2004 年第 2 期 广西社会科学 NO.

2 ,2004
( 总第 104 期) GUAN GXI SOCIAL SCIENCES ( Cumulatively ,NO. 104)

从《北梦琐言》看唐五代人的婚配观
房 　锐
(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 ,四川 　成都 　610066)

[ 摘要 ] 　聘娶婚姻是封建时代婚姻的主体 。由于唐五代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礼法社会 ,青年男女们仍有自由恋爱结婚的机

会 。孙光宪在笔记小说《北梦琐言》
中 ,真实地记载了唐五代时期的婚姻恋爱状况 ,从中可看出当时士大夫和一般民众的婚配
观。
[ 关键词 ] 　
《北梦琐言》　唐五代 　婚姻 　恋爱 　礼法
[ 中图分类号 ] 　I206. 2 　[ 文献标识码 ] 　A 　[ 文章编号 ] 　1004 - 6917 ( 2004) 02 - 0129 - 03
Ξ

　　
《北梦琐言》
是五代著名学者孙光宪撰写的一部笔记小说 太师) 。
集 ,它真实地反映了唐五代多方面的社会生活 ,具有重要的史 然而 ,在重门阀 、
攀高门这一婚配观盛行的时候 , 也有人
料价值 。值得一提的是 , 书中关于唐五代人婚姻恋爱状况的 与之背道而驰 。
《北梦琐言》
卷三《李光颜太师选佳婿》赞扬了
记载尤多 ,从这些“丛残小语”
中 ,可见唐五代人的婚配观 。 士卒出身的勋臣李光颜不重门第 、
移风易俗的做法 :
李太师光颜 ,以大勋康国 。品位穹崇 。爱女未聘 ,幕僚谓
一 其必选佳婿 ,因从容语次 , 盛誉一郑秀才词学门阀 , 人韵风流
异常 ,冀太师以子妻之 。他日又言之 , 太师谢幕僚曰 :“李光
婚姻是人类社会生活中的重要环节之一 。在中国古代宗 颜 ,一健儿也 。遭遇多难 ,偶立微功 ,岂可妄求名族 ,以掇流言
法社会里 ,男女结合大多不是基于情爱的要求 ,而是出于承嗣 乎 ? 某已选得一佳婿 , 诸贤未见 。
”乃召一客司小将 , 指之曰 :
延业 、
维系宗庙的需要 , 所谓“合二姓之好 , 上以事宗庙 , 而下 “此即某女之匹也 。
”超三五阶军职 ,厚与金帛而已 。
以继后世也”[ 1 ] 。人们普遍以“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的传统婚 李光颜宁愿选择身份卑微的“客司小将”作女婿 , 拒绝与
姻方式为正道 。
《孟子・
滕文公下》云 “
: 不待父母之命 ,媒妁之 门阀士族联姻 。与那些妄求“名族”,甚至依仗家族势力 ,强求
言 ,钻穴隙相窥 , 逾墙相从 , 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
”
《唐律疏议》 “名族”
的人相比 ,李光颜的选择格外引人注目 。其实 ,这也代
卷一三《户婚》
明确规定 “
: 为婚之法 ,必有行媒 。
”可见 ,聘娶婚 表了当时一种新的婚配观念 。
姻是中国封建社会婚姻的主要形式 。 重视功利 ,是聘娶婚姻的一大特征 。在《北梦琐言》卷六
聘娶婚姻的一个重要特征是讲究“门当户对”。唐代社会 《韦氏女配刘谦事》
中 ,孙光宪表彰了韦宙的“知人之鉴”:
重视婚宦 ,崇尚门第之风盛行 , 由进士科入仕的文人尤被看 丞相韦公宙出镇南海 , 有小将刘谦者 , 职级甚卑 , 气宇殊
重 。登进士第 、
娶高门女成为士人的两大人生理想 。同样 ,对 异 ,乃以从犹女妻之 。其内以非我族类 ,虑招物议 ,讽诸幕僚 ,
于有身份 、
地位的女方家族而言 , 与进士 、
阀阅之家联姻也是 请谏止之 。丞相曰 “
: 此人非常流也 , 他日吾子孙或可依之 。
”
理所当然的事 。在《北梦琐言》中 , 这类“佳话”比比皆是 。如 谦以军功拜封州刺史 , 韦夫人生子曰隐 、
岩 。隐为广帅 , 岩嗣
卷一一《垂血泪》“
: 唐进士殷保晦 ,妻封夫人 ,皆中朝士族也 。
” 之 ,奄有岭表四府之地 , 自建号曰汉 , 改名　 , 在位经二纪而
卷七《来鹏诗》:“唐进士来鹏 , 诗思清丽 , 福建韦尚书岫爱其 终 ,次子嗣 。即京兆知人之鉴非谬也 。
才 ,曾欲以子妻之 。
”卷三《陈会螳螂赋》: 成都人陈会身份卑 在封建时代 , 儿女的命运多掌握在家长手里 。有些家长
微 “家以当垆为业”
, , 在太和元年进士及第后 “
, 为白中令子 为了自己的前程 , 不惜以儿女的终身幸福为代价 。
《北梦琐
婿”( 白中令即白敏中 , 白居易之从父弟 , 曾官至中书令 、
太子 言》
卷四《祖系图进士榜》
云:

Ξ [ 收稿日期 ]2003 - 07 - 13
[ 基金项目 ]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五”
规划 2003 年度项目
[ 作者简介 ]房 　锐 ( 1966 - ) ,女 ,河南沈丘人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院博士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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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 　锐/ 　从《北梦琐言》
看唐五代人的婚配观

唐进士宇文　 ,虽士族子 ,无文藻 ,酷爱上科 。有女及笄 , 青年男女私下相悦 、

自由结合的记录 。
真国色也 , 朝之令子弟求之不得 。时窦　年逾耳顺 , 方谋继 从《北梦琐言》可看出 , 当时男女隔离并不厉害 。一些男
室 ,其兄谏议 ,叵有气焰 ,能为人致登第 。　嫁女与　 ,为言之 子突破男女之大防 ,公然使用“非礼”的手段 ,占有意中人 。如
元昆 ,果有所获 。相国韦公说 , 即其中表 , 甚鄙之 。 ……是则 卷四《崔氏女失身为周宝妻》:
宇文　登科 ,后人何以知之 ,悲夫 ! 浙西周宝侍中博陵崔夫人 , 乃乾符中时相之姊妹也 。少
为求登第 ,宇文　竟然把才满 15 岁的女儿嫁给 60 多岁 为女道士 ,或云寡而冠帔 , 自幽独焉 。大貂素以豪侠闻 , 知崔
的老翁作继室 。此手段尤为卑劣 ,为士人所不齿 。在笔记中 , 有容色 ,乃逾垣而窃之 , 宗族亦莫知其存没 。尔后周除浙右 ,
孙光宪对这一极端自私的行为进行了尖锐的讽刺与批判 。 其内亦至国号 ,乃具车马 ,偕归崔门 ,曰 “
: 昔者官职卑下 ,未敢
由于唐五代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礼法社会 , 人们的贞节观 先言 ,此际叨尘 ,亦不相辱 。
”相国不得已而容之 。
念比较淡薄 , 不少家长甚至允许女儿改嫁 。
《北梦琐言》卷五 为了得到出身高门的美妻 “官职卑下”
, 的周宝竟然采用
《裴氏再行》
记载 : 裴璩“在番禺时 ,钟爱一女 ,选荥阳郑进士以 逾墙窃走这一极端的方式 。而当他飞黄腾达 ,携妻归宁时 ,崔
婿之”。不久 ,女婿亡故 ,裴璩“念女早寡 ,不能忘情 ,乃召门生 家又不得不承认这桩违反礼法的事实婚姻 。又同条所附《末
故吏而告之 ,因别适人”。在《北梦琐言》及其同时代的笔记小 山尼卢氏女》:
说中 ,这类例子甚多 。据此可见 ,唐五代女子改嫁是极为普遍 卢相携之室女 , 失身于外甥郑氏子 , 遂以妻之 , 杀家人而
的现象 ,人们对此也多持通达的态度 。 灭口 。
需要指出的是 《北梦琐言》
, 还反映了唐五代人早婚的现 卢携在发现女儿与外甥的私情后 ,迫于无奈 ,只好让两人
象以及重财婚的陋习 。卷七《刘道济幽窗梦》
云: 成婚 。
《唐律疏议》卷二六《杂律》云 “
: 和奸者 , 男女各徒一年
光化中 ,有文士刘道济 , 止于天台山国清寺 。梦见一女 半 ,有夫者徒二年 。
”“其媒合奸通之人 , 减奸罪一等 。
”禁止先
子 ,引生入窗下 ,有侧柏树葵花 ,遂为伉俪 。后频于梦中相遇 , “清族之家 ,率由礼门”[ 2 ]
奸后娶 ,禁止撮合“奸通”双方结合 。
自不晓其故 。无何 , 于明州奉化县古寺内 , 见有一窗侧柏葵 是时人的共识 ,但从号称“衣冠第一”的山东卢氏居然也干出
花 ,宛是梦中所游 。有一客官人 ,寄寓于此室 ,女有美才 ,贫而 如此“无礼”
之事看来 , 当时社会上先奸后娶现象已经相当普
未聘 ,近中心疾 ,而生所遇 ,乃女之魂也 。盖女子及笄 ,不有所 遍。
