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are on page 1of 19

吃肉還是不吃肉:佛教的反思

達爾卡法師 (Shravasti Dhammika) 著


伍煥炤 譯

長久以來使佛教徒分化的議題,就是吃肉是否與佛法 (即佛陀的教導) 一致。古今


的學者有時候曾就此激烈爭論。在這本書中,著名的比丘作家達爾卡法師
(Shravasti Dhammika) 重溫各個支持和反對吃肉的論據,並從截然不同的角度審視
它們。此外,他也消除了幾項對佛教的普遍誤解,強調一些與素食有關而甚少討
論的問題,還詳述為何奉行素食的充份理由。這本書會讓你從截然不同的角度來
看佛教,它亦可能使你從煥然一新的角度來看你的下一餐。

目錄
古印度的素食主義
佛教支持素食主義的論據
動機和肉類
殺生鏈的最後一環
有問題的素食者
佛教傳統中的肉類
我如何成為素食者

1
 古印度的素食主義 

素食主義是奉行無肉的飲食。素食主義有不同的類別,例如乳品素食者會吃
乳製品,但不吃雞蛋;純素食者不會吃任何產自動物的食品。最早有關素食主義
的證據來自古希臘和印度。希臘哲學家畢達哥拉斯 (Pythagoras, 公元前 570 年-公
元前 495 年) 提倡素食主義,而大約在相同時期的印度,耆那教的創立人瑪哈維拉
(Mahavira) 也同樣提倡素食主義。與普遍觀念不同的是,與瑪哈維拉同年代而較
年輕的佛陀並不是素食者,在他的教導中從沒有明確主張奉行素食。

有很多論據支持素食主義 — 健康方面的論據 (吃肉導致各種疾病) 、生物方


面的論據 (人類不是天生肉食性的)、經濟方面的論據 (畜牧業是沒有效率的食物
生產模式),以及人道方面的論據 (吃肉是殘忍的,因要殺死動物)。上述的論據有
部份非常薄弱,其他則不然。但從佛教道德的觀點來看,只有最後一點要加以考
慮。最早期記錄佛陀教導的巴利文《大藏經》,其內容有否顯示佛教徒應吃素呢?

在《經藏》、《律藏》或《論藏》中,佛陀完全沒有提及他的弟子應避免吃
肉,無論是出家或在家的。佛教素食主義的支持者,如凱普樓 (Philip Kapleau Roshi)
(To Cherish All Life, 1986 年) 曾表示佛陀確有教導素食主義,但佛典所有提及素食
主義的內容全被後世喜歡吃肉的比丘們刪除。然而,並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有關的
事件,因此這論據不能成立。

佛經中有幾處地方描述佛陀吃過肉。《增支部》(III, 49) 提到佛陀有一次吃配


有棗的 sukara mamsa。這個詞語可以肯定翻譯成豬肉 (sukara = 豬,mamsa = 肉)。
佛經另一處也明確提到,一個男人派僕人到市場購買肉類,烹調後以便供養佛陀
(《增支部》IV, 187)。另一經文也提及,一些人在為佛陀和比丘們準備膳食時「熬
粥和煮飯,煲湯和煮碎肉」(mamsani kottenti) (《律藏》I, 239) 。有一次,一些男
人把一隻牛屠宰和煮熟,然後其中一人把「最好一部份的肉」 (mamse pakke
varamamsani) 供養一位比丘尼,而她隨後用來供養佛陀 (《律藏》 III, 208)。有
一點很重要,就是《大藏經》很少提及佛陀吃的東西,這亦不是它的目的。

2
耆那教徒其中一項針對佛陀的批評是他吃肉。「很多耆那教徒走進城內,走
過大街小巷,揮手高聲呼喚:『施哈將軍今日屠宰一隻大的牲畜給佛陀吃,佛陀
將會吃掉牠,也知道那隻牲畜是特別為他而屠宰的。』」 (《增支部》IV, 187)。
在這事件中,耆那教徒嘗試敗壞佛陀的名聲,或使他感到難堪。這事件意味着當
時印度有一種想法,就是比丘們至少應是素食者。然而,這種思想可能只在萌芽
的階段。儘管耆那教徒在這議題上批評佛陀,但佛陀在當時已經廣受人們尊崇,
而且,吃肉的修行者不只他一個。我們知道有一個苦行者,雖然他發誓只飲酒吃
肉,但他仍然非常受毘舍離人尊敬 (《長部》III, 9)。

戒律是佛教比丘和比丘尼須遵守的規則,它在幾處地方提到或暗示吃肉,例
如獅子、蛇和鬣狗的肉不應吃,這意味着可以吃其他的類別的肉 《
( 律藏》I, 218-8)。
戒律也建議用肉湯作為藥物 (《律藏》I, 206)。在有關藥物的章節,戒律提到指比
丘們可使用魚、鱷魚、豬、熊和其他動物的油和脂肪,以作醫藥用途 (《律藏》I,
200)。

然而,最先有關佛教素食主義的證據也似乎來自戒律。大多數的學者都同意,
有部份的戒律在佛陀之後的時期出現,因此,當中提及的一些內容未必能反映他
在世期間的想法和情況。戒律中記載提婆達多曾要求強制比丘和比丘尼奉行素
食。「只要他們仍然活着,不要讓他們進食魚或肉 (maccha mamsam) 。誰這樣做
都會因過失而蒙污。」(《律藏》II, 197)。佛教經典多把提婆達多描寫成壞人。這
個故事顯示約在佛陀去世後的一百年內,僧團出現一個強大的素食主義運動,但
它遇上更強大的反對力量。

