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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异于去是 , 或在是其之所是之外
〔法 〕 E. 莱维纳斯 /文 伍晓明 /译
初 注
在本书的开始 , 如果想理解本书的语言乃至于本书之书名本身的话 , 那就有必要先
来强调一下其中将经常重复说到的一点 : “essence”, 在这里表达着有别于 “ l’é
tan t”的
“ l’é
tre”, 即表达着德语中那个有别于 “Seiendes”的 “Sein ”, 拉丁语中那个有别于经院
②
哲 学之“ ens ”
的“ esse ”。 我们还未敢照这一语言的历史将会要求我们的那样把它写成
tre ou au 2delàde l’essence, Phaenomenologica 54, 1974, second edition 1978, by Martinus N ijhoff
① 据 A u trem en t qu ’ê
Publishers, 参考 A lphonso L ingis英译 , O therw ise than B eing or B eyond Essence, copyrightν 1981, Martinus N ijhoff Publish2
ers, The Hague. 为便于读者核对原文 , 原书页码已经以方括号插入译文中 。译文中黑体字对应于原文中斜体字 。译文
中方括号内文字是译者为补足文意而插入的 。对于原文中作者特意大写的词 , 译者均在词后圆括号中给出原文以示区
别。—
——译者
② “Essence”在普通标准用法中或表示某一存在之物 , 或表示那使某一物之为此一物而非他物者 , 即我们在汉
语中 通 常 翻 译 为“本 质 ”
者 。西 方 哲 学 通 常 即 在“本 质 ”
这 个 意 思 上 使 用“ essence ”
一 词 。但“ essence ”
来自拉丁
异于去是 , 或在是其之所是之外 5
⑤
étants) , 以及 〔二者之间的 〕那一 “区别 ( d iffé rence) ”这三者之结合打乱了的例外 ; 在
语 “essentia”
。此词得自拉丁语动词 “esse”, 相当于英语的 “to be”, 德语的 “sein ”, 法语的 “ê
tre”, 汉语则只能根
据上下文而以两个极其不同的词来翻译印欧语系的这个动词 : “是 ”或 “存在 ” (或 “有 ”) 。作者这里是要强调 “es2
sence”一词所蕴涵的这一动词意义 , 但这并非其在西方哲学中的 “通常 ”用法 。开此思路者当然是海德格尔对所谓
“存在 ( Sein) ”问题的哲学思考 。既然莱维纳斯这里开宗明义地强调在本书中他将不在 “本质 ”这个意义上 , 而是在
其由之派生而来的动词 “esse”的意义上使用 “essence”一词 , 用心的翻译就不可能再接受 “本质 ”为其汉语对应词
了 。既然莱维纳斯所欲突出和强调的是 “essence ”一词所表示的作为活动或事件的 “存在 ”义 , 而 “存在 ”总是一
“作为什么而存在 ”, 或一 “去是某一什么 ”, 而 “去是某一什么 ”即一物之 “去是其 (之 ) 所是 ”, 或一物之具有使
其能被确认为该物之 “本质 ”, 所以 “ (去 ) 是其 (之 ) 所是 ”一语这里虽略嫌笨拙 , 却似仍不失为莱维纳斯所说的
“essence”的一个可取译法 。以 “ (去 ) 是其 (之 ) 所是 ”译 “essence”的优点是 , 一方面 , 此语在汉语字面上即可
维持与动词 “是 ”之关系 ; 而另一方面 , 其亦仍能保住 “本质 ”之义 。所以我们决定将不无尝试性地以 “ (去 ) 是其
(之 ) 所是 ”来翻译莱维纳斯的这个 “essence”。然若以 “ (去 ) 是其 (之 ) 所是 ”译 “essence”, 则动词 “ê
tre”即
当相应于此而被译为 “去是 ”而非 “存在 ”, 以强调其基本的动词义 。这样 , 我们既可在中文翻译中保持莱维纳斯用
法上的 “essence”与 “ê
tre”之间的至关重要的意义联系 , 亦可使此二关键词在字面上有所区别 。莱维纳斯之强调此
二词之间的重要意义联系 , 由其书名之有意并置二者并令其互相阐发起即可看出 : 异于 ê tre, 或 , 在 essence 之外 。当
然 , 一旦决定以 “去是 ”译 “ê tre”, 以下翻译中即会时有这样的表述 : “去是之 (去 ) 是其所是 ”, 因为莱维纳斯时
而会用 “l’ essence de l’é
tre”这样的表述 。然在莱维纳斯的特定语境中 , 此并非毫无意义的同义反复 , 因为哲学家
这里所欲言者即去是这一活动之展开自身 , 亦即去是其之所是 。我们将在这样的表述出现之时再对之进行具体解释 。
现在 , 我们从一开始就必须承认的乃是 , 由于汉语与西方哲学在其中 “说出 ”自己的印欧语言在词汇和语法方面的重
大差异 , 对西方哲学中这个关键的 “ê
tre”或 “to be”或 “sein ”以及与之相应相连之词的完全满意的中文翻译也许
是永远都不可能的 。但让这个词或这一串词到汉语中来 “冒 (思想之 ) 险 ”, 又是我们说 汉语者 的责任 。而 此
