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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士的传承

译序

「我们以我们的注意力维持住世界的影像…如果我不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世界上,这个世
界就会崩溃。」─拉葛达

巧妙的亚奎巫士唐望已经穿过了「世界之间的裂缝」,但是他仍然在戏弄着他的热忱门
徒,卡罗斯。

在这本卡斯塔尼达的冒险故事中,卡罗斯发现了新的门徒─全是女人,在她们之中有
「无可匹敌的战士」拉葛达,她将会恐吓他,安抚他,并教导他关于做梦者的惊人事迹。

「卡斯塔尼达最新的慑人著作…如此巧妙疑,你将欲罢不能,直到最后一字…新层次的
风格,超越了卡斯塔尼达的以往所有著作。」─新现实杂志

「奥妙…惊人…新奇,无可预料的情境,带有梦的逻辑,美丽与恐怖。」─底特律自由报

「另一段令人着迷的唐望历险故事…如果卡斯塔尼达的另一个世界确实存在,那么目前
在我们的眼前就有一个时而美丽,时而恐怖的世界─只要我们能看见。」─芝加哥论坛报

「巫士的传承」译序

本书是卡斯塔尼达的第五本关于师事唐望的经过。与先前著作不同的是,在本书中唐望
已经离去。卡斯塔尼达为了解开他心中一直存在的迷团,于是前往墨西哥寻找唐望的另外两
个门徒。在那里,为期数天之中,他遭遇到唐望事先设计的猛烈攻击,由以前完全未曾露面
的女门徒所执行。

在那短短几天,他不仅面临了生死存亡的绝境,也因为情况的超乎寻常,而使他超越了
他自己的极限,达成了他在理智上难以置信的任务。本书延续了前一本书「力量的传奇」中的
巫术观念 tonal 与 nagual,并且更进一步说明了 tonal 与 nagual 在巫术知觉上的意义;知
觉的「注意力」是 tonal 与 nagual 观念最主要的核心。我们自小受训练,选择把注意力放在
间接的言语上,虽然狭窄而隔阂,但是较为安全舒适。这就是所谓的日常注意力,第一注意
力,tonal 注意力,以及唐望眼中的理性。在我们与生俱来的知觉能力中,除了日常的注意
力之外,还有另一种同样基本,但却被忽略的知觉力量,被简单地称为「第二注意力」,也
就是 nagual 注意力。第二注意力在出现时都会被视为神通或奇迹,其实它不是什么不可思议
的神力,而是与我们狭窄的日常注意力并行存在的知觉能力,但要更为广大浩瀚,难以掌握
控制,因此被人性的软弱懒散弃之不顾,打入了冷宫。因此,所谓神通根本不稀奇,它是我
们本来就有,现在就有的知觉能力。我们不是不能,而是选择不加以觉察。这种根生蒂固的
选择是我们日常无法觉察的。巫术就是觉察这种选择习性的过程,唤醒我们被封闭的本来功
能。

唐望唤起第二注意力的作法被归纳为「潜猎」与「做梦」两大范畴。本书对于这两个项目都
有了初步的介绍,但由于卡斯塔尼达显然还摸不着头绪,因此只有片面的描述。

在本书中现身的女门徒们,揭露了唐望巫术中另一性所具有的重要地位。男女性由于生
理结构的不同,在现实知觉上也有所差异。这种差异在日常已是十分明显的现象,在巫术的
范畴中,则更有戏剧化的影响。卡斯塔尼达曾经在不同的场合说过:「子宫是女人的第二个
头脑」,明白表示了女性在巫术中所占有的优势。

卡斯塔尼达在本书中一如以往的惯例,除了建立更清楚的巫术观念之外,也继续打破及
否定了自己在先前著作中建立的观念。巫术中的神秘力量「同盟」的观念,先前是容易造成误
导的神怪具象,在本书中又重新回归为抽象,的确是观念上的成熟与进步。

卡斯塔尼达为了寻求解答,却遭受怪异而无情的攻击。本书许多令人咋舌的情况(母子
巫士的对抗,追求能量完整性的手段)不仅对卡斯塔尼达造成困扰,对我们承袭的许多固有
观念而言也是天摇地动的震撼,一种挑战。这种现象似乎证实了一般人对于巫术的负面印象。
不可否认,以世俗的标准来看,巫术的世界是不可理喻,是非颠倒,冷漠无情,而且步步充
满危机。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为了打破僵化的知觉形式,升华固定的情绪反应,强烈而出
人意料之外的作法是必要的。巫术的无情或不具同情心,绝不是一般的冷酷麻木,而是深沈
的清明与透视现实后的自然表现。一般人所谓的同情心,其实是自我重要感的另一种面貌。
把助人的作法回归为真正的无私行动,而不要有同情心之类的多余情绪表现,这才是巫士无
情的本意。

这是卡斯塔尼达在唐望离开后的第一本书,是一个新阶段的开始。唐望暂时退入幕后,
但是隐藏在第二注意力之中的世界已经呼之欲出了。
目录

1 索莉达女士的变身

2 小姐妹们

3 拉葛达

4 哲那罗们

5 做梦的艺术

6 第二注意力

前言

在墨西哥中部喜耶拉山脉的西边,一个荒芜的山顶上,是我与唐望和唐哲那罗最后一次
会面的所在地,在场的还有他们另外两个门徒,帕布力图和奈士特。当时的肃穆及所发生事
件的严重性使我毫无疑问地相信,我们的门徒生涯到了结束的时刻,而我是真的最后一次见
到唐望和唐哲那罗了。到最后,我们都互相说了再见,然后帕布力图和我一起从山顶跳进了
一个深谷。

在那一跳之前,唐望对于将要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提供了一套基本的解释。根据他的说法,
在跳进深谷时,我将会变成纯粹的知觉,在所有生物与生俱来的两种领域中来回摆荡,这两
种领域就是 tonal 与 nagual。

在我的一跳中,我的知觉在 tonal 与 nagual 之间来回摆荡了七次之多。在我进入


nagual 时,我感觉我的身体分解了。我无法像平常般连贯地思考或感觉,但我还是有某种的
思想和感觉。在我进入 tonal 时,我猛然聚合成一体。我成为完整的。我的知觉又连贯了。我
看到了有秩序的影像。这些影像的冲击力是如此强烈,如此鲜明逼真,如此复杂浩瀚,我无
法给予它们任何满意的诠释。把它们称为影像,清晰的梦,或甚至幻觉,都不足以澄清它们
的本质。

经过最彻底与细心地审查我跳入深谷中的感觉,知觉,与诠释后,我的结论是我无法在
理智上相信这件事真的发生了。但是另一部份的我却坚持这件事发生了,我真的跳了。

唐望与唐哲那罗已经不在了,他们的离去对我造成了最迫切的需要,需要我一头栽入那
显然无可解决的矛盾之中。

我回到墨西哥去见帕布力图和奈士特,寻求他们的帮助来解决我的冲突。但是我在这次
旅程中所遭遇的情况可算是对于我的理性的最后打击,由唐望本人所设计的强烈攻击。他的
门徒根据他不在场的指示,几天之内,以最有系统与准确的方式摧毁了我理性的最后防御。
在那几天中,他们向我揭露了他们巫术两项实际应用中的一项,做梦的艺术,也是本书的主
要核心。

潜猎的艺术,他们巫术的另一项实际应用,也是唐望与唐哲那罗教诲中的精华,则在接
下来的探访中对我做了示范,这可算是他们巫术世界中最复杂奥妙的一面。

1 索莉达女士的变身

我有预感帕布力图和奈士特不在家。这个感觉强烈地让我停下了车。这条路的柏油在这
里突然中断了,我要好好考虑是不是要继续在这一天行驶这条又陡又崎岖的路,到他们在墨
西哥中部的小镇里。

我摇下车窗。有点冷,风又大。我下了车伸伸腿。几个小时的驾驶使我的颈背都僵硬了。
我走到路边。地面由于早先时的一场雨而潮湿。不远处南方山脉仍降着大雨。但在我前方,朝
东及朝北,天空是晴朗的。在路上我曾经看到喜埃拉山脉的一些蓝色山峰在远处阳光中闪耀
着。

经过一会儿的考虑后,我决定掉头回到城市中,因为我有种最奇怪的感觉,觉得我会在
市集中找到唐望。毕竟,从我与他交往以来,我总是会在市集中找到他。像是成规,若是我
没有在索诺拉沙漠找到他,我就会去墨西哥中部,到那城市的市集中,唐望迟早会出现。我
最久等他等了两天。我是如此习于这样去找他,我几乎绝对确信我会再找到他,就像以往。

我在市集中等了一个下午。我在摊贩中走来走去,假装要找什么东西去买。然后我在公
园中等待。黄昏时我知道他不会来了。这时我清楚地感觉他来过又走了。我坐在我们习惯坐的
公园长椅上,试着分析我的感觉。在来到这个城市时我非常兴奋,确信唐望就在大街上。我
所感觉的不只是曾经无数次在那里找到他的回忆;我的身体知道他在找我。但是此时,当我
坐在长椅上,我又有了一种奇怪的确信。我知道他不在那里了。他已经走了,我错过了他。

一会儿后我放弃了猜测。我想我开始被这地方给影响了。我开始失去理智了;过去每当
我在这地区待上几天后,这种情形就会发生。

我回到我的旅馆房间休息几个小时,然后我又上街游荡。我不再有如下午时找到唐望的
期望。我放弃了,回到旅馆想要好好睡一晚觉。

早上出发前往山区之前,我开车在大街上开来开去,但是我知道我是在浪费时间。唐望
不在那里。

我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驾车到帕布力图和奈士特居住的小镇,在中午时抵达。唐望曾教
导我绝对不要直接驾车进入小镇,免得引起旁人的注意。每次我到那里时,我都会在抵达小
镇前驶下大路,到一处年轻人玩足球的平地。那里有一条小径,宽得足以让一辆车行驶,可
以经过帕布力图和奈士特在小镇南方山脚下的屋子。当我到了球场时,我发现那条小径已经
变成一条石子路了。

我考虑着要去奈士特还是帕布力图的屋子。他们不在那里的感觉仍然存在。我想要去帕
布力图的屋子;因为奈士特一个人生活,而帕布力图与他的母亲和四个姊妹住在一起。如果
他不在家,家中的女人可以帮助我找到他。当我接近他的屋子时,我注意到通往他屋子的路
变宽了。路面似乎够结实,而且够宽,于是我把车子几乎开到了门口。这栋土墙屋新盖了一
个有瓦檐的前庭。没有狗吠声,但我看见巨大的一只狗安静地坐在围墙后,警觉地观察我。
原来在屋前进食的一群鸡四处聒噪乱窜。我熄了引擎,伸伸懒腰。我的身体僵硬。

房子里似乎没有人。我想到也许帕布力图一家人搬走了,别人住了进来。突然间前门
「碰」地打开来,帕布力图的母亲跨出来,彷佛被人推了出来。她漫不经心地瞧了我一会儿。
我下车后她似乎认出我了。一阵宁静的颤抖穿过她身体,她朝我跑来。我想她一定是在睡午
觉,然后被车声吵醒,当她出来时没有立刻认出我来。看到一个老太婆朝我跑来,这幅不协
调的景象使我发笑。等她靠近时我感到有点奇怪。她的动作实在是太敏捷了,使她看起来完
全不像是帕布力图的母亲。

「我的老天,真叫人惊讶!」她叫道。

「索莉达女士?」我难以置信地问。

「你认不出我吗?」她笑着回答。我说了些蠢话,关于她令人惊讶的灵活。

「你为什么总把我看成无助的老太婆?」她问,假装挑战的口吻。

她不客气地指责我给她取的绰号「金字塔太太」。我记得有一次我曾经对奈士特说她的身
材使我想起金字塔。因为她的臀部很庞大,而她的头很小。她又时常穿很长的衣服,更加强
了这种印象。

「看看我,」她说,「我看起来像个金字塔吗?」
她在微笑,但是她的眼睛使我感到不舒服。我想要为自己辩护,说了个笑话,但是她打
断了我的话,要我承认我必须为这个绰号负责。我向她保证,我绝不是有意的,而她此时是
如此苗条,她的身材与金字塔有天瓤之别。

「妳是怎么了,索莉达女士?」我问,「妳变成另一个人了。」

「你说对了,」她清脆地回答,「我是变成另一个人了!」

我原来只是做比喻。然而,仔细观察下,我必须承认这绝不仅是比喻。她真是变成另一
个人了。我突然口中生出一股干涩的金属味。我感到害怕。

她双手握拳顶在臀部,双腿打开站着,面对着我。她穿着淡绿色的裙子和白色的罩杉。
她的裙子要比以往她穿的短。我看不见她的头发,她用一条像头巾的布带扎了起来。她光着
脚,有节奏地用她的大脚在地上打着拍子,带着年轻女孩的无惧微笑。我从未看过任何人像
她这么散发着活力。我注意到她眼中有一种奇怪的光芒,使人困扰但不使人害怕,我想也许
我从未仔细观察过她的外表。在我与唐望交往的这些年来,我很愧疚地敷衍了许多其它的人。
唐望的人格力量使其它人都显得黯然失色,没有份量。

我告诉她,我从未想到她会有如此惊人的活力,要怪我自己的疏忽,没有真正认识她,
而且无疑地我必须重新开始认识其它所有人。

她靠近我,微笑着把她的右手放在我的左手臂上,轻轻地握着。

「那是毫无疑问的。」她在我耳边低语。

她的微笑冻结,眼神变得茫然。她靠得非常接近,我感觉她的胸部擦着我的左肩。我越
来越不安,想要说服自己没什么好紧张的。我一再对自己说,我从未真正认识帕布力图的母
亲,尽管她的行动古怪,也许她原来就是如此。但是我的某部份被吓坏了,知道这些想法只
是安慰自己,没有实质意义,因为不管我如何忽略她这个人,我对她的记忆十分清楚,我也
蛮熟悉她的。她对我而言正是一个母亲的象征;在我的印象中,我想她有五十多岁或更老。
她的瘦弱肌肉极困难地支撑着她的体重。她的头发有许多灰发。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一个悲
哀、忧郁的女人,有仁慈、文雅的外表,是一个尽职,受苦的母亲,永远在厨房里,永远是
疲倦的。我也记得她是一个非常温柔无私的女人,而且非常胆怯,胆怯到她会完全顺从任何
刚好在附近的人。那就是我对她的印象,经过这些年的生疏接触所造成的。那一天事情变得
大不相同。我所面对的女人完全不符合帕布力图母亲的形象,但是她又是同一个人,较瘦些,
较强壮些,比我上次见到她要年轻了二十岁。我的身体打了一阵寒颤。

她移动几步,到我面前。

「让我看看你,」她说,「Nagual(注)告诉我们,你是一个魔鬼。」(注:参阅前几本书
中关于 nagual 的注释…)

我想起了他们所有人,帕布力图,他的母亲,他的姊妹和奈士特,都不愿直称唐望的名
字,而称呼他为「Nagual」,当我与他们谈话时,我也采用了这个称呼。

她大胆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这是她从来没做过的。我的身体紧张起来,实在不知该
说什么才好。一段长长的沉默让我有时间恢复镇定。她的外表与举动使我害怕地忘了询问帕
布力图与奈士特的去向。

「告诉我,帕布力图在哪里?」我问道,突然感到一阵担忧。

「哦,他上山了。」她不很热心地回答,移开了身子。
「奈士特呢?」

她转动着眼珠,表示她的不关心。

「他们一块上山了。」她以同样的腔调回答。

我深感放心,告诉她,我完全确定他们平安无事。

她瞄着我,露出微笑。一阵快乐的感情涌上来,我拥抱她。她大胆地回抱我,抓住我不
放;这个举动是如此不寻常,使我喘不过气来。她的身体僵直。我感觉到她有惊人的力量。我
的心开始狂跳。我轻轻推开她,问她奈士特是否还有与唐望和唐哲那罗在一起。在我们的最
后一次会面时,唐望曾经表示怀疑奈士特的门徒训练尚未准备结束。

「哲那罗已经永远离开了。」她说,放开了我。

她焦躁地玩弄她的衣服下摆。

「那么唐望呢?」

「Nagual 也离开了。」她噘着嘴说。

「他们去哪里了?」

「你不知道吗?」

我告诉她,在两年前他们两个对我说了再见,我只知道他们在当时要离开了。他们在过
去从未告诉过我他们的动向,但是我接受了一个事实,如果他们要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他们
只需不见我就行了。

「他们不在这里了,那是毫无疑问的,」她皱眉说,「而且他们不会回来了,那也是毫无
疑问的。」

她的声音毫无感情。我开始对她感到不耐。我想要离开。

「但是你在这里,」她说,皱眉变成微笑。
「你一定要等帕布力图和奈士特。他们渴望见到
你。」

她坚定地握着我的手臂,把我从车子旁拉走。与以前的她相较之下,她的大胆令人惊讶。

「但是首先,让我向你介绍我的朋友。」她说,有力地把我拉到屋子旁边。

那里有一个围上栏杆的地方,像个小兽栏。一只巨大的公狗在那里。首先吸引我注意力
的是牠健康、有光泽的褐色皮毛。牠似乎不是一只凶狠的狗。牠没有被拴起来,栏杆也不够高,
挡不住牠。当我们靠近时,牠只是不动地坐着,连尾巴都不摇一下。索莉达女士指着后面一
个很大的笼子。一只土狼曲卧在里面。

「那是我的朋友,」她说,「那只狗不是。牠属于我的女孩子们。」

那只狗看着我,打了个呵欠。我喜欢牠。我对于牠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近感。

「来吧,让我们进屋子里。」她说,拉着我的手臂。

我迟疑着。某部份的我感到非常紧张,想要马上离开那里,但是另一部份的我打死也不
愿意离开。
「你不是怕我吧,是不是?」她以指控的语气问我。

「我当然不是!」我叫道。

她格格笑着,以令人安慰的口气说她是一个笨拙、粗俗的女人,很不善言词,几乎不知
道如何与人交际。她直视我的眼睛,说唐望委托她来帮助我,因为他担心我。

「他告诉我们,你很不认真,到处使无辜的人遭殃。」她说。

到目前为止,她的话还算有道理,但我无法想象唐望会这样说我。

我们走进屋内。我想要坐在那张长椅上,我和帕布力图通常坐的地方。她阻止了我。

「这里不适合你和我,」她说,「让我们进我的房间。」

「我宁愿坐在这里,」我坚定地说,「我知道这地方,我坐在上面很舒服。」

她不同意地咋着嘴。她的行为像个失望的小孩。她缩起上唇,直到看起来像只鸭子的嘴。

「这里有事情很不对劲,」我说,「如果妳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就要走了。」

她变得很慌张,说她的问题是不知道如何跟我说话。我直接质问她的改变,要求她告诉
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要知道如此的改变是怎么发生的。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留下吗?」她以小孩的语气问。

「那样我就非得留下不可。」

「那我就告诉你一切,但是必须在我的房间里。」

我感到一阵惊慌。我尽最大的努力使自己平静,于是我们走进她的房间。她住在后面,
帕布力图为她盖了一间卧房。在盖的时候我曾经去看过,盖好后,她还没搬进去前,我也去
看过。那房间看起来跟以前一样空旷,只在房间中央有一张床,在门边有两个不起眼的柜子。
白墙已经褪色成很令人舒服的淡黄色。天花板的木头也旧了。看着干净的墙壁,我觉得他们
有人每天用海绵擦拭。这房间看起来像个修道院的房间,非常朴素克己,没有任何装饰。窗
户是厚而可拆除的木板,有铁条加强着。房间里没有椅子可坐。

索莉达女士把我的笔记本拿走,抱在胸前坐在床上。床是两个床垫迭在一起,而没有弹
簧架。她示意我坐在她旁边。

「你和我是相同的。」她说,把笔记本还给我。

「对不起?」

「你和我是相同的。」她重复一遍,没有看我。

我不懂她的意思。她凝视我,似乎在等我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呢,索莉达女士?」我问。

我的问题似乎把她弄胡涂了。显然她以为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先是笑笑,然后我坚持我
不懂,她就生气了。她坐直身子,指责我对她不诚实。她的眼睛充满怒气;嘴巴缩成很丑的
愤怒模样,使她看起来很老。
我真的是毫无头绪,觉得不管说什么都会是错的。她似乎也处于同样的困境。她的嘴唇
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只是颤抖着。最后她喃喃地说在这样严肃的场合,我的举动不是完美
无缺的。她转身背对我。

「看着我,索莉达女士!」我用力地说,「我不是要使妳迷惑。妳一定是知道某些我不知
道的事。」

「你说得太多了,」她生气地回嘴,「Nagual 告诉我绝对不要让你说话。你曲解了一切。」

她跳起来跺着脚,像个惯坏的小孩。这时我注意到房间的地板不一样了。我记得以前是
当地的黑泥土地。新地面是深粉红色。我暂时放弃跟她的争执,绕着房间走着。我无法想象在
我刚进来时,我怎么会没有注意到。新地面实在是壮观。起先我以为那是红黏土像水泥般被
铺在地上,然后干燥硬化,但是然后我看见上面没有裂痕。黏土干了后会龟裂。我弯下腰,
用手指轻摸地面,它像砖头一样硬。这黏土被烧硬了。然后我发现地面是由很大片的黏土板
拼成的,底下是软黏土床。黏土板的形状非常复杂,但又完全不引人注意,除非有人特别注
意到它。黏土板拼凑的方式表示有人周密地计划过。我想要知道如此大的黏土板是怎么烧成
而不会弯曲。我转身问索莉达,结果令人失望。她一点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又踱着地。黏
土板有点粗糙,几乎像沙岩,具有完全防滑的表面。

「地板是帕布力图铺的吗?」我问。

她没有回答。

「这做得极好,」我说,「妳对他一定感到很骄傲。」

我毫不怀疑帕布力图铺了这地板。没有其它人能有如此的想象力与能力。我想他一定是
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做的。但是我又想到,在这房间完工之后,我就从来没有进来过,这
有六、七年之久了。

「帕布力图!帕布力图!啊!」她以愤怒沙哑的声音叫道,「你以为他是唯一能做东西的
人吗?」

我们交换了长长的一段注视,我突然领悟到,是她铺了这个地板,是唐望叫她做的。

我们安静地站着,相互注视着一会儿。我觉得要我去问她是完全多余的。

「我自己做的,」她终于冷漠地说,「唐望教我作法。」

她的话使我感到非常快乐。我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转了个圆圈。我所能想到的是问她
一大堆问题。我要知道她如何制作黏土片,这些图案有什么意义,她从哪里弄到黏土的。但
是她没有分享我的兴奋。她保持安静与被动,不时斜眼怀疑地看着我。

我又在地板上踱步。床是在一些线条的中心聚合点。黏土板有尖锐的角度,创造出线条
由床中心射出的效果。

「我说不出我是如何地惊讶。」我说。

「说话!谁希罕说话?」她尖锐地说。

我又有了一个领悟。我的理性背叛了我。对于她的改变只有一种可能的解释;唐望一定
收她为门徒了。要不然像索莉达女士这样的老妇人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奇怪而有力量的生物?
在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就应该知道,但是我的理性并不包括这个可能的解释。

我推论唐望一定是在我没有见到她的这两年中收她为徒了,虽然两年时间似乎根本不足
以造成如此惊人的改变。
「我想我知道妳发生了什么事,」我以平常的愉快口吻说,「我的头脑突然变的清楚了。」

「哦,是吗?」她说,完全不感兴趣。

「Nagual 教导你成为一个巫士,是不是?」

她气冲冲地瞪着我。我觉得我说了最不该说的话。她脸上有真正的不满。她不会告诉我任
何事。

「你真是个混蛋!」她突然叫道,愤怒地颤抖。

我觉得她的愤怒不可理喻。我坐到床的一端,而她紧张地用脚跟敲着地。然后她坐到床
的另一端,不肯看我。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我以坚定而威胁的口气问道。

「我已经告诉你了!」她吼道,「你和我是一样的。」

我要她解释她的意思,不要假设我知道任何事。这些话更使她生气。她突然站起来,把
裙子脱掉在地上。

「这就是我的意思!」她叫道,抚摸着她的私处。

我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开,像个傻瓜般瞪着她。

「你和我在这里是一体的!」她说。

我目瞪口呆。索莉达女士,这位老印地安女人,我的朋友帕布力图的母亲,竟然半裸地
在我面前几尺远,暴露她的生殖器。我瞪着她,脑中一片空白。我只知道,她的身体不是一
个老女人的身体。她有美丽的大腿肌肉,黝黑而光滑。她的骨盆很宽,但是没有一点赘肉。

她一定是注意到我的专注神情,把自己丢到床上。

「你知道怎么做,」她说,指着她的私处。「我们在这里是一体的。」

她露出她丰满的胸部。

「索莉达女士,我求求妳!」我叫道,「妳是怎么啦?妳是帕布力图的母亲呢。」

「不,我不是!」她有力地说,「我不是任何人的母亲。」她坐起来,锐利地瞪着我。

「我就像你,是 Nagual 的一部份,」她说,「我们要结合在一起。」

她打开她的腿,我跳了开来。

「等一下,索莉达女士,」我说,「让我们谈一谈。」

有一阵子我感到非常恐惧,突然一种疯狂的思想占据了我。有没有可能,我问自己,唐
望正躲在某处,笑掉他的大牙?

「唐望!」我吼道。

我的叫声是如此响亮,索莉达女士从床上跳了起来,急忙用她的裙子遮住自己。我看着
她穿上裙子,又大吼一声。
「唐望!」

我穿过屋子,吼着唐望的名字直到我的喉咙发痛。在这同时,索莉达女士跑到屋外,站
在我的车旁,迷惑地看着我。

我朝她走去,问她是不是唐望叫她这么做的。她肯定地点点头。我问她唐望是不是在附
近。她说不是。

「把一切都告诉我。」我说。

她说她只是在遵照唐望的指示。他曾经命令她要变成一个战士,才能帮助我。她说她为
了完成这项指示,已经等了好几年。

「现在我是非常的强壮,」她轻柔地说,「完全是为了你。但是你并不喜欢房间里的我,
是不是?」

我发现我在解释我不是不喜欢她,而是我要顾及到帕布力图的感觉;然后我发现我根本
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索莉达女士似乎知道我的尴尬处境,说应该忘记我们之间的误会。

「你一定饿坏了,」她爽快地说,「我来为你准备些食物。」

「妳还有很多事没有解释清楚,」我说,「坦白说,打死我也不愿留在这里。妳吓坏了
我。」

「你有义务要接受我的招待,就算是一杯咖啡也行,」她不为所动地说,「来吧,让我们
忘了刚才所发生的。」

她做出进入屋内的手势。这时我听到低沈的吼声。那只狗站起来,注视着我们,彷佛牠
了解我们的对话。索莉达女士以令人畏惧的眼光凝视我。然后她柔和下来,露出微笑。

「别让我的眼睛困扰你,」她说,「事实是我老了。最近我感到目眩。我想我需要眼镜。」

她爆出大笑,耍宝地用手指握成圈,假装是眼镜来看东西。

「一个戴眼镜的印地安老太婆!这可是一绝。」她格格笑着说。

这时我决定要无礼地离开这里,不给予任何解释。但在我离开前,我要留一些东西给帕
布力图和他的姊妹们。我打开行李箱来拿我带来的礼物。我先倾身向前去拿在备胎后的两个
包裹。我摸到一个,准备去抓另一个,这时我感觉到一只柔软,毛绒绒的手在摸我的颈后。
我不自主地尖叫起来,一头撞上行李厢盖。那只毛手的压力不让我完全转过身子,但我能瞥
见一只银色的手或爪子在我的颈后浮动。我惊慌地扭动离开车厢,跌坐在地上,手中仍抓着
包裹。我的全身颤抖,腿部的肌肉紧缩,我发现自己跳了起来跑开。

「我不是有意要吓你。」索莉达女士抱歉地说,而我在十尺之外看着她。

她伸手做投降状,彷佛在向我保证,我所感觉到的不是她的手。

「妳对我做了什么?」我问,尽量使声音显得平静超然。

她似乎不是非常难为情,就是完全搞胡涂了。她喃喃说了些什么,又摇摇头,似乎她不
能说,或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算了吧,索莉达女士,」我说,向她靠近,「不要跟我玩把戏。」
她好像要哭了。我想要安慰她,但某一部份的我抗拒着。一会儿之后,我告诉她我所感
觉到的及我所看到的怪手。

「那太可怕了!」她颤抖地说。

她以小孩子的姿势用手臂遮住眼睛。我想她在哭。我走到她身边,想用手搂住她的肩膀。
但我就是做不到。

「好啦,索莉达女士,」我说,「让我们忘了这一切,我把这些包裹给妳再走。」

我走到她面前。我可以看到她藏在手臂后的闪亮黑眼睛。她不在哭,她在微笑。

我向后跳开。她的微笑吓到了我。我们两个站着不动许久一段时间。她还是遮着脸,但是
我可以看到她的眼睛在注视我。

我站在那里几乎恐惧地瘫痪,我觉得非常丧气。我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了。索莉达
女士是个巫婆。我的身体知道这个事实,但是我无法真正相信它。我想要相信的是索莉达女
士发疯了,被关在家里,没有送到疗养院。

我不敢动,或从她身上移开视线。我们这样站着一定有五、六分钟之久。她的手一直举着,
但一动也不动。她站在车尾,几乎碰到左挡泥板。行李箱盖仍然开着。我想要冲到右车门。钥
匙仍插在驾驶座上。

我放松一点,准备冲上前去。她似乎立刻注意到我的姿势改变。她放下手,露出她的脸。
她咬紧着牙齿,目光凝视着我,看起来又严厉又凶恶。突然间她朝我冲来。她踏出右脚,像
个击剑手,伸出爪状的手想抓住我的腰,同时发出最凄厉的尖叫。

我的身体跳离她的指尖。我冲向车子,但她以意想不到的灵活滚向我的脚,使我绊倒在
她身上。我脸朝地扑倒,她抓住我的左脚。我缩起我的右脚,要不是她放手滚了开来,我会
一脚踢到她脸上。我跳起来,想打开车门。门锁上了。我扑到引擎盖上,想冲到另一扇车门,
但是索莉达女士已经抢先到达了那里。我想爬回另一边,但在中途我感到右小腿一阵尖锐的
疼痛。她抓住了我的脚。我无法用左脚踢她;她把我两只脚都压在引擎盖上。她拉着我,于是
我倒在她身上。我们在地上扭打。她的力量惊人,尖叫声非常可怕。我在她身体的巨大压力下
几乎无法动弹。那不是重量,而是力量,而她有极大的力量。突然间我听到一声吼叫,那只
大狗跳到她背上,把她拉走。我站起来,想要回到车上,但是他们在车门旁打架。唯一的退
路是回到房子里。我在两秒钟之内便回到屋内。我没有回头看他们,只是冲进去把门关上,
用门后的铁杆把门栓住。我跑到后面,把另一扇门也关上。

从里面我听见狗凶狠的吼声和那女人非人的尖叫。突然间狗的吼声变成哀嚎,彷佛牠陷
于痛苦中,或者被什么吓到了。我感觉腹部一记震动。我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我发现自己被
困在屋子里了。我感到纯粹的恐惧,对于自己的愚蠢十分厌恶,竟然选择跑进屋子里。那女
人的攻击使我头脑混乱,我完全丧失了理智上的策略,以为我只是在对付一个平常人,可以
用一扇门挡住。我听见有人走到门边靠在上面,想要推开门。然后是很响的敲打声。

「打开门,」索莉达女士严厉地说,「那只该死的狗咬了我。」

我考虑了要不要让她进来。我想到的是许多年前与一个女巫士的一次遭遇(详见「唐望
的教诲」),根据唐望的说法,那个女巫士采取了唐望的形象来给予我致命的一击。显然索
莉达女士不是如我所认识的,但我有理由怀疑她是巫士。时间让我有理由怀疑。帕布力图、奈
士特和我与唐望及唐哲那罗在一起许多年了,但我们完全不是巫士;索莉达女士怎么可能是
呢?不管她如何改变,她不可能假装成为一个巫士,那是需要毕生努力才能做到的。

「妳为什么要攻击我?」我大声问,使声音能穿过厚厚的门。

她回答说 Nagual 告诉她说不要让我走。我问她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愤怒地敲打着门,我更用力地敲打回去。我们敲打着门几分钟。然后
她停下来,开始恳求我打开门。我感到一阵紧张的力量。我知道如果我打开了门,我就有机
会逃脱。我把铁杆拿下。她跌跌撞撞地进来,衣衫都被扯破了。她的发带脱落,一头长发散布
在她脸前。

「你看那只狗儿子对我做的!」她叫道,「你看!你看!」

我深吸了一口气。她似乎有点茫然。她坐在一张长椅上,开始脱掉她扯破的上衣。我抓住
机会跑出屋子,冲向我的车子。借着恐惧带来的速度,我上了车,关上门,发动引擎,换上
倒车档。我踏下油门,转头向后倒车。当我转头时,一阵热气喷到我脸上;我听见低沈的吼
声,瞬间看到一只狗恶魔般的眼睛。牠站在后座,可怕的牙齿几乎碰到我的眼睛。我低下头。
牠的牙齿咬到我的头发。我整个身体缩到座位上,于是我的脚放开了离合器。车子颠颇了几
下,使狗失去了平衡。我打开门逃出去。狗的头从门伸出来。我听见牠的巨大牙齿猛然合上的
喀擦声,只差几吋就咬到我的脚跟。车子开始后退,我又冲向屋子。但还没有到门口,我就
停了下来。

索莉达女士站在那里。她已经把头发又扎好了,肩膀围着一条披肩。她瞪着我一会儿,
然后开始笑了,先是很轻地笑,彷佛她的伤使她疼痛,然后她大笑起来。她伸手指着我,另
一只手捧腹大笑着。她弯下腰,又站直身体,似乎喘不过气来。她的上身赤裸着。我可以看到
她的胸部在笑声中颤动。

我感觉一切都输了。我回头看车子。它滑了四、五尺后停了下来;车门也阖上了,把狗关
在里面。我可以看见及听见那只巨大的野兽在撕咬着前座的后面,抓着车窗。

此时我面对了一个最奇怪的选择。我不知道谁更令我害怕,索莉达女士还是狗。经过一
会儿的思考后,我决定那只狗只是只笨野兽。

我跑回车旁,爬上车顶。噪音惊动了狗。我听见牠在扯着座椅。躺在车顶上,我设法打开
了驾驶座的车门。我的想法是,打开两扇门,等狗从其中一扇门出去后,我就从车顶滑进去。
我伸手去打开右边的门。我忘了它是锁上的。这时狗从另一边的车门探出头来。我非常害怕那
只狗会跳出车,爬上车顶。

不到一秒钟,我跳到地上,发现自己站在屋子的门口。

索莉达女士站在门边,控制不住地大笑,几乎像是感到痛苦。

狗留在车内,仍然怒气冲冲的。显然牠太大了,前座容纳不下牠庞大的身体。我走到车
旁,轻轻关上车门。我开始找一根够长的木棍来把右边车门的所拉开。

我在屋前的区域搜寻。没有任何木头在附近。索莉达女士已经进了屋内。我衡量我的处境。
我没有办法,只有请她来帮忙。我极小心地跨进门,四处观望,以防她可能躲在门后,等待
偷袭我。

「索莉达女士!」我叫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她从她的房间里叫回来。

「能不能请妳出来把妳的狗从我的车中拉走?」我说。

「开什么玩笑?」她回答,「那不是我的狗。我告诉过你,牠是属于我的女孩子们的。」
「妳的女孩子们呢?」我问。

「她们上山了。」她回答。

她从房间里出来,面对着我。

「你要不要看看那只死狗对我干的好事?」她面无表情地说,「你看!」
她打开披肩,给我看她赤裸的背。

我没有在她的背上看到任何可见的齿痕;只有几条长刮痕,可能是在地上刮出来的。不
管如何,她很可能是在攻击我的时候自己刮伤自己的。

「妳那里什么也没有。」我说。

「过来在光线下看看。」她说,走到门边。

她坚持我要仔细寻找狗咬的齿痕。我感觉很愚蠢。我的眼睛周围有很沉重的感觉,尤其
是在我的额头上。我走到屋外。那只狗没有动,一看见我出来就开始吠叫起来。

我骂我自己。没有人好怪,只能怪我自己。我像个傻瓜般走进一个陷阱里。这时候我决定
要走到镇上。但是我的皮夹,文件,一切都在车里的皮箱中,就在狗的脚下。我感到绝望。走
到镇上也没有用。我口袋里的钱甚至不够买一杯咖啡。况且,我在镇上一个人也不认识。我没
有选择,只能设法把狗弄出车外。

「这只狗吃什么食物?」我从门口叫道。

「你为什么不试试你的腿?」索莉达女士从她房间里回叫,然后笑了起来。

我在屋子里寻找着食物。锅子都是空的。我没办法,只好再去找她。我的绝望变成了愤怒。
我冲进她的房间,准备决一死战。她躺在床上,盖着她的披肩。

「请原谅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她突然说,眼睛望着天花板。

她的坦白熄灭了我的怒火。

「你必须要了解我的处境,」她继续说,「我不能让你走。」

她轻轻笑了笑,以清楚,平静,及很愉快的声音说她实在是过于贪心与笨拙,她的古怪
举动几乎把我吓走,但是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她停顿片刻,在床上坐了起来,用披肩遮住
胸部,然后说有一种奇怪的信心降临到她身上。她朝上望着天花板,手臂以奇怪,有韵律的
方式动着,像个风车。

「现在你不可能离开了。」她说。

她面无笑容地审视我。我的怒气已经熄灭了,但我的绝望却更加深了。我知道就力气来
讲,我不是她或那只狗的对手。

她说我们的约会在好几年前就订好了,我们两个都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提前这个约会,或
毁约。

「不要费尽心力想离开这里,」她说,「那就像是我想要留下你一样无用。某种在你之外
的事物会让你离开这里,而某种在你之外的事物会留你在这里。」

她的信心不知如何地使她变得温柔,同时也使她的言语具有力量。她的话清晰又动人。
唐望总是说我完全是言语的信徒。当她说话时,我觉得她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样具有威胁性。
她不再让我感觉那样好战了。我的理智几乎觉得轻松了,但我的其它部份却不是如此。我的
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但我必须承认,虽然她把我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觉得她很有吸引
力。她凝视着我。

「我将要向你示范,想离开是多么无用的一件事,」她说,从床上跳起来。「我将要帮助
你。你需要什么?」

她双眼闪亮地观察我。她的细白牙齿使她的微笑显得调皮。她的丰腴脸颊很奇怪的没有
皱纹,显得十分平滑。有两条凹纹从她的鼻翼伸到嘴角,使她的脸显得成熟,但不是岁月的
痕迹。她站在床上,随意地让披肩落下,露出丰满的胸部。她也懒得遮掩自己,却吸了一口
气,挺起胸膛。

「哦,你注意到了吗?」她说,摇动她的身体,彷佛感到很满意。「我总是把头发扎在后
面。Nagual 叫我如此做。头发往后拉,可以使我年轻些。」

我原来以为她一定是要谈她的胸部。话题的改变使我惊讶。

「我不是指头发往后拉会使我看起来年轻,」她以迷人的微笑说,「头发往后拉会使我年
轻。」

「那怎么可能呢?」我问。她以问题回答我的问题。她想要知道我是否了解唐望所说的,
如果我们有坚定不移的意愿,任何事都是可能的。我想要更准确的解释。我想要知道除了绑
住头发之外,她还做了什么使她看起来如此年轻。她说,她躺在床上,使自己的思想和感觉
完全空白,然后让她地板上的图案把她的皱纹拉走。我要求她更详细地解释;她躺在床上时
有没有任何感官知觉产生。她坚持她什么都没感觉,她也不晓得地板上的图案是怎么发生作
用的,她只知道不要让她的思想来干扰。

她把手放在我胸前,轻轻地推我。这个姿势似乎表示她受够了我的问题。我们从后门走
到屋外。我告诉她我需要一根长木棍。她走到一堆柴火旁,但那里没有长木棍。我问她是否能
找两根钉子,我好把两根木柴钉在一起。我们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找到。最后我只好从屋
后帕布力图盖的一个鸡笼上拆下一根木条。这根木条虽然有点软,但似乎符合我的需要。

在我们的整个搜寻中,索莉达女士没有笑,也没有不认真。她似乎完全专注于帮忙我的
任务上。她的专注是如此强烈,我觉得她真心希望我成功。

我走到车旁,带着一根长木条与一根短木柴做武器。索莉达女士站在前门边。

我开始用右手的短木柴逗弄那只狗,同时试着用另一只手中的长木条来挑开门锁。狗几
乎咬了我的右手,使我丢下了短木柴。那只庞大野兽的愤怒与力量是如此强烈,我差点也丢
了另一根木条。牠正要把它咬成两半时,索莉达女士来帮助我了;她敲打着后车窗,引走了
狗的注意力,牠放开了木条。

趁着她的诱敌策略,我一头冲入车中,越过前座,打开了门锁。我想要立刻抽身回来,
但狗已经全速冲上来。前半身跨过了前椅,我感觉牠的前爪压上我的肩膀。我缩成一团,我
知道牠要咬我了。狗低下头,准备攻击我的要害,但牠却咬到了方向盘。我钻出来,一下子
就爬上了车顶,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打开右边车门,要索莉达女士把长木条递给我。我用木条把前座椅的固定开关弄松。
我想如果我引诱狗,牠会朝前冲,就可以推开前座从前门冲出来。但是牠没有移动,却愤怒
地咬着木条。

这时候索莉达女士跳上了车顶,趴在我旁边。她要帮我引诱狗。我告诉她不要留在车顶
上,因为等狗出来后,我就要立刻上车,把车开走。我谢谢她的帮助,说她应该回到屋里。
她耸耸肩,跳下去回到门口。我再次用木条把前座开关弄松,用我的帽子来逗狗。我把帽子
在牠眼前、鼻前乱挥。那只狗的愤怒是我从未见过的,但是牠不愿离开后座。最后牠的大嘴把
木条咬掉。我爬下来到车底去捡木条。突然间我听到索莉达女士的尖叫。

「小心!牠要出来了!」

我抬头瞄向车子。那狗正从后座挤出来。牠的前爪被卡在方向盘中;要不然牠就出来了。

我冲向屋子,刚好躲进去,没有被那动物抓到。牠的冲力是如此强大,牠撞上了前门。

索莉达女士用铁杆把门锁上,然后以沙哑的声音说,「我告诉你这是没有用的。」
她清清喉咙,转身看着我。

「妳能不能用根绳子拴住狗?」我问。

我知道她会给我一个无意义的回答,但是出我意料之外,她说我们应该尝试一切方法,
甚至把狗引诱到屋子里,把牠困在里面。

她的建议很吸引我。我小心地打开前门。狗已经不在那里了。我稍微探出头去。不见牠的
踪影。我希望狗回到了牠的栅栏里。我准备再等一下子,然后就要冲到我的车子里,这时我
听到低沈的吼声,看见那野兽巨大的头在我的车子里。牠爬回了前座。

索莉达女士说得没错;尝试是没有用的。一阵悲哀吞噬了我。我知道我的终结已近。在完
全的绝望中,我告诉索莉达女士,我要去厨房拿把刀来宰了那只狗,或给那只狗宰了;要不
是整个屋子里都没有任何铁器,我真的会如此做。

「难道 Nagual 没有教你要接受你的命运吗?」索莉达女士追在我身后问道,「外面那只


不是寻常的狗,那只狗是力量。牠是个战士。牠会做任何事来达成牠的任务,甚至杀了你。」

我的沮丧到了无可控制的地步,我抓住她的肩膀吼叫着。她似乎毫不惊讶,或被我的突
然发作所影响。她背对我把披肩丢在地上。她的背非常强壮美丽。我感到压抑不住的冲动想打
她,但我却只是用手抚摸她的肩膀。她的皮肤柔软光滑。她的手臂结实而无赘肉。她身上似乎
有一层很薄的脂肪使肌肉显得平滑,但是我的指尖可以感觉到平滑表面下的坚硬肌肉。我不
想看她的胸部。

她走到屋后一处有屋顶,用来做为厨房的空旷地方。我跟着她。她坐在一张长椅上,平
静地在一个水壶中洗脚。当她穿上凉鞋时,我战战兢兢地使用了后面新盖的一个茅坑。等我
出来时,她正站在门口。

「你喜欢说话,」她很自然地说,引导我进入她的房间。
「不用急。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辈子
的话。」

她从一个衣柜顶拿起我的笔记本,这一定是她放在那里的,她很夸张地小心递给我。然
后她把床单掀起来,整齐地折起来,放在衣柜上。这时我注意到这两个衣柜与墙壁的颜色相
同,都是淡黄色,而掀起了床单的床是深粉红色,就像地板的颜色。但是,床单是深褐色,
就像天花板和窗户的木头颜色。

「让我们来谈话吧。」她说,脱下凉鞋,舒适地坐在床上。

她的膝盖靠在她的赤裸胸前。她看起来像个年轻女孩。她的侵略及控制性态度已经消失
了。这时候她与先前完全是两个人似的。她催我写笔记时,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她使我想起了
唐望。

「现在我们有时间了,」她说,「风向改变了。你有没有注意到?」

我有注意到。她说新的风向是对她有益的方向,因此风成为她的帮手了。

「妳对于风知道多少,索莉达女士?」我问,平静地坐在床脚。

「只有 Nagual 所告诉我的,」她说,「我们每个人,我是指女人,都有一个特别的方向,


一种特别的风。男人没有。我的是北风;当北风吹起时,我就变得不同了。Nagual 说一个战士
可以用她特别的风来达成她要的一切。我用它来使我的身体苗条,重新塑造一个身体。看看
我!我就是北风。当我穿过窗户时,你可以感觉我。」

有一阵强风由窗户吹入,那扇窗户正是面对着北方。

「妳想为什么男人没有特别的风?」我问。
她思索了一阵,然后说 Nagual 从来没有告诉她为什么。

「你要知道是谁铺了这地板吗?」她说,把毯子围在肩膀上。
「我自己铺的。我花了四年才
完成。现在这地板就像我本人。」

她说话时,我注意到地板图案的线条是由发自于北方。但是这间房间不是完全依照方位
建造的,所以她的床与墙壁成奇怪的角度,地板的线条也不配合墙壁。

「妳为什么把地板做成红色,索莉达女士?」

「那是我的颜色。我是红色,就像红土。我从附近山区取得红色黏土,Nagual 告诉我在何
处可以找到,并且帮助我搬运,还有其它人,他们都帮助我。」

「妳是如何烧这些黏土的?」

「Nagual 叫我挖了一个坑。我们在里面堆满了木柴,然后迭起黏土片,间隔着扁平的石
头。我用泥土和铁丝封起了土坑,然后点燃木柴。烧了好几天。」

「妳怎么使黏土片不会卷曲?」

「我不能。是风使黏土片不卷曲的;烧烤的时候,北风一直吹着。Nagual 教我使坑对着北
方及北风。他也教我朝北挖四个洞,让北风可以吹进坑中。然后他教我在中央留一个洞,让
烟可以冒出。风使木柴烧了好几天;等坑冷了后,我打开来,开始打磨整理烧硬的黏土板。
花了我一年时间才完成足够的黏土板来铺地板。」

妳怎么想出图案的?」

「风儿教我的。当我铺地板时,Nagual 教我不要去抗拒风。他教我如何顺服风,让风儿引
导我。他花了许久时间才教会我,好几年。在开始时我是一个很困难,很愚蠢的老女人;他
自己都这么告诉我,而他说得没错。但我学得很快。也许是因为我老了,没有什么好在乎的
了。在开始时,使我困难的是我的恐惧。光是 Nagual 的在场就使我颤栗晕厥。Nagual 对所有
人都有同样的影响。他的命运就是令人畏惧。」

她停下来,凝视着我。

「Nagual 不是人。」她说。

「妳为什么这么说呢?」

「Nagual 是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魔鬼。」

她的话带给我一阵寒颤。我感觉我的心怦怦作响。她的确是找到了一个好听众。我听得极
入神,请求她解释她话中的意思。

「他的碰触会改变人,」她说,「这你知道的。他改变了你的身体。对你而言,你甚至不知
道他这么做。但是他进入了你的旧身体,放了什么在里面。他对我也是同样的作法。他把某种
东西留在我的身体里,然后那东西便取得控制。只有魔鬼才能这么做。现在我是北风,我不
怕任何人,任何事。但是在他改变我之前,我是一个软弱,丑陋的老女人,只要听到他的名
字就会昏倒。当然,帕布力图对我一点帮助也没有,因为他怕 Nagual 怕得要死。

「一天,Nagual 和哲那罗来到这里,我一个人在家。我听见他们在门口,像是在巡行的
豹子。我画了画十字架;对我来说他们是妖怪,但我走出来看看他们要什么。他们肚子很饿,
我很高兴能为他们准备食物。我有一些用葫芦作成的碗,我给他们一人一碗汤。Nagual 似乎
不喜欢这食物;他不想吃由如此软弱的女人所准备的东西,就假装笨手笨脚地把汤碗从桌上
推下来。但是汤碗并没有打翻一地,却飞到了我的脚前,连一滴都没有溅出来。汤碗实际上
落在我脚上,我弯腰把它捡起来,放回到他面前桌上,告诉他,虽然我是个软弱的女人,总
是畏惧他,但我的食物味道很好。
「从那时起,Nagual 改变了对我的态度。汤碗掉到我脚上而没有溅出来,这向他表示了
力量把我挑了出来,我当时并不晓得,只以为他的改变态度是因为他拒绝了我的食物而感到
惭愧。我根本不在意他的改变,我仍然十分畏惧,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但是他越来越注意我。
他甚至带礼物给我;一条披肩,一件衣裳,一把梳子和其它东西。这使我极难堪。我感觉很
不好意思,因为我以为他是想找个女人。Nagual 不缺年轻的女人,他要我这样的老太婆做什
么?起先我不想穿或甚至看他的礼物,但是,帕布力图说服了我,我开始穿着它们。我也变
得更害怕 Nagual,不愿跟他独处。我知道他是个邪恶的人。我知道他是怎么对待他的女人。」

我觉得应该打个岔。我告诉她,我从来不知道唐望的生活中有女人存在。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说。

「相信我,索莉达女士,我不知道。」

「不要给我来这一套。你知道我说的是拉葛达(LaGorda).」

我所知道唯一的「拉葛达」是帕布力图的姊姊,一个极肥胖的女孩,绰号「葛达」(西班
牙文『胖子』,拉葛达是胖女人之意)。我一直有感觉,虽然没人告诉我,她不是索莉达女士
的女儿。我不想追问下去。我突然想起那胖女孩已经不见了,而没有人告诉我她发生了什么
事。

「有一天我一个人在房子前面,」索莉达女士说,「我正在阳光下梳头发,用唐望给我的
梳子;我没有发觉唐望已经来了,正站在我身后。突然间我感觉他的手抓住了我的下巴。我
听见他很轻柔地告诉我不要动,免得折断脖子。他把我的头向左扭。没有扭很多,只有一点
点。我非常害怕,尖叫着想要挣脱,但他紧紧地抓住我,很久一段时间。

「当他放开我的下巴时,我昏了过去。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等我醒来后,我躺在地上,
就是我现在坐的地方。Nagual 已经走了。我感到非常羞愧,不想要见任何人,尤其是拉葛达。
有一段很长时间我认为 Nagual 根本没有扭我的脖子,我只是做了一场恶梦。」

她停住不说。我等待一个解释。她似乎分心在想别的事,也许在发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索莉达女士?」我控制不住自己问道,「他对妳做了什么吗?」

「是的。他扭了我的脖子来改变我的眼睛方向。」她说,然后大声笑我的惊讶。

「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

「是的。他改变了我的方向,」她继续说,不理会我的问题。
「他也对你和其它人都这么做
过。」

「没有错。他对我做过。但妳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必须如此。那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所指的是一种特别的作法,唐望视为绝对的必要。我从未跟任何人说过。事实上,我
几乎忘了这件事。在我门徒生涯的初期,有一次他曾经在墨西哥北部山区中生了两堆火,相
隔约二十尺。他要我站在离火堆二十尺远处。他以很自然轻松的方式扶着我的头,使我面对
一堆火,然后他从我身后把我的脖子转向左,使我的眼睛对着另一堆火,但肩膀仍然朝着原
来的火。他以这样的姿势扶着我的头好几个小时,直到火堆熄灭。新的方向是东南方,或者
说,第二堆火的方向是东南方。我把整件事当成是唐望的古怪行为,他的莫名其妙仪式之一。
「Nagual 说我们每个人一生中发展出一种注视的方向,」她继续说,「于是那就成为灵魂
的眼睛方向。经过多年之后,那个方向已经使用过度,变得衰弱贫乏了;而我们被固定于那
个方向,于是我们也变得衰弱贫乏。那一天 Nagual 扭了我的脖子,直到我害怕地昏了过去,
他给了我一个新方向。」

「他给了妳什么新方向?」

「你为什么要问?」她以不必要的强烈口气说,「你以为也许 Nagual 给我一个不同的方


向吗?」

「我可以告诉妳他给我的方向。」我说。

「不必了,」她打断了我,「他自己告诉我了。」

她似乎有点生气。她改变了姿势,趴在床上。我写字写得背痛起来,就问她我能不能坐
在地板上,用她的床当桌子。她站起来把迭好的被单给我当坐垫。

「Nagual 还对妳做了什么?」我问。

「改变了我的方向后,Nagual 才真正开始向我谈起力量,」她说,又躺了下来。
「起先时
他很随意地谈,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我。一天他会带我去喜埃拉山脉中做短程的徒步旅
行。然后另一天他会带我坐巴士到他在沙漠中的故乡。渐渐地,我习惯了跟他一起外出。」

「他有没有给妳吃过力量植物?」

「有一次在沙漠中,他让我认识麦斯卡力陀(Mescalito,一种具有改变知觉效果的仙人
掌,印地安人视之为神灵。。)。但是由于我是个空虚的女人,麦斯卡力陀拒绝了我。我与他
的接触十分恐怖。那时候 Nagual 知道了他应该让我认识风儿才对。当然,那是在他得到了一
个征兆之后。那一天他不断重复说,虽然他是个巫士,能够看见,但若是没有得到征兆,他
不会知道该如何做。他等待关于我的特定指示已经等了好几天。但是力量不愿意顺从。情急之
下,我猜,他就让我认识了他的葫芦,于是我见到了麦斯卡力陀。」

我打了岔。她说的「葫芦」使我困惑。从她的话中来看,这个字没有意义。我想也许她是在
用隐喻,或葫芦只是个修饰词。

「葫芦是什么,索莉达女士?」

她眼中有一丝惊讶。她停顿片刻才回答。

「麦斯卡力陀就是 Nagual 的葫芦。」她终于说。

她的回答甚至更令人困惑。而她似乎真心试图解释,这更叫我感到内疚。当我要求她再
加以解释时,她坚持说我自己知道一切。这是唐望最喜欢使用的推辞。我告诉她,唐望说麦
斯卡力陀是一种精灵,或存在于培药特(Mescalito 仙人掌的果实俗名)之中的力量。要说
麦斯卡力陀是他的葫芦,这一点意义也没有。

「Nagual 可以透过他的葫芦让你认识一切,」她一会儿后说,「那是他的力量的关键。任
何人都可以给你培药特,但是只有巫士,才能透过他的葫芦,让你认识麦斯卡力陀。」

她停止说话,凝视着我。她的目光逼人。

「你为什么要我重复你已经知道的事?」她以愤怒的语气问。
我被她的突然转变弄得不知所措。一会儿之前她还几乎算是亲切。

「不要在意我的情绪转变,」她说,又露出微笑。
「我是北风。我非常没耐心。我这一辈子
从来都不敢表示自己看法。现在我什么人都不怕。我说出我的感觉。面对我,你必须要强壮。」

她趴着朝**近些。

「嗯,Nagual 让我认识从他葫芦中出来的麦斯卡力陀,」她继续说,「但是他预测不出会
发生什么事。他以为会像是你或艾力高与麦斯卡力陀的会晤。在这两个情况中,他都不知道
会发生什么,而让他的葫芦来决定接下来的行动。结果他的葫芦都帮助了他。在我的情况就
不同了;麦斯卡力陀告诉他,绝不要再带我来了。Nagual 和我必须急忙离开那里。我们没有
回家,却朝北走。我们搭了巴士到莫西卡里,但我们在中途的沙漠就下了车。当时已经很晚
了,太阳落在山后。Nagual 要越过公路,徒步朝南走。我们站在路旁等待车辆经过,突然他
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前面的路。我看见一团飞舞的尘土。一阵风把路上的灰尘卷了起来。我
们看见它朝我们而来。Nagual 跑过马路,风儿便把我卷入,使我慢慢旋转起来,然后风就消
失了。这就是 Nagual 在等待的征兆。从那时起,我们到山中或沙漠里去寻找风。风儿起先不
喜欢我,因为我还是旧的我。所以 Nagual 就致力改变我。他先叫我盖了这间房间,铺了这个
地板。然后他要我穿新衣服,睡在床垫上,而不是草席上。他要我穿鞋子,买了满柜的衣服。
他强迫我走好几百哩的路,并教导我安静。我学得非常快。他也叫我做一些完全没道理的怪
事。

「有一天,我们在他故乡的山中,我第一次听到了风儿的声音。它直接进入了我的子宫。
我躺在一块大石头的上面,风儿在我四周飞舞。那一天我已经看到它在树丛中穿梭,但这次
它来到我身上,停了下来。感觉起来像是一只鸟降落在我肚子上。Nagual 要我把衣服脱光;
我一丝不挂但不觉得冷,因为风儿使我温暖。」

「妳害怕吗,索莉达女士?」

「害怕?我吓呆了。风是活的;它把我从头舔到脚,然后进入我全身。我像个气球,然后
风儿从我的耳朵嘴巴及我不想说的地方出来。我以为我要死了,要不是 Nagual 把我压在石头
上,我会跑掉。他在我耳边低语,使我安静下来。我躺着让风儿为所欲为。于是它告诉了我该
怎么做。」

「什么该怎么做?」

「该怎么处理我的生活,我的房间,我的感觉。起先不十分清楚。我以为是我自己的思想。
Nagual 说我们都会如此。但是当我们安静下来后,我们就会知道是别的东西在告诉我们事
情。」

「妳听到一个声音吗?」

「不。风儿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活动。Nagual 说那是因为女人有子宫。一旦风儿进入了子
宫后,它就会把女人提起来,告诉女人该做什么。女人越安静与放松,结果就越好。你可以
说,突然间女人会发现自己在做一些她完全不了解的事。

「从那天起,风儿时常来找我。它在我的子宫中对我说话,告诉我一切我想要知道的事 。
Nagual 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北风。其它的风绝不会如此对我说话,虽然我学会辨认它们。」

「有几种风呢?」

「有四种风,就像有四个方向。当然,这是针对巫士而言。四是巫士的力量数字。第一种
风是微风,早晨的风。它带来希望与光明;它是白日的前锋。它来去自如,可以进入一切之
中。有时候它是温和而不显眼;有时候它则是唠叨而惹人烦。

「第二种风是严厉的风,或冷或热,或两者兼具。正午的风。充满能量而又令人盲目。它
会吹破门,冲倒墙。要非常强壮的巫士才能应付严厉的风。

「然后是下午的冷风。悲哀而疲倦。这个风永远不会让你安宁。它会冻僵你,使你哭泣。然
而,Nagual 说这个风非常有深度,因此很值得去寻求。

「最后是热风。它带来温暖,包围保护一切事物。对巫士而言,它是夜晚的风。它的力量
与黑暗并存。

「这就是四种风。它们也配合四个方向。微风是东方。冷风是西方。热风是南方。厉风是北
方。

「四种风也有性格。微风是愉快灵活与善变。冷风是多愁善感,苦思焦虑。热风是快乐放
任,活绷乱跳的。严厉的风是具有能量,发号施令,没有耐心的。

「Nagual 告诉我,这四种风是女性的。因此女性战士寻求它们。风儿与女人是相同的。这
也是为什么女人要比男人优越。女人若能找到她们特定的风,学习会进步神速。」

「一个女人怎么知道她的风是什么?」

「如果一个女人能安静下来,不对自己说话,她的风会抬起她,就像这样。」

她做了个抓东西的动作。

「她必须赤裸躺着吗?」

「那会有帮助。尤其如果她是很害羞的。我是个肥胖的老女人。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脱光过
衣服。我睡觉穿着衣服,洗澡时也穿着内衣。对我而言,向风儿展露我的肥身体就像是死掉
似的。Nagual 知道这一点,于是利用到极点。他知道女人与风儿的友谊,但他介绍我去认识
麦斯卡力陀,因为他被我搞胡涂了。

「在那可怕的第一天,Nagual 扭了我的头之后,他发现我成为他的责任。他告诉我,他
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我。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他不要一个肥胖的老太婆在他的世界里乱闯 。
Nagual 说他对我的感觉很像对你的感觉。他被搞胡涂了。我们两个都不应该在这里。你不是一
个印地安人,而我是一个老太婆。老实说,我们俩都是废物。但是现在看看我们,一定有东
西发生了改变。

「当然,女人要比男人柔软多了。在巫士的力量下,女人很容易就会改变。尤其是像
Nagual 这样有力量的巫士。根据 Nagual,男门徒是很困难改变的。譬如说,你的改变就没有
像拉葛达那么多,而她成为门徒的时间远比你晚。女人较柔软与温和,而且更重要的,女人
像个葫芦;她能承受。但是男人能控制较多的力量。不过 Nagual 从来不同意这一点。他相信
女人是无可匹敌的,顶尖的。他也相信我会觉得男人较优越,是因为我是个空虚的女人。他
应该是对的。我空虚了这么久,以至于不记得完整的感觉了。Nagual 说一旦我成为完整后,
我的感觉就会改变。但是如果他是对的,他的拉葛达就应该表现的和艾力高一样好,但你知
道的,她没有那么好。」

我不了解她的话,因为她假设我知道她说的事。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拉葛达或艾力高
曾经做了什么事。

「拉葛达与艾力高在哪方面不一样呢?」我问。

她注视着我,似乎在评量着我。然后她坐起来,膝盖顶着胸部。

「Nagual 告诉了我一切,」她清脆地说,「他没有秘密隐瞒我。艾力高是最好的;所以他
现在不在这个世界了。他没有回来。事实上,他是如此优秀,在他的门徒训练结束时,他不
用去跳一个悬崖。他就像哲那罗;一天他在田野里工作时,有东西降临把他带走了。他知道
如何不执着。」

我想要问她,我是否真的跳下了悬崖。我考虑了一下,才提出我的问题。毕竟我大老远
跑来找帕布力图和奈士特,就是要澄清这件事。能够从唐望世界中的任何人得到任何资料,
对我都是很大的收获。
她笑我的问题,正如我所料。

「你是说你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她问。

「要把它当真,实在是太牵强了。」我说。

「那的确是 Nagual 的世界,里面没有一件事是真实的。他自己告诉我不要相信任何事。


但是男门徒还是要跳悬崖。除非他们真正很杰出,像艾力高。

「Nagual 带我和拉葛达去山中,让我们望入山谷。然后他让我们见识了他的飞行。但是只
有拉葛达能跟随他。她也想要跳下悬崖。Nagual 告诉她那是无用的。他说女战士要做更痛苦与
困难的事。他也说跳悬崖只是给你们四个人做的事。于是就是这样,你们四个跳了。」

她说我们四个跳了,但我只知道帕布力图和我跳了。听了她的话,我想唐望和唐哲那罗
一定也跟着跳了。我不感到奇怪;这是很令人感动的作法。

「你在说什么?」听了我的想法后,她问道,「我是指你和哲那罗的三个门徒跳了。你,
帕布力图和奈士特在同一天跳了。」

「唐哲那罗的另一个门徒是谁呢?我只知道帕布力图和奈士特?」

「你是说你不知道班尼诺是哲那罗的门徒?」

「不,我不知道。」

「他是哲那罗最老的门徒。他在你们之前跳了,自己一个人。」

班尼诺是有一次我与唐望在索诺拉沙漠漫游时碰到的五个年轻印地安人之一。他们当时
在寻找力量之物。唐望告诉我他们都是巫术门徒。之后我与班尼诺见过几次面,建立了一种
奇特的友谊。他来自南部墨西哥。我很喜欢他。为了某种未知的理由,他对于自己的个人生活
创造出一种吸引人的神秘气氛,他似乎很自得其乐。我向来无法得知他是从哪里来的,做什
么的。每次我问他时,他都以很坦然直率的方式躲避掉我的问题。有一次唐望主动提供了一
些班尼诺的数据,说班尼诺很幸运能找到一个老师和恩人。我当时把唐望的话当成无意义的
闲谈。现在索莉达女士为我澄清了一个十年老的疑问。

「妳想为什么唐望从来不告诉我关于班尼诺的事?」

「谁知道?他一定有个理由。Nagual 不会做没道理的事。」

我必须把我疼痛的背靠在她的床上,才能继续写字。

「班尼诺后来怎么样?」

「他很好。他也许要比其它人都过得好。你会见到他的。他与帕布力图与奈士特在一起。现
在他们是不可分的。哲那罗的标记印在他们身上了。同样的事也发生在女孩们身上;她们也
是不可分的,Nagual 的标记也印在她们身上。」

我必须再度打岔,要她解释她所说的女孩们是谁。

「我的女孩们。」她说。

「妳的女孩们?帕布力图的姊妹们?」

「帕布力图没有什么姊妹。她们都是 Nagual 的门徒。」


她的透露使我大吃一惊。从我认识帕布力图以来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跟他住在一起的
四个女孩是他的姊妹们。唐望自己都这么告诉我。我感到了一整个下午都存在的绝望。索莉达
女士是不可信任的;她在策画着什么阴谋。我不相信唐望会如此严重地欺骗我。

索莉达女士很好奇地注视我。

「风儿刚才告诉我,你不相信我的话。」她说,笑了起来。

「风儿说得没错。」我冷冷地说。

「这些年来你见到的那些女孩都是 Nagual 的门徒。现在 Nagual 已经不在了,她们就成为


Nagual 本人了。但她们也是我的女孩。我的!」

「妳是说妳不是帕布力图的母亲,而她们真的是妳的女儿?」

「我的意思是,她们是我的。Nagual 把她们给我来照顾。你总是搞错,因为你总是依赖言
语来解释一切。由于我是帕布力图的母亲,而你听我说她们是我的女孩,你就认为他们一定
是兄弟姊妹。女孩们是我真正的宝贝。帕布力图虽然是我生下来的,他却是我的死对头。」

她的话使我既反感,又生气。我想她不仅是一个变态的女人,也是个危险的女人。某部
份的我从一抵达这里就知道了这个事实。

她看了我许久。为了避免注视她,我又坐到了床单上。

「Nagual 警告过我关于你的古怪,」她突然说,「当时我不懂他的意思,现在我懂了。他
告诉我小心不要激怒你,因为你是暴力的。我很抱歉没有那么小心。他也说只要你能写字,
你就算下地狱也会没有感觉。我没有打扰你写字。他又说你很多疑,因为言语会把你缠住。我
也没有那么做。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不缠住你。」

她的声音中有一种沉默的指控。我感到难为情对她生气。

「妳所告诉我的十分难以相信,」我说,「不是妳,就是唐望对我撒了大谎。」
「我们都没
有说谎。你只了解你想要了解的。Nagual 说那是你的一种空虚。

「女孩们是 Nagual 的孩子,就像你和艾力高是他的孩子。他造就了六个孩子,四女二男。


哲那罗造就了三个男孩。一共有九个。其中一个,艾力高,已经成功了,所以现在该你们八
个去尝试。」

「艾力高去哪里了?」

「他去加入 Nagual 与哲那罗了。」

「那么 Nagual 与哲那罗去哪里了?」

「你知道他们去什么地方了。你只是在寻我开心,是不是?」

「但那正是问题所在,索莉达女士。我不是在寻你开心。」

「那么我就告诉你。我不会什么事都拒绝你的。Nagual 与哲那罗回到了他们来的地方,回
到了另一个世界。当他们的时间到了后,他们就踏入黑暗中,由于他们不想回来,夜的黑暗
便吞噬了他们。」

我觉得再问下去也是没用的。我准备要改变话题,但她又开口了。

「当你跳下悬崖时,你瞥见了另一个世界,」她继续说,「但也许那一跳把你搞胡涂了。
真不幸。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是你身为男人的命运。女人在这方面就比男人要好。她们不需
要跳下悬崖。女人有自己的方式,有自己的悬崖。女人有月经。Nagual 说那就是女人的入口。
在月经时,她们会变得不一样。我知道他在这段时间教导我的女孩们。我已经太迟了;我太
老了,所以我不知道那入口像什么样子。但 Nagual 坚持说在月经时女孩们会注意到一切事物。
他会在那几天带她们上山,与她们在一起,直到她们看见了世界之间的裂缝。

「Nagual 无所畏惧,无所疑虑,于是他无情地驱策她们,使她们能够自己发现女人身中
的一个裂缝,隐藏得很好的裂缝。但在月经时,不管多么好的隐藏都会脱落,女人就暴露了
自己。Nagual 驱策我的女孩们,直到她们奄奄一息,裂缝才打开来。她们做到了。他使她们做
到了,但花了许多年的时间。」

「她们怎么成为门徒的?」

「莉迪亚是他的第一个门徒。一天早上他在一间破烂的小屋中发现了她。Nagual 说他没有
看到任何人,但是从早上便有征兆要他去那屋子。微风一直在骚扰他。他说当他想离开那地
区时,风吹得他几乎无法睁开眼睛。所以当他看到那屋子时,他知道有东西在那里。他在一
堆稻草树枝下发现了一个女孩。她病得很重,几乎无法说话,但她仍设法告诉他,她不需要
任何人帮助。她要继续在那里睡觉,如果她不醒来也没有人会在乎的。Nagual 喜欢她的精神,
用她的语言对她说话。他告诉她,他将要治疗他,照顾她,直到她恢复健康。她拒绝了。

她是个印地安人,只知道艰辛与痛苦。她告诉 Nagual,她已经吃下了她父母给她的所有
药物,但没有一点帮助。

「她说的越多,Nagual 就越了解征兆把她挑出来的特殊方式。那征兆更像是一个命令。

「Nagual 举起女孩,放在肩膀上,像背小孩子,把她带到哲那罗的地方。哲那罗为她配
置了药方。她睁不开眼睛。她的眼皮像是黏在一起,肿了起来而且流着脓。它们发炎了 。
Nagual 照料她直到她痊愈。他雇用我来照顾她,为她煮饭。我用我的食物使她恢复健康。她是
我的第一个宝贝。过了几乎一年之后,她复原了,Nagual 要把她送回到她父母处,但那女孩
拒绝离去,却要跟着他。

「在他发现莉迪亚后不久,我仍然在照顾生病的她时,Nagual 发现了你。你是被一个他
从未见过的男人带来的。Nagual 看见那人的死亡就在他头上盘旋,他觉得非常奇怪,这样的
人会用来指出你。你使 Nagual 发笑,于是他就对你设下了一个考验。他没有马上接受你,却
叫你去找他。之后他一直在考验你,他对其他人都没有这样。他说这是你的道路。

「有三年之久,他只有两个门徒,莉迪亚和你。然后有一天,当他拜访他的朋友文生,
在北方的一个医疗师时,有一些人带来了一个疯狂的女孩,一个整天哭泣的女孩。那些人把
唐望当成了文生,把那女孩交到他手上。Nagual 告诉我,那女孩跑过来抱住他,好像认识他
似的。Nagual 对她的父母说,他们必须把她留给他。他们担心费用,但 Nagual 向他们保证一
切是免费的。我想那女孩是如此的麻烦,他们不在乎能甩掉她。

「Nagaul 把她带来给我。那真是地狱!她真的是疯了。她就是约瑟芬娜。Nagual 花了好几


年才治好她。但是直到今天,她还是很疯狂。当然,她对 Nagual 感到疯狂,莉迪亚与约瑟芬
娜争斗得很厉害。她们彼此憎恨。但她们两个我都喜欢。不过当 Nagual 看到她们处不来时,
就对她们很严厉。你知道 Nagual 不会对任何人生气的。所以他就把她们吓得半死。有一天莉
迪亚生气而离去了。她决定要给自己找一个年轻的丈夫。在路上她发现一只小鸡仔。牠才刚孵
出来,迷失在路中央。莉迪亚把牠捡起来,因为她在沙漠里,旁边没有人家,她想这只鸡是
没人养的。她把牠放进衣服里,在她的胸口来保持温暖。莉迪亚说她开始跑起来,于是小鸡
滑到了旁边。她想要把小鸡移回到中间,但她抓不到牠。小鸡在她的衣服里乱跑,跑到背上
旁边。小鸡的爪子起先使她很痒,然后使她几乎发疯。她发现她抓不出小鸡时,就尖叫着跑
来找我,要我把那鬼东西从她衣服里弄出来。我脱掉她的衣服,但是没有用,里面根本没有
小鸡,可是她仍然感觉得到鸡爪在她皮肤上乱抓。

「于是 Nagual 来了,告诉她,只有当她放弃了她的旧自我,小鸡才会停止乱跑。莉迪亚


疯了三天三夜。Nagual 叫我把她绑起来。我喂她,清洁她,给她水。第四天时她变得非常安详
平静。我解开了她,她穿上她的衣服,当她穿好后,那只小鸡便跑了出来。她抓住小鸡,抚
摸牠,感谢牠,带牠回到了当初发现牠的地方。

「从此以后,莉迪亚再也不打扰任何人。她接受了她的命运。Nagual 就是她的命运;没有
他,她不会活下来。所以为什么要去拒绝或改变一些只能接受的事呢?