另一個有關佛教趨向素食主義的證據是來自阿育王的法令,他是一名偉大的
佛教皇帝。在一項公元前 257 年頒佈的法令中,他說:「以往御廚每日會屠宰成
千上萬的禽畜來烹煮咖哩,但隨着這道佛法法令的制訂,只有三隻禽畜,包括兩
隻孔雀和一隻鹿被屠宰,而鹿也不是經常被屠宰的,日後甚至不會屠宰這三隻禽
畜。」這項法令很能反映早期佛教對素食主義的態度 — 素食主義是好事,因此
我們要減少吃肉,日後我們會開始分階段停止吃肉。稍後在公元前 243 年,阿育
王頒佈另一項法令,禁止在每月的特定日子屠宰、打烙和閹割禽畜。在這項法令

3
中,他亦宣佈禁止狩獵某些野生動物,並設立禁止打獵的森林保護區。在往後的
幾百年,我們再找不到有關佛教素食主義的證據。

一般認為早期佛教沒有提倡素食主義,但大乘佛教則有。然而,這種觀念需
要深入的研究。在眾多的大乘佛經中,只有少量討論素食主義,主要的有《象腋
經》(Hastikaksya Sutra)、
《大雲經》(Mahamegha Sutra)、
《央掘魔羅經》 (Angulimaliya
Sutra) 、《涅槃經》(Nirvana Sutra)、《梵網經》 (Brahmajala Sutra) 和《楞伽經》
(Lankavatara Sutra)。要確定這些經文的年代並不容易,但它們大多於公元二世紀
後撰寫,部份內容則是後世加上的。當中最大力提倡素食主義的是《梵網經》,
它提出了一系列支持素食主義的論據,部份是合理的,而其他則頗為幼稚,例如
你吃肉的話便會發出臭味。然而,這些論據的激烈表達方式,顯示當時很多的佛
教徒並不是素食者。你只會遇到與你意見不同,或反對你的人時才激烈地爭論某
些東西。有趣的是,雖然《涅槃經》譴責吃肉,但同時指出為保護寺院財產而殺
人是情有可原的。這種奇怪的矛盾仍能在很多堅定的素食主義倡導者身上找到。

中國朝聖者玄奘 (602-664 年) 在印度的時候,詳盡記錄了佛教徒的信仰和習


俗,但沒有提到他們是吃素的。他記錄了人們吃肉的情況,最重要的並不是人吃
素與否,而是吃哪種肉類。那些進食牛肉和稱為不潔動物 (狗、猴子、豬和驢) 的
人被視為賤民。公元七世紀後佛教密宗或金剛乘的經典常主張吃肉。在一些密宗
經文提到的「五摩字」(Pancamakara) 當中,其中一樣就是吃肉。密宗的修習者甚
至把肉奉獻給他們崇拜的各個神。這清楚表明印度的佛教徒常對吃肉拿不定主意。

哪麼印度社會的普遍情形怎樣?證據顯示耆那教從一開始便積極奉行素食,
並延續至今。沒有證據顯示佛陀時的主要宗教婆羅門教有宣揚素食主義。《大藏
經》常提到在吠陀的祭祀中屠宰動物,而現在還繼續奉行這種做法 (例如《增支部》
I, 66; II, 42; IV, 41)。然而,戒律提到禁殺令 (maghata),它規定在每個月中的某些
日子禁止屠宰禽畜,市場沒有肉類供應 (《律藏》I, 217)。本生也提到禁殺令,並
補充人們會以鼓聲宣佈禁殺令 (《本生經》IV, 115)。這些禁殺日子的出現是出於
對吃肉的普遍不安,還是由於佛教或耆那教的影響?我們不得而知。《愛經》(Kama
Sutra, 公元三世紀?) 指出酒和狗肉能增強男性的生殖力,但亦有點不情願地補充

4
說明,一個謹慎的男人不應選擇這兩樣東西。它亦提供壯陽的藥方,很多包括動
物的肉和器官。因此,我們對吃肉再次感到模稜兩可。

《羅摩衍那》(Ramayana) 和《摩訶婆羅多》(Mahabharata) 這兩本印度教的


偉大史詩均沒有提倡素食主義,反而常提到吃肉,彷彿視吃肉為正常的,不具爭
議,而事實也確是如此。古魯格 (Ananda Guruge) 詳細研究《羅摩衍那》中所描
述的日常生活,他這樣說:「古印度的阿利安人不全是素食者,他們的飲食是葷
素並存,他們吃魚,正如古哈 (Guha) 用魚來獻給婆羅多 (Bharata) 和他的同伴。
肉類常被廣泛食用,羅摩 (Rama) 不僅提到人們屠宰動物以取其肉,他在森林居
住期間,亦屠宰了很多動物 — 鹿、野豬和羚羊等,作為食物。人們津津有味地
吃肉,一首描述羅摩和悉多 (Sita) 進餐的詩提到:『他坐在石上,以肉來誘惑悉
多,說它是潔淨、美味和用火煮熟的。』在巴拉瓦伽 (Bharadvaja) 隱居的地方,
婆羅多的軍隊獲供應鹿肉、羊肉、豬肉、孔雀肉和鷸肉。孔婆伽那 (Kumbhakarna)
也吃了大量的鹿肉、牛肉和豬肉,並喝血液。雖然猴子軍隊普遍被描繪為素食者,
但其實婆羅門並不是。『純素食飲食是心靈提升和高等文化指標』這個概念,是
印度後期的發展,甚至婆羅門的苦行者也不是嚴格的素食者。儘管他們的飲食通
常包括蔬菜,但他們未有因宗教或社會意義的原則而戒絕吃肉。事實上,投山仙
人 (Agastya) 被描繪進食公羊,他說:『我甚至可以在施拉特儀式 (Sraddha) 輕鬆
地吃掉整隻公羊。』即使在薄婆菩提 (Bhavabhuti) 時期,婆羅門似乎也沒有禁絕
吃肉,因為他的《羅摩傳後篇》(Uttararamacarita) 描述瓦希斯塔 (Vasistha) 進食
一隻黃褐色小牛。此外,波林 (Valin) 的陳述特別提及婆羅門可以吃哪些動物的
肉。」 (The Society of the Ramayana, 1960 年, 頁 147-8)。