“让 ……” (我们这里正在做的事情岂非即此 “让 ……”?) 也是为他者与我们自己提供新的机会 , 新的可能 。 ———译
者 (以后凡译注皆不再标明 , 原注则将被一一标明 ) 。
③ 法语中的后缀 “2ance”来自拉丁语后缀 “2antia ”或 “2entia ”, 可用以形成表示活动或过程的名词 。英语中
的后缀 “2ance”直接来自法语 。
④ 当上下文明确时 , 尤当 “essence”一词与 “l’é
tant”对举时 , 我们也可能会将 “essence ”径译为 “去是 ”,
以对应于诸是某物者 , 即 “去是者 ”
。此对应于人们如今已经多少习惯了的 “存在 ”与 “存在者 ” 。
⑤ 这一例 - 外是相对于去是而言的 。凡物皆是物 , 皆是其所是 , 或者也可以说 , 凡有皆有 , 而无一例外 。一物
之是一物并且是某一特定之物即此物之去是其所是 , 所以物之去是并非一既成状态 , 而为一行为或活动 , 而去是即名
此行为或活动 。既然无物不是某物 , 或者 , 借用 《庄子 》“齐物论 ”的说法 , 既然无物不 “是 ”, 或无物不去是 , 因
此 , 去是在某种意义上乃一至大无外之名 , 其所指乃一切去是者之去是 , 故亦可转而指一切去是者及其所构成之总
体 。传统的西方形而上学中的诸多重要混淆即由此名之一名两义而来 。所以 , 重提所谓 “存在 ”问题或 “去是 ”问
题的海德格尔的初步工作之一就是明确区别去是本身 ( Sein / é
tre / to be) 于去是者 ( Seiendes/ é
tant/ being) 。在本书中 ,
莱维纳斯也以此书前初注的形式开宗明义地强调了海德格尔的这一重要区别 , 而正文此句中被加上引号的 “区别 ”即
指此 。去是 、去是者及二者之间的区别在某种意义上密不可分 , 因为去是乃任何一去是者之去是 , 而去想任何去是者
即意味着理解其去是 。所以 , 去是与去是者之间的区别方为使此二者成为可想并可解者 。海德格尔在 《同与异 》中集
中讲的就是这一区别 。但在莱维纳斯看来 , 在主体的主体性中 , 或人之人性中 , 有一不同于此 “至大无外 ”的去是情
况的例外 。莱维纳斯这里把我们译为 “例外 ”的 “excep tion ”写成 “ex2cep tion ”, 是想藉插入此连字符以突出此词之
本义 , 即 “把某个东西从众多 (类似的或以各种不同方式而被聚集在一起的 ) 东西中单拿出来 ”, 而如此就是使被拿
出来者成为例外 。莱维纳斯以后要讲到的 “形而上的拔出 ”亦与此相连 。
6 世界哲学 2007 年第 3 期
主体 的 实 体 性 中 , 在 那 个 在 我 之 内 的 “独 一 无 二 的 ”之 硬 核 中 , 在 我 的 不 完 整
( dépareilé
e ) 的同一性之中 , 瞥见一个对他人的代替 ; 将这一先于 〔自己之 〕意志的自我
捐出 ( abnegation ) 思之为一种无情的暴露 , 即暴露于超越 〔所带来 〕的震创 ( le trauma2
tisme de la transcendance ) , (而此乃 ) 某种由比容受性 ( recep tivité) 、比受难 ( passion )
⑥
及比有限性更被动 — —
—一种不同的被动 ——
—的容受 ( suscep tion ) 而来的暴露 ; 从这一并
不是被 〔我 〕主动承担起来的易受感染性 ( suscep tibilité) 中推 导出 在世 界上 的实 践
( p raxis) 和知识 —
——这些就是名此外于是其之所是的本书的诸命题 。此观念并不能说是
具有原创性的 , 但接近此观念之路 〔现在 〕却一如在古代那样陡峭 。而此一攀登的种种
艰难 , 以及攀登之中的屡仆屡起 , 亦皆留痕于此作 , 而此作无疑亦显露出作者之几至不
能呼吸之状 。但听见一个未为去是所污染的上帝 ( entendre un D ieu non contam inépar l’
ê
tre ) 乃是人的一个可能性 , 其重要性与危险性并不比将去是从遗忘 (据说 , 在形而上学
⑦
和本体 —神学论中 , 去是就已经陷入此遗忘之中 ) 中带出来之举为小 。
⑧
是其之所是 ( essence ) 与无私 ( désintéressement)
1. 去是 ( l’ê
tre )之“他者 ( l’autre ) ”
如果超越 ( transcendence ) 真有某种意义的话 , 那它只能表示这样一个事实 , 亦即 ,
⑨ 我们不敢拼成“essance”
的这个“essence”
指的是有别于“ens”
的“esse”,即去是这一过程或这一事件 。它是有别
于“Seidendes”
的“Sein ”
。见本书之初注 (译者案 : 莱维纳斯这里是在重复其书之初注中说过的东西 : essence 意味着去是 。
若将“essence”
拼成“essance”,其“去是 ”
之意即更为明确 。但此拼法并非法文惯例 , 故他依旧将其拼为“essence ”
。———
译者 ) 。 —
——作者注
⑩ 柏拉图的《辩者篇 》
中列出了五个最大的种 : Being,即如今在汉语翻译中经常被译为“存在 ”,而我们在这里翻译