「接下来的是约瑟芬娜。她真的对于发生在莉迪亚身上的事感到害怕,但她很快就忘记
了。一个星期天下午,当她在回家的路上,一片枯叶掉到了她的披肩上。她的披肩编织得很
松。她想要把叶子拿出来,但她怕会损害到披肩。所以当她回到屋子后,立刻试图弄掉叶子,
但是弄不掉,它卡在里面了。约瑟芬娜一怒之下,就紧紧握住枯叶。她想捏碎后会比较容易
拿出来。我听到一声惨叫,约瑟芬娜就跌倒在地上。我跑过去,发现她无法打开手掌。那片叶
子像刀片般割进了她的手心。莉迪亚和我帮助她,照顾她七天。约瑟芬娜要比任何人都顽固。
她差点死掉。最后她终于在心中决定放弃了旧的自我,于是打开了她的手,她的身体到现在
仍然不时会感到疼痛,尤其是她的手,因为她的丑陋旧自我仍然有时会回来。Nagual 告诉她
们两个都不要相信她们的成功,因为对付旧自我的战争是要持续一辈子的。

「莉迪亚与约瑟芬娜再也没有吵架了。我不认为她们喜欢对方,但她们可以处得来。我最
喜欢这两个。她们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知道她们也爱我。」

「另外两个女孩呢?她们怎么来的?」

「一年后,伊莲娜来了,她就是拉葛达(胖女人)。她可以算是最糟糕的一个。她的体重
有两百二十磅。她是个绝望的女人。帕布力图收容她在他的店里,她洗熨衣服来维生。一晚
Nagual 来找帕布力图时发现了这个胖女人在工作,而有一圈蛾在她头上飞舞。他说那群蛾绕
成一个完美的圆圈给他看。他看见那女人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但是那群蛾一定是有天大的
信心,才敢给他如此的征兆。Nagual 赶紧行动,带了她回来。

「刚开始时她还好,但是她所学到的坏习惯实在是太深了,她无法放弃。所以一天
Nagual 请风儿帮助她。这是帮助她或干掉她。风开始吹袭她,一直把她吹到屋外;那天她一
个人在家,没有人看到发生了什么。风儿把她吹过山丘,进入河谷,把她摔入一个沟里,在
地上的一个洞,就像个坟坑。风儿把她压在那里好几天。当 Nagual 终于找到她时,她已经设
法止住了风,但她虚弱的说不出话。」

「女孩们是怎么阻止那些对她们作怪的事物?」

「呃,首先,那些对她们作怪的事物是 Nagual 系在腰带上的葫芦。」

「葫芦里面是什么呢?」

「是 Nagual 随身携带的同盟。他说同盟是被灌入他的葫芦中的。不要再问我了,因为我
对同盟一无所知。我只能告诉你,Nagual 控制两个同盟,使它们帮助他。在我的女孩们的情
况中,当她们准备改变时,同盟就会撤退。当然,对她们而言,这是不改变就得死的选择。
但是我们都是如此,不改变就得死。所以拉葛达比其它人的改变都要剧烈。她是空虚的,事
实上比我还要空虚,但是她锻炼她的精神,使她变成力量本身。我不喜欢她。我怕她。她知道
我。她能进入我之中,知道我的感觉,这使我不安。但是没有人能对她怎么样,因为她永远
不会放松戒备。她不恨我,但她认为我是个邪恶的女人。她也许是对的。我想她太了解我了,
我不像我所希望的那样完美无缺;但是 Nagual 告诉我不要担心我对她的感觉。她就像艾力高;
这个世界不再能触及到她了。」

「Nagual 对她做了什么特别的事?」

「他教导她一些事,他从来没有教过其它人。他绝不会纵容她或什么的。他信任她。她知
道关于其它人的一切。Nagual 也告诉我一切,但绝不谈她。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她的
原因。Nagual 要她做我的看守。我去什么地方都会找到她。她知道我做的一切事。就算现在她
突然出现,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妳想她会出现吗?」

「我怀疑。今晚,风儿是在我这一边。」

「她应该做什么呢?她有特别的任务吗?」
「我已经告诉你够多关于她的事了。如果我继续再说她,我怕她会注意到我,不管她在
什么地方。我不希望这样。」

「那么,告诉我其它人的事。」

「在 Nagual 找到拉葛达几年之后,他找到了艾力高。他告诉我他与你到他的家乡。艾力
高来看你,因为他对你感到好奇。Nagual 起先没有注意到艾力高。他从艾力高是个小孩时便
认识他了。一天早上,Nagual 走路到你等待他的房子,他在路上碰到了艾力高。他们一起走
了一小段距离,然后一块干仙人掌刺到艾力高的左脚鞋子上。他想要踢掉它,但是它的刺就
像钉子般刺入鞋跟中。Nagual 说艾力高伸手指着天空,抖动鞋子,那块仙人掌就像子弹般飞
向天空。艾力高以为这是个大笑话,就笑了起来,但 Nagual 知道他有力量,虽然艾力高自己
都不怀疑。这就是为什么毫无困难地,他成为了最完美无缺的战士。

「我很有幸能认识他。Nagual 认为我们俩在某一件事上是相同的。一旦我们抓住了某件事,
我们就不会放手。认识艾力高的幸运是没有人能与我共享的,甚至连拉葛达都不能。她认识
艾力高,但不真正了解他,就像你也是如此。Nagual 从一开始就知道艾力高是独特的,所以
他隔离了他。他知道你和女孩们是在铜板的一面,而艾力高自己是在另一面。Nagual 与哲那
罗的确非常幸运能找到艾力高。

「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当 Nagual 带他来我的屋子时。艾力高与我的女孩们处不来。她们


既恨他又怕他。但他完全不在意。这个世界碰触不到他。Nagual 尤其不要你去接触他。Nagual
说你是那种应该敬而远之的巫士。他说你的碰触不带给人舒慰,反而带来破坏。他告诉我,
你的精神会俘虏人。他对你是又反感而又喜欢。他说当他发现你时,你比约瑟芬娜还要疯狂,
而现在你还是一样。」

听别人说唐望对我的感觉,实在是非常让我困扰。起先我试着不理会索莉达女士的话,
然后我感觉如此保护我的自我是十分愚蠢的一件事。

「他容忍你,」她继续说,「是因为力量命令他这么做。于是,身为完美战士的他自然乐
于从命,去做力量吩咐他的任何事。」

一段沉默。我非常想问她更多关于唐望对我的感觉,但我却要她告诉我其它女孩的事。

「在 Nagual 找到艾力高一个月后,他找到了罗莎,」她说,「罗莎是最后一个。他找到了
她之后,他就知道他的数目已经完全了。」

「他怎么找到她的?」

「他去他的家乡见班尼诺。他快走到时,罗莎从路旁的树丛中出来,追着一只逃跑的猪。
那只猪跑得太快了。罗莎撞上了 Nagual,追不上那只猪。于是她就把气出在 Nagual 身上,开
始对他大叫。他做出要抓住她的姿势,她准备跟他大打一场。她辱骂他,激他不敢动她一根
汗毛。Nagual 立刻喜欢上她的精神,但是没有出现征兆。Nagual 说他等了片刻才走开,然后
那只猪跑回来,站在他身边。那就是征兆。罗莎用绳子套住猪。Nagual 就直接了当问她是否对
她的工作感到快乐。她说不会。她是个女佣。Nagual 问她是否愿意跟他走,她说如果是她所想
的那样子,那么答案就是不。Nagual 说是为了工作,她就问他要付多少钱。他给她一个数目,
然后她问是什么样的工作。Nagual 说是跟他一起在维拉库斯(Veracurz)的烟草田中工作。
于是她告诉他,她刚才是在考验他;如果他说是要她当个女佣,她就会知道他是个骗子,因
为他看起来像个一辈子无家可归的人。

「Nagual 对她非常满意,告诉她,如果她想要脱离她现在的陷阱,她就要在中午之前来
到班尼诺的家。他也告诉她,他不会等她超过十二点;如果她要来,她必须准备过困难与艰
辛的生活。她问他那烟草田多远。Nagual 说要坐三天的巴士。罗莎说如果是那么远,等她把猪
放回猪栏中,她马上就会准备好。而她没有食言。她来到这里,每个人都喜欢她。她从来不会
发怒或打扰别人;Nagual 不用强迫她或诱骗她去做任何事。她一点也不喜欢我,但她要比其
它人都照顾我。我信任她,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她,而当我离开时,我最想念的就是她。这
你可比不过吧?」

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一丝悲哀。我无法再坚持我的不信任。她以很轻松的动作擦了一下眼
睛。
这时候谈话很自然地中断了。天已经暗了,我写字变得很困难;而且我也要上厕所。她
坚持要我先用茅坑然后她再用,因为 Nagual 也会如此。

之后她带来两个圆盆,像小孩的澡缸般大小,装了半满的温水,然后她用手揉碎一些树
叶,洒在水上。她以权威性的声音命令我用圆盆洗洗自己,她自己也用了另一个。水有香水
的气味,使我的脸和手有搔痒感,像是里面有轻微的薄荷。

我们回到她的房间。她把我留在床上的写字用具放到一个橱柜顶。窗户是开的,外面还
有一点光,大概是快七点了。

索莉达女士躺在床上对我微笑。我觉得她是温暖的化身。但是尽管她的微笑,她的眼睛
仍然散发出无情与不可动摇的魄力。

我问她,她与唐望在一起,做他的女人或门徒有多久了。她取笑我的谨慎用词。她说有
七年。然后她提醒我,我已经五年没有见到她了。当时我觉得我在两年前见过她。我想要回忆
起最后一次的见面,但我做不到。

她要我躺在她身边。我跪在她的床边。她很温柔地问我是否害怕。我说不是,这是实话。
就在那时候,在那房间中,我的旧有反应出现了,这种反应出现过无数次,一种好奇与自杀
性冷漠的混合。

她几乎耳语地说,她必须对我完美无缺,并说我们的会面对我们俩都极为重要。她说
Nagual 给了她直接与详细的命令。她说话时我无法忍住不笑,因为她极力想学唐望的语气。
我倾听她的话,同时能预料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突然坐了起来。她的脸离我的只有几吋。我可以看见她的白牙齿在昏暗的房间中闪亮。
她伸手拥抱我,把我拉到她身上。

我的头脑非常清楚,但是有某种东西渐渐把我拉进一种混乱中。我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
方式知觉我自己。突然间我知道我一直是在体验她的感觉。她才是怪异的。她用言语迷惑了我。
她是个冰冷的老女人。她的体态不是年轻活泼的,虽然她表现出活力与强壮。我知道唐望扭
转她的视线方向不与我一样。在其它时候这个想法会是极为荒谬;然而在这时候,我把它当
成了真实的领悟。一阵恐慌感穿过了我全身。我想要离开她的床。但是我四周有一种奇怪的力
量使我固定在那里,无法移动。我瘫痪了。

她一定是感觉到了我的领悟。突然间她解开绑头发的带子,一瞬间就绕住了我的脖子。
我感觉到带子在我皮肤上的压力,但是它似乎不像是真的。

唐望总是对我说,我们的一个大敌是我们从来不相信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是真的。这时
候索莉达女士把带子像个绳套般绕住我的喉咙,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是即使我有了这种理智
上的思维,我的身体却没有反应。我仍然瘫在那里,几乎对于我的死到临头完全不在乎。

我感觉到她的手臂和肩膀的压力越来越紧。她正以极大的力量与技巧想掐死我。我开始
喘气。她目露凶光,我知道她想要杀死我。唐望说当我们最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要回
头已经太迟了。他说这是因为理智愚弄了我们,理智先得到了信息,但是理智不会立刻相信
它而展开行动,反而会敷衍了事。

这时我听到,或者我感觉到颈部传来一阵骨折声,就在我的气管后。我知道她扭断了我
的颈子。我的耳朵嗡嗡作响,然后发痒起来。我体验到一种极清晰的听觉。我想我一定是要死
了。我厌恶我的无能防卫自己。我甚至无法动一根肌肉来踢她。我也无法再呼吸了。我的身体
颤抖,然后突然间我站了起来,挣脱了她的致命铁钳。我往下看到了床。我似乎是从天花板
往下看。我看到了我的身体,静止不动地僵卧在她身上。我看到她的眼中流露出恐惧。我要她
放松绳索。我为自己的愚蠢感到非常愤怒,伸出拳头一拳打在她前额。她尖叫起来,捧住她
的头,然后昏了过去,但是在她昏过去之前,我瞥见了一幅幻象。我看见索莉达女士被我的
一击之力打出了床外。我看见她跑到墙边,靠着墙缩成一团,像个被吓坏的小孩。

接下来我感觉到的是我的呼吸非常困难。我的脖子疼痛。我的喉咙非常干燥,无法吞咽
口水。我费了很多时间才坐起来。然后我检查索莉达女士。她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她的前额
有一块红肿。我拿来一些水,洒在她脸上,就像唐望对我所做的方式。等她恢复神智后,我
扶着她走路。她全身都是汗水。我把湿毛巾放在她前额。她呕吐了,我几乎可以确定她有了脑
震荡。她在颤抖。我想把衣物和毯子盖在她身上保暖,但她脱掉了她的衣服,转身面对风。她
要我离开她一人,并说如果风转变了方向,就表示她将会好转。她轻轻握一下我的手,告诉
我是命运使我们俩相互敌对。「我想今晚我们有一个会死掉。」她说。

「别傻了。妳还没有完结呢。」我说,真心诚意地。

我很有信心她会没事,就到了外面,捡起一根木头走到车旁。那只狗在咆哮。牠仍然卷
卧在前座。我告诉牠出来。牠温驯地跳出,变得很不一样了。我看着牠的巨大身影消失在昏暗
中,回到了牠的园子里。

我自由了。我坐在车里思索了一会儿。不,我还没有自由。有某种东西在把我拉回到屋子
里。我的事情还没有了结。我已不再畏惧索莉达女士了。事实上,一种惊人的冷漠占据了我。
我觉得她不管是有意无意,给我上了一堂极重要的课。在她试图杀我的巨大压力下,我以平
常无法想象的方式对付了她。我差点被她勒死;在她那间怪异的房间里有某种东西使我无助,
但是我让自己挣脱了。我无法想象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就像唐望所说的,我们每个人都有多
余的潜能很少使用到。我事实上是从一个幻象的状态打击了索莉达女士。

我从车中拿出我的手电筒,回到了屋内,点亮了屋中所有的煤油灯,然后坐在前面房间
的桌前写起笔记。工作使我轻松下来。

天快亮时索莉达女士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她的房间。她几乎无法保持平衡。她完全赤裸着,
结果走到门边就倒了下去。我给她一点水,想用毯子盖住她。她拒绝了。我很担心她会体温过
低。她喃喃说着她必须光着身子,风儿才能治疗她。她用碎叶子涂在前额,然后用她的头巾
包起来。她围了一条毯子走到我写字的桌旁,坐下来面对我。她的双眼通红,看起来病得很
重。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她虚弱地说,「Nagual 设计好要我等你的;即使要花上二十
年我也必须等到你。他给我指示,教我如何引诱你,偷取你的力量。他知道迟早你会来看帕
布力图和奈士特,所以他告诉我要利用这个机会迷惑你,把你的一切都偷走。Nagual 说如果
我的生活完美无缺,我的力量就会在没有其它人时把你带来这里。我的力量做到了。今天你
来的时候其它人都不在。我的完美无缺的生活帮助了我。我所需要做的就是取走你的力量,
然后杀了你。」

「妳为什么要做这样可怕的事呢?」

「因为我需要你的力量来继续我的旅程。Nagual 如此设计的。你是适合的人选;毕竟,我
不真正认识你。你对我毫无意义。所以为什么我不可以从一个毫无意义的人身上取走我迫切
需要的东西呢?这是 Nagual 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Nagual 为什么要伤害我呢?妳自己说他在为我担心。」

「今晚我对你所做的,与他对你或我的感觉毫无关系。这完全是属于你我之间的事。今天
发生在你我之间的事没有任何旁人目击,因为你我都是 Nagual 的一部份。但是你个别从他身
上得到了一些特殊力量是我没有的,而我迫切需要的。Nagual 说他给了他的六个孩子每人一
些东西。我找不到艾力高。我不能从我的女孩们那里取得力量,所以只有你可以成为我的猎
物。我使 Nagual 给我的力量成长茁壮,它改变了我的身体。你也使你的力量成长了。我想要
那股力量,所以我必须杀你。Nagual 说即使你没死,你也会屈服于我的力量下,成为我终生
的俘虏,只要我想要。不管如何,你的力量都会是我的。」

「我的死亡怎么会对妳有益呢?」

「不是你的死亡,而是你的力量。我这么做是因为我需要一臂之力来推动我;否则我的
旅程将会十分艰难。我没有足够的胆量。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拉葛达。她年轻,有充分的胆
量。我老了,对事情犹疑不决。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真正的战争是在我与帕布力图之间。他才
是我的死敌,而不是你。Nagual 说你的力量会使我的旅程容易些,得到我需到的东西。」

「帕布力图怎么会成为你的死敌呢?」
「当 Nagual 改变我时,他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首先,他使我的眼睛方向是对着北方,
与你的相反。你和女孩们是一样的,而我与你们都相反。我将会前往到不同的方向。帕布力图,
奈士特,和班尼诺是与你一起的;他们眼睛方向是与你相同的。你们全都会前往犹加敦
(Yucatan)的方向。

「帕布力图是我的敌人,不是因为他的眼睛与我的方向相反,而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这就是我必须告诉你的,虽然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必须进入另一个世界。也就是 Nagual
所在的地方,哲那罗与艾力高所在的地方。即使我必须毁掉帕布力图也在所不惜。」

「妳在说什么,索莉达女士?妳疯了!」

「不,我没有。进入另一个世界是我们生物最重要的一件事。这对我是千真万确的。要进
入那个世界,我生活如 Nagual 的教导。若是没有那个世界的希望,我就一无所有,什么都不
是。我以前只是个肥胖的老太婆。现在这个希望给了我引导,给了我方向,就算我不能取得
你的力量,我也仍有我的目标。」

她把头靠在桌上,用手臂当枕头。她的话震撼了。我并不真正了解她的意思,但是我几
乎对她的话感到共鸣,虽然这是我今晚从她听到最奇怪的话了。她的目标是战士的目标,用
的是唐望的语气与用词。然而,我从来没听过一个人必须毁灭另一个人才能达到战士的目标。

她抬起头来,半睁着眼睛看着我。

「今天刚开始时一切都对我有利,」她说,「当你开车到门口时,我有点害怕。我等待这
一刻已经好几年了。Nagual 告诉我你喜欢女人。他说你是女人的容易猎物,所以我就下手了。
我以为你会中我的计。Nagual 教我要在你最虚弱的时候抓住你。我用我的身体来引导你到那
个时候。但是你感到怀疑。我太笨拙了。我照 Nagual 的指示带你到我的房间,让我的地板来
困住你,使你软弱无助。但是你骗过了我的地板,你喜欢它,仔细地观察它的线条。只要你
的眼睛注视着线条,它就没有力量了。你的身体知道要如何做。然后你用吼叫吓坏了我的地
板。像那样的突然噪音是致命的,尤其是一个巫士的声音。我的地板力量就像火焰般熄灭了。
我知道它的力量,但是你不知道。

「那时你准备要离去了,所以我必须阻止你。Nagual 教我如何用手抓住你。我试着这么做,
但是我的力量太缓慢了。我的地板很害怕。你的眼睛使地板的线条麻木了。以前从来没有人注
视过我的地板。所以我没有抓住你的脖子。你在我还没有掐住你之前就跑掉了。于是我知道你
快要溜走了,我就尝试最后一击。我使用了 Nagual 说会影响你的最大关键─恐惧。我用我的
尖叫惊吓了你,于是我有足够的力量制服你。我以为我逮住你了,但我的笨狗兴奋了起来。
在我几乎要制服你时,牠笨得把我撞了开来。现在我回顾起来,也许我的狗其实并没有那么
笨。也许牠注意到了你的替身,于是冲向它,只是却把我撞开了。」

「妳说那不是妳的狗。」

「我说了谎。牠是我的王牌。Nagual 教导我要永远有一张王牌,一个出奇不意的计谋。我
知道我将需要我的狗。当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时,其实是去见牠;那只狼是我的女孩们的朋
友。我要我的狗闻闻你。当你跑进屋子里后,我必须对牠很凶。我把牠推进你的车子里,使牠
痛苦地大叫。牠太大了,几乎挤不进去。那时我就告诉牠要把你咬死。我知道如果你被我的狗
咬得很惨,你就会完全无助,我可以毫无困难地解决你。你再次逃过了我的狗,但是你也无
法离开屋子。这时我知道要有耐心等待天黑。然后风向就会改变,我就可以稳操胜算。

「Nagual 告诉我,他毫无疑问地知道你会喜欢身为女人的我。只是要等待适当的时机 。
Nagual 说一旦你明白我偷了你的力量后,你会杀了你自己。但是万一我失败了,或你没有杀
死自己,或我不想把你留作终生的囚犯,我就要用我的头巾来绞死你。他甚至让我知道什么
地方可以丢弃你的尸体,在山中的一个无底深渊,离这里不远,山羊常在那里失踪。但是
Nagual 从未提过你可怕的一面。我告诉过你,我们俩有一个要在今晚死掉。我不知道会是我 。
Nagual 让我觉得我会赢。他真是狠心,没有让我知道你的一切。」

「想想我,索莉达女士。我知道的甚至比妳还少。」

「这不一样。Nagual 让我为了这个准备了许多年。我知道一切细节。你是我的囊中之物 。
Nagual 甚至示范给我看怎么保持那些叶子新鲜,好随时用来使你麻木。我把它们放在水盆假
装是香料。你没有注意到我在我自己的水盆中放的是另一种树叶。你落入了我所安排的一切。
但是你可怕的一面在最后还是赢得胜利。」

「我什么可怕的一面?」

「那个打击我,在今晚将置我于死地的。你那可怕的替身跑出来要了结我。我永远不会忘
记它,而如果我活下去,我将不再会是一样了,但是我很怀疑。」

「它像我吗?」

「它就是你,但是不像现在的你。我实在不能说它像什么。我只要一想它就感到头晕。」

我告诉她当我打击她时所看到的瞬间幻象,她被我的一击打出了身体之外。我想用这件
事来刺探她。我觉得这整件事背后的理由是要我们去使用一些平常被隔离的资源。我确实给
了她可怕的一击;我对她的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但是我不可能自己做到。我是感觉我用左
拳打了她,她前额上的红肿是证明,但是我的指节却没有任何红肿或疼痛不适。通常像这样
猛烈的一击甚至会折断我的手指。

听了我看见她缩在墙边的描述后,她变得完全绝望了。我问她对于我所看见的是否有所
附和,像是感觉她离开了身体,或离开了房间。

「现在我知道我死定了,」她说,「很少人能生还替身的碰触。如果我的灵魂已经离开了,
我不会活下去。我会越来越弱,直到我死亡。」

她的目光狂乱。她爬起来,似乎准备要打我,但她又倒了下去。

「你拿走了我的灵魂,」她说,「现在你一定是把它放在你的袋子里了。你为什么要告诉
我呢?」

我向她保证,我绝无伤害她的意图,我的行动纯粹只是为了自卫,对她绝无恶意。

「如果你没有把我的灵魂放进袋子里,那更糟糕,」她说,「它现在一定是漫无目的地乱
闯。我永远找不回它了。」

索莉达女士似乎失去了力气。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想要她躺下来,但她拒绝离开桌
子。

「Nagual 说如果我完全失败了,我就要把他的讯息传达给你,」她说,「他要我告诉你,
他在很久以前已经更换了你的身体。现在你就是他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一个巫士。他进入了你的旧身体,更换了它的明晰纤维。现在你的光芒就像 Nagual
一样。你不再是你父亲的儿子了。你就是 Nagual 本人。」

索莉达女士站起来,摇摇晃晃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她走进她的房间。我扶
她走到门口,她不要我进去。她丢下毯子躺在床上,以轻微的声音要我到附近的一座小山上
看看风儿有没有吹来。她又以很自然的方式补充说,我可以带她的狗一起去。她的请求有点
不对劲。我说我可以爬到屋顶上看看。她转身背对我,说我最起码可以做的事就是带她的狗
到山上,牠会引诱风儿。我对她感到很不高兴。她的房间在黑暗中给人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
我走到厨房拿了两盏灯回来。一看到灯光她就尖叫起来。我自己也尖叫起来,但为了不同的
理由。当灯光照亮房间时,我看见地板卷曲起来,像个茧般包住了她的床。这个影像是如此
稍纵即逝,我可以发誓是油灯的铁丝框架所造成的阴影幻象。这个幻象使我大怒。我摇晃她
的肩膀。她像个小孩般啜泣起来,答应不再耍任何诡计。我把油灯放在柜子上,她立刻就睡
着了。

上午时风向改变了。我感觉一阵强风从北边的窗户吹来。到中午索莉达女士又出来了。她
有点摇晃。她的眼睛已没有血丝,前额的红肿也消退了,几乎看不到。

我觉得是该走的时候了。我告诉她,虽然我写下了她给我的唐望讯息,事情并没有更清
楚。

「你不再是你父亲的儿子了。现在你就是 Nagual 本人。」她说。

我的确有些地方很不一样。几个小时前,我还是孤立无助,索莉达女士想要杀我;但是
现在,当她对我说话时,我已忘了整件事的恐怖。然而,我仍有某部份会对人事上的冲突斤
斤计较好几天。那部份似乎才是真正的我,我熟知一辈子的我。现在这个才刚与死亡交手,
就马上忘记了的我并不是真实的。它是我,但又不是。在这种不协调的情况下,唐望的讯息
才不那么牵强,但仍旧难以接受。

索莉达女士似乎心不在焉。她平静地微笑着。

「喔,她们回来了!」她突然说,「我真幸运。我的女孩回来了。现在她们可以照顾我
了。」

她的情况似乎更糟了。虽然看起来就像以前一样强健,但是她却胡言乱语起来了。我的
恐惧加深。我不知道该留她在这里,还是带她去城市中的大医院,好几百哩路之外。

她突然像小孩子般跳起来,跑出前门,到了路上。她的狗跟着她。我急忙跳上车去追她。
我必须倒车出去,因为没有地方旋转。当我来到路上时,我从倒后镜看到了索莉达女士被四
个年轻女子包围着。

<巫士的传承>2 小姐妹们

索莉达女士似乎在对围绕她的四个女子解释事情。她夸张地挥舞着双手。显然她在说关
于我的事。我把车开回到原来停放的地方,打算在那里等待她们。我考虑着是要留在车里还
是站在车旁。我比较想站在车门边,万一有类似前一天的事件重演,我就可以跳上车开走。

我非常疲倦。我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阖眼了。我的计划是尽可能对那些年轻女子说
明我与索莉达女士的遭遇,让她们可以采取必要的步骤来帮助她,然后我就离开。她们的在
场带来了明显的改变。一切都充满了新的活力与能量。当我看到索莉达女士被她们包围时,
我就感觉到这种改变。

索莉达女士透露她们是唐望的门徒后,使她们具有一种吸引力,我等不及要会见她们。
我好奇她们是否像索莉达女士。她说她们就像我,我们前进的方向相同。这种描述很有正面
的意义。我非常愿意相信这种意义。

唐望以前叫她们「Lashermanitas」,小姐妹们,这个称呼至少非常适合我见过的两个,
莉迪亚和罗莎,她们是一对娇小而迷人的年轻女子。我想在我第一次看见她们时,她们大约
二十出头,但是帕布力图和奈士特拒绝谈论她们的年龄。另外两个,约瑟芬娜与艾莲娜,对
我则是完全的陌生。我偶而听见她们的名字被提及;总是些不好的事情。我从唐望的这些言
语中得到的印象是,她们有点怪异,一个疯癫,另一个贪食;因此她们被隔离着。有一次当
我与唐望走进屋子时碰见了约瑟芬娜。他介绍我认识她,但是她没等我致意就遮住脸跑走。
另一次我遇见艾莲娜在洗衣服。她十分肥胖。我想她一定是有某种腺体失调的疾病。我向她打
招呼,但她没有转头。我从来没有看到她的脸。

经过了索莉达女士的故事渲染之后,我觉得我必须要与这些神秘的「小姐妹们」一谈,
然而同时我也几乎感到害怕。

我不经意地望向车道,准备同时会见她们。车道上是空的。没有人在那里,而一分钟前
她们距离屋子还有三十码远。我爬到车顶上观望。没有人接近,甚至连狗都不见了。我惊慌了,
滑下来准备跳进车中开走,然后我听到有人说:「嘿,看是谁在这里。」

我赶紧转身,面对两个刚从屋内出来的女子。我想她们一定是从后门跑进屋子里了。我
松了一口气。
这两个女孩朝我走来。我必须承认我从来没有真正注意过她们。她们很美丽,黝黑苗条
而不会太瘦。她们的黑长发扎成辫子。她们身穿朴素的裙子,蓝色棉衬衫,及褐色的平底鞋。
她们的腿部肌肉健美,身高约五尺三,四吋。她们似乎很善于运动;举止很灵活。一个是莉
迪亚,另一个是罗莎。

我向她们致意,然后她们一起主动跟我握手。她们围住我,看起来健康而有活力。我请
她们帮我把包裹拿出车厢。当我们拿着走进屋子时,我听见一声低沉的咆哮,非常接近,几
乎像一只狮子的吼声。

「那是什么?」我问莉迪亚。

「你不知道吗?」她一副不相信的口吻。

「一定是那只狗。」莉迪亚说,她们跑进屋子,几乎是拖着我一起跑。

我们把包裹放在桌上,坐在两张长椅上。两个女孩面对着我。我告诉她们索莉达女士病
得很重,我原来准备带她去城市中的医院,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

在我说话时,我明白我是走在很危险的边缘。我没有办法衡量我到底应该向她们透露多
少关于我与索莉达女士交手的情形。我开始寻找线索。我想如果我仔细观察,她们的声音和
脸上的表情会泄漏她们知道多少。但是她们只是保持沉默,让我一个人讲话。我开始怀疑我
是否应该透露任何事。在我努力想要搞清楚状况,不犯下错误时,我发现自己在胡言乱语。
莉迪亚打断我的话。她冷漠地说我不用担心索莉达女士的健康,因为她们已经开始帮助她了。
这番话迫使我问她是否知道索莉达女士的问题是什么。

「你拿走了她的灵魂。」她指控我。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为自己辩护。我开始激烈地说话,结果最后自己在打自己嘴巴。她们
凝视着我。我的话完全没有道理。我从另一个方向再试一次。我的疲倦是如此强烈,我几乎无
法组织我的思想。最后我放弃了。

「帕布力图和奈士特在哪里?」停顿许久后,我问。

「他们很快就会回来。」莉迪亚简单地说。

「妳们与他们一道吗?」我问。

「才没有!」她叫道,瞪着我。

「我们从来不在一起,」罗莎解释道,「我们与那些懒鬼不一样。」

莉迪亚用脚发了个强硬的信号,要她闭嘴。她似乎是发号施令的一个。看到了她脚的动
作,让我想起了我与唐望之间的一种奇异的沟通方式。在我们一起漫游的无数时光中,他不
经意地教导了我一种秘密沟通的系统,用脚的动作发的一些暗号。我看到莉迪亚给了罗莎代
表恐怖的暗号,这个信号是当发号者看到了什么不愉快或危险的事物时发出的。在这里指的
是我。我笑了起来。我记得了当我第一次见到唐哲那罗时,唐望就给了我这个信号。

我假装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这样我就可以解开她们的暗号。

罗莎做出了她要践踏我的暗号。莉迪亚的回答是决断的不。

根据唐望,莉迪亚是非常有天份的。他认为她要比帕布力图和奈士特和我都要敏感警觉。
我一直无法与她作朋友。她很疏离,而且很尖锐。她的眼睛又大又黑,到处乱转,从来不会
直视任何人。她的颧骨很高,鼻梁宽而挺直。我记得她的眼皮时常红肿,大家都会藉此取笑
她。现在她的眼皮已不红肿,但她仍然时常揉眼睛,眨眼睛。在我与唐望及唐哲那罗交往的
年月中,我最常见到莉迪亚,但我们也许交谈没有超过十个字。帕布力图把她视为最危险的
人物。我总是以为她只是极害羞。
相反地,罗莎则是很喧闹。我想她是最年轻的。她的眼睛非常闪亮坦白。她不会闪躲,但
脾气很坏。我与她的交谈最多,她很友善,大胆,而且幽默。

「其它人呢?」我问罗莎,「她们不出来吗?」

「她们很快就会出来。」莉迪亚回答。

我可以从她们的表情看出来,她们一点也不想友善。从她们的脚部暗号判断,她们就像
索莉达女士一样危险,但是我坐在那里看着她们,无法不想她们真是非常美丽。我对她们有
很温暖的感觉。事实上,她们越是凝视我,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在某个时候,这种感觉成为
完全的热情。她们是如此地诱惑人,我可以一直坐在那里看着她们;但是一个清醒的念头使
我站了起来。我可不要重演前一晚的蠢事。我决定最好的防卫是亮出我的底牌。以坚定的口吻,
我告诉她们唐望藉用索莉达女士为我设下了某种考验,或藉用我为索莉达女士设下了某种考
验。很可能他是两者并行,让我们互相敌对,陷入某种战斗中,结果我们会有人受伤。我恳
请她们发挥战士的精神。如果她们真的是唐望的子弟,她们就必须对我完美无缺,告诉我她
们的计划,而不要像普通人一样贪婪奸诈。

我转向罗莎,问她为什么要践踏我。她先是有点惊讶,然后非常生气起来。她的眼睛充
满怒火,小嘴紧缩。

莉迪亚以很自然的方式说,我不需要怕她们,罗莎对我生气只是因为我伤害了索莉达女
士。她的感觉纯粹是个人的反应。

这时我说是该走的时候了。我站起来。莉迪亚作要势阻止我。她似乎很害怕或很担心。她
开始抗议,这时门外一阵噪音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两个女孩跳到了我身边。有某种沉重的东
西在推着门。我注意到女孩们先前已经用重铁棒把门栓住了。我感到一阵厌恶。整件事又要重
演一遍了,而我真是快被烦死了。

女孩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看看我,然后又互相注视。

我听到屋外有一只大野兽的低沈喘息声。也许是那只狗。这时疲倦已经使我盲目。我冲到
门前,把铁棒移开,准备打开门。莉迪亚把身体靠到门上,不让我打开。

「Nagual 说得没错,」她喘着气说,「你光是想。你比我以为的还要笨。」

她把我拉回到桌前。我在我脑海中练习着如何告诉她们,一劳永逸地,我已经受够了。
罗莎坐在我旁边,碰触着我;我感觉到她的脚紧张地摩擦着我的脚。莉迪亚站着面对我,凝
神注视我。她那燃烧的黑眼似乎在告诉我一些事情,但我无法了解。

我开始说话,但没有说完。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的身体知觉到一种绿色的光芒,
一种荧光就在屋外。我并没有看到或听到任何事。我只是知觉到了它,彷佛我突然睡着了,
我的思想变成了梦境的影像,重迭在正常的世界上。那道光芒以高速移动。我可以用腹部感
觉到它。我跟随着它,或者说,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它身上,一瞬间,我的思想变得清晰。这
时我明白在这间屋子里,在这些人面前,要想再做一个无辜的旁观者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你不害怕吗?」罗莎问,指着门。

她的话打断了我的注意力。

我承认不管外面是什么,它让我感到很深的恐惧,足以把我吓死。我想要说什么,但是
一股愤怒涌上来,我要去找索莉达女士谈谈。我不信任她。我直接走到她的房间。她不在那里。
我开始叫她,吼着她的名字。屋子里还有另一个房间。我推开了门冲进去。里面没有人。我的
愤怒与我的恐惧同样地增加。

我走出了后门,绕到前面。甚至连狗都不见踪影。我愤怒地敲打前门。莉迪亚打开了门。
我走进去。我对她吼着,要她告诉我大家到哪里了。她垂下眼睛没有回答。她想关上门,但我
不让她。她迅速走进另一个房间。
**着桌子坐下来。罗莎没有移动。她似乎冻僵在原地。

「我们是一样的,」她突然说,「Nagual 告诉我们的。」

「那么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在外面潜巡?」我问。

「同盟。」她说。

「它现在到哪里去了?」

「它还在这里。它不肯走。等你衰弱的时候,它就会压扁你。但是我们无法告诉你任何事
情。」

「那么谁可以告诉我呢?」

「拉葛达!」罗莎叫道,极力睁大眼睛。「她才可以。她知道一切。」

罗莎问我是否可以关上门,以防万一。她没有等我回答,就小心移动到门边,猛然关上
了它。

「我们只能等大家都到了再说。」她说。

莉迪亚拿了一个包裹回来,一个用黄布包着的物体。她似乎非常轻松了。我注意到她很
有一种指挥的气势。她把她的心情传染给我和罗莎。

「你知道我这里有什么吗?」她问我。

我一点也不知道。她开始非常仔细地打开它,非常缓慢。然后她停下来望着我,似乎在
犹疑。她笑了笑,好像她不好意思让我们看到里面是什么。

「这个包裹是 Nagual 留给你的,」她说,「但我想最好还是等拉葛达来了再说。」

我坚持她打开它。她狠狠瞪了我一眼,把包裹拿出了房间,没说一个字。

我喜欢莉迪亚的把戏。她的方式颇具有唐望教诲的精神。她向我示范了如何利用平凡的
情况,拿出了一个包裹假装要打开来,并说那是唐望留给我的,她的确创造了一种几乎无法
忍受的神秘。她知道如果我要查明包裹内的东西,我就必须留下来。我想到里面可能有的几
样东西。可能是唐望以前用来抽食迷幻蘑菇的烟斗。他曾私下说他将把那烟斗给我保管。或者
可能是他的刀,或他的皮袋,或甚至是他的巫术力量之物。但话又说回来,这也许是莉迪亚
的一个诡计;唐望过于老练与抽象,不会留给我任何传家宝物的。

我告诉罗莎,我又累又饿。我的想法是开车到城里,休息一两天再回来见帕布力图和奈
士特。我说那时候也许我可以见其它两个女孩。

莉迪亚回来后,罗莎告诉她我的打算。

「Nagual 给我们命令要招待你,把你当成他自己,」莉迪亚说,「我们都是 Nagual,但


你甚至更是 Nagual,没人知道为什么。」

她们同时对我说话,以不同方式向我保证,没有人会像索莉达女士那样与我敌对。她们
俩的目光都充满着强烈的诚实,我的身体受到了震撼。我相信她们。

「你一定要等到拉葛达回来。」莉迪亚说。

「Nagual 说你应该睡在他的床上。」罗莎补充说。
我开始在房间中踱步,面临着奇异的困境。一方面,我想要留下来休息;我的身体与她
们在一起时感到轻松愉快,这是之前与索莉达女士在一起时所感觉不到的。另一方面,我的
理性一点也不感到轻松。我恐惧一直存在。虽然在某些盲目的绝望下,我采取了一些大胆的
行动,但是当这些行动的冲劲熄灭后,我就像以前一样感到无助脆弱。

我内心陷入严密的思索与检讨,在房间中几乎疯狂地踱着步。两个女孩保持沉默,焦虑
地看着我。然后一切突然清楚了;我知道我的某部份一直在假装恐惧。我已经习惯于当唐望
在场时有如此的反应。这些年来,我都是要依靠他来安抚我的恐惧。我对他的依赖带给我平
静与安全。但这已经是不可得了。唐望已经走了。他的门徒没有他的耐心,或他的老练,或他
的控制。面对她们,我的寻求慰藉实在是愚蠢之至。

女孩们带我到另一个房间。窗户对着东南方,床也是,床是一个厚垫子,一块两尺长的
龙蛇兰茎部被切开来使纤维部份做为枕头,中央部位凹下去,表面十分平滑。似乎是被人手
所打磨的。我试了试床及枕头。身体所感觉到的舒适感及满意程度是非比寻常的。躺在唐望的
床上,我觉得非常安全与满足。一种无可比拟的平静穿过了我的身体。以前有一次唐望在墨
西哥北部沙漠的一个山顶上为我作了一张床,我也有类似的感觉。我立刻就睡着了。

我在傍晚后醒来。莉迪亚与罗莎几乎就睡在我身上,睡得很熟。我不动地等待几秒钟,
然后她们就一起醒了过来。

莉迪亚打了个哈欠,说她们必须睡在我身边,才能保护我,使我能休息。我饿死了。莉
迪亚叫罗莎进厨房为我们准备食物,同时她点亮了屋内所有油灯。当食物准备好后,我们都
在桌边坐下。我觉得我彷佛认识她们一辈子了。我们安静地进食。

当罗莎在清理桌子时,我问莉迪亚,她们是不是全部都睡在 Nagual 的床上;因为这是


屋子里除了索莉达女士的床之外唯一的床。莉迪亚很慎重地说,她们在好几年前就搬到了附
近另一所房子,同时帕布力图也搬去跟奈士特和班尼诺一起住。

「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我以为你们都是在一起的。」我说。

「不再是如此了,」莉迪亚回答,「自从 Nagual 离开后,我们就有分别的任务。Nagual 聚


集了我们,Nagual 也分散了我们。」

「Nagual 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呢?」我以尽可能随意的声调问道。

他们俩都看着我,又看着对方。

「喔,我们不知道,」莉迪亚说,「他和哲那罗离开了。」

她们似乎在说实话,但是我坚持要她们告诉我她们所知道的。

「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莉迪亚不客气地说,显然对我的问题感到不耐。「他们到了
另外一个地方了。你必须问拉葛达。她有事情要告诉你。她昨天就知道你来了,我们连夜赶来
这里。我们怕你已经死了。Nagual 告诉我们,你是唯一我们应该帮助及信赖的人。他说你就是
他本人。」

她遮住脸偷笑,然后又补充道,「但这实在是难以相信。」

「我们不认识你,」罗莎说,「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四个都如此感觉。我们怕你会死掉,
然后当我们看到你时,又很生气你没有死。索莉达就像我们的母亲;也许还要胜过一个母
亲。」

她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我立刻把这个眼色当成麻烦的信号。她们一定不怀好意。莉迪
亚注意到我突然的不信任,我的脸上一定表露无遗。她以严肃的口气强调她们想帮助我的意
图。我实在没有理由怀疑她们的真诚。如果她们要伤害我,她们可以趁我睡觉时下手。她的语
气诚恳,让我感到惭愧。我决定分发我带给她们的礼物。我说包裹里有不值钱的小饰物,她
们可以选择任何她们所喜欢的。莉迪亚说她们宁愿我自己来分发。她也以很礼貌的口气说,
她们会很感激我,如果我也能治好索莉达。
「妳想我要如何才能治好她呢?」沉默许久后我问道。

「用你的替身。」她煞有介事地说。

我仔细地告诉她们,索莉达女士几乎谋杀了我,而**着某种内在的奇迹而生还,这与我
的能力或知识都无关。据我所知,那个似乎对她施予一击的东西是真实的,但无法触及的。
换句话说,我无法帮助索莉达女士,就像我无法走路到月球一样。

她们专注倾听我,保持沉默,但很激动。

「现在索莉达女士在什么地方呢?」我问莉迪亚。

「她与拉葛达在一起,」她很丧气地说,「拉葛达带她走想治好她,但我们真的不知道她
们在哪里。这是实话。」

「约瑟芬娜在哪里呢?」

「她去找见证人了。他是唯一能治疗拉葛达的人。罗莎认为你比见证人知道的更多,但是
因为你生索莉达的气,你希望她死。我们不怪你。」

我向她们保证,我并不生她的气,而且我更不希望她死掉。

「那就治好她!」罗莎以愤怒、尖锐的声音说,「见证人告诉我们,你总是知道该如何做,
见证人是不会错的。」

「这个见鬼的见证人又是谁呢?」

「奈士特就是见证人,」莉迪亚说,似乎不愿提起他的名字。「你知道的,你不会不知道
的。」

我记得在我们最后一次会面时,唐哲那罗称呼奈士特为见证人。我当时以为这个称呼是
个笑话或计策,唐哲那罗用来安抚最后一次会面时的紧张与焦虑。

「那不是个笑话,」莉迪亚肯定地说,「哲那罗与 Nagual 以不同的方式对待见证人。他们


带他到他们去的任何地方。我是说任何地方!见证人的确亲眼目击了所有可以目击的事物。」

显然在我们之间有极大的差异。我努力解释,我对他们几乎是完全的陌生。唐望让我远
离任何人,包括帕布力图与奈士特。除了日常的打招呼之外,这些年来我们并没有真正谈过
话。我主要是透过唐望的描述知道她们。虽然有一次我见到约瑟芬娜,我不记得她是什么模
样,而我只看到拉葛达的巨大背影。我对她们说,直到这一天前,我甚至不知道她们四个是
唐望的门徒,而班尼诺也是团体的一员。

她们偷偷交换了一眼。罗莎动了动嘴唇说些什么,但莉迪亚用脚发出一个命令。我感觉
在我苦心而坦诚的冗长解释后,她们不应该还偷偷摸摸地打暗号。我的神经非常的紧张,她
们的脚部暗号就足以使我大怒。我以最高音量对她们大吼,并用右手一拳打在桌上。罗莎以
无法想象的速度站起来,我想由于她的突然动作,我的身体自动地朝后退了一步,完全不经
思考,刚好避开了罗莎左手握的某根木棍或沉重物体雷霆万钧的一击,打在桌子上,只差了
几吋。

这时候,就像前一晚索莉达女士掐住我时,我又听到了一阵奇异而神秘的声音,像是一
个管子破裂,从我脖子后面的气管处传来。我的耳膜鼓涨起来,然后如闪电般,我的左手落
在罗莎的棍子上,把它压碎。我看到了整个事情的发生,彷佛在看电影一样。
罗莎尖叫起来,于是我发现我倾身向前,以全身的力量用左拳打在她的左手背上。我呆
住了。这不是真的。这是一场恶梦。罗莎继续在尖叫。莉迪亚带她去唐望的房间。我听见她痛苦
尖叫了一会儿,然后停止了。我坐在桌旁,思想混乱而不连贯。

我的脖子后面的奇异声音是我清楚觉察到的。唐望把这种声音描述为速度改变时的声音。
我隐约记得与他在一起时曾经体验过。虽然前一天晚上我听到了,但是直到罗莎的这一击,
我才完全觉察到它。我发现这个声音在我的嘴巴及耳朵里造成一种特别的热度感觉。这个声
音的力道及干燥使我想起一个破钟的响声。

不久后莉迪亚回来。她似乎更平静与稳重。她甚至在微笑。我请她帮助我解开这个谜题,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经过一阵迟疑后,她告诉我,当我吼叫敲打桌子时,罗莎紧张起来,
以为我要伤害她们,于是她用她的「做梦体之手」来打击我。我躲开了她的一击,并反击了她
的左手背,就像我反击了索莉达女士一样。莉迪亚说罗莎的手将无法使用了,除非我能想办
法帮助她。

这时罗莎走进房间。她的手臂包着一块布。她看着我,眼神就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我的感
觉混乱到了极点。一部份的我觉得罪恶及内疚。但另一部份的我却不为所动。要不是有这部份
的存在,否则我不会生还于索莉达女士或罗莎的剧烈攻击。

沉默许久后,我告诉她们,我被她们的脚部暗号给激怒是件很丢人的事,但是我的吼叫
与敲打桌面实在不能与罗莎的行为相提并论。由于我不熟悉她们的作法,她的那一击很可能
会把我的手给切断。

我以非常严厉的语气要求看她的手。她不情愿地打开布来,她的手又红又肿。我心中毫
无疑问,这些人是在执行唐望为我设下的某种考验。面对着她们,我进入了一种理性无法触
及与接受的境地。他曾经一再说,我的理性只构成了他所谓完整自我的一小部份。在这种陌
生而又具有致命危险的冲击下,我的身体必须使用到它的隐藏资源,否则就会死。其中的奥
妙似乎在于真心地接受如此资源存在与可被利用的可能。多年的训练只是到达这种接受的步
骤。唐望遵守他的不妥协原则,让我面对不是完全的成功,就是完全的失败。如果训练未能
让我利用到隐藏的资源,这些考验就会清楚地证明,我就会无计可施。唐望对索莉达女士说
我会杀了我自己。身为如此了解人性的行家,他也许是对的。

现在是采取新行动的时候了。莉迪亚说我可以用伤害她们的同样力量来帮助她们;因此,
问题是去达成正确的感觉,或思想,或什么的,让我的身体可以施放那种力量。我握住罗莎
的手,开始揉着。我希望她的手痊愈。我给予她最好的感觉。我按摩她的手,并搂住她好一会
儿。我按摩她的头。她在我肩膀上睡着了,但是她的红肿没有任何改变。

莉迪亚看着我,没说一个字。她对我微笑。我想告诉她,我是一个很失败的医疗者。她的
眼睛似乎抓住了我的心境,使它冻结停顿。

罗莎想睡觉。她不是累坏了,就是病了。我不想知道是何者。我用手抱起她;她要比我想
象的还要轻。我带她去唐望的床上,轻轻放下她。莉迪亚为她盖好被子。房间很黑暗。我望向
窗外,看见一个布满星辰的无云夜空。直到那时候我才觉察到这里的地势很高。我看着天空,
感到一阵乐观。这些星星看起来像在庆祝。东南方的确是个可爱的方向。

我突然产生一股冲动必须要满足。我想看看索莉达女士房间窗户朝北的天空有什么不同。
我牵着莉迪亚的手,想带引她到那里,但是我头顶上一阵麻痒的感觉阻止了我。它像是一阵
波动从我背脊传送到我的手腕,然后再传送到我的腹部。我坐到地板上,努力想思索我的感
觉。似乎在我头顶感觉到这阵麻痒时,我的思想也变得麻木无力。我努力尝试,但是我无法
进入平常的思考过程中。

我的思考尝试使我忘掉了莉迪亚。她跪在地板上,面对我。我开始感觉到她的大眼睛从
几吋之外凝视着我。我自动又握住她的手,走到索莉达的房间。当我们到达门口时,我感觉
她全身变得僵硬。我必须拖着她。我正要越过门坎时,我瞥见一个黑暗沉重的人体畏缩在门
对面的墙角。这景象是如此出人意料之外,我倒抽一口气,放了莉迪亚的手。那是索莉达女
士。她的头靠在墙上休息。我转向莉迪亚。她后退了几步。我想低声告诉她,索莉达女士回来
了,但我发不出声音,虽然我确信我说了。我想再试一试,但是一股冲动要我行动。彷佛言
语占用了太多时间,而我没有多余时间了。我走进房间,走向索莉达女士。她似乎很痛苦。我
蹲在她身旁,没有问什么,就把她的脸举起来。我看见她的前额上有一些东西;像是她自己
做的碎树叶糊膏,黑暗而浓稠。我觉得必须要把这些东西清除掉。我很大胆地抓住她的头向
后仰,剥掉那些黏膏,像剥掉一层橡皮似的。她没有移动或抱怨。在黏膏下面有一块黄绿色
的斑点。它会动,像是有生命或有能量。我注视着它一会儿,不知该怎么办。我用手指戳戳它,
它像胶一样黏在我的手指上。我没有像平常一样惊慌失措;反而蛮喜欢这东西的。我用指尖
弄一弄它,它就全部脱离了她的前额。我站起来。这些胶状物质感觉很温暖。刚开始时像是黏
胶,然后就凝结于我的手指手掌上。这时我感觉到另一股冲动,我跑到唐望房间,抓住罗莎
的手臂,把她手臂上同样的黄绿色荧光物质刮下来,就像我对待索莉达女士一样。

我的心跳变得剧烈,几乎站不住。我想要躺下来,但是我内在有某种东西催促我到窗口,
开始原地慢跑起来。

我不记得我跑了多久。突然我感觉到有人在擦拭我的脖子和肩膀。我发现我几乎是赤裸
着,汗流浃背。莉迪亚放了一块布在我肩膀上,并擦拭我脸上的汗水。我的正常内在思维能
力突然全部恢复过来。我看看房间,罗莎在熟睡着。我跑到索莉达女士的房间。我准备看到她
也在熟睡,但是里面没有人。莉迪亚跟在我后面,我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急忙跑去唤醒
罗莎,而我穿上我的衣服。罗莎不想醒来。莉迪亚抓住她受伤的手臂用力一握。罗莎立刻清醒
过来,站起来。

她们开始在房间中四处移动,熄掉油灯,似乎准备离开这里。我想要问她们为何如此匆
忙,但我发现我自己也在急忙穿衣。我们一起在匆忙;而且她们似乎在等待我的直接指示。

我们带着我给她们的所有包裹离开了屋子。莉迪亚建议我不要留任何东西下来;而我还
没有分配那些包裹,所以它们还是属于我的。我把包裹都丢进车子后座,而她们两个挤在前
座。我发动车子,在黑暗中慢慢倒车。

一旦我们上了路,我面对了最急迫的问题。她们俩都异口同声说我是领导者;她们的行
动要依赖我的决定。我就是 Nagual。我们不能只是逃离屋子,漫无目的地乱转。我必须引导她
们。但事实上,我一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或做什么。我转身看她们。车前灯的光亮照进车厢,
她们的眼睛像镜子般反射着灯光。我记得唐望的眼睛也有如此的效果;它们似乎要比平常人
的眼睛反射更多的光。

我知道这两个女孩觉察到我的困境。我没有开玩笑来掩饰我的无能,反而直接就把寻求
答案的责任交给了她们。我说我缺乏做 Nagual 的经验,希望她们能给我一些建议或暗示,告
诉我该去何处。她们似乎都对我感到厌恶,啧着舌摇着头。我在心里想了几个作法,但是似
乎没有一个具可行性,像是带她们到镇上,或去奈士特的家,或甚至去墨西哥市。

我停下车。我原来是朝镇上的方向前进。我这时最想做的事就是与这些女孩们来个坦诚
的交谈。我张嘴准备说话,但她们转身面对面,相互把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这似乎是表示
她们要自成一国,不想听我的话。

我的挫折感非常强烈。此时我渴望的是唐望对于任何情况的控制与掌握,他的智慧与幽
默。然而我却是跟两个笨蛋在一起。

然后我瞥见了莉迪亚脸上的不屑,这立刻停止了我的自怜。我首次开始完全明白,我们
相互的失望是多么的强烈。显然她们也是习惯于唐望对情况的控制。对她们而言,从 Nagual
本人换成我,一定是一场大灾难。

我坐在车里许久,让引擎转着。然后我的身体突然又产生了一阵颤抖,从我的头顶以一
种麻痒的感觉往下蔓延,于是我知道刚才我进入索莉达女士的房间时,发生了什么事。我并
不是在平常的状态下看到她。我以为是索莉达女士缩在墙角,其实是当我打击她时,她飞出
体外的一个记忆。我也知道当我碰触那黏稠的胶状物质时,我治疗了她,那些物质是我在打
击她和莉迪亚时,留在她们身上的某种能量。

一个特别的河谷进入我的心思中。我相信索莉达女士与拉葛达在那里。我的了解不只是
一种猜测,而是一种不需要证明的事实。拉葛达带索莉达女士到那个河谷了,而且就在此时,
她试图治疗她。我想要告诉她,不用再去治疗索莉达女士的前额,她们不需要留在那里了。

我向女孩们描述我在心中所看到的。他们俩都告诉我不要放纵,就像唐望平常所说的一
样。但是我对唐望的反应比较能适应。我从未真正介意他的批评或责备,但这两个女孩可不
能与唐望相提并论。我觉得受到了侮辱。

「我要带妳们回家,」我说,「妳们住在哪里?」

莉迪亚转向我,以最愤怒的语气说,她们两个都受我的保护,我必须带她们到安全的地
方,因为由于唐望的要求,她们都放弃了她们的行动自由,好来帮助我。

这时我感到火冒三丈,我想要打这两个女孩一顿,然后我又感觉到那阵奇怪的颤抖传下
来,先是头顶上的麻痒,然后沿着背脊到达我的肚脐位置,于是我知道了她们住在何处。这
阵麻痒感像是一道屏障,一层柔软,温暖的薄膜。我可以从身体上感觉到,散布在我的生殖
器及腹部区域。我的怒火消失了,而由一种奇特的清明所取代,一种疏离超然,同时很想发
笑的感觉。这时我领悟到一种超越升华。在索莉达女士和小姐妹的行动冲击下,我的身体停
止了判断;以唐望的话来说,我停顿了世界(详见「伊斯特兰之旅」)。我连结了两种分离的
感觉。在头顶上的麻痒赶及脖子后的干燥破裂声;在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停顿判断的途径。

我与这两个女孩坐在车里,在一条荒芜的山路上,而此时我第一次完整地体验到停顿世
界。这个感觉使我回忆起数年前的一次类似的体验,与头顶上的麻痒感有关的。唐望说巫士
必须培养这种感觉,他费了一番工夫加以描述。根据他的说法,这是一种搔痒,不舒服也不
难受,产生在一个人的头顶。为了让我能在理智上了解这种感觉,他分析描述了它的特性,
然后为了让我能实际发展出这种身体感觉及记忆,他让我从一排树枝或岩石下跑过去,头顶
离树枝或岩石只有几吋距离。

好几年来,我试着遵照他的指示练习,但是一方面我不了解他的描述,另一方面我照他
的实际步骤,从他选择的树枝岩石下跑过,却无法得到适当的身体感觉。我的头顶上从来没
有产生任何感觉。但是有一天我的身体自己发现了这种感觉,当时我驾驶着一辆高平台的卡
车进入一个三层楼的停车场。我以平常驾驶小客车的速度进入了停车场;结果从卡车的高度
上,我感觉天花板的水泥横梁迎面朝我撞来。我来不及停车,那些水泥横梁像是刮到我的头
皮。我从来没有驾驶过那么高的车辆,所以我无法做适当的知觉调整。卡车车顶与停车场天
花板之间对我而言几乎没有距离存在。我的头皮感觉到了那些横梁。

那一天我在那建筑物中绕了好几个小时,让我的身体有机会储存那种麻痒感的记忆。

我面对那两个女孩,想告诉她们我知道她们住在什么地方。我抑制住了。这是无法解释
的,我不知道要如何告诉她们,那阵麻痒的感觉使我记得了有一次当唐望与我去帕布力图的
住处时,在路上他不经意地指着一栋屋子,说那屋子有奇特之处,是寻求安静的理想地方,
但不适合休息。我开车带她们去那里。

那屋子相当大,也是一栋灰泥墙屋,像索莉达女士的屋子一样有瓦屋顶。在前面有一个
长房间,在后面有一个只有屋顶的厨房,在厨房旁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后面是养鸡的地方。
但是这栋屋子最重要的部份是一间有两个门的密封房间,一扇门通往前面,另一扇通往后面。
莉迪亚说是她们自己建造的。我想看看,但她们俩说时候不适合,因为约瑟芬娜及拉葛达不
在那里,无法展示房间中属于她们的部份。

在前面房间的角落有一个相当大的砖制平台。大约十八吋高,像一张床,一端靠着墙。
莉迪亚在上面放了一张厚草席,催我躺在上面睡觉,而她们会看护我。

罗莎点亮一盏油灯,挂在床上方的一根钉子上。有足够的光亮可以写字。我向她们解释,
写字可以减轻我的紧张,问她们是否介意。

「你为什么要问呢?」莉迪亚反问道,「去做就是了!」

在一股不必要的解释冲动下,我告诉她们,我总会作一些使唐望与唐哲那罗感到奇怪的
事,像是写笔记,因此一定也会使她们感到奇怪。

「我们都会做奇怪的事。」莉迪亚冷漠地说。

我坐在油灯下的床上,背靠着墙。她们躺在我身边,一边一个。罗莎盖上一条毯子,立
刻睡着了,彷佛她只需要躺下就好。这时莉迪亚说现在是谈话的好时机,但是她希望我熄掉
灯,因为灯火使她想睡觉。