《妙聞集》(Sushruta Samhita, 公元一世紀至四世紀) 有關食物的篇章建議食


用所有種類的魚、雀鳥和動物的肉,顯示吃肉在當時是常見的。這和其他大量的
證據顯示,幾百年來印度教徒和佛教徒一樣對素食主義猶豫不決。只有在公元九、
十和十一世紀後,素食主義才開始在印度普及起來。

5
 佛教支持素食主義的論據 

因此,接下來的問題是 — 素食主義是否隱含於或更符合佛陀的一般教導?

尊重生命是佛教的根本道德價值,這點體現在五戒的不殺戒:不傷害生命。
我使用了「傷害」而不是「殺害」,因為在很多的場合,佛陀提到關於不殺戒不
僅要避免殺生,更要避免殘忍和暴力。例如他說假如人們「殺害眾生、性格凶狠、
雙手沾血,熱衷打鬥和和沒有憐憫之心」,他們的身體便是不義的 (adhamma) (《中
部》I, 286)。這清楚指出殺生就是違反不殺戒,同樣地,拉扯貓的尾巴、鞭笞馬匹
或揮拳猛擊別人的臉也屬違反不殺戒的行為,雖然這些行為沒殺生般嚴重。因此,
這是第一點 — (1) 不僅殺生,對眾生殘忍也是違反不殺戒。

真正遵從不殺戒不僅指個人不直接參與傷害或殺害,佛陀的教導明確指出,
認真奉行佛法的人不應「殺生、鼓勵 (samadapati) 其他人殺生、贊成 (samamuñño
hoti) 殺生、或讚揚 (vannam bhasati) 殺生」 (《增支部》V, 306)。佛陀在這處清
楚說明,人甚至應考慮個人行為的間接或長遠影響。因此,這是第二點 — (2) 嘗
試影響或鼓勵其他人不要傷害或殺害眾生,並對它們仁慈是符合不殺戒的。

正如人們經常指出,五戒有兩方面,分別是停止做「應該遠離」(varitta) 的事
和做「應該奉行」(caritta) 的事 (《中部》III, 46)。在不殺戒的情況,「應該遠離」
的方面是避免殺生,而「應該奉行」的方面則是做能夠培育、保護和促進生命的
事情。佛陀在詳細解釋不殺戒時這樣說:「避免殺害生命,他在生活時避免殺害
生命。放下棒和刀,對眾生存有關心、仁慈和同情。」(《長部》I, 4)。

佛陀再三在他的教導中要求我們代入別人的感受,並同情別人。「推己及人,
不應殺害生命或導致殺生」(《法句經》129)。「想一想『正如我這樣,其他人也
一樣。正如其他人這樣,我也一樣,不要殺生或導致殺生。』」(《經集》705)。
因此,這是第三點 — (3) 友善和慈悲對待眾生是不殺戒的組成部份。

6
佛陀尊重生命的教導也反映在他其他方面的教導,例如正命 (samma ajiva) 就
是其中之一。他列舉一些不正當生計的例子,如販賣 (和 / 或製造?) 武器、人
口、肉 (mamsa vanijja)、酒和毒藥 (《增支部》III, 208)。雖然佛陀沒有特別指出,
但很容易看出為甚麼這些生計是不道德的,因為它們在某程度涉及傷害或殺害生
命。因此,這是第四點 — (4) 不殺害或傷害眾生,並友善對待它們不僅是不殺戒,
更是整套佛法的組成部份。

佛陀另一項重要的教導,就是事物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也不是由一位天神
的意志主宰,而是通過一個或多個特定的因素決定,最著名的例子是佛陀講述導
致苦的成因 (《長部》II, 55)。然而,緣起法還有其他的例子 — 覺悟 (《相應部》
I, 29-32) 和社會衝突等出現的一連串因素 (《經集》 862-77)。

我們可利用同樣的原則,闡明有關吃肉的事宜。農夫不是為了樂趣而飼養牛
或雞,而是將其肉販賣給屠宰場,以賺取生計。屠夫同樣不是為了樂趣而屠宰動
物,他們是為了利潤才這樣做。他們把肉賣給加工商,加工商再把肉賣給超級市
場或肉店,而超市和肉店則把肉賣給消費者。任何明理的人都會同意,農夫或屠
宰場和消費者之間存有直接和可辨別的因果關係。簡單來說,假如人們不購買肉
類,屠宰場是不會屠宰動物的。因此,這是第五點 — (5) 吃肉導致傷害或殺害眾
生,因此在某程度上是違反不殺戒。