为“去是 ”
者 ; identity,即同一 ; difference,即不同或差异 ; motion, 即运动 ; rest, 即不动或静止 。其中同一对立于不同或差
异 ,运动对立于不动或静止 ,但存在 ,或去是 ,却并没有一与之对立者 。莱维纳斯提及此以含蓄点出去是之非同寻常 。
ϖ 莱维纳斯这里是要强调地说 ,真有意义的超越或真正的超越只能是一种越向异于去是者的超越 。如果超越只
λ
g
是超出一去是者而越向另一去是者 (哪怕此去是者乃“超越 ”
一切其他去是者之上帝 ) , 那么此超越就还是没有超出去是
(因为上帝也是一去是者 —
——去是上帝者 ) 。但此真正的超越又意味着什么呢 ? 如果有所谓超越 , 那么问题首先当然应
该是 ,谁在超越或什么在超越 ? 超越总是某一去是者 (某一是某物或某人者 ) 的超越 。但去超越什么 ? 或被超越的是什
么 ? 在莱维纳斯这里 ,超越即超越去是本身 ,或者说 ,被超越的乃去是本身 。但去是并非状态 , 而是事件 , 即活动或运动 。
去是即去是者之去是此或是彼 。如果超越乃去是者之去超越 , 那么超越即为去是者之某种去是之活动或运动 。而这一
超越活动或运动在莱维纳斯看来即应指向异于去是者 ,或去是之他者 。所以才说 ,超越活动在其过程之中瓦解自身之事
实性 。但另一问题马上就来了 : 如果超越意味着去是者在其去是活动中越向异于去是 (者 ) , 那么异于去是的又“是 ”
什
么呢 ? 显然 ,如果说的是异于去是 ,那就已经不再能够合法地使用这个“是 ”
了 。所以莱维纳斯在其“Mais l’au tre de l’
tre qu ’est2ce a dire [去是之他者说的 (是 ) 什么 ] ? ”这一表述中有意避开了 “是 ”这个动词 (但英译者在其翻译中
é
却没有注意及此 ) 。如果 “凡是皆是 ”, 那我们就很难去想象异于去是为何种 “ (非 ) 状态 ”, 或去是之他者究竟能
“是 ”什么 。必须注意的是 , 这里人们很可能倾向于发现一简单的回答 : 去是之他者为 “不是 ”或无 。但这恰恰是莱
维纳斯在下一段中明确加以否定的回答 。所以 , 这里我们不能着急 , 而必须密切地跟随莱维纳斯在其论述中展开的思
路来与他一起想他所要说的这个困难的 “异于去是 ”
。
ω
λ 关于 “有 ( il y a) ”这一观念 , 请参考我们的 《从存在到存在者 》 (D e l’esixtence àl’l’esixtant, Paris V rin
g
1947) 一书第 93 页及其后 。 ———作者注
ξ
λ 这句话意思似乎不难理解 , 但却甚为难译 , 因为莱维纳斯此处用表示领有性的介词 “de”所连接起来的两个
g
。英译此处为 “Being’s essence dom inates not2being itself”, 乃非常勉强的译
“名词 ”实乃拉丁语和法语中的动词 “是 ”
法 。离开莱维纳斯的上下文 , 这一英译很可能会被已经习惯于以 “存在 ”译 “Being”而又以 “本质 ”译 “essence ”
的我们读成 “存在的本质统治着非存在本身 ”, 但这却与莱维纳斯所欲表达着相去甚远 。一个生硬但却能够接近莱维
纳斯的法文原文的英译翻译可以是 “The to be of the to be. . . ”, 因为莱维纳斯要强调的恰为去是之是 , 或是之去是 ,
换言之 , 他要强调的乃作为活动 、运动或事件的 “是 ”
。是以我们此处以 “去是之是 ”译之 。
8 世界哲学 2007 年第 3 期
ψ
λ 去是之他者当然不同于去是 , 所以二 “者 ”之间有一不同 。但哲学通常所想的那不同于去是者乃不去是 , 或
g
无 。去是与不是或无当然相异 , 二者之间当然有一不同 , 但这一不同却并非去是与 “异于去是 ”之间的不同 , 因为不
去是或无并非去是之他者 。莱维纳斯前文已经明确说到 , 去是与不去是或无互相彰显 , “彼是方生 ”, “有无相生 ”,
所以二者实为 “一家 ”
。莱维纳斯这里要说的去是的这个他者并非传统上与其相对之不去是或无 。因此 , 如果去是与
其他者之间有所不同的话 , 那么去是与其他者之间的不同乃在去是与其传统的对立面不去是或无之间的那一不同之上
和之外 。但这又当如何理解呢 ? 分开去是与其他者的那个不同就是去是与 “外于去是 ”的那个 “外于 ”之间的不同 ,
或去是与超越本身之间的不同 。但 “不同 ”这一表述在莱维纳斯这里有两义 : 一物之异于他物为不同 , 这是第一义 ,
也是我们在汉语里能接受的表述 。但莱维纳斯随后却以表示同位的介词 “de ” (英语的 “of”) 将 “不同 ( differ2
ence) ”与 “外于 ( au 2delà/ beyond) ”并置 , 这样就把 “外于 ”本身指为一不同了 。这就是说 , “外于 ”去是之 “外
于 ”本身乃是一 “不同 ”, 即一 “不同于去是者 ”
。我们这里没有把这两个短句译为 “外于的不同 ”和 “超越的不
同 ”, 因为在汉语中这样是非常含混的 。莱维纳斯要说的是 , “外于 ”及 “超越 ”本身即是不同于去是的这一不同者 。
ζ
λ 被我们在这里勉强译为 “异于去是 ”者在莱维纳斯的法语原文中为 “A utrem ent qu ’ê