我们在黑暗中的谈话内容集中于另外两个女孩的去向。她说她无法想象拉葛达在何处,
但约瑟芬娜无疑是在山中,仍旧在寻找奈士特,虽然是在黑暗中。她解释说约瑟芬娜是最能
够在突发事件中照顾自己的一个,像是在黑暗的荒凉地区。因此拉葛达选择她去跑腿。

我说,听她们谈起拉葛达,我感觉她是老板。莉迪亚回答说,拉葛达的确是负责人,是
Nagual 让她来指挥她们的。她又说,即使他没有这么做,她迟早也会取得指挥权,因为她是
最厉害的一个。

此时我不得不点燃油灯好写字。莉迪亚坚持说灯火使她无法保持清醒,但我执意要光亮。

「为什么拉葛达是最厉害的?」我问。

「她有较多的个人力量,」她说,「她知道一切。况且,Nagual 教她如何控制人。」

「妳会嫉妒拉葛达吗?」

「我以前会,但现在不会了。」

「妳为什么改变了?」

「我终于接受了我的命运,就像 Nagual 告诉我的。」

「妳的命运是什么?」

「我的命运…我的命运是成为一阵微风,成为一个做梦者。我的命运是成为一个战士。」

「罗莎或约瑟芬娜会嫉妒拉葛达吗?」

「不,她们不会。我们全都接受了我们的命运。Nagual 说只有当我们无怨无悔地接受自己
命运时,力量才会来临。我以前时常抱怨,感觉恶劣,因为我喜欢 Nagual。我以为我是个女
人。但他让我知道我不是。他让我知道我是个战士。我的生命在我遇见他之前就结束了。你现
在看到的这个身体是新的。同样的事发生在我们全体身上。也许你不像我们,但对我们而言,
Nagual 就是新生命

当他告诉我们他要离去时,因为他还有其它事要完成,我们都以为我们会活不下去。但
看看我们。我们都活得好好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 Nagual 让我们知道,我们就是他。他
就在这里与我们一起。他永远会在这里。我们就是他的身体,他的精神。」

「妳们四个都这么感觉吗?」

「我们不是四个。我们是一个。这是我们的命运。我们必须相互提携。你也是一样。我们全
都一样。甚至索莉达也是一样,虽然她走的是不同的方向。」

「那么帕布力图,奈士特,和班尼诺呢?他们的角色是什么?」

「我们不知道。我们不喜欢他们。尤其是帕布力图,他是个胆小鬼。他没有接受他的命运,
想要摆脱他的命运。他甚至想放弃成为一个巫士,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这会对索莉达很有好
处。但是 Nagual 命令我们去帮助他。可是我们已经厌烦帮助他了。也许有一天拉葛达会永远
把他赶走。」

「她能这么做吗?」
「她能这么做?当然她能!她从 Nagual 身上得到的比我们都要多。也许比你还要多。」

「妳想为什么 Nagual 从来没有告诉我,妳们是他的门徒?」

「因为你是空虚的。」

「他说我是空虚的吗?」

「每个人都知道你是空虚的,这就写在你的身体上。」

「妳怎么知道的?」

「你身体中央有一个洞。」

「在我身体中央?哪里?」

她非常轻柔地碰触我腹部右侧的一处,用手指画了一个圈,彷佛那里有一个隐形的洞,
大约直径四、五吋。

「妳是空虚的吗,莉迪亚?」

「你在开玩笑吗?我是完整的。你无法看见吗?」

她的回答是我没有料到的。我不想显露我的无知来招惹她,就肯定地点点头。

「妳想我为什么会有一个洞使我空虚?」我在经过思量后,提出一个最无辜的问题。

她没有回答。她转过身背对我,抱怨说灯光使她眼睛不适。我坚持要一个答案。她挑战似
地面对我。

「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她说,「你很笨。甚至连帕布力图都没有这么笨,而他是最糟
糕的了。」

我不想再假装知道她在谈什么而陷入死胡同中,所以我就再问她一次,是什么造成我的
空虚。我鼓励她说下去,向她保证唐望从来没有解释过这个题目。他曾时常说我是空虚的,
我以任何西方人都会有的观点来了解他的这番话。我以为他是指我缺乏了决心,意愿,目标,
或甚至智能。他从未说我的身体有一个洞。

「在右边那里有一个洞,」她煞有其事地说,「一个女人把你弄空虚时造成的一个洞。」

「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只有你能告诉我。Nagual 说大多数男人不知道是谁把他们弄空虚的。女人比较幸运;她
们知道是谁空虚了她们。」

「妳的姊妹像我一样空虚吗?」

「别傻了。她们怎么会空虚呢?」

「索莉达女士说她是空虚的。她像我吗?」

「不。她腹部的洞非常巨大,两边都有,这表示有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空虚了她。」

「索莉达女士跟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做了什么?」
「她把她的完整给了他们。」

我犹疑了片刻,才问她下一个问题。我要先衡量她话中的含意。

「拉葛达甚至要比索莉达还要糟糕,」莉迪亚继续说,「两个女人空虚了她。她腹部的洞
曾经就像一个深谷。但是现在她已经关上了它。她又成为完整的了。」

「告诉我那两个女人是谁。」

「我不能再告诉你任何事了,」她以非常决断的口气说,「只有拉葛达可以跟你谈这些事。
等她来了再说。」

「为什么只有拉葛达?」

「因为她知道一切。」

「只有她知道一切吗?」

「见证人也知道一样多,甚至更多,但他是哲那罗本人,这使他非常难以掌握。我们不
喜欢他。」

「妳们为什么不喜欢他?」

「那三个无赖可恶极了。他们就像哲那罗一样疯狂。呃,他们就是哲那罗本人。他们总是
与我们作对,因为他们畏惧 Nagual,现在他们就报仇到我们身上。反正拉葛达是这么说的。」

「拉葛达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Nagual 告诉她一些事情,不告诉其它人。她能看见。Nagual 说你也能看见。约瑟芬娜,


罗莎和我不能看见,但是我们五个都是相同的。我们是一体的。」

「我们是一体的。」这句话前一晚索莉达女士也说过,使我的思想与恐惧如山崩般倾巢而
出。我望望四周。我置身于一个奇怪的世界,躺在一张奇怪的床上,两个陌生的女孩睡在身
旁。但是我感到很自在。我的身体感觉到放任与漠然。我信任她们。

「妳要睡这里吗?」我问。

「要不然睡哪里?」

「妳自己的房间呢?」

「我们不能留下你一人。我们的感觉跟你一样;你是一个陌生人。只是我们奉命要帮助你。
拉葛达说不管你多笨,我们都必须看护你。她说我们必须与你睡在一张床上,把你当成
Nagual 本人。」

莉迪亚熄掉灯。我仍然背靠着墙坐着。我闭上眼睛想事情,马上就睡着了。

莉迪亚,罗莎,和我坐在前门外的一块平地上几乎两个钟头了,从早上八点坐到现在。
我试着与她们谈话,但是她们拒绝谈话。她们似乎很轻松,几乎快睡着了。但是她们的轻松
心情并没有传染性。在这种强迫的沉默中,我有我自己的心境。她们的房子位于一座小山丘
顶;前门对着东方。从我坐的地方,我可以看见几乎整个狭窄的山谷,从东延伸到西。我看
不到镇上,但我可以看到山谷里被耕种过的田地。在山谷的另一边是巨大的圆山丘群。这地
区没有高山,只有这些圆山丘;这景象对我带来极大的压迫感。我觉得这些山丘似乎准备把
我带到另一个时间中。

莉迪亚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幻想。她拉拉我的袖子。

「约瑟芬娜来了。」她说。

我抬头望着从河谷到屋子的小路。我看见一个女人慢慢地走上来,大约五十码远。我立
刻注意到这个女人与莉迪亚和罗莎在年龄上的差距。我又看看她。我从来没有想到约瑟芬娜
会这么老。从她的缓慢步伐及身体姿势看来,她似乎有五十几岁。她很瘦,穿着暗长的裙子,
背上扛着一捆木柴。她腰上绑着一圈包裹,看起来像是带着一个婴孩。她似乎在边走边给小
孩哺乳。她的步伐很不稳,几乎爬不上最后一段斜坡。当她终于站在我们面前时,她剧烈地
喘着气,我想要扶她坐下。她做了个手势,似乎表示她没有事。

我听见莉迪亚和罗莎在偷笑。我没有看她们,因为我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占据了。面前的
这个女人真是我从未看过的丑陋东西。她解开木柴,丢在地上,发出响亮的一声。我不自主
地跳了起来,一方面是由于那响声,另一方面是由于那女人被木柴的重量所拉,差一点跌在
我身上。

她望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似乎对她的笨拙感到难为情。她伸直背,吐了一口气。显
然那堆木柴对她的老朽身体是太重了。

她伸直手臂时,她的头发松了。她原来带着一条头巾。她的头发灰而长,看起来脏而无
光泽。我可以看见一丝丝白发被深色的头巾衬托出来。她对我笑笑,点个头。她的牙齿似乎都
不见了;我看见一个没有牙齿的黑洞。她用手遮住脸笑着,脱下鞋子,走进屋子,不等我说
什么。罗莎跟着她。

我呆住了。索莉达女士曾说约瑟芬娜的年龄跟莉迪亚与罗莎一样。我转向莉迪亚。她正在
偷瞄我。

「我没想到她是这么老。」我说。

「不错,她是相当老。」她一本正经地说。

「她有个小孩吗?」我问。

「是的,她到什么地方都带着他。她从来不把他留给我们。她怕我们会吃了他。」

「是一个男孩吗?」

「是一个男孩。」

「他多大?」

「她有他一段时间了。但我不知道他的年龄。我们认为她在她的年纪不应该有孩子。但她
不理会我们的话。」

「那是谁的孩子?」

「当然是约瑟芬娜的。」

「我的意思是,父亲是谁?」
「Nagual,还会有谁?」

我觉得这个情况实在是很离谱,而且使人不安。

「我想在 Nagual 的世界里,什么事都有可能。」我说。

我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而不是对莉迪亚表示意见。

「那当然。」她说,笑了起来。

这些圆山丘的压迫感令人无法忍受。这地方实在是很怪异,约瑟芬娜的出现是最后的一
击。除了又老又丑,没有牙齿之外,她似乎还有某种的脸部麻痹症。她左边脸部肌肉似乎受
了伤,使她的左眼及左边嘴巴扭曲起来。我的心境由被压迫变成纯粹的苦闷。有一会儿,我
考虑着一个非常熟悉的念头,也就是冲上车逃离这里。

我向莉迪亚抱怨说我感觉不舒服。她笑着说约瑟芬娜显然吓着了我。

「她对人有这种影响,」她说,「大家都厌恶她。她比蟑螂还要丑。」

「我记得以前见过她一次,」我说,「但是她很年轻。」

「事情会变的,」莉迪亚深思地说,「变好或变坏。看看索莉达。多么大的改变,嗯?你自
己也改变了。你看起来比我记忆中还要沉重。你看起来越来越像 Nagual 了。」

我想要说约瑟芬娜的改变是极恐怖的,但我怕她会听到。

我望着山谷对面的山丘。我想要远离它们。

「Nagual 给我们这间屋子,」她说,「但这不是一间用来休息的屋子。我们以前有一栋真
正美丽的屋子。这间是用来充电的。那些山丘会使你发疯。」

她大胆地读出了我的思想,使我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都生来就是懒惰的,」她继续说,「我们不喜欢强迫自己。Nagual 了解这一点,所
以他一定知道这地方会逼我们跳上墙头。」

她突然站起来,说她要吃些东西。我们进入厨房,一个只有两面墙的地方,在门右边的
空地上有一个土炉;在另一边,两面墙连接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用餐地区,有一张长桌子
和三张板凳。地板上铺着平滑的河床岩石。屋顶约十尺高,靠在两面墙上,在空旷处有一根
坚固的柱子支撑着。

莉迪亚从一个慢火炖着的锅子中盛了一碗豆子和肉给我。她在火上热了一些玉米饼。罗
莎走进来坐在我身边,要莉迪亚也给她食物。

我沈浸于观看莉迪亚用一个杓子盛肉和豆子。她似乎可以控制极准确的份量。她一定是
发觉了我在看她。她从罗莎的碗里拿出了两三颗豆子放回锅里。

我从眼角看见约瑟芬娜进入厨房。但是我不想看她。她面对我坐在桌子对面。我的肚子一
阵紧缩。我觉得我在这个女人面前吃不下东西。为了减轻我的紧张。我对莉迪亚开玩笑说罗莎
碗里还多了两颗豆子。她用杓子精准地舀起两颗豆子,让我惊叹不已。我紧张地笑笑,知道
当莉迪亚坐下后,我就必须把眼睛从锅子上移开,承认约瑟芬娜的存在。

最后我不情愿地望向桌子对面的约瑟芬娜。一阵死寂。我难以置信地瞪着她。我的嘴巴张
得大大的。我听见莉迪亚与罗莎的大笑。我花了好一阵子才使我的思想与感觉恢复了某种正
常。面对我的不是刚才我所见到的约瑟芬娜,而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她不像莉迪亚或罗
莎一样具有印地安人的特征,而似乎更有拉丁美洲的血统。她的皮肤是淡橄榄色,有一张小
嘴,和挺直的鼻梁,小而白的牙齿,黑色的短卷发。她左边脸上有一个酒窝,使她的微笑显
得很调皮。

她是我在几年前短暂见过的女孩。她接受我的审视。她的目光友善。我开始渐渐被无法控
制的紧张所占据。最后我像个小丑般拼命试图掩饰我的困惑。

她们都笑得像小孩。笑声停息后,我要知道约瑟芬娜的戏剧表演的意义何在。

「她是在练习潜猎的艺术,」莉迪亚说,「Nagual 教导我们使人困惑,人们就不会注意到
我们。约瑟芬娜很漂亮,如果她独自一人夜行,你可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如果她又丑
又臭,就没人会打扰她。」

约瑟芬娜肯定地点点头,然后把脸扭曲成一个最丑的鬼脸。

「她可以维持这张脸一整天。」莉迪亚说。

我说如果我生活在这附近,我当然会更注意到化了妆的约瑟芬娜,而不是平常的她。

「这化妆是专门为了你,」莉迪亚说,她们三个都笑了。
「看看你是多么困惑。你对她的小
孩超过你对她的注意。」

莉迪亚进入她们的房间,拿出一个像包起来的婴儿的布包裹,丢到我面前的桌上。我跟
她们一起哄堂大笑。

「妳们都有特别的化妆吗?」我问。

「不,只有约瑟芬娜。这附近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她。」莉迪亚回答。

约瑟芬娜点点头笑笑,但保持沉默。我非常喜欢她。她有某些地方显得非常无邪与甜蜜。

「说说话,约瑟芬娜。」我说,握住她的前臂。

她迷惑地看着我,然后退缩。我以为我过于兴奋而握的太紧了。我放开她。她坐直身体,
缩起她的小嘴,发出一连串难听的咆哮与尖叫声。

她的整张脸突然改变了。一连串丑恶,无法控制的痉挛取代了先前宁静的表情。

我惊恐地看着她。莉迪亚拉拉我的衣袖。

「你为什么要吓她,笨蛋?」她低声说。「你不知道她是哑巴,无法说话吗?」

约瑟芬娜显然了解她的话,似乎想要抗议。她对莉迪亚握起拳头,又发出一串极响亮与
恐怖的尖叫,然后呛到咳起嗽来。罗莎开始揉她的背。莉迪亚也想这么做,但约瑟芬娜差点
打到她的脸。

莉迪亚坐到我身边,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她耸耸肩。

「她就是这个样子。」莉迪亚悄悄对我说。

约瑟芬娜转向她。她的脸扭曲成最丑的愤怒鬼脸。她张开嘴,以最大音量发出更多恐怖
的吼声。
莉迪亚滑下凳子,以最不起眼的方式离开了厨房。

罗莎握着约瑟芬娜的手臂。约瑟芬娜似乎是愤怒的化身。她动着嘴唇,扭曲她的脸。在几
分钟之内,她失去了所有使我着迷的美丽与无邪。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我想要抱歉,但约瑟
芬娜非人的声音盖住了我的话。最后罗莎带她离开厨房。

莉迪亚回来坐在我对面。

「她这里有问题。」她说,碰碰她的头。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问。

「很久以前。Nagual 一定是对她做了什么,因为她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莉迪亚似乎很悲哀。我感觉她不想显露她的悲哀。我甚至想告诉她,不要这么努力隐藏
她的情感。

「约瑟芬娜怎么与妳们沟通呢?」我问,「她会写字吗?」

「别傻了。她不会写字。她不是你。她使用她的手和脚来告诉我们她要什么。」

约瑟芬娜与罗莎回到了厨房。她们站在我旁边。我又觉得约瑟芬娜是无邪与坦白的象征。
她那喜悦的模样完全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她可以在一下子变成如此丑恶。看着她,我突然明白
她那惊人的戏剧天份一定是与她的失声有关。我想只有一个失去言语能力的人才会如此善于
哑剧。

罗莎对我说,约瑟芬娜表示她希望自己能说话,因为她很喜欢我。

「直到你来之前,她对自己都感到很满意。」莉迪亚尖锐地说。

约瑟芬娜肯定地点点头,证实了莉迪亚的话,然后温和地发出一些声音。

「我希望拉葛达在这里,」罗莎说,「莉迪亚总是会使约瑟芬娜生气。」

「我不是有意的!」莉迪亚抗议道。

约瑟芬娜对她微笑,伸出手碰触她,似乎是想要道歉。莉迪亚拨开她的手。

「干什么,妳这个笨哑巴。」她咕哝着。

约瑟芬娜没有生气。她望向别处。在她眼中有如此多的悲哀,我看不下去。我觉得我必须
插手。

「她认为她是世上唯一有问题的人,」莉迪亚打断我,「Nagual 告诉我们要不留情地逼她,
直到她不再为自己感到难过。」

罗莎看着我,点点头肯定了莉迪亚的话。

莉迪亚转向罗莎,命令她离开约瑟芬娜的身边。罗莎听话地移开,坐到我旁边的长椅上。

「Nagual 说有一天她会再说话的。」莉迪亚对我说。

「嘿!」罗莎说,拉拉我的衣袖,「也许你就是可以使她说话的人。」
「不错!」莉迪亚叫道,彷佛她也有同样的念头。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等待你。」

「一切都清楚了!」罗莎补充道,像是发现了一个真正的答案。

他们俩都跳了起来,拥抱约瑟芬娜。

「妳又可以说话了!」罗莎叫道,摇晃约瑟芬娜的肩膀。

约瑟芬娜睁大眼睛转动着。她开始发出微弱的叹息,彷佛她在啜泣,然后她前后跑来跑
去,像只动物般哭叫起来。她的兴奋是如此剧烈,似乎使她的下巴脱了臼。我真的以为她快
要精神崩溃了。莉迪亚和罗莎跑到她身边帮她合上嘴。但她们并不想让她平静下来。

「妳又可以说话了!妳又可以说话了!」她们叫道。

约瑟芬娜抽噎号叫着,让我背脊产生一阵寒颤。

我完全呆住了。我想要跟她们讲道理。我试着唤起她们的理性,但我知道以我的标准,
她们没什么理性可言。我在她们面前来回踱步,想该怎么办。

「你要帮助她,对不对?」莉迪亚要求道。

「求求你,先生,求求你。」罗莎恳求我。

我告诉她们,她们疯了,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然而,当我说话时,我注意到在我脑
海后有一种奇怪的乐观与确定感。起先我不加以理会,但它控制住了我。以前有一次我对一
个非常亲密的好友也有同样的感觉。她病得很重。我以为我可以治疗她,让她离开她垂危的
医院病床。我甚至请教了唐望。

「当然。你可以治疗她,使她离开那死亡陷阱。」他说。

「怎么做呢?」

「这是个很简单的步骤,」他说,「你只需要提醒她,她是个无可救药的病人。因为她死
到临头了,所以她有力量。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她已经失去一切了。当一个人失去一
切时,就会有勇气。当我们仍有东西可以执着时,我们才会胆怯。」

「这样提醒她就够了吗?」

「不够。这会给她所需的动力,然后她必须用左手把疾病推走。她必须向前伸出手臂,手
指像是在握一个门钮似的。她必须一直向前推,同时口中大声说出去,出去,出去。这样告
诉她,由于她没其它事好做,她必须把她剩余生命中的每一秒钟都用来实行这项动作。我向
你保证,她可以爬起来离开病床,只要她想要。」

「听起来很简单。」我说。

唐望笑了。

「听起来简单,」他说,「其实不简单。为了能这么做,你的朋友需要完美无缺的精神。」

他看了我许久。他似乎在衡量我对我朋友的关切与悲哀。

「当然,」他补充道,「如果你的朋友有完美无缺的精神,首先她就不会在那里了。」

我告诉我的朋友唐望所说的话。但她那时已经虚弱得无法举起手臂了。
在约瑟芬娜的情况中,我之所以会私下感到有信心,因为她是个战士,有完美无缺的精
神。有没有可能,我自问,把那手部的动作用在她身上?

我告诉约瑟芬娜,她的无能言语是由于某种障碍。

「是的,是的,是一种障碍。」莉迪亚与罗莎重复我的话。

我向约瑟芬娜解释手部的动作,告诉她,她必须那样做,才能把那障碍推走。

约瑟芬娜的眼神茫然。她似乎进入了某种失神状态中。她动着嘴,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
音。她试着动她的手,但她的兴奋是如此强烈,她毫无规律地乱甩她的手。我试着引导她的
动作,但她似乎完全迷惑了,听不见我的话。她的眼睛失去了焦点,我知道她快要昏倒了。
罗莎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跳开来,抓起一杯水洒在约瑟芬娜的脸上。约瑟芬娜的眼睛
转了回来,露出眼白。她眨眨眼,使眼睛恢复焦点。她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声音。

「摸她的喉咙!」罗莎对我叫道。

「不!不!」莉迪亚叫回去,「摸她的头。问题在她的头,妳这个笨瓜!」她抓住我的手,
我不情愿地让她把我的手放在约瑟芬娜的头上。

约瑟芬娜颤抖着,她一点点地发出一些微弱的声音。我听起来感觉要比先前的非人声音
悦耳些。

罗莎一定是注意到了有些不同。

「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她低声问我。

但是不管有多么不同,约瑟芬娜又发出了一串更恐怖的声音。当她安静下来后,她啜泣
了一会儿,然后又进入了另一阵发作中。莉迪亚合罗莎终于使她安静下来。她倒在长椅上,
显然累坏了。她只能勉强睁开眼睛望着我,虚弱地微笑。

「我真是非常,非常的抱歉。」我说,握着她的手。

她整个身体颤抖,低下头又开始啜泣。我对她感到一股无尽的同情。在这时候我愿意奉
献我的生命来帮助她。

她无可控制地抽噎着,试着对我说话。莉迪亚和罗莎似乎被她的情况所迷住了,她们的
嘴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看在老天份上,做些什么吧!」罗莎恳求地叫道。

我经验到无可忍受的焦虑。约瑟芬娜站起来拥抱我,或疯狂地抓住我,把我推离桌子。
在这一瞬间,莉迪亚和罗莎以惊人的灵活,速度,与控制,用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同时用脚
钩住我的双脚。约瑟芬娜的体重与她的拥抱,加上莉迪亚的速度与罗莎的灵活,使我无可招
架。她们同时行动,在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她们已经把我推倒在地上,约瑟芬娜压在
我身上。我感觉到她的心跳。她极大力地抱住我;她的心跳声在我耳朵中回响。我感觉它在我
自己胸中跳着。我试着推走她,但她紧抓住我。罗莎与莉迪亚用她们的体重压在我的手和脚
上,把我钉在地上。罗莎疯狂地笑着,开始咬起我的身体。她的嘴巴紧张抽搐地开合着,细
小尖锐的牙齿发出撞击声。

突然间我感到剧烈的疼痛,肉体上的厌恶与恐惧。我无法呼吸。我的眼睛失去焦点。我知
道我要昏倒了。这时我听到了颈子后面发出干燥的管子破裂声,感觉到头顶的麻痒感,像一
阵颤抖穿过我的全身。接下来我发现自己在房间的另一端看着她们。三个女孩躺在地上瞪着
我。

「妳们这些家伙在干什么?」我听见有人大声叫道,声音严厉而有力量。
这时我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我觉得约瑟芬娜放开了我站起来。我躺在地上,但是我
也是站在远处,望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她站在门边,朝我走来,停在六、七尺远处。她
凝视着我一会儿。我立刻知道她就是拉葛达。她要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只是在跟他开个小玩笑,」约瑟芬娜说,清清喉咙。「我假装是个哑巴。」

三个女孩挤在一起开始发笑。拉葛达保持不动声色,看着我。

她们耍了我!我发现自己的愚蠢易骗是如此的荒谬,我开始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几乎
失去控制。我的身体颤抖着。

我知道约瑟芬娜不只是如她所说的在演戏。这三个女人不怀着好心眼。我实际上感觉到
约瑟芬娜的身体像一股力量般进入我的身体中。罗莎咬我的身体无疑是用来分散我的注意力,
同时我觉得约瑟芬娜的心脏在我胸中撞击。

我听见拉葛达叫我静下来。我的腹部一阵骚动,然后一种沈静的愤怒席卷了我。我厌恶
这些女人。我已经受够了。我准备拿起我的夹克与笔记本离开这里,但我还没完全恢复正常。
我有点头昏,我的感官知觉显然不对劲。当我从厨房对面看见女孩们时,我感觉我是从比我
还高的地方往下看,我实际是从靠近天花板的位置往下看。但是更奇怪的是,我感觉是我头
顶上的麻痒感把我从约瑟芬娜的拥抱拉了出来。彷佛有东西从我的头顶上钻了出来;真的有
东西从我的头顶钻出来。

几年前,唐望与唐哲那罗曾经改变我的知觉,使我经验到一种不可能的双重知觉;我感
觉唐望把我推到地上,压在我身上,同时我感觉我仍然是站着的。我实际上是同时身处二地。
以巫士的术语来说,我可以说我的身体储藏了那个双重知觉的经验,并且重复了它。但是这
一次,有两个新感觉加入了我的身体记忆中。一个是那种麻痒感,在我与那些女人的对抗中,
这种感觉成为达成双重知觉的桥梁;另一个是在我颈部的破裂声,那声音释放了我内部的某
种东西,使它从我头顶钻出来。

几分钟后,我感觉我从天花板降了下来,站在地板上。我花了一段时间才习惯从正常眼
睛高度看事情。

我看着这四个女人,感到赤裸与脆弱。然后我突然一阵茫然,或失去了知觉的连贯,彷
佛我闭上了眼睛。某种力量使我转了一两圈。当我睁开眼睛后,女孩们都张大嘴望着我。但我
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巫士的传承>3 拉葛达

3 拉葛达

我在拉葛达身上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她的眼睛;非常黑暗平静。她似乎在从头到脚打量
我。她的眼睛扫视我的身体,就像唐望以前的作法。事实上,她的眼睛有相同的平静与力量。
我知道她是最厉害的。我所想到的是唐望一定把他的眼睛留给了她。她比另外三个女孩要高
些。她有苗条黝黑的身体,及健壮的背部。当她转身面对那三个女孩时,我注意到她宽阔肩
膀优雅的线条。她给了她们一个模糊的命令,她们三个都坐在她身后的长板凳上。她是在用
她的身体保护她们于我。

她再度转身面对我。她的表情极为严肃,但没有一丝忧郁或沉重。她没有微笑,但很友
善。她的五官端正:有一个轮廓分明的脸,既不圆也不方;一个小嘴,嘴唇很薄;宽鼻子;
高颧骨;及长而漆黑的头发。

我无法不注意到她美丽的手部肌肉,她的手交迭在她的腹前,不停紧握着。她的手背朝
着我。我可以看见她的手部肌肉有韵律地收缩着。

她穿着一件褪色的长袖橘色棉布衣衫和一条披肩。她有一种极平静与终极的气质。我感
觉到唐望的存在。我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坐下,坐下。」她哄着我说。
我走回到桌旁。她指了一处要我坐下,但我仍旧站着。

她首次露出了微笑,她的眼睛变得柔和闪亮。她不是像约瑟芬娜那般俏丽,但她是其中
最美丽的一个。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她解释说她们在 Nagual 离去后的这些年来一直努力,现在她们已经


很熟悉 Nagual 交付给她们的任务了。

我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当她说话时,我更是感觉到唐望的存在。她并不是在模仿
他的举止,或他的声音,而是一种内在的控制,使她的行动像唐望。他们的相似是属于内在
的。

我告诉她,我来这里因为我需要帕布力图和奈士特的帮助。我说我在巫术的了解上是很
迟钝甚至愚蠢的,但我很真诚,可是她们都恶意地欺骗我。

她开始道歉,但我不让她说完。我收拾我的东西,走出了前门。她追着我。她不是想阻止
我离去,而是很快地在说话,彷佛想在我离去前把所有话都说完。

她说我需要听她说完,她愿意与我一起坐车,直到她把 Nagual 嘱咐她要说的话都告诉


我为止。

「我要去墨西哥市。」我说。

「如果必要,我会跟你去洛杉矶。」她说,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好吧,」我考验她,「上车。」

她迟疑了片刻,然后她面对她的屋子安静地站着。她的双手交迭在腹部,然后她转身面
对山谷,手部做出同样动作。

我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在对她的屋子及周围那些惊人的圆山丘说再见。

唐望在几年前教过我这种道别的姿势。他强调说这是一种极有力量的姿势,战士要谨慎
使用。我自己在很少数场合中有用过。

拉葛达实行的道别姿势与唐望教我的稍有不同。他说双手祈祷般地合起来,轻轻地或很
迅速地,甚至拍出很响的一声。不管如何,合掌的目的是要把战士希望保留的情感抓住。一
旦手合起来后,就抓住了那股情感,然后有力地把手靠在胸前,那股情感就变成一把匕首,
战士把它刺入胸中,彷佛用双手握着匕首。

唐望告诉我,只有当战士觉得他不会再回来时,才用这种方式说再见。

拉葛达的道别震惊了我。

「妳在说再见吗?」我好奇地问道。

「是的。」她冷冷地说。

「妳不把手放在胸前吗?」我问。

「男人才这么做。女人有子宫。我们把情感储存在那里。」

「不是只有当妳不再回来时,才这样说再见吗?」我问。

「我是有可能不会回来了,」她回答,「我要跟你走。」
我感到一阵不必要的悲哀,不必要是因为我完全不认识这个女人。我对她只有怀疑与问
题。但是当我望进她清澈的眼睛时,我对她感到极亲切。我软化了。我的愤怒消失了,变成一
种奇怪的悲伤。我望向四周,我知道这些神秘,巨大的圆山丘把我击溃了。

「那些山是活的。」她说,读了我的思想。

我对她说,这个地方及这些女人都对我有极深的影响。我不知道何者更剧烈,这地方或
这些女人。这些女人的攻击直接而恐怖,但是这些山丘的影响是不间断的,扰人的焦虑,使
人想要逃离这里。听了我的话,拉葛达说我对这地方的看法是正确的,Nagual 把这地方留给
她们,正是因为这种效果,而对于所发生的事,我不应该怪任何人,因为是 Nagual 本人给
她们命令,要她们干掉我。

「他也给妳同样的命令吗?」我问。

「不,没有给我。我与她们不同,」她说,「她们是姊妹们。她们是一体的,完全相同。就
像帕布力图,奈士特,和班尼诺是相同的。只有你和我可以是完全相同的。我们现在不相同,
因为你还不完整。但是有一天我们会是一体的,完全相同。」

「她们告诉我,妳是唯一知道 Nagual 和哲那罗去向的人。」我说。

她凝视我一会儿,然后肯定地点点头。

「不错,」她说,「我知道他们在何处。Nagual 要我带你去,如果我能。」

我告诉她不要再拐湾抹角了,立刻告诉我他们的去向。我的要求似乎使她陷于混乱中。
她抱歉地向我保证,当我们等一下上路后,她会告诉我一切的。她恳求我不要再问下去,因
为她有严格的命令,时机未到前,不得透露关于他们的一切。

莉迪亚与约瑟芬娜来到门口瞪着我。我急忙上了车。拉葛达在我之后上了车,当她上车
时,我注意到她的作法像是钻入一个山洞中,她用爬的进去。唐望也是如此。有一次我看见
他爬进车中,就开玩笑说我的方式比较有效率。我想也许是因为他对汽车不熟悉的关系。他
解释说,汽车是一个山洞,如果我们要使用一个山洞,就必须用这种方式进入。在任何山洞
中都隐藏着精灵,不管是天然的或人造的,要接近精灵必须要有敬意。爬进去是唯一能表达
敬意的方式。

我想问拉葛达,唐望是否有教导她这些细节,但她先开口了。她说如果我通过了索莉达
女士与三个女孩的猛烈攻击,Nagual 给了她特别的指示告诉她该怎么做。然后她随意地说,
在我们前往墨西哥市之前,我们必须先去山里一个特别的地方,是我和唐望以前常去的,在
那里她会对我透露 Nagual 从未告诉我的所有数据。

我感到一阵犹疑,然后我内在的某种东西,不是我的理性,使我前往山区。我们在完全
的沉默中行驶。有好几次我找机会讲话,但每次她都猛然摇头拒绝。最后她似乎厌烦了我的
尝试,有力地说她要讲的话需要到一个力量之处才能说,直到我们抵达了力量之处,我们必
须避免用无谓的言语来消耗自己。

经过了一段长途的行驶,及下了车后劳累的步行,我们终于抵达了我们的目的地。已经
是傍晚了。我们在一个山谷深处。谷底已经几乎是黑暗的了,而太阳仍照耀在旁边的高山上。
我们走着,直到我们来到山谷北边几尺高的一个小山洞中,山谷是东西走向。我曾经与唐望
在那里待了很多时间。

在我们进入山洞之前,拉葛达小心地用树枝扫着地面,像唐望所做的,好清除石头上的
虱子小虫。然后她从附近灌木砍了一堆枝叶,放在岩石地面上,像个垫子。

她示意我进入。我总是让唐望先进去,表示尊敬。我想同样对她,但她拒绝了。她说我是
Nagual。我像她爬进车子般爬进了山洞。我笑我自己的矛盾。我从来没有办法把我的车子当成
一个山洞。

她催我放松下来,使我自己舒服些。
「Nagual 没有对你透露他的所有计划,是因为你还不完整,」拉葛达突然说,「你仍旧不
完整,但是现在你经过了与索莉达女士和小姐妹的交手后,你比以前更强壮了。」

「不完整是什么意思呢?大家都说妳是唯一能解释的人。」我说。

「这是件非常简单的事,」她说,「一个完整的人是从未有过孩子的人。」

她停顿片刻,似乎让我有时间写下她所说的。我从笔记本抬起头来。她正盯着我,判断
她的话所产生的效果。

「我知道 Nagual 对你说过完全相同的话,」她继续说,「你没有留意,你可能也没有留


意我的话。」

我大声念出我的笔记,重复了她的话。她笑了起来。

「Nagual 说,一个不完整的人是有过孩子的人。」她说,彷佛在背书。

她审视着我,显然在等待一个问题或一个感想。我什么都没有。

「现在我已经告诉你所有关于完整不完整的事,」她说,「我告诉你的就像 Nagual 告诉
我的。当时对我毫无意义,现在也对你毫无意义。」

她的仿效唐望使我发笑。

「一个不完整的人在腹部有一个洞,」她继续说,「一个巫士能看见它,就像你看见我的
头一样清楚。当这个洞在腹部左边时,造成这个洞的小孩是同性的。如果是在右边,小孩是
异性的。左边的洞是黑色的,右边的洞是深褐色的。」

「妳能在任何有小孩的人身上看见洞吗?」

「当然。有两种方式看见它。一个巫士可以在做梦中看见它,或直接去注视人。能够看见
的巫士可以毫无困难地看出明晰体上是否有洞。但是即使不知道看见的巫士也能透过衣服辨
认出洞的黑暗。」

她停止说话。我催她继续说下去。

「Nagual 说你会写下一切,然后不记得写了什么。」她以指责的腔调说。

我开始陷入言语中,想为自己辩护。但是不管如何,她说的是实话。唐望的话对我总是
有双重效果;我听了他所说的话,然后当我回家再念一遍我所记下的,我都已经忘得一乾二
净了。

然而,与拉葛达的谈话在基本上有所不同。唐望的门徒不像他那样使人投入。她们的透
露虽然惊人,但只是一张拼图中遗失的片段。这些片段的特殊之处在于,有了它们之后,整
张图片没有变得更清楚,只是变得更复杂罢了。

「你在你的腹部右侧曾经有一个褐色的洞,」她继续说,「这表示一个女人空虚了你。你
创造了一个女孩。

「Nagual 说我过去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因为我生了两个女孩。我从未看见这个洞,但我
见过其它人有像我的洞。」

「妳说我曾经有一个洞;我现在没有了吗?」

「没有了。它已经被填补起来了。Nagual 帮助你补了它。没有他的帮助,你会比你现在还
要空虚。」

「那是怎么样的填补呢?」

「那是一种明晰体的填补。没有其它方法可以描述。Nagual 说像他一样的巫士可以随时填
起那个洞。但那种填补只是一块没有明晰纤维的补钉。任何能够看见或做梦的人都可以看出
它只是像块铅板,镶嵌在黄色的明晰体上。

「Nagual 填补了你和我和索莉达。但是他让我们自己去把明晰纤维补回去。」

「他怎么填补我们的?」

「他是个巫士,他把东西放进我们的身体里。他更换了我们。我们不再是老样子了。他亲
自把补钉放上去的。」

「但他是怎么放进去的,而且是什么东西呢?」

「他放进我们身体里的,是他自己的明晰纤维;他用他的手伸进我们的身体里,把他的
纤维留在那里。他对他的所有六个孩子都这么做,也包括了索莉达。他们全都是一样的。除了
索莉达;她要另当别论。」

拉葛达似乎不愿意再说下去。她迟疑着,几乎变得吞吞吐吐。

「索莉达是什么呢?」我坚持问道。

「这很难说,」经过我诱劝后,她说,「她与你我是一样的,但她又是不同的。她有相同
的明晰纤维,但她不是与我们一起的。她走的是相反的方向。现在她比较像你。你们两个都有
像铅块的补钉。我的已经不见了,我又是一个完整,明晰的蛋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有一天
你成为完整后,我们就是完全一样的。现在使我们几乎相同的是 Nagual 的明晰纤维,以及我
们俩的方向是一样的,我们俩过去都是空虚的。」

「一个完整的人在巫士眼中是什么模样?」我问。

「像个由纤维做成的明亮蛋体,」她说,「所有的纤维都是完整的;看起来像弦,拉紧的
弦。就像一张鼓皮被拉紧似的。

「另一方面,一个空虚的人的纤维在洞口边缘会皱缩起来。当他们有很多小孩后,他们
的纤维就不像纤维了。这些人看起来像两块明晰体,由黑洞所分离着。那是一幅惊人的景象。
有一天我们在城市的公园中,Nagual 让我看见了这样的人。」

「妳想 Nagual 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些事情呢?」

「他告诉你一切了,但你从来没有正确地了解他的话。一旦他发现你不了解他所说的,
他就不得不改变话题。你的空虚使你无法了解。Nagual 说你的无法了解是十分自然的。一旦一
个人成为不完整后,他就像个被挖空的葫芦。不管他告诉你多少次你是空虚的;不管他怎么
对你解释,你从来不了解他的意思,或更糟糕的,你不想了解。」

拉葛达有点太嚣张了。我想要用另一个问题来改变话题,但她反驳我。

「你喜爱一个小男孩,所以你不想了解 Nagual 的意思,」她指责我说,「Nagual 告诉我,


你有一个你从未见过的女儿,而你又爱那个小男孩。一个取走了你的锐气,另一个钉住了你。
你把他们融合在一起了。」

我写不下去了。我爬出了山洞,站起来,开始走下陡坡到峡谷底。拉葛达跟着我。她问我
是不是对她的直接感到生气。我不想说谎。
「妳想呢?」我问。

「你气得冒烟了!」她叫道,放任地大笑起来,我只有在唐望与唐哲那罗身上看过这种
笑法。

她似乎要失去平衡,抓住我的左臂。为了帮她走下陡坡,我扶住她的腰举起她。我以为
她的体重不会超过一百磅重。她像唐望一样缩起嘴唇,说她的体重是一百一十五磅重。我们
都笑了起来。这是一次直接,立即的沟通。

「为什么谈这些事会使你这么生气呢?」她问。

我告诉她,我曾经深爱着一个小男孩。我觉得我必须告诉她。某种超过了我理解的强烈
需要使我对这个完全陌生的女人打开了心胸。

当我开始谈起那个小男孩时,一阵怀念的思潮吞没了我;也许是这个地方或这个情况或
当时的时间。不知为何,我把那小男孩的回忆与唐望的回忆混合在一起了,从我不见唐望这
么久后,我第一次想念起他来。莉迪亚说她们从来不想念唐望,因为他永远与她们在一起;
他就是她们的身体与精神。我当时立刻就了解她的意思。我自己也感觉如此。然而,在那山谷
里,一种无名的感觉占据了我。我告诉拉葛达,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怀念过唐望。她没有回
答,只是望向别处。也许我对这两个人的怀念是因为他们都对我的生命有净化的影响。而他
们两个都走了。直到此时,我才明白这种分离是多么的绝对。我对拉葛达说,那个小男孩曾
经是我真正的朋友,有一天他被我无法控制的力量所攫走。那也许是我所经历过最大的打击。
我甚至去见唐望,寻求他的帮助。这是我唯一的一次向他求助。他听了我的陈述,然后爆出
大笑。他的反应是如此出乎意料之外,我甚至生不起气来。我只能向他表达他的无情不仁。

「你要我做什么呢?」他问。

我说既然他是一个巫士,也许他能帮助我重新得回我的小男孩,来安慰我。

「你错了。一个战士绝不会去寻求安慰的,」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然后他开始摧毁我的论点。他说一个战士不会把任何事留给机会的。一个战士会实际地
运用意识与坚定不移的意愿力量来影响事件的结果。他说如果我有坚定不移的意愿来帮助和
保护那孩子,我会采取措施确保他与我在一起。但是事实上,我的爱只是言语,一个空虚的
人无用的发作。然后他告诉我关于空虚与完整的道理,但我不愿意听。我只感觉到失落,以
及他所提到的空虚,我确信他所谓的空虚是指失去了无法取代的人儿。

「你爱了他,你尊敬他的精神,你祝福了他,现在你必须忘记他。」他说。

但是我做不到。在我的情感中有某种事物活生生地存在着,虽然时光使之潜沈。在某个
时候我以为我忘记了,但是有一晚,一件偶发的事对我造成了最深层的情感翻腾。我正走路
到我的办公室,一个年轻的墨西哥女人朝我走来。她原来坐在长椅上等待公车。她想知道这
班公车是否会到儿童医院。我不知道。她解释说她的小孩发烧了好一段时间,她很担心,因
为她没有钱。我走向长椅,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椅上,头靠着椅背。他穿着夹克,短裤,戴
着小帽。他不会超过两岁大。他一定看见了我,因为他走到长椅边缘,把头靠在我的腿上。

「我的头痛痛。」他对我用西班牙语说。他的声音是如此细小,黑眼睛是如此悲哀,一阵
无法压抑的痛苦吞噬了我。我抱起他,驾车带他和他的母亲去最近的医院。我留他们在医院
里,给了母亲足够的医药费。但我不想留下来更认识他们。我想要相信我已经帮助了他,这
样做之后,我已经回报了人的精神。

我从唐望身上学到了「回报人的精神」这件奇妙的行为。有一次当我震惊地发觉我永远也
无法回报他对我所做的一切,便问他在这世上是否有任何事我可以做来扯平我们的关系。当
时我们正从一所银行出来,刚兑换了一些墨西哥货币。

「我不需要你回报我,」他说,「但是如果你仍然想回报,就把你的回报存入人的精神里。
那是一个很小的户头,不管存进多少,总是够用的。」
帮助了那个生病的小孩,我只是回报了人的精神,为了我的小男孩在他的人生旅程上,
可能从陌生人身上得到的任何帮助。

我告诉拉葛达,我对那小男孩的爱会一辈子存在,即使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他了。我想
告诉她,我对他的记忆埋藏在最深处,任何事也碰触不到,但我忍住了。我感觉这样说是很
表面的作法。况且,天已经暗了,我想离开这峡谷。

「我们最好走了,」我说,「我带妳回家。也许其它时候我们可以再谈这些事情。」

她笑了起来,就像唐望时常笑我的样子。我显然说了很好笑的事。

「妳为什么笑,葛达?」我问。

「因为你自己知道,我们不能就这样离开这个地方,」她说,「你与力量在这里有一个约
会。我也是。」

她走回山洞,爬进去。

「进来吧,」她从里面叫道,「不可能离开的。」

我服从地反应,爬进去坐在她身边。很显然她也骗了我。我来这里不是要找麻烦的。我应
该要愤怒才对。但我却漠不关心。我无法欺骗自己只是在去墨西哥市的路上暂停一下。我来到
这里,是被某种超越我理解的事物所驱使。

她把我的笔记本递给我,示意我写字。她说如果我写字,不仅会放松自己,也会使她放
松。

「这个力量的约会是什么?」我问。

「Nagual 告诉我,你和我在这里与某件事物有约。你首先与索莉达有约,然后与小姐妹
们有约。她们试图摧毁你。Nagual 说如果你生还了她们的攻击,我就必须带你来这里,我们
可以一起赴第三个约会。」

「这是什么样的约会?」

「我实在不知道。就像其它事,这要由我们的行为来决定。现在外面有某种东西等待着你。
我说它们在等待你,因为我自己时常来这里,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过今晚不同了。你在
这里,于是那些东西就会出现。」

「唐望为什么要摧毁我?」我问。

「他不是要摧毁任何人!」拉葛达抗议地叫道,「你是他的孩子。现在他要你成为他自己。
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是他。但是要成为一个真正的 Nagual,你必须赢得你的力量。要不然他不
会如此细心地设计让索莉达与小姐妹们潜猎你。他教导索莉达如何改头换面,变得年轻。他
使她在房间中建造了一个邪恶的地板,一个无人能抗拒的地板。你瞧,索莉达是空虚的,所
以 Nagual 要她去做巨大的事。他给了她一项任务,一项最困难与危险的任务,但也是最适合
她的,就是去干掉你。他告诉她,没有任何事要比一个巫士去杀掉另一个巫士还要困难。要
一个普通人去杀掉巫士,或巫士去杀掉普通人,都是比较容易的;但是两个巫士就唱不起戏
来。Nagual 告诉索莉达,她最好的作法就是出奇不意地惊吓你。这就是她所做的。Nagual 使
她成为一个吸引人的女人,于是她能引诱你进入她的房间,那张地板就会陷害你,因为如我
所说过的,没有任何人能站在那地板上。那地板是 Nagual 为索莉达准备的精心杰作。但是你
对她的地板做了某种事,使索莉达必须改变她的计策,根据 Nagual 给她的指示,如果她的
地板失败了,她就不能再惊吓你,她必须与你谈话,告诉你一切你想要知道的。Nagual 训练
她的口才,作为她最后的手段。但是索莉达仍然无法藉此制服你。」

「为什么制服我是那么重要呢?」她停下来盯着我,清清喉咙,坐直身体。她望望洞穴的
矮屋顶,沉重地用鼻子叹了口气。
「索莉达是像我一样的女人,」她说,「让我来告诉你一些关于我自己生命的故事,也许
你就会了解她。

「我曾经有个男人。他使我在很年轻时就怀孕,我为他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接着一个。我
的生活像地狱。那男人是个酒鬼,一天到晚揍我。我恨他,他也恨我。我变成像只猪一样胖。
有一天另一个男人出现,告诉我他喜欢我,要我跟他去城市里做女佣。他知道我是个苦干的
女人,只想要利用我。但我的生命已经是如此悲惨,我就跟他去了。他要比第一个男人还坏,
凶恶而又令人畏惧。一个礼拜后他就厌倦了我。他给我无法想象的毒打。我以为他会杀了我,
而他甚至没有喝醉,只因为我没有找到工作。然后他叫我带着一个生病的小孩到街上行乞。
他必须从我乞得的钱中付一点给小孩的母亲。然后他会打我,因为我讨的钱不够多。小孩的
病越来越严重,我知道如果小孩死在我手中,他会杀了我。所以有一天,我趁他不在时,跑
去找小孩的母亲,把小孩还给她,并给了她一些我乞来的钱。那天我很幸运,一个仁慈的外
国太太给了我五十匹索来买药给小孩。

「我跟那可怕的男人在一起三个月,我感觉像是二十年。我用乞来的钱回到了我的家乡。
我又怀孕了。那个男人要我有自己的小孩,这样他就不用花钱雇一个。当我回到家乡后,我
试着回去看我的小孩,但她们被她们父亲的家人带走了。他的家人都聚集起来,假装要跟我
谈话,但却带我到一个荒凉的地方,用棍子石头痛打我,然后留我在那里等死。」

拉葛达给我看她头皮上的许多疤痕。

「到今天我仍旧不晓得我是怎么回到镇上的。我甚至失去了腹中的小孩。我去找我的一个
姨妈;我父母都已经死了。她给我一个地方休养,并照顾我。她喂我食物,可怜的姨妈,两
个月之后我才能站起来。

「然后有一天,我的姨妈告诉我,那个男人回到镇上来找我。他跟警察谈过,说他事先
给了我工钱,但是我偷了钱,害死了一个女人的小孩,然后逃走。我知道我的结局到了。但
是我的运气又好转了。我搭上了一个美国人的卡车。我看见那卡车从路上朝我而来,于是我
绝望地举起手来,那人停下车让我上去。他开车载我到了墨西哥的这地区。他把我在城市里
放下来。我一个鬼也不认识。我像只疯狗般到处乱逛了好几天,吃街上的垃圾。然后我的运气
最后一次好转。

「我遇见了帕布力图,他对我的恩惠是我无法偿还的。帕布力图带我到他的木工店中,
给了我一个角落放我的床。他这样做是因为他为我感到可怜。他在市集中发现了我。我在那里
乞讨,一只蛾或蜜蜂的撞上了他的眼睛,使他转了个圈,刚好跌倒在我身上。我以为他会气
得打我,但他却给了我一些钱。我问他是否可给我工作。于是他就带我到他的店里,给了我
一个熨斗和熨衣板,让我洗衣服。

「我做得不错。只是我变得更胖了,因为大多数我洗衣服的人都给我剩饭吃。有时候我一
天吃十六顿。我除了吃之外什么都不做。街上的孩子时常整我,跑到我后面,踩住我的脚,
然后一个会推我,让我跌倒。那些孩子的恶作剧使我哭泣,尤其是当他们故意弄脏我洗的衣
服时。

「一天,下午很晚时,一个奇怪的老人来找帕布力图。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我不知道帕
布力图会与如此令人畏惧的人物交往。我转身背对他,继续工作。我一个人在那里。突然我感
觉到那个人的手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心跳停止。我无法尖叫,我甚至无法呼吸。我倒下来,那
个可怕的人抓住我的头,也许有一个小时之久。然后他走了。我是如此害怕,我躺在倒下的
地方直到第二天早上。帕布力图发现了我;他笑着说我应该感到非常骄傲与快乐,因为那老
人是个有力量的巫士,是他的老师之一。我呆住了;我不敢相信帕布力图是个巫士。他说他
的老师看见一群蛾在我头上绕成一个完美的圆圈。他也看见我的死亡在我身上盘旋。因此他
才闪电般行动,改变了我眼睛的方向。帕布力图也说 Nagual 把他的手伸进了我的身体里,不
久后我就会不同了。我不懂他在说什么。我也不懂那个疯狂的老人做了什么。但这对我毫无关
系。我一直像只狗到处被人踢。帕布力图是唯一对我好的人。起先我以为他要我做他的女人。
但我太丑太肥太臭了。他只是要对我仁慈。

「那疯狂老人另一晚又来了,又从背后抓住我的脖子。他把我弄得很痛。我哭叫着。我不
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从未对我说一个字。我怕他怕得要死。然后,他开始对我说话,告诉我如
何处理我的生命。我喜欢他所说的。他带我跟着他到处去。但我的空虚是我的最大敌人。我无
法接受他的作法;所以有一天他厌倦了纵容我,差遣风儿来追赶我。那天我一个人在索莉达
屋子后面,我感觉风变的非常强烈。它穿过栅栏吹进我眼睛里。我想要回到屋里,但我的身
体吓坏了,没有走进屋里,反而走出了栅栏的门。那风吹着我,使我旋转。我想要回去,但
没有用。我无法打破风的威力。它吹着我越过山丘,离开道路,最后我掉进一个深洞,像个
坟墓的洞。风儿把我困在那里好几天,直到我决定改变,无悔地接受我的命运。然后风停止
了,Nagual 找到了我,带我回到屋子里。他告诉我,我的任务是去给予我所未从拥有的,也
就是爱与情感,我必须去照顾小姐妹,莉迪亚与约瑟芬娜,要比照顾自己还要周到。那时候
我了解了 Nagual 对我说了好几年的话。我的生命在好久以前就结束了。他提供给我一个新的
生命,而这个生命必须是崭新的。我不能把我的丑陋旧习带入这个新生命。他发现我的那一
晚,是蛾儿把我指出来给他的;我不应该违抗我的命运。

「我开始我的改变,比照顾自己还要好地照顾莉迪亚与约瑟芬娜。我做了 Nagual 叫我做


的一切,于是一晚,就在这个峡谷,就在这个山洞里,我发现了我的完整。我在这里睡觉,
就在这个位置,然后一个声音吵醒了我。我抬起头,看见了我自己,就像以前一样苗条,年
轻,新鲜。那是我的精神回来了。起先它不愿意靠近,因为我仍然看起来很糟糕。但是后来它
忍不住,就过来了。那时我在一瞬间明白了 Nagual 辛苦好几年想告诉我的。他曾说,当我们
有小孩时,那个小孩就取走了我们的锐气。一个女人有了一个女儿,就表示她的锐气没有了。
像我这样有了两个女儿,就表示我完结了。我的力量与我的幻想都到了那些女儿身上 。
Nagual 说,她们偷了我的锐气,就像我从我的父母身上偷了这股锐气。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一个男孩从他的父亲身上偷走了最大的锐气,女孩从母亲身上。Nagual 说有小孩的人可以发
觉,如果他们不像你一样顽固,他们有东西不见了。他们以前有的一些疯狂,一些紧张,一
些力量都不见了。他们以前有的,但现在到哪里去了?Nagual 说是在那些到处跑来跑去,充
满活力,充满幻想的小孩子身上。换句话说,完整的小孩子。他说如果我们观察小孩,我们
能看出他们是无畏的,他们的步伐是跳跃的;如果我们观察他们的父母,我们能看出他们是
谨慎,胆怯的。他们不再跳跃了。Nagual 说我们的解释是,那些父母是有责任的成年人,但
那不是事实;事实是他们失去了他们的锐气。」

我问拉葛达,如果我说我见过比小孩还要有精神与锐气的父母,Nagual 会怎么回答。

她笑了起来,遮住她的脸表示不好意思。

「你可以问我,」她格格笑着说,「你想要听我的想法吗?」

「我当然想听。」

「那些人并不是更有精神,他们只是有较多的体力,并且训练他们的小孩服从与温驯。
他们一辈子吓坏了他们的小孩,如此而已。」

我向她描述我所认识的一个人,身为四个小孩的父亲,在五十三岁时完全改变了他的生
命。他离开了他的妻子和他在一家大企业中的经理工作,非常大胆地放弃了二十五年所经营
的事业与家庭,到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上去生活。

「你是说他自己一个人去?」拉葛达惊讶地问。

她摧毁了我的论点。我必须承认那个人带着他的二十三岁新娘去了。

「毫无疑问她是完整的。」拉葛达补充道。

我必须再度同意她。

「空虚的男人总是会利用一个女人的完整,」她继续说,「一个完整的女人,她的完整性
是危险的,比男人更危险。她是不可靠,情绪化,紧张的,但同时也能够做剧烈的改变。那
样的女人能够随时抽身而出,到任何地方。她们什么都没做,因为她们什么都没有开始。另
一方面,空虚的人不能像那样的跳跃,但他们比较可靠。Nagual 说空虚的人像小蠕虫,要察
看四周一番才会前进一点,然后会后退一点,再前进一点。完整的人总是在跳跃,向前腾空
翻滚,几乎总是以头着地,但是他们不在乎。

「Nagual 说要进入另一个世界,一个人必须要完整。要成为巫士,必须要有完整的明晰
纤维;没有洞,没有补钉,而且要有精神上的锐气。所以一个空虚的巫士要重新变成完整。
不管男人或女人,都必须要完整才能进入另一个世界, Nagual 与哲那罗等待着我们的永恒
之中。」
她停止说话,凝视着我许久。已经几乎暗得无法写字了。

「但妳是如何得回妳的完整?」我问。

她被我的声音弄得跳了起来。我重复了我的问题。她向上望着山洞顶,然后才回答。

「我必须拒绝那两个女孩,」她说,「Nagual 有一次告诉你如何做,但你不愿意听。他的
重点是,我们必须偷回那股锐气。他说我们当初是用偷的得到那股锐气,所以我们要用同样
方式来取回它,用偷的。

「他引导我进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拒绝我对那两个小孩的爱。我必须在做梦中进
行。一点一点地,我学会不喜欢她们,但 Nagual 说那是无用的,一个人要学会不去关切,而
不是不喜欢。当那两个女孩对我不再具有意义时,我必须去见她们,注视她们,把我的手放
在她们身上。我必须轻轻拍她们的头,让我的左边意识来窃取她们的锐气。」

「她们会怎么样呢?」

「不会怎样。她们什么感觉也没有。她们回到家,就像两个成年人。也像她们周围的人一
样空虚。她们不会再喜欢儿童的作伴,因为她们不需要儿童了。我说她们要比以前还好。我把
疯狂从她们身上取走。她们不需要疯狂,而我需要。当我把它给她们时,我不知道我在做什
么。况且,她们仍拥有从她们父亲身上偷来的锐气。Nagual 说得不错;没人能发觉到什么损
失,但我能发觉到我的获得。当我从这个山洞望出去时,我看见我的所有幻想都列队排好,
像一队士兵。这个世界变得明亮崭新。我的身体及精神上的沉重都被提走了,我成为一个新
的人。」

「妳知不知道妳是如何把锐气从妳的孩子身上取走的?」

「她们不是我的孩子!我从来没有过孩子。看看我。」

她爬出了山洞,撩起裙子来让我看她的裸体。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她是多么的苗条
与结实。

她催促**近些检查她。她的身体是如此紧密,我必须承认她不可能生过小孩。她举起右
腿踏在一块石头上,显露她的阴道给我看。她努力向我证明她的改变是如此彻底,我只能笑
着来掩饰我的紧张。我说我不是医生,因此我看不出来,但我相信她是对的。

「当然我是对的,」她说,爬回山洞。「这个子宫从来没有生过任何东西。」

一会儿之后,她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因为她的这番表演,已经忘了我问的是什么了。

「我的左边意识拿回了我的锐气,」她说,「我只是去探望那两个女孩。我去了四、五次,
让她们对我感到自在。她们已经是开始上学的大女孩了。我以为我必须努力挣扎,才能不喜
欢她们,但是 Nagual 说没关系,如果我想喜欢她们也可以。所以我喜欢了她们。但是我的喜
欢就像是喜欢陌生人。我已经做下了决定,我的目标是不可动摇的。我要在我活着的时候就
进入另一个世界,如 Nagual 告诉我的。为了如此,我需要我精神上的所有锐气。我需要我的
完整。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我进入那个世界!没有任何事!」

她挑战地注视我。

「如果你要寻求你的完整,你必须拒绝这两个人,那个空虚了你的女孩,及你深爱的小
男孩。你可以轻易拒绝那个女孩。小男孩就要另当别论了。你以为你对那孩子的无用感情值得
阻碍你进入另一个世界吗?」

我没有回答。不是因为我需要思考,而是因为我被弄得非常困惑了。

「如果索莉达想要进入 Nagual 之中,她需要从帕布力图身上取回她的锐气,」她继续说,


「天晓得她要怎样才能做到?不管帕布力图如何薄弱,他是一个巫士。但是 Nagual 给了索莉
达一个独特的机会。他说她唯一的时刻会在当你走进她的屋子时来临,为了那个时刻,他不
仅要我们都搬到其它屋子,他还帮她加宽了通往屋子的道路,使你可以直接行驶到她的屋门
前。他告诉她,如果她过着完美无缺的生活,她就可以逮住你,吸光你的明晰纤维,也就是
Nagual 留在你体内的全部力量。这对她而言毫无困难。由于她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她可以毫
无顾忌地吸光你。她的伟大任务就是使你孤独无助。

「一旦她杀了你,你的明晰会增加她的力量,然后她就会开始对我们下手。我是唯一知
道这件事的人。莉迪亚,约瑟芬娜,与罗莎都爱索莉达。我不是。我知道她的计划。她会一个
一个,不慌不忙地干掉我们,因为她毫无损失,而可以得到一切。Nagual 对我说,她只有这
条路可走。他把女孩们托付给我,告诉我万一索莉达杀了你,然后来抢夺我们的明晰纤维时,
我该如何做。他认为我有机会救我自己,也许能救到三个女孩中的一个。你瞧,索莉达绝对
不是个坏女人;她只是在做一个完美的战士都会去做的。小姐妹们喜欢她超过了她们的亲生
母亲。她就是她们的母亲。Nagual 说,那就是她的优势。不管我怎么试,我无法把她们从她身
边拉走。所以如果她杀了你,她会至少带走那三个信赖的灵魂中的两个。然后没有了你,帕
布力图就不构成威胁。索莉达会像捏死小虫般干掉他。然后她就有了她的完整与她的力量,
可以进入另外的世界。如果我是她,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所以你瞧,对她而言,这是孤注一掷的,不是全胜就是什么都没有。当你到达这里,
而大家都不在时,看起来似乎是你与我们一些人的末日到了。但是结果她什么都没有,而小
姐妹们有了一线生机。当我知道你成功时,我就告诉三个女孩,现在该她们上场了。Nagual
曾说她们要等到早上,出奇不意地下手。他说早上对你不是个好时间。他指示我要在一旁等
待,不要干涉小姐妹们,只有当你会伤害到她们的明晰纤维时才出面。」

「她们是要杀掉我吗?」

「嗯,是的。你是她们明晰纤维中男性的一半。她们的完整有时是她们的弱点。Nagual 以
铁腕来管束她们,使她们平衡,但现在他不在了,她们就失去了平衡。你的明晰纤维可以为
她们带来平衡。」

「妳呢,葛达?妳也要干掉我吗?」

「我告诉过你我不一样。我是平衡的。我的空虚曾经是我的缺点,现在是我的优点。一个
重得完整的巫士是平衡的,而一个总是完整的巫士,就有点不对劲。像哲那罗就有点不对劲。
但 Nagual 是平衡的,因为他曾经不完整,像你和我,甚至要比你我还不完整。他有三个儿子
与一个女儿。

「小姐妹们就像哲那罗,有点不对劲。大多数时候她们都绷得紧紧的,不知分寸。」

「我呢,葛达?我必须干掉她们吗?」

「不。只有她们能吸取你的明晰,从中获利。你不能从任何人的死亡得到好处。Nagual 留
给你一种特殊的力量,一种平衡的,我们都没有。」

「她们能学到这种平衡吗?」

「当然可以。但那与小姐妹们要执行的任务无关。她们的任务是偷取你的力量。在此之下,
她们变得非常团结,现在她们是一体的。她们训练自己来吸取你,就像吸一瓶汽水。Nagual
使她们成为最高级的欺骗者,尤其是约瑟芬娜。她做了一次无双的演出。与她们的艺术比较
起来,索莉达的尝试是小巫见大巫。她是个简单的女人。小姐妹们则是真正的巫士。她们两个
得到了你的信任,第三个则惊骇了你,使你无依无助。她们完美地实行了一切。你毫无招架
之力,几乎惨败。其中唯一的失误是你在前一晚弄伤并治疗了罗莎的明晰纤维,这使她很紧
张。如果不是她过于紧张,把你咬得太痛,你现在很可能不会在这里了。我从门口看到了一
切。我在你准备要毁灭她们的瞬间,现身阻止了你。」

「但我怎么能毁灭她们呢?」

「这我怎么知道?我不是你。」
「我的意思是,妳看见我要做什么?」

「我看见你的替身跑了出来。」

「它像什么样子?」

「像你,还像什么?但是它很大而且凶恶。你的替身会杀了她们。所以我进来阻止了它。
我花了最大力量才安抚了你。小姐妹们帮不上忙。她们失败了。而你非常愤怒暴力。你在我们
面前变了两次颜色。有一个颜色是如此暴力,我怕你也会杀了我。」

「那是什么颜色,葛达?」

「白色,还会是什么?替身是白色的,白黄色,像太阳。」

我盯着她。她的微笑让我惊讶。

「是的,」她继续说,「我们都是太阳的一部份。那就是为什么我们是明晰生物。但我们的
眼睛看不见那种明晰,它非常微弱。只有巫士的眼睛才能看见它,而且要经过一辈子的努力
才会发生。」

她说的话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我试着整理我的思想,好问她最恰当的问题。

「Nagual 有没有跟妳谈过任何关于太阳的事?」我问道。

「有。我们都像太阳,只是非常非常微弱。我们的光芒太弱了,但还是光芒。」

「但是,他有没有说,太阳也许就是 Nagual?」我坚持问道。

拉葛达没有回答,不自主地用嘴唇发出一串声音。她显然是在思索该如何回答我的问题。
我等待着,准备写下来。经过很长一段沉默后,她爬出了山洞。

「我要向你显示我的微弱光芒。」她煞有其事地说。

她走到山洞前方的峡谷中央蹲下来。从我坐着的地方我看不见她的行动,所以我就走出
了山洞。我站在离她十到十二尺远的地方。她蹲着,伸手到她的裙子里。突然间,她站起来。
她的手轻握着;她举起手过头,猛然张开手。我听见短促的一声爆破,看见火花从她的指尖
飞出。她握起手,又张开来,另一阵更亮的火花飞了出来。她再次蹲下来,伸手进入裙子里。
她似乎是在从她的私处拿出东西来。她重复了手指的动作,把手甩过头,我看见一道道明亮
的长纤维从她指尖飞出来。我必须头向后仰才能看见它们射入已暗的天空。它们似乎是很细,
很长的红色光线。一会后它们就消失了。