归 ,岂非父兄之过哉 。 李氵睿《松窗杂录》
云“: 睹色不能禁 ,亦人之常情也 。
”竞以
从孙光宪的叙述及议论可看出 , 在唐五代 , 早婚之风盛 风流相尚的唐五代文人士子们特别容易见色心动 。从出身名
行 ,社会上普遍把女子及笄之年 ( 15 岁 ) 作为婚龄 。在中国传 门的士族女子 , 地位卑微的村女 , 到被列为“贱人”的女仆 , 都
统观念中 ,女子结婚生子是天经地义之事 。如果她们被剥夺 成为他们“诱惑”的对象 。面对如此风流之士 , 那些爱才的妙
了结婚的权利 ,那是极不人道的 。但在重视财婚 、
嫌贫爱富的 龄少女们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自己 。
《霍小玉传》中 , 李益所
唐五代 ,像笔记中这样“有美才”而不得及时婚配的少女不乏 谓“小娘子爱才 , 鄙夫重色 。两好相映 , 才貌相兼”, 应该说是
其例 。作为一名具有责任感与仁义之心的封建士大夫 , 孙光 不少青年男女的追求 。这种建立在郎才女貌及情欲基础之上
宪对这些婚嫁“失时”
的女子寄予了深切的关注和同情 。 的结合按理也应比“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的传统婚姻合理 ,但
令人遗憾的是 , 封建礼法社会并没有给这些大胆女性们足够
二 的自由空间 。一旦走上为爱情私奔的道路 , 她们便会发现前
景并不都像想象中的那么美妙 , 她们所品尝的有时也会是苦
《礼记・
坊记第三十》云 “
: 男女无媒不交 , 无币不相见 , 恐 涩的果子 。如《北梦琐言》
卷六《孙内子》
附《萧惟香》:
男女之无别也 。
”班固《白虎通》卷四上《嫁娶》亦云 “
: 男不自专 台州盘山叙村 , 有一妇人萧惟香 , 有才思 , 未嫁 。于所居
娶 ,女不自专嫁 , 必由父母 、
须媒妁何 ? 远耻防淫佚也 。
”封建 窗下与进士王玄宴相对 ,因奔琅琊 。复淫冶不禁 ,王舍于逆旅
礼教强调嫁娶由父母包办 , 剥夺婚姻当事人支配自己婚姻大 而去 。遂私接行客 ,托身无所 ,自经而死 。
事的权利 ,目的是为了制止男女随意结合的淫佚行为 。在唐 毫无社会阅历的才女萧惟香因与进士王玄宴一见钟情 ,
五代 ,婚姻虽仍以“父母之命 , 媒妁之言”为主体 , 但由于社会 遂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 ,相从私奔 。然而 ,渴望爱情幸福的萧
风气较为开放 , 封建礼教对人们的束缚也相对宽松 , 因此 , 不 惟香并没有料到 , 自己踏上的竟是一条不归路 。当她沉醉在
少青年男女仍有机会私下接触 。
《唐律疏议》卷一四《户婚》明 爱河中时 ,王玄宴却无情地遗弃了她 。萧惟香的遭遇揭示了
文规定 “
: 诸卑幼在外 , 尊长后为定婚 , 而卑幼自娶妻已成者 , 部分私奔少女的不幸结局 。
婚如法 。
”这在一定程度上为青年男女自由择婚提供了法律依 实际上 ,萧惟香的经历与白居易《井底引银瓶》诗中为情
据 。在当时 ,不少青年确实能够冲破“男女授受不亲”的伦理 私奔的女主角颇为相似 [ 3 ] 。从留存至今的大量文献 ( 包括传
旧习 ,大胆追求美满幸福的婚姻 。唐五代笔记小说就有许多 奇及笔记小说) 可看出 , 在自由开放度较高的唐五代社会 , 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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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私奔已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 。从白居易“止淫奔”的呼吁 , 在唐代 ,被困深宫的女子很多 。据《资治通鉴》卷二七三