g tre”, 英译为 “otherwise
than being”, 此为一无动词短语 , 而非西方语法意义上的完整句子 。在此短语之中 , 虽然 “ê
tre ”, 即我们在汉语中有
时可以翻译为 “是 ”者 , 确实出现了 , 但 却不是 被作为动词使用的 , 故在 某种意 义上可以说此 短语之 中是没 有
“ê
tre” ( “to be”, “是 ”) 这个动词的 。但一说 “异于去是 ”即蕴涵着 , “是 ”异于 ……的 , “是 ”别样的 , “是 ”有
异于一切去是者的 , “是 ”与任何去是都不同的 , 等等 。所以这一表面上没有 “是 ”这个动词的表述实际上仍然离不
开 “是 ”, 仍然在不可避免地指涉着 “是 ”这个动词 。自柏拉图以来 , 作为形而上学的西方哲学中的一个很流行的基
本看法就是 , “是 ”这个动词乃蕴涵于一切表述之中 。作者随后那两句话就明确点到了这一看法 。
{
λ “—elles seraient la pourp re m ê
g me de cette royauté
”: “la pourp re”指紫红色 , 原指古代的大红颜料 , 引申为大
红衣料 , 此乃富贵之象征 。此词亦指古罗马执政官的职位 , 引申为王位 , 帝位 。
|
λ 此 “相似意义上的统一 ”暗指亚里士多德对去是 (或存在 ) 的看法 , 即去是并不是最大的种 , 所以一切去
g
是者之间的那种相似不是某一类事物中的各个成员之间所具有的那种相似 。一切去是者之间的相似之处只是它们都
“是 ”某种东西 。
异于去是 , 或在是其之所是之外 9
}
λ “L ’essence s’exerce ainsi comme une invincible persistance dans l’essence. ”
g 此话表面上似乎有些费解 。英译此处
为 : “The essence thus works as an invincible persistence in essence, filling up every interval of nothingness which would interrup t
its exercise. ”可以这样来想象作为 (坚持 ) 活动的去是 : 是某事物就意味着 , 将自身连续不断地保持为此一事物 。这
也就是坚持着自身之是或持续不断地去是 。有生之物当然是此种坚持的最佳意象 。对于有生之物来说 , 去是自己之所
是者就是作为此物而生并坚持在此生之中 。一旦此坚持停止 , 此物即不再是此物了 。而这就是此物之化为无 。于是去
是 (这一秩序 ) 之中就出现空档 。但去是作为在去是之中的坚持活动 , 或作为坚持去是之活动 , 说的不是此一或彼一
特定的去是者 。去是作为普遍的活动会填上任何由某一具体的去是者之不再是其所是而造成的空档 。
∼ 莱维纳斯利用法语 (英语中亦然 ) 中 “essence”与 “inté
λ
g rêt ( in terest) ”在词源上的联系来提出他的论点 : 去
是即是去有所关心 。“In té
rêt”来自拉丁语 “interesse”, 由表示 “……之间 ”的 “ in ter2”与表示 “是 ”的动词 “esse”
构成 , 意思是 “在两者之间 ”, “使有不同 ”, “有关 ”, “关切 ”等等 。于是 , 照语源说 , 被我们在汉语中通常译为
“兴趣 ”或 “关心 ”或 “利益 ”的 “in té
rêt”可以被直接地理解为 “在两是之间 ”或 “在诸是之间 ”
。有此 “之间 ”
则已有不同 , 有不同则有关心 , 关心意味着有所选择 , 此而非彼或彼而非此 。若无分于彼此 , 则无所关心矣 。去是意
味着去作为某一特定的事物而存在 , 并关心自己的这一存在 , 此关心则包含着对于任何可能影响自己存在之事物或局
势的限制或消除 。所以 , 作为某一特定的事物而存在即蕴涵着对于其他事物的限制或否定 : 是此即不可是彼或是任何
其他东西 。两是或诸是争是 , 此是是则彼是即不是 , 彼是是则此是即不是 , 一是是则他是皆非 。所以去是即具有否定
性 , 亦即 , 对其他事物的否定 (同时也是对本身之能是其他所是的否定 ) 。但所有事物之间皆为此种互相否定的关系 ,
所以事物或去是者之间互相斗争 。但互相斗争本身同时也就是一切所是者之同在一起 。同在一起而互相争斗 , 此互相
争斗则必将争斗者连在一起 。每一所是者皆关心其所是 , 因为其所是即其利益所在 。但否定其他诸是的这一否定活动
如被推到极端即等于否定自身之是 (至大者无外 , 于是也不再是大 ) 。所以 , 在诸是之竞相去是的活动中 , 会产生出
某种有限的和平 , 或互利的和平 。
υ
µ 关心乃对于去是之关心 , 或对于自身之所是之关心 。但无物永恒 , 凡是皆将被否定 ——
g —死亡 。故关心去是之
心思或精神会惊于此否定之普遍 , 而此关心则导致对于此否定之反驳或拒绝 。
ϖ “Cona tus”为拉丁语 , 此乃莱维纳斯取自斯宾诺莎之语 , 全文为 “cona tus essend i”, 意为 “去是之努力 ”,
µ
g
即欲作为所是者而是之努力 。莱维纳斯在其写作中屡引此语 , 时而用其全称 , 时而仅单用 “conatus”
。此处谨录莱维