她又蹲下来,当她张开手时,一阵最惊人的光芒从她手中射出。天空充满了一条条光束。
这是令人着迷的景象。我沈醉在里面;我的眼睛呆住了。我没有注意拉葛达。我在看着那些光
芒。然后我听到一阵尖叫,迫使我看她,刚好及时看见她抓住了一条她创造的光束,盘旋飞
上了峡谷顶端。她在那里飘浮了一下子,像个巨大,黑暗的阴影衬托在天空中,然后一段段
地降落下来,彷佛她在用她的腹部凌空下楼梯。

我突然看见她站在面前俯视我。我没发觉我坐到地上了。我站起来。她全身都湿透了,上
气不接下气的,很久说不出话来。她开始在原地跑步。我不敢碰她。她最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回到山洞中。她休息了几分钟。

她的行动是如此迅速,我几乎没时间来衡量刚才所发生的。当她在表演时,我的肚脐下
面也感觉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搔痒感。我没有运动,但我也是气喘吁吁。

「我想是时间来赴我们的约会了,」她说,喘着气。
「我的飞行打开了我们俩。你的腹部感
觉到了我的飞行;这表示你打开了,准备好去见四个力量了。」
「妳说的四个力量是什么呢?」

「Nagual 与哲那罗的同盟。你见过它们。它们是很惊人的。现在它们自由于 Nagual 与哲那


罗的葫芦之外了。另一晚你听见其中一个在索莉达的屋子附近。它们在等待你。天一黑下来,
它们就无法被控制住了。其中一个甚至在白天都到索莉达的地方找你。现在那些同盟属于你
和我了。我们将各取两个。我不知道是哪两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Nagual 只告诉我,你和
我要靠我们自己来收服它们。」

「慢着,慢着!」我叫道。

她不让我说话,轻轻把手放在我嘴上。我的肚子里感到一阵恐惧。在过去我曾经面对过
某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唐望与唐哲那罗称为他们的同盟。一共有四个,它们是某种实体,就
像世界其它东西一样真实。它们的存在是如此的超乎寻常,每次我知觉到它们时,都会经验
到无比的恐惧。我见到的第一个是唐望的同盟;它是一个黑暗的长方形物体,八或九尺高,
四或五尺宽。它移动时像巨石般的沉重,并有深沈的呼吸声,让我想起了风琴的声音。我总
是在晚上遇见它,在黑暗中。我把它想成是一扇门,以门角左右转动地移动。

我见到的第二个同盟是唐哲那罗的。那是一个长脸孔,秃头,非常高,发着光的人,有
厚嘴唇与松弛的双眼。他总是穿着太短的裤子,露出长而瘦的腿。

我曾经见过这两个同盟许多次,都是在唐望和唐哲那罗的伴同下。看到它们,必然会在
我的理性与知觉之间造成无法妥协的分离。一方面,我没有任何理性的基础来相信这些事真
的发生了,而在另一方面,我也不可能不理会我的知觉。

由于它们总是当唐望与唐哲那罗在的时候才会出现,我把它们归究于这两个人对我易受
暗示的性格有力的影响。据我的了解,如果不是如此,就表示唐望与唐哲那罗真的拥有他们
称之为同盟的力量,这些力量能够以怪异的模样显现自己。

同盟的一个特性是,它们从来不让我仔细观察它们。我试了好几次想把注意力完全放在
它们身上,但是每次我都会头昏眼花。

另外两个同盟要更隐晦。我只看过它们一次,一只巨大的黑豹,有黄色的发光眼睛,和
一只野蛮庞大的狼。这两只野兽都极为凶狠有力。豹子是唐哲那罗的,狼是唐望的。

拉葛达爬出山洞。我跟着她。她带着路。我们走出峡谷,抵达一个多石的平原。她停下来
让我走到前面。我告诉她,如果她要我带路,我会回到停车处。她肯定地点点头,抓住我的
手臂。我可以感觉她湿冷的皮肤。她似乎极为激动。我们离停车的地方也许有一哩远,必须要
穿越那多石的平原。唐望曾经带我走过一条隐藏的小径,在平原东边山脉的巨石之间。我走
向那条小径。有一种不知名的冲动在引导着我;否则我就会沿着来路回去,穿过平坦的原野。

拉葛达似乎在等待某种惊人的事物。她依附着我,眼神狂野。

「我们走的路对吗?」我问。

她没有回答。她把她的披肩拿起来扭紧,变成像根粗绳子。她用它围绕我的腰,交叉一
次,再绕住她的腰。她打了一个结,于是我们就被一根 8 字形的绳索绑在一起了。

「妳这是干什么?」我问。

她摇摇头,牙齿打颤着,但她说不出一个字。她的恐惧似乎到达了极点。她推我继续走
路。我不禁怀疑为何我自己没有感到害怕。

当我们抵达小径高处时,肉体的疲劳开始向我袭来。我气喘吁吁,用口呼吸。我可以看
见巨大岩石的形状。没有月亮,但是天空非常清澈,有足够的光亮来分辨景物。我听见拉葛
达也在喘气。

我试着停下来调整呼吸,但她轻轻推着我,否定地摇着头。我想开个玩笑打破紧张,这
时我听到奇怪的撞击声。我不自主地转向右边,用我的左耳来倾听这个地区。我停止呼吸片
刻,然后清楚地听到除了我和拉葛达之外,有东西在沉重地呼吸。我又检查了一次,确定后
才准备告诉她。毫无疑问地,那沉重的东西是在巨石之间。我们继续前进,我把手放在拉葛
达的嘴上,示意她停止呼吸。我可以听出那沉重的物体非常接近了。它似乎在尽可能安静地
滑行,轻微地喘气。

拉葛达吓了一跳。她蹲下来,腰上绑着的披肩也拉我蹲下。她把手伸入裙子里,一会后
站起来;她的手紧握着,当她手指迅速张开时,一阵火花飞了出来。

「撒尿在你手中。」拉葛达咬紧牙齿说。

「呵?」我说,不懂她要我做什么。

她重复了她的命令三,四遍,越来越紧急。她一定是明白我不懂她的话,因为她又蹲下
来,让我看到她是在小便在她手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使尿液像红色火花般到处飞扬。

我的脑筋一片空白,不知道何者更值得注意,拉葛达用她的尿创造的景象,还是那逐渐
接近的实体喘气声。我无法决定要去注意哪一样,两者是同样的令人迷惑。

「快!尿在你的手里!」拉葛达从齿缝中吼道。

我听到了她的话,但我的注意力在别处。拉葛达以恳求的口气说我的火花会使正在接近
的生物,不管是什么,向后撤退。她开始发出呻吟,而我开始感到绝望。我不仅能够听到,
而且能用我的全身感觉到正接近的实体。我试着尿在我手里;我的努力落空了。我太紧张与
自觉了。我被拉葛达的激动所影响,拼命试着小便。我终于尿出来了。我甩了手指三、四次,
但是没有东西从我手中飞出。

「再做一次,」拉葛达说,「要花一些时间才会产生火花。」

我告诉她,我用光了我所有的尿液。她眼中露出了最强烈的绝望。

在这瞬间,我看见那笨重的长方形物体朝我们移来。我觉得它看来似乎没有什么恶意,
但是拉葛达几乎恐惧的快昏倒了。

突然间,她解开她的披肩,跳到我后面的一块岩石上,从背后抱住我,把她的下巴顶在
我头顶上,爬上我的肩膀。我们采取了这种姿势之后,那形体便停止移动。它继续喘着气,
也许离我们二十尺远。

我感到一阵极强烈的紧张,似乎是集中在我的腹部。一会儿之后,我毫无疑问地知道,
如果我们继续保持这个姿势,我们就会用完我们的能量,成为对方的囊中之物。

我告诉她,我们必须逃跑以求生路。她不同意地摇摇头。她似乎恢复了她的力气与信心。
她说我们必须把头放在我们的手臂之间,大腿靠在腹部地蹲下来。这时我记得几年前唐望也
叫我做过同样的姿势,那一晚我也是被困在墨西哥北部的荒野中,有某种同样未知,但同样
真实的东西困住了我。那时候,唐望说逃跑是无用的,唯一能做的事是以拉葛达所描述的姿
势停留在原地。

我正准备要蹲下来时,突然感觉到我们离开山洞是大错特错的。我们必须不计一切代价
回到那里去。

我把拉葛达的披肩绕过我的肩膀和腋下,要她抓住披肩两端,爬上我的肩膀,站在我肩
上,紧拉着披肩来平衡她自己,就像扯着马的缰绳。很多年前唐望曾告诉我,在遭遇奇怪的
事物时,像是面前的长方形物体,要采取出奇不意的举动。他说有一次他自己碰到了一只对
他「说话」的鹿,于是他就倒立起来,用这个作法来保障他的生命,以及消除如此遭遇的紧
张压力。

我的想法是让拉葛达站在我肩上地行走,绕过这个长方形物体,回到山洞中。她低声说
山洞是决无可能的。Nagual 告诉她完全不要留在那里。我整理着披肩,同时争论说我的身体
确信在山洞中会没事。她回答说没有错,但是我们没有任何手段控制那些力量。我们需要特
别的容器,就像唐望和唐哲那罗腰上所挂的那些葫芦或什么的。

她脱下鞋子,爬上我的肩膀,站在上面。我抓住她的小腿。当她拉起披肩的两端时,我
感觉到腋下的压力。我等待她取得平衡。在黑暗中扛着一百一十五磅行走不是件简单的事。我
走得非常慢,走了二十三步便必须放她下来。我肩膀上的疼痛是难以忍受的。我告诉她,虽
然她很苗条,她的体重仍然是我承受不了的。

然而,有趣的是那长方形物体已经不见踪影了。我们的策略奏效了。拉葛达建议说她扛
着我试试看。我觉得这个主意实在荒唐;我的体重是她的小骨架无法支撑的。我们决定走一
段路,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在我们四周是一片死寂。我们慢慢走着,互相扶持着,走了没超过几码,我就再次听到
奇怪的呼吸声,一种轻柔,缓慢的嘶息声,像只猫科动物的喘息。我急忙帮她回到我的肩膀
上,又走了十步路。

我知道如果我们要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必须保持出奇不意的策略。我试着想出另一套出
奇不意的行动来代替拉葛达站在我肩头,这时她脱掉她的长袍,一下子她就是赤裸的。她在
地上寻找着某样东西。我听到一阵断裂声,她站起来,握着一枝从树丛上折下来的树枝。她
把她的披肩绕在我的肩膀和脖子上,做成某种乘骑的绳索,让她可以把脚夹在我腰上,像背
小孩般骑在我背上。然后她把树枝放进她的衣服中,把衣服举到头上。她开始旋转树枝,使
衣服奇怪地跳动着。为了加强效果,她又增加了一种哨声,模仿一种夜枭的叫声。

走了约一百码后,我听见同样的声音从我们后面及两侧传来。她换了另一种鸟叫声,像
一只孔雀的尖锐叫声。几分钟后,同样的鸟叫声在我们四周回响起来。

多年前与唐望在一起时,我曾经目击过另一次类似的鸟叫声回响的现象。那时我以为也
许是唐望躲藏在附近的黑暗中制造这种声音,或者是他的同伙,例如唐哲那罗,帮助他来使
我产生无法抑制的恐惧,这种恐惧使我在完全的黑暗中奔跑起来而没有失足。唐望把这种在
黑暗中奔跑的奇特行动称为力量的步法。

我问拉葛达是否知道力量的步法。她说是的。我说我们将要使用力量的步法,虽然我完
全不确定我是否能做到。她说现在既不是时间也不是地点来使用力量的步法,然后她指指前
方。我原来已经跳得很快的心脏,开始在我胸中疯狂撞击起来。就在我们正前方,也许二十
尺远的小径中央,站着唐哲那罗的一个同盟,那个有长脸与秃头的奇异发光人。我冻结在原
地,听见拉葛达的尖叫声,彷佛从很远传来。她疯狂地用拳头打我的身体。她的行动打破了
我对那人的注意力。她把我的脸转向左边,然后又转向右边。在我的左边几乎碰到我的腿的,
是那只有黄色眼睛的巨大黑豹。在我右边我看见发出磷光的巨狼。在我们后面,几乎碰到拉
葛达的背,是黑暗的长方形物体。

那人转身背对我们,开始在小径上行走起来。我也开始行走。拉葛达继续尖叫呻吟。长方
形物体几乎摩擦到她背部。我听见它发出碎石的声响,在我们身后的群山中回荡。我的颈后
可以感觉到它的冰冷气息。我知道拉葛达快要发疯了。我也是一样。那只豹和那只狼几乎碰到
我的腿。我可以听见它们的喘息与咆哮声越来越强。在这时候,我感到一股没有道理的冲动,
发出了唐望教我的一种特别的叫声。同盟们回应了我。我继续疯狂地发出那种声音,而它们
继续响应我。紧张渐渐消失,在我们走到大路前,我置身于一个最奇异的行列中。拉葛达骑
在我背上,快乐地摇着头上的衣服,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配合我的叫声跳动着;而另
一个世界的四只生物响应着我,与我同步进行,护卫着我们四周。

我们这样走到路上。但我不想离去。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完全。我停在原地,背着拉葛达,
发出唐望教我的一种很特别的噗哧声。他说那是蛾的叫声。要发出这种声音,必须用左手的
侧面和嘴唇。

一旦我发出了这种声音后,一切似乎平静下来。四个实体响应了我,然后我知道了其中
谁会跟着我。

我走到车旁,把拉葛达轻放下来到驾驶座上,再推她到另一边。我们完全沉默地驾车离
去。某种东西碰触了我内在,我的思想完全停顿了。
拉葛达建议我们去唐哲那罗的地方,而不要去她的屋子。她说班尼诺,奈士特,和帕布
力图住在那里,但他们目前不在。她的建议很吸引我。

我们进了屋后,拉葛达就点亮了所有的油灯。这地方看起来就像我最后一次拜访唐哲那
罗的模样。我拉了一张凳子,把我的笔记本放在上面。我不疲倦,也想要写字,但我做不到。
我完全写不出来。

「Nagual 告诉妳关于同盟的什么事?」我问。

她似乎没有提防到我的问题,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我无法思考。」她终于说。

她似乎以前从未经历过这种状态。她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细小的汗水聚集在她的鼻尖和
上唇。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几乎把我拖出了屋子。她带我到附近的一个溪谷,在那里呕吐了起
来。

我的肚子感觉很怪。她说同盟的力量太强了,我也必须强迫自己呕吐。我瞪着她,等待
更进一步的解释。她用手捧住我的头,把她的手指插入我的喉咙,就像个护士在对待小孩般
的准确,使我真的呕吐起来。她解释说人类在腹部有一圈很微妙的光芒,总是会被周围的一
切所牵引。有时候牵引太强,像与同盟的接触,或甚至像与强悍的人接触,光芒会被刺激,
改变颜色或甚至整个消失不见。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所能做的只是去呕吐。

我感觉好些,但仍然没有完全恢复。我的眼睛周围有一种疲倦沉重感。我们回到屋里。在
抵达门口时,拉葛达像只狗般嗅着空气,说她知道哪些同盟是我的。她的这段话在平常时不
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此时却像一种催化剂。它使我的思想爆发了。一瞬间,我的正常理性
思维又出现了。我感觉我跳到空中,彷佛思想本身具有能量。

进入我脑海中的第一个思想是,同盟的确是存在的实体,如我所猜测但不敢承认的。我
看见了它们,感觉了它们,并与它们沟通。我陷入陶醉中,拥抱起拉葛达,开始向她解释我
在理性困境上的关键。我没有依靠唐望或唐哲那罗的帮助而看见了同盟,这件事对我有天大
的重要性。我告诉拉葛达,有一次我向唐望报告,我看见了一个同盟,他笑着教我不要把自
己太当真,忘记我所看见的。

我从来不相信我所看见的只是幻觉,但是我也不想接受有同盟存在的事实。我的理性背
景是无法动摇的。我无法横跨两者之间的鸿沟。然而,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世界上真
的有如此的生物存在,而不是荒诞无稽的,这个想法是超过我所能容忍的。我半开玩笑地对
拉葛达说,私底下,我宁愿发疯比较好。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去改造我对整个世界的了解,这
个责任实在是太巨大了。讽刺的是,我其实非常愿意去改造我对世界的了解,至少在理智上;
但这是不够的,根本就不够。这就是我一向的障碍,无法克服的致命缺点。我一直愿意以半
信服的方式来应付唐望的世界;因此,我一直是个半调子的巫士。我所有的努力只不过是用
来逃避理性的空洞渴望,彷佛我是在一所学校,从早上八点研究到下午五点,时候到了,感
觉劳累了,就回家了。唐望时常当成一个笑话来说,当一个学者以最美丽与启发性的方式安
排了世界之后,他在五点钟回家,为了能忘掉他的美丽安排

当拉葛达为我们准备食物时,我疯狂地写笔记。吃过后,我觉得轻松多了。拉葛达的精
神非常好。她还耍小丑,就像唐哲那罗常做的,模仿我写字的姿势。

「妳对同盟知道什么,葛达?」我问。

「只有 Nagual 所告诉我的,」她回答,「他说同盟是巫士学会控制的一种力量。他有两个


在他的葫芦中,哲那罗也有两个。」

「他们怎么放进葫芦呢?」

「没人知道。Nagual 只告诉我们,一定要先找到一个细小,完美的葫芦,才能去驯服同
盟。」

「要到哪里去找这样的葫芦呢?」

「什么地方都可以。Nagual 留话给我,要是我们生还于同盟的攻击,我们应该开始寻找
完美的葫芦,必须要像左手的拇指般大小。那就是 Nagual 的葫芦大小。」

「妳见过他的葫芦吗?」

「不。从来没有。Nagual 说那样的葫芦不属于人类的世界。你可以看见他们的腰带垂挂着
一样东西。但如果你特意去看,你会看不见。

「一旦找到了葫芦后,要非常小心地整修它。通常巫士会在树林中的蔓藤上找到。他们摘
下它,晒干它,挖空它。然后他们磨亮它,一旦巫士有了葫芦后,他必须要呈献给同盟,引
诱它们住到里面。如果同盟同意了,葫芦就从人的世界消失,同盟就成为巫士的一个助手 。
Nagual 与哲那罗可以让他们的同盟做任何需要做的事,他们做不到的事。例如,像是叫风儿
来追赶我,或叫鸡仔在莉迪亚的衣服里乱跑。」

我听见一阵奇怪,缓慢的嘶息声在门外。那正是两天前我在索莉达女士的屋子里听到的
声音。这次我知道是那头豹子。那声音没有惊吓我。事实上,要不是拉葛达阻止了我,我会出
去看那豹子。

「你还不完整,」她说,「如果你自己出去,同盟会把你当食物。尤其是在屋外最大胆的
那一个。」

「我的身体感觉十分安全。」我抗议道。

她拍拍我的背,把我压到我写字的凳子上。

「你还不是一个完整的巫士,」她说,「你在身体中央有一个很大的补钉,那些同盟的力
量会把它扯出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同盟这样来找妳,妳要怎么办?」

「我完全不会去理会它们。Nagual 教导我要保持平衡,不要渴切地寻求任何事物。例如说,
今晚,我知道了哪一个同盟会跟你,如果你能得到一个葫芦来整修。你也许会急于得到同盟。
我不会。很可能我永远也不会得到它们。它们是很大的麻烦。」

「为什么?」

「因为它们是力量,它们能把你吸光。Nagual 说一个人除了自己的目标与自由之外,最
好一无所有。有一天当你完整后,也许你会选择要不要保留它们。」

我告诉她,我个人很喜欢那只豹子,虽然它有点过于强烈。

她瞄着我,眼睛中有惊讶与迷惑。

「我真的喜欢那一个。」我说。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她说。

这时我明白我自动假设了她看到的东西与我的相同。我很详细地向她描述我看到的四个
同盟。她极专注地倾听,似乎对我的描述感到着迷。

「同盟没有形象,」听我说完后她说,「它们是一种存在,像是一阵风,一道光芒。今晚
我们见到的第一个是一块黑暗,想要进入我身体里。因此我才尖叫起来。我感觉它爬上了我
的腿。其它的是颜色。它们的光芒是如此强烈,使小径看起来像是白天一样。」

她的话震惊了我。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后,纯粹根据我们今晚的遭遇,我终于能够接受
同盟有一种共同认知的形象,能被每个人的感官所相同地知觉。

我开玩笑地告诉拉葛达,我已经在笔记里写下它们是有形象的生物。

「现在我要怎么办?」我顺口问道。

「非常简单,」她说,「写下来说它们不是。」

我想她说得一点也不错。

「我为什么会把它们看成怪物呢?」我问。

「没什么好奇怪的,」她说,「你还没有失去你的人类形象。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我身上。我
以前会把同盟看成人;它们都是脸孔丑陋,表情凶恶的印地安人。总是在荒凉的地方等待我。
我以为它们是对身为女人的我有不轨之意。Nagual 对我的恐惧总是笑掉大牙。但我仍然会怕
得半死。它们其中有一个会坐在我床边,把我摇晃醒来。即使是现在我已经改变了,那个同
盟所带来的恐惧是我不愿意再重复的。我想今晚我对同盟的恐惧就像以前一样严重。」

「妳是说妳不会再把它们看成人了?」

「不。不会了。Nagual 告诉你,同盟是无形无状的。他是对的。一个同盟只是一种存在,
一个帮手,什么都不是,但又是像你我一样真实。」

「小姐妹们看过同盟吗?」

「每个人在某个时候都看过同盟。」

「同盟对她们也只是一种力量吗?」

「不。她们就像你;她们还没有失去她们的人类形象。她们都没有。对他们所有人而言,
包括小姐妹们,哲那罗们,和索莉达,同盟都是恐怖的东西;他们认为同盟是怀有恶意,藏
在黑夜中的可怕生物。只要提到同盟,就会使莉迪亚与约瑟芬娜和帕布力图陷入恐慌中。罗
莎与奈士特不像他们那样害怕,但他们也不想与同盟扯上任何关系。班尼诺有他自己的计划,
所以他根本不管同盟。同盟也不打扰他,或我。但其它人会轻易成为同盟的猎物,尤其是现
在同盟都离开了 Nagual 与哲那罗的葫芦。它们总是会来寻找你。

「Nagual 告诉我,只要一个人执着人类的形象,就只会反映那个形象,由于同盟直接吸
取人腹部的生命力量,通常会使我们感到难受,于是我们把它们看成笨重,丑陋的生物。」

「我们能做什么来保护自己,或改变那些生物的形状?」

「你只需要失去你的人类形象。」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问题似乎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她茫然地瞪着我,好像在等我进一步澄清我的问题。
她闭上眼睛一会儿。

「你不知道人类的原型与人类的形象,是不是?」她问。

我瞪着她。
「我刚才看见你对它们一无所知。」她微笑说。

「妳说的一点也不错。」我说。

「Nagual 告诉我,人类形象是一种力量,」她说,「人类的原型则是…嗯…一个模子。他
说一切事物都有一种独特的原型模子。植物有原型,动物有原型,女人有原型。你确定
Nagual 从来没让你见识过原型吗?」

我告诉她,唐望曾描述过这个观念,但十分简短,只是有一次他在对我解释我的一个梦
时约略提到。我在那个梦中看见一个男人躲藏在一个黑暗的峡谷中。那个人吓了我一跳。我注
视着他一会儿,然后他向前踏出,显现他自己。他是赤裸的,他的身体发着光。看起来很纤
细,几乎脆弱。我喜欢他的眼睛,友善而深沉。我觉得他的眼睛很仁慈。但他又退回峡谷的黑
暗中,他的眼睛变成两面镜子,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

唐望说我是在「做梦」中遭遇了人类的原型。他解释,巫士在「做梦」中有通往人类原型的
途径,而人类原型是一种实体,当我们有力量时,有些时候可以看见它,而当我们死亡时,
我们所有人都会看见它。他把人类原型描述为一种源头,人类的起始,因为若是没有人类原
型来聚集生命的力量,那种力量不可能自己聚合成人的形体。

他把我的梦解释为对人类原型短暂而又惊人的一瞥。他说我的梦再次说明了我是一个头
脑单纯,非常世俗的人。

拉葛达笑着说她也会说同样的话。把人类的原型看成一个光着身体的平凡人,然后又看
成一头野兽,这的确是过于单纯的一种观点。

「也许那只是一个平凡,愚蠢的梦。」我说,想为自己辩护。

「不,」她微笑说,「你瞧,人类原型会发亮,而且总是出现在水洞或峡谷中。」

「为什么在峡谷与水洞呢?」我问。

「它靠水维生。没有水,就没有原型,」她回答,「我知道 Nagual 有规律地带你去水洞,


希望能让你看到人的原型。但是你的空虚阻碍你去看见任何东西。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我身上。
他时常要我赤裸地躺在一块石头上,在一个特殊的干水洞的正中央,但我只能感觉到有什么
东西把我吓得半死。」

「为什么空虚会阻碍人看见原型呢?」

「Nagual 说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一种力量。推着人或拉着人。为了能被推动或拉动,我们必
须要像一张帆,像风中的风筝。但如果我们在我们的明晰体中间有个洞,力量就会穿过去,
对我们不发生作用。

「Nagual 告诉我,哲那罗很喜欢你,想要让你发觉你身中的洞。他曾经用他的大帽子当
风筝来逗你;他甚至从你的洞拉你,使你泻肚子,但你从来没有明白他的作法。」

「他们为什么不像妳这样清楚地告诉我呢?」

「他们有,但你没有注意他们的话。」

我觉得她的话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他们曾经告诉我,而我却没听进去,这是难以想象
的。

「妳曾经看见过人的原型吗?」我问。

「当然,当我又完整后。一天我自己又去了那个水洞,它就在那里。它是一个光芒四射的
明晰生物。我无法直视它。它使我盲目。但是有它在场就足够了。我感到快乐强壮。其它一切都
无关紧要了,没有一件事是重要的。我只想要在那里。Nagual 说有时候我们有足够的个人力
量来瞥见人类的原型,虽然我们不是巫士;当那种情况发生时,我们会是说我们看见了上帝。
他说如果我们称它为上帝也没有错。人的原型就是上帝。

「我花了非常困难的一段时间才了解 Nagual,因为我是一个信仰虔诚的女人。我在这个世
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我的宗教。所以听到 Nagual 所说的,常使我战栗。但是当我成为完整
后,世界的力量开始拉我,于是我知道 Nagual 是对的。人类的原型是上帝。你认为呢?」

「等我看见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葛达。」我说。

她笑了,说 Nagual 时常拿我开玩笑,说当我看见原型的那一天,我也许会成为一个圣


法蓝西斯教会的修士,因为我在深处有一个宗教性的灵魂。

「妳看见的原型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问。

「都不是。它只是一个明晰的人。Nagual 说我可以为自己祈求一些东西。一个战士不会放
过这样的机会。但我想不出任何东西来祈求。这样比较好。我对它保存着一个最美好的回忆 。
Nagual 说一个有足够力量的战士可以看见原型许多,许多次。这是多么的幸运啊!」

「如果人类原型是使我们聚合在一起的,那么什么是人类形象?」

「人类形象是一种很顽固的力量,使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Nagual 告诉我,人类形象是
无形的。就像他在葫芦中携带的同盟,它什么都是,但是即使它是无形的,它仍然占据着我
们一辈子,直到死亡才离开我们。我从来没有看过人类形象,但我可以在身体里感觉到它。」

接着她描述一系列复杂的感觉,是她许多年的一场重病下来所累积的,其中的最高潮是
一种身体状况,让我联想起急性心脏病发作。她说人类形象身为一种力量,在经过了一场严
重的内在战斗后,才离开了她的身体。这场战斗以疾病的形式表现出来。

「听起来像是妳心脏病发作了。」我说。

「也许我是,」她回答,「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我发作的那一天,就是失去人类形
象的一天。我变的非常衰弱,好几天无法离开床。自从那天起,我就没有能量再成为旧的我
了。有时候我试着再开始我的老习惯,但我没有力量再像以前那样享受它们了。最后我就放
弃了尝试。」

「失去你的形象有什么意义呢?」

「一个战士一定要放弃人类形象才能够改变,真正的改变。否则就只是空谈改变,就像
你。Nagual 说一个人要想改变习惯是不可能的。只要他还执着于人类形象,他就一点也不能
改变。Nagual 告诉我,一个战士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但是他把尝试改变当成一项任务,虽然
他知道他做不到。那是战士比普通人唯一要优越的地方。当战士尝试改变失败时,他绝不会
失望。」

「但妳仍然是妳自己,葛达,是不是?」

「不,不再是了。唯一使你认为你是你自己,是人类的形象。一旦它不在了,你就什么也
不是了。」

「但是妳仍然像以前一样谈话,思考,和感觉,不是吗?」

「完全不是。我是新的一个人了。」

她笑着搂住我,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孩。

「只有艾力高和我失去了我们的形象,」她继续说,「我们是非常幸运的,能在 Nagual
仍与我们在一起时失去了它。你们这些人将会有一段艰苦的时间。那是你们的命运。下一个失
去人类形象的人,会只有我来作伴。我已经为下一个人感到难过了。」

「当妳失去人类形象时,除了感到能量不够之外,还感觉到什么?」

「Nagual 告诉我,一个没有形象的战士会开始看见一个眼睛。我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面
前有一只眼睛。情况坏到我无法休息;那只眼睛到处跟着我。我几乎发狂了。最后,我想,我
习惯了。现在我甚至不会注意到它,因为它已经成为我的一部份了。

「无形的战士用那只眼睛来开始做梦。如果你没有形象,你就不需要入睡来做梦。每次你
要做梦时,前面的那只眼睛会拉你去。」

「那只眼睛到底在哪里,葛达?」

她闭上眼睛,手在她眼前左右移动,横越她的脸部。

「有时候眼睛很小,有时候十分巨大,」她继续说,「当它很小时,你的做梦就很精确。
如果它很大,你的做梦就像飞越山岭,看不到什么东西。我还没有进行很多做梦,但是
Nagual 说那只眼睛是我的王牌。有一天当我真正成为无形时,我就不会再看见那只眼睛了;
那只眼睛就会像我一样,什么都不是,但是它也会像同盟。Nagual 说一切事物都会被我们的
人类形象所过滤。当我们没有形象时,一切就没有形象,但是一切仍然存在。我当时不知道
他的意思,但现在我知道他是完全正确的。同盟只是一种存在,那眼睛也是一样。但是现在
那只眼睛对我就是一切。事实上,有了那只眼睛,我可以不需要任何其它事物来召唤做梦,
甚至当我醒着时也可以。但是我现在还做不到。也许我就像你,有点固执与懒惰。」

「妳怎么做到妳今晚的飞行?」

「Nagual 教我用我的身体制造光亮,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光,所以我就制造了火花,用它
们来吸引世界的联机。一旦我看见了一条世界的联机,很容易可以把我自己钩上它。」

「妳怎么把自己钩上去?」

「我抓住它。」

她用手作了个姿势。手指成爪状,然后手腕处相接,双手成为杯状,手指朝上。

「你必须像只豹子般抓住世界的联机,」她继续说,「手腕绝不可分离。如果分离了,你
就会掉下来,摔断你的脖子。」

她停顿一会儿,这使我凝视着她,等待更多的解释。

「你不相信我,对不对?」她问。

不给我时间回答,她又蹲了下来,再次表演了她的火花绝活。我很平静自持,能把我全
部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行动上。当她伸展她的手指时,她全身的肌肉似乎在一瞬间绷紧,这种
紧张集中于她的指尖,于是射出了光束。她指尖的潮湿实际上是用来传达她身体中发出的某
种能量。

「妳怎么做的,葛达?」我问,真心感到佩服。

「我真的不知道,」她说,「我只是去做。我做过许多许多次,但是我不知道是如何做到
的。当我抓住那些光束时,我觉得我是被某种东西拉走。我实际上没有做什么,只是让我抓
住的联机拉我走。但是当我想回来时,我感觉那些联机不肯放我走,于是我会惊慌。Nagual
说那是我最糟糕的地方。我会非常害怕,总有一天我会伤害我的身体。但是我想有一天我会
变得更无形,于是我就不会害怕,只要我能捱到那一天,我就会没事。」
「那么告诉我,葛达,妳怎么让那些联机拉妳走?」

「我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我不知道。Nagual 曾经警告过我,你总是想要知道不可知的
事。」

我努力向她说明,我只是要知道步骤。事实上我已经放弃了向她们寻求任何解释,因为
她们的解释对我没有说明任何事。向我描述所遵循的步骤,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妳怎么学会让妳的身体抓住那些世界的联机?」我问。

「我在做梦中学会的,」她说,「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一个女战士的一切开始于
做梦。Nagual 告诉我,就如同他告诉你的,首先是在我的梦中寻找我的手。我根本找不到它
们。在我的梦中,我没有手。我试了好几年想找到它们。每天晚上我都命令自己找手,但是毫
无用处。我从来没有在梦中找到任何东西。Nagual 对我十分严厉。他说如果我找不到它们,我
就要死。所以我对他撒谎,说我在梦中找到手了。Nagual 没有说一个字,但是哲那罗把他的
帽子丢到地上,在上面跳舞。他拍拍我的头,说我真是个好战士。他越是夸奖我,我就感觉
越糟。我正准备要告诉 Nagual 实话时,那个疯狂的哲那罗把他的屁股对准我,放了一个我听
过最响最长的屁。事实上他的屁把我冲得向后退,像一阵又热又臭的风,恶心又难闻,就像
我。Nagual 笑得岔了气。

「我跑到屋子里,躲在里面。那时候我很胖。我时常吃得很多,时常胀气放屁。所以我决
定一段时间不要吃东西。莉迪亚与约瑟芬娜帮助我。我连续二十三天没有吃一点东西,然后
一个晚上,我在梦中找到了我的手。它们又青又老又丑,但它们是我的手。所以那是一个开
始。接下来就容易了。」

「接下来是什么,葛达?」

「接下来 Nagual 要我做的是在梦中寻找房子或建筑物,然后看着它们,尝试不要让影像


消散。他说做梦者的艺术在于维持住梦中的影像。因为那正是我们一辈子在做的事。」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普通人的艺术是我们知道如何维持我们所注视的影像。Nagual 说我们会这么做,
但是不知道如何做到的。我们只是去做;也就是说,我们的身体做的。在做梦中,我们必须
做到同样的事,只是在做梦中我们必须去学习这么做。我们必须努力不要凝视,而只要瞥视,
但维持住影像。

「Nagual 要我在梦中为我的肚脐找到一个护罩。我花了很久的时间,因为我不了解他的
意思。他说在做梦时,我们用肚脐来注意事物;因此肚脐必须被保护。我们的肚脐需要一点
温暖或一种被压住的感觉,才能维持住梦中的影像。

「我在梦中找到一个小石头,可以放进我的肚脐里,于是 Nagual 叫我每天都去水洞和山


谷中寻找,直到我找到。我为它制作了一条带子,现在我仍然日夜都戴着它。它使我较容易
维持住梦中的影像。

「然后 Nagual 给我任务,要我在做梦中去特定的地点。我的任务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我


失去了人的形象,开始在面前看到一只眼睛。Nagual 说那只眼睛改变了一切,于是他命令我
开始用那只眼睛来拉走我。他说我还无法在梦中达到我的替身,但是那眼睛甚至更好。我觉
得我受了骗。现在我不在乎了。我以最好的方式来使用那只眼睛。我让它在做梦中拉我,我闭
上眼睛就会睡着,不费任何力气,即使在白天或任何地方,眼睛会拉我,于是我就进入了另
一个世界。大多数时候我只是在里面漫游。Nagual 告诉我和小姐妹们,在我们的月事时,做
梦就成为了力量。在那时候,我会比较疯狂,比较大胆。就像 Nagual 让我们见识的,那时候
一个裂缝会在我们面前打开。你不是女人,所以这对你没有意义,但是在女人月经来临的两
天前,她可以打开那裂缝,穿过它进入另一个世界。」

她用左手描绘出一条隐形的垂直线,似乎就在她一臂之远处的正前方。

「在那时候,一个女人只要愿意,她可以放开世界的影像,」拉葛达继续说,「那就是世
界之间的裂缝,如 Nagual 说的,它就在我们所有女人的正前方。

「Nagual 之所以会相信女人比男人更适合当巫士,是因为女人总是在她们面前有裂缝,
而男人必须去造成那个裂缝。

「唔,就是在我月经来的时候,我在做梦中学到了用世界的联机飞行。我学到了用身体
产生火花来引诱联机,然后我学会去抓住它们。这就是目前我在做梦中学到的。」

我笑着告诉她,在我多年的做梦后,我什么都没学到。

「你学到了如何在做梦中叫唤同盟。」她很肯定地说。

我告诉她是唐望教我那些叫唤声的。她似乎不相信我。

「那么同盟来找你一定是要寻找他的明晰,」她说,「他留给你的明晰。他告诉我,每个
巫士都有固定份量的明晰可以给人。所以他就根据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命令把他的明晰分
配给他所有的孩子。在你的情况中,他甚至给了你他自己的叫声。」

她啧啧舌,向我眨眼。

「如果你不相信我,」她继续说,「你为什么不发出 Nagual 教你的声音,看看同盟会不


会来找你?」

我感到很不情愿这么做。不是因为我相信我的声音会带来任何东西,而是我不想迁就她。

她等待了一会儿,当她确定我不准备试之后,她把她的手放在嘴边,完美地模仿出我的
噗哧声。她做了五、六分钟,只有停下来呼吸。

「明白我的意思吧?」她微笑问,「同盟一点也不在乎我的叫唤,不管我模仿得多么像你。
现在你试试看。」

我试了。几秒钟后我听见了那叫声被回应。拉葛达跳了起来。我清楚地感觉到她要比我还
惊讶。她急忙叫我停止,熄掉油灯,收起我的笔记。

她准备要打开前门,但是半路就停住了;一阵很恐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听起来像是
咆哮声。声音极为恐怖不祥,使我们两个都向后跳,远离门口。我的身体是如此的恐惧,要
是有地上有个洞,我会钻进去。

有某种沉重的东西靠在门上,使门嘎嘎作响。我望着拉葛达,她似乎比我还惊恐。她的
手仍然向前伸出,似乎要打开门似的。她的嘴张着,彷佛整个人被冻结住了。

门随时都会被推开。没有任何敲打,只有可怕的压力,不仅在门上,也在整个屋子周围。

拉葛达站起来,告诉我赶紧从后面抱住她,把我的手锁住在她的肚脐上面。这时她用手
做出奇怪的动作,好像她在眼前的高度用手抖动一条毛巾似的。她做了四次。然后她又做了
另一个奇怪的动作。她把手放在胸前,掌心朝上,一只在另一只上,但不相碰。她的手肘向
外伸出。她突然握起手掌,像是抓住了两根看不见的棒子。她慢慢转动双手,直到手心朝下,
然后她做了一个最美丽,最费力的动作,似乎用上了她全身的肌肉。彷佛她正在拉开一扇沉
重的滑动门,遭遇到很大的阻力。她的身体因为用力而颤抖着。她的手臂很缓慢地移动着,
直到这扇非常沉重的隐形门终于打了开来。

我很清楚地感觉到,一旦她打开了那门,就有一阵风吹了进来。这阵风拉走了我们,让
我们穿过了墙壁。或者说,屋子的墙壁穿过了我们,或者我们三个,拉葛达,屋子,和我都
穿过了打开的门。突然间我置身于旷野中。我可以看见环绕的群山与树木的黑暗轮廓。我已经
不再抱着拉葛达的腰。我头上的一个声音使我抬头,于是我看见她飘浮在我头上大约十尺,
像个巨大的黑色风筝。我的肚脐感到奇痒无比,然后拉葛达以高速坠下,但是她没有撞击地
面,只是轻柔地落下来。
在拉葛达降落的同时,我肚脐的搔痒感变成了剧烈的疼痛。她的降落彷佛把我的内脏翻
了出来。我以最高音量痛苦地尖叫起来。

然后拉葛达站在我旁边,拼命喘气。我坐在地上。我们又回到了先前唐哲那罗的房间里。

拉葛达似乎无法调整呼吸。她浑身都被汗水浸湿。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她喃喃说道。我们只驾车行驶了一小段路就到了小姐妹们的屋子。
她们没有一个人在。拉葛达点亮油灯,直接带我到后面敞开的厨房。她在那里脱光衣服,要
我像洗只马般洗她,把水泼到她身上。我拿了一个装水的小盆,开始轻轻把水泼到她身上,
但她要我狠狠地泼。

她解释说与同盟的接触,像我们刚才的情况,会造成一种具有伤害性的出汗现象,必须
立刻洗掉才行。她要我脱掉衣服,然后用冰水洗我。之后她递给我一条干净的布,我们边走
回屋子边擦干身体。她把油灯挂在前面房间的墙上,然后坐在房间中的大床上。她的膝盖抬
起来,我可以看见她的每一吋肌肤。我搂搂她赤裸的身体,这时我才明白索莉达女士为何说
拉葛达是 Nagual 的女人。她就像唐望一样无形无状。我无法把她想象成女人。

我开始穿回我的衣服。她拿走我的衣服,说我必须要先晒晒它们才能再穿。她给了我一
条毯子披在肩上,自己也披了一条。

「同盟的攻击实在是吓人,」她说,我们坐在床上。 「我们很幸运能逃脱它们的魔掌。我本
来不晓得为什么 Nagual 要我跟你去哲那罗的屋子。现在我晓得了。那屋子是同盟最强的地方。
我们侥幸得以生还。很幸运我知道如何逃脱。」

「妳是怎么做到的,葛达?」

「我实在不知道,」她说,「我只是做了。我想我的身体知道如何做,但是当我去思索是
如何做到时,我无法思索。

「这是对我们俩的一大考验。直到今晚之前,我不知道我能够打开那只眼睛,但是看看
我,我真的打开了那只眼睛,就像 Nagual 说的。我从来都做不到,直到你出现。我以前试过,
但从来没有成功过。这次对于同盟的恐惧使我照着 Nagual 的指示抓住了那眼睛,朝着四个方
向摇晃了四次。他说我要像抖一条床单般抖那眼睛,然后我要像打开一扇门般打开它,抓住
它的中央。接下来就很容易,门打开后,我感觉到一阵强风拉走我,而不是吹走我。Nagual
说困难的地方是如何回来。要非常强壮才能做到。Nagual 和哲那罗和艾力高可以来去自如,
如入无人之境。对他们而言,那甚至不是一只眼睛;他们说那是一个橘红色的光芒,就像太
阳。当 Nagual 与哲那罗飞行时,他们也是橘红色的光芒。我的程度还很低;Nagual 说当我飞
行时,我就像一堆牛粪般瘫开在天上。我没有光芒。因此回来才是如此困难。今晚你帮助了我,
两次拉我回来。我向你展示飞行,是因为 Nagual 命令我让你看见我的飞行,不管我飞得多么
笨拙困难。我应该用我的飞行来帮助你,就像你向我展示你的替身,应该是为了帮助我。我
在门口看见了你的整个作法。你当时忙着为约瑟芬娜感到难过,你的身体没有注意到我的在
场。我看见了你的替身从你的头顶上跑出来。它像只虫般挤了出来。我看见一阵颤抖从你的脚
传过你的全身,然后你的替身就出来了。它就像你,但是非常明亮。它像 Nagual 本人。因此
小姐妹们都吓呆了。我知道她们以为那是 Nagual 本人。但我无法完全看见它。我错过了声音,
因为我没有对声音的注意力。」

「对不起?」

「替身需要极大量的注意力。Nagual 把注意力给了你,但是没有给我。他说他的时间用光
了。」

她又说了关于某种特殊注意力的事情,但是我太过于疲倦了。我突然就睡着了,甚至来
不及放下我的笔记。

哲那罗们

我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左右醒来,发现拉葛达已经晒了我的衣服,正在做早饭。我们在厨
房用餐的地方进食。吃完后,我问她莉迪亚,罗莎与约瑟芬娜的去向。她们似乎从屋子里消
失了。

「她们在帮助索莉达,」她说,「她准备要离去了。」

「她要去哪里呢?」

「远离这里的地方。她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她原来在这里等你。你已经来了。」

「小姐妹们要跟她一起走吗?」

「不。她们只是今天不会在这里。看来今天不是让她们逗留在这里的好日子。」

「为什么不是个好日子?」

「今天哲那罗们要来看你,女孩们与他们处不来。如果他们都聚在这里,一定会发生可
怕的战斗。上一次他们几乎自相残杀起来。」

「他们会真的打起来吗?」

「当然会。他们都很强壮,没有一个愿意屈就。Nagual 告诉我这会发生的,但我无力阻止
他们;不仅如此,我还必须选择一边,所以是一团混乱。」

「妳怎么知道哲那罗今天会来?」

「我没有跟他们说话。我只是知道他们会来这里,如此而已。」

「是不是因为妳看见了,所以才知道,葛达?」

「不错。我看见他们来了。其中一个是直接朝你而来,因为你在拉他。」

我向她保证我并没有特意拉任何人。我说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我的旅行目的,但我是来
这里询问帕布力图和奈士特一些事情。

她客气地笑笑,说命运把我和帕布力图凑成一对,我们非常相像,无疑地他会先来见我。
她补充说发生在战士身上的一切都可以被解释成为征兆;所以我与索莉达的接触是一个征兆,
关于我这次旅程的征兆。我要她解释她的话。

「这次男的门徒能给你的很少,」她说,「而女的会把你撕成碎片,就像索莉达一样。这
就是我来诠释这个征兆的意义。你在等待哲那罗们,但他们是像你一样的男人。看看其它的
征兆;他们有一点落后了。我可以说他们迟了好几天。这就是你与他们身为男人的命运,总
是落后了好几天。」

「落后了什么呢?」

「落后了一切。譬如说,比我们女人落后。」

她笑了,拍拍我的头。

「不管你有多顽固,」她继续说,「你必须承认我是对的。等着瞧。」

「是 Nagual 告诉妳,男人比女人落后吗?」我问。

「他当然有,」她回答,「你只需要看看四周就知道。」
「我看了,葛达。但我没有看到这种情况。女人总是落后的。她们要依赖男人。」

她笑了。她的笑声不带责备,也没有怨意;而是很愉快的清脆声音。

「你要比我更了解人的世界,」她有力地说,「但现在我是无形的,而你不是。我告诉你,
女人是较优秀的巫士,因为在我们的眼前有一个裂缝,而你们没有。」

她似乎并不生气,但我觉得有必要解释说,我的发问及评论并不是要攻击或辩护任何论
点,而是因为我希望她说下去。

她说她与我见面后,除了说话之外什么都没做, Nagual 曾经训练她说话,因为她的任


务与我的相同,都是在人的世界里。

「我们所说的一切,」她继续说,「都是人的世界的一种反映。在你这趟旅程结束之前,
你将发现你会有如此的言语行动,是因为你执着于人的形象,就像哲那罗们与小姐妹们在相
互残杀时,他们也是执着于人的形象。」

「但是妳们不是全都应该配合帕布力图,奈士特,与班尼诺吗?」

「哲那罗与 Nagual 告诉我们所有人,我们应该和谐相处,相互帮助与保护,因为我们是


孤独地在这世界上。帕布力图被交付要照顾我们四个,但是他是一个懦夫。如果由他来决定,
他会让我们像狗一样死掉。但是当 Nagual 在的时候,帕布力图对我们很好,周到地照顾我们。
大家常调侃他,开玩笑说我们就像是他的老婆。在 Nagual 与哲那罗离去前不久,他们告诉他,
他将来很有机会成为一个 Nagual,因为我们可以成为他的四个风,他的四个角落。帕布力图
把他们的话当成了他的任务,从那天起他就变了。他变得令人无法忍受。他开始使唤我们,
把我们真的当成他的老婆们。

「我问过 Nagual 关于帕布力图的机会,他说我要知道,在战士世界中的一切都是决定于


个人力量,而个人力量决定于完美无缺。如果帕布力图够完美无缺,他就有机会。我听了他
的话后就笑了出来。我很了解帕布力图。但是 Nagual 向我解释,我不应该小看他。他说战士
永远有一个机会,不管这机会是多么渺茫。他使我明白,我也是个战士,我不应该用我的思
想来妨碍帕布力图。他说我应该关掉我的思想,让帕布力图自己去做;我的完美无缺就是去
帮助帕布力图,不管我对他有多了解。

「我了解 Nagual 所说的。何况,我自己还亏欠着帕布力图恩情,于是我欢迎帮助他的机


会。但我也知道,不管我怎么帮助他,他都会失败。我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当一个 Nagual 的料
子。帕布力图很孩子气,不愿意接受他的失败。他很悲哀,因为他不够完美无缺,但是他仍
然在心中想着要像 Nagual 一样。」

「他怎么失败的?」

「Nagual 离开了之后,他就与莉迪亚来了一次拼命的冲突。几年前,Nagual 给了他一件


任务,要他假装做莉迪亚的丈夫。附近的人以为她是他的妻子。莉迪亚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安
排。她很强悍。事实上帕布力图怕她怕得要死。他们永远处不来,只是因为 Nagual 的缘故他
们才容忍对方;但是当他离去后,帕布力图变得比以前还疯狂,相信他有足够的个人力量来
把我们当成他的妻子。三个哲那罗们聚在一起讨论帕布力图应该如何做,他们决定他应该向
最强悍的女人下手,莉迪亚首当其冲。他们等到有一天她一个人时,他们三个一起跑进屋里,
抓住莉迪亚的手臂,把她扔到床上。帕布力图爬到她身上。她原先以为哲那罗们在开玩笑。但
是当她明白他们是当真时,她用她的头撞击了帕布力图的前额,差点杀了他。哲那罗们落荒
而逃,奈士特必须照顾帕布力图养伤好几个月。」

「我能做什么来帮助他们互相了解吗?」

「不能。不幸的是,了解不是他们的问题。他们六个都很了解。真正的麻烦是别的事,很
丑陋的事,没人能帮得上忙。他们放纵于不尝试改变。既然他们知道不管他们如何尝试改变,
他们都不会成功,他们就干脆全体一起放弃。这就像对于失败感到失望一样糟糕。Nagual 告
诉他们每个人,身为战士,不管男女,都必须要完美无缺地尝试改变,才能吓走人类形象,
把它甩掉。Nagual 说经过多年的完美无缺后,有一个时刻会来临,人类形象会受不了而离去,
就像它离开我一样。当然,这种情况会使身体受伤,甚至造成死亡,但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战
士总是会生还。」

突然前门一记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拉葛达站起来,上前打开门。是莉迪亚。她很正式
地向我致意,然后要拉葛达跟她走。她们一起离开。

我很欢迎独处的机会。我整理笔记好几个小时。敞开的用餐区域很凉爽,而且光线充足。

拉葛达在中午时回来。她问我是否要吃东西。我并不饿,但她坚持我吃些东西。她说与同
盟的接触非常耗损,她自己感觉非常虚弱。

吃完后我与拉葛达坐下来,我准备要问她关于「做梦」的事时,前门砰地打开来,帕布
力图走了进来。他喘着气,看起来跑了很久,正处于一种兴奋状态中。他站在门边一会儿调
整呼吸。他没有改变很多。似乎老了一点,或重了一点,或许只是更有肌肉。但是他仍然很消
瘦结实。他的肤色很淡,彷佛他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他的褐色眼睛反映着脸上的一丝倦意。
我记得帕布力图有吸引人的微笑;他站在那里望着我,笑容一如往昔般迷人。他跑过来抓住
我的手臂一会儿,没有说一个字。我站起来。他轻轻握我的手,然后拥抱我。我自己是非常高
兴看到他,像小孩般快乐地跳上跳下的。我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最后他打破沉默。

「大师,(Maestro。导师,指挥家的尊称。)」他轻声说,点点头,彷佛在向我鞠躬。

「大师」这个头衔让我惊讶。我转身看看是否有别人在我后面。我故意夸张我的动作,让
他知道我的迷惑。他微笑着,我能想到的唯一问题,是问他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他说他,奈士特和班尼诺因为一种很不寻常的担忧而被迫赶回来,他们连夜跑回来,没
有停顿。奈士特去他们自己的屋子看看是什么在逼迫他们。班尼诺去索莉达的地方,他自己
则来到女孩们的屋子。

「你中奖了,帕布力图。」拉葛达笑着说。

帕布力图没有回答。他瞄着她。

「我敢打赌妳在想办法赶走我。」他以愤怒的口气说。

「不要跟我作对,帕布力图。」拉葛达说,不为所动。

帕布力图转身向我道歉,然后高声补充道,彷佛他想要屋子里其它人也听到,他带来了
他自己的椅子,他想要放在哪里都随他高兴。

「屋子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它人。」拉葛达轻声说,笑了。

「我还是要用我的椅子,」帕布力图说,「你不介意吧,大师,是不是?」

我望着拉葛达。她用她的脚尖给了我几乎无可觉察的同意暗示。

「带进来。带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进来。」我说。

帕布力图走出了屋子。

「他们都是这个样子,」拉葛达说,「他们三个。」

一会儿后帕布力图的肩膀上扛着一个怪异的椅子回来。椅子的形状配合着他的背部,所
以当它倒立于他的肩膀上时,看起来像个背包。

「我能放下来吗?」他问我。
「当然。」我回答,把长椅移开,让出空间。

他故做轻松状笑笑。

「你不是 Nagual 吗?」他问我,然后望着拉葛达的方向说,「还是你要等待命令?」

「我是 Nagual。」我开玩笑地说,好安抚他。

我感觉他准备要与拉葛达挑起战斗;她一定也感觉到了,因为她找了个借口到后面去了。

帕布力图放下椅子,慢慢绕着我打转,似乎在检查我的身体。然后他用一只手拿着他的
低靠背椅,转过来放下,把手臂靠在椅背上,很舒适地跨坐在上面。我面对他坐下。他的心
情在拉葛达走了后就完全改变了。

「我必须要请你原谅我的行为,」他微笑说,「但我必须要赶走那巫婆。」

「她有那么糟糕吗,帕布力图?」

「我可以跟你打赌。」他回答。

为了改变话题,我说他看起来很好,很一帆风顺的。

「你自己看起来很不错,大师,」他说。

「为什么要叫我什么大师呢?」我开玩笑问道。

「事情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回答,「我们现在是在新的领域中,见证人说你现在是一个
大师了,而见证人是不会错的。但他会告诉你整件事。他很快就会来,会很高兴再看见你。我
想现在他一定感觉到你在这里了。当我们动身回来时,我们全都感觉你在路上,但我们没有
人感觉你已经抵达了。」

这时我告诉他,我来这里的唯一目的是要见他与奈士特,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能谈
论我们与唐望及唐哲那罗最后一次会面的两个人,我迫切需要澄清那最后一次会面对我所造
成的不确定。

「我们彼此是息息相关的,」他说,「我会做任何事来帮助你。你知道的。但我必须警告你,
我并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强壮。也许我们根本不讲话会好一些。但是另一方面,如果我们不
讲话,我们就永远无法了解任何事。」我以仔细刻意的方式构思我的疑问。我说在我的理性困
境中有一个关键课题。

「告诉我,帕布力图,」我说,「我们真的以我们的身体跳进了那山谷中吗?」

「我不知道,」他说,「我真的不知道。」

「但是你与我在那里。」

「那正是重点。我真的在那里吗?」

我对他的故弄玄虚感到懊恼。我强烈地感觉如果我摇晃他或掐他,他的内在某种东西会
得到自由。很显然他在故意隐瞒某些极重要的事物。我抗议说他口口声声说我们息息相关,
要互相信任,同时却又故做神秘。

帕布力图摇着头,似乎在沉默抗议我的指控。

我要他向我回溯他的整个经验,从我们的一跳之前开始,唐望与唐哲那罗一起为我们准
备那最后的冲击。

帕布力图的回溯含混而不连贯。他所记得的最后一刻,是在我们跳入深谷之前,唐望与
唐哲那罗对我们说了再见,然后消失在黑暗中,他的力气就消失了,他准备要一头倒下,但
我抓住了他的手臂,带他到山崖的边缘,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你昏过去后,发生了什么,帕布力图?」

「我不知道。」

「你有没有做梦,或看见影像?你看见了什么?」

「据我所知,我没有看见任何影像,我也没有任何注意力能派上用场。我的缺乏完美使
我不可能回忆起任何影像。」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在哲那罗的老地方醒来。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那里的。」

他保持沉默,而我在脑中疯狂地寻找一个问题,一个意见,一个评论或任何事,可以使
他的话产生更多意义。帕布力图的回忆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持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感觉
受了骗。我几乎对他感到生气。我的感觉混和着对帕布力图和对我自己的怜悯,同时还有一
种强烈的失望。「我很抱歉让你如此失望。」帕布力图说。

对于他的话,我的立即反应是隐藏我的感觉,向他保证我一点也不失望。

「我是一个巫士,」他笑着说,「很糟糕的一个,但仍然能知道我的身体所告诉我的。而
现在,我的身体告诉我,你对我感到生气。」

「我没有生气,帕布力图!」我叫道。

「这是你的理性告诉你的,但不是你的身体,」他说,「你的身体在生气。然而,你的理
性觉得没有理由对我生气,所以你陷于矛盾之中。至少我能为你做的,是解开这个矛盾。你
的身体在生气,因为它知道我不是完美无缺,而只有一个完美无缺的战士能帮助你。你的身
体生气,因为它知道我在浪费我自己。它在我一进门时就知道了这一切。」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感到一阵迟来的领悟。也许他说我的身体知道这一切是对的。不管
如何,他直接地面对我的感觉,使我的挫折感失去了冲力。我开始怀疑帕布力图是否只是在
玩一场游戏。我告诉他,他是如此直接勇敢,因此不可能像他所说的那么无能。

「我的弱点是我生来具有渴望,」他几乎耳语道,「我甚至渴望着我的生活能像个普通人
一样。你相信吗?」

「你不可能是当真的,帕布力图!」我叫道。

「我是的,」他回答,「我渴望着能像个普通人般行走于这个地球上,而不要有如此可怕
的负担。」

我觉得他的想法实在是荒唐,我在心中一再叫道,他不可能是当真的。帕布力图看着我
叹口气。我感到极担忧。他似乎在落泪的边缘。我的担忧转变成强烈的谅解。我们俩都无法帮
助对方。

拉葛达在这时回到了厨房。帕布力图似乎立刻恢复了精力。他跳了起来,一脚跺在地板
上。

「妳要干什么?」他以紧张尖锐的声音吼道,「妳为什么鬼鬼祟祟的?」
拉葛达对我说话,彷佛他不在场。她客气地说,她要去索莉达的屋子。

「我们才不管妳要去什么地方!」他叫道,「妳下地狱去我们也不在乎。」

他像个被宠坏的小孩般跺着地板,而拉葛达站在那里发笑。

「让我们离开这屋子,大师,」他大声说。他突然从悲哀变成愤怒的过程使我着迷。我专
注地看着他。他的敏捷总是令我钦佩;即使是当他跺着地板时,他的动作都很优雅。

他突然伸手越过桌面,几乎把我的笔记本抢走。他用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捏住笔记本,我
必须用双手全力握住它。他的力量十分惊人,如果他真的想要抢走我的笔记本,他只需要一
扯就可以得手。他放开手,当他收回手时,我看到了他的手有一个伸出来的东西,一个瞬间
就不见的影像。太短暂了,我可以解释为我自己视觉上的错觉,被他的一拉所造成的。但我
已经知道我不能以日常的方式来对待这些人,我也无法以日常方式来解释任何事,所以我连
试都没试。

「你的手里是什么东西,帕布力图?」我问。

他惊讶地缩回去,把他的手藏在背后。他一副茫然的表情,喃喃说他要我们离开这屋子,
因为他感到头昏了。

拉葛达开始大笑,说帕布力图是像约瑟芬娜一样好的欺骗家,也许比她还好。如果我继
续要求他告诉我他手中的东西,他会昏倒,而奈士特就必须照顾他好几个月。

帕布力图开始咳嗽。他的脸变成几乎是紫色的。拉葛达不动声色地告诉他别演戏了,因
为他没有观众;她说她要走了,而我没有什么耐心。然后她转身,以最威严的语气告诉我留
在这里,绝对不要去哲那罗的屋子。

「为什么不要?」帕布力图叫道,跳到她身前,彷佛想阻止她离去。「真恶心!告诉大师
做什么事情!」

「我们昨晚与同盟交手了一回合,」拉葛达正经地帕布力图说,「Nagual 和我仍然很虚弱。
如果我是你,帕布力图,我会开始专心注意事情。自从他来了后,一切都改变了。」

拉葛达从前门离去。我这时注意到她看起来的确很疲倦。她的鞋子似乎太紧了,或者是
她太虚弱了,她的脚步有点蹒跚。她看来瘦小而脆弱。

我想我一定看来也很疲倦。因为在屋子里没有镜子,我感到一股冲动,想到外面去照照
我车子上的镜子。我正要去时,帕布力图阻止了我。他以非常殷切的语气教我不要相信她的
任何一个字,关于他是一个欺骗者的。我告诉他不用担心。

「你一点也不喜欢拉葛达,对不对?」我问。

「一点也没错,」他以厌恶的表情地回答,「你要比世上任何人都清楚那些女人是什么样
的怪物。Nagual 告诉我们,有一天你会回到这里,落入她们的陷阱中。他请求我们戒备,警
告你关于她们的计谋。Nagual 说你有四分之一的机会:如果我们的力量够强,我们可以把你
带到这里警告你,拯救你的生命;如果我们的力量太弱,我们会赶回来看见你的尸体;第三
个机会是发现你成为巫婆索莉达的奴隶或那些恶心,像男人的女人的奴隶;第四个机会,也
是最渺茫的,是发现你活得好好的。

「Nagual 告诉我们,如果你生还了,你就会是 Nagual,我们就要信任你,因为只有你能


帮助我们。」

「我会为你做任何事的,帕布力图。你晓得的。」

「不只是为我。我不是一个人。见证人与班尼诺是与我一起的。我们是一体的,你必须帮
助我们全部。」
「当然,帕布力图。那是不用说的。」

「这附近的人们从来不会打扰我们。我们的问题是在那些丑陋的男人婆身上。我们不知道
要怎么对待她们。Nagual 给了我们命令,要我们不管如何都要陪着她们。他给了我一件个人
的任务,但是我失败了。我以前是非常的快乐。你记得的。现在我似乎无法处理自己的生活
了。」

「发生了什么事,帕布力图?」

「那些巫婆把我赶出了我的家。她们接管了控制,对待我像垃圾。我现在住在哲那罗的屋
子,跟奈士特与班尼诺一起。我们甚至必须自己煮饭。Nagual 知道这种情况可能发生,于是
交代拉葛达任务,要她调解我们与那三个母狗。但是拉葛达仍旧是如 Nagual 当初叫她的,两
百二十个屁股。那是她许多年来的绰号,因为她的体重是两百二十磅。」

帕布力图为他对拉葛达的回忆而笑了出来。

「她曾经是你所见过最肥胖,最难闻的肉球,」他继续说,「今天她只有一半重,但是她
在脑袋里仍旧是同样的肥胖缓慢,她对我们一点帮助也没有。但是现在你来了,大师,我们
的担忧结束了。现在我们是四个对四个了。」

我想要插嘴,但是他阻止我。

「在那些巫婆回来赶走我之前,让我说完我要说的。」他说,紧张地看看门。

「我知道她们告诉你,你们五个是相同的,因为你们是 Nagual 的孩子。那是个谎言!你


是像我们,哲那罗们,因为哲那罗也帮助建立了你的明晰。你也是我们之一。明白我的意思
吧?所以,不要相信她们告诉你的话。你也是属于我们的。那些巫婆不知道 Nagual 告诉了我
们一切。她们以为只有她们才知道。要两个特尔提克(Toltec)才能造就我们。我们是他们两
个的孩子。那些女巫…」

「等一下,等一下,帕布力图,」我说,把手放在他嘴上。

他站起来,显然被我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

「你说要两个特尔提克才能造就我们,是什么意思啊?」

「Nagual 说我们都是特尔提克。我们全都是。他说特尔提克是奥秘的接受者与保存者 。
Nagual 与哲那罗都是特尔提克。他们把他们的特殊明晰与奥秘给予了我们。我们接受了他们
的奥秘,现在我们要保存它们。」

他使用特尔提克这个字眼使我感到迷惑。我只熟悉它在人类学上的意义。在人类学上,
它总是指在中南美洲的一种纳华族(Nahuatl)语系的文化,在西班牙人的征服前便灭绝了。

「他为何说我们是特尔提克?」我问,不知该说什么别的。

「因为我们就是特尔提克。他不说我们是巫士或巫婆,而说我们是特尔提克。」

「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叫小姐妹们巫婆呢?」

「噢,那是因为我恨她们。那与我们是什么没有关系。」

「Nagual 告诉所有人这些事吗?」

「那当然。每个人都知道。」
「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我。」

「噢,那是因为你是个受过很多教育的人,总是会讨论很笨的事。」

他以很高的音调大笑,拍拍我的背。

「Nagual 有没有告诉你们,特尔提克人是居住在墨西哥这地区的古代民族?」我问。

「瞧,你又来了。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告诉你。老家伙大概不知道他们是古代人。」

他在椅子中摇摆大笑。他的笑声很愉快,具有传染性。

「我们都是特尔提克,大师,」他说,「保证我们都是。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但你可以去问
见证人。他知道。我在很早已前就失去了对这些事的兴趣。」

他站起来走到火炉边。我跟着他。他检查着在上面用慢火炖着的一锅食物。他问我是谁准
备的食物,我确信那是拉葛达做的,但我说我不知道。他很急促地嗅了四、五次,像只狗。然
后他宣布说他的鼻子告诉他,是拉葛达煮的。他问我是否吃过,我说我在他来之前已经吃了,
听了我的话,他就从架子上取了一个碗,给自己弄了一大份。他以坚定的语气建议我,我只
应该吃由拉葛达准备的食物,我也应该只用她的碗,就像他一样。我告诉他拉葛达与小姐妹
们都用一只深色的碗给我盛食物,它被单独放在架子上。他说那个碗是属于 Nagual 的。我们
回到了桌子旁。他很慢地用餐,而且完全不说话。他的完全专注于进食使我发觉他们全部都
是如此:他们在吃东西时是完全沉默的。

「拉葛达是个伟大的厨师,」他吃完食物后说,「她以前为我做饭。那是许久以前,在她
恨我之前,在她成为一个女巫之前,我的意思是,成为一个特尔提克之前。」

他望着我,双眼明亮,对我眨着眼。

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拉葛达不让我认为她会恨任何人。我问他是否知道她已经失去了
她的人类形象。