現有讓我們考慮這五點的含意。我們暫時避開複雜的現代食物加工和生產工
業,看看佛陀時期食物行業的簡單模式,這模式可能仍然在一些發展中國家,甚
至西方的一些郊區出現。比方說在佛陀的時期,一些比丘獲邀到一個虔誠的信眾
家中用餐,主人家以肉和其他食物來款待他們。

根據佛陀在《耆婆迦經》( Jivaka Sutta) (《中部》II, 369) 的教導,他們吃肉是因為


他們看不到、聽不到,或甚至懷疑他們的主人家特別找人屠宰一隻動物,以給比
丘們食用。在進餐的時候,這些比丘不會有血腥的意圖、兇殘的怒氣和反常的興
致看一樣生物生被割破喉嚨。他們可能沒有想到任何有關這些肉的來源,或者是
涉及的處理情況。從最狹義、字面和完全直接的理解,他們沒有違反不殺戒。

7
然而,這個狹義的觀點至少在我心中會生起很多使人困擾的疑問。

(一) 首先,正如我們以上所見,所有的證據均顯示佛陀希望從廣義的角度解
釋不殺戒,並考慮它所有的含意。

(二) 假如比丘們沒有直接違反戒律,在家人可能因購買肉類「鼓勵其他人殺
生、贊成殺生、或讚揚殺生」而觸犯不殺戒。

(三) 或許比丘們應該考慮到他們行為的含意和後果。佛陀不是說:「在做一
件事情之前、過程中和完成後,人應深思『這行為會為我或其他人帶來損傷嗎?』」
(《中部》I, 416)。

(四) 雖然他們可能沒有看到、聽到或懷疑這牲畜是特別為他們屠宰,比丘們
應察覺到牠是為吃肉的人屠宰,而吃肉時他們便屬於這類人。

(五) 即使他們只是間接或隱約地導致一個眾生死亡,真正的慈心 (metta) 會


促使人不牽涉入殺生的行為,姑且是以上的情況。佛陀說:「正如一位母親會不
顧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唯一的孩子,人同樣應培育對眾生無邊的胸懷和對全世界的
愛心。人應培育對十方世界,上、下、左右,不受阻擾的胸懷。」(《經集》 149-50)。
他說我們應該這樣想:「我對無足的眾生有愛,我們兩足的眾生有愛,我們四足
的眾生有愛,以及我們多足的眾生有愛。」(《增支部》II, 72)。「牠不是特別為我
而屠宰的,進食時我的心中充滿了愛心」這樣的說話,並不像佛陀教我們培育的
深切、善良和無邊的愛心。相反,這種愛心好像被非常狹隘的考慮所局限。

(六) 在《增支部》一篇非常重要的經文中,佛陀稱讚那些關懷別人如關懷自
己般的人,他說:「世上有四類人。哪四類?那些不關心自己和別人利益的人、
那些關心別人利益而沒有關心自己利益的人、那些關心自己利益而沒有關心別人
利益的人,以及那些關心自己和別人利益的人 — 在這四類人當中,那些關心自
己和別人利益的人是最重要、最優越、最好、最高尚和無可比擬。」(《增支部 II,
94》)。佛陀再進一步問:「一個人怎樣關心自己和別人的利益?」在部份答案中,

8
他答道:「他不殺生或鼓勵別人殺生。」(《增支部》II, 99)。我們早前看到屠宰牲
畜和購買肉類之間存有因果關係。簡單來說,假如人們不購買,屠宰場不會屠宰
動物,屠夫和超級市場不會出售肉類。因此,當我們購買肉類,甚至進食肉類的
時候,我們正在鼓勵殺生。我們所做的行為沒有關顧別人,這是違背佛陀的吩咐。

就有關這點的結論,我看來不可避免的是 — 聰明和慎重的佛法修習應包括
素食主義,或至少減低個人的食肉量。

 動機和肉類 

通常遵從佛法,而特別是不殺戒似乎要吃素。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同意這觀
點,大多數的上座部和幾乎所有的金剛乘佛教徒都不是這樣解釋不殺戒。我們會
研究奉行五戒的動機,找出它與葷素的問題如何相關。

佛陀提出三個原因,解釋為甚麼我們要認真看待道德戒律:

(1) 首先是避免惡行的影響 — 通常稱為「惡業」,但正確一點應是「惡果報」


(Vipāka)。佛陀曾多次提及這點。它是三個提到的上座部傳統教義當中,唯一有些
理由導致上座部佛教被批評為自私的教義。

(2) 第二個原因是五戒為良好的品德奠下基礎,例如克己、覺悟力、頭腦清晰
和戒除惡業的快樂 (anavajja sukha, 《長部》I, 70) 等,它日後能帶來終極的快
樂 — 涅槃。

(3) 第三個原因是對別人的愛心和關懷。我避免傷害或殺害別人,因為我關心
他們的福祉。我不盜取別人的東西,因為我尊重他們的財產。我不對別人進行性
剝削或虐待,因為我尊重他們的尊嚴和選擇的權利。我不對他們撒謊,因為我尊
重他們獲取和知道事實的權利。我不會使自己喝醉,因為我希望在與他們接觸時

9
彼此能進行有意義的溝通。簡單而言,忠於五戒就好像愛這種行為,不僅要對與
我直接有關的人,還包括廣大的人們。

佛陀對此加以強調,指出正當的行為是一種對別人的關懷和體貼 (saraniya),
能帶來「愛心、尊重、親切的關心、和諧和安樂」(piyakarana garukarana sangahaya
avivadaya samaggiya… 《增支部》III, 289)。毫無疑問,佛陀在這裏的說話可譯成
piya = 愛;karana = 造成、導致;garu = 尊重、尊敬;sangaha = 同情心、團結、
親密無間;avivada = 沒有爭議、和諧;samagga = 安樂、和睦。