纳斯的 《我们之间 : 试论 (有关 ) 他者之思 》 ( En tre nous: Essa is sur le penser2à2l’ an tre, Editions Grasset & Fasquelle
1991 ) 的作者前言中有此语者以供读者参考 : “当人的存在 ( existence) 打断并超出其去是之努力 (即斯宾诺莎之所
谓 cona tus essend i) 之时 , 即有一 ‘为他者而存在 ’之召唤 , 一强于死之威胁的召唤 : 人类同胞之存在冒险对我来说比
我自己的还重要 , 并自始即将我置为一须为他者之是而做出应承者 ; 做出应承 , 此亦即 , 作为唯一者与受选者之我 ,
而不再仅仅作为人类任一成员之我 。” (参见英译 : En tre nous: O n Thinking 2of 2the2O ther, M ichael B. Sm ith 与 Barbara Har2
shav译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8, 第 xii页 ) 。
10 世界哲学 2007 年第 3 期
µ
g ω
之 〕麇集与拥挤中形成又崩溃 。极端的同时状态或内在状态 ( imm anence ) 。
难道是其之所是不是通过和平 (其中 , 中止了各个去是者之间的直接碰撞冲突的理
性统治着一切 ) 而转入它的他者之中吗 ? 各个去是者变耐心了 , 并放弃了它们在坚持去
是之时所具有的那一 〔对于他者的 〕憎恨性的不容忍 ; 难道它们不就因此而把这一异于
去是给体现出来了吗 ? 但这一理性的和平 , 即耐心与时间之延 ( longueur de temp s) , 乃是
算计 、调停与政治 。每一个与其他一切的争斗变为交换与贸易 。每一个与其他一切的碰
撞冲突 (其中每一个都因此而跟其他一切在一起 ) 变为相互限制和相互规定 , 就像物质
的相互限制和相互规定一样 。但这一在去是之中之坚持不已 , 即 〔有所 〕关心 , 是被那
未来的补偿所维持着的 , 这一补偿将需要去平衡那些在直接状态中耐心地和政治性地许
出去的种种让步 。去是者们始终是被聚合在一起的 , 是现在的 ( p ré sent) , 是在这样一个
现在 ( un p résent) 之中的 , 即一个被记忆和历史延展为总体 (就像物质那样被规定了的
总体 ) 的现在 , 一个没有任何裂缝的 、也没有任何出乎意外的 、而且从中变化是被排斥
出去了的现在 , 一个主要是由种种再现 ( re 2p ré sentations) 所组成的现在 , 而这些再现则
ξ
µ
g
须归功于记忆和历史 。 什么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 gratuit) 。物质 ( mass) 常在 , 关心也常
在 。超越是虚假的和人为的 , 和平是不稳定的 。它抵抗不了关心 。而那个并未被保持得
很好的承诺 , 即奖善惩恶 , 尽管被那样一些人 , 那些声称这一承诺是为了一个比分开天
上和地下的距离还远的期限所做出的人 , 确信不疑 , 却只会使那个关于上帝之死或天堂
之虚的奇怪谣言得到信任 。谁也不会相信它们的沉默 。
然而从现在起我们却必须问 , 是否甚至那将战争中之是其之所是别于和平中之是其之所
是 [因为贸易比战争好 , 因为在和平之中已是善 ( le B ien ) 在君临天下 ] 的不同也并不蕴
涵着精神之几乎不能呼吸 ( essouflement) , 或精神之屏住其呼吸 ( souffle ) ? 自柏拉图以来 ,
那外于是其之所是就是在精神之此一几乎不能呼吸或精神之屏住其呼吸中被思想和表达出来
的。从现在起我们 〔6 〕也必须问 , 难道这一几乎不能呼吸或屏住呼吸不正是精神 ( l’Es2
p rit) ———那承载着对于那外于是其之所是的某种感觉的精神最极端的可能性吗 ?
ω
µ 碰撞冲突规定着在此之中的那些互相碰撞和冲突的东西 , 而规定即限定 。互相碰撞冲突者即互相限定 , 就像
g
挤在公共汽车上的人 , 其每一举手投足皆为周围的人所限定一样 。而碰撞冲突同时又在瓦解着任何既成的规定或限
定 : 挤在一起者必须不断调整或改变自己的位置和姿势以适应周围 。所以说 , 规定总是既在形成而同时又在崩溃 。而
此种情形即万物之同时共在 , 其中无一能超出其他 , 是以莱维纳斯亦称此为 “内在状态 ( immanence) ”, 即无物超出
或超越他物 、大家全都待在一起 、居于世界之内之状态 。
ξ
µ 众去是者皆被集合于此 , 无一缺席 , 且皆现于彼此之前 : 是即为众去是者之 “现在 ( p ré
g sent) ”
。在汉语里 ,
我们也许可以将此 “现在 ”写成 “现 —在 ”, 以强调其 “当下在此 ”或 “当下在场 ”之义 。此 “当下在此 ”或 “当
下在场 ”则既有时间义 , 亦有空间义 。而这正是源于拉丁语 “p raesens”的法语和英语的 “p resent/p ré
sent”即 “现
在 ”一词的暧昧之处 。现在乃当下在此 , 当下在此则蕴涵着此前及此后之可能不在 。但不再 “现 —在 ”者则曾经
“现在 ”
。记忆与历史留住了那些不再现在的 “现在 ”, 并将之再现 。而再现即使之再次成为现在 。于是 , 一切都