「那是一派胡言!」他叫道。

他瞪着我,像是在衡量我的惊讶表情,然后他把脸藏在他的手臂中,像个害羞的小孩般
傻笑起来。

「呃,她的确是做到了,」他又说,「她是很了不起。」

「那么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大师,因为我信任你。我完全没有不喜欢她。她是最棒的。她是
Nagual 的女人。我只是故意对她那样,因为我喜欢她来哄我,而她会哄我。她从来不会对我
生气。我可以做任何事。有时候我会做的太过头,跟她动起手脚,想要打她。而她只会跳到一
旁,就像 Nagual 以前一样。下一分钟她甚至不记得我做了什么。那才是一个真正的无形战士。
她对每一个人都如此。但是我们其余人则是悲惨的一群。我们真的是很恶劣。那三个巫婆恨我
们,而我们反恨回去。」

「你是个巫士,帕布力图;难道你无法停止这种争吵?」

「我们当然可以,但是我们不想要。你能期待我们怎么样,像兄弟姊妹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是 Nagual 的女人,」他继续说,「但是每个人都期待我接收她们。天晓得我要怎么


做!我试着接近其中一个,那母狗巫婆不但没有帮助我,反而几乎杀了我。于是现在这些女
人每一个都要追杀我,好像我犯了滔天大罪。我只是遵照 Nagual 的指示。他告诉我要跟她们
每一个人亲密,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我可以同时跟她们三个。但是我甚至无法跟一个亲密。」

我想问他关于他的母亲,索莉达女士,但我想不出方法来把她带进谈话中。我们沉默了
一会儿。

「你恨她们对你所做的吗?」他突然问道。

我看见了我的机会。

「不,完全不会,」我说,「拉葛达对我解释了她们的理由。但是索莉达女士的攻击非常
吓人。你常见到她吗?」

他没有回答。他眼睛望着天花板。我重复了我的问题。这时我注意到他的眼中充满泪水。
他的身体因沉默的啜泣而颤抖着。

他说他曾经有一个美丽的母亲,无疑的,我还记得她。她的名字是曼纽丽塔,一个有两
个孩子的神圣母亲,像驴子般工作来扶养他们。他对这个爱他养他的母亲感到极深的仰慕。
但是在可怕的一天,他的命运降临,他不幸遇见了哲那罗与 Nagual,这两个人摧毁了他的
生活。以非常激动的口吻,帕布力图说这两个魔鬼取走了他的灵魂,及他母亲的灵魂。他们
杀了他的曼纽丽塔,留下这个可怕的巫婆,索莉达。他满眼泪水地瞥着我,说那个恐怖的女
人不是他的母亲。她不可能是曼纽丽塔。

他无法控制地啜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情绪是如此诚实,他的不满是如此令人信
服,我被一阵伤感所侵袭。以普通人的观点来看,我必须要同意他。帕布力图碰上了唐望与
唐哲那罗,似乎的确是件非常不幸的事。

我伸手搂住他的肩膀,自己几乎也要哭了。一段很长的沉默后,他站起来走到屋后。我
听见他在擤鼻子,用水盆洗脸。当他回来时,他平静多了,甚至在微笑。

「不要搞错我的意思,大师,」他说,「对于我的遭遇,我并不怪任何人。那是我的命运。
哲那罗与 Nagual 像完美的战士般行动。我只是太软弱了,如此而已。我的任务失败了 。
Nagual 说我要避免被那可怕巫婆攻击的唯一机会,是去捕获那四个风,使她们成为我的四
个角落。但我失败了。那些女人是与巫婆索莉达一伙的,不愿意帮助我。她们希望我死。

「Nagual 也告诉我,如果我失败了,你自己不会有一点机会的。他说如果她杀了你,我
就必须要逃命。他怀疑我甚至是否能逃到马路上。他说那巫婆加上了你的力量,她将会是所
向无敌的。所以,当我觉得我无法捕获那四个风时,我认为我死定了。当然我会恨那些女人。
但是今天,大师,你带给我新的希望。」

我对他说,他对他母亲的感情很感动我。我事实上对所发生的一切感到震骇,但我非常
怀疑我是否有带给他任何希望。

「你有!」他极肯定地叫道,「这些日子我一直感觉非常糟糕。你的母亲拿着一把斧头追
杀你,这不会让任何人感到快乐的。但是现在她已经出局了,这要归功于你所做的一切,不
管你做了什么。

「那些女人恨我,因为她们相信我是个懦夫。她们的笨脑袋就是不明白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和那四个女人,与我和见证人及班尼诺在某一方面大不相同。在 Nagual 找到你们之前,你
们五个都差不多是死的了。他告诉我,你甚至试着要自杀。我们不是那样子。我们全都是活着
好好的,很快乐。我们是你们的相反。你们是绝望的人;我们不是。如果哲那罗没有出现,今
天我会是一个快乐的木匠。或者也许我已经死了。没有关系。我能够完成我能做的,而那就够
了。」

他的话使我深思起来。我必须承认他是对的,那些女人和我的确是绝望的人们。如果我
没有遇见唐望,我无疑已经是死人了,但是我不能像帕布力图一样说,我的生活没有唐望也
没关系。唐望为我的身体带来生命与活力,为我的精神带来自由。
帕布力图的话让我想起唐望有一次告诉我的事情,当时我们在谈一个老人,我的一个朋
友。唐望以很冷漠的语气说那老人的生或死都没有一点意义。我觉得唐望这样讲是不必要的,
感到有点生气。我告诉他,那老人的生死是没有意义的,这是不用说的,因为除了对个人之
外,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你说对了!」他叫道,然后笑了起来。
「那正是我的意思。
那老人的生死对他个人都没有一点意义。他可以在一九二九年死去,或在一九五零年,或者
他可以活到一九九五年。这都不重要。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同样愚蠢的相同。」

我的生活在我遇见唐望之前正是如此。一切对我都没有意义。我的行动好像是有东西在
影响我,但是那只是一种计算过的策略,使我看起来像个敏感的人。

帕布力图对我说话,打断我的沉思。他要知道他是否伤害了我的感觉。我向他保证没事。
为了再开始谈话,我问他是在何处遇见唐哲那罗的。

「我的命运降临时,我的老板生病了,」他说,「我必须替他到城市的市场中盖一段新的
贩衣摊。我在那里工作了两个月。当我在那里时,我认识了其中一个摊位主人的女儿。我们谈
起恋爱。我把她父亲的摊位盖的比其它的大一些,让我可以躲在柜台下与她做爱,而她的妹
妹招呼着客人。「有一天,哲那罗带了一袋草药到对面的摊位找零售商,当他在谈生意时,
他注意到贩衣的摊位在晃动。他仔细地观看那摊位,但是他只看到妹妹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零售商告诉哲那罗,每天在那时刻,那个摊位都会晃动。第二天哲那罗带了 Nagual 来看摊位
晃动,结果它动了。他们下一天又来了,而摊位又晃动了。所以他们就等我出来。那天我认识
了他们俩,不久后哲那罗告诉我,他是一个草药专家,说他可以为我制作一剂药,没有女人
能抗拒。我喜欢女人,所以我就上钩了。他的确为我做了那剂药,只是他花了十年。在这同时,
我跟他变得很熟,我爱他甚至超过我自己的兄弟。现在我疯狂地怀念他。所以你可以知道,
他诱骗了我。有时候我很高兴他这么做;而大多数时候,我埋怨他。」

「唐望告诉我,巫士必须要有一个征兆,才能选择门徒。你有没有类似的情形,帕布力
图?」

「有的。哲那罗说他看摊位晃动得很奇怪,然后他看见两个人在柜台下做爱。所以他就坐
下来等待里面的人出来;他要看看他们是谁。一会儿后,女孩出来了,但是他没有看见我。
他认为在他决定要看我之后会漏看了我,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第二天,他与 Nagual 一起来。
他也看见了两个人在做爱,但是当他要逮到我时,他们两个都漏看了我。他们在下一天又回
来;哲那罗绕到摊子后,而 Nagual 留在前面。我在爬出来时碰到了哲那罗。我以为他没有看
见我,因为我还在侧面小门的一块布幕后面。我开始像只狗般吠叫起来,使他以为在布后面
有只小狗。他发出咆哮,对我吼回来,使我以为在另一边真的有一只大疯狗。我害怕了,就
从另一边跑出来,撞上了 Nagual。如果他是普通人,我会把他撞倒在地上,因为我是用跑的,
但是他却把我像个小孩般举起来。我大吃一惊。他这个老人实在是强壮。我想我可以用这样强
壮的人去为我搬运木材。况且我不想在那些看到我从柜台吓跑出来的人面前丢脸。我问他是
否愿意为我工作。他说是的。那一天起,他就来到店中做我的助手。他每天都来工作,做了两
个月。我对那两个魔鬼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唐望为帕布力图工作的不和谐景象让我感到很滑稽。帕布力图开始模仿唐望在肩膀上扛
木头的样子。我必须同意拉葛达,帕布力图是像约瑟芬娜一样好的演员。

「他们为何要费那么多麻烦,帕布力图?」

「他们必须要诱骗我。你不会以为我会这样就跟他们去吧,会不会?我一辈子都听说了
巫士和医疗师和女巫和精灵的故事,而我一个字也不相信。那些谈这类事的人都是无知的人。
如果哲那罗告诉我他和他朋友是巫士,我会掉头就走的,但是他们两个太聪明了。那两头狐
狸实在是狡猾。他们一点也不急。哲那罗说他愿意花二十年等我。因此 Nagual 去为我工作。我
要他去的,所以事实上是我提供给他们钥匙的。

「Nagual 是个勤劳的工人。我在那时候有点胡来,我以为是我在诱骗他。我相信 Nagual


只是一个愚蠢的老印地安人,所以我告诉他,我要告诉老板他是我祖父,否则他们不会雇用
他的。Nagual 说没关系。他从他每天挣的几块匹索中分了一些给我。

「我的老板对我的祖父印象深刻,因为他是如此强壮的工人。但是其它人会取笑他。你知
道的,他有时常把关节弄响的习惯。在店里,每次他要扛东西时,都会弄响关节。人们自然
以为他太老了,当他搬东西时,他的身体会嘎嘎作响。
「我把 Nagual 当成我的祖父是很卑鄙的。但是那时候,哲那罗已经诱发了我贪心的一面。
他告诉我,他在喂 Nagual 某种特殊的草药,使他强壮的像头牛。每天他会带来一小包磨碎的
绿叶给 Nagual 吃。哲那罗说他的朋友若是没有那草药,就什么都不是。为了证明他的话,有
两天他没有给他吃。没有绿色的玩意后,Nagual 看来就像个平凡的老人。哲那罗说我也可以
用他的药剂来使女人爱我。我非常感兴趣,他说我们可以合伙,只要我帮助他准备他的药剂,
给他的朋友服用。有一天他给我看一些美钞,说他刚卖了第一剂给一个美国人。我上了钩,
成为他的伙伴。

「我的伙伴哲那罗和我有伟大的计划。他说我应该要有自己的店,因为我们用他的药剂
赚来的钱要买什么都可以。我买了一个店铺,而我的伙伴付了钱。于是我野了。我知道我的伙
伴是认真的,我开始为他制作他的绿色药剂。」

我很奇怪地相信,在这时候,唐哲那罗一定有用知觉转变性植物于他的药剂中。我想他
一定诱骗了帕布力图服用它,来确保他的顺从。

「他有给你力量植物吗,帕布力图?」我问。

「当然,」他回答,「他给我吃他的绿色玩意儿。我吃了好几吨之多。」

他描述并模仿唐望毫无生气地坐在唐哲那罗的屋前,然后当他的嘴一碰到那药剂时,就
充满活力地跳起来。帕布力图说如此的神奇转变使他不得不自己试试。

「药剂里是什么?」我问。

「绿叶,」他回答,「任何他能找到的绿叶。哲那罗就是那样的魔鬼。他时常大谈他的药剂
逗我笑,直到我高兴的像空中高飞的风筝。老天,我真爱那段日子。」

我紧张地笑笑。帕布力图左右摇着头,清了清喉咙。他似乎在努力不要哭出来。

「如我说过的,大师,」他继续说,「我是被贪心所驱使。我秘密计划在知道如何制作那
绿玩意后,就甩掉我的伙伴。哲那罗一定总是知道我那时候的打算,就在他离去之前,他抱
抱我,说我现在可以完成我的愿望;是甩掉伙伴的时候了,因为我已经知道如何做那绿玩意
了。」

帕布力图站起来。他的眼中充满泪水。

「那个混球哲那罗,」他轻声说,「那个烂魔鬼。我真是爱他。如果我不是这样的懦夫,我
现在就会去制作他的绿玩意儿。」

我不想再写了。为了驱散我的悲哀,我告诉帕布力图,我们应该去找奈士特了。

我收拾笔记本,准备离去,这时前门很大声地被推开。帕布力图和我不自主地跳了起来,
立刻回头看。奈士特站在门口。我跑向他,我们在房间中央会面。他几乎是跳到我身上,抓住
我的肩膀摇晃。他看起来比我上次见到他时要高一些,壮一些。他的瘦长身体几乎有种野兽
般的柔软。不知如何,面前凝视我的这个人,不是我所认识的奈士特。我记得他是一个很害
羞的人,总是不好意思微笑,因为他有歪牙齿。他被托付给帕布力图来照顾。凝视我的这个
奈士特是唐望与唐哲那罗的混合。他像唐哲那罗一样结实灵活,但有着唐望具催眠性的控制。
我想要放纵于我的迷惑中,但我只能与他一起笑着。他拍拍我的背,脱下他的帽子。这时我
才注意到帕布力图没有戴帽。我也注意到奈士特要黑一些,也要壮一些。站在他旁边,帕布
力图看起来很脆弱。他们两个都穿着美国利瓦伊牌的牛仔裤,厚夹克,及胶底鞋。

奈士特的在场立刻使阴郁的气氛变得轻松。我请他加入我们。

「你来得正好,」帕布力图露出大微笑,对奈士特说:「大师与我刚才在这里哭,回忆着
那两个特尔提克魔鬼。」我们坐下来。
「你真的在哭吗,大师?」奈士特带着恶作剧的微笑问道。

「他当然是。」帕布力图回答。
前门一声很轻的噪音使帕布力图与奈士特停止谈话。如果只有我自己,我不会注意到或
听到任何事。帕布力图和奈士特站起来;我也一样。我们望着前门;它被极小心地打开来。我
想也许拉葛达回来了,正在悄悄地打开门,不想打扰我们。等到门打开得够一个人宽时,班
尼诺走进来,他好像是在一间黑暗的房间中,闭着眼睛,踮着脚尖走路。他使我想起一个小
孩想从没锁的出口溜进一间戏院看电影,不敢制造任何噪音,但是同时在黑暗中又看不见东
西。

所有人都安静地注视班尼诺。他睁开一只眼偷窥一下方向,然后他穿过前面房间,溜到
厨房。他站在桌子前面一会儿,眼睛仍闭着。帕布力图和奈士特坐下来,示意我也坐下。然后
班尼诺滑进我旁边的长椅。他轻轻用头碰一下我的肩膀;要我让出一些空间给他坐;然后他
舒服地坐下,眼睛仍然闭着。

他像帕布力图和奈士特一样穿着利瓦伊牛仔裤。他的脸比我上次看到他时要胖一些,好
几年以前了,他的发型也不同了,但我看不出哪里不同。他的肤色比我记忆中要浅,牙齿很
小,嘴唇很厚,高颧骨,小鼻子和大耳朵。他总是使我想起一个小孩,五官还没有完全成熟。

帕布力图与奈士特继续他们被打断的谈话,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当然,他与我一起在哭。」帕布力图说。

「他才不像你是个爱哭鬼。」奈士特对帕布力图说。

然后他转过来拥抱我。

「我真高兴你还活着,」他说,「我们刚才跟拉葛达谈过,她说你是 Nagual 了,但她没


有告诉我们你是怎么生还的。你怎么生还的,大师?」

这时候我有了一个奇怪的选择。我可以根据我的理性,像我以前一样,说我完全没有一
点概念,这是实话。或者我可以说我的替身把我从那些女人的魔掌中解救出来。我在心中衡
量这两种选择的效果,这时班尼诺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他睁开一只眼一点点偷看我,然后傻
笑起来,把脸埋在手臂里。

「班尼诺,你不想跟我说话吗?」我问。

他否定地摇摇头。

有他在我身旁让我感到不自在,我决定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干什么?」我低声问奈士特。

奈士特揉揉班尼诺的头,摇晃他。班尼诺睁开眼睛,然后又闭起来。

「他就是那样,你知道的,」奈士特对我说,「他非常害羞。他迟早会睁开眼睛。不用管他。
如果他太无聊了,他会睡觉。」

班尼诺肯定地点点头,眼睛还是没睁开。

「好吧,你怎么逃出来的?」奈士特坚持问道。

「你不想告诉我们吗?」帕布力图问。

我故意说我的替身从我的头顶上跑出来三次。我向他们叙述所发生的事。

他们似乎一点也不讶异,很理所当然地接受我的叙述。帕布力图很高兴地猜测索莉达女
士可能无法复原,而且很可能就此死去。他想知道我是否也打击了莉迪亚。奈士特向他做了
一个很强硬的手势,要他闭嘴,于是帕布力图话说到一半就难堪地停住。
「对不起,大师,」奈士特说,「但那不是你的替身。」

「但是每个人都说那是我的替身。」

「我知道你误解了拉葛达的意思,因为当班尼诺与我走路到哲那罗的屋子时,拉葛达在
路上拦下我们,告诉我们你与帕布力图在这栋屋子里。她称呼你 Nagual。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笑着说,我相信那是因为她觉得我得到了 Nagual 大部份的明晰纤维。

「我们这里有一个傻瓜!」班尼诺轰然地说,眼睛仍然闭着。

他的声音是如此怪异,我跳了开来。他这番出乎意料的话,及我的反应,使他们全都大
笑起来。班尼诺睁开一只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又把脸埋进手臂中。

「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称呼望、马特斯为 Nagual?」奈士特问我。

我说我总是以为那是一种比称他为巫士较好的称呼。

班尼诺笑得如此响亮,他的笑声盖过了其它所有人的声音。他似乎很自得其乐。他把头
靠在我肩上,好像它太重了,他支撑不住。

「我们称他为 Nagual,」奈士特继续说,「因为他能分裂成二。换句话说,只要他需要,
他随时可以进入我们所没有的状态;有某种东西会从他头上出来,不是个替身,而是个可怕,
凶恶的形象,看起来像他,但有他两倍大。我们称那形象为 Nagual,而任何有这种形象的人,
当然就是 Nagual。

「Nagual 告诉我们,我们全都能让那形体从我们头上出来,只要我们想要,但是我们通
常都不想要。哲那罗不想要它,所以我想我们也不要。看来你是脱不了身了。」

他们又笑又吼的,彷佛他们在赶一群牛。班尼诺把他的手搭在我肩上,闭着眼睛笑着,
直到眼泪流下双颊。

「你为什么说我脱不了身呢?」我问奈士特。

「它要花费太多能量了,」他说,「太费力了。我不知道你怎么还站得起来。

「Nagual 和哲那罗有一次在由加利树田野中分裂了你。他们带你去那里,因为由加利树
是你的树。我就在那里,我目击到他们分裂你,把你的 Nagual 拉出来。他们抓着你的耳朵拉,
直到你的明晰体分开来,你不再是一个蛋了,而是两团长长的明晰体。然后他们又把你拼回
去,但是能看见的巫士都看得出来,你的中间有一条很大的裂缝。」

「被分裂有什么好处呢?」

「你会有一只耳朵能听见一切,一只眼睛能看见一切,在情况需要时,你总是可以有多
余的手段可用。这种分裂也是为什么你被称为大师的原因。

「他们也试着分裂帕布力图,但是大概失败了。他被宠惯了,总是放纵的像狗儿子。这就
是为什么他现在会这么糟糕。」

「那么替身是什么呢?」

「替身就是在做梦中得到的另一个身体。它看起来跟本人完全一样。」

「你们都有一个替身吗?」
奈士特盯着我,目光惊讶。

「嘿,帕布力图,告诉大师我们的替身。」他笑着说。

帕布力图伸手越过桌子摇晃班尼诺。

「你告诉他,班尼诺,」他说,「或者更好,示范给他看。」

班尼诺站起来,极力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然后他脱下裤子,给我看他的生殖器。

哲那罗们疯狂地大笑。

「你的问题是当真的吗,大师?」奈士特表情紧张地问我。

我向他保证,我是极认真想知道任何有关他们的知识。我开始长篇大论地说明唐望如何
把我隔离在他们的圈子之外,我不知道理由何在,所以我对他们并不了解。

「想想看,」我说,「直到三天前,我不知道那四个女孩是 Nagual 的门徒,或班尼诺是


唐哲那罗的门徒。」

班尼诺睁开眼睛。「你也想想看,」他说,「我直到现在才知道你是这么笨。」

他又闭上眼睛,他们全体疯狂大笑。我没有选择,只能加入他们。

「我们只是在调侃你,大师,」奈士特以抱歉的语气说,「我们以为你是在调侃我们,讽
刺我们。Nagual 说你能看见。如果你能,你就可以看出我们是可怜的一群。我们都没有做梦体。
我们没一个有替身。」

奈士特以非常认真与殷切的态度说,有东西介入于他们与他们得到替身的希望之间。我
明白他的意思是,在唐望与唐哲那罗离去后,有某种阻碍出现了。他认为也许是由于帕布力
图搞砸了他的任务。帕布力图补充说,自从 Nagual 与哲那罗走了后,就有某种东西在追赶他
们,甚至连当时住在墨西哥最南端的班尼诺都必须赶回来。只有当他们三个在一起后,他们
才感到自在。

「你想那是什么呢?」我问奈士特。

「在那无限中有某种东西在拉我们,」他回答,「帕布力图认为是他的错,与那些女人为
敌。」

帕布力图转向我。他的目光强烈。

「她们对我施了诅咒,大师,」他说,「我知道我们所有的麻烦都是出在我身上;在我与
莉迪亚的打斗后,我想要从这地方消失不见,几个月后我动身前往维拉库斯。我在那里非常
快乐,与一个我想要娶的女孩在一起。我有一份工作,干得很不错,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家,
发现那四个男人婆,就像猎犬般,跟踪我的气味找到了我。她们在我的家中折磨我的女人。
那母狗罗莎把她丑陋的手放在我女人的肚子上,使她大便在床上,就像那样。她们的首领,
两百二十个屁股,告诉我说她们横越了整个大陆寻找我。她抓住我的腰带,把我拉出去。她
们把我推到巴士站,带我回来这里。我挣扎得比魔鬼还厉害,但是我不是两百二十个屁股的
对手。她把我推上巴士。但是在路上我逃走了。我穿过树丛,翻过山岭,直到我的脚肿得我脱
不掉鞋子。我差点死掉。我病了九个月。倘若见证人没有找到我,我会死掉。」

「我没有找到他,」奈士特对我说,「拉葛达找到了他,她带我去他的所在,我们两个抬
着他到巴士站,带他回来。他已经是神智不清了,我们必须付给巴士司机多余的钱,才能让
他留在车上。」

帕布力图以很夸张的语气说,他没有改变他的心意;他仍然想要死。
「但是为什么呢?」我问他。

班尼诺以如雷般的低沉声音替他回答。

「因为他的家伙不管用。」他说。

他的声音是如此惊人,一剎那间我以为他是在一个山洞中说话,听起来既吓人,又荒唐。
我笑得几乎控制不住。

奈士特说帕布力图尝试完成他的任务,遵照 Nagual 的指示,与那些女人建立性关系。他


曾告诉帕布力图,他的世界的四个角落已经各就其位了,他只需要去占领她们。但是当帕布
力图去占领他的第一个角落,莉迪亚时,她几乎杀了他。奈士特补充说,以他身为在场见证
人的个人看法而言,莉迪亚用她的头攻击他的理由是,帕布力图无法像个男人般表现,于是
莉迪亚不想被这整件事给羞辱,她就打了他。

「帕布力图被打了后是真的生病,还是假装?」我半开玩笑地问。

「他只是在假装!」他说,「他只是在头上肿了一个包!」

帕布力图和奈士特又笑又吼着。

「我们不怪帕布力图会这么怕那些女人,」奈士特说,「她们全都像 Nagual 本人,令人


可畏的战士。她们又凶又疯狂。」

「你真的认为她们是那样恶劣?」我问他。

「说她们恶劣只是事实的一部份,」奈士特说,「她们就像 Nagual,既严肃又阴沈。当
Nagual 还在时,她们常坐在他周围,以半睁的眼睛凝视着远处好几个小时,有时候好几
天。」

「约瑟芬娜是不是在很久以前真的疯过?」我问。

「真是笑话,」帕布力图说,「不是很久以前;她现在就是疯的。她是那一伙中最疯狂
的。」

我告诉他们她对我所做的。我以为他们会欣赏她的惊人表演背后的幽默。但是我的故事
似乎有反面的效果。他们像吓坏的小孩般倾听着;甚至班尼诺也睁开眼睛听我叙述。

「哇!」帕布力图叫道,「那些母狗真是可恶。你知道她们的首领是两百二十个屁股。她会
丢石头,然后藏起她的手,假装是个无辜的小女孩。小心她,大师。」

「Nagual 训练约瑟芬娜成为任何事物,」奈士特说,「她可以做到任何你要的:哭,笑,
生气,任何事。」

「但是当她没有演戏时,她像什么样子?」我问奈士特。

「她只是疯狂的像只蝙蝠,」班尼诺轻声回答,「我在约瑟芬娜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见到
她。我必须抬她进屋子。Nagual 和我必须总是把她绑在她的床上。有一次她开始为她的朋友哭
泣,一个与她一起玩耍的小女孩。她哭了三天。帕布力图安慰她,像照顾婴儿般喂她吃饭。她
就像他。他们两个都是一开始就不知道如何停止。」

班尼诺突然开始嗅着空气。他站起来,走到火炉旁。

「他真的害羞吗?」我问奈士特。
「他害羞而又古怪,」帕布力图回答,「他会像那样子,直到他失去人的形象。哲那罗告
诉我们,我们迟早都会失去我们的形象,所以没有必要像 Nagual 说的那样子,为了改变自
己而把自己弄得很悲惨。哲那罗说要享受自己,不要担忧任何事。你和女孩们担忧又尝试改
变;我们则相反,我们享受。你们不知道如何享受事物,而我们不知道如何使我们悲惨 。
Nagual 把使自己悲惨称为完美无缺;我们称之为愚蠢,是不是?」

「你只是在为你自己说话,帕布力图,」奈士特说,「班尼诺和我可不是这么认为。」

班尼诺端了一碗食物,放在我面前。他为每个人都端了食物。帕布力图检查了碗,问班
尼诺他在哪里找到的。班尼诺说是在一个盒子里,拉葛达告诉他放在何处的。帕布力图向我
透露,在他们被赶走之前,那些碗曾经是属于他们的。

「我们必须要当心,」帕布力图以紧张的口气说,「那些碗无疑被下了诅咒。那些母狗在
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我宁愿用拉葛达的碗吃。」

奈士特和班尼诺开始吃。这时我注意到班尼诺给了我褐色的碗。帕布力图似乎感到极激
动。我想要使他轻松些,但是奈士特阻止了我。

「不要太把他当真,」他说,「他喜爱这样子。他会坐下来吃的。这就是你和女人们失败的
地方。你们无法了解帕布力图是这样子。你们期待每个人都像 Nagual。拉葛达是唯一不会被他
影响的人,不是因为她了解他,而是因为她失去了她的形象。」

帕布力图坐下来进食。我们四个吃完了整锅食物。班尼诺洗了碗,仔细地放回盒子里,
然后我们全部都舒适地坐在桌子旁。

奈士特建议等天黑后,我们应该都去附近的一个河谷走走,那里是唐望,唐哲那罗和我
常去的地方。我感到有点迟疑。他们的伴同并不让我觉得有信心。奈士特说他们常在黑暗中行
走,而巫士的艺术是即使在人群中都要不引人注意。我告诉奈士特,唐望有一次把我单独留
在离这里不远的荒凉山区中,在他走之前,他命令我要专心试着使自己不显眼。他说这地区
的人彼此都很熟悉。这里没有很多人,但是住在这里的人会四处活动,能够在几哩之外发现
任何陌生人。他告诉我,这里许多人都有枪,会毫不犹疑地射杀我。

「不要担心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唐望曾经笑着说,「危险的是墨西哥人。」

「这话仍然正确,」奈士特说,「一直都是正确的,这就是为什么 Nagual 和哲那罗是如


此的艺术家。他们学会在这一切中成为不显眼的。他们知道潜猎的艺术。」

时间仍早,还不够暗。我想利用这时间问奈士特我的关键问题。我一直在避免这么做;
有某种奇怪的感觉阻止我发问。彷佛在帕布力图的回答后,我已经失去了兴趣。但是帕布力
图自己助了我一臂之力,他突然提起了这个问题,好像他读了我的思想。

「奈士特在同一天也跳进了深谷中,像我们一样,」他说,「因此他成为了见证人,你成
为了大师,而我成为了本地的傻瓜。」

我以很随意的方式要奈士特告诉我他跳入深谷的经过。我想要听起来不怎么感兴趣。但
是帕布力图明白我假装漠不关心。他笑着告诉奈士特,我很谨慎,因为我对他的报告感到非
常失望。

「我在你们两个跳了之后也跳了。」奈士特说,望着我,像是在等另一个问题。

「你是立刻跟在我们之后跳的吗?」我问。

「不。我花了一段时间才准备好,」他说,「哲那罗和 Nagual 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做。那一


天是考验我们全体的一天。」

帕布力图看起来很沮丧。他站起来,在房间中踱步,然后又坐下来,以绝望的神情摇着
头。
「你真的看到我们越过了悬崖边缘?」我问奈士特。

「我是见证人,」他说,「见证是我的知识之路;完美地告诉你我所目击的,是我的任
务。」

「但是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我问。

「我看到你们俩握着手,一起跑向悬崖边缘,」他说,「然后我看见你们俩像风筝般飘在
天上。帕布力图直线向外飞出,然后落下来。你朝上飞了一些,然后你离开了边缘一些才落
下来。」

「但是,我们以我们的身体跳了吗?」我问。

「呃,我想不出还有别的方法。」他说,笑了起来。

「可不可能只是幻觉?」我问。

「你想要说什么呢,大师?」他冷冷地问。

「我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说。

「你有没有昏倒,像帕布力图那样?」奈士特问,双眼闪亮。

我试着向他解释我对于那一跳的矛盾。他听不进去,打断我的话。帕布力图介入来使他
明白问题,他们展开了一场争论。最后帕布力图握着椅子站起来,半坐半走地绕过桌子。

「奈士特的视线只到他鼻尖,」他对我说,「班尼诺也一样。你从他们身上得不到任何东
西。至少你得到了我的同情。」

帕布力图格格笑着,肩膀颤抖,然后他用班尼诺的帽子把脸藏起来。

「据我所知,你们两个跳了,」奈士特突然对我说,「哲那罗与 Nagual 没有给你们其它


选择。那就是他们的艺术,围捕你们,然后领导你们到唯一的出口。于是你们俩越过了边缘。
那就是我所目击的。帕布力图说他没有觉察任何事;那是有问题的。我知道他完全觉察到一
切,但是他选择没有感觉。」

「我真的没有任何觉察。」帕布力图以抱歉的口吻对我说。

「也许,」奈士特冷淡地说,「但是我自己觉察到了,我看见你们的身体做了它们应该做
的事,跳了下去。」

奈士特的话使我产生奇怪的思绪。我一直在寻找我自己知觉上的证实。但是一旦我得到
了证实,我明白这种证实没有造成任何不同。知道我跳了,而且害怕我所知觉到的,是一回
事;而去寻求他人的证实则是另一回事。这时候我明白了两者没有必要的关连。我一直以为
只要有人能证实我跳了,我在理智上的怀疑与恐惧就会得到解决。我错了。我反而变得更担
忧,更沈溺于这个问题里。

我开始告诉奈士特,虽然我回来见他们两个,是为了让他们能证实我跳了,但是我现在
改变了主意,我真的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了。他们两个同时说起话来,于是我们陷入一场三方
的争论。帕布力图坚持他没有觉察,奈士特叫着说帕布力图是在放纵,而我说我不想再听到
任何有关那一跳的事了。

这时我首次清楚地发现,我们没有一个有平静与自我控制。我们没有一个愿意给予其它
人全然的专注,像唐望与唐哲那罗那样。既然我无法维持我们讨论的秩序,我开始沉浸于自
己的思绪中。我总是认为我无法完全进入唐望世界的唯一障碍,是我坚持于理性化一切事情,
但是面前的帕布力图与奈士特给了我一个新的领悟。我的另一项障碍是我的胆怯。一旦我离
开了日常理性的安全界线后,我就不再信任自己,被所面临的骇人情况所震慑住。因此,我
很难以相信我跳进了一个深谷里。

唐望曾经坚持说,巫术的整个课题都是关于知觉,为了证明他的论调,他和唐哲那罗在
那山顶上为我们的最后一次会面策画了一次深刻的,使人净化的演出。在他们使我大声清楚
地向所有帮助过我的人说再见之后,我进入了极兴奋的状态。在那时候,他们得到了我全然
的注意力,引导我的身体去知觉在他们的范畴中唯一的可能行动:跳入一个深谷中。那一跳
是我身为一个巫士,而不是普通人,在知觉上的具体成就。

我专心地写下我的思想,没有注意到奈士特与帕布力图停止了争论,他们三个全都望着
我。我向他们解释,我不可能了解那一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好了解的,」奈士特说,「事情只是会发生,没人知道怎么发生的。问问班尼诺,
看他是否想要了解。」

「你想要了解吗?」我开玩笑地问班尼诺。

「我当然想要!」他以低沈的嗓音叫道,使大家都笑了。

「你放纵于说你想要了解,」奈士特继续说,「就像帕布力图放纵于说他不记得任何事。」

他看看帕布力图,然后对我眨眼。帕布力图低下他的头。奈士特问我,当我们准备要跳
时,我有没有注意到帕布力图的心情有何异样。我必须承认,我当时的状况是不可能注意到
如此微妙的事情。

「一个战士必须注意到一切事物,」他说,「那是战士的策略,如 Nagual 说的,也是战


士的优势所在。」

他笑了笑,故意做出难为情的模样,用他的帽子遮住脸。

「帕布力图的心情有什么是我没注意到的?」我问他。

「帕布力图在他去之前,已经跳过了悬崖,」他说,「他根本不用作任何事。他大可以坐
在悬崖上,而不用跳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帕布力图当时已经在分解了,」他回答,「因此他以为他昏倒了。帕布力图在说谎。他在
隐瞒一些事情。」

帕布力图开始对我说话。他喃喃说了些模糊的字语,然后放弃了,向后倒进他的椅子里。
奈士特也要说话。我阻止他。我不确定我是否明白他前一段话的意思。

「是帕布力图的身体在分解吗?」我问。

他瞥着我好一段时间,没有说一个字。他原来坐在我右边,现在他安静地移到我对面的
长椅上。

「你必须要认真接受我所说的话,」他说,「要时光倒转,回到那一跳之前是不可能的 。
Nagual 说成为一个战士是一项荣誉与快乐,战士有幸能进行那些行动。我必须完美地告诉你
我所目击的。帕布力图是在分解。当你们两个跑向悬崖边缘时,只有你是固体的。帕布力图是
像一团雾。他以为他要昏倒了,而你以为你抓着他的手臂帮助他跳下悬崖。你们都不是对的,
而我毫不怀疑,如果你没有抓起帕布力图,结果对你们两个都会比较好。」

我感到比以前还胡涂了。我相信他是在诚实地报告他所知觉到的,但是我只记得我扶着
帕布力图的手臂。
「如果我没有干涉,结果会怎么样呢?」我问。

「这我无法回答,」奈士特说,「但是我知道你影响了你们两个的明晰体。当你把手绕住
帕布力图时,他变得较为固体,而你浪费了你的宝贵力量。」

「我们跳了之后,你做了什么?」我沉默许久后问奈士特。

「就在你们两个消失后,」他说,「我的神经紧张到我无法呼吸,于是我也昏倒了,我不
知道昏倒了多久。我想也许只有一会儿。当我恢复神智后,我望向四周,寻找哲那罗与
Nagual;他们走了。我在那山顶上跑来跑去,喊叫他们的名字,直到我的声音沙哑为止。然
后我知道我是孤独一人。我走到悬崖边缘,试着寻找当战士不准备回到这个世界时,大地会
发出的征兆,但是我已经太迟了,错过了那个征兆。那时我知道哲那罗与 Nagual 已经永远离
去了。直到那时,我才记得他们对你们俩说再见后,在你们跑向悬崖时,他们转身对我挥手,
说了再见。

「在那个时刻,发现自己孤独一人在那荒凉的地方,这是令我难以忍受的。在一瞬间,
我失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朋友。我坐下来开始哭泣。我越来越害怕,最后开始高声尖
叫起来。我以最高音量喊叫哲那罗的名字。但是四周已经一片漆黑。我分辨不出任何地形。我
知道身为一个战士,我不应该放纵于我的悲哀中,为了使自己平静,我开始像土狼般嚎叫起
来,就像 Nagual 教我的。嚎叫了一会儿,我感觉好多了,我忘了我的悲哀。我忘了这个世界
的存在。我越是嚎叫,越能感觉到大地的温暖与保护。

4 哲那罗们

我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左右醒来,发现拉葛达已经晒了我的衣服,正在做早饭。我们在厨房用
餐的地方进食。吃完后,我问她莉迪亚,罗莎与约瑟芬娜的去向。她们似乎从屋子里消失了。

「她们在帮助索莉达,」她说,「她准备要离去了。」

「她要去哪里呢?」

「远离这里的地方。她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她原来在这里等你。你已经来了。」

「小姐妹们要跟她一起走吗?」

「不。她们只是今天不会在这里。看来今天不是让她们逗留在这里的好日子。」
「为什么不是个好日子?」

「今天哲那罗们要来看你,女孩们与他们处不来。如果他们都聚在这里,一定会发生可怕的
战斗。上一次他们几乎自相残杀起来。」

「他们会真的打起来吗?」

「当然会。他们都很强壮,没有一个愿意屈就。Nagual 告诉我这会发生的,但我无力阻止他们;
不仅如此,我还必须选择一边,所以是一团混乱。」

「妳怎么知道哲那罗今天会来?」

「我没有跟他们说话。我只是知道他们会来这里,如此而已。」

「是不是因为妳看见了,所以才知道,葛达?」

「不错。我看见他们来了。其中一个是直接朝你而来,因为你在拉他。」

我向她保证我并没有特意拉任何人。我说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我的旅行目的,但我是来这里
询问帕布力图和奈士特一些事情。

她客气地笑笑,说命运把我和帕布力图凑成一对,我们非常相像,无疑地他会先来见我。她
补充说发生在战士身上的一切都可以被解释成为征兆;所以我与索莉达的接触是一个征兆,
关于我这次旅程的征兆。我要她解释她的话。

「这次男的门徒能给你的很少,」她说,「而女的会把你撕成碎片,就像索莉达一样。这就是
我来诠释这个征兆的意义。你在等待哲那罗们,但他们是像你一样的男人。看看其它的征兆;
他们有一点落后了。我可以说他们迟了好几天。这就是你与他们身为男人的命运,总是落后
了好几天。」

「落后了什么呢?」

「落后了一切。譬如说,比我们女人落后。」

她笑了,拍拍我的头。

「不管你有多顽固,」她继续说,「你必须承认我是对的。等着瞧。」

「是 Nagual 告诉妳,男人比女人落后吗?」我问。

「他当然有,」她回答,「你只需要看看四周就知道。」

「我看了,葛达。但我没有看到这种情况。女人总是落后的。她们要依赖男人。」

她笑了。她的笑声不带责备,也没有怨意;而是很愉快的清脆声音。

「你要比我更了解人的世界,」她有力地说,「但现在我是无形的,而你不是。我告诉你,女
人是较优秀的巫士,因为在我们的眼前有一个裂缝,而你们没有。」

她似乎并不生气,但我觉得有必要解释说,我的发问及评论并不是要攻击或辩护任何论点,
而是因为我希望她说下去。

她说她与我见面后,除了说话之外什么都没做,Nagual 曾经训练她说话,因为她的任务与
我的相同,都是在人的世界里。

「我们所说的一切,」她继续说,「都是人的世界的一种反映。在你这趟旅程结束之前,你将
发现你会有如此的言语行动,是因为你执着于人的形象,就像哲那罗们与小姐妹们在相互残
杀时,他们也是执着于人的形象。」

「但是妳们不是全都应该配合帕布力图,奈士特,与班尼诺吗?」

「哲那罗与 Nagual 告诉我们所有人,我们应该和谐相处,相互帮助与保护,因为我们是孤独


地在这世界上。帕布力图被交付要照顾我们四个,但是他是一个懦夫。如果由他来决定,他
会让我们像狗一样死掉。但是当 Nagual 在的时候,帕布力图对我们很好,周到地照顾我们。
大家常调侃他,开玩笑说我们就像是他的老婆。在 Nagual 与哲那罗离去前不久,他们告诉他,
他将来很有机会成为一个 Nagual,因为我们可以成为他的四个风,他的四个角落。帕布力图
把他们的话当成了他的任务,从那天起他就变了。他变得令人无法忍受。他开始使唤我们,
把我们真的当成他的老婆们。

「我问过 Nagual 关于帕布力图的机会,他说我要知道,在战士世界中的一切都是决定于个人


力量,而个人力量决定于完美无缺。如果帕布力图够完美无缺,他就有机会。我听了他的话
后就笑了出来。我很了解帕布力图。但是 Nagual 向我解释,我不应该小看他。他说战士永远
有一个机会,不管这机会是多么渺茫。他使我明白,我也是个战士,我不应该用我的思想来
妨碍帕布力图。他说我应该关掉我的思想,让帕布力图自己去做;我的完美无缺就是去帮助
帕布力图,不管我对他有多了解。

「我了解 Nagual 所说的。何况,我自己还亏欠着帕布力图恩情,于是我欢迎帮助他的机会。


但我也知道,不管我怎么帮助他,他都会失败。我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当一个 Nagual 的料子。
帕布力图很孩子气,不愿意接受他的失败。他很悲哀,因为他不够完美无缺,但是他仍然在
心中想着要像 Nagual 一样。」

「他怎么失败的?」

「Nagual 离开了之后,他就与莉迪亚来了一次拼命的冲突。几年前,Nagual 给了他一件任务,


要他假装做莉迪亚的丈夫。附近的人以为她是他的妻子。莉迪亚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安排。她很
强悍。事实上帕布力图怕她怕得要死。他们永远处不来,只是因为 Nagual 的缘故他们才容忍
对方;但是当他离去后,帕布力图变得比以前还疯狂,相信他有足够的个人力量来把我们当
成他的妻子。三个哲那罗们聚在一起讨论帕布力图应该如何做,他们决定他应该向最强悍的
女人下手,莉迪亚首当其冲。他们等到有一天她一个人时,他们三个一起跑进屋里,抓住莉
迪亚的手臂,把她扔到床上。帕布力图爬到她身上。她原先以为哲那罗们在开玩笑。但是当她
明白他们是当真时,她用她的头撞击了帕布力图的前额,差点杀了他。哲那罗们落荒而逃,
奈士特必须照顾帕布力图养伤好几个月。」

「我能做什么来帮助他们互相了解吗?」

「不能。不幸的是,了解不是他们的问题。他们六个都很了解。真正的麻烦是别的事,很丑陋
的事,没人能帮得上忙。他们放纵于不尝试改变。既然他们知道不管他们如何尝试改变,他
们都不会成功,他们就干脆全体一起放弃。这就像对于失败感到失望一样糟糕。Nagual 告诉
他们每个人,身为战士,不管男女,都必须要完美无缺地尝试改变,才能吓走人类形象,把
它甩掉。Nagual 说经过多年的完美无缺后,有一个时刻会来临,人类形象会受不了而离去,
就像它离开我一样。当然,这种情况会使身体受伤,甚至造成死亡,但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战
士总是会生还。」

突然前门一记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拉葛达站起来,上前打开门。是莉迪亚。她很正式地向
我致意,然后要拉葛达跟她走。她们一起离开。

我很欢迎独处的机会。我整理笔记好几个小时。敞开的用餐区域很凉爽,而且光线充足。

拉葛达在中午时回来。她问我是否要吃东西。我并不饿,但她坚持我吃些东西。她说与同盟的
接触非常耗损,她自己感觉非常虚弱。

吃完后我与拉葛达坐下来,我准备要问她关于「做梦」的事时,前门砰地打开来,帕布力图
走了进来。他喘着气,看起来跑了很久,正处于一种兴奋状态中。他站在门边一会儿调整呼
吸。他没有改变很多。似乎老了一点,或重了一点,或许只是更有肌肉。但是他仍然很消瘦结
实。他的肤色很淡,彷佛他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他的褐色眼睛反映着脸上的一丝倦意。我记
得帕布力图有吸引人的微笑;他站在那里望着我,笑容一如往昔般迷人。他跑过来抓住我的
手臂一会儿,没有说一个字。我站起来。他轻轻握我的手,然后拥抱我。我自己是非常高兴看
到他,像小孩般快乐地跳上跳下的。我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最后他打破沉默。

「大师,(Maestro。导师,指挥家的尊称。)」他轻声说,点点头,彷佛在向我鞠躬。

「大师」这个头衔让我惊讶。我转身看看是否有别人在我后面。我故意夸张我的动作,让他知
道我的迷惑。他微笑着,我能想到的唯一问题,是问他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他说他,奈士特和班尼诺因为一种很不寻常的担忧而被迫赶回来,他们连夜跑回来,没有停
顿。奈士特去他们自己的屋子看看是什么在逼迫他们。班尼诺去索莉达的地方,他自己则来
到女孩们的屋子。

「你中奖了,帕布力图。」拉葛达笑着说。
帕布力图没有回答。他瞄着她。

「我敢打赌妳在想办法赶走我。」他以愤怒的口气说。

「不要跟我作对,帕布力图。」拉葛达说,不为所动。

帕布力图转身向我道歉,然后高声补充道,彷佛他想要屋子里其它人也听到,他带来了他自
己的椅子,他想要放在哪里都随他高兴。

「屋子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它人。」拉葛达轻声说,笑了。

「我还是要用我的椅子,」帕布力图说,「你不介意吧,大师,是不是?」

我望着拉葛达。她用她的脚尖给了我几乎无可觉察的同意暗示。

「带进来。带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进来。」我说。

帕布力图走出了屋子。

「他们都是这个样子,」拉葛达说,「他们三个。」

一会儿后帕布力图的肩膀上扛着一个怪异的椅子回来。椅子的形状配合着他的背部,所以当
它倒立于他的肩膀上时,看起来像个背包。
「我能放下来吗?」他问我。

「当然。」我回答,把长椅移开,让出空间。

他故做轻松状笑笑。

「你不是 Nagual 吗?」他问我,然后望着拉葛达的方向说,「还是你要等待命令?」

「我是 Nagual。」我开玩笑地说,好安抚他。

我感觉他准备要与拉葛达挑起战斗;她一定也感觉到了,因为她找了个借口到后面去了。

帕布力图放下椅子,慢慢绕着我打转,似乎在检查我的身体。然后他用一只手拿着他的低靠
背椅,转过来放下,把手臂靠在椅背上,很舒适地跨坐在上面。我面对他坐下。他的心情在
拉葛达走了后就完全改变了。

「我必须要请你原谅我的行为,」他微笑说,「但我必须要赶走那巫婆。」

「她有那么糟糕吗,帕布力图?」

「我可以跟你打赌。」他回答。

为了改变话题,我说他看起来很好,很一帆风顺的。

「你自己看起来很不错,大师,」他说。

「为什么要叫我什么大师呢?」我开玩笑问道。

「事情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回答,「我们现在是在新的领域中,见证人说你现在是一个大师
了,而见证人是不会错的。但他会告诉你整件事。他很快就会来,会很高兴再看见你。我想现
在他一定感觉到你在这里了。当我们动身回来时,我们全都感觉你在路上,但我们没有人感
觉你已经抵达了。」

这时我告诉他,我来这里的唯一目的是要见他与奈士特,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能谈论我
们与唐望及唐哲那罗最后一次会面的两个人,我迫切需要澄清那最后一次会面对我所造成的
不确定。

「我们彼此是息息相关的,」他说,「我会做任何事来帮助你。你知道的。但我必须警告你,我
并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强壮。也许我们根本不讲话会好一些。但是另一方面,如果我们不讲
话,我们就永远无法了解任何事。」我以仔细刻意的方式构思我的疑问。我说在我的理性困境
中有一个关键课题。

「告诉我,帕布力图,」我说,「我们真的以我们的身体跳进了那山谷中吗?」

「我不知道,」他说,「我真的不知道。」

「但是你与我在那里。」

「那正是重点。我真的在那里吗?」

我对他的故弄玄虚感到懊恼。我强烈地感觉如果我摇晃他或掐他,他的内在某种东西会得到
自由。很显然他在故意隐瞒某些极重要的事物。我抗议说他口口声声说我们息息相关,要互
相信任,同时却又故做神秘。

帕布力图摇着头,似乎在沉默抗议我的指控。

我要他向我回溯他的整个经验,从我们的一跳之前开始,唐望与唐哲那罗一起为我们准备那
最后的冲击。

帕布力图的回溯含混而不连贯。他所记得的最后一刻,是在我们跳入深谷之前,唐望与唐哲
那罗对我们说了再见,然后消失在黑暗中,他的力气就消失了,他准备要一头倒下,但我抓
住了他的手臂,带他到山崖的边缘,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你昏过去后,发生了什么,帕布力图?」
「我不知道。」

「你有没有做梦,或看见影像?你看见了什么?」

「据我所知,我没有看见任何影像,我也没有任何注意力能派上用场。我的缺乏完美使我不
可能回忆起任何影像。」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在哲那罗的老地方醒来。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那里的。」

他保持沉默,而我在脑中疯狂地寻找一个问题,一个意见,一个评论或任何事,可以使
他的话产生更多意义。帕布力图的回忆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持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感觉
受了骗。我几乎对他感到生气。我的感觉混和着对帕布力图和对我自己的怜悯,同时还有一
种强烈的失望。

「我很抱歉让你如此失望。」帕布力图说。

对于他的话,我的立即反应是隐藏我的感觉,向他保证我一点也不失望。

「我是一个巫士,」他笑着说,「很糟糕的一个,但仍然能知道我的身体所告诉我的。而现在,
我的身体告诉我,你对我感到生气。」

「我没有生气,帕布力图!」我叫道。

「这是你的理性告诉你的,但不是你的身体,」他说,「你的身体在生气。然而,你的理性觉
得没有理由对我生气,所以你陷于矛盾之中。至少我能为你做的,是解开这个矛盾。你的身
体在生气,因为它知道我不是完美无缺,而只有一个完美无缺的战士能帮助你。你的身体生
气,因为它知道我在浪费我自己。它在我一进门时就知道了这一切。」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感到一阵迟来的领悟。也许他说我的身体知道这一切是对的。不管如何,
他直接地面对我的感觉,使我的挫折感失去了冲力。我开始怀疑帕布力图是否只是在玩一场
游戏。我告诉他,他是如此直接勇敢,因此不可能像他所说的那么无能。

「我的弱点是我生来具有渴望,」他几乎耳语道,「我甚至渴望着我的生活能像个普通人一样。
你相信吗?」

「你不可能是当真的,帕布力图!」我叫道。

「我是的,」他回答,「我渴望着能像个普通人般行走于这个地球上,而不要有如此可怕的负
担。」

我觉得他的想法实在是荒唐,我在心中一再叫道,他不可能是当真的。帕布力图看着我叹口
气。我感到极担忧。他似乎在落泪的边缘。我的担忧转变成强烈的谅解。我们俩都无法帮助对
方。

拉葛达在这时回到了厨房。帕布力图似乎立刻恢复了精力。他跳了起来,一脚跺在地板上。

「妳要干什么?」他以紧张尖锐的声音吼道,「妳为什么鬼鬼祟祟的?」

拉葛达对我说话,彷佛他不在场。她客气地说,她要去索莉达的屋子。

「我们才不管妳要去什么地方!」他叫道,「妳下地狱去我们也不在乎。」

他像个被宠坏的小孩般跺着地板,而拉葛达站在那里发笑。

「让我们离开这屋子,大师,」他大声说。他突然从悲哀变成愤怒的过程使我着迷。我专注地
看着他。他的敏捷总是令我钦佩;即使是当他跺着地板时,他的动作都很优雅。

他突然伸手越过桌面,几乎把我的笔记本抢走。他用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捏住笔记本,我必须
用双手全力握住它。他的力量十分惊人,如果他真的想要抢走我的笔记本,他只需要一扯就
可以得手。他放开手,当他收回手时,我看到了他的手有一个伸出来的东西,一个瞬间就不
见的影像。太短暂了,我可以解释为我自己视觉上的错觉,被他的一拉所造成的。但我已经
知道我不能以日常的方式来对待这些人,我也无法以日常方式来解释任何事,所以我连试都
没试。

「你的手里是什么东西,帕布力图?」我问。

他惊讶地缩回去,把他的手藏在背后。他一副茫然的表情,喃喃说他要我们离开这屋子,因
为他感到头昏了。

拉葛达开始大笑,说帕布力图是像约瑟芬娜一样好的欺骗家,也许比她还好。如果我继续要
求他告诉我他手中的东西,他会昏倒,而奈士特就必须照顾他好几个月。

帕布力图开始咳嗽。他的脸变成几乎是紫色的。拉葛达不动声色地告诉他别演戏了,因为他
没有观众;她说她要走了,而我没有什么耐心。然后她转身,以最威严的语气告诉我留在这
里,绝对不要去哲那罗的屋子。

「为什么不要?」帕布力图叫道,跳到她身前,彷佛想阻止她离去。「真恶心!告诉大师做什
么事情!」

「我们昨晚与同盟交手了一回合,」拉葛达正经地帕布力图说,「Nagual 和我仍然很虚弱。如
果我是你,帕布力图,我会开始专心注意事情。自从他来了后,一切都改变了。」

拉葛达从前门离去。我这时注意到她看起来的确很疲倦。她的鞋子似乎太紧了,或者是她太
虚弱了,她的脚步有点蹒跚。她看来瘦小而脆弱。

我想我一定看来也很疲倦。因为在屋子里没有镜子,我感到一股冲动,想到外面去照照我车
子上的镜子。我正要去时,帕布力图阻止了我。他以非常殷切的语气教我不要相信她的任何
一个字,关于他是一个欺骗者的。我告诉他不用担心。

「你一点也不喜欢拉葛达,对不对?」我问。

「一点也没错,」他以厌恶的表情地回答,「你要比世上任何人都清楚那些女人是什么样的怪
物。Nagual 告诉我们,有一天你会回到这里,落入她们的陷阱中。他请求我们戒备,警告你
关于她们的计谋。Nagual 说你有四分之一的机会:如果我们的力量够强,我们可以把你带到
这里警告你,拯救你的生命;如果我们的力量太弱,我们会赶回来看见你的尸体;第三个机
会是发现你成为巫婆索莉达的奴隶或那些恶心,像男人的女人的奴隶;第四个机会,也是最
渺茫的,是发现你活得好好的。

「Nagual 告诉我们,如果你生还了,你就会是 Nagual,我们就要信任你,因为只有你能帮助


我们。」
「我会为你做任何事的,帕布力图。你晓得的。」

「不只是为我。我不是一个人。见证人与班尼诺是与我一起的。我们是一体的,你必须帮助我
们全部。」

「当然,帕布力图。那是不用说的。」

「这附近的人们从来不会打扰我们。我们的问题是在那些丑陋的男人婆身上。我们不知道要怎
么对待她们。Nagual 给了我们命令,要我们不管如何都要陪着她们。他给了我一件个人的任
务,但是我失败了。我以前是非常的快乐。你记得的。现在我似乎无法处理自己的生活了。」

「发生了什么事,帕布力图?」

「那些巫婆把我赶出了我的家。她们接管了控制,对待我像垃圾。我现在住在哲那罗的屋子,
跟奈士特与班尼诺一起。我们甚至必须自己煮饭。Nagual 知道这种情况可能发生,于是交代
拉葛达任务,要她调解我们与那三个母狗。但是拉葛达仍旧是如 Nagual 当初叫她的,两百二
十个屁股。那是她许多年来的绰号,因为她的体重是两百二十磅。」

帕布力图为他对拉葛达的回忆而笑了出来。

「她曾经是你所见过最肥胖,最难闻的肉球,」他继续说,「今天她只有一半重,但是她在脑
袋里仍旧是同样的肥胖缓慢,她对我们一点帮助也没有。但是现在你来了,大师,我们的担
忧结束了。现在我们是四个对四个了。」
我想要插嘴,但是他阻止我。

「在那些巫婆回来赶走我之前,让我说完我要说的。」他说,紧张地看看门。

「我知道她们告诉你,你们五个是相同的,因为你们是 Nagual 的孩子。那是个谎言!你是像


我们,哲那罗们,因为哲那罗也帮助建立了你的明晰。你也是我们之一。明白我的意思吧?
所以,不要相信她们告诉你的话。你也是属于我们的。那些巫婆不知道 Nagual 告诉了我们一
切。她们以为只有她们才知道。要两个特尔提克(Toltec)才能造就我们。我们是他们两个的
孩子。那些女巫…」

「等一下,等一下,帕布力图,」我说,把手放在他嘴上。

他站起来,显然被我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

「你说要两个特尔提克才能造就我们,是什么意思啊?」

「Nagual 说我们都是特尔提克。我们全都是。他说特尔提克是奥秘的接受者与保存者。Nagual
与哲那罗都是特尔提克。他们把他们的特殊明晰与奥秘给予了我们。我们接受了他们的奥秘,
现在我们要保存它们。」

他使用特尔提克这个字眼使我感到迷惑。我只熟悉它在人类学上的意义。在人类学上,它总
是指在中南美洲的一种纳华族(Nahuatl)语系的文化,在西班牙人的征服前便灭绝了。

「他为何说我们是特尔提克?」我问,不知该说什么别的。

「因为我们就是特尔提克。他不说我们是巫士或巫婆,而说我们是特尔提克。」

「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叫小姐妹们巫婆呢?」

「噢,那是因为我恨她们。那与我们是什么没有关系。」

「Nagual 告诉所有人这些事吗?」

「那当然。每个人都知道。」

「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我。」

「噢,那是因为你是个受过很多教育的人,总是会讨论很笨的事。」

他以很高的音调大笑,拍拍我的背。

「Nagual 有没有告诉你们,特尔提克人是居住在墨西哥这地区的古代民族?」我问。

「瞧,你又来了。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告诉你。老家伙大概不知道他们是古代人。」

他在椅子中摇摆大笑。他的笑声很愉快,具有传染性。

「我们都是特尔提克,大师,」他说,「保证我们都是。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但你可以去问见证
人。他知道。我在很早已前就失去了对这些事的兴趣。」

他站起来走到火炉边。我跟着他。他检查着在上面用慢火炖着的一锅食物。他问我是谁准备的
食物,我确信那是拉葛达做的,但我说我不知道。他很急促地嗅了四、五次,像只狗。然后他
宣布说他的鼻子告诉他,是拉葛达煮的。他问我是否吃过,我说我在他来之前已经吃了,听
了我的话,他就从架子上取了一个碗,给自己弄了一大份。他以坚定的语气建议我,我只应
该吃由拉葛达准备的食物,我也应该只用她的碗,就像他一样。我告诉他拉葛达与小姐妹们
都用一只深色的碗给我盛食物,它被单独放在架子上。他说那个碗是属于 Nagual 的。我们回
到了桌子旁。他很慢地用餐,而且完全不说话。他的完全专注于进食使我发觉他们全部都是
如此:他们在吃东西时是完全沉默的。

「拉葛达是个伟大的厨师,」他吃完食物后说,「她以前为我做饭。那是许久以前,在她恨我
之前,在她成为一个女巫之前,我的意思是,成为一个特尔提克之前。」

他望着我,双眼明亮,对我眨着眼。
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拉葛达不让我认为她会恨任何人。我问他是否知道她已经失去了她的
人类形象。

「那是一派胡言!」他叫道。

他瞪着我,像是在衡量我的惊讶表情,然后他把脸藏在他的手臂中,像个害羞的小孩般傻笑
起来。

「呃,她的确是做到了,」他又说,「她是很了不起。」

「那么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大师,因为我信任你。我完全没有不喜欢她。她是最棒的。她是
Nagual 的女人。我只是故意对她那样,因为我喜欢她来哄我,而她会哄我。她从来不会对我
生气。我可以做任何事。有时候我会做的太过头,跟她动起手脚,想要打她。而她只会跳到一
旁,就像 Nagual 以前一样。下一分钟她甚至不记得我做了什么。那才是一个真正的无形战士。
她对每一个人都如此。但是我们其余人则是悲惨的一群。我们真的是很恶劣。那三个巫婆恨我
们,而我们反恨回去。」

「你是个巫士,帕布力图;难道你无法停止这种争吵?」

「我们当然可以,但是我们不想要。你能期待我们怎么样,像兄弟姊妹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是 Nagual 的女人,」他继续说,「但是每个人都期待我接收她们。天晓得我要怎么做!