那些不相信吃肉造成惡業的人不會感到吃肉有問題。假如他們認為在吃肉時
能培育良好的品質,例如耐性、決心、正念、慷慨、勇氣和誠實,他們便不用關
注吃肉的做法。

然而,任何人真誠地認為要培育對別人 — 所有人 (佛陀說我們應這樣做) 無


邊的愛心和仁慈,他們會對任何涉及的殺生感到不安。當他們知道參與了導致非
常痛苦的事情 (我不希望給你看到屠宰場的恐怖情景),定會使他們感到不安。這
會促使一個深思的佛教徒,至少嘗試對這種殘忍做點事情;他最少可通過戒除吃
肉,從而不牽涉入殺生的環節中。

 殺生鏈的最後一環 

這處有個難題給你。我們看到吃肉和屠宰動物之間存有因果關係。現在很多
人身處屠夫、肉類包裝工人和經銷商等之間 ,但無論在最簡單或最複雜的模式
中,三個主要的參與者都是 (1) 真正用刀割破動物喉嚨的屠夫;(2) 售賣肉類的中
間人;(3) 購買和消耗肉類的顧客。這三類人的出現是互相取決於對方的。

現在明顯可見為甚麼佛陀提到屠夫、獵人、狩鹿者、漁民和劊子手等不是修
習佛法的人 (《相應部》II, 256)。這亦清楚為甚麼他形容售賣肉類的人未能修習正

10
命 (《增支部》III, 208)。但有趣的是,佛陀沒有在任何地方提到鏈結的第三和最
後一環 — 即買家 / 進食的人,以完成整個鏈結的合理順序。為甚麼這樣?假如
屠宰動物和售賣肉類是錯誤的,為甚麼購買肉類則不是呢?

這處有另一個難題給你。佛陀說在家弟子應避免以五種貿易 (vaṇijjā) 為生;


販賣武器 (sattha) 、人口 (satta) 、肉類 (mamsa)、酒精 (majja) 和毒藥 (visa,《增
支部》III, 208) 。雖然這似乎已經很清楚,但細心一點觀察可揭示一些與吃肉有關
的問題。為甚麼這些貿易是不對、不善和存有惡業的?讓我們看看武器交易。當
鐵匠鍛造鋼材來製造一把劍時,他未必存有任何惡念,他可能只是專注在鍛造鋼
材,並肯定沒有殺害任何人。售賣劍的武器商人同樣沒有殺害任何人,他只是在
售量一樣貨物。

因此,為甚麼佛陀認為販賣武器是一種不正當的生計?這很明顯是由於武
器,正如毒藥一樣可用來殺生。武器的主要,亦肯定是它們唯一的用途就是用來
殺生。雖然武器商人沒有殺害任何人,但他必定處身人們被殺的環節當中。甲,
武器製造商 — 乙,武器商 = 丙,買家和殺生。現在假如我們把這順序倒轉,並
應用在吃肉方面,肯定能得出相同的結論;丙 — 吃肉 — 乙,肉販 = 甲,屠夫
和殺生。為甚麼在這些情況佛陀遺漏當中一兩個重要的環節?

 有問題的素食者 

我最近才吃素 (雖然現在仍非完全) 的其中一個原因,是我觀察到很多素食者


的虛偽和言行不一。這樣的意識和因而生起的抗拒,使我不能看到理性和深思熟
慮的素食主義是符合佛法的。庫斯勒 (Arthur Koestler) 曾以「沉悶如與素食者進
餐」來形容某些東西,我就恰好明白他的意思。聽素食者的說話常給人一個印象,
就是他們對咀嚼、消化液和排便的關注更甚於無辜動物的生命。

11
1986 年,我在香港和台灣旅行時入住很多中國大乘佛教的寺院。我常受到很
熱誠的接待,但飲食的問題就無可避免地出現。很多主人家是相當典型素食者,
他們對食物格外注意,而他們對上座部唯一的認識,就是上座部的僧侶會吃肉。
當我遲早被問到「你是素食者嗎」時,我會如實地回答:「我不是。但當我在這
裏 (香港或台灣),我會跟從你們的戒律。」這個答案往往來冗長,通常是禮貌性,
但有時帶有責備的教誨,指出吃肉是如何的不慈悲。

當我被迎面指責時,我不禁發現差不多所有的主人家都穿着絲綢袈裟,而我
碰巧認識到紡織一平方英寸的絲綢要活煮大約五十隻蠶蟲。我也發現寺院中所有
的橫幅和簾子都是如絲般發亮。一位比丘在訓斥我的時候,坐在如王座般的椅上,
兩側擺放着我從未看過那麼大的象牙,每條都有複雜精緻的觀音和其他菩薩的雕
刻。這些象牙仍是奶白色的,顯示它們取自數年前被屠宰 (可能是非法的) 的大
象 。

家具是另一樣我注意到的東西。你可能知道台灣東邊是聳高的山脈,它們被
古樹參天的森林覆蓋。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在台灣用這些樹木用來製造家具已
經成為時尚。一張桌子可能由一英尺或更厚的巨大樹幹截面製成,而周圍五六張
椅子則以較細的樹幹截面或大樹枝製造。這種家具的吸引力通常來自樹幹板面外
的節瘤,以及當中的年輪。我幾乎不用提這些家具是非常昂貴的,但由於台灣的
寺院大多是極其富裕的,它們通常至少擁有一兩套這樣的家具。