到孙光宪的直接披露 , 可知“淫奔”现象及其后果已日益引起 记载 ,直到唐末 ,仍然是“六宫贵贱不减万人”。在与世隔绝的
社会的广泛关注 。 环境中 ,宫女们的青春被无情断送 ,人性遭到严重的摧残 。但
在封建社会 , 婢女处于社会的最底层 , 她们毫无人身自 可贵的是 ,寂寞的宫中生活并没有彻底泯灭她们对婚姻家庭
由 ,命运操纵在主人的手中 ,但这并不能泯灭她们对爱情和幸 生活的向往 ,只要有一线希望 ,她们便会勇敢地与命运进行抗
福的追求 。
《北梦琐言》
卷九《柳鹏举诱五弦妓》
云: 争 。对爱情生死不渝的云芳子正是她们中的一个典型 。红叶
唐龙纪中 ,有士人柳鹏举 , 游杭州 。避雨于伍相庙 , 见一 题诗的传说与其凄美的爱情故事相互辉映 , 深深地打动了后
女子抱五弦 ,云是钱大夫家女仆 。鹏举悦之 , 遂诱而奔 , 藏于 人 。从这则笔记还可看出重“情”的唐五代人对这类不幸女性
舟中 ,为厢吏所捕 ,其女仆自缢而死 。或一日 ,却到柳处 ,柳亦 的深切同情 ,以及对她们正当的人生权利的肯定与支持 。
知其物故 ,惊讶其来 。女仆具道其情 ,因以魂偶 ,经时而去 。 从《北梦琐言》的记载可看出 , 唐五代人的婚配观具有丰
此篇叙写了一个为情私奔的女仆的悲剧 。在士人柳鹏举 富的内涵 ,它与当时的时代思潮 、
政治经济状况和风尚习俗等
的“引诱”
下 ,她不顾“良贱不婚”的传统及“婢乃贱流 , 本非俦 紧密联系 ,是礼法观念不甚浓重的唐五代社会婚恋状况的真
[4]
类” 的规定 ,大胆与之私奔 ,并为此付出了生命 。 实反映 。因此 ,它对于唐五代史以及中国古代婚姻史的研究 ,
与男女私会已司空见惯的民间相比 , 长期被幽闭宫中的 有着重要的意义 。
宫女们的境遇要悲惨得多 。在《北梦琐言》卷九《云芳子魂事
李茵》
中 ,孙光宪以同情的笔墨记叙了一出感人的爱情悲剧 : [ 参考文献 ]
僖宗幸蜀年 ,有进士李茵 ,襄州人 ,奔窜南山民家 ,见一宫
娥 ,自云宫中侍书家云芳子 , 有才思 , 与李同行诣蜀 。具述宫 [ 1 ] 礼记 [ M ] . 中华书局 ,1980.
中之事 ,兼曾有诗书红叶上 , 流出御沟中 , 即此姬也 。行及绵 [ 2 ] 北梦琐言 [ M ] .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1.
州 ,逢内官田大夫识之 , 乃日 “
: 书家何得在此 ?”逼令上马 , 与 [ 3 ] 彭定求 . 全唐诗 ( 卷四二七) [ M ] . 中华书局 ,1960.
之前去 。李甚怏怅 , 无可奈何 。宫娥与李情爱至深 , 至前驿 , [ 4 ] 唐律疏议 [ M ] . 台湾商务印书馆 ,1986.
自缢而死 。其魂追及李生 , 具道忆恋之意 。迨数年 , 李茵病 [ 责任编辑 : 马 　玲 ]
瘠 ,有道士言其面有邪气 ,云芳子自陈人鬼殊途 ,告辞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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