我试着接近其中一个,那母狗巫婆不但没有帮助我,反而几乎杀了我。于是现在这些女人每
一个都要追杀我,好像我犯了滔天大罪。我只是遵照 Nagual 的指示。他告诉我要跟她们每一
个人亲密,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我可以同时跟她们三个。但是我甚至无法跟一个亲密。」

我想问他关于他的母亲,索莉达女士,但我想不出方法来把她带进谈话中。我们沉默了一会
儿。

「你恨她们对你所做的吗?」他突然问道。

我看见了我的机会。

「不,完全不会,」我说,「拉葛达对我解释了她们的理由。但是索莉达女士的攻击非常吓人。
你常见到她吗?」
他没有回答。他眼睛望着天花板。我重复了我的问题。这时我注意到他的眼中充满泪水。他的
身体因沉默的啜泣而颤抖着。

他说他曾经有一个美丽的母亲,无疑的,我还记得她。她的名字是曼纽丽塔,一个有两个孩
子的神圣母亲,像驴子般工作来扶养他们。他对这个爱他养他的母亲感到极深的仰慕。但是
在可怕的一天,他的命运降临,他不幸遇见了哲那罗与 Nagual,这两个人摧毁了他的生活。
以非常激动的口吻,帕布力图说这两个魔鬼取走了他的灵魂,及他母亲的灵魂。他们杀了他
的曼纽丽塔,留下这个可怕的巫婆,索莉达。他满眼泪水地瞥着我,说那个恐怖的女人不是
他的母亲。她不可能是曼纽丽塔。

他无法控制地啜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情绪是如此诚实,他的不满是如此令人信服,
我被一阵伤感所侵袭。以普通人的观点来看,我必须要同意他。帕布力图碰上了唐望与唐哲
那罗,似乎的确是件非常不幸的事。

我伸手搂住他的肩膀,自己几乎也要哭了。一段很长的沉默后,他站起来走到屋后。我听见
他在擤鼻子,用水盆洗脸。当他回来时,他平静多了,甚至在微笑。

「不要搞错我的意思,大师,」他说,「对于我的遭遇,我并不怪任何人。那是我的命运。哲那
罗与 Nagual 像完美的战士般行动。我只是太软弱了,如此而已。我的任务失败了。Nagual 说
我要避免被那可怕巫婆攻击的唯一机会,是去捕获那四个风,使她们成为我的四个角落。但
我失败了。那些女人是与巫婆索莉达一伙的,不愿意帮助我。她们希望我死。

「Nagual 也告诉我,如果我失败了,你自己不会有一点机会的。他说如果她杀了你,我就必
须要逃命。他怀疑我甚至是否能逃到马路上。他说那巫婆加上了你的力量,她将会是所向无
敌的。所以,当我觉得我无法捕获那四个风时,我认为我死定了。当然我会恨那些女人。但是
今天,大师,你带给我新的希望。」

我对他说,他对他母亲的感情很感动我。我事实上对所发生的一切感到震骇,但我非常怀疑
我是否有带给他任何希望。

「你有!」他极肯定地叫道,「这些日子我一直感觉非常糟糕。你的母亲拿着一把斧头追杀你,
这不会让任何人感到快乐的。但是现在她已经出局了,这要归功于你所做的一切,不管你做
了什么。

「那些女人恨我,因为她们相信我是个懦夫。她们的笨脑袋就是不明白我们是不一样的。你和
那四个女人,与我和见证人及班尼诺在某一方面大不相同。在 Nagual 找到你们之前,你们五
个都差不多是死的了。他告诉我,你甚至试着要自杀。我们不是那样子。我们全都是活着好好
的,很快乐。我们是你们的相反。你们是绝望的人;我们不是。如果哲那罗没有出现,今天我
会是一个快乐的木匠。或者也许我已经死了。没有关系。我能够完成我能做的,而那就够了。」

他的话使我深思起来。我必须承认他是对的,那些女人和我的确是绝望的人们。如果我没有
遇见唐望,我无疑已经是死人了,但是我不能像帕布力图一样说,我的生活没有唐望也没关
系。唐望为我的身体带来生命与活力,为我的精神带来自由。

帕布力图的话让我想起唐望有一次告诉我的事情,当时我们在谈一个老人,我的一个朋
友。唐望以很冷漠的语气说那老人的生或死都没有一点意义。我觉得唐望这样讲是不必要的,
感到有点生气。我告诉他,那老人的生死是没有意义的,这是不用说的,因为除了对个人之
外,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你说对了!」他叫道,然后笑了起来。
「那正是我的意思。那老人的生死对他个人都没有一点
意义。他可以在一九二九年死去,或在一九五零年,或者他可以活到一九九五年。这都不重
要。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同样愚蠢的相同。」

我的生活在我遇见唐望之前正是如此。一切对我都没有意义。我的行动好像是有东西在影响
我,但是那只是一种计算过的策略,使我看起来像个敏感的人。

帕布力图对我说话,打断我的沈思。他要知道他是否伤害了我的感觉。我向他保证没事。为了
再开始谈话,我问他是在何处遇见唐哲那罗的。

「我的命运降临时,我的老板生病了,」他说,「我必须替他到城市的市场中盖一段新的贩衣
摊。我在那里工作了两个月。当我在那里时,我认识了其中一个摊位主人的女儿。我们谈起恋
爱。我把她父亲的摊位盖的比其它的大一些,让我可以躲在柜台下与她做爱,而她的妹妹招
呼着客人。

「有一天,哲那罗带了一袋草药到对面的摊位找零售商,当他在谈生意时,他注意到贩衣的
摊位在晃动。他仔细地观看那摊位,但是他只看到妹妹坐在椅子上打瞌睡。零售商告诉哲那
罗,每天在那时刻,那个摊位都会晃动。第二天哲那罗带了 Nagual 来看摊位晃动,结果它动
了。他们下一天又来了,而摊位又晃动了。所以他们就等我出来。那天我认识了他们俩,不久
后哲那罗告诉我,他是一个草药专家,说他可以为我制作一剂药,没有女人能抗拒。我喜欢
女人,所以我就上钩了。他的确为我做了那剂药,只是他花了十年。在这同时,我跟他变得
很熟,我爱他甚至超过我自己的兄弟。现在我疯狂地怀念他。所以你可以知道,他诱骗了我。
有时候我很高兴他这么做;而大多数时候,我埋怨他。」

「唐望告诉我,巫士必须要有一个征兆,才能选择门徒。你有没有类似的情形,帕布力图?」

「有的。哲那罗说他看摊位晃动得很奇怪,然后他看见两个人在柜台下做爱。所以他就坐下来
等待里面的人出来;他要看看他们是谁。一会儿后,女孩出来了,但是他没有看见我。他认
为在他决定要看我之后会漏看了我,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第二天,他与 Nagual 一起来。他
也看见了两个人在做爱,但是当他要逮到我时,他们两个都漏看了我。他们在下一天又回来;
哲那罗绕到摊子后,而 Nagual 留在前面。我在爬出来时碰到了哲那罗。我以为他没有看见我,
因为我还在侧面小门的一块布幕后面。我开始像只狗般吠叫起来,使他以为在布后面有只小
狗。他发出咆哮,对我吼回来,使我以为在另一边真的有一只大疯狗。我害怕了,就从另一
边跑出来,撞上了 Nagual。如果他是普通人,我会把他撞倒在地上,因为我是用跑的,但是
他却把我像个小孩般举起来。我大吃一惊。他这个老人实在是强壮。我想我可以用这样强壮的
人去为我搬运木材。况且我不想在那些看到我从柜台吓跑出来的人面前丢脸。我问他是否愿
意为我工作。他说是的。那一天起,他就来到店中做我的助手。他每天都来工作,做了两个月。
我对那两个魔鬼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唐望为帕布力图工作的不和谐景象让我感到很滑稽。帕布力图开始模仿唐望在肩膀上扛木头
的样子。我必须同意拉葛达,帕布力图是像约瑟芬娜一样好的演员。

「他们为何要费那么多麻烦,帕布力图?」

「他们必须要诱骗我。你不会以为我会这样就跟他们去吧,会不会?我一辈子都听说了巫士
和医疗师和女巫和精灵的故事,而我一个字也不相信。那些谈这类事的人都是无知的人。如
果哲那罗告诉我他和他朋友是巫士,我会掉头就走的,但是他们两个太聪明了。那两头狐狸
实在是狡猾。他们一点也不急。哲那罗说他愿意花二十年等我。因此 Nagual 去为我工作。我要
他去的,所以事实上是我提供给他们钥匙的。

「Nagual 是个勤劳的工人。我在那时候有点胡来,我以为是我在诱骗他。我相信 Nagual 只是


一个愚蠢的老印地安人,所以我告诉他,我要告诉老板他是我祖父,否则他们不会雇用他的。
Nagual 说没关系。他从他每天挣的几块匹索中分了一些给我。

「我的老板对我的祖父印象深刻,因为他是如此强壮的工人。但是其它人会取笑他。你知道的,
他有时常把关节弄响的习惯。在店里,每次他要扛东西时,都会弄响关节。人们自然以为他
太老了,当他搬东西时,他的身体会嘎嘎作响。

「我把 Nagual 当成我的祖父是很卑鄙的。但是那时候,哲那罗已经诱发了我贪心的一面。他


告诉我,他在喂 Nagual 某种特殊的草药,使他强壮的像头牛。每天他会带来一小包磨碎的绿
叶给 Nagual 吃。哲那罗说他的朋友若是没有那草药,就什么都不是。为了证明他的话,有两
天他没有给他吃。没有绿色的玩意后,Nagual 看来就像个平凡的老人。哲那罗说我也可以用
他的药剂来使女人爱我。我非常感兴趣,他说我们可以合伙,只要我帮助他准备他的药剂,
给他的朋友服用。有一天他给我看一些美钞,说他刚卖了第一剂给一个美国人。我上了钩,
成为他的伙伴。

「我的伙伴哲那罗和我有伟大的计划。他说我应该要有自己的店,因为我们用他的药剂赚来
的钱要买什么都可以。我买了一个店铺,而我的伙伴付了钱。于是我野了。我知道我的伙伴是
认真的,我开始为他制作他的绿色药剂。」

我很奇怪地相信,在这时候,唐哲那罗一定有用知觉转变性植物于他的药剂中。我想他一定
诱骗了帕布力图服用它,来确保他的顺从。

「他有给你力量植物吗,帕布力图?」我问。

「当然,」他回答,「他给我吃他的绿色玩意儿。我吃了好几吨之多。」

他描述并模仿唐望毫无生气地坐在唐哲那罗的屋前,然后当他的嘴一碰到那药剂时,就充满
活力地跳起来。帕布力图说如此的神奇转变使他不得不自己试试。
「药剂里是什么?」我问。

「绿叶,」他回答,「任何他能找到的绿叶。哲那罗就是那样的魔鬼。他时常大谈他的药剂逗我
笑,直到我高兴的像空中高飞的风筝。老天,我真爱那段日子。」

我紧张地笑笑。帕布力图左右摇着头,清了清喉咙。他似乎在努力不要哭出来。

「如我说过的,大师,」他继续说,「我是被贪心所驱使。我秘密计划在知道如何制作那绿玩
意后,就甩掉我的伙伴。哲那罗一定总是知道我那时候的打算,就在他离去之前,他抱抱我,
说我现在可以完成我的愿望;是甩掉伙伴的时候了,因为我已经知道如何做那绿玩意了。」

帕布力图站起来。他的眼中充满泪水。

「那个混球哲那罗,」他轻声说,「那个烂魔鬼。我真是爱他。如果我不是这样的懦夫,我现在
就会去制作他的绿玩意儿。」

我不想再写了。为了驱散我的悲哀,我告诉帕布力图,我们应该去找奈士特了。

我收拾笔记本,准备离去,这时前门很大声地被推开。帕布力图和我不自主地跳了起来,立
刻回头看。奈士特站在门口。我跑向他,我们在房间中央会面。他几乎是跳到我身上,抓住我
的肩膀摇晃。他看起来比我上次见到他时要高一些,壮一些。他的瘦长身体几乎有种野兽般
的柔软。不知如何,面前凝视我的这个人,不是我所认识的奈士特。我记得他是一个很害羞
的人,总是不好意思微笑,因为他有歪牙齿。他被托付给帕布力图来照顾。凝视我的这个奈
士特是唐望与唐哲那罗的混合。他像唐哲那罗一样结实灵活,但有着唐望具催眠性的控制。
我想要放纵于我的迷惑中,但我只能与他一起笑着。他拍拍我的背,脱下他的帽子。这时我
才注意到帕布力图没有戴帽。我也注意到奈士特要黑一些,也要壮一些。站在他旁边,帕布
力图看起来很脆弱。他们两个都穿着美国利瓦伊牌的牛仔裤,厚夹克,及胶底鞋。

奈士特的在场立刻使阴郁的气氛变得轻松。我请他加入我们。

「你来得正好,」帕布力图露出大微笑,对奈士特说:「大师与我刚才在这里哭,回忆着那两
个特尔提克魔鬼。」我们坐下来。

「你真的在哭吗,大师?」奈士特带着恶作剧的微笑问道。

「他当然是。」帕布力图回答。

前门一声很轻的噪音使帕布力图与奈士特停止谈话。如果只有我自己,我不会注意到或听到
任何事。帕布力图和奈士特站起来;我也一样。我们望着前门;它被极小心地打开来。我想也
许拉葛达回来了,正在悄悄地打开门,不想打扰我们。等到门打开得够一个人宽时,班尼诺
走进来,他好像是在一间黑暗的房间中,闭着眼睛,踮着脚尖走路。他使我想起一个小孩想
从没锁的出口溜进一间戏院看电影,不敢制造任何噪音,但是同时在黑暗中又看不见东西。

所有人都安静地注视班尼诺。他睁开一只眼偷窥一下方向,然后他穿过前面房间,溜到厨房。
他站在桌子前面一会儿,眼睛仍闭着。帕布力图和奈士特坐下来,示意我也坐下。然后班尼
诺滑进我旁边的长椅。他轻轻用头碰一下我的肩膀;要我让出一些空间给他坐;然后他舒服
地坐下,眼睛仍然闭着。

他像帕布力图和奈士特一样穿着利瓦伊牛仔裤。他的脸比我上次看到他时要胖一些,好几年
以前了,他的发型也不同了,但我看不出哪里不同。他的肤色比我记忆中要浅,牙齿很小,
嘴唇很厚,高颧骨,小鼻子和大耳朵。他总是使我想起一个小孩,五官还没有完全成熟。

帕布力图与奈士特继续他们被打断的谈话,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当然,他与我一起在哭。」帕布力图说。

「他才不像你是个爱哭鬼。」奈士特对帕布力图说。

然后他转过来拥抱我。

「我真高兴你还活着,」他说,「我们刚才跟拉葛达谈过,她说你是 Nagual 了,但她没有告


诉我们你是怎么生还的。你怎么生还的,大师?」

这时候我有了一个奇怪的选择。我可以根据我的理性,像我以前一样,说我完全没有一点概
念,这是实话。或者我可以说我的替身把我从那些女人的魔掌中解救出来。我在心中衡量这
两种选择的效果,这时班尼诺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他睁开一只眼一点点偷看我,然后傻笑起
来,把脸埋在手臂里。

「班尼诺,你不想跟我说话吗?」我问。

他否定地摇摇头。

有他在我身旁让我感到不自在,我决定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干什么?」我低声问奈士特。

奈士特揉揉班尼诺的头,摇晃他。班尼诺睁开眼睛,然后又闭起来。

「他就是那样,你知道的,」奈士特对我说,「他非常害羞。他迟早会睁开眼睛。不用管他。如
果他太无聊了,他会睡觉。」

班尼诺肯定地点点头,眼睛还是没睁开。

「好吧,你怎么逃出来的?」奈士特坚持问道。

「你不想告诉我们吗?」帕布力图问。
我故意说我的替身从我的头顶上跑出来三次。我向他们叙述所发生的事。

他们似乎一点也不讶异,很理所当然地接受我的叙述。帕布力图很高兴地猜测索莉达女士可
能无法复原,而且很可能就此死去。他想知道我是否也打击了莉迪亚。奈士特向他做了一个
很强硬的手势,要他闭嘴,于是帕布力图话说到一半就难堪地停住。

「对不起,大师,」奈士特说,「但那不是你的替身。」

「但是每个人都说那是我的替身。」

「我知道你误解了拉葛达的意思,因为当班尼诺与我走路到哲那罗的屋子时,拉葛达在路上
拦下我们,告诉我们你与帕布力图在这栋屋子里。她称呼你 Nagual。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笑着说,我相信那是因为她觉得我得到了 Nagual 大部份的明晰纤维。

「我们这里有一个傻瓜!」班尼诺轰然地说,眼睛仍然闭着。

他的声音是如此怪异,我跳了开来。他这番出乎意料的话,及我的反应,使他们全都大笑起
来。班尼诺睁开一只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又把脸埋进手臂中。

「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称呼望、马特斯为 Nagual?」奈士特问我。

我说我总是以为那是一种比称他为巫士较好的称呼。

班尼诺笑得如此响亮,他的笑声盖过了其它所有人的声音。他似乎很自得其乐。他把头靠在
我肩上,好像它太重了,他支撑不住。

「我们称他为 Nagual,」奈士特继续说,「因为他能分裂成二。换句话说,只要他需要,他随
时可以进入我们所没有的状态;有某种东西会从他头上出来,不是个替身,而是个可怕,凶
恶的形象,看起来像他,但有他两倍大。我们称那形象为 Nagual,而任何有这种形象的人,
当然就是 Nagual。

「Nagual 告诉我们,我们全都能让那形体从我们头上出来,只要我们想要,但是我们通常都
不想要。哲那罗不想要它,所以我想我们也不要。看来你是脱不了身了。」

他们又笑又吼的,彷佛他们在赶一群牛。班尼诺把他的手搭在我肩上,闭着眼睛笑着,直到
眼泪流下双颊。

「你为什么说我脱不了身呢?」我问奈士特。

「它要花费太多能量了,」他说,「太费力了。我不知道你怎么还站得起来。
「Nagual 和哲那罗有一次在由加利树田野中分裂了你。他们带你去那里,因为由加利树是你
的树。我就在那里,我目击到他们分裂你,把你的 Nagual 拉出来。他们抓着你的耳朵拉,直
到你的明晰体分开来,你不再是一个蛋了,而是两团长长的明晰体。然后他们又把你拼回去,
但是能看见的巫士都看得出来,你的中间有一条很大的裂缝。」

「被分裂有什么好处呢?」

「你会有一只耳朵能听见一切,一只眼睛能看见一切,在情况需要时,你总是可以有多余的
手段可用。这种分裂也是为什么你被称为大师的原因。

「他们也试着分裂帕布力图,但是大概失败了。他被宠惯了,总是放纵的像狗儿子。这就是为
什么他现在会这么糟糕。」

「那么替身是什么呢?」

「替身就是在做梦中得到的另一个身体。它看起来跟本人完全一样。」

「你们都有一个替身吗?」

奈士特盯着我,目光惊讶。

「嘿,帕布力图,告诉大师我们的替身。」他笑着说。
帕布力图伸手越过桌子摇晃班尼诺。

「你告诉他,班尼诺,」他说,「或者更好,示范给他看。」

班尼诺站起来,极力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然后他脱下裤子,给我看他的生殖器。

哲那罗们疯狂地大笑。

「你的问题是当真的吗,大师?」奈士特表情紧张地问我。

我向他保证,我是极认真想知道任何有关他们的知识。我开始长篇大论地说明唐望如何把我
隔离在他们的圈子之外,我不知道理由何在,所以我对他们并不了解。

「想想看,」我说,「直到三天前,我不知道那四个女孩是 Nagual 的门徒,或班尼诺是唐哲


那罗的门徒。」

班尼诺睁开眼睛。

「你也想想看,」他说,「我直到现在才知道你是这么笨。」

他又闭上眼睛,他们全体疯狂大笑。我没有选择,只能加入他们。

「我们只是在调侃你,大师,」奈士特以抱歉的语气说,「我们以为你是在调侃我们,讽刺我
们。Nagual 说你能看见。如果你能,你就可以看出我们是可怜的一群。我们都没有做梦体。我
们没一个有替身。」

奈士特以非常认真与殷切的态度说,有东西介入于他们与他们得到替身的希望之间。我明白
他的意思是,在唐望与唐哲那罗离去后,有某种阻碍出现了。他认为也许是由于帕布力图搞
砸了他的任务。帕布力图补充说,自从 Nagual 与哲那罗走了后,就有某种东西在追赶他们,
甚至连当时住在墨西哥最南端的班尼诺都必须赶回来。只有当他们三个在一起后,他们才感
到自在。

「你想那是什么呢?」我问奈士特。

「在那无限中有某种东西在拉我们,」他回答,「帕布力图认为是他的错,与那些女人为敌。」

帕布力图转向我。他的目光强烈。

她们对我施了诅咒,大师,」他说,「我知道我们所有的麻烦都是出在我身上;在我与
莉迪亚的打斗后,我想要从这地方消失不见,几个月后我动身前往维拉库斯。我在那里非常
快乐,与一个我想要娶的女孩在一起。我有一份工作,干得很不错,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家,
发现那四个男人婆,就像猎犬般,跟踪我的气味找到了我。她们在我的家中折磨我的女人。
那母狗罗莎把她丑陋的手放在我女人的肚子上,使她大便在床上,就像那样。她们的首领,
两百二十个屁股,告诉我说她们横越了整个大陆寻找我。她抓住我的腰带,把我拉出去。她
们把我推到巴士站,带我回来这里。我挣扎得比魔鬼还厉害,但是我不是两百二十个屁股的
对手。她把我推上巴士。但是在路上我逃走了。我穿过树丛,翻过山岭,直到我的脚肿得我脱
不掉鞋子。我差点死掉。我病了九个月。倘若见证人没有找到我,我会死掉。」

「我没有找到他,」奈士特对我说,「拉葛达找到了他,她带我去他的所在,我们两个抬着他
到巴士站,带他回来。他已经是神智不清了,我们必须付给巴士司机多余的钱,才能让他留
在车上。」

帕布力图以很夸张的语气说,他没有改变他的心意;他仍然想要死。

「但是为什么呢?」我问他。

班尼诺以如雷般的低沈声音替他回答。

「因为他的家伙不管用。」他说。

他的声音是如此惊人,一剎那间我以为他是在一个山洞中说话,听起来既吓人,又荒唐。我
笑得几乎控制不住。
奈士特说帕布力图尝试完成他的任务,遵照 Nagual 的指示,与那些女人建立性关系。他曾告
诉帕布力图,他的世界的四个角落已经各就其位了,他只需要去占领她们。但是当帕布力图
去占领他的第一个角落,莉迪亚时,她几乎杀了他。奈士特补充说,以他身为在场见证人的
个人看法而言,莉迪亚用她的头攻击他的理由是,帕布力图无法像个男人般表现,于是莉迪
亚不想被这整件事给羞辱,她就打了他。

「帕布力图被打了后是真的生病,还是假装?」我半开玩笑地问。

「他只是在假装!」他说,「他只是在头上肿了一个包!」

帕布力图和奈士特又笑又吼着。

「我们不怪帕布力图会这么怕那些女人,」奈士特说,「她们全都像 Nagual 本人,令人可畏


的战士。她们又凶又疯狂。」

「你真的认为她们是那样恶劣?」我问他。

「说她们恶劣只是事实的一部份,」奈士特说,「她们就像 Nagual,既严肃又阴沈。当 Nagual


还在时,她们常坐在他周围,以半睁的眼睛凝视着远处好几个小时,有时候好几天。」

「约瑟芬娜是不是在很久以前真的疯过?」我问。

「真是笑话,」帕布力图说,「不是很久以前;她现在就是疯的。她是那一伙中最疯狂的。」

我告诉他们她对我所做的。我以为他们会欣赏她的惊人表演背后的幽默。但是我的故事似乎
有反面的效果。他们像吓坏的小孩般倾听着;甚至班尼诺也睁开眼睛听我叙述。

「哇!」帕布力图叫道,「那些母狗真是可恶。你知道她们的首领是两百二十个屁股。她会丢石
头,然后藏起她的手,假装是个无辜的小女孩。小心她,大师。」

「Nagual 训练约瑟芬娜成为任何事物,」奈士特说,「她可以做到任何你要的:哭,笑,生气,
任何事。」

「但是当她没有演戏时,她像什么样子?」我问奈士特。

「她只是疯狂的像只蝙蝠,」班尼诺轻声回答,「我在约瑟芬娜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见到她。
我必须抬她进屋子。Nagual 和我必须总是把她绑在她的床上。有一次她开始为她的朋友哭泣,
一个与她一起玩耍的小女孩。她哭了三天。帕布力图安慰她,像照顾婴儿般喂她吃饭。她就像
他。他们两个都是一开始就不知道如何停止。」
班尼诺突然开始嗅着空气。他站起来,走到火炉旁。

「他真的害羞吗?」我问奈士特。

「他害羞而又古怪,」帕布力图回答,「他会像那样子,直到他失去人的形象。哲那罗告诉我
们,我们迟早都会失去我们的形象,所以没有必要像 Nagual 说的那样子,为了改变自己而
把自己弄得很悲惨。哲那罗说要享受自己,不要担忧任何事。你和女孩们担忧又尝试改变;
我们则相反,我们享受。你们不知道如何享受事物,而我们不知道如何使我们悲惨。Nagual
把使自己悲惨称为完美无缺;我们称之为愚蠢,是不是?」

「你只是在为你自己说话,帕布力图,」奈士特说,「班尼诺和我可不是这么认为。」

班尼诺端了一碗食物,放在我面前。他为每个人都端了食物。帕布力图检查了碗,问班尼诺
他在哪里找到的。班尼诺说是在一个盒子里,拉葛达告诉他放在何处的。帕布力图向我透露,
在他们被赶走之前,那些碗曾经是属于他们的。

「我们必须要当心,」帕布力图以紧张的口气说,「那些碗无疑被下了诅咒。那些母狗在里面
放了什么东西。我宁愿用拉葛达的碗吃。」

奈士特和班尼诺开始吃。这时我注意到班尼诺给了我褐色的碗。帕布力图似乎感到极激动。我
想要使他轻松些,但是奈士特阻止了我。

「不要太把他当真,」他说,「他喜爱这样子。他会坐下来吃的。这就是你和女人们失败的地方。
你们无法了解帕布力图是这样子。你们期待每个人都像 Nagual。拉葛达是唯一不会被他影响
的人,不是因为她了解他,而是因为她失去了她的形象。」

帕布力图坐下来进食。我们四个吃完了整锅食物。班尼诺洗了碗,仔细地放回盒子里,然后
我们全部都舒适地坐在桌子旁。

奈士特建议等天黑后,我们应该都去附近的一个河谷走走,那里是唐望,唐哲那罗和我常去
的地方。我感到有点迟疑。他们的伴同并不让我觉得有信心。奈士特说他们常在黑暗中行走,
而巫士的艺术是即使在人群中都要不引人注意。我告诉奈士特,唐望有一次把我单独留在离
这里不远的荒凉山区中,在他走之前,他命令我要专心试着使自己不显眼。他说这地区的人
彼此都很熟悉。这里没有很多人,但是住在这里的人会四处活动,能够在几哩之外发现任何
陌生人。他告诉我,这里许多人都有枪,会毫不犹疑地射杀我。

「不要担心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唐望曾经笑着说,「危险的是墨西哥人。」

「这话仍然正确,」奈士特说,「一直都是正确的,这就是为什么 Nagual 和哲那罗是如此的


艺术家。他们学会在这一切中成为不显眼的。他们知道潜猎的艺术。」

时间仍早,还不够暗。我想利用这时间问奈士特我的关键问题。我一直在避免这么做;
有某种奇怪的感觉阻止我发问。彷佛在帕布力图的回答后,我已经失去了兴趣。但是帕布力
图自己助了我一臂之力,他突然提起了这个问题,好像他读了我的思想。

「奈士特在同一天也跳进了深谷中,像我们一样,」他说,「因此他成为了见证人,你成为了
大师,而我成为了本地的傻瓜。」

我以很随意的方式要奈士特告诉我他跳入深谷的经过。我想要听起来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帕
布力图明白我假装漠不关心。他笑着告诉奈士特,我很谨慎,因为我对他的报告感到非常失
望。

「我在你们两个跳了之后也跳了。」奈士特说,望着我,像是在等另一个问题。

「你是立刻跟在我们之后跳的吗?」我问。

「不。我花了一段时间才准备好,」他说,「哲那罗和 Nagual 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做。那一天是


考验我们全体的一天。」

帕布力图看起来很沮丧。他站起来,在房间中踱步,然后又坐下来,以绝望的神情摇着头。

「你真的看到我们越过了悬崖边缘?」我问奈士特。

「我是见证人,」他说,「见证是我的知识之路;完美地告诉你我所目击的,是我的任务。」

「但是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我问。

「我看到你们俩握着手,一起跑向悬崖边缘,」他说,「然后我看见你们俩像风筝般飘在天上。
帕布力图直线向外飞出,然后落下来。你朝上飞了一些,然后你离开了边缘一些才落下来。」

「但是,我们以我们的身体跳了吗?」我问。

「呃,我想不出还有别的方法。」他说,笑了起来。

「可不可能只是幻觉?」我问。

「你想要说什么呢,大师?」他冷冷地问。

「我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说。

「你有没有昏倒,像帕布力图那样?」奈士特问,双眼闪亮。

我试着向他解释我对于那一跳的矛盾。他听不进去,打断我的话。帕布力图介入来使他明白
问题,他们展开了一场争论。最后帕布力图握着椅子站起来,半坐半走地绕过桌子。

「奈士特的视线只到他鼻尖,」他对我说,「班尼诺也一样。你从他们身上得不到任何东西。至
少你得到了我的同情。」
帕布力图格格笑着,肩膀颤抖,然后他用班尼诺的帽子把脸藏起来。

「据我所知,你们两个跳了,」奈士特突然对我说,「哲那罗与 Nagual 没有给你们其它选择。


那就是他们的艺术,围捕你们,然后领导你们到唯一的出口。于是你们俩越过了边缘。那就
是我所目击的。帕布力图说他没有觉察任何事;那是有问题的。我知道他完全觉察到一切,
但是他选择没有感觉。」

「我真的没有任何觉察。」帕布力图以抱歉的口吻对我说。

「也许,」奈士特冷淡地说,「但是我自己觉察到了,我看见你们的身体做了它们应该做的事,
跳了下去。」

奈士特的话使我产生奇怪的思绪。我一直在寻找我自己知觉上的证实。但是一旦我得到了证
实,我明白这种证实没有造成任何不同。知道我跳了,而且害怕我所知觉到的,是一回事;
而去寻求他人的证实则是另一回事。这时候我明白了两者没有必要的关连。我一直以为只要
有人能证实我跳了,我在理智上的怀疑与恐惧就会得到解决。我错了。我反而变得更担忧,
更沈溺于这个问题里。

我开始告诉奈士特,虽然我回来见他们两个,是为了让他们能证实我跳了,但是我现在改变
了主意,我真的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了。他们两个同时说起话来,于是我们陷入一场三方的争
论。帕布力图坚持他没有觉察,奈士特叫着说帕布力图是在放纵,而我说我不想再听到任何
有关那一跳的事了。

这时我首次清楚地发现,我们没有一个有平静与自我控制。我们没有一个愿意给予其它人全
然的专注,像唐望与唐哲那罗那样。既然我无法维持我们讨论的秩序,我开始沈浸于自己的
思绪中。我总是认为我无法完全进入唐望世界的唯一障碍,是我坚持于理性化一切事情,但
是面前的帕布力图与奈士特给了我一个新的领悟。我的另一项障碍是我的胆怯。一旦我离开
了日常理性的安全界线后,我就不再信任自己,被所面临的骇人情况所震慑住。因此,我很
难以相信我跳进了一个深谷里。

唐望曾经坚持说,巫术的整个课题都是关于知觉,为了证明他的论调,他和唐哲那罗在那山
顶上为我们的最后一次会面策画了一次深刻的,使人净化的演出。在他们使我大声清楚地向
所有帮助过我的人说再见之后,我进入了极兴奋的状态。在那时候,他们得到了我全然的注
意力,引导我的身体去知觉在他们的范畴中唯一的可能行动:跳入一个深谷中。那一跳是我
身为一个巫士,而不是普通人,在知觉上的具体成就。

我专心地写下我的思想,没有注意到奈士特与帕布力图停止了争论,他们三个全都望着
我。我向他们解释,我不可能了解那一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好了解的,」奈士特说,「事情只是会发生,没人知道怎么发生的。问问班尼诺,看
他是否想要了解。」

「你想要了解吗?」我开玩笑地问班尼诺。

「我当然想要!」他以低沈的嗓音叫道,使大家都笑了。

「你放纵于说你想要了解,」奈士特继续说,「就像帕布力图放纵于说他不记得任何事。」

他看看帕布力图,然后对我眨眼。帕布力图低下他的头。

奈士特问我,当我们准备要跳时,我有没有注意到帕布力图的心情有何异样。我必须承认,
我当时的状况是不可能注意到如此微妙的事情。
「一个战士必须注意到一切事物,」他说,「那是战士的策略,如 Nagual 说的,也是战士的
优势所在。」

他笑了笑,故意做出难为情的模样,用他的帽子遮住脸。

「帕布力图的心情有什么是我没注意到的?」我问他。

「帕布力图在他去之前,已经跳过了悬崖,」他说,「他根本不用作任何事。他大可以坐在悬
崖上,而不用跳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帕布力图当时已经在分解了,」他回答,「因此他以为他昏倒了。帕布力图在说谎。他在隐瞒
一些事情。」

帕布力图开始对我说话。他喃喃说了些模糊的字语,然后放弃了,向后倒进他的椅子里。奈
士特也要说话。我阻止他。我不确定我是否明白他前一段话的意思。

「是帕布力图的身体在分解吗?」我问。

他瞥着我好一段时间,没有说一个字。他原来坐在我右边,现在他安静地移到我对面的长椅
上。

「你必须要认真接受我所说的话,」他说,「要时光倒转,回到那一跳之前是不可能的 。
Nagual 说成为一个战士是一项荣誉与快乐,战士有幸能进行那些行动。我必须完美地告诉你
我所目击的。帕布力图是在分解。当你们两个跑向悬崖边缘时,只有你是固体的。帕布力图是
像一团雾。他以为他要昏倒了,而你以为你抓着他的手臂帮助他跳下悬崖。你们都不是对的,
而我毫不怀疑,如果你没有抓起帕布力图,结果对你们两个都会比较好。」

我感到比以前还胡涂了。我相信他是在诚实地报告他所知觉到的,但是我只记得我扶着帕布
力图的手臂。

「如果我没有干涉,结果会怎么样呢?」我问。

「这我无法回答,」奈士特说,「但是我知道你影响了你们两个的明晰体。当你把手绕住帕布
力图时,他变得较为固体,而你浪费了你的宝贵力量。」

「我们跳了之后,你做了什么?」我沉默许久后问奈士特。

「就在你们两个消失后,」他说,「我的神经紧张到我无法呼吸,于是我也昏倒了,我不知道
昏倒了多久。我想也许只有一会儿。当我恢复神智后,我望向四周,寻找哲那罗与 Nagual;
他们走了。我在那山顶上跑来跑去,喊叫他们的名字,直到我的声音沙哑为止。然后我知道
我是孤独一人。我走到悬崖边缘,试着寻找当战士不准备回到这个世界时,大地会发出的征
兆,但是我已经太迟了,错过了那个征兆。那时我知道哲那罗与 Nagual 已经永远离去了。直
到那时,我才记得他们对你们俩说再见后,在你们跑向悬崖时,他们转身对我挥手,说了再
见。

「在那个时刻,发现自己孤独一人在那荒凉的地方,这是令我难以忍受的。在一瞬间,我失
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朋友。我坐下来开始哭泣。我越来越害怕,最后开始高声尖叫起
来。我以最高音量喊叫哲那罗的名字。但是四周已经一片漆黑。我分辨不出任何地形。我知道
身为一个战士,我不应该放纵于我的悲哀中,为了使自己平静,我开始像土狼般嚎叫起来,
就像 Nagual 教我的。嚎叫了一会儿,我感觉好多了,我忘了我的悲哀。我忘了这个世界的存
在。我越是嚎叫,越能感觉到大地的温暖与保护。

「几个小时过去了。突然间,我感觉到身体里面的一阵冲击,就在我的喉咙后,然后我
的耳中响起铃声。我记得 Nagual 在艾力高与班尼诺跳下去时对他们说,喉咙后面的感觉是在
一个人准备改变速度之前出现的,而铃声是表示一个人可以做到他想要的任何事。当时我想
要成为一只土狼。我望着我在地上的手臂。它们改变了形状,看起来像只土狼的脚了。我看见
我的手臂和胸上出现了狼毛。我是只土狼了!那使我非常高兴,我像只土狼般哭了起来。我
感觉到我的土狼牙齿和我长长的鼻子与舌头。不知如何,我知道我死了,但我不在乎。我不
在乎我变成了一只土狼,或是死是活。我像土狼般走起来,用四条腿,走到悬崖边,跳了下
去。我没有其它事好做。

「我感觉在我坠落时,我的土狼身体变成了空气。然后我又成为我自己,在空中旋转。但
是在我落到谷底时,我变得非常轻,不再坠落,而飘了起来。空气穿过了我身体。我轻得不
得了!我相信我的死亡终于进入了我身体中。有某种东西在我内部搅动,我像砂石般散了开
来。我对自己的处境感到非常平静与满足。我知道我在那里,但是我又不在那里。那就是我能
说的。然后,很突然地,使我像沙子的东西又使我聚合为一体。我回到了生命中,我发现自
己 坐 在 一 个 马 札 提 克 ( Mazatec) 老 巫 士 的 小 屋 中 。 他 告 诉 我 他 的 名 字 是 普 费 里 欧
(Porfirio)。他说他很高兴见到我,开始教我某些关于植物的事,是哲那罗没有教我的。他
带我跟他去那些植物生长的地方,让我看植物的原型,尤其是那些原型的记号。他说如果我
观察那些植物的记号,我可以轻易辨认出它们有什么好处,即使我从来没见过那些植物。然
后当他知道我学会了那些记号后,他向我说再见,但是他邀请我再去看他。这时候我感觉到
一阵强大的拉力,我又分解了,像以前一样,成为了百万碎片。

「然后我又被拉成我自己,回到普费里欧的地方。毕竟,他邀请了我。我知道我可以去我
想去的任何地方,但是我选择普费里欧的小屋,因为他对我很仁慈,教导我。我不想冒险找
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这次普费里欧带我去看动物的原型。在那里我看见了我自己的 nagual 动
物。我们一见如故。普费里欧很高兴看到如此的友谊。我也看见了帕布力图与你的 nagual 动
物,但是它们不愿意跟我说话。它们看起来有点悲哀。我没有坚持要跟它们说话。我不知道你
们跳了后的情况如何。我知道我是死了,但是我的 nagual 说我没有死,你们两个也还活着。
我问起艾力高,我的 nagual 说他已经永远离开了。那时我记得当我目击艾力高与班尼诺的一
跳时,我听见 Nagual 给予班尼诺指示,要他别去找怪异的影像或其它的世界。Nagual 告诉
他只要学习他自己的世界,因为如此他就可以发现他唯一能得到的力量是什么。Nagual 给了
他们特殊的指示,让他们的碎片爆发到最远处,好恢复他们的力量。我自己也如此做。我在
tonal 与 nagual 之间来回了十一次。然而每一次我都会见到普费里欧,他会教我更多事物。
每次我的力量耗尽后,我都在 nagual 之中得到恢复,直到最后我恢复了足够的力量,我发
现自己回到了这个地球上。」

「索莉达女士告诉我说艾力高不用跳入深谷中。」我说。

「他与班尼诺一起跳的,」奈士特说,「问他,他会以他最喜爱的声音告诉你。」

我转向班尼诺问他的一跳。

「我们当然一起跳了!」他以震耳欲聋的声音回答,「但我绝不谈它。」

「索莉答说艾力高做了什么?」奈士特问。

我告诉他,索莉达女士说艾力高是在田野中工作时,被一阵风卷走,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完全搞错了,」奈士特说,「艾力高是被同盟卷走的。但是他不想要任何同盟,所以
它们就放他走了。那与跳入深谷毫无关系。拉葛达说你们昨晚与同盟交手了一回合;我不知
道你们做了什么,但是如果你们要捕捉它们,或引诱它们与你在一起,你就必须与它们缠斗。
有时候它们会自己来找上门来,与巫士缠斗。艾力高是最好的战士,于是同盟就自己找上他
了。如果是我们之中有人想要同盟,我们必须要恳求它们好几年,但即使我们做了,我仍然
怀疑同盟是否愿意帮助我们。

「艾力高必须像我们一样跳入深谷。我目击了他的一跳。他是与班尼诺一起的。许多发生
在我们巫士身上的事与我们的伙伴有关。班尼诺有点失常,因为他的伙伴没有回来。是不是,
班尼诺?」

「当然是!」班尼诺以他最喜爱的声音回答。

这时我对班尼诺的声音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我问他如何发出这种震耳欲聋的声音。他转
身看着我,坐直身子,指着他的嘴,似乎要我注意看它。

「我不知道!」他轰然说,「我只是张开嘴,这个声音就自己跑出来了!」

他缩起前额的肌肉,皱起嘴唇,发出深沈的响声。这时我看见他在前额两侧有强壮的肌
肉,使他的头有不同的轮廓。原来不是他的发型有所不同,而是他整个前额的形状都不一样
了。

「哲那罗把他的声音留给他了,」奈士特对我说,「等你听他放屁。」我觉得班尼诺准备要
示范他的能力了。

「慢着,慢着,班尼诺,」我说,「不用了。」

「喔,讨厌!」班尼诺失望地叫道,「我为你准备了最棒的一个。」

帕布力图和奈士特笑得如此剧烈,甚至连班尼诺也维持不住他的严肃表情,与他们一起
笑了。

「告诉我艾力高还发生了什么事。」在他们平静后,我问奈士特。

「在艾力高和班尼诺跳了之后,」奈士特回答,「Nagual 要我赶快到悬崖边缘往下看,好
看见当战士跳下深谷后,大地所给予的征兆。如果有一小团云雾,或一阵微风,战士在世上
的时间就还未终了。在艾力高与班尼诺跳的那一天,我感觉到班尼诺跳下的那一边有一阵风,
于是我知道他的时间还未终了。但是艾力高的那一边是寂静的。」

「你想艾力高发生了什么事?他死了吗?」

他们三个都瞪着我。沉默了许久。奈士特用双手抓着他的太阳穴。班尼诺格格笑着,摇着
头。我想要解释,但是奈士特用双手作势阻止我。

「当你问我们问题时,你是当真的吗?」他问我。

班尼诺为我回答了。当他不耍宝时,他的声音低沈而有韵律。他说 Nagual 和哲那罗设计


让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些知识是其它人所没有的。

「好吧,如果是那样,我们就告诉你什么是什么,」奈士特说,微笑着,彷佛重担离开
了双肩。「艾力高没有死。完全没有。」「现在他在哪里呢?」我问。

他们又相互瞧着。我觉得他们在努力不发笑。我告诉他们,我所知道关于艾力高的事是
索莉达女士告诉我的。她说艾力高去另一个世界与 Nagual 和哲那罗在一起。听起来像是他们
三个已经死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话,大师?」奈士特以很关切的语气问道,「甚至连帕布力图都不会
这样说话。」
我以为帕布力图要抗议。他几乎站起来,但是他似乎改变了主意。

「是的,没错,」他说,「甚至连我都不会这样说话。」

「好吧,如果艾力高没有死,他在哪里?」我问。

「索莉达已经告诉了你,」奈士特轻声说,「艾力高去加入 Nagual 与哲那罗了。」

我决定最好不要再问更多问题了。我不希望我的问题太尖锐,但是总是会变成如此。况
且,我觉得他们知道的并不比我多。

奈士特突然站起来,开始在我面前踱步。最后他抓着我的腋下,把我拉起来。他不让我
继续写笔记。他问我是否有像帕布力图一样在跳下时昏了过去,不记得任何事。我告诉他,
我有一连串清晰的梦或影像,我无法解释,因此我回来找他们寻求澄清。他们要听我所有的
影像。

在他们听了我的报告后,奈士特说我的影像有怪异的次序,只有头两个是重要的,属于
这个世界的;其余的是陌生世界的影像。他解释说我的第一个影像特别有价值,因为那是一
个征兆。他说巫士总是会把一间串事件的第一件当成接下来发展的蓝图或地图。

在那个影像中,我发现自己注视着一个怪异的世界。在我的眼前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其
中有一道裂缝。透过那宽大的裂缝我可以看见一个无边的荧光平原,像是一个山谷,沐浴在
黄绿色的光芒中。在山谷的右边,部份被巨石所遮住,是一个难以置信的圆顶建筑。它很暗,
几乎是炭灰色。如果我的尺寸是平常世界的尺寸,那圆顶必定有五万尺高,数哩宽。如此的
庞大令我目眩。我感到头晕,于是坠入了分解的状态。

然后我又从那状态中出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很不均匀,但很平坦的表面上。那是一个闪
亮的,无限的表面,就像我刚才看见的平原。它延伸极目所及。我很快发现我的头可以水平
地转动,但是我无法看自己。我能左右转头观察四周。但是当我想转身看背后时,我无法移
动我的身体。

平原单调地左右延伸。视线之内没有任何东西,只有无限的白色光芒。我想看看脚下的
地面,但是我的眼睛无法移动向下。我抬头看天空;我只看到另一块无限的白色表面,似乎
连接着我站着的表面。然后我感到一阵担忧,感觉有某种事物要向我透露。但是突然一阵剧
烈的震动停止了我的瞭悟。某种力量把我拉下去。彷佛那白色的表面吞噬了我。

奈士特说我的圆顶影像极具重要性,因为那形状是 Nagual 和哲那罗特别挑出来的,做


为我们将来有一天与他们会面的所在地。

这时班尼诺对我说话,他说他听到艾力高被指示去寻找那个圆顶建筑。他说 Nagual 和哲
那罗坚持艾力高要正确了解他们的意思。他们相信艾力高是最优秀的一个门徒;因此他们指
示他去寻找那个圆顶,然后时常进入那白色的拱门之中。

帕布力图说他们三个都被指示去寻找那圆顶,但是他们没一人能做到。这时我抱怨道,
唐望或唐哲那罗都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我根本没有任何关于圆顶建筑的指示。

坐在我对面的班尼诺突然站起来,来到我身边。他坐在我左边,悄悄在我耳边说,也许
那两个老人给了我指示,但我不记得了,或者他们什么也没说,好让我在找到圆顶时,不会
把注意力固定在它上面。

「那圆顶为什么如此重要呢?」我问奈士特。

「因为那就是 Nagual 和哲那罗现在所在的地方。」他回答。

「那圆顶在哪里呢?」我问。

「这个地球上的某处。」他说。
我向他们详细解释,像那样庞大的建筑是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我说我的影像比
较像是一个梦,那样巨大的圆顶只能存在于幻想中。他们笑着,轻轻拍着我,好像在安抚一
个小孩。

「你想要知道艾力高在哪里,」奈士特突然说,「好,他是在那圆顶的白色拱门中,与
Nagual 和哲那罗在一起。」

「但是那圆顶是一个幻象。」我抗议道。

「那么艾力高就是在一个幻象中,」奈士特说,「记住班尼诺刚才对你说的。Nagual 和哲
那罗没有叫你去找那圆顶。如果有,你就不会在这里了。你会像艾力高,在那幻象的圆顶中。
所以你瞧,艾力高没有像一个平常人那样死去。他只是没有从他的一跳中回来。」

他的声明使我难以相信。我无法不理会那影像的鲜明记忆,但是我不知为何想跟他争论。
奈士特不给我时间说话,只是更进一步说明他的论点。他提醒我去回忆我的一个影像:最后
倒数第二个,也是其中最恐怖的。我发现自己被一个看不见的奇怪生物追逐着。我知道它在
那里,但是我看不见它,并不是因为它是隐形的,而是因为那个世界过于陌生,我无法辨认
任何事物。不管我的影像里有什么组成元素,它们绝对不是来自于这个世界上。这种迷失的
压力感觉几乎超过我能忍受的限度。在某个时候,我所站立的表面开始震动。我觉得它开始
陷落,我抓住了某种树枝,或某种使我想起树枝的东西,挂在我头上的一个水平的平面。我
触及那东西的瞬间,那东西绕住了我的手腕,彷佛它充满了神经,可以感觉一切事物。我觉
得我被抬到极高的位置。我往下看,看见一只难以置信的动物;我知道它就是一直在追我的
那只看不见的动物。它从像是地板的表面中出现。我可以看见它张开血盆大口,像个洞穴。我
听到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吼叫,像是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提起我的
那根触角放开了我,我坠入了那巨大的嘴巴里。我看见了里面的所有细节,然后它合了起来。
我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压力,压碎了我的身体。

「你已经死了,」奈士特说,「那头动物吃了你。你冒险进入了其它的世界,于是找到了
恐怖。我们的生命与死亡并不比你在那地方的短暂生命,或在那怪物嘴里的死亡更为真实。
我们现在的生命只是一个很长的幻象。你看不出来吗?」

一阵阵紧张的颤抖穿过我的身体。

「我并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他继续说,「但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没有像你一样的恐怖
故事。我只是去拜访了普费里欧十次。如果能由我来决定,我会永远留在那里,但是我的第
十一次跳跃太有力量了,改变了我的方向。我觉得我越过了普费里欧的小屋,结果我没有落
在他的门口,却发现自己到了城市里,很靠近我的一个朋友的地方。我觉得这很有趣。我知
道我是在 tonal 与 nagual 之间穿梭。没有人告诉我,这样的旅程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我就
好奇了起来,决定去看我的朋友。我开始好奇我是否真的能看到他。我来到他的屋子,像以
往一样敲了他的门。他的妻子如往常般让我进去,而当然地,我的朋友在家。我告诉他,我
来城市中办事,他甚至还了我一些欠我的钱。我把钱放进我的口袋。我知道我的朋友,他的
妻子,而那些钱,他的屋子,及这个城市,都是像普费里欧的小屋,只是一个幻象。我知道
随时会有一股力量来把我分解。所以我坐着,尽情享受我朋友的陪伴。我们谈笑戏谑。我敢说
我是轻松幽默而又迷人。我在那儿停留了很久,等待那一击;但是它都没有来,我就决定告
辞。我说了再见,谢谢他的钱与他的友谊。我步行离去。我想要在那力量带我走之前看看这个
城市。我晃了整晚。我一直走到俯视城市的山头上,就在朝阳升起的那一刻,一阵领悟如闪
电般击中了我。我回到了这个世界上,而那个会分解我的力量已经平息了,要让我再多留一
会儿。我可以再看见我的家乡,及这个美丽的世界久一点时间了。这是多么大的喜悦,大师!
但我不能说我不喜欢普费里欧的友谊。这两个幻象是平等的,但我比较喜欢我的形象与这个
世界。或许这是我的放纵。」

奈士特停止说话,他们全都凝视着我。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受威胁。某部份的我对他的话
感到敬畏,另一部份的我则想与他吵架。我开始毫无条理地与他争论起来。我的愚蠢情绪持
续了几分钟,然后我发觉班尼诺以很凶恶的表情瞪着我。他的视线集中在我胸部。我感觉有
很不祥的东西在压迫我的心脏。我开始流汗,彷佛面前有一个火炉似的。我的耳朵开始作响。

拉葛达在这时走到我身边。她的出现完全出人意料之外。我确信哲那罗们也有同样的感
觉。他们停了下来,看着她。帕布力图是第一个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的。

「妳为什么要这样进来?」他以求情的口气问道,「妳是在另一个房间里偷听,对不
对?」

他说她在几分钟前才来到这个屋子,然后她进入了外面的厨房。她会如此安静,不是为
了想偷听,而是要练习不引人注意的能力。

她的在场造成了奇怪的暂停。我想要再回到奈士特的领悟上,但是在我能说话前,拉葛
达说小姐妹们正在来这里的路上,随时就会从门口进来。哲那罗们一起站了起来,彷佛被同
一条线拉起似的。帕布力图把他的椅子放在他肩上。

「我们去夜游,大师。」帕布力图对我说。

拉葛达以权威的声音说我不能跟他们走,因为她还没说完 Nagual 指示她告诉我的事情。

帕布力图转身对我眨眼。

「我告诉过你,」他说,「她们是霸道而又阴沈的狗娘们。我真希望你不会像那样,大
师。」奈士特和班尼诺说了再见,拥抱我。帕布力图直接背着他的椅子走了出去。他们从后门
走了。

几秒钟后,前门一记重击使拉葛达与我都跳了起来。帕布力图又走了进来,仍然背着椅
子。

「你以为我不会向你说晚安,是不是?」他问我,然后笑着走了。

5 做梦的艺术

第二天整个上午我都是一个人。我整理我的笔记。下午时,我用我的车子帮拉葛达和小
姐妹们把家具从索莉达女士的屋子搬到她们的屋子。

在傍晚时,拉葛达与我坐在用餐的地方。我们沉默了一段时间。我很疲倦。

拉葛达打破沉默,说自从 Nagual 和哲那罗离去后,他们都很满足。他们每个人都沈浸于


自己的特别任务中。她说 Nagual 命令她成为一个无情的战士,跟随任何命运为她选择的道路。
如果索莉达女士偷走了我的力量,拉葛达必须要逃走,试图拯救小姐妹,然后加入班尼诺与
奈士特,唯一能生还的两个哲那罗们。如果小姐妹们杀了我,她就必须加入哲那罗们,因为
小姐妹们就不需要与她在一起了。如果我没有生还于同盟的攻击,而她生还了,她就必须单
独一人离开这地区。她告诉我,眼睛带着闪光,她一直确信我们两个都不会生还,因此她对
她的姊妹们,她的屋子,和山丘们告别。

「Nagual 告诉我,如果你和我生还于同盟的攻击,」她继续说,「我就必须为你做一切事,
因为那将是我的战士道路。因此我打断了班尼诺昨晚对你的举动。他在用他的眼睛压迫你的
胸部。那是他身为潜猎者的艺术。昨天稍早时你看见了帕布力图的手臂;那也是潜猎艺术的
一部份。」

「那是什么艺术呢,葛达?」

「潜猎者的艺术。那是 Nagual 的偏好,哲那罗们是他在那种艺术上真正的孩子。另一方


面,我们则是做梦者。你的替身是做梦。」

她所说的是我没有听过的。我要她解释她的话。我停下来读我所写的,好决定最适当的
问题。我告诉她,首先我要知道她对我的替身有多少了解,然后我要知道什么是潜猎的艺术。

「Nagual 说你的替身要费很大的能量才能出来,」她说,「他猜你也许有足够的能量让它
出来两次。因此他设计让索莉达与小姐妹们来干掉你,或帮助你。」

拉葛达说我的能量要比 Nagual 猜想的多,我的替身出来了三次。显然罗莎的攻击不是无


的放矢;相反地,她很聪明地计算如果她伤害了我,我就会是无助的;索莉达女士用她的狗
尝试了同样的伎俩。当我对罗莎吼叫时,我给了她机会来攻击我,但是她未能伤害我。我的
替身反而出来伤害了她。拉葛达说莉迪亚告诉她,当我们必须迅速离开索莉达的屋子时,罗
莎不愿意醒来,所以莉迪亚就捏了她受伤的手臂。罗莎一点也不感觉痛,于是立刻知道我治
好了她,她们就认为这表示我用光了我的力量。拉葛达说小姐妹们很聪明,计划要耗光我的
力量;因此她们坚持要我治好索莉达。当罗莎发现我也治好她后,她以为我已经衰弱到无可
救药的地步。她们只需等约瑟芬娜来,就可结果我。

「小姐妹们不知道当你医治罗莎和索莉达时,你也补充了你自己,」拉葛达笑着说,像
是在说一个笑话。「因此当小姐妹们想要取走你的明晰体时,你有足够的能量让替身出来第
三次。」

我告诉她关于我看到索莉达女士缩在墙角的影像,及我如何用我的触觉来融合那影像,
结果我感觉到她前额上有很黏的物质。

「那是真正的看见,」拉葛达说,「你看见索莉达在她的房间,虽然她与我在哲那罗的地
方,然后你看见了你的 nagual 她的前额上。」

这时我感觉有必要向她报告整个经验的细节,尤其是当我碰触那黏物质时的感觉,我明
白我是在治疗索莉达女士和罗莎,我觉得那物质是我的一部份。

「看见罗莎手臂上的物质也是真正的看见,」她说,「你是完全正确的,那物质是你的一
部份。它来自于你的身体,是你的 nagual。碰触了它,你就把它拉回来了。」

然后她像是在透露一个秘密地告诉我,Nagual 命令她不得告诉其它人,因为我们有相
同的明晰体,如果我的 nagual 碰了他们任何一人,我不会像平常碰触普通人后衰弱下来。

「如果你的 nagual 碰触了我们,」她说,轻轻拍一下我的头,「你的明晰体会留在表面,


你可以再把它拿起来,没有任何损失。」

我告诉她,她的解释是我无法相信的。她耸耸肩,彷佛在表示那不干她的事。我问她关
于她对 nagual 这个字的使用。我说唐望向我解释,nagual 是一种无法描述的原则,一切事
物的根源。

「当然,」她微笑道,「我了解他的意思。nagual 是在一切之中。」

我有点责备地向她指出,我们也可以说相反地,tonal 是在一切之中。她仔细地解释说,
没有什么相反的,我的话没有错,tonal 也是在一切之中。她说在一切之中的 tonal 可轻易
被我们的感官所觉察,而在一切之中的 nagual 则只对巫士的眼睛显现。她又说我们可以撞见
最怪异的 tonal 景象而感到害怕,或敬畏,或漠不关心,因为我们都能够看到那些景象。而
另一方面,nagual 的景象则需要巫士特别的感官才能看见。然而,tonal 与 nagual 两者都是
永远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因此,巫士可以正确地说,「注视」(looking)是去看存在于一切
事物之中的 tonal,而「看见」(seeing)是去看同样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的 nagual.同样道理,
如果战士以普通人的方式看世界,他是在注视,但是如果他以巫士的方式来看世界,他是在
「看见」,而他所「看见」的可以被称为 nagual.

然后她重复了一遍奈士特早先时候说过的理由,为什么称呼唐望为 Nagual,同时也肯
定我是 Nagual,因为我有那个形象从我头顶出来。

我想要知道为什么她们称那形象为我的替身。她说她们以为是在与我分享一个笑话。她
们总是称那形象为替身(double),因为那形象有本人的两倍(double)大。

「奈士特告诉我,有那形象不是件好事。」我说。

「它既不好也不坏,」她说,「你有它,因此你是 Nagual。我们八个人之中一定会有人是
Nagual,结果是你。也有可能是帕布力图或其它人。」

「现在告诉我,什么是潜猎的艺术?」我问。
「Nagual 是个前猎者,」她说,凝视着我。
「你一定知道的。他从一开始就教你潜猎了。」

我想到她所说的是唐望所谓的猎人。他的确有教导我成为一个猎人。我告诉她,唐望让
我学习如何打猎做陷阱。然而她所使用的字眼潜猎者,则更为恰当。

「猎人只是打猎,」她说,「潜猎者则潜猎一切,包括他自己。」

「他如何这样做呢?」

「一个完美无缺的潜猎者能把一切变成猎物。Nagual 告诉我,我们甚至可以潜猎我们自
己的弱点。」

我停止写字,试着回忆唐望是否有提供我如此新奇的可能性:潜猎我自己的弱点。我想
不起他曾经用过这些字眼。

「一个人如何潜猎自己的弱点,葛达?」

「就像你潜猎动物一样。你弄清楚你的例行习惯,直到你知道了你弱点的一举一动,然
后你捕捉它们,就像捕捉笼子中的兔子。」

唐望曾经教导我关于例行习惯的同样道理,不过是被当成猎人都必须了解的一般道理来
说。她对于潜猎的了解与应用要比我的更实际。

唐望说任何习惯基本上都是一种「做」,而「做」是需要所有的成分具备,才能发生作用。
如果有某部份欠缺,这个「做」就被拆散了。他所谓的「做」是指任何连贯而有意义的行动。换
句话说,一个习惯需要它的所有组成元素发生作用,才能有效运作。

然后拉葛达描述她如何潜猎她的贪食习惯。她说 Nagual 建议她首先从那习惯最大的一部


份下手,那是与她的洗衣工作有关的;在她挨家挨户运送洗好的衣服时,她会吃掉所有人家
给她的食物。她期待 Nagual 告诉她如何做,但他只是笑她,开她玩笑说,一旦他告诉她该做
什么后,她就会抗拒不做。他说那是人类的天性;人们喜欢被告诉该做什么事,但是人们更
喜欢抗拒不做被告知的事,结果他们会憎恨那些原先告诉他们的人。

有许多年,她想不出该做什么来潜猎她的弱点。但是有一天,她过于厌倦如此肥胖,于
是她一连二十三天拒绝进食。那就是她打破她执着的第一步。然后她想出了一个主意,在她
的嘴塞了棉花,使她的顾客以为她的牙齿发炎,无法吃东西。这项欺瞒不仅对她的顾客有效,
使他们停止给她食物,也对她有效,因为她咬着棉花有吃东西的感觉。拉葛达笑着告诉我说,
她嘴里咬着棉花好几年,直到她贪食的习惯被打破了为止。

「妳只需要这样就可以停止妳的习惯吗?」我问。

「不。我也需要学习像战士般进食。」

「战士如何进食呢?」

「战士沈静缓慢地进食,而且一次只吃很少。我以前吃东西时爱讲话,而且吃得很快,
一次吃得很多很多。Nagual 告诉我,战士一次吃四口食物。一会儿后他再吃四口,如此进食。

「战士每天也步行好几哩路。我的贪食弱点使我无法如此步行。我用每小时吃四口食物及
步行来打破我的弱点。有时候我走整天整夜的路。如此我除去了我的肥屁股。」

她笑着她自己的回忆,及唐望给她的绰号。

「但是潜猎自己的弱点并不足以革除它,」她说,「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潜猎到世界末日,
也不会造成任何改变。因此 Nagual 不愿意告诉我如何做。战士要成为完美无缺的潜猎者,真
正需要的是有一个目标。」
拉葛达回顾她在遇见 Nagual 之前,如何过着一天算是一天,没有任何期望的日子。她没
有希望,没有梦想,没有渴望。但是吃东西的机会倒是永远不断;为了某种她想不透的原因,
在她一生中每一天都有丰富的食物供应。事实上,食物多的让她曾经重达两百三十六磅。

「吃东西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享受,」拉葛达说,「况且,我从来不认为自己胖。我认为自
己还算漂亮,人们都喜欢我的模样。每个人都说我看起来很健康。

「Nagual 告诉我一些很奇怪的事情。他说我有很多的个人力量,这可由以下的事实看出:
我总是可以从朋友处得到食物。而我家中的亲戚却都在挨饿。

「每个人对于某些事情都有足够的个人力量。我所要做的是把我的个人力量从食物转移
到我的战士目标上。」

「那个目标是什么呢?」我半开玩笑地问。

「进入另一个世界。」她微笑回答,假装要用指节敲我的头顶,就像以前当唐望认为我过
于放纵时惯用的作法。

天已经暗得无法让我写字了。我要她弄一盏油灯来,但她抱怨说她太累了,在小姐妹来
之前必须睡一下。

我们到前面的房间。她给我一条毯子,然后自己也包了一条,立刻睡着了。我围着毯子,
靠墙坐着。床面的砖块即使有草席,还是很硬。躺下来比较舒服。我一躺下来就睡着了。

我突然醒来,口渴得不得了。我想去厨房喝点水,但是我在黑暗中分不清方向。我可以
感觉拉葛达睡在我旁边的毯子里。我摇了她两三次,想叫她为我倒一些水。她咕哝了一些听
不清楚的话,显然睡得很熟,不想醒来。我又摇了她一下,她突然醒来,不过她不是拉葛达。
我摇着的人对我以粗暴的男性声音叫我闭嘴。有一个男人取代了拉葛达!我的恐惧迅速升起
而无法控制。我从床上跳起来,跑向前门。但是我的方向感不对,结果我跑到了厨房。我抓起
油灯,飞快点亮它。这时拉葛达从后面厕所跑出来,问我有什么不对。我紧张地告诉她发生
了什么事。她似乎自己有点迷糊。她的嘴张开,眼睛失去了平常的光采。她猛然摇摇头,这似
乎恢复了她的警觉。她拿过油灯,我们走进了前面房间。

没有人在床上。拉葛达点亮了另外三盏油灯。她显得有点担心,告诉我留在原地,然后
她打开了她们房间的门。我注意到里面有光线。她关上门,冷静地说不用担心,没有事,她
要去为我们弄些东西吃。她以快餐厨师的速度与效率准备了一些食物。她也用玉米麦片做了
巧克力热饮。我们面对面坐着,完全沉默地进食。

夜色寒冷。看起来会下雨。她带来的三盏油灯以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用餐地区,十分使人
舒慰。她从地上的一迭木板拿起几张来,靠在墙上,然后垂直地插入屋梁上的深槽中。地板
上也有一条很长的深槽,与屋梁的深槽平行,使木板能维持站立。结果是一道活动式的墙,
把用餐地区隔离起来。

「是谁在床上?」我问。

「在你身边床上的是约瑟芬娜,还会有谁?」她回答,彷佛在回味她的话,然后笑了起
来。
「她是开这种玩笑的大师。有一会儿我以为是别人,然后我闻到了约瑟芬娜的体香味,那
是当她在恶作剧时才会发出的。」

「她想要干什么?把我吓死吗?」我问。

「你不受她们的欢迎,你知道的,」她回答,「她们不喜欢被带离她们所熟悉的道路。她
们不喜欢索莉达的离去。她们不想要知道我们都要离开这地区了。看来我们的时间到了。我今
天知道的。当我离开屋子时,我感觉到那些山丘使我疲倦。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直到
今天。」

「妳们要去哪里呢?」
「我还不知道。看来这要决定于你了。要靠你的力量。」

「靠我?怎么会呢,葛达?」

「让我来解释。在你抵达的前一天,小姐妹们和我进城去了。我想在城里找你,因为在我
的做梦中有一个很奇怪的影像。在那影像里,我与你在城里。我看见你就像现在一样清晰。你
不认识我,但你对我说话。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回到了同样的影像三次,但我的做梦不够
强,无法弄懂你的话。我以为我的梦是在告诉我,我必须到城里,信任我的力量来找你。我
确信你是在来墨西哥的路上。」

「小姐妹们知道妳为什么带她们进城吗?」我问。

「我什么也没告诉她们,」她回答,「我只是带她们去那里。我们在街上逛了整个早上。」

她的话使我进入很奇怪的心境中。一阵阵兴奋的抽搐穿过我身体。我必须站起来走一会
儿。等我坐下后,我告诉她,同一天我也在城里,我在市集逛了整个下午想找唐望。她张着
嘴瞪着我。

「我们一定有交身而过,」她叹口气说,「我们有到市集与公园里。我们下午大部份时间
都坐在教堂前的台阶上,好不引起他人注意。」

我住的旅馆几乎就在教堂的隔壁。我记得我站在那里观望着教堂台阶上的人很久一段时
间。有某种东西促使我观察那些人。我很奇怪地感觉唐望与唐哲那罗都混身于那些人之中,
装成乞丐想吓我一跳。

「妳们什么时候离开城市的?」我问。

「我们在五点左右离开,前往 Nagual 在山中的地点。」她回答。

当天傍晚我也有种确信的感觉,唐望在那时候离去了。我在寻找唐望的这段时间所产生
的感觉现在变的十分清楚了。听了她所说的话,我必须改变我的想法。我曾经把我感觉唐望
在街上的确信解释为一种不合理的期望,由于我过去习惯于在那里找到他的缘故。但是拉葛
达当时也在城中寻找我,而她在气质上最接近唐望。我一直感觉到他的存在。拉葛达的话只
是肯定了我的身体早已知道的事情。

当我告诉她我在当天的心境时,我注意到她的身体也紧张的颤动。

「如果妳找到了我,会发生什么事呢?」我问。

「那么一切都会不同了,」她回答,「对我而言,能找到你就表示我有足够的力量继续前
进。因此我带了小姐妹们跟我去。我们全部,你,我和小姐妹们,都会在那一天一起离去。」

「去哪里呢?」

「谁知道?如果我有力量找到你,我就会有力量知道。现在该你了。也许现在你有足够的
力量知道我们应该去什么地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时我感到极深的悲哀袭来。我比以往更绝望地感觉到人性的软弱与无常。唐望总是说
唯一能打破这种绝望的,是对我们死亡的觉察。他的观念是,对死亡的觉察是唯一能带给我
们力量来承受我们生命中的痛苦,与对未知的恐惧。但是他没有告诉我的是,如何引导出那
种觉察。每次我问他时,他总是坚持说,我的意志是决定性的要素;换句话,我必须下决心
让那种觉察来目击我的行动。我以为我做到了。但是面对着拉葛达要找到我,跟我走的决心,
我明白了如果那一天她在城市里找到我,我就永远不会回到我的家,永远不会再见到我所心
爱的人。我没有准备好这样做。我曾经让自己准备好赴死,但我没有准备好去抛弃自己最好
的感情,不带愤怒或失望地从我的生命中永远消失。

我几乎是感到惭愧地告诉拉葛达,我不是个够格的战士,没有足够力量来实行如此的行
动:抛开一切离去,并知道该去何处,该做什么。

「我们都是人,」她说,「谁知道有什么在等待我们,有什么力量可以给予我们?」

我告诉她,这样离去带给我的悲哀过于强烈。巫士所经历的改变是过于剧烈与无可变更。
我向她描述帕布力图所告诉我的,关于他失去母亲的无尽悲哀。

「人类形象的食物正是那些感觉,」她冷漠地说,「我可怜我自己及我的小孩好几年。我
不了解 Nagual 怎么可以如此残忍,要我做这样的事:离开我的孩子,摧毁她们,然后忘记
她们。」

她说她花了好几年才了解 Nagual 也必须选择放弃人类形象。他不是残忍。他只是没有任


何人类的感觉了。对他而言,一切都是平等的。他接受了他的命运。拉葛达带着责备的语气说,
帕布力图回忆起他的母亲时会哭,他的曼纽丽塔,尤其是当他必须自己煮饭时。她怂恿我去
回忆帕布力图母亲原来的样子:一个愚蠢的老妇人,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做帕布力图的仆
人。她说她们都认为他是个懦夫,因为他无法为他的母亲感到快乐,她从仆人曼纽丽塔变成
了巫婆索莉达,可以像捏死一只小虫般杀掉他。

拉葛达戏剧化地站起来,越过桌子倾身向前,她的前额几乎碰到了我的头。

「Nagual 说帕布力图有惊人的好运,」她说,「母亲与儿子为了同样的目标战斗。如果他
不是如此的懦夫,他会接受他的命运,如战士般对抗索莉达,不带恐惧或怨恨。最后,最好
的一方会胜利,而胜利者会得到一切。如果索莉达是胜利者,帕布力图要为他的命运感到快
乐,并祝福她。但是只有一个真正的战士才能感觉到如此的快乐。」

「索莉达女士对此有何感觉?」

「她没有放纵于她的感觉中,」拉葛达回答,又坐下来。「她已经接受了她的命运,她要
比我们任何人都有所准备。在 Nagual 帮助她之前,她比我还糟糕。至少我年轻;而她是个老
家伙,又胖又累,恳求死亡的降临。现在死亡将要奋战一场,才能带走她。」