我曾到過一座奢華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寺院,客廳擺放着五套這種家具,而各
比丘房間的前廳亦各有一套。我在很多寺廟發現另一樣必備的東西,就是雕刻上
菩提達摩、觀音或羅漢的巨大扭曲的粗糙樹幹,有時候還包括樹根。這些美麗但
完全沒有必要和破壞性的奢侈品,大規模地毀滅台灣的古森林,我從沒有遇上一
個熱心的素食者特別關注自己在當中的角色。這似乎是吃肉是不可原諒,但砍伐
森林的樹木和活煮蠶蟲卻是可以的。

但以上不是我在台灣看過最惡劣的事情,而是人們對待寵物的態度。台灣人
忙碌吸收西方中產階級的價值觀和品味,然而,正如所有的初學者,他們仍未能

12
正確掌握所學的東西。因此,例如每個人都想擁有一隻毛髮蓬鬆和可愛的小狗、
小貓或兔子,但他們未有學習怎樣照顧牠們。三個月後或當寵物長大不再可愛時,
他們便會對寵物失去興趣。這情況在狗隻身上尤為常見,牠們常被關入細小的籠
中。一些關在籠子的狗隻被放在房屋的前門,當任何人走近牠們便會吠叫。我記
起看過幾條街道,幾乎每道大門都放着這樣細小的籠子,聽到籠中的狗隻無聊地
咆哮,不停地吠叫和悲嗥,以喚起人們的注意。

台灣寺院和家庭的情況一樣。在一座寺院內,我看到兩頭成年的阿爾薩斯牧
羊犬被在鎖籠子,籠子的面積只夠牠們轉身。我在寺院的三個星期,牠們都未曾
被放出籠子。更可怕的是,寺院的住持是位頗令人欽佩的人,你可估計到他是一
位坦率和義正辭嚴提倡嚴格素食主義的人 — 全戒除牛奶、雞蛋和動物產品。他
亦因此而聞名。然而,他的阿爾薩斯牧羊犬卻患上嚴重的佝僂病。由於住持是一
位純素食主義者,他把自己的對素食主義的固執強加於狗隻的身上,拒絕給牠們
餵飼牛奶或肉類,結果導致牠們的腳彎曲。說了這麼多我會指出,普遍來說我對
台灣佛教的強大,以及當地積極的動物權益運動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的問題只是
針對一些台灣佛教徒奉行素食主義的方式。

其他一些我曾接觸過的素食者也有類似的偏頗 — 對肉類和其食用近乎癡
迷,但卻對動物的任何殘酷行為簡直漠不關心,又或是對牠們的生活環境粗心大
意。對很多人來說,不吃肉已經足夠 — 從佛教的角度這是不夠的。你可能是個
謹慎的素食者,卻同時輕率、刻薄和冷漠地對其他眾生。素食主義是好的,但如
果不配合慈悲對待人和動物的生命,這不過是一種食物一時的風尚。因此,假如
你要做一個素食者,就要做個理性的。

 佛教傳統中的肉類 

現在我會研究佛教對素食主義的不同態度。簡單化的描述 — 小乘 (上座部)
佛教的僧侶是吃肉的,而大乘佛教的僧侶則不吃肉 — 並不能反映現實。雖然上

13
座部對巴利文《大藏經》的闡述沒有要奉行素食主義,但很多的斯里蘭卡人都不
吃肉。很多人會吃魚,但不吃肉類。很多其他人避免吃牛肉,但吃其他類別的肉
的。素食主義在緬甸、泰國、老撾和柬埔寨並不普遍。

部份大乘佛經提倡素食主義,雖然數量很少。所有中國和韓國的比丘和比丘
尼,以及較虔誠的信眾大多是嚴格的素食者。很多其他中國和韓國的信眾至少在
某些宗教節日奉行素食。金剛乘的佛經沒有提倡戒除肉類,事實上一些更明確贊
同,甚至鼓勵吃肉。素食主義在不丹、西藏、蒙古和日本都是罕見的。

上座部有三個支持吃肉的理據。我們已經討論了「我看不到、聽不到,或甚
至懷疑動物是為我而屠宰,因此我不會有麻煩」的論據。第二個支持吃肉的理據
是吃肉不會產生惡業,這點顯示上座部佛教傾於狹隘和自我陶醉。我的評論是無
意嘲笑的,而只是指出事實。我研究了十六本上座部有關素食的書籍和文章,或
上座部書籍討論有關議題的章節,這是唯一使用的理據 — 就是吃肉的人不會對
自己造成惡業。

事實上,我還要找其他上座部關於素食和葷食辯論的論述,包括一些有關吃
肉對其他眾生的影響,例如被屠宰的動物。典型的上座部教徒就好像遇到一個生
命受到嚴重威脅的人,但他沒有伸出援手。當被問到為甚麼袖手旁觀時,他說:
「不幫助是不會受罰的,因此,為甚麼我要這樣做?」上座部《慈心經》(Metta Sutta)
和其他地方對別人關愛的描述常被忽視,這可能是太多的注意集中在個人方面。

另一個支持吃肉的常見理據就是,「比丘從化食中獲得東西,他們應該吃人
們給予的食物,不應該挑三揀四。」與其他上座部所宣稱的一樣,這個理論的解
釋與現實不太相符。我這裏可能透露了內幕秘密,其實比丘們大多能獲取他們想
要的東西。當一般的比丘想要某些東西時,他可簡單地自行購買。又或當一位供
養者詢問他的所需時,他可回答:「我需要 A、B 和 C。」較謹慎的比丘會採取提
示、稍為婉轉的方式,又或是暗示來回答。不管怎樣,在家人都很樂意為比丘提
供所需,以及他們大多的想要的東西。假如一個比丘想要素食,他沒有任何困難
便可得到。