“在 ”这样一个被记忆和历史扩展为总体的 “现在 ”之中 。在这一总体性的现在之中 , 或在这一现在的总体之中 , 一
切都是按顺序互相联系在一起的 , 故没有任何裂缝 , 没有任何意外 , 所以也就没有变化 ——
—没有真正的变化 , 因为真
正的变化是不按既定程序的 , 总是出人意外的 。
异于去是 , 或在是其之所是之外 11
ψ
µ 要说的乃是去是之他者 , 而去是之他者即不应仍为一去是者 。但一旦被说出来 , 无论被怎样地说出来 , 那说
g
出来的东西都会成为又一去是者 。这样 , 去是就始终都会将任何一种关于去是之他者的陈述都包括在自身之内 。这
样 , 去是就是一至大无外 、无所不包 、无可逃避的秩序 。莱维纳斯认为此乃由于所说对说之支配 。说或有所说 , 但说
非即所说 。不过 , 说会在所说中凝固下来 , 于是就只剩下了所说 。而为了化解此一凝固 , 就仍然需要说 。因此 , 虽然
所说对说具有支配力量 , 但此支配力量也只有其所支配者即说才能化解或打破 。在第三章 “感受力与接近 ”第四节
中 , 莱维纳斯将会讨论 “无所说之说 ” 。
g ζ 原文为 “. . . une thé
µ ologie thé
matisant, dans le logos, le transcender”
。此处 “thé
matisant”为 “thé
matiser”之分
词形式 。此词在西方现象学之汉语翻译中通常译为 “ (使 ……) 主题化 ”
。窃以为此通常译法似乎过于强硬 。其实言
“题 ”已足矣 , 不必再言 “主 ”, 因为现象学之所谓 “ thè
me ”乃任何所直观与所谈论者 。故其为观之题 , 亦为言之
题 。但所观须以言出之 。故我们这里译为 “话题 ”, 即言之所言者 。
g{ 超越之越是活动 , 而不是一个实在的项 , 但西方形而上学的基本倾向就是将超越这一活动本身想成某一超越
µ
者 , 即莱维纳斯这里所说的藏在当下场景背后的某个世界 。
g | 汉语翻译在这里很难传神 。但如果我们能把这个用以翻译 “essence”的 “ (去 ) 是其之所是 ”同时理解为活
µ
动和结果 , 则可以开始接近莱维纳斯的意思 。去是其之所是既为活动 , 或用莱维纳斯的话说 , 事件 , 亦为状态或结
果 , 即成为了什么 , 正在是什么或已经是什么 。而这一是什么必须被坚持住 , 就像 “是生者 ”即意味着对生这一状态
的不断维持 , 或对生这一状态的坚持 , 否则就会失去这一状态 , 或失去生 , 从而即不再 “是 ”生者 。因此 , 是什么意
味着去是什么 , 而此去是其之所是乃一活动 , 一事件 , 一维持所是之是的努力 , 一在是其之所是中对其所是之坚持 。
} 说总是对谁或向谁而说 , 哪怕此 “谁 ”只是我自己 。所以 , 说即是我之去接近他者 , 是我与他者之近 。说本
µ
g
身 (而非任何所说出者 ) 同时也就是对此切近和接近的一个承诺 , 因为我之向他者说话这一行为本身即已在肯定着 :
我在接近他者 ; 我与他者近在音声可闻的距离之内 。然而 , 此近却并非首先能以自然人声所能达到的距离来衡量者 ,
亦即 , 此近首先并非仅仅意味着物理性的近 。因为 , 从某种意义上说 , 彼此之间不能说话或无话可说的人会觉得他们
彼此之间有无限遥远的距离 , 尽管他们 “实际上 ”可能彼此近在咫尺 。相反 , 现代电子通讯技术则能使那些可以远距
离通话者感到他们互相之间并无任何距离 。因此 , 是说产生或实现了我与他者之近 。说同时也是将自己在说中奉于他
者之前 , 将自己给予他者 。所以 , 向他者说话者乃是一为他者 (而存在 ) 者 , 而说即 “以 (自 ) 己为 (他 ) 人 ”
。就
此而言 , 最 “自私 ”的行为乃是不向他者说话 。在此一 “不 ”中 , 我就在某种意义上 (当然 , 仅仅只是在 “某种 ”
意义上 ) 将自己保留给了自己 。说通常总是要说点什么 , 即有所表示 。说所表示者即所谓意义 。是以法语 (以及英
语 ) “signification ”的通常汉语翻译是 “意义 ”
。但此来自动词 “ signifier”的名词亦指表示意义之表示本身 , 即作为
活动或行为或过程之表示 。而所表示之意义与意义之表示是有区别的 , 此一区别在莱维纳斯这里则至关重要 。在他看
来 , 把说仅仅归结为所说 , 并以所说 , 亦即 , 以意义 , 来统治说 , 亦即 , 来统治向他者发言这一行为本身 , 正是问题
之所在 。说当然总是有所说 , 但说本身却又始终超越任何所说 , 因为只有说本身才能重复 、肯定 、改变甚至否定任何
所说 。中国传统中有 “驷不及舌 ”或 “一言既出 , 驷马难追 ”的说法 , 表面上似是要求人慎言 , 但其所蕴涵者则为 ,
人们通常会以言者之所言或说者之所说反过来钉住言者或说者 —
——已出之言成为 “事实 ”, 不可更改 ; 我即我之言 ,
我即被固定在我所说者之中 ; 他人即会以我之言责我 。然而 , 作为言者 , 我其实又始终可以改变甚至 “收回 ”我之
言 , 而这当然并非仅仅意味着我可以“食言 ”。
但 无此“食言 ”
或“再说 ”、
“重说 ”、
“改说 ”
的可能 , 即 无改正 自己
12 世界哲学 2007 年第 3 期