在索莉达女士的变身过程中,时间的细节颇令我迷惑。我告诉拉葛达,我记得不到两年
前我才见过索莉达女士,而她还是一样的老妇人。拉葛达说我最后一次在索莉达的屋子时,
我以为那是帕布力图的屋子,而 Nagual 安排好叫大家行动照旧。索莉达女士如往常般从厨房
里问候我,我并没有真正看见她。莉迪亚,罗莎,帕布力图和奈士特都完美地扮演他们的角
色,让我无从发现他们的真实作为。

「Nagual 为什么要费这么多麻烦呢,葛达?」

「他是为了某种尚未明朗的理由而保护你。他刻意使你与我们隔离。他和哲那罗告诉我绝
不要在你来的时候露面。」

「他们是不是也叫约瑟芬娜这么做?」

「是的。但她是疯子,无法自制。她想要对你玩她的恶作剧。她时常跟踪你,而你都不晓
得。有一晚 Nagual 带你去山中,在黑暗中她差点把你推进一条小溪。Nagual 及时阻止了她。
她不是出于恶意才这么做,而是因为她喜欢这样。这是她的人类形象。她会一直如此,直到
她失去了它为止。我告诉过你,他们六个都有点不正常。你必须明白这点,才不会陷入他们
的伎俩中。如果你陷入了,也不要生气。他们无法克制自己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注意到她的身体有一阵几乎无法觉察的颤动。她的眼睛似乎失去了
焦点,嘴巴张开,彷佛下巴的肌肉松弛了。我专注地凝视她。她摇了几次头。

「我刚才看见了一些事,」她说,「你就像小姐妹们和哲那罗们。」

她开始安静地笑起来。我没有说任何话。我希望她自己解释,不用我来要求。
「大家都对你生气,因为他们都没有想到,你与他们没有两样。」她继续说,「他们把你
当成 Nagual,而不明白你放纵于你的方式,就像他们放纵于他们的方式。」

她说帕布力图抱怨发牢骚,扮演着懦夫的角色。班尼诺扮演害羞的人,甚至不敢睁开眼
睛看人。奈士特扮演有智慧的一个,知道一切。莉迪亚扮演凶悍的女人,能把人瞪死。约瑟芬
娜扮演疯狂的一个,不可被信任。罗莎则是坏脾气的女孩,会把咬她的蚊子吃掉。而我是来
自于洛杉矶的笨蛋,带着一迭纸及许多错误的问题。我们全都喜爱我们所扮演的样子。

「我曾经是一个肥胖,难闻的女人,」她停顿片刻后说,「我不在乎像狗般被人踢着跑,
只要我不是孤单的。那曾经是我的形象。

「我要告诉他们我在你身上所看见的,他们才不会被你的行为所冒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觉得她是完全正确的。重要的不是她的正确,而是我亲眼看到她
是如何达到她的正确结论。

「妳怎么看见这一切的?」我问。

「它自己发生的。」她回答。

「它怎么发生的?」

「我感觉到看见的感觉发生在我的头顶,然后我就知道了我所告诉你的。」

我坚持要她仔细描述她所谓的看见感觉。她迟疑了一下子,然后告诉了我,她的描述与
我跟索莉达女士及小姐妹们对抗时,头顶上的搔痒感相同。拉葛达说那种感觉从头顶上开始,
然后从背部下来,经过腰部,到达她的子宫。她感觉那股搔痒在她的身体里蔓延,然后变成
了一项领悟:我执着于人类形象,就像其它人一样,不过我的特别方式是他们所无法了解的。

「妳听到一个声音告诉妳这一切吗?」我问。

「不。我只是看见了我所说的一切。」她回答。

我想要问她,她是否有见到我执着于什么东西的影像,但我忍住了。我不想放纵于我的
平常行为中。况且,我知道她所谓的看见是什么意思。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我身上。当我与莉迪
亚和罗莎在一起时,我突然「知道」了她们住在何处;我并没有见到她们屋子的影像,我只
是感觉我知道了那间屋子。

我问她是否也感觉到颈后有一种木头管子破裂的干燥声音。

「Nagual 教导我们全部去体会那头顶上的感觉,」她说,「但不是我们每个人都能做到。
喉咙后面的声音更为困难。我们都还没有感觉到。很奇怪,你还是空虚的却能感觉到。」

「那声音怎么发生作用?」我问,「它又是什么呢?」

「这你要比我更清楚。我又能告诉你什么呢?」她以刺耳的声音回答。

她似乎发觉了她的不耐,难为情地笑笑,低下头。

「我觉得很愚蠢,告诉你一些你已经知道的事,」她说,「你问我那些问题,是不是要考
验我有没有真正失去我的人类形象?」

我告诉她我感到困惑,我觉得我知道那声音,但是我又好像一无所知,因为对我而言,
知道某件事是表示我可以表达我的知识。在这个情况中,我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开始表达。因
此我唯一能做的,是去问她问题,希望她的答案能帮助我。
「我无法帮助你关于那个声音。」她说。

我体验到一阵突然的不自在。我告诉她,我习惯唐望的方式,而我现在要比以往更需要
他来为我解释一切。

「你想念 Nagual 吗?」她问。

我说我想,而直到我回到了他的家乡,才明白我是多么想念他。

「你想念他,因为你仍执着于你的人类形象。」她说,嘻嘻笑了起来,好像她对我的悲哀
感到高兴。

「妳自己想念他吗,葛达?」

「不。我不会。我就是他。我的全部明晰体都被改变了;我怎么能想念已经是我的东西
呢?」

「妳的明晰体有什么不同呢?」

「人类,或其它生物,有一种淡黄色的光芒。动物要比较黄一点,人类要白一点。但是巫
士是琥珀色的,像太阳下的晶莹蜂蜜。有些女巫士带着绿色。Nagual 说她们是最有力量的,
也是最困难的。」

「妳是什么颜色,葛达?」

「琥珀色,就像你和我们其它人一样。那是 Nagual 和哲那罗告诉我的。我从来没有看见


自己的。但我看见了其它人的。我们全都是琥珀色。而且我们全都是像墓碑状,除了你之外。
平常人是像蛋状,两头是椭圆形的;因此 Nagual 称之为明晰蛋体。巫士不仅改变了他们明晰
体的颜色,也改变了形状。我们都像墓碑;只有我们在两头是圆的。」

「我仍然像个蛋吗,葛达?」

「不。你像个墓碑,只是你的中央有块丑陋,黯淡的补钉。只要你有那块补钉,你就无法
飞行,无法像巫士般飞行,像我昨晚的飞行。你甚至无法丢掉你的人类形象。」

我开始激动地争论起来,不完全是对她而是对我自己。我坚持说她们所谓的恢复完整实
在是荒谬之至的说法。我说她不可能有理地说服我,一个人必须要背弃自己的孩子才能达成
那最暧昧不清的目标:进入 nagual 的世界。我完全相信我是对的,结果我控制不住,激动地
对她大吼愤怒的字眼。她完全没有被我的发作所影响。

「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这么做,」她说,「只有想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巫士必须如此。有许多
能够看见的好巫士是不完整的,只有我们特尔提克才要成为完整。

「以索莉达为例,她是你能找到最优秀的女巫,而她是不完整的。她有两个孩子;其中
一个是女儿。索莉达很幸运的是,她的女儿死了。Nagual 说一个人精神的锐气在死后会回到
给予者身上,这表示锐气会回到父母身上。如果父母死了,而这个人有孩子,锐气就会到完
整的孩子身上。如果所有的孩子都是完整的,锐气就会到其中最有力量的一个身上,不一定
是最好的,或最努力的。譬如说,当约瑟芬娜的母亲死时,锐气回到了最疯狂的孩子身上,
也就是约瑟芬娜。原来应该回到她的哥哥身上,一个努力工作,有责任感的人,但是约瑟芬
娜要比她哥哥有力量。索莉达的女儿死时没有孩子,于是索莉达得到了一股助力,关上了她
一半的洞。现在,她要完全关上洞的唯一希望是帕布力图的死。而同样的道理,帕布力图得
到帮助的最大希望是索莉达的死。」

我以强烈的语气告诉她,她的话使我感到极反感与恐怖。她同意我是对的。她承认有一
段时间,她自己都相信这种巫士的观点是最丑陋的一件事。她以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在她的
微笑中有一丝恶作剧的意味。
「Nagual 告诉我,你了解一切,但是你什么都不愿意做,」她温和地说。

我又开始争辩。我告诉她,Nagual 对我的看法与我对巫士这项作法的厌恶完全无关。我
解释说我喜欢小孩,我对他们有最深的尊敬,我强调着他们在这个可怕世界里的无助。我无
法想象为了任何理由去伤害孩子,不管是什么理由。

「不是 Nagual 设下这个规矩的,」她说,「是由在另外世界的某种事物,而不是人类设


下的。」

我为自己辩护说,我不是在生她或 Nagual 的气,而是在做抽象的讨论,因为我无法看


出其中的价值。

「其中的价值在于,我们需要我们所有的锐气,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完整,才能进入另
一个世界,」她说,「我曾经是个信仰虔诚的女人。我可以告诉你,我总是覆诵着一些我不明
白意思的话。我要我的灵魂进入天国。现在我仍然要如此,只不过我走的是不同的路。nagual
的世界就是天国。」

我反对她引用了宗教的原则。我已经习惯于唐望从来不会做这方面的讨论。她很平静地
解释说,她看不出我们与真正的修女修士之间的差别。她指出真正的修女修士不仅要完整,
而且他们不会以性行为来衰弱自己。

「Nagual 说那就是他们永远不会被灭绝的原因,不管谁想灭绝他们,」她说,「那些想消
灭他们的人都是空虚的;他们没有真正修女修士所有的活力。我喜欢 Nagual 的说法。我会永
远为修女修士欢呼的。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放弃了世俗,而我们仍置身于其中。修女和修士
可以成为绝佳的飞行巫士,只要有人告诉他们可以如此。」

这时我回忆起我父亲与祖父对于墨西哥革命的仰慕。他们尤其推崇对于宗教僧侣的赶尽
杀绝。我父亲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这种仰慕,而被我从他们俩那里继承了过来。这是我们之
间的一种不成文约定。而唐望对我的人格所破坏的第一件事就是这种约定。

有一次我告诉唐望,像是在表达我自己的意见,其实是我一辈子所听来的,教会最喜爱
的计策就是使人们保持无知。唐望听了后表情极为严肃。彷佛我的话触动了他的心弦深处。我
立刻想到了印地安人这几世纪来所受到的摧残。

「那些卑鄙的混蛋,」他说,「他们使我保持无知,也使你如此。」

我立刻听出了他的讽刺,我们都笑了。我从来没有真正检讨这种想法。我并不相信它,
但我也没有其它想法可以取代。我告诉唐望关于我祖父与父亲对于宗教的看法,他们那种自
以为思想开明的态度。

「其它人的想法或作法都不重要,」他说,「你必须自己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人。战场就
在这个胸膛里。」

他轻拍我的胸部。

「如果你的祖父或父亲想成为完美的战士,」唐望继续说,「他们不会有时间进行琐碎的
斗争。要花上我们全部的时间与能量才能克服我们内在的愚蠢。那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都微
不足道。你祖父或你父亲对于教会的看法不会带给他们任何平静。而成为完美无缺的战士则
会带给你活力,年轻,与力量。所以,你要有智慧地选择。」

我的选择是战士生活的完美与单纯。因为这个选择,我觉得我必须严肃地对待拉葛达的
话,她的话甚至要比唐哲那罗的行为还要具有威胁性。他时常把我吓得半死。但是他的行动
虽然可怕,却与他们的教诲连贯一致。拉葛达的话对我是另外一种威胁,更为具体与真实的
威胁。

拉葛达颤抖了一下子。一阵波动穿过她身体,使她的肩膀手臂肌肉紧缩。她僵硬地抓住
桌子的边缘。然后她放松下来,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她对我微笑。她的眼睛及笑容令人目眩。她以很随意的语调说,她刚看见了我的困境。

「闭上眼睛假装你不想做任何事,或不知道任何事是一点也没有用的,」她说,「你可以
对别人这样做,但对我可不成。现在我知道为什么 Nagual 要交代我来告诉你这一切。我是无
名小卒。你仰慕伟大的人物;而 Nagual 与哲那罗是其中最伟大的。」

她停下来检视我。她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

「你反抗 Nagual 与哲那罗所告诉你的,一直是如此,」她继续说,「因此你总是落后的。


你反抗他们,因为他们的伟大。那就是你的特别作法。但是你无法反抗我所告诉你的,因为
你完全无法仰慕我。我是你的平辈,我是在你的圈子里。你喜欢反抗那些比你优越的人。反抗
我不是什么挑战。所以,那两个魔鬼终于透过我而逮到你了。可怜的小 Nagual,你输了。」

她靠近我,在我耳边低语,Nagual 也说她绝对不可拿走我的笔记本,因为那就像是从
一只饿狗口里抢走一根骨头一样危险。

她用手绕住我,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笑着。

她的「看见」使我僵住了。我知道她是完全正确的。她完美地描述了我。她搂着我许久,头
靠着我。她的身体接触十分使我放松。这一点她十分像唐望。她散发着力量,信念与目标。她
说我不仰慕她,这点她说错了。

「让我们忘了这个,」她突然说,「让我们来谈谈我们今晚该做什么。」

「我们今晚到底要做什么呢,葛达?」

「我们有与力量最后的约会。」

「是与什么人的战斗吗?」

「不。小姐妹们只是要向你示范一些事,会使你在这里的拜访完满。Nagual 说之后你可以
离去,永远不用回来,或者你可以选择留下来与我们在一起。不管如何,她们要向你示范她
们的艺术。做梦者的艺术。」

「那是什么艺术呢?」

「哲那罗告诉我,他试了又试,想让你认识做梦的艺术。他向你显现他的另一个身体,
他的做梦体;有一次他还使你同时身处二地,但是你的空虚不让你看见他所示范的。他的努
力彷佛都穿过了你身体中的洞。

「现在似乎有所不同了。哲那罗使小姐妹们成为做梦者,今晚她们将要向你示范哲那罗
的艺术。在这方面来说,小姐妹们是哲那罗真正的孩子们。」

这使我想起了帕布力图早先时所说的,我们是他们两人的孩子,我们都是特尔提克。我
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Nagual 告诉我,在他恩人的语言中,巫士被称为特尔提克。」她回答。

「那是什么语言呢,葛达?」

「他从来没有告诉我。但他与哲那罗常用一种我们都不懂的语言交谈。而我们这些人懂得
四种印地安语言。」

「唐哲那罗也说他是特尔提克吗?」
「他的恩人是同一个人,所以他也说同样的事。」

从拉葛达的回答,我可以推论她如果不是知道得很少,就是她不愿意与我谈这个主题。
我直接告诉她我的结论。她承认她从来没有注意这些事,并奇怪我为什么要如此强调它们。
于是我几乎给她上了一堂中部墨西哥民族学的课。

「当一个巫士接受了潜猎与做梦的神秘时,他就是个特尔提克了,」她很平常地说,
「Nagual 和哲那罗从他们的恩人处接受了这些神秘,然后他们保存于他们的身体里。我们也
是在做同样的事,因此我们是特尔提克,就像 Nagual 和哲那罗。

「Nagual 平等地教导你和我成为不动感情。我比你要更不动感情,因为我是无形的。你仍
有你的形象,而且你还是空虚的,所以你时常被陷住。然而,有一天你会成为完整,你会了
解 Nagual 是对的。他说人类的世界上下起落,于是人类也随着世界上下起落;但是身为巫士,
我们就没有必要随着他们起起落落了。

「巫士的艺术是要超乎于一切之外,不引起任何注意。而且最重要的,巫士的艺术是绝
不浪费他们的力量。Nagual 告诉我,你的问题是你总是陷于愚蠢中,就像你现在做的。我确
信你会问我们每一个人关于特尔提克的事,但是你不会问我们关于我们的注意力。」

她的笑声清脆而有传染性。我向她承认她说得对。我总是会被小事情所吸引。我也告诉她,
我对于她使用注意力这个字眼感到迷惑。

「我已经告诉了你 Nagual 所说过关于注意力的事,」她说,「我们用我们的注意力来维


持住世界的影像。男性的巫士很难被训练,因为他的注意力总是封闭的,集中在什么东西上。
相对的,一个女性的巫士总是开放的,因为大多数时候,她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任何事物上。
尤其是当她月经来时。Nagual 说在那时候我可以使我的注意力离开世界的影像。如果我不把
注意力集中在这世界上,世界就会崩溃。」

「这怎么能做到呢,葛达?」

「很简单。当女人月经来时,她无法集中注意力。那就是 Nagual 所告诉我的裂缝。不需要


努力集中注意力,女人只需要放开世界的影像,去凝视远处的山丘,或凝视流水,像小河,
或凝视云朵。

「如果你睁大眼睛凝视,你会头晕,眼睛会疲倦,但是如果你半睁着眼睛,不断眨眼,
并从山丘移到山丘,或从云朵移向云朵,你就可以注视几个小时或几天之久,只要有必要。

「Nagual 时常要我们坐在门口,凝视着山谷另一边的圆山丘。有时候我们会坐在那里好
几天,直到裂缝打开。」

我想要听更多,但是她停止说话,急忙坐到我身边。她用头示意我倾听。我听到轻微的
悉嗦声,突然间莉迪亚步入了厨房。我想她一定是在隔壁睡觉,我们谈话的声音吵醒了她。

她换下了上次我看到她穿的西式服装,穿上了这地区印地安妇女的长衫。她的肩膀有一
条披肩,赤着脚。她的长衫没有使她看起来变老,倒像是一个小孩穿老人的衣服。

她走到桌边,正式地向拉葛达致意,「晚安,葛达。」然后她转身向我说:「晚安 ,
Nagual。」

她的问候是如此出人意料,她的声调是如此严肃,我准备笑了出来。我瞥见了拉葛达的
一记警告。她假装用左手背抓她的头顶,而她的手指弯曲成爪状。

我像拉葛达一样地回答莉迪亚:「妳也晚安,莉迪亚。」

她坐到我右边的桌子尽头。我不知道是否该谈话。我正准备要说什么时,拉葛达用她的
膝盖碰碰我的腿,同时眉毛轻动一下,示意我倾听。我又听见了一件长衫摩擦地面的声音。
约瑟芬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到桌旁。她依序向莉迪亚,拉葛达和我致意。我无法对她板
起脸。她也穿了一件长衫,一条披肩,赤着脚,但是她的长衫比她大了三、四号,她塞了一
些衬垫在里面。她看起来很不协调;她的脸削瘦年轻,但她的身体却很膨胀巨大。

她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桌子左边尽头,坐下来。她们三个都看起来极为严肃。她们的双脚
紧夹,背脊挺直。我又听见了衣服的声音,罗莎走进来。她穿得像其它人一样,也是赤着脚。
她的问候也是很正式,自然也包括了约瑟芬娜。每个人都以同样正式的腔调回答。她坐在桌
子对面,面对着我。我们保持完全的沉默好一阵子。

拉葛达突然开口,她的声音使每个人跳了起来。她指着我说,Nagual 准备要给她们看他
的同盟,他将要用他的特别叫声来把它们带进房间来。

我试着开玩笑说,Nagual 不在这里,所以他无法把他的同盟叫来。我以为她们会笑。拉
葛达遮住了她的脸,小姐妹们狠狠地瞪着我。拉葛达把她的手放在我嘴上,低声在我耳边说,
有绝对的必要,我不能再说任何蠢话了。她直直凝视我的眼睛,说我必须要用蛾的叫声来召
唤同盟。

我不情愿地开始。但是没多久情况就占了上风,我发现几秒钟之内我就全神贯注于制造
那声音。我衡量着声音的大小,控制着肺部的空气流量,使那噗哧声能持续到最久。它听起
来很悦耳。

我吸了一大口气准备再开始,但是我立刻停止了。屋外有东西在回应我的叫声。那噗哧
声从屋子四周传来,甚至从屋顶上。小姐妹们站起来,像吓坏的小孩般挤在拉葛达与我身边。

「求求你,Nagual,不要带任何东西到屋子里来。」莉迪亚求着我。

甚至连拉葛达也有点害怕。她给了我强硬的手势要我停止。我本来就不愿意再继续下去。
那些同盟,不管它们是无形的力量或潜巡在外的生物,显然不是由我的叫声所控制。我再次
感觉到,如我两夜前在唐哲那罗的屋子所感觉到的,一种无法忍受的压力,一种压住整栋房
屋的沉重力量。我可以在我的肚脐处感觉到一种搔痒,一种紧张感,很快就变成纯粹的身体
痛苦。

小姐妹们恐惧地失常,尤其是莉迪亚与约瑟芬娜。她们俩都像受伤的狗般哀嚎,包围着
我,然后攀住我。罗莎爬到桌子底下,把头伸到我两腿间。拉葛达尽可能平静地站在我身后。
一会儿后,这三个女孩的恐惧与歇斯底里到达了无法衡量的地步。拉葛达靠过来低声对我说,
我应该发出相反的声音,可以驱散同盟的声音。我感到极不确定。我不知道有什么另外的声
音。但是这时我的头顶产生了搔痒的感觉,颤抖穿过我的身体,于是我无由来地记得了唐望
在晚上会发出的一种特别的哨音,他曾经教导过我。他说那是用来在黑暗中行走时保持平衡
的方法,好不至于迷路。

我开始发出这种哨音,我腹部的疼痛消失了。拉葛达微笑地松口气,小姐妹们从我身旁
移开,嘻嘻笑着,彷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玩笑。我想要放纵于思考中,好好想想刚才的突
然转变,从与拉葛达的愉快谈话变成同盟来临的怪异局面。有一会儿我思索着这整件事是否
是她们的一个诡计。但我太衰弱了。我觉得我要昏倒了。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我腹部的压力强
烈的让我相信我要吐了。我把头靠在桌沿上。但是几分钟后,我就松弛得又可以坐直身子。

三个女孩似乎忘了她们刚才有多害怕。事实上,她们又笑又推的,把披肩绕在她们的腰
上。拉葛达看起来既不紧张,也不轻松。

罗莎被其它两个女孩推下了她们三个坐的长椅,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以为她会大怒,但
是她笑嘻嘻的。我看看拉葛达,寻找线索。她直挺挺地坐着,眼睛半睁地注视罗莎。小姐妹们
笑得非常大声,像紧张的女学生。莉迪亚推了约瑟芬娜,把她也推下长椅,跌到罗莎旁边。
约瑟芬娜跌坐到地板上的那一剎那,她们的笑声就停止了。罗莎与约瑟芬娜摇动她们的身体,
用臀部做出难以理解的动作;她们左右摇动着,像是在摩擦地板上的某样东西。然后她们跳
了起来,像两只安静的豹子,抓住了莉迪亚的腋下。她们三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转了几圈。
罗莎与约瑟芬娜抬起莉迪亚,踮着脚,绕着桌子走了两三步。然后她们三个都一起蹲下来,
彷佛她们的膝盖有弹簧,同时收缩起来。她们的长衫都膨胀起来,看起来像气球。

她们在地板上变得更加安静。没有任何其它声音,只有她们爬行的衣服声。我像是在看
一场无声的立体电影。
安静坐在我身边看她们的拉葛达突然站起来,以体操选手的敏捷身手跑到餐厅角落她们
房间的门。她到达门口前翻了一个筋斗,右身侧面滚了一圈,刚好站立到门前,把门打开。
这一切动作都是在完全的寂静中完成。

三个女孩滚着爬着进入房间,像巨大的圆虫子。拉葛达示意我到她身边;我们进入房间,
她要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门框。她坐在我右边,背也靠着门框。她要我双手的手指交叉,
放在肚脐上。

我起先被迫把注意力分散在拉葛达,小姐妹和房间上。但是等到拉葛达安排了我的位置
之后,我的注意力就完全放在房间上。小姐妹们躺在一间很大的白房间里,四方的房间有砖
铺成的地板。四面墙上各有一盏汽油灯,放在离地约六尺高的平台上。上面没有天花板。屋梁
在阴影中,使房间看起来巨大而无顶。两扇门各位于相对的两个角落。我看着对面关上的门,
注意到房间的墙是照着方位的。我们所坐的门是在西北角。

罗莎,莉迪亚和约瑟芬娜反时钟方向绕着房间滚了几圈。我极力想听见她们衣服的声音,
但是只有绝对的安静。我只能听见拉葛达的呼吸声。小姐妹们终于停下来,背靠着墙坐下,
每个人都坐在一盏灯下。莉迪亚坐在东边的墙,罗莎在北边,而约瑟芬娜在西边。

拉葛达站起来,关上我们身后的门,并用一根铁棒拴住。她使我滑了几吋,没有改变我
的姿势,使我的背靠住门。然后她安静地越过房间,坐到南面的油灯下;她的坐下似乎是一
个信号。

莉迪亚站起来,开始用她的脚尖行走于墙角边上。那不像是步行,而更像是无声的滑行。
她的速度逐渐增加,彷佛在滑翔,踏在地板与墙壁的交接处。她会跳过罗莎,约瑟芬娜,拉
葛达和我坐的地方。每次我都感觉她的长衫掠过我身上。她跑得越快,就爬得越高。直到有一
刻莉迪亚是在离地七、八尺高的四面墙上安静地奔跑着。她垂直在墙上奔跑的景象是如此不
属于这个世界上,简直到了恐怖的边缘。她的长衫使这景象更为怪异。地心引力似乎不影响
莉迪亚,但会影响到她的长衫;它垂落下来。每次她经过时,我都会感觉到它掠过我的脸,
像一块窗帘布。

她捕获我注意力的程度超过了我的想象。我对她的全神贯注强烈地使我胃部开始痉挛;
我的肚子感觉到她的奔跑。我的眼睛失去了焦点。借着剩余的一点注意力,我看见莉迪亚从
东边的墙上斜斜走下来,停在房间中央。

她在喘气,汗流浃背,就像拉葛达表演了飞行之后。她几乎无法保持住她的平衡。一会
儿后她走到她在东边墙的位置,像条湿毛巾般瘫在地上。我以为她昏倒了,然后我注意到她
在刻意从嘴巴呼吸。

几分钟寂静后,莉迪亚恢复了力气,自己坐直了起来,然后罗莎站起来,没有发出一点
声音地跑到房间中央,转了个身,又回到了她坐的地方。她的奔跑使她能有足够的冲力表现
出惊人的一跃。她跳入空中,像个篮球选手,沿着墙壁,她的手伸到墙壁上,超过了墙的高
度,也许有十尺高。我看见她的身体撞到墙上,但是没有撞击的声音。我准备看到她被反弹
到地板上,但她只是挂在那里,像个钟锤一样。从我坐的地方看起来,她的左手似乎握住了
某种钩子。她像钟锤般安静地摆动了一会儿,然后用右手推动身体离开墙面,向左边弹射了
三、四尺远。她重复了这种摇摆与弹射的动作三十或四十次,绕了整个房间一圈,然后她移
到屋梁上,危险地吊着,挂在一根隐形的钩子上。

当她在梁上时,我觉察到我所以为是钩子的东西其实是她左手的某种特质,使她能挂在
半空中。这只左手就是两天前她用来攻击我的那只左手。

她的表演结束于她吊在房间的正中央屋梁下。突然她放了手,从十五、六尺高处落下来。
她的长衫朝上飘起,绕在她的头部。在她无声地落到地上之前,她看起来就像个被风吹翻的
雨伞;她的苗条赤裸的身体像一根棍子般从长衫中伸出来。

我的身体感觉到了她的坠落,也许要比她自己还剧烈。她以蹲姿降落,保持不动,喘着
气。我趴在地板上,腹部痛苦的痉挛。

拉葛达越过房间,拿起她的披肩,像一条皮带般绑在我的腹部,绕了我的身体两、三圈。
她又滑回了南边的墙,像一道黑影。
当她在我身上绑她的披肩时,我没有注意罗莎。等我再抬头时,她已经坐回了北边的墙。
一会儿之后,约瑟芬娜安静地移动到房间中央。她无声地在莉迪亚与她自己在西边墙的位置
之间来回踱步,一直面对着我。突然间,当她接近她的位置时,她抬起她的左手臂,放在她
面前,彷佛她要把我遮住。她把她的脸一半藏在她的手臂后,然后放下手臂,再举起来,这
次她藏起了整个脸。她重复了左手的抬起放下动作无数次,无声地从房间的一端移动到另一
端。每次当她抬起手时,她的身体就会有一部份消失于我的视线之外。直到最后她的整个身
体,包括她垫胖的衣服,都藏在她细瘦的手臂后。

她彷佛借着遮住我的身体,也使我看不见她的身体。前者她可以轻易做到,因为她在离
我十尺之外,用她的手臂就可以遮住我,但是后者就不可能只靠她的手臂而做到。

一旦她藏起了她的整个身体,我只能辨认出一只手臂的轮廓飘浮在半空中,从房间的一
端跳到另一端,最后连手臂都几乎看不到了。

我感到一阵反胃,一股难以忍受的恶心。这只跳跃的手臂剥夺了我的能量。我滑倒下去,
无法保持平衡。我看见那手臂跌落到地上。约瑟芬娜躺在地上,陷在衣服中,彷佛她的膨胀
长衫突然爆开了。她仰面躺着,手臂伸展。

花了很久时间,我的身体才恢复平衡。我的衣服被汗水浸透。而我不是唯一受到影响的,
她们全都累坏了,浑身汗湿。拉葛达是最正常的一个,但是她的控制似乎在崩溃的边缘。我
可以听见她们全部,包括拉葛达,都在用嘴喘气。

当我完全恢复控制后,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姐妹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
从眼角看见拉葛达半睁着眼。她突然无声地滑到我身边,低声说我应该开始发出我的蛾叫声,
直到同盟们冲进屋子里,几乎抓住我们为止。

我有一阵子迟疑。她低声说没有方法可以改变方向了,我们必须完成我们所开始的。她
从我腰上解开了她的披肩后,滑回她的位置坐下来。

我把手放在唇上,试着发出那噗哧声。起先十分困难。我的嘴唇太干燥,我的手太潮湿,
但是经过起初的笨拙后,一种活力与安宁的感觉出现了。我发出了我从未发出过,最无懈可
击的噗哧声。完全像我时常听到的响应声。当我停下来呼吸时,我就可以听见那声音从四面
八方被响应。

拉葛达示意我继续下去。我又发出了三阵声音。最后一阵非常令人陶醉。我不需要像以往
一样吸一大口气,然后小口小口地吐出。这次那噗哧声自由地从我嘴中流出。我甚至不需要
用我的手边缘来帮助。

拉葛达突然朝我冲来,抓住我腋下把我拉起,推我到房间中央。她的行动打断了我全然
的注意力。我注意到莉迪亚抓住了我的右臂,约瑟芬娜抓住了我的左臂,罗莎后退到我前方,
手朝后抓住我的腰。拉葛达在我背后。她命令我伸手向后抓住她的披肩,她把披肩绕过脖子
肩膀,像索马具似的。

这时我注意到有某种东西在房间里,但我说不出是什么。小姐妹们在发着抖。我知道她
们觉察了某种我无法辨认的东西。我也知道拉葛达准备要做她在唐哲那罗屋子做过的事。突
然间,我感觉到了那眼睛之门的风在拉我们。我用尽全力抓住拉葛达的披肩,而小姐妹们抓
住了我。我感觉我们在旋转,像巨大的叶子般翻滚飘荡。

我睁开眼睛,看见我们像一团包裹。我们既不是站着,也不是躺在空中。我无法判断,
因为我没有参考点。然后,就像我们被吹走一样突然,我们落下来。我的腹部感觉到了坠落。
我痛苦地尖叫,我的叫声与小姐妹们的叫声混合在一起。我的膝盖内侧疼痛。我的腿感觉一
记难以忍受的撞击;我想我一定是跌断了腿。

我下一个感觉是有东西进入了我的鼻子。四周很黑暗,我是躺着的。我坐起来,于是发
觉拉葛达在用一根小枝子搔我的鼻孔。

我不感到累,或甚至轻微的疲倦。我跳起来,直到这时我才明白我们不是在屋子里。我
们在一座山上,一个崎岖,荒凉的山。我走了一步,差点跌倒。我踢到了一个身体。那是约瑟
芬娜。她的身体很烫,似乎在发烧。我想要使她坐起来,但是她软软的。罗莎在她旁边。相反
的,她的身体冰冷。我把她们一人放在另一人身上摇动着。如此的动作使她们回复了神智。

拉葛达找到了莉迪亚,在帮助她走路。几分钟后,我们全都站起来了。我们在屋子东边
也许半哩远处。

多年前唐望曾使我产生类似的经验,但要靠知觉转变植物的帮助。他似乎使我飞行起来,
降落到离他住处颇远的地方。当时我试图合理地解释这件事,但是没有合理的说法,除了接
受我的飞行之外,我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我可以说唐望趁我仍处于迷幻植物的影响时,把
我运送到远处;或者说在迷幻植物的影响下,我相信了唐望命令我去相信的,也就是我的飞
行。(详见 TheTeachingofDonJuan)

这次我没有其它选择,只能去接受事件的表面意义,也就是我飞了。我想要放纵于怀疑
中,思索这四个女孩抬着我翻山越岭的可能性。我大笑起来,无法掩饰一种莫名其妙的高兴。
我的老毛病又回来了。曾经暂时被封闭的理性又开始要掌握控制了。我想要保卫它。或者更适
当的说法是,自从我来到这里,见识并表现了这些怪异的行动后,我的理性想要保卫它自己,
独立于那更为复杂,似乎是「我」的陌生整体之外。我几乎像个感兴趣的旁观者一样,观察着
我的理性如何挣扎要找到合理的解释,而那另外的我,更大的部份,则根本不在乎什么解释。

拉葛达使三个女孩排成一列。然后她把我拉到她身边。她们全都双臂交叉在身后。拉葛达
也让我这样做。她把我的手臂向后伸直到极限,然后要我弯曲手臂,双手紧紧握住小臂靠近
手肘关节的部位。这在我的肩膀上造成极大的肌肉压力。她把我上身向前推,直到我几乎弯
下腰。然后她发出一声奇特的鸟叫。那是一个信号。莉迪亚开始前进。她在黑暗中的动作使我
想起一个溜冰选手。她无声而迅速地行走,几分钟之内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拉葛达又发出了两次鸟叫声,一声接着另一声,于是罗莎和约瑟芬娜像莉迪亚一样离去。
拉葛达告诉我要紧跟着她。她又发出了一声鸟叫,然后我们两个开始行走。

我很惊讶我步行时的轻松。我的整个平衡都集中于我的腿上。我的手虽然交叉在背后,
却不会妨碍我的行动,反而帮助我达成一种奇异的平衡。但是最令我惊讶的是我步伐的安静。

我们抵达路上后,就开始正常地步行。我们经过了两个朝相反方向的人。拉葛达向他们
问候,他们也响应了。当我们回到屋子时,发现小姐妹们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拉葛达告诉
她们,虽然我无法控制同盟,但我能够召唤它们,或叫它们离去,那些同盟不会再打扰我们
了。女孩们相信了她,这是我在同样情况下做不到的。

我们进入屋子。她们都以非常安静而有效率的方式脱下衣服,用冷水洗身,然后换上干
净的衣服。我也照做。我穿上了以前留在唐望屋子的衣服,是拉葛达用盒子帮我带来的。

我们都很有精神。我要拉葛达解释我们做了什么。

「我们以后再谈。」她坚定地说。

这时我记得了我带给她们的包裹仍在车子里。我想当拉葛达为我们准备食物时,将会是
分送它们的好时机。我出去把包裹带进了屋子,放在桌子上。莉迪亚问我是否已经如她所建
议的分配了礼物。我说我要她们选她们喜欢的。她拒绝了。她说无疑地我一定有特别的东西给
帕布力图和奈士特,但只有一些小玩意儿给她们,而我想丢在桌上,以为她们会你争我夺一
番。

「况且,你没有带任何东西给班尼诺,」莉迪亚来到我身边,故作严肃地望着我说,「你
不能只给哲那罗们三人两件礼物,那会伤害他们的感情。」

她们都笑了。我感到难为情。她的话一点也没有错。

「你很疏忽,因此我一直都不喜欢你,」莉迪亚对我说,笑容变成皱眉。「你从来没有以
感情或尊敬来问候我。每次我们见面时,你都只是假装很高兴见到我。」

她模仿我那显然假装兴奋的问候,过去我一定是如此问候她不计其数了。
「你为什么从来没问过我在做什么?」莉迪亚问我。

我停止写字,思索她的话。我从来没有想到要问她任何事。我告诉她我没有借口。拉葛达
插口说我从来没有对莉迪亚或罗莎说话超过两个字以上,因为我只习惯对让我倾慕的女人说
话。拉葛达又说 Nagual 曾经交代她们,如果我直接问她们任何事,她们就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但是只要我不问,她们就不用做任何事。

罗莎说她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总是在笑,假装幽默。约瑟芬娜补充说由于我从来没有见过
她,她不喜欢我只是为了好玩,没有其它理由。

「我要你知道,我不接受你作为 Nagual,」莉迪亚对我说,「你太笨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都要比你多。我怎么能尊敬你呢?」

莉迪亚又说,在她看来,我可以回到我来的地方,或去跳湖也没关系。

罗莎与约瑟芬娜没有说话。但是从她们脸上严肃而凶恶的表情看来,她们似乎同意莉迪
亚。

「这个人怎么能过领导我们?」莉迪亚问拉葛达,「他不是一个真正的 Nagual。他只是一
个男人。他会使我们变成像他一样的白痴。」

当她说话时,我可以看到罗莎与约瑟芬娜的凶恶表情变得更严重。

拉葛达介入对她们说明她如何「看见」了我。她又说她建议我不要陷入她们的伎俩中,她
也要对她们提出相同的建议,不要陷入我的伎俩中。

在莉迪亚所表现真实而有道理的敌意后,我很吃惊地看到她很轻松地接受了拉葛达的话。
她对我微笑,甚至过来坐到我身边。

「你真的像我们,嗯?」她以迷惑的语气问。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怕又会弄巧成拙。

莉迪亚显然是小姐妹们的领袖。她一旦对我微笑后,另外两个似乎也立刻感染了同样的
心情。

拉葛达叫她们不要介意我的纸和笔和问题,而当她们做出她们最喜爱的自我放纵时,我
也不会惊慌失措。

她们三个靠近我坐着。拉葛达走到桌子边,拿起包裹走到屋外放回车子里。我请莉迪亚
原谅我过去没有借口的疏忽,并且请她们都告诉我她们如何成为唐望的门徒。为了使她们感
到自在,我告诉她们我是如何遇见唐望的。她们的故事与索莉达女士告诉我的相同。

莉迪亚说她们都可以自由离开唐望的世界,但她们都选择留下。尤其是她,身为第一个
门徒,在 Nagual 与哲那罗治好她之后,他们给她一个机会离去,Nagual 指着门口告诉她,
如果她不立刻穿过门离去,门就会关上,永远不再打开。

「当那门关上时,我的命运就决定了,」莉迪亚对我说,「就像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一样 。
Nagual 告诉我,当他把你补上补钉后,你有一个机会可以离去,但是你没有这么做。」

我对于这个决定的回忆要比任何事都深刻鲜明。我向她们叙述唐望如何诱骗我相信有一
个女巫士在追杀他,然后他让我选择永远离去或留下来帮助他与敌人作战。结果后来他所谓
的敌人是他的一个同伙。我以为是在帮助唐望对抗她,却使我成为了她的敌人。她成为了他
所谓的「势均力敌的对手」(worthyopponent)。

我问莉迪亚,她们是否也有势均力敌的对手。
「我们不像你这么笨,」她说,「我们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来刺激我们。」

「帕布力图有这么笨,」罗莎说,「索莉达是他的对手。我不知道她有多么势均力敌,但
是俗语说,若是没有烤肉,那么就吃洋葱。」

她们笑着,拍打着桌子。

我问她们是否有人知道唐望给我找的对手,卡塔玲娜。

她们都否定地摇着头。

「我知道她,」拉葛达从火炉那里说,「她是 Nagual 的那一阶段,但是她看起来只有三


十来岁。」

「那是什么阶段呢,葛达?」我问。

她走到桌边,抬脚踏在椅子上,把下巴靠在手和膝盖上。

「像 Nagual 和哲那罗那样的巫士有两个阶段,」她说,「第一阶段是当他们还是人,像
我们一样。我们是在我们的第一阶段。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任务,这任务是去放弃人类的形
象。艾力高,我们五个,和哲那罗们都是在这个阶段。

「第二阶段是当巫士不再是人时,像 Nagual 与哲那罗。他们来教导我们,之后他们就会


离去。对他们而言,我们是另一阶段。

「Nagual 和卡塔玲娜就像你和莉迪亚。他们有同样的地位。她是个令人畏惧的女巫士,就
像莉迪亚。」

拉葛达回到火炉边。小姐妹们似乎很紧张。

「一定是那个知道力量植物的女人。」莉迪亚对拉葛达说。

拉葛达说就是她。我问她们 Nagual 是否有让她们吃力量植物。

「不,我们三个没有,」莉迪亚回答,「力量植物是只给空虚的人。像你自己和拉葛达。」

「Nagual 有给妳力量植物吗,葛达?」我高声问。

拉葛达伸手举起两个指头。

「Nagual 给她用了烟斗两次,」莉迪亚说,「两次她都发了神经。」

「发生了什么事,葛达?」我问。

「我发了神经,」她说,走到桌边。
「使用力量植物是因为 Nagual 要在我们身上放补钉。
我的补钉很快就牢了,但是你的很慢。Nagual 说你要比约瑟芬娜还疯狂,像莉迪亚一样不可
理喻,所以他必须给你很大量的力量植物。」

拉葛达解释说只有精通熟练的巫士才能使用力量植物。那些植物是如此有力量,巫士要
有最完美无缺的注意力才能正确的加以掌握。要花上一辈子时间才能训练注意力到如此的程
度。拉葛达说完整的人不需要力量植物,小姐妹们和哲那罗们也从来没有用过它们,但是有
一天当他们完美掌握了做梦的艺术后,就会用它们来达成最后与最完全的一击,这一击是如
此巨大,是我们无法了解的。

「妳和我会用它们吗?」我问拉葛达。
「我们全都会,」她回答,「Nagual 说你应该要比我们都了解这一点。」

我思索了这个问题一会儿。知觉转变植物的效果的确吓坏了我。它们似乎触及到我内部
一个巨大的储藏库,从里面抽出了一个完整的世界。服用它们的缺点是它们对我身体安宁的
影响,以及无法控制它们的效果。它们使我进入的世界是难以理解与混乱的。我缺乏了控制,
或以唐望的说法,缺乏了力量,来使用如此的世界。但是如果我有办法控制,可能性是我无
法想象的。

「我自己也用过它们,」约瑟芬娜突然说,「当我还疯狂时,Nagual 给我用他的烟斗,不
是治好我,就会杀死我。结果治好了我!」

「Nagual 真的给约瑟芬娜用了他的烟斗,」拉葛达从火炉处说,然后走来桌边。「他知道
她假装比真正的她还疯狂。她总是有点过分,胆大妄为,比任何人都要放纵。她一直要生活
在一个没有人打扰她,可以为所欲为的世界里。于是 Nagual 给她用他的烟斗,带她到一个她
希望的世界里生活了十四天,直到她完全厌烦了为止,她就这样被治好了。她革除了她的放
纵。那就是她的药方。」

拉葛达回到火炉边。小姐妹们笑着,互相拍着背。

我回想起了在索莉达女士的家中,莉迪亚不仅提到唐望有一个包裹要给我,同时给我看
了一个包裹,使我想起了唐望用来收藏他烟斗的皮鞘。我提醒莉迪亚,她说当拉葛达在场的
时候,她们会给我那个包裹。

小姐妹们相互看着,然后转身望着拉葛达。她做了一个手势。约瑟芬娜站起来走进前面
的房间。一会儿后她回来,带着莉迪亚给我看过的包裹。

我的腹部感到一阵充满期待的紧张。约瑟芬娜小心地把包裹放在我面前的桌上。她们全
都聚集在周围。她开始打开包裹,就像莉迪亚第一次那样慎重庄严。当包裹完全打开后,她
把里面东西倒在桌上。都是妇女月事的卫生棉布。

我有一剎那感到激怒。但是拉葛达的笑声十分悦耳,盖过了其它人的笑声,我自己也笑
了。

「那是约瑟芬娜的私人包裹,」拉葛达说,「是她的聪明主意,用 Nagual 的礼物来玩弄


你的贪心,使你留下来。」

「你必须承认那是个好主意。」莉迪亚对我说。

她模仿当她准备打开包裹时,我脸上的贪婪神色;然后当她停下来时,我的失望表情。

我告诉约瑟芬娜,她的主意的确是聪明,正如她所预期的,我希望得到那包裹超过我所
愿意承认的。

「你可以拿去,如果你想要。」约瑟芬娜说,使大家都笑了。

拉葛达说 Nagual 从一开始就知道约瑟芬娜不是真正有病,因此他才这么困难治疗她。真


正生病的人要比较柔顺。约瑟芬娜太觉察一切了,而且过于任性,他必须用烟熏(smoke)她
许多次。

唐望有一次也说他烟熏了我。我总是以为他是说使用迷幻蘑菇来观察我。

「他怎么熏妳的?」我问约瑟芬娜。

她耸耸肩,没有回答。

「就像他熏你一样,」莉迪亚说,「他把你的明晰纤维拉出来,用他生的一堆火的烟来熏
干它。」

我确信唐望从来没有对我解释过这种事。我要莉迪亚告诉我她所知道的一切。她转向拉
葛达。

「烟对于巫士而言非常重要,」拉葛达说,「烟就像雾。雾当然比较好,但雾太难以掌握。
不像烟一样方便。所以如果巫士要看见及了解一个总是在躲藏的人,像你与约瑟芬娜,总是
任性与难相处,巫士就生一堆火,让烟雾笼罩那个人。不管他们隐藏着什么,都会出现在烟
雾中。」

拉葛达说 Nagual 不仅用烟来「看见」与了解他人,同时也用来治疗。他给约瑟芬娜烟雾


的沐浴;他让她站着或坐在火边的顺风处。烟会笼罩她,使她咳嗽哭泣,但她的不适只是暂
时的,没有后遗症;相对的,这种作法的益处是能渐渐清洁明晰纤维。

「Nagual 给我们全体烟雾的沐浴,」拉葛达说,「他甚至给你的次数还超过约瑟芬娜。他
说你是难以令人忍受的,你甚至没有像约瑟芬娜一样假装。」

一切都变得清楚了。她是对的;唐望曾经让我坐在火堆前好几百次。烟总是会刺激我的
喉咙与眼睛,后来我一看见他收集干树枝,就会感到苦恼。他说我必须学会控制我的呼吸,
闭着眼睛去感觉烟雾;这样我就不会咳嗽。

拉葛达说烟帮助约瑟芬娜成为轻灵而不可捉摸,无疑也帮助我治好了我的疯狂,不管那
是什么。

「Nagual 说烟把你掏空了,」拉葛达继续说,「它使你清晰而直接。」

我问她是否知道如何用烟来看出一个人隐藏的事物。她说她可以轻易做到,因为她失去
了人类形象,但是小姐妹们和哲那罗们虽然看过 Nagual 与哲那罗做过了许多次,却仍旧无
法自己做到。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唐望从来没有与我谈过这个主题,虽然他已经把我像鱼干一样熏了几
百次。

「他有,」拉葛达以她所习惯的确信回答,「Nagual 甚至教导你烟雾的凝视。他告诉我们,
有一次你在山中烟熏了整座山,看见了藏在山之后的景物。他说他自己都看得入迷了。」

我记得了一次奇特的知觉扭曲,某种幻觉,我以为是由于同时处于浓雾与闪电雷雨中的
结果。我向她们描述了那次经验,并说唐望从来没有直接教我关于雾或烟的事。他的作法是
生火或带我进入浓雾中。

拉葛达没有说一个字。她站起来走回火炉。莉迪亚摇摇头,咋着嘴。

「你真是笨,」她说,「Nagual 教了你一切。你想你怎么会看见你刚才所说的?」

我们对于教导的了解存在着极深的鸿沟。我告诉她们,如果我要教导她们某件我知道的
事,像是如何开车,我会一步接着一步循序渐进,确定她们了解整个步骤。

拉葛达回到了桌边。

「那只有当巫士要教导关于 tonal 时才这么做,」她说,「当巫士处理的是 nagual 时,


他必须要给予指示,显示奥秘给战士看。这就是他需要做的。接受了奥秘的战士必须身体力
行他所见识到的,把知识化为力量。

「Nagual 对你显示的奥秘要比我们全部加起来还要多。但是你太懒了,就像帕布力图,
喜欢被弄胡涂。tonal 与 nagual 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让你讲话,另一个让你行动。」
在她说话时,她的言语对我清晰无比。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回到了火炉边,在一个锅
里搅动着,然后又回来。

「你为什么这么笨?」莉迪亚莽撞地问我。

「他是空虚的。」罗莎回答。

她们叫我站起来,瞇着眼审视我的身体。她们都碰碰我的肚脐部位。

「但是为什么你还是空虚的?」莉迪亚问。

「你知道该怎么办,不是吗?」罗莎接着问。

「他以前是疯子,」约瑟芬娜对她们说,「现在他一定还是疯子。」

拉葛达伸出了援手,告诉她们我仍然空虚,就像她们仍然拥有她们的形象。我们在私底
下全都不想要 nagual 的世界。我们有恐惧及怀疑。换言之,我们没有一个比帕布力图要好到
什么地方。

她们没有说话。看起来都非常难为情。

「可怜的小 Nagual,」莉迪亚以真诚的关切语气对我说,「你就像我们一样害怕。我假装
强悍,约瑟芬娜假装疯狂,罗莎假装坏脾气,而你假装笨。」

她们笑了。从我来到这里后,她们第一次对我表现出志同道合的态度。她们拥抱我,把
她们的头靠在我的头上。

拉葛达面对我坐下,小姐妹们绕着她坐下。我面对着她们四人。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今晚发生的事,」拉葛达说,「Nagual 告诉我,如果我们生还了与同
盟的接触,我们就不会是一样的了。同盟今晚对我们做了一些事情。它们把我们卷走了。」

她轻碰我的笔记本。

「今晚对你是特别的一晚,」她继续说,「今晚我们全体都帮助了你,包括同盟。Nagual
会很高兴的。今晚你看见了一切经过。」

「我有吗?」我问。

「你又来了。」莉迪亚说,她们都笑了。

「告诉我关于我的看见,葛达,」我坚持道,「妳知道我很笨。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任何误
解。」

「好吧,」她说,「我懂你的意思。今晚你看见了小姐妹们。」

我对她们说,我也见识过唐望与唐哲那罗表现不可思议的行动,就像我看见小姐妹们那
样清楚,但是唐望和唐哲那罗总是说我没有看见。因此,我无法分辨小姐妹的行动有什么不
同的地方可以被归于看见。

「你是说你没有看见她们如何抓住世界的联机?」她问。

「不,我没有。」
「你没有看见她们穿过世界之间的裂缝?」

我向她们描述我所目击的。她们安静地倾听。我说完时,拉葛达看起来几乎要落下眼泪
了。

「真可惜!」她叫道。

她站起来绕过桌子拥抱我。她的目光清澈平静。我知道她对我毫无恶意。

「你如此的被阻塞住,这是我们的命运,」她说,「但你仍然是我们的 Nagual。我不会用
不良的思想来妨碍你。这你可以放心。」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的这种态度是我只有在唐望身上才看见过的。她曾一再解释说,她
的心境是由于失去了她的人类形象的结果;她的确是一个无形的战士。一阵对她的感情侵袭
了我。我快要啜泣起来了。就在那一瞬间,在我感觉她是一个伟大的战士时,一件十分奇妙
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最接近的形容是说,我感觉我的耳膜突然「啪」的一声。只不过这个声音
是发生在我的身体之中,就在我的肚脐里,而不是在耳朵里。之后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声
音,影像,还有气味。然后我感觉到强烈的耳鸣声,但是很奇怪的没有妨碍我的听觉;耳鸣
声很响,但是没有掩盖其它声音。彷佛我以耳朵之外的部位听到了那嗡嗡声。一阵热浪穿过
了我的身体。然后我突然想起了某些我从未看过的事物。像是一种陌生的回忆突然占据了我。

我记得莉迪亚走在墙壁上时,她从两条水平的红索上拉起自己。她并不是真正在走路,
而是在一捆粗索上滑行。我记得看见她张着嘴喘气,因为用力抓红索的缘故。在她表演快结
束时,我会失去平衡是因为我看见她成为一道光,飞快地绕着房间转,使我头昏;它拉扯着
我的肚脐部位。

我也记得了罗莎和约瑟芬娜的行动。罗莎事实上是在用手臂摆荡前进,她的左手抓着长
条垂直的红色纤维,像是从黑暗屋顶垂下来的血管。她的右手臂也握着某种垂直的纤维来包
持平衡。她的脚趾也夹住了同样的纤维。在她表演快结束时,她变成像是屋顶上的磷火。她的
身体线条都消失了。

约瑟芬娜把自己藏在一些似乎发自于地板的纤维之后。她举起手臂的用意是把纤维聚集
在一起,使纤维变宽,能够遮住身体。她的膨胀衣服是很好的道具;似乎压缩了她的明晰纤
维。这有对于肉眼,那衣服才是膨胀的。在她的表演快结束时,约瑟芬娜就像莉迪亚与罗莎,
成为了一道光。我可以在我心中从一个回忆换到另一个回忆。当我告诉小姐妹们我目前的回
忆时,她们看起来很困惑。似乎只有拉葛达能了解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她快乐地笑着说,
Nagual 说得没错,我太懒于回忆我所「看见」的,我只愿意去回忆我观望的。

是否有可能,我自己问自己,我在下意识里选择我所记得的?或者是拉葛达创造了这一
切?如果我真的先选择了我的回忆,然后才释放出其它被封闭的回忆,那么我对于唐望与唐
哲那罗的行动一定也有更多的知觉,但是我只能回忆起整个知觉经验中的部份。

「实在是难以置信,」我对拉葛达说,「现在我能回忆起不久前完全不记得的事物。」

「Nagual 说我们每个人都能看见,但是我们选择不去记得我们所看见的,」她说,「现在
我了解他是多么正确。我们全都能看见;只是有些人比其它人更能看见。」

我告诉拉葛达,某部份的我在那时候发现了一个超越性的关键。一块由她们全体交给了
我,但被我遗失的拼图碎片。我虽然找到了它,但我还是很困难辨认它是什么。

她说她刚才看见了我曾经练习了大量的做梦,我已经发展了我的注意力,但是我仍然被
我的外表形象所愚弄,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直在试着告诉你关于注意力的事,」她继续说,「但是你知道的就像我们一样多。」

我向她保证,我的知识在基本上与她们的知识有很大的不同;她们的知识要比我的远为
壮观惊人。因此,任何她们能告诉我关于她们的练习,对我都是非常有价值的。
「Nagual 要我们对你示范,我们可以用注意力来维持住梦中的影像,这与我们维持住这
个世界影像的作法是一样的,」拉葛达说,「做梦的艺术就是注意力的艺术。」

思绪如山崩般朝我涌来。我必须站起来在厨房里走动。我又坐了下来。我们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她的意思,做梦的艺术就是注意力的艺术。这时候我也知道,唐望已经告诉了我,示
范给我看了他所能示范的一切。然而,过去当他还在时,我无法了解他的知识在我身体中的
前提条件。他曾说我的理性是囚禁我的恶魔,如果我要完全了解他的教诲,我必须要克服我
的理性。因此,重点一直是如何克服我的理性。我从来没有想到要他解释,他所谓的理性定
义是什么。我一直认为他所指的是理解事物的能力,以合理的方式,有秩序地进行思考推理
的过程。从拉葛达的话,我知道了他所谓的理性就是注意力。

唐望说,我们存在的核心就是知觉的能力,而我们存在的奥妙,就是意识的能力。对他
而言,知觉与意识是一个单一的,不可分的功能整体,这个整体有两个区域。第一个区域是
「tonal 注意力」;也就是说,普通人在日常世界中知觉与安排意识的能力。唐望也把这种注
意力称为「第一力量之环」,把它描述为我们那惊人但又被视为理所当然的能力,使我们对
日常世界的知觉产生秩序。

第二区域是「nagual 注意力」;也就是说,巫士在非寻常世界中安排意识的能力。他把这
部份的注意力称为「第二力量之环」或我们全都拥有的特异能力,但是只有巫士会使用,为
非寻常的世界建立秩序。

拉葛达与小姐妹们向我示范了做梦者的艺术是在梦中用注意力维持住影像,她们介绍了
唐望观念中的实用部份。她们是超越了唐望教诲理论的实践者。为了能向我示范这项艺术,
她们使用了她们的「第二力量之环」,或「nagual 注意力」。而我必须要做到同样的事。才能见
识她们的艺术。事实上,我显然有把我的注意力放在这两个区域上。或许我们所有人都是一
直在用两种方式知觉事物,但只选择挑出了一种来回忆,而放弃了另一种,或储藏到别处去,
如我的作法。然后在特定的压力或己身的配合下,被监禁的回忆会浮现,于是我们对同一件
事就会有两种迥然不同的回忆。

唐望所努力想要在我身上克服,或抑制的,并不是我的理性思考能力,而是我的
「tonal 注意力」,或我对于世界的日常意识。他要我如此做的理由,拉葛达解释的很清楚。
她说日常世界之所以会存在,因为我们知道如何维持住它的影像;同样道理,如果我们放弃
了维持这些影像的注意力,世界就会崩溃。

「Nagual 告诉我们,只有练习才是重要的,」拉葛达突然说,「一旦你把注意力集中在梦
的影像上,你的注意力就永远钩住了。最后你就会像哲那罗,他可以维持住任何梦境。」

「我们每个人都有五个其它的梦,」莉迪亚说,「但我们向你显示第一个梦,因为那是
Nagual 给我们的梦。」

「妳们都可以随时随意进入做梦吗?」我问。

「不,」拉葛达回答,「做梦需要太多的力量。我们没有一个拥有那么多的力量。小姐妹们
在地板上滚动那么多次的理由是,借着滚动,大地会给她们能量。或许你也能记得看见她们
是明晰蛋体,从大地的光芒中得到能量。Nagual 说要得到能量的最好方法,当然就是让太阳
射进眼睛中,尤其是左眼。」

我说我对此毫无所知,于是她描述了一种唐望教导她们的步骤。在她说话时,我记得了
唐望也教了我同样的步骤。内容是缓慢地从左到右摇头,让阳光照进我半睁的左眼。他说除
了阳光之外,也可以使用任何能照进眼睛的光线。

拉葛达说 Nagual 建议她们把披肩绑在她们腰间,在她们滚动时可以保护她们的臀骨。

我说唐望从未对我提到滚动。她说只有女人能滚动,因为她们有子宫,能量会直接进入
她们的子宫;在滚动时,她们把能量分配到其余身体部份。男人若要吸收能量,他必须躺在
地上,膝盖弯曲,脚跟相碰。他的手臂要水平伸直,前臂垂直举起,手指朝上做爪状。

「我们练习了这些做梦好几年,」莉迪亚说,「这些梦是我们最擅长的,因为我们的注意
力完整了。在我们其它的做梦中,我们的注意力还很软弱。」
拉葛达说维持住梦境是一项特尔提克的艺术。经过了多年苦心的练习后,她们每个人都
能够在任何梦中表现一项行动。莉迪亚能够行走于任何事物上,罗莎能够悬挂于任何事物下,
约瑟芬娜能够隐藏于任何事物之后,而她自己能够飞行。但是她们都只是初学者,这项艺术
的生手。她们只对于一项行动有完整的注意力。她又说哲那罗是「做梦」的大师,情形刚好相
反,他的梦中行动就像我们日常活动一样繁多,对他而言,这两种区域的注意力有相同的价
值。

我不得不提出我最常问的问题。我必须知道她们的步骤,她们如何能维持住她们的梦境。

「这你知道的跟我们一样多,」拉葛达说,「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一再经历了同样的梦
之后,我们开始感觉到世界的联机。它们帮助我们做到你看见我们所做的。」

唐望说我们的「第一力量之环」是在我们很小时就开始使用的,因此我们相信那就是我
们所仅有的。我们的「第二力量之环」,「Nagual 注意力」,则保持隐藏着,只有在我们死亡
时才会对我们显现。然而,有一条路径可以通向它,对我们全体开放,但是只有巫士会采取。
那条路径是通过「做梦」。 「做梦」基本上是把日常的梦转变成有意志的活动。做梦者把他们的
「nagual 注意力」集中到日常梦境的事物上,使那些梦变成「做梦」。

唐望说要达到 nagual 注意力是无途径可循的。他只给我一些指引。在梦中寻找我的手是


第一个指引;然后注意力的练习扩展到寻找事物,寻找特征,如建筑物,街道等等。从那里,
「做梦」成为在特定的时间梦见特定的地点。最后一步是使「nagual 注意力」集中到 tonal 本
身。唐望说最后一步通常是由一个我们迟早都会有的梦所引出,在这个梦中,我们会看见自
己睡在床上。当巫士有这种梦时,他的注意力已经发展到相当的程度,他不会如我们一般地
想叫醒自己,反而会转身从事其它的活动,就像在日常世界一般地活动。从那时起,原来一
致的人格就会产生分离。照唐望的说法,把「nagual 注意力」发展成我们日常注意力般的复杂,
结果是产生了另一个自己,与自己完全一样,但是在「做梦」中创造的。

唐望告诉我,要达到替身是没有一定的步骤,就像要达到我们的日常意识也是没有一定
的步骤。我们只是靠练习而做到的。他说在启用「nagual 注意力」时,我们自然会找到步骤。
他劝我只要去练习「做梦」,而不要让我的恐惧把「做梦」变成了一项障碍。

他也同样教导了拉葛达与小姐妹们,但是显然她们比较能接受另一种注意力的观念。

「哲那罗大多数时间是处于他的做梦体,」拉葛达说,「他比较喜欢那样。因此他能够做
出最怪异的事,把你吓得半死。哲那罗能够随意进出世界之间的裂缝,就像你我进出一扇
门。」

唐望也对我谈过世界之间的裂缝。我总以为他是在用隐喻的方式谈普通人与巫士所知觉
的世界之间微妙的差异。

拉葛达与小姐妹向我显示了世界之间的裂缝不仅只是隐喻,而是一种改变注意力层次的
能力。某部份的我完全了解拉葛达的意思,而另一部份的我却是前所未有地感到恐惧。

「你一直在问 Nagual 和哲那罗到哪里去了,」拉葛达说,「索莉达很莽撞地说他们到了


另一个世界;莉迪亚说他们离开了这地区;哲那罗们笨的吓到了你。事实是,Nagual 和哲那
罗穿过了世界的裂缝。」

为了某种不知名的理由,她的话使我陷入了极深的混乱。我一直觉得他们永远离开了。
我知道他们不是普通的离去,但我把这感觉藏在隐喻的境界中。虽然我从未对亲近的朋友说
过,但我想我自己从来不肯相信他们的离去。在我内心深处,我相信自己是个理性的人。但
是拉葛达与小姐妹们把我的模糊隐喻变成了真实的可能性。拉葛达真的用她的「做梦」能量把
我们传送到半哩之外的地方。

拉葛达站起来,说我已经了解了一切,现在是进食的时候。她端上了她准备的食物。我
没有什么胃口。快吃完时,她站起来,来到我身边。

「我想现在是你该走的时候了。」她对我说。
这似乎是给小姐妹们的一个信号。她们也站起来。

「如果你留下来超过这个时候,你就无法再离开了,」拉葛达继续说,「Nagual 有一次给
了你自由,但你选择留下来。他告诉我,如果我们生还于同盟最后一次的接触,我应该喂饱
你们,使你们感到自在,然后对你们全体说再见。我想小姐妹们和我没有地方好去,所以我
们没有什么选择。但是你就不一样了。」

小姐妹们环绕我,每一个都对我说了再见。

这个情况实在非常荒谬。我可以自由离去,但是我没有地方可去。我也没有选择。许多年
前唐望给我一个机会退出,我留了下来,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我们只选择一次,」他那时说,「我们选择成为一个战士或一个普通人。第二次选择是
不存在的。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6 第二注意力

「今天稍晚,你必须离去,」拉葛达在吃过早餐后对我说。「因为你已经决定要跟我们走,
你做下承诺要帮助我们完成我们的新任务。Nagual 交代我领导到你来为止。如你已经知道的,
他托付我来告诉你一些事情。我已经告诉你大部份了。但是还有一些要等你做下了决定之后
才能告诉你。今天我们将处理完这部份。之后你必须离去,让我们有时间准备。我们需要几天
时间来处理一切,准备好永远离开这些山。我们在这里很久了。很难突然离去。但是一切都突
然结束了。Nagual 警告过我们,不管你所遭遇的对抗结果如何,你将会带来完全的改变,但
我想我们没人真正相信他的话。」

「我不明白妳们为何需要任何改变。」我说。

「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她抗议道,「我们已经失去了我们的旧目标。现在我们有一个
新的目标,需要我们成为像微风般轻巧。微风是我们的新形象。以前是炎热的风。你改变了我
们的方向。」

「妳的话是在绕圈子,葛达。」

「不错,但那是因为你是空虚的。我无法使它更清楚。等你回来后,哲那罗们会向你示范
潜猎者的艺术,之后我们全部都会离去。Nagual 说如果你决定与我们在一起,首先我要告诉
你的是,你必须回忆你与索莉达和小姐妹们的交手经过,检视发生在你们之间的一切行动,
因为那一切都是征兆,关于你在你的道路上将会发生的。如果你够小心与完美无缺,你就会
发现那些交手经过都是力量的礼物。」

「索莉达女士现在要做什么呢?」

「她要离去了。小姐妹们已经帮助她把她的地板拆开了。那地板帮助她达到她的 nagual
注意力。那些线条有力量这么做。每一条线都帮助她聚集了一部份的注意力。对于某些战士,
不完整并不是达成 nagual 注意力的障碍。索莉达改变了,因为她达到那注意力要比我们任何
人都快。她不再需要去凝视她的地板来进入另一个世界,现在那地板已经没有用处了,所以
她就把它们归还给当初来自于的大地了。」

「妳真的决定要离去了,葛达,是不是?」

「我们全都如此。因此我要求你离开几天,给我们时间来拆下我们所有的一切。」

「我是不是应该为妳们所有人找地方住,葛达?」

「如果你是个完美无缺的战士,你就会这么做。但是你不是个完美无缺的战士,我们也
不是。不过我们仍然需要尽最大的努力来面临我们的新挑战。」

我感到一阵压迫人的绝望。我向来无法承受什么重责大任。我觉得领导她们的承诺是我
无法负荷的重担。

「也许我们什么也不用做。」我说。

「是啊。没错,」她说,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直到你感觉安全为止?
Nagual 一再告诉你,战士唯一的自由是去完美无缺的行动。」