14
這個論據的另一弱點是,它只與一小部份的上座部教徒,例如比丘有關。很
多時上座部的論述集中在與比丘相關的議題,因而忽略了其他百份之九十八的
人。哪麼在家人怎樣?他們與這個論據或「我看不到、聽不到,或甚至懷疑動物
是為我而屠宰,因此我不會有麻煩」的論據沒有相干。他們不用化食,可自由選
擇吃的食物!為甚麼不鼓勵他們做素食者?假如他們是素食者,他們便會提供素
食給比丘。

最近有一個較為精密的論據用來支持上座部吃肉的傳統。這個論據是這樣
的:「無論你吃肉與否,動物亦會被殺死,例如在清除森林作農地、噴灑農藥來
防止害蟲、在河流築壩生產電力和很多其他方面等時候。甚至當我們駕駛汽車時,
昆蟲會被擠壓在擋風玻璃,較大的動物則會被行駛的汽車撞死。」 (Dhammavuddha
Thera, The Buddha’s View on Meat Eating, 2008 年)。以上所說的都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這個論據表現了一種狹隘、抽離和片面的觀點,是頗為典型的上座部
思想。這等於說:「反正人們會死於癌症,何必麻煩勸阻別人不吸煙?無誰你做
甚麼事情人們都會在意外中死亡,何必麻煩制訂安全規則?即使我們對謀殺罪有
嚴厲的懲罰,人們還是會互相殺害,有甚麼理由要把謀殺定為犯法的行為?」

儘管文明仁愛的社會知道癌症、意外、謀殺和其他原因會導致死亡,它仍然
認為嘗試減少這些死亡是值得的。社會能否監察或保護市民,避免每個可能危及
生命的情況?不能夠!然而,它能在可行的地方作出行動,而這樣也確實挽救了
很多生命。吃素能停止動物被屠宰嗎?不能夠!但這是我能踏出的簡單一步,不
會花費我任何金錢,它至少能減低世界上巨大的痛苦,以及我在當中的責任。

金剛乘 (我由現在起使用「藏傳佛教」這名詞) 是另一樣事情。大多數的藏傳


佛教徒 — 包括活佛、文殊師利的化身、仁波切和祖古不僅吃肉,還會吃得津津
有味。當我閱讀有關藏傳佛教的著作時,我發現某些地方常提到慈悲的議題,而
這樣做是應該的。似乎為了強調慈悲在藏傳佛教的中心地位,它通常不僅被稱為
慈悲,而是「大悲心」(maha karuna)。

15
很多古今對《入菩薩行論》(Bodhicariyavatara) 的註釋,都是感情真摯地環繞
寂天 (Santideva) 捨己為人的抱負。「自他交換」(paratma parivartana) 是所有藏
傳佛教派別的重要元素。我不用探討這一點,因為我想你能看到這是怎麼回事。
在藏傳佛教徒一貫強烈着重的慈悲和他們吃肉的事實之間,不是存有一個嚴重的
矛盾嗎?我想是有的。或許藏傳佛教不是狹隘和自我中心,但可以證明它在吃肉
方面是虛偽和前後矛盾的。

幾年前我住在菩提伽耶的時候,適逢達賴喇嘛將會到來演講,整個市鎮擠滿
了西藏人。我們和朋友決定在這期間離開,以避開人群。當我們駕車到伽耶途中,
道路被幾個牧人驅趕的上百隻水牛和山羊阻塞着。我們的司機鳴着汽車的喇叭,
汽車從牲畜群中駛過。我們問其中一個牧人帶這麼多的牲畜往哪處。「到菩提伽
耶,牠們都是給喇嘛的吃的。」他答道。人會想到在這神聖的地方接受教導,當
中肯定包括呼籲對所有眾生持有大悲心,他們至少應該戒除吃肉。但事實並不如
此,這些仁波切一定要吃肉。

與此相關的是一個頗為令人可恥的虛偽行為,而它仍然在差不多所有的佛教
地方出現,無論是上座部、大乘或藏傳佛教。佛教國家的屠夫、皮革工人、獵人、
漁民和捕獵野禽的人為社會提供各樣來自動物的產品,包括肉類,但他們卻因此
受到人們的排擠。在斯里蘭卡岸邊生活的漁民由於捕殺魚類,因而被大眾避開,
也沒有比丘照顧他們的精神需要。結果,當葡萄牙人來到的時候,他很容易被改
變信仰,皈依天主教。

有趣的是士兵的工作是殺人,但他們從沒有同樣被排擠。在日本,部落民
(burakumin) 仍被視為賤民,因為他們從事屠宰和其他「不潔」的工作。在西藏有
些人被稱為熱甲巴 (ragyapa),他們也受人鄙視,因為他們以屠夫和製革工人的職
業為生。他們被驅逐到市郊,居住在非常惡劣的環境。恕我直言,雖然別人不這
樣認為,但我想熱甲巴甚至不准進入廟宇。製造小圓舟的工匠亦遭人鄙視,因為
他們的製成品是以皮革製造的。就寺院階級如何使這些人的生活困苦,但同時從
他們的服務中獲益方面,海因里希‧哈勒(Heinrich Harrer)對此作了有趣的評論。