{
ν
g
tion ) 所要求之代价 。 在作为所说的语言之中 , 一切都被表达于我们之前 , 尽管这一表达
|
ν
g
乃是以某种出卖为代价的 。 〔这是 〕女仆般的语言 , 并因此而也是必不可少的语言 。此
时此刻 , 语言就在服务于这样一个研究 , 其被从事之意乃在于将此异于去是或去是之他
者从它们已经在其中显现自己的这些话题中分离到外面来 — ——它们在这些话题之中将自
己不忠实地显现为是之是其之所是 ( l’essence de l’é tre ) , 但它们的确在这些话题中显现自
}
ν
g
己 。 就算是通过出卖也罢 , 语言还是允许我们去说出这一去是之外 ( en dehors de l’ê tre) ,
∼
ν
g
这一相对于去是而言之例 - 外 , 就好像去是之他者乃为去是 〔本身 〕 的一个事件一样 。
ν “condition”兼有 “条件 ”义与 “状况 ”义 。加上表示 “无 ”义的前缀 “ in 2” (英语 “un 2”) , “ in 2condi2
ξ
g
tion” (英译为 “uncondition ”) 意味着 “非状况 ”或 “无条件 ”
。此并非标准词 , 而是莱维纳斯特意用来表示此种我
为他者之人质的状况并非仅仅我之诸可能状况中之一种而已 。所以此种 “状况 ”实乃 “非状况 ”, 但此 “非状况 ”同
时亦即为我之作为他者之人质之无条件性 。我作为我自始即已为他者之人质 。
ψ 区别指海德格尔在 Sein (在时下汉语翻译中通常被译为 “存在 ”, 照我们这里的译法则为 “去是 ”) 与
ν
g
Seiendes (通常被译为 “存在者 ”, 这里应译作 “去是者 ”) 之间做出的区别 。我们知道 , 照海德格尔的看法 , 作为形
而上学的西方哲学一直倾向于将此二者混为一谈 , 或更准确地说 , 将前者拉入后者的领域之中 , 将其最终归结为某一
Seiendes (例如 , 上帝 ) 。照本译文跟随莱维纳斯之行文而设的译法 , “Sein ”即 “去是 ”, 而 “Seiendes”则为 “去是
者”
。说这一区别生于所说之所具有的义之两可 , 是说任何所说者或被说出者之意义皆非一而无二或一而无歧 , 而最
大的义之两可在西方哲学中也许就是大部分印欧语言中这个既可意味着 “去是 ”又可意味着 “去是者 ”的 “是
(ê
tre / to be) ”所具有的义之两可了 。
g ζ
ν 为求一致 , 我们的翻译拟将 “ontologie /ontology”译为 “ (去 ) 是论 ”或 “是其所是之论 ”
。前者已为有些学
者所建议 。
{ “显现 (m anifestation) ”指以语言 , 亦即这里之所谓 “所说 ( le d it) ”, 而将事物 (或意义 ) 呈现于我们 。
ν
g
即正文中此注之后所说之 “在作为所说的语言之中 , 一切都被传达到我们的面前 ” 。
| “. . . tout se traduit devant nous 2 fut2ce au prix d ’ une trahison. ”此说影射西方关于翻译的一个流行说法 , 即每
ν
g
一翻译 ( traduction / translation) 都是一次出卖 ( trahison / treason) 。法文动词 “traduire ”既有 “翻译 ”之意 , 也有 “表
达 ”或 “传达 ”之意 , 而二者之间的内在语义联系实不难看出 : 翻译是一种表达 , 而表达 , 任何表达 , 都是某种翻译。
g}
ν 按照莱维纳斯在书前注释中为 “essence”规定的用法 , 以及我们已经决定的译法 , “l’essence de l’é
tre ”
这一
表达应被译为 “去是之是其 (之 ) 所是 ”
。不过 , 这一表述在此特定上下文中似乎也可以译成 “去是之本质 ”, 因为
这一表达在这里似乎确实有某种远远不限于游戏的 “语言游戏 ”成份在内 : 去是之 “本质 ”即为其是其之所是 , 所
以 , 说 “去是之 (去 ) 是其之所是 ”就是说去是之 (传统意义上的 ) 本质 ; 反之 , 说 “去是之本质 ”也就是说 “去
是之去是其之所是 ”。
∼ 关于此一 “例 2外 ”, 请参见前面的注 5。莱维纳斯之将 “excep tion ”写成 “ex2cep tion ”, 是要强调此词原来
ν
g
所有的 “把 ……拿出来 ”或 “把 ……拿到外面来 ”之意 , 因为他这里所为者即是要将 (在 ) 去是之外 (者 ) 从至大
无外的去是之中拿出来 , 将此 “之外 ”放在去是之外 。而这当然是困难的 , 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不可能的 , 因为一说
到此去是之外即已将此 “之外 ”包括在去是的活动之中了 , 是以莱维纳斯才说 , 语言确实允许我们去说出这一去是之
外 , 但这一说出同时也以某种方式出卖了这一 “之外 ”, 而将去是之外变成了去是本身的一个事件 。
14 世界哲学 2007 年第 3 期
υ
g 从某种意义上说 , 说是无形的 , 所以说本身并不显现 。一切都在所说中显现出来并得以被确立为真实或实
ο
在 。这也包括相对于去是的说本身这一例外 : 我们必须把这一例外说出来 , 将其在我们称之为例外的所说中确立其为