她告诉我,Nagual 如何坚持要她们每一个人了解,完美无缺不仅是自由,也是唯一能
吓走人类形象的方法。

我向她叙述唐望如何让我了解完美无缺的意义。有一天他和我爬山经过一个很陡峭的河
谷,一块巨石从岩壁上松动,以惊人的力量落在河谷底,距离我们只有二十或三十码远。那
巨石的庞大使这个事件显得非常壮观。唐望抓住机会来上了辉煌的一课。他说那主宰我们命
运的力量是在我们之外,与我们的行动或意志毫无关系。有时候那力量会使我们停下来弯腰
系鞋带,就像我刚才做的。而这一停使我们得到宝贵的时间。如果我们继续行走没有停,那
巨石无疑会把我们都砸死。然而,另一天,在另一个河谷,那同样的外在决定力量会让我们
再一次弯腰系鞋带,而另一块巨石会在我们头上松动。这次我们的一停会使我们失去宝贵的
时间。如果我们继续行走,我们就会拯救我们自己。唐望说基于我完全无法控制那决定我命
运的力量,我在那河谷中唯一可能的自由,就是去完美无缺地系鞋带。

拉葛达似乎被我的叙述所感动。她越过桌子,用手捧着我的脸。

「完美无缺对我而言,是在适当的时间告诉你 Nagual 要我告诉你的,」她说,「但是力


量必须完美地决定我告诉你的时机,否则就不会有任何效果。」

她戏剧化地停顿片刻。她的拖延很刻意,但是对我非常有效。

「是什么呢?」我绝望地问。

她没有回答,握着我的手臂,引导我走到前门外的区域。她让我坐到硬泥土地上,背靠
着一根粗杆子,约有一尺半高,像个几乎碰到房子墙壁的树桩。那里有一排五根这样的粗桩,
每根间隔两尺。我本来要问拉葛达它们的用途是什么。我的第一个印像是,这屋子以前的屋
主用它们来绑畜生。但我的猜测似乎不合理,因为前门外的区域像是个有屋顶的阳台。

我把我的猜测告诉了拉葛达,她坐在我左边,背靠着另一根木桩。她笑着说那些桩子的
确是用来绑某种动物的,但不是以前的屋主做的,她为了挖洞埋木桩,差点累断她的背。

「妳用它们来做什么?」我问。

「可以这么说,我把我们自己绑在上面,」她回答,「这就要谈到 Nagual 要我告诉你的


第二件事。他说因为你是空虚的,他必须用跟我们不一样的方式来聚集你的第二注意力,
nagual 注意力。我们藉由做梦来聚集第二注意力,而你是藉由他的力量植物。Nagual 说他的
力量植物把你的第二注意力中凶暴的一面聚集成一团,那就是从你头顶上出来的那个形体。
他说使用力量植物的巫士都会如此。如果他们没有死,力量植物就会把他的第二注意力聚合
成从他们头上出来的可怕模样。

「现在我们要谈他要你去做的事。他说现在你必须要改变方向,开始用另一种方式来聚
集你的第二注意力,像我们的方式。除非你能平衡你的第二注意力,否则你无法继续在知识
的道路上前进。到目前为止,你的第二注意力一直是靠着 Nagual 的力量,但现在你是一个人
了。这就是他要我告诉你的。」

「我要如何平衡我的第二注意力?」

「你必须像我们那样地做梦。做梦是唯一能聚集第二注意力,而不会伤害到它的方式,
不会使它变得凶恶可怕。你的第二注意力是固定在这个世界可怕的一面上;我们的是固定在
美丽的一面上。你必须改变你的方向,加入我们这一边。那就是昨晚你决定跟我们走时,所
做下的选择。」
「那形象会不会再从我头上出来?」

「不会。Nagual 说直到你跟他一样老之前,它不会再出来了。你的 nagual 已经出来够多


次了。Nagual 与哲那罗刻意使你如此。他们曾经引诱它出来。Nagual 告诉我有时候你差点就
死掉,因为你的第二注意力非常放纵。他说有一次你甚至吓到了他;你的 nagual 攻击他,他
必须对它唱歌来安抚它。但是最糟糕的事是发生在墨西哥市;有一天他在那里推了你,你冲
进了一间办公室。而在那办公室里,你穿过了世界之间的裂缝。他原来只是要分散你的 tonal
注意力;你当时正在为一些愚蠢的事担心。但是当他推你后,你的整个 tonal 都收缩了,你
的整个人都穿过了那裂缝。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你。他说有一会儿他以为你到了他能力
范围之外的地方。但是后来他看见你漫无目标地乱逛,于是就待你回来了。他说你在早上十
点时穿过了裂缝。所以,从那一天起,早上十点成为你的新时间。」(详见「力量的传奇」)

「我的什么新时间?」

「一切的新时间。如果你继续为人,你就会在那个时间死亡。如果你成为一个巫士,你会
在那个时间离开这个世界。

「艾力高也走上了一条不同的路,我们没有人知道的路。我们在他离开前见过面。艾力高
是个最神奇的做梦者。他非常优秀,Nagual 和哲那罗时常带他穿过裂缝,而他有力量承受,
彷佛根本没有什么,连气都不会喘。Nagual 和哲那罗用力量植物给了他最后的一击。他有控
制及力量承受那一击。那把他送到了他现在的地方。」

「哲那罗们告诉我,艾力高与班尼诺一起跳了。这是不是真的?」

「当然。艾力高跳的时候,他的第二注意力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Nagual 说你的也到过那
里,但是那对你是一场恶梦,因为你没有控制。他说他的力量植物使你不平衡;它们使你穿
越了你的 tonal 注意力,直接进入了第二注意力的领域,但是没有一点控制。Nagual 直到最
后一刻才给艾力高力量植物。」

「妳想我的第二注意力受到了伤害吗?」

「Nagual 从来没有这么说。他认为你是危险地疯狂,但是那与力量植物没有关系。他说你
的两种注意力都是无法控制的。如果你能够克服它们,你就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战士。」

我希望她再多说一些这个主题。她把手放在我的笔记本上,说还有非常忙碌的一天等着
我们,我们需要储存能量才能应付。因此,我们必须用阳光来充实能量。她说在这个场合中,
我们需要用左眼来吸取阳光。她开始缓慢地摆着头,用她半睁的左眼直视阳光。

一会儿之后莉迪亚,罗莎,和约瑟芬娜加入了我们。莉迪亚坐在我右边,约瑟芬娜坐在
她旁边,罗莎坐在拉葛达旁边。她们的背全靠在木桩上。我是在一排的中央。

这是个晴朗的一天。太阳就在远处山脉的上方。她们开始完美一致地转动她们的头。我加
入她们,也感觉到我与她们的动作一致。她们这样做了一分钟,然后停了下来。

她们全都戴着帽子,当她们的眼睛不看太阳时,就用帽缘来保护她们的脸。拉葛达把我
的老帽子给我戴。

我们坐在那里约有半个小时。在这段时间中,我们重复了这个练习不计其数次。我想要
在每次练习后做一个记号在笔记本上,但是拉葛达很随意地把我的笔记本推到我伸手触及不
到之处。

莉迪亚突然站起来,喃喃说了一些不清楚的话。拉葛达倾身低声对我说,哲那罗们正在
前来的路上。我极目望去,但是没有看到任何人。罗莎与约瑟芬娜也站起来,跟莉迪亚一起
进入了屋内。

我告诉拉葛达,我看不到任何人接近。她回答说哲那罗们在路上的某一点是看得见的,
又说她一直在担心我们所有人会面的那一刻,但是她有信心我能够掌握住情况。她建议我要
特别当心约瑟芬娜与帕布力图,因为他们对自己没有控制力。她说我最适当的作法是带哲那
罗们离开一两个小时。

我一直望着路。没有任何人接近的迹象。

「妳确定他们要来吗?」我问。

她说她没有看见他们,但是莉迪亚有。只有莉迪亚能看见哲那罗们,因为她在注视阳光
的同时也在凝视着路面。我不明白拉葛达的意思,要求她解释。

「我们都是凝视者,」她说,「就像你自己。我们都是一样的。不用否认你是个凝视者 。
Nagual 告诉了我们关于你凝视的伟大成就。」

「我凝视的伟大成就!妳在说什么呀,葛达?」

她缩起嘴唇,似乎快要被我的问题给激怒了;她控制住自己。露出微笑,轻轻推了我一
下。

在这时候,她的身体突然震动了一下。她的视线茫然地穿过了我,然后她猛力摇摇头。
她说她刚「看见」哲那罗们根本没有要来;时候还太早了。他们到等一会儿才要出现。她微笑
着,似乎这个延迟使她很高兴。

「反正他们现在来是太早了,」她说,「他们也这样觉得。」

「现在他们在什么地方?」我问。

「他们一定是坐在路上某处,」她回答,「无疑地在他们前来时,班尼诺一定是凝视了屋
子,看见我们坐在这里,因此他们决定等待。太好了。这给我们一些时间。」

「妳吓到我了,葛达。给我们时间做什么呢?」

「今天你必须聚集你的第二注意力,为了我们四个。」

「我要如何做呢?」

「我不知道。你对我们而言是非常神秘。Nagual 用他的力量植物对你做了许多事情,但是
你不能把那些事情当成你的知识。这就是我一直试着告诉你的。只有当你掌握了你的第二注
意力后,你才能加以运用;否则你就永远被困在两者之间,就像你现在。你来这里之后所发
生的一切,都是为了要使你的第二注意力发生作用。我一点一点地给了你指示,就像 Nagual
所吩咐的。由于你采取了另一条路径,你不知道我们所知道的事,就像我们不知道任何力量
植物的事。索莉达知道得比较多,因为 Nagual 带她到他的家乡。奈士特知道药用植物,但是
我们都没有接受像你所接受的教诲。我们还不需要你的知识。但是有一天当我们准备好后,
就要由你来用力量植物给我们一击,只有你知道要如何做。而我是唯一知道 Nagual 的烟斗藏
在什么地方的人,等待那一天的来临。

「Nagual 的命令是你必须改变你的方向,与我们一起前进。这表示你必须与我们一起做
梦,与哲那罗们一起潜猎。你不能再留在原地,留在你的第二注意力可怕的一面。你的
nagual 若是再出来一次,很可能就会杀了你。Nagual 说人类是由很多层明晰所构成的脆弱生
物。当你看见那些明晰时,它们好像是纤维,但是它们其实是很多层次,就像洋葱。任何会
分离那些纤维层次的震动都会使生物死亡。」

她站起来,带我到厨房。我们面对面坐下。莉迪亚,罗莎和约瑟芬娜在院子里忙着。我看
不见她们,但我可以听见她们的谈笑声。

「Nagual 说我们会死,因为我们的纤维分离了,」拉葛达说,「震动总是会分离它们,但
是它们会再聚回去。不过有时候,震动过于剧烈,那些层次会松得无法在聚回一体了。」
「妳看见过那些纤维层次吗,葛达?」

「当然。我看见过一个人濒死在街上。Nagual 告诉我,你也碰到一个人死在街上,但是你
没有看见他的死亡。Nagual 使我看见了那个濒死的人的纤维层次。它们就像是洋葱在脱皮。当
人健康时是像明晰的蛋,但是当人受伤后,就会脱皮,像洋葱一样。

「Nagual 告诉我,你的第二注意力过于强烈,有时候它会自己冲出来。他和哲那罗必须
把你的纤维收起来;否则你就会死。因此他估计你也许有足够的能量使你的 nagual 跑出来两
次。他的意思是,你能够自己把你的纤维聚集回来两次。你已经超过了这个次数,现在你用
完了;万一再有一次震动,你不会有多余的能量把纤维再聚回来了。Nagual 托付我来照顾大
家;对于你,我必须帮助你拉紧你的纤维。Nagual 说死亡把纤维推松。他的解释是,在我们
明晰体的中心是 nagual 注意力,而 nagual 注意力总是想向外冲出,使纤维松动。于是死亡
就很容易进来使纤维完全分离。巫士要尽最大的努力来他们的纤维紧密。因此 Nagual 教我们
做梦。做梦能使纤维紧密。当巫士学习做梦时,他们把他们的两种注意力紧密结合,nagual
注意力就不需要冲出来了。」

「妳是说巫士不会死?」

「不错。巫士不会死。」

「妳是说,我们都不会死?」

「我不是说我们。我们算什么。我们是四不像,既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我是说巫士 。
Nagual 和哲那罗是巫士。他们的两种注意力是如此紧密的结合,也许他们永远不会死。」

「Nagual 这么说的吗,葛达?」

「是的。他和哲那罗都这么告诉我。就在他们离开前不久,Nagual 向我们解释注意力的力
量。在那之前,我从来都不晓得 tonal 与 nagual。」

拉葛达向我叙述唐望如何对她们解释那重要的 tonal-nagual 二元论。她说有一天


Nagual 把他们全部召集在一起,带他们徒步行进到很远的一处荒凉山谷中。事前他弄了一捆
很大,很重的包裹,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东西;他甚至把帕布力图的收音机也放进去了。然后
他把包裹交给约瑟芬娜背,把一张笨重的桌子放在帕布力图的肩上,他们便出发了。他让他
们轮流背包裹及桌子,走了几乎四十哩路,来到那荒芜的高山。他们抵达后,Nagual 叫帕布
力图把桌子放在山谷正中央。然后他要约瑟芬娜把包裹里的东西排在桌子上。桌子放满后,
他对他们解释 tonal 与 nagual 的差别,就像他在墨西哥市的一家餐厅中对我所解释的,只
是在对他们的解释中,他的举例要更为生动鲜明。

他告诉他们,tonal 是我们在日常世界中所觉察到的秩序,也是我们一辈子所担负的个
人秩序,就像他们所背负的包裹和桌子。我们每人的个人 tonal 就像山谷中央的桌子,是一
个小小的岛屿,充满着我们所熟悉的东西。而另一方面,nagual 是那无可解释的泉源,使桌
子能够存在,就像那荒凉山谷的无尽虚空。

他告诉他们,巫士有责任从远处来观看他们的 tonal,才能够掌握住他们真正的状况。
他叫他们走到一处山棱,从那里他们可以看到整个区域。桌子几乎小得看不见。然后他叫他
们走回到桌子旁俯视桌上的东西,以此来示范一个普通人缺乏巫士的观点,因为普通人就站
在他的桌子的上方,紧紧抓住桌上的每一件东西。

接着他叫每个人轮流观察桌上的东西,然后他会拿走一些东西藏起来,看看他们是否记
得。他们全都完美地通过了考验。他对他们指出,他们会如此轻易记得桌上的东西,因为他
们已经发展了他们的 tonal 注意力,也就是他们对桌子的注意力。

然后他叫他们观察在桌下的东西,他会拿走一些小石头,树枝,或什么的,再考问他们。
没有人记得桌子下原来有什么东西。

然后 Nagual 把桌上所有东西都扫光,叫他们每个人轮流躺在桌上,仔细观察桌子下的
地面。他向他们解释说,对一个巫士而言,nagual 是在桌子下面的区域。由于 nagual 的无限
虚空是无法想象的,正如那荒凉的山谷,巫士便把 tonal 之岛下的区域视为他们的活动空间,
桌子下的区域就是他所谓的第二注意力,或 nagual 注意力,或桌子下的注意力。只有在巫士
把他们的桌子顶端扫荡干净后,才能达到第二注意力。他说达到第二注意力后,两种注意力
会结合为一体,这就是自我的完整。

拉葛达说他的示范是如此清晰,她立刻明白了 Nagual 为何要清理她的生命,如他所说


的,扫荡她的 tonal 之岛。她觉得她实在很幸运,遵循了他给她的所有指示。她距离两种注
意力的结合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但是她的勤奋使她的生活完美无缺,他向她保证,这是唯一
能使她失去人类形象的方法。而失去人类形象是结合两种注意力的基本条件。

「桌子下的注意力是巫士一切的关键,」她继续说,「为了能达到那种注意力,Nagual 与
哲那罗教我们做梦,教你力量植物。我不知道他们如何用力量植物来教你捕捉你的第二注意
力,但是为了教我们做梦,Nagual 教我们凝视。他从来不会把他的意图告诉我们,他只是教
我们凝视。我们从来不知道凝视是捕捉我们第二注意力的方法。我们以为凝视只是很好玩。其
实不然。做梦者必须要先成为凝视者,才能捕捉住他们的第二注意力。

「首先 Nagual 会把一片枯叶放在地上,叫我们看上好几个小时。他每天都会带一片叶子


来,放在我面前。起先我以为那是同一片叶子,然后我发现那不是同一片叶子。Nagual 说当
我们发现了这个事实后,我们就不是在观看,而是在凝视了。

「然后他放了一堆叶子在我面前。他叫我用我的左手拨弄它们,感觉它们,同时凝视它
们。做梦者以漩涡的方式拨弄树叶,凝视它们,然后梦见树叶所形成的图案。Nagual 说当做
梦者能够先梦见树叶的图案,然后第二天在树叶堆中能看见同样的图案时,他们就算是掌握
了凝视树叶的技巧。

「Nagual 说凝视树叶能强化第二注意力。如果你凝视一堆树叶几个小时,如他所叫我做
的,你的思想就会静下来。没有思想,tonal 注意力就会减弱,于是突然间,你的第二注意
力就会钩上树叶,树叶就会变成另外一种东西。Nagual 把第二注意力钩上的时刻称为停顿世
界。这是一点也没错的,世界会停住。因此,当你凝视时总是要有人在一旁。我们永远无法知
道我们第二注意力的怪癖,我们必须要先熟悉它,才能冒险单独进行凝视。

「凝视的困难在于学习使思想寂静。Nagual 说他喜欢用树叶来教我们,因为我们随时都
可以找到树叶来凝视。但是使用其它任何东西也可以。

「一旦你能停顿世界,你就是个凝视者。停顿世界的唯一方法就是去尝试,于是 Nagual
让我们全体凝视树叶好几年。我认为这是达到我们第二注意力的最好作法。

「他把凝视树叶与注视双手在做梦中结合在一起。我花了一年时间才找到我的双手,四
年时间才停顿世界。Nagual 说一旦你用树叶捕捉了第二注意力,就要用凝视与做梦来扩展它。
这就是关于凝视的一切。」

「妳使它听起来很简单,葛达。」

「特尔提克所做的一切都很简单。Nagual 说为了捕捉第二注意力,我们所需要的就是一
再的尝试。我们全都靠着凝视树叶而停顿了世界。你和艾力高则不同。你自己靠着力量植物而
做到,但我不知道 Nagual 带艾力高走的是哪一条路。他不愿意告诉我。他把你的事告诉了我,
因为我们有同样的任务。」

我说在我的笔记中记载着,我首次完整地感觉到停顿世界是发生在几天之前而已。她笑
了起来。

「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早停顿世界,」她说,「你想你吃下那些力量植物是干什么的?你只
是没有像我们那样靠着凝视,如此而已。」

「Nagual 只有叫你们凝视一堆树叶吗?」

「一旦做梦者知道如何停顿世界后,他就可以凝视其它东西了;最后当做梦者完全失去
了人类形象后,他就可以凝视任何东西了。我就是如此。我可以凝视任何东西。但是 Nagual
让我们遵照一定的秩序来凝视。

「首先我们凝视小植物。Nagual 警告我们,小植物是很危险的,它们的力量是集中的;
它们有很强烈的光芒,可以感觉到做梦者在凝视它们;它们会立刻移动光芒,射向做梦者。
做梦者必须选择一种植物来凝视。

「接着我们凝视树木。做梦者也必须选择某一种特定的树来凝视。在这方面,你和我是一
样的;我们都是由加利树的凝视者。」

她一定是从我脸上的表情猜到了我的下一个问题。

「Nagual 说靠着他的烟,你可以轻易地使你的第二注意力发生作用,」她说下去,「你有
许多次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在 Nagual 所偏爱的选择,也就是乌鸦上。他说有一次,你的第二注
意力非常完美地集中在乌鸦上,结果你的第二注意力就飞走了,像一只真正的乌鸦,飞到了
附近唯一的由加利树上。」

好多年来,我一直在思索那次经验。我无法得到任何其它解释,除了那是一次不可思议
的深度催眠状态,由唐望烟料中的迷幻蘑菇成分,加上他对人性行为控制的精通所致。他对
我暗示了一种知觉上的转化,变成一只乌鸦并且如乌鸦般知觉世界。结果是我以一种不可能
存在于我过去经验的方式知觉了世界。拉葛达的解释或多或少地使一切变得单纯了。

她说接下来 Nagual 让他们凝视活动的生物。他告诉他们,小昆虫是最佳的凝视对象。它


们的活动使它们对凝视者无害,与植物相反,它们的光芒是直接从大地中所吸取的。

下一步是凝视岩石。她说岩石是非常地古老与有力量,有一种特别的绿色光芒,与植物
的白色光芒与动物的黄色光芒不同。岩石不轻易对凝视者开放,但是值得凝视者坚持下去,
因为岩石在核心中隐藏着特殊的秘密,可以帮助巫士「做梦」的秘密。

「岩石对妳透露了什么?」我问。

「当我凝视到一块岩石的核心时,」她说,「我总是会捕捉到一丝属于那块岩石的特殊气
味。当我在我的做梦中漫游时,我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因为我被那些气味所引导着。」

她说在一天什么时间凝视,对于树木及岩石的凝视是很重要的因素。在早晨时树木和岩
石很僵硬,光芒微弱。在中午时它们达到颠峰,在那时凝视是为了借用它们的光芒与力量。
在傍晚及黄昏时,树木及岩石沈静而悲哀,尤其是树木。拉葛达说在那时,树木会让凝视者
感觉它们在凝视他们。

凝视的第二个阶段是凝视循环性的现象:雨水与雾。她说凝视者能够把他们的第二注意
力集中在雨水上,与雨水一起行动,或集中在背景上,把雨水当成某种放大镜来显现隐藏的
特征。力量之处或不祥之处都可借着凝视雨水而发现。力量之处是黄色的,不祥之处是强烈
的绿色。

拉葛达说对凝视者而言,雾气无疑是这世上最神秘的事物,可以用凝视雨水的两种方式
来凝视。但是雾气不会轻易对女人开放,甚至在她失去了人类形象后,她仍然凝视不进雾气。
她说 Nagual 有一次使她在一道雾的前端「看见」一团绿色,他说那是生活在山间的一个雾的
凝视者的第二注意力,那个人正在与雾一起行动。她又补充说,巫士通常会用雾来发掘已经
不存在的事物幽灵,凝视者的真正成就是让他们的第二注意力进入他们所凝视到的任何发现。

我告诉她,有一次我与唐望在一起时,我看见雾形成了一座桥。我对于那座桥的清晰逼
真程度感到震惊。对我而言,它比真实还要真实。那景象是如此强烈生动,我一直无法忘怀。
唐望的说法是,有一天我必须要跨越那座桥。

「我知道那座桥,」她说,「Nagual 告诉我,有一天当你掌握了你的第二注意力后,你会
以那注意力跨越那座桥,就像你以那注意力像乌鸦般飞翔。他说如果你成为一个巫士,一座
桥会从雾中出现,你会跨越它,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就像他自己所做的。」

「他是那样消失的吗,跨过一座桥?」
「不是跨过桥。你自己亲眼看见了他与哲那罗跨进了世界之间的裂缝。奈士特说只有哲那
罗在最后会面时对你挥手告别;Nagual 没有挥手,因为他在打开世界的裂缝。Nagual 告诉我,
当第二注意力必须被召唤聚集时,只需要去打开那道门就可以。这是无形的特尔提克做梦者
的秘密。」

我想要问她关于唐望与唐哲那罗跨越裂缝的事。她用手轻触我的嘴,阻止了我。

她说凝视的另一阶段是距离与云。在这里,凝视者努力使他们的第二注意力进入到他们
凝视的地方。如此一来,他们能横越极远的距离或乘云架雾。在云的凝视上,Nagual 从未准
许他们凝视雷云。他说他们要先成为无形后,才能尝试这么做,如此他们不仅可以乘坐雷云,
而且可以乘坐在闪电上。

拉葛达笑着要我猜有谁疯狂地敢去凝视雷云。我只能想到约瑟芬娜。拉葛达说约瑟芬娜
趁每次 Nagual 不在时,都会去凝视雷云,直到有一天差点被一个闪电打死。

「哲那罗是一个闪电巫士,」她继续说,「他的头两个门徒,班尼诺与奈士特,是由他的
朋友闪电所指点出来的。他说他在一个很偏僻的地区寻找草药,那里的印地安人很隔离,不
喜欢任何外来者。他们准许哲那罗踏上他们的土地,因为他会说他们的语言。哲那罗在采集
植物时天下起雨来。附近有一些房子,但是里面的人不友善,他不想去打扰他们;他准备爬
进一个洞里时,他看见一个年轻人骑着脚踏车从路上而来,车上装满了货物。那是班尼诺,
从镇上来与当地印地安人进行交易的。他的脚踏车陷入泥沼中,就在那时候一个闪电击中了
他。哲那罗以为他会被打死。屋子里的人看见了都跑出来。班尼诺的恐惧要比他的伤更严重,
但是他的脚踏车与货物都毁了。哲那罗陪伴他一个礼拜,治好了他。

「几乎同样的事发生在奈士特身上。他时常向哲那罗买草药,于是有一天他跟踪哲那罗
进入山区,看他是在何处采集草药,这样他就不用再花钱向他买了。哲那罗故意进入到山区
深处;他想要使奈士特迷路。没有下雨但却有雷云,突然间一个闪电落到地面,像一条蛇般
沿着地面前进。它穿过了奈士特的双腿之间,击中十码外的一块石头。

「哲那罗说那道闪电把奈士特的双脚之间烧焦了,他的睪丸肿了起来,生起重病。哲那
罗必须在山中待了一个礼拜来治疗他。

「等班尼诺与奈士特痊愈后,他们也上钩了。男人必须要被钩上。女人则不需要。女人可
以自由进出任何事物。那是她们的力量,同时也是她们的缺点。男人必须被牵引,而女人必
须被约束。」

她格格笑着说,无疑的她有许多男性的成分,因为她必须被牵引,而我一定是有许多女
性的成分,因为我必须被约束。

最后的阶段是火,烟,和阴影的凝视。她说对于凝视者而言,火不是亮的,而是黑暗的,
烟也是一样。而阴影则相反,阴影是明亮的,其中有色彩与活动。

还有另外两种必须分开来讨论的凝视对象,星星与水。星星的凝视必须由失去人形的巫
士来进行。她说她在星星的凝视上很成功,但做不好水的凝视,尤其是流水的凝视,无形的
巫士用这个方法来聚集第二注意力,把第二注意力传送到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们全都畏惧水,」她继续说,「河流会聚集第二注意力,把它带走,无法阻止 。
Nagual 告诉我关于你凝视水的伟大成就。但他也告诉我,有一次你几乎在一条浅溪中分解了,
现在你甚至不能泡水洗澡。」

唐望曾经让我在他的烟料影响下,凝视他屋后一条灌溉沟渠中的水好几次。我经验到不
可思议的效果。有一次我看见自己浑身发绿,像是覆满了水草。之后他建议我避开水。

「我的第二注意力被水伤害了吗?」我问。

「是的,」她回答,「你是个很放纵的人。Nagual 警告你要小心,但是你在流水上超过了
你的限度。Nagual 说你原来可以在水的使用上胜过任何人,但是谨慎节制不是你的命运。」
她把她的椅子拉靠近我的椅子。

「这就是关于凝视的一切,」她说,「但是在你离开前,我还有其它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葛达?」

「首先,在我说任何话之前,你必须要聚集你的第二注意力,为了小姐妹们和我。」

「我不觉得我能做到。」

拉葛达站起来,走进屋内。回来时她带着一个厚厚的圆垫,是由一些自然的纤维所制成
的,与织网的纤维相同。她没说话,再次把我带到前院。她说她在学习凝视时,为自己做了
这个垫子,因为凝视时身体的姿势极为重要。一个人必须坐在地上,铺着一层柔软的树叶或
由自然纤维制成的垫子。背脊要靠着一棵树,或木桩,或岩石。身体要完全放轻松。眼睛绝对
不要集中在任何事物上,免得造成疲倦。凝视的技巧是非常缓慢地扫视目标,反时钟方向地
旋转视线,但是不要移动头部。她说 Nagual 叫她们埋下那些粗木桩,用它们来支撑身体。

她让我坐在她的垫子上,背靠着一根柱子。她说她要引导我去凝视 Nagual 在山谷对面圆


形山丘中的一个力量之处。她希望借着凝视那地方,我可以得到足够的能量来聚集我的第二
注意力。

她坐在左边很靠近我的地方,开始给我指示。几乎是耳语地,她告诉我眼睛半睁地凝视
两个圆山丘相接的地方。那里有一条狭窄陡峭的河谷。她说这个凝视有四个分别的步骤。第一
个步骤是用我的帽沿遮掉大部份的阳光,只容许最少量的阳光进入我眼中;第二步骤是半睁
我的眼睛,第三是维持眼睛的半睁,让进入眼睛的光线保持平均稳定;第四步骤是从我眼睫
毛上的交织光线反射中,分辨出在背景中的河谷。

起先我无法遵照她的指示。太阳高高在地平线之上,我必须把头向后仰。我抬高帽子,
用帽沿遮住了大部份的刺眼阳光。这似乎就是我所需要做的。我半睁我的眼睛,立刻从帽沿
尖端彷佛射来一丝光线,在我的眼睫毛上爆射四散,我的睫毛像是一个筛子,创造了一团光
线构成的网。我保持眼睛的半睁,玩弄着这道光网,直到我能够分辨出背景中黑暗,垂直的
河谷轮廓。

拉葛达这时告诉我去凝视河谷的中央,直到我能发现一块深褐色的斑点。她说那是在河
谷中的一个洞,观望的眼睛是看不到的,只有「看见」的眼睛才能看到。她警告我,一旦我隔
离出那块斑点后,我要控制住自己,不让它把我拉走。反而我要把它放大,凝视进去。她建
议一旦我发现那个洞后,我要用肩膀顶她,让她知道。她侧移过来,靠在我身上。

我努力了一会儿,保持四个步骤的协调与稳定,突然间一个暗点出现在河谷中央。我立
刻注意到我不是如往常般地看到它。那暗点更像是一种印象,某种视觉上的扭曲。我一失去
控制,它就消失了。只有当我保持四个步骤的控制时,它才会进入我的知觉范围。这时我记
得唐望曾经让我做过类似的活动无数次。他会挂一条布在树枝上,刻意让这条布与背景中的
某处山区地形的轮廓线条相吻合,像是河谷或斜坡的线条。他让我坐在距离这块布五十尺远
处,然后叫我透过挂着布的树枝凝视山区,使我产生很奇特的知觉效果。那块布虽然要比山
区地形稍暗些,但乍看下总像是地形特征的一部份。这个作法的主要用意是让我的知觉去体
会而不加以分析。每次我都会失败,因为我完全无法暂停我的判断,我的心思总是会对我幻
象般的知觉做某种理性的臆测。

这次我完全没有感到臆测的需要。拉葛达不像唐望那样的富有权威性,我在下意识中不
需要去反抗她。

在我的知觉范围中的那块暗点几乎变成黑色了。我靠靠拉葛达的肩膀,让她知道。她低
声对我耳朵说,我应该保持眼睛半睁,平静地用腹部呼吸。不要让那斑点拉我,而要渐渐进
入其中。要避免的是不要让那洞突然变大而吞噬我。如果有这种情况发生,我就要立刻睁开
眼睛。

我开始照她的建议呼吸,于是我能使我的眼睛保持正确的开阖度。
我维持这样的姿势许久一段时间。然后我注意到我的呼吸变得正常,但是没有干扰到我
对那斑点的知觉。突然间那斑点开始活动,开始膨胀,在我来不及恢复腹部呼吸之前,那黑
斑向前移动,包围了我。我慌张起来,睁开我的眼睛。

拉葛达说我在进行距离的凝视,因此必须要照她所建议的方式呼吸。她催我重新开始。
她说 Nagual 时常要她们坐在那里一整天凝视那斑点,来聚集她们的第二注意力。他一再警告
她们小心被吞噬的危险,因为身体会受到剧烈的打击。

我花了大约一个小时来做到她所描述的。所谓放大那褐色斑点和凝视进去,是指那斑点
突然在我的知觉范围中变亮了起来。当它变得更清楚后,我明白我的身体在表现一件不可能
的行动。我感觉我正在朝那斑点前进;所以我才会有斑点变亮的印象。于是我接近得可以分
辨上面的景物,像是岩石和植物。我甚至近得可以观察一块岩石的特殊形状。它像是一张粗
糙的椅子。我很喜欢这块岩石;相较之下,其它岩石显得苍白而乏味。

我不知道我凝视这石头多久时间。我可以观察到所有的细节。我觉得我可以迷失在它的
细节中,因为那是没有止境的。但是有东西扰乱了我的视线;另一幅奇怪的影像重迭在那岩
石上,然后又是另一幅,又另一幅。我对这干扰感到懊恼。我一开始感到懊恼时,我就发现
是拉葛达在后面左右摇动我的头。几秒钟之内,我的凝视注意力就完全被打散了。

拉葛达笑着说她明白了我为什么会让 Nagual 如此担心。她亲眼看见了我是如何过分地放


纵。她坐到我旁边的木桩,说她和小姐妹们要凝视进入 Nagual 的力量之处。然后她发出一声
尖锐的鸟叫声。一会儿后,小姐妹们走出了屋子,坐下来与她一起凝视。

她们对于凝视的掌握是很明显的。她们的身体变的奇怪地僵硬,似乎完全不需要呼吸。
她们的寂静具有传染性,我发现我自己也半睁眼睛,凝视进入山中。

凝视对我来说是一大发现。在进行时我证实了唐望教诲中的一些重要课题。拉葛达显然
是用较模糊的方式来描述这项作法。「把事物放大」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命令,而不是一种过程
的描述,然而它是一种描述,但需要先具备一项基本的条件;唐望把这项条件称为停顿内在
对话。从拉葛达对于凝视的说法来看,唐望显然是要她们用凝视来学习停顿内在对话。拉葛
达把它形容为「使思想寂静」。唐望也教导我同样的事,虽然他是用相反的方式;他不教我像
凝视者那样集中我的视线,却教我放开视线,让我的意识被充满,而不是集中焦点于任何事
物上。我是用我的眼睛来感觉在我面前一百八十度内的一切,而把目光不集中地放在地平在
线。

要我凝视是很困难的,因为需要我扭转以前的训练。当我试着凝视时,我会习惯放开视
线。然而,在抑制这种习惯的过程中,我停顿了我的思想。一旦我的内在对话消失后,我就
没有困难按照拉葛达的指示凝视了。

凝视了约三十分钟后,拉葛达和小姐妹们站了起来。拉葛达用头示意我跟随她们。她们
走进了厨房。拉葛达指着一个长椅叫我坐下。她说她将要到路上去迎接哲那罗们,带他们过
来。她从前门离去。

小姐妹们围绕我坐着。莉迪亚自愿回答我的任何问题。我要她告诉我她对唐望力量之处
的凝视,但她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个距离和阴影的凝视者,」她说,「在我成为凝视者之后,Nagual 叫我重新来过,
这次他让我凝视树木植物岩石的阴影。现在我再也不会注视任何事物了;我只是注视事物的
阴影;即使在晚上也会有阴影。由于我是个阴影凝视者,同时我也是个远处的凝视者。我可
以凝视远处的阴影。

「早晨的阴影没有什么可以透露的。阴影在那时候休息。所以太早凝视是没有用的。在早
上六点时阴影会醒来,到下午五点时它们达到最佳状况。那时它们是完全清醒的。」

「阴影会告诉妳什么?」

「我想要知道的一切。它们能告诉我们事情,因为它们有热有冷,有色彩,或会移动。我
还不知道色彩冷热所代表的一切意义。Nagual 让我自己去学习。」
「妳怎么学习?」

「在我的做梦中。做梦者必须要凝视才能做梦,然后他们必须在他们的凝视中寻找他们
的梦。例如,Nagual 要我凝视岩石的阴影,然后在我的做梦中,我发现那些阴影有光亮,于
是我开始在阴影中寻找光亮,直到我找到为止。凝视与做梦是同时并进的。我花了许多时间
凝视阴影才使我的做梦阴影出现,然后我花了许多时间做梦与凝视,才使两者结合在一起,
真正在阴影中看见我在做梦中所看见的。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每个人都这么做的。罗莎的
做梦是关于树木,因为她是个树凝视者。约瑟芬娜是关于云的,因为她是个云凝视者。她们
凝视树与云,直到她们能配合她们的做梦。」

罗莎与约瑟芬娜同意地点头。

「拉葛达呢?」我问。

「她是个跳蚤凝视者。」罗莎说,她们都笑了起来。

「拉葛达不喜欢被跳蚤咬,」莉迪亚解释说,「她是无形的,可以凝视任何事物,但她以
前是雨凝视者。」

「那么帕布力图呢?」

「他凝视女人的下体。」罗莎面无表情地回答。

她们大笑起来。罗莎拍打我的背。

「我知道他是你的伙伴,所以他是从你身上学来的。」她说。

她们笑着拍打桌面,用脚摇动椅子。

「帕布力图是个岩石凝视者,」莉迪亚说,「奈士特是雨和植物凝视者,班尼诺是远处凝
视者。但是不要再问我凝视的问题,如果我再告诉你更多,我会失去我的力量。」

「为什么拉葛达告诉我一切呢?」

「拉葛达失去她的人类形象了,」莉迪亚回答,「当我失去了我的形象后,我也会告诉你
一切的。但是那时候你不会想要听了。你现在会关心,因为你像我们一样笨。当我们失去我们
形象后,我们就不会这么笨了。」

「你已经知道这一切了,为什么还要问这么多问题?」罗莎问。

「因为他像我们,」莉迪亚说,「他还不是真正的 Nagual。他还是一个人。」

她转身面对我,表情严厉,目光尖锐冰冷,但是当她开口后,她的表情就变得柔和了。

「你和帕布力图是伙伴,」她说,「你真的很喜欢他,是不是?」

我思索了一下才回答。我告诉她,不知为什么我非常信任他。为了某种未知的理由,他
像是我的兄弟。

「你这么喜欢他,喜欢得害了他,」她以指控的口吻说,「在你们跳下悬崖的山顶上,他
准备要靠他自己达到他的第二注意力,但你强迫他跟你一起跳。」

「我只是抓住了他的手臂。」我抗议道。

「一个巫士不会抓住另一个巫士的手臂的,」她说,「我们每个人都很能干。你不需要我
们三个中任何一个来帮助你。只有能够看见的无形巫士才能帮助他人。在你们跳跃的山顶上,
你本来应该要先跳。现在帕布力图与你绑在一起了。我想你也打算如此来帮助我们。老天,我
越去想你的作为,就越厌恶你。」

罗莎与约瑟芬娜口中念念有词,表示同感。罗莎站起来,目光愤怒地面对我。她要求我
告诉她们,我打算要怎么安排她们。我说我打算很快就要离开。我的话似乎使她们震惊。她们
同时对我说话。莉迪亚的声音压过了其它人的。她说要离去的时间是昨晚,而她从我决定留
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感到痛恨。约瑟芬娜开始对我大骂脏话。

我感觉到一阵突然的颤抖,站起来对她们大吼安静,我的声音不像是我的。她们恐惧地
看着我。我想要故作轻松状,但我自己被吓到的程度并不下于她们。

在这时候拉葛达踏进厨房,彷佛她一直躲在前面房间等待我们开始吵架。她说她已经警
告过我们不要陷入彼此的伎俩中。她斥责我们就好像我们是小孩子,我不得不笑了。她说我
们彼此缺乏尊重,而战士之间的尊重是一件最微妙的事。小姐妹们知道如何以战士之道相互
对待,哲那罗们也知道如此相待,但是当我出现在他们两个团体之中时,或当他们碰面时,
他们全都会忘了战士的知识,而表现得像蠢货似的。

我们坐下来。拉葛达坐在我旁边。等待一会儿后,莉迪亚解释说她怕我会对待她们如同
我对待帕布力图。拉葛达笑了,说她永远不会让我那样帮助她们。我说我不明白我对帕布力
图做错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要不是奈士特告诉了我,我绝不会知道我有拉起帕布
力图一起跳。我甚至怀疑奈士特也许有点夸张了些,或者他弄错了。

拉葛达说见证人不会犯下如此的错误,更别说夸张了些,而且见证人是他们之中最完美
的战士。

「巫士是不会像你帮助帕布力图般地帮助另一个巫士,」她继续说,「你的行为像是在街
上的人。Nagual 教导我们成为战士。他说战士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同情心。对他而言,有同情心
是表示你希望其它人像你一样,成为另一个你,所以你才会伸出援手。你对帕布力图就是如
此。世上最艰难的事,是战士让其它人为其所为,得其所应得。当我很肥胖时,我担心莉迪
亚和约瑟芬娜吃得不够。我怕她们会因为缺乏食物而病死。我尽了最大的力量来喂胖她们,
而我是一片好心。战士的完美无缺是让她们成为她们想成为的,并支持她们。当然,这表示
你必须要信任她们能自己成为完美无缺的战士。」

「如果对方不是完美无缺的战士呢?」我问。

「那么你的责任是你自己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战士,不要说一个字,」她回答,「Nagual
说只有一个能看见,而且无形的巫士才能去帮助任何人。因此他帮助我们,造就我们成为目
前的样子。你不会认为你可以到街上去随便挑人来帮助吧,是不是?」

唐望已经让我面对过这个难题,他表示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帮助我的同类。事实上,就他
的了解,我们所有的帮助,都是由我们的自我利益所引导的专横行为。

有一天当我与他在城市里时,我从人行道上拾起一只蜗牛,把它安全地放在一些草下。
我确信如果我留它在人行道上,人们迟早会踏到它。我想由于我把它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因
此我救了它。

唐望指出我的假设是很粗心大意的,因为我没有考虑到两个重要的可能性。第一是那只
蜗牛也许是在逃避那草下的致命杀虫药,另一个可能是那只蜗牛也许有足够的个人力量来横
越人行道。我的干涉没有拯救蜗牛,反而使它失去了它辛苦得来的一切。

当然,我想要把蜗牛放回到原来的地方,但是他不让我做。他说那是蜗牛的命运,要有
一个笨蛋来干涉它的旅程,使它失去冲劲。如果我不再去管它,也许它能够再聚集足够的力
量来继续它的前进。

我以为我了解他的意思。显然我只是在表面上同意他。要我让其它人为其所为,的确是
件非常困难的事。
我告诉她们这个故事。拉葛达拍拍我的背。

「我们都相当糟糕,」她说,「我们五个都是不求甚解的恶劣家伙。我已经去除了我大部
份的丑陋面,但还不是全部。我们都相当迟钝,与哲那罗们比较起来,我们是阴沈跋扈的。
相反地,哲那罗们都像哲那罗;他们没有什么恶劣的地方。」

小姐妹们点头表示同意。

「你是我们之中最丑陋的,」莉迪亚对我说,「与你比较起来,我想我们并没有那么糟。」

拉葛达嘻嘻笑了起来,碰碰我的腿,似乎在告诉我同意莉迪亚的话。我同意了。她们全
都笑得像小孩子似的。

我们沉默了许久。

「现在我要告诉你最后的一部份了。」拉葛达突然说。

她要我们都站起来。她说她们将要对我示范特尔提克战士的力量姿势。莉迪亚站在我右
边,面对我。她用她的右手抓住我的手,掌心对掌心,但是手指不交叉。然后她用左手钩住
我的右手臂,胸部紧紧靠住我。约瑟芬娜在我的左边做出同样的姿势。罗莎面对我站着,双
手从我腋下穿过,抓住我的肩膀。拉葛达到我身后,抱住我的腰,手指交叉在我的肚脐上。

我们的身高都相似,所以她们可以把头靠在我的头上。拉葛达对我的左耳轻声说话,但
是声音大得可以让我们都听到。她说我们将要把我们的第二注意力放在 Nagual 的力量之处,
不靠任何人或任何事物。这次将没有老师的协助或同盟的刺激。我们将要靠我们自己的意志
力量来抵达那里。

我无法压抑地问她我应该怎么做。她说我应该让我的第二注意力集中在我所凝视的事物
上。

她解释说我们的特别姿势是一种特尔提克的力量姿势。目前我是中心,世界四个角落的
聚合力量。莉迪亚是东方,特尔提克战士右手所拿的武器;罗莎是北方,战士前面的盔甲;
约瑟芬娜是西方;战士左手拿着的精灵捕捉器;拉葛达是南方,战士背着的篮子,装着他的
力量之物。她说每个战士的自然位置是面对北方,因为他必须用右手握东方的武器。但是我
们自己的方向是面对东南方,因此 Nagaul 留给我们的力量行动是去改变方向。

她提醒我,Nagual 对我们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改变我们的眼睛方向到东南方。他如此做
是为了引诱我们的第二注意力去完成我们将要尝试的任务。这项任务有两种作法。一种是使
我们全体转向面对南方,以我为轴心,这样做会改变她们每个人的基本价值与功能。莉迪亚
将会是西方,约瑟芬娜是东方,罗莎是南方,而她则是北方。另一种作法是使我们个别转身
面对南方,而不是全体的转向。这是力量的作法,需要我们戴上我们的第二张脸。

我告诉拉葛达,我不了解我们的第二张脸是什么。她说她受 Nagual 的嘱咐来使我们的第


二注意力聚合在一起,而每个特尔提克战士都有两张脸面对相反的两个方向。第二张脸就是
第二注意力。

拉葛达突然放开她的手。其它人也跟着照做。她坐下来,示意我坐在她旁边。小姐妹们仍
然站着。拉葛达问我一切是否清楚了。是清楚了,但同时也不是。在我能想出一个问题前,她
抢先说 Nagual 要她告诉我的最后一件事是,我必须把我的第二注意力与她们的聚合在一起,
戴上我的力量之面,来看看我藏在后面的是什么。

拉葛达站起来,要我跟着她。她带领我到她们的房间门口。她轻轻把我推进去。我跨进了
门坎后,莉迪亚,罗莎,约瑟芬娜和她就陆续跟着进来,然后拉葛达关上了门。

房间里很黑暗。似乎没有任何窗户。拉葛达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带到我想是房间的中央。
她们全都围绕着我。我完全看不见她们;我只能感觉到她们站在我的四周。
一会儿后,我的眼睛习惯了黑暗。我可以看见房间里有两扇被木板封起的窗户。有一点
光线穿透进来,我可以分辨所有人。这时她们像几分钟前那样靠拢过来,采取了力量姿势。
她们的头协调一致地靠在我的头上。我感觉到她们的热气息吹在我四周。我闭上眼睛,想召
唤我所凝视的景象。我做不到。我感到非常疲倦困顿。我的眼睛痒得难受;我想要揉眼睛,但
是莉迪亚与约瑟芬娜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

我们保持这种姿势许久一段时间。我的疲倦实在难以忍受,最后我终于瘫了下来。我想
我的膝盖站不住了。我觉得我要倒在地上,就地睡着。但是我没有碰到地板。事实上,我的下
面什么也没有。这项觉察的强烈震惊使我立刻醒了过来;然而,一种比我的恐惧更强的力量
把我推回了睡眠状态。于是我放弃了自己。我像个气球般与她们一起漂浮。彷佛我睡着了做起
梦来,而在梦里我看见一连串不连贯的影像。我们不再是在她们的黑暗房间里。强烈的光芒
几乎使我盲目。有时候我可以看见罗莎的脸靠在我脸上;从眼角我也可以看见莉迪亚与约瑟
芬娜的脸。我可以感觉到她们的前额压在我的耳朵上。然后影像会改变,我会看见拉葛达的
脸靠在我的脸上。每次当这种情形发生时,她会把她的嘴放在我的嘴上呼吸。我一点也不喜
欢这样。我内在的某种力量想要挣脱。我感到很害怕。我试着把她们都推开。但我越是努力,
她们就抓得越紧。这使我相信拉葛达终于欺骗了我,把我引诱进入了一个死亡陷阱。但是与
其它人不一样的,拉葛达是个完美无缺的对手。想到她使出了如此完美的计策,这使我感觉
好些。这时我不想再挣扎了。我开始对我死亡的一刻感到好奇,我相信是迫在眉睫了,于是
我就放开了自己。我经验到一种无可比拟的快乐,一种狂喜,我确信如果不是我的死亡,就
是我终结的前兆。我把莉迪亚与约瑟芬娜拉得更紧些。拉葛达这时在我面前,我也不介意她
在我嘴里呼吸了。令我惊讶的是她停了下来。她一停下后,其它人也都停止用头压我了。她们
开始转头四顾,我的头也可以自由活动了。莉迪亚,拉葛达与约瑟芬娜靠得非常近,我只能
透过她们的空隙看出去。我看不出来我们在什么地方。我能确定的一件事事,我们不是在地
上,我们是在空中。另一件我能确定的事是,我们换了位置。莉迪亚现在是在我的左边,约
瑟芬娜在我的右边。拉葛达的脸上都是汗水,莉迪亚与约瑟芬娜的也是。我只能感觉到罗莎
在我后面。我可以看见她的手从我腋下伸出来,抓住我的肩膀。

拉葛达在说一些话,我听不见。她慢慢地发出字语,彷佛要给我时间来读她的唇,但我
却注意到她的嘴唇细节上。在某个时候,我感觉她们四个在推我;她们故意在晃动我。这迫
使我去注意拉葛达的无声言语。这次我清楚地读出她的唇。她在告诉我转身。我试了一下,但
是我的头似乎被固定了。我感觉有人在咬我的嘴唇。我看着拉葛达。她没有咬我,而是在看着
我,用唇语命令我转过头去。当她说话时,我也感觉到她正在舔我的脸,或咬我的嘴唇和面
颊。

拉葛达的脸有点扭曲。看起来大而泛黄。我想也许是因为整个景象都是黄黄的,她的脸
反射了周围的光芒。我几乎可以听见她命令我转头。最后那些啮咬的不快感觉使我摇起头来。
突然间拉葛达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她在我背后叫着要我把注意力转过来。是罗莎在舔我的
脸。我用我的前额把她顶开。罗莎在啜泣。她的脸全是汗水。我听见拉葛达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她说我抗拒她们,使她们耗尽了力气,她不知道要如何捕捉回我们原来的注意力。小姐妹们
在呻吟。

我的思路清晰无比。但是我的理性过程却不是逻辑推演的。我立刻而直接地知道事情,
心中没有一点疑惑。譬如说,我立刻知道我必须再回到睡眠状态,这样会使我们降落到地上。
但是我也知道我必须让她们带我们回到她们的屋子。我帮不上一点忙。如果我能够集中我的
第二注意力,我只能把它集中于墨西哥北部唐望给我的一处地方。我总是能在我的心中想象
出那处地方,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能像那地方一样清楚。但我不敢唤起那地方的影像。我
知道我们会跑到那里去。

我想我必须告诉拉葛达我所知道的,但我说不出话。不过我的某部份知道她了解。我全
心全意地信任她,几秒钟之内我就睡着了。在我的梦中,我看见她们屋子的厨房。帕布力图,
奈士特和班尼诺在那里。他们看起来非常庞大而且发着光。我无法把我的视线集中在他们身
上,因为有一层透明的塑料薄膜挡在我们之间。然后我明白我似乎是在透过一层玻璃看他们,
而有人在对玻璃泼水。最后玻璃破了,水冲到我脸上。

帕布力图在用一个水桶泼我。奈士特和班尼诺也站在那里。拉葛达,小姐妹们和我七横
八竖地躺在屋后的院子里。哲那罗们在用一桶桶的水泼我们。

我跳了起来。冷水或刚才的怪异经验使我感到振奋。拉葛达与小姐妹们换上了哲那罗们
放在太阳下的衣服。我的衣服也整齐地放在地上。我不说话地换衣服。我正在经验着那似乎随
着第二注意力而来的奇特感觉;我无法说话,或我可以说话但是不想说。我的胃不舒服。拉
葛达似乎也感觉到了,她轻轻拉我到围墙后的地方。我吐了。拉葛达与小姐妹们也受到了同
样的影响。

我回到厨房洗我的脸。水的冰冷似乎回复了我的神智。帕布力图,奈士特和班尼诺围着
桌子坐着。帕布力图带来了他的椅子。他站起来与我握手。然后奈士特与班尼诺也照做。拉葛
达与小姐妹们加入了我们。

我似乎有点不对劲。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我感到晕眩。约瑟芬娜站起来抓住罗莎以求平衡。
我转身问拉葛达该怎么办。莉迪亚仰面向后从椅子上倒下去。我扶住了她,但是她的重量把
我拉倒,我倒在她身上。

我一定是昏倒了。我突然醒来。我正躺在前面房间的一张草席上。莉迪亚,罗莎和约瑟芬
娜在我身旁熟睡。我必须从她们身上爬过去才能站起来。我碰到她们,但是她们没有醒来。我
走出厨房。拉葛达正与哲那罗们坐在桌边。

「欢迎归来。」帕布力图说。

他说拉葛达在不久前醒来。我觉得我又是以前的我了。我感到饥饿。拉葛达给我一碗食物。
她说他们刚刚吃过。吃完后我感到一切正常,除了我不像平常般地思考。我的思想减少了许
多。我不喜欢这个状态。这时我发现是傍晚了。我有一股突然的冲动想面对太阳慢跑,像唐望
时常叫我做的。我站起来,拉葛达也跟着我。显然她也有同样的念头。这样做使我很快就流汗
了。我很快就开始喘气,于是回到了桌边。拉葛达跟随我。我们又坐下来。哲那罗们凝视着我。
拉葛达把我的笔记本递给我。

「这个 Nagual 使我们迷路了。」拉葛达说。

她一开口说话,我就经验到一种奇特的爆发。我的思想如山崩般朝我涌来。我的脸上表
情一定有所改变,因为帕布力图拥抱了我,奈士特与班尼诺也跟着拥抱我。

「Nagual 会活下去了!」帕布力图大声说。

拉葛达似乎很高兴。她作势揩揩额头,表示松了口气。她说由于我糟糕的放纵倾向,我
差点害死了她们全部还有我自己。

「集中第二注意力不是开玩笑的。」奈士特说。

「我们发生了什么事,葛达?」我问。

「我们迷失了,」她说,「你开始放纵于你的恐惧中,结果我们迷失在那无限中。我们无
法再集中我们的 tonal 注意力。但我们成功地把我们的第二注意力与你的结合在一起,现在
你有两张脸了。」

莉迪亚,罗莎和约瑟芬娜在这时候踏进了厨房。她们面露微笑,显得非常有精神。她们
自己弄了吃的,坐下来进食,没有人说一句话。等她们都吃完后,拉葛达继续她没说完的话。

「现在你是有两张脸的战士了,」她说,「Nagual 说我们都必须有两张脸才能好好使用两
种注意力。他和哲那罗帮助我们聚集我们的第二注意力,并转动了我们,使我们能面对两个
方向,但是他们没有帮助你,因为要成为一个真正的 nagual,你必须靠你自己取得力量。你
还差得远了,但是我们不妨说,现在你是挺直地前进,而不是用爬的,当你重得你的完整,
失去你的形象后,你就会遨翔了。」

班尼诺用手做出飞机飞行的样子,同时用他的低沈嗓音模仿引擎的怒吼。那声音真是震
耳欲聋。

每个人都笑了。小姐妹们显得很高兴。

我直到那时才真正觉察到时间已近黄昏。我对拉葛达说我们一定睡了好几个钟头,因为
我们是在中午之前进入她们的房间。她说我们没有睡很久,大部份时间我们是迷失在另一个
世界里,哲那罗们都非常害怕与绝望,因为他们毫无办法可以带我们回来。

我转问奈士特,他们在我们离开时做了什么或看见了什么。他瞪了我一会儿才回答。

「我们带了许多水到院子里,」他说,指着一些空油桶。「然后你们就出现在院子里,我
们就泼水到你们身上,如此而已。」

「我们是从房间里出来的吗?」我问他。

班尼诺大笑起来。奈士特望着拉葛达,彷佛在征求同意或建议。

「我们是从房间中出来的吗?」拉葛达问。

「不是。」奈士特回答。

拉葛达似乎也像我一样想知道答案,这使我感到不安。她甚至催奈士特说下去。

「你们从空无中出现,」奈士特说,「我也该说,那实在很吓人。你们全都像雾。帕布力图
先看到你们。你们大概在院子里一段时间了,但是我们不知道要从何处去找你们。然后帕布
力图叫了起来,我们便都看到你们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

「我们像什么?」我问。

哲那罗们相互看着。然后是一段难以忍受的漫长沉默。小姐妹们张着嘴望着奈士特。

「你们像是陷在网子中的一片雾,」奈士特说,「当我们泼水到你们身上时,你们就凝固
起来了。」

我希望他继续说下去,但是拉葛达说我没有什么时间了,我必须在这一天结束前离开,
而她还有事情要告诉我。哲那罗们站起来,与小姐妹们和拉葛达握手。他们拥抱我,告诉我
他们只需要几天时间来准备搬家。帕布力图把他的椅子上下颠倒放在背上,约瑟芬娜跑到火
炉附近,拿起她们从索莉达女士屋子带来的一个包裹,放在帕布力图椅子的椅脚之间,刚好
是个理想的载物工具。

「既然你们要回去,你最好也带走这个,」她说,「它本来就是你们的。」

帕布力图耸耸肩,移动一下椅子来保持平衡。

奈士特示意班尼诺拿起那包裹,但是帕布力图不让他。

「没关系,」他说,「反正我要背这个该死的椅子,我就做头驴子好了。」

「你为什么要背它呢,帕布力图?」我问。

「我必须储存我的力量,」他回答,「我不能随处乱坐。谁知道有什么神经病在我之前坐
过?」

他笑了起来,摇晃肩膀,使包裹跳动。

哲那罗们离去后,拉葛达向我解释,帕布力图对他椅子的疯狂举动开始时是他对莉迪亚
的嘲弄。他不想要坐在她坐过的地方,但是他做得太过头了,由于他喜爱放纵,他就除了他
的椅子之外什么都不坐。

「他能够一辈子背着那椅子,」拉葛达对我极肯定地说,「他几乎就像你一样糟糕。他是
你的伙伴;你会一辈子带着你的笔记本,而他会背着他的椅子。这有什么不同?你们两个都
要比我们其它人更为放纵。」

小姐妹们围绕着我发笑,拍我的背。

「要进入你的第二注意力是非常困难的,」拉葛达继续说,「而像你这样放纵,要去控制
它就更为困难了。Nagual 说你应该要比我们都清楚有多困难。借着他的力量植物,你能够深
入另一个世界。因此今天你能如此剧烈地拉动我们,让我们差点死掉。我们想要把我们的第
二注意力集中在 Nagual 的力量之处上,而你把我们带到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我们没有准备
好,你也没有。但是你控制不了自己;力量植物使你如此。Nagual 是对的:我们全体都必须
帮助你来控制你的第二注意力,而你必须帮助我们来推动我们的第二注意力。你的第二注意
力能够深入到很远,但是没有控制;我们的第二注意力只能进入一点点,但是我们拥有绝对
的控制。」

拉葛达和小姐妹们一个接着一个告诉我,迷失在另一个世界是多么恐怖的经验。

「Nagual 告诉我,」拉葛达继续说,「当他用他的烟来聚集你的第二注意力时,你把第二
注意力集中在一只蚊子上,于是对你而言,那只蚊子就成为了另一个世界的守卫了。」

我说那是真的。在她的请求下,我向她们描述唐望使我经历的经验。在他的烟料影响下,
我把一只蚊子知觉为一个百尺高的恐怖怪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灵活飞行。那怪物的丑陋是
令人作恶的,但也是惊人的壮观。(详见 ASeparateReality)

我无法把那次经验容纳于我的理性范围内。我的理智所能提出的唯一支持是,我确信那
些烟料的迷幻效果之一是使我对那蚊子的大小产生了幻觉。

我对她们说明了我理性上对那次事件的正常解释。她们笑了起来。

「那不是幻觉,」拉葛达肯定地说,「如果一个人突然看见了某些不同的事物,某些原来
不在那里的事物,那是因为那个人的第二注意力被聚集了,被集中在该事物上。然而,任何
东西都可能聚集那个人的第二注意力,可能是酒,或者是疯狂,或者是 Nagual 的烟料。

「你看见了一只蚊子,而对你而言,它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守卫者。你知道那另一个世
界是什么吗?另一个世界就是我们第二注意力的世界。Nagual 以为你的第二注意力够强壮,
可以通过守卫进入另一个世界。但是并非如此。如果你进去了,你可能就永远不会回来 。
Nagual 告诉我,他准备要跟你一起进去。但是守卫不让你通过,差点杀了你。Nagual 不得不
停止让你用力量植物来集中你的第二注意力,因为你只会集中到事物的恐怖面上。他要你用
做梦来代替,让你可以用其它方法来聚集第二注意力。但他相信你的做梦也会是同样恐怖。
这个他是一点也没办法。你是在跟随他自己的足迹,而他有恐怖惊人的一面。」

她们保持沉默。彷佛她们都沈浸于她们的回忆中。

拉葛达说 Nagual 有一次在他的家乡山区中,对我指出一种很特别的红昆虫。她问我记不


记得。

我记得。多年前唐望曾经带我去一个我不熟悉的地方,在墨西哥北部山区中。他非常小
心地给我看一些圆形的昆虫,像甲虫般大小。它们的背是鲜红色。我想要趴到地上仔细观察,
但是他不让我。他说我应该注视它们,但不要凝视,直到我记住了它们的形状,因为我必须
永远记住它们。然后他说明了一些它们行为上的特性,听起来像是隐喻。他是在说明我们所
最珍视的习性所具有的专横重要感。他指出了那些昆虫的一些习性,然后与我们的习性相比
较。这种比较使我们所信仰的重要事物显得很荒谬可笑。

「在他和哲那罗离去之前,」拉葛达继续说,「Nagual 带我到那些小虫生活的山中。我已
经去过那里一次,其它人也去过了。Nagual 让我们都知道了那些小生物,虽然他从来不让我
们凝视它们。

「当我在那里时,他告诉了我该怎么对待你,告诉你什么事情。我已经告诉了你大部份
他要我告诉你的事,除了最后一件事,也就是你一直在问所有人的问题: Nagual 与哲那罗
去哪里了?现在我就要告诉你他们在什么地方。Nagual 说你会比我们都了解。我们没有人看
见过守卫者。我们没有人进入过守卫者存在的昏黄世界中。你是我们之中唯一见识过的 。
Nagual 说当你集中第二注意力于守卫者身上时,他跟着你进入了那个世界。他原来打算跟你
永远进去,只要你能通过守卫。就是在那时,他第一次发现了那些小红昆虫的世界。他说它
们的世界是你所能想象到最美丽完满的世界。所以,当他和哲那罗要离开这个世界时,他们
聚集他们所有的第二注意力于那个世界上。然后 Nagual 打开了裂缝,如你自己所目睹的,他
们穿过了裂缝,进入了那个世界,他们在那里等待我们有一天去加入他们。Nagual 与哲那罗
喜爱美丽。他们去那里是为了纯粹的喜悦。」

她看着我。我无话可说。她说得没错,如果要她的话产生效果,必须由力量来决定她说
话的时机。我感觉到一种无法表达的痛苦。彷佛我想要哭泣,但是我既不悲哀,也不忧郁。我
渴望着某种不可名状的事物,但是那种渴望不是我的,就像我来到这里后所经历到的许多感
觉,我都很陌生。

奈士特所说的关于艾力高的事进入我脑海中。我告诉拉葛达他所说的,她要我向她们叙
述我跳入悬崖后,我在 tonal 与 nagual 之间来回穿梭见到的影像。当我叙述完后,她们似乎
都很害怕。拉葛达立刻挑出了我的圆顶影像来谈。

「Nagual 说我们的第二注意力有一天会集中在那圆顶上,」她说,「那时候我们会是完全
的第二注意力,就像 Nagual 与哲那罗,我们会加入他们。」

「妳的意思是,葛达,我们会像目前这样子进入?」我问。

「是的,我们会以目前的样子进入。身体是第一注意力,tonal 注意力。当它变成了第二
注意力后,它就会进入另一个世界。跳入悬崖只会聚集第二注意力一会儿。但是艾力高比较
强壮,他的第二注意力在那一跳就固定了。这就是他的情况,而他与我们是一样的。但是我
们无法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甚至连 Nagual 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他还存在,他就会是在那圆顶
里,或者是从一个影像跳到另一个影像,也许要无限期之久。」

拉葛达说我在 tonal 与 nagual 之间的旅程,证实了当我们完全变成第二注意力后所具


有的无限可能性。而当我使她们都迷失于第二注意力的世界时,以及当她为了逃避同盟时,
使我们跳跃了半哩远的距离,都可以看出第二注意力的可能性。她又说 Nagual 给我们的挑战
是看我们能不能发展我们的意愿,或第二注意力的力量,来无限期地集中于我们想要的任何
事物上。

我们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我该走的时候了,但我无法动弹。想到艾力高的命运就使我
瘫痪了。不管他是否有到达那个圆顶,我们预定的会面地,或者他被困住了,他的旅程都是
令人疯狂的。我完全不需要费任何力就可以想象出那种情景,因为我自己也经历过。

自从唐望与我结识以来,他所一再强调的另一个世界,一直都是一个隐喻而已,一种用
来描述某种扭曲知觉的含混说法,用来谈论某种无法形容的状态。甚至当唐望使我知觉到这
个世界的不可思议时,我只能把我的经验当成一种知觉上的游戏,一种由他所安排的某种幻
象,借着心理转变性植物或我无法理性推论的手法所达成的。每次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我都
会保护自己,想着我所熟悉的「我」这个东西只是暂时被扭曲了。迟早「我」会恢复原状,这个
世界就会再度成为我那不可违抗的理性自我的避难所。拉葛达的话所揭露的可能性实在是令
人畏惧。

她站起来,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她说我必须在暮色降临前离去。她们全体送我到我的
车子旁,我们互相告别。

拉葛达给了我最后一项命令。她说在我回来时,我要直接前往哲那罗们的屋子。

「直到你知道该怎么做之前,我们不要再看见你,」她笑容迷人地说,「但是不要拖太
久。」

小姐妹们点点头。

「那些山不会让我们逗留在这里很久了,」她说,以她的下巴轻微地指着山谷对面那些
不祥的光秃山丘。
我问她最后一个问题。我想要知道她是否有任何概念,在我们完成了与 Nagual 和哲那罗
的会合之后,他们接下来会去什么地方。她抬头看着天空,举起双手,做出一个不可言喻的
姿势,表示那虚空是没有止境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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