16
虔誠的緬甸人從不會屠宰體型大的動物 (母牛或水牛),但他們認為屠宰體型
小的,例如魚、鴨或雞等則沒有問題,這樣產生的惡果能在控制範圍之內。他們
樂意讓穆斯林為自己提供牛肉和羊肉,但同時又因此而蔑視他們。就吃肉這個議
題,似乎所有佛教派別未能都理性、一致和慈悲為懷地面對。

 如何成為素食者 

這是個星期日的早上,我走進金邊的中央市場選購水果,不知不覺地發現自
己走到了售賣肉類的地方。這裏的惡臭讓人無法忍受,即使是一個失明的人也知
道他們所處的地方。雞隻的羽毛濕透,呆滯地蹲在小籠內,可能未察覺到自己快
將發的事情。山羊肯定知道是甚麼回事,你可從牠們的眼中看到。然而,牠們沒
有甚麼可以做,只能站在那裏,低着頭接受命運的安排。肉掛在鉤上,刀子和切
肉刀則放在砧板上,所有的東西都佈滿了血和蒼蠅。對於人類之外的動物而言,
這就是地獄的情景。

我繼續走希望到售賣水果和蔬菜的地方。幾分鐘後,我發覺前路給一個圓形
的大籃子阻擋着,它剛好擺放在通道的中間。籃子裝滿拔掉毛的死雞,一個男人
蹲在旁邊,用軟管對着雞隻,而一個男童則站在另一邊,好像拿着一個氣瓶在工
作。我站在那裏一會,想看看眼前的景象。

然後我明白了。這些雞隻已經輕微腐爛,部份黄白色的雞皮正變成綠色或灰
色,腐爛的惡臭撲鼻而來。當這個男人把連着軟管的針插入每隻雞的時候,男童
則泵着氣瓶。在一些好像柬埔寨的國家,當屠夫或魚販的貨物腐壞了,有時候會
被注滿福爾馬林來掩飾腐壞,以便能繼續售賣。當然這是非法的行為,但在這些
國家衛生法規的執行是相當寬鬆的。

你可能知道殯儀業者用福爾馬林來保存屍體。我想到這些雞肉和福爾馬林加
在一起時,感到極為噁心,轉頭便真的嘔吐起來。一個攤檔的男人看到了我的情

17
況,很友善地給我一杯水來清潔口腔。我回到寺院後仍感到有點作嘔,但沒有嚴
重到使我不能進食。當午飯的鐘聲響起後,我便前往飯堂。

當我坐在放滿食物的桌子,你猜一猜我當時發覺主菜是甚麼,就是雞肉。我
一看到後胃部又再劇烈攪動,我趕快離開飯堂。這次我沒有嘔吐,但我完全失去
了胃口。在往後的幾個星期,我失去對任所肉類的興趣,要慢慢才恢復過來。但
若想起攙入福爾馬林的腐爛雞隻,我便要刻意壓抑這記憶,要不是的話就會失去
食慾。

三個月後,我在澳洲短期旅行,一位斯里蘭卡朋友托我帶些東西回當地的兄
弟,其中一樣東西是一本彼得.辛格 (Peter Singer) 撰寫的《動物解放》(Animal

Liberation)。我從沒有聽過這本書,它的題目也沒喚起我的興趣。回到斯里蘭卡

後,我通知朋友的兄弟,他說明日來取這些東西。然而,他在三個月內也沒有出
現。這本書和其他東西就放在我的房間,無聲無息地提示着僧伽羅人對赴約是何
等的隨意。

在一個炎熱的下午,我躺在床上,正為沒東西閱讀而感到很無聊。我拿起辛
格的書,心想只翻一翻。事情凑巧,我被眼前閱讀的章節深深吸引着,於是由頭
開始閱讀,並坐着三次把書讀完。我最初以為它採用常見的素食主義者的方式,
稱肉類為「臭屍」或「腐肉」、引用著名古怪素食主義者的意見、長篇描述肉類
如何在腸內發酵,並聲稱素食主義者大便的氣味比肉食者好。辛格沒有這樣做,
而是冷靜、客觀、 符合邏輯和具說服力地主張友善對待動物 (包括不吃牠們)。彼
得.辛格是一位高水準的哲學家,他的寫作也是一樣。順便提一句,他與極端的
動物權益組織動物解放 (Animal Liberation) 沒有任何的關係。

當我理解他的論據時,發覺自己不期然地被當中的邏輯說服。在往後的一兩
個星期,我再次閱讀書的部份章節,最後得到一個結論,就是任何人若想慈心和

 這本書在 2009 年由 Harper 出版社重新發行,書名 Animal Liberation - The


Definitive Classic of the Animal Liberation Movement。

18
悲心成為性格的重要部份,都應認真考慮吃素。作為一個佛教徒,我確實希望慈
心和悲心主導我的人生,因此,我決心要戒除吃肉。

由這時候開始,我減少了百份之九十五的肉食量,餘下的百份之五是由於長
期建立的習慣、環境或只是對一塊多汁牛排的慾望。因此,我成為素食者的決定
是由三樣東西促成的 — 漸漸領悟到佛教生活需要積極實踐慈心 (與被動的相
反)、一次出自內心對肉類反感的事件,以及一位哲學家的論證幫助我領悟到佛陀
說話的意義,這是我以往沒有認識到的。我實在不能說要感謝那位賣腐壞雞隻的
柬埔寨男人,但我真的非常感激彼得.辛格。

19

You might also li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