例外 。于是 , 我们就有可能仅以所说为绝对者 , 而完全忽视说本身 。在所说中 , 说发生了某种 “la p é rip é
tie”, 或 “突
变” 。此词源于希腊语 , 指可以发生于戏剧或生活之中的那些突如其来的命运或环境之改变或逆转 。莱维纳斯此处有
意选择这样一个词来表达说与所说之间的巨大距离 , 但却强调我们不可因此而忽视说本身 。此处称此突变为 “女仆
般 ”乃重复此段前面所说之语言像我们的女仆并因此而必不可少之语 。但莱维纳斯这里又以 “天使般 ”与 “女仆般 ”
并列 , 以表明所说在作为我们之必不可少的辅助者 (天使也是我们的辅助者 ) 这一意义上乃亦卑亦尊 。
g 此话紧接上面的话 。所说乃发生于说之命运突变 , 而此突变无论如何必不可少 , 也无论如何崇高 , 都只是中
ϖ
ο
介性的 。
ω
g 参见本书第 5 章第 3 节 。 —
ο ——作者注
ξ
g 原文为 “L ’ apophansis suppose le langage qui ré
ο pond de responsabilité... ”
。 “ ré pondre de ”意味着 “负责 ”,
“保证 ”, “担保 ”, 但其本义乃为 “出于 ……而应 ”, “以 ……而应 ”, 故 “ré pondre de qn”本乃 “出于某人而应 ”, 即
“为了某人而应 ”, 所以才是 “为某人担保 ” 。是以我们此处意译为 “带有应承 /担保负责的 ……” 。英译者此处即因此
而以 “. . . answer with responsibility”译 “ré
pond de responsabilité
”。
ψ
g 我们在汉语中常说 : 有言必应 。言乃他者之言 , 应乃我之应 。他者之言即要求我之应 , 故应乃我之责 , 而对
ο
他者之言做出反应 , 进行应答 , 就是负起我之责 ———我对他者之责 。此一负责 , 一最为原初的负责 , 即在于 “ (他者 )
有言 (我 ) 必应 ”之应本身 , 而不在于我对他者之言所可能做出的任何实际反应 。只要我应 , 我即已在负责 。所以 ,
无论具体说出的是什么 , 亦即 , 无论说所显现在听者面前的什么 , 此一什么 , 亦即莱维纳斯这里所说的显现 , 都已经
蕴涵着一已经担保了我之应承的语言 。此应之沉重或严肃与去是无可比较 , 因为前者已经超出去是的全部领域 。此领
域中没有可以用来衡量此应者 。
ζ
g “应承之皱褶 : les rep lis de la responsabilité
ο ”: 此语谓应承之作为无必要之皱褶 。有或存在作为活动排除无 ,
就好似无乃为有之无必要而应该排除之皱褶一般 。但是其之所是这一活动并不像有排除无那样将应承作为不必要之皱
褶而排除 。
异于去是 , 或在是其之所是之外 15
{
ο 此乃莱维纳斯常用并赋予了特殊意义之词 。文中以后将经常出现 。作为形容词 , “anarchique ”之常用义是
g
“无政府的 ”, “无政府状态的 ”, “无秩序的 ”, “混乱的 ”
。但莱维纳斯强调的是此词之由其希腊词根而来之意义 。
“anarchique”乃 “anarchie”之形容词 , 由 “arch ( i) ”加表 “无 ”义之前缀 “an 2”构成 。“arch ( i) ”经拉丁语之
“arch ( i) ”而回溯于希腊语之 “archos”, 意为 “首先 (第一 ) ”或 “首领 (元首 ) ”
。此词又源于动词 “archein ”,
意为 “开始 ”或 “统治 ” 。在汉语中 , “首 ”字恰亦兼此二义 : 首先与首领 。一切自首始 , 无首即无始 。故莱维纳斯
所用之此词似可译为 “无始 ” 。莱维纳斯所说之 “异于去是 ”, 之 “从未现在之过去 ”, 实即为一 “无始 ”
。因为 , 凡
始皆必曾为现在 , 故皆必落入那由现在所统治着的时间之中 , 而莱维纳斯所说之 “过去 ”既然从未现在 , 也永不可能
现在 , 故亦从未开始 , 或从未有始 。所以 , 我们在以下译文中将试以 “无始 (的 ) ”翻译莱维纳斯的 “an2archique ”
。
《庄子 ・知北游 》中以 “无始 ”为一寓言性的人物之名 , 似可与莱维纳斯之 “无始 ”义相对而读 。
| 前面说到说之无始 , 说之无原初或无起源 , 则随之而来的问题即为 , 能否将此无始或先于原初或无起源 “揭
ο
g
示 ”出来 。揭示原初或远古之研究为考古学 ( arché
ologie / archeology或 “考原初学 ”) , 故假使此种欲揭示无始或无起
源之研究为可能 , 则其即可称为 “an2arché
ologie” ( an 2archeology) , 而汉语翻译亦可相应译为 “考无始学 ”或 “考无
原初学 ” 。“an2arché ologie”前加前缀 “an2”所造 。
ologie”乃莱维纳斯通过在 “arché
} 我们已经看到 , 在莱维纳斯这里 , 说 “先于 ”一切原初 , 所以说也无始 , 亦即 , 没有起源 。但我们怎么能说
ο
g
“先于 ”原初呢 ? 原初即最先 , 故不可能再说 “先于原初 ” 。然而 , 这里的任务又恰恰是要思考与说出这一不可能的
“先于 ”或 “先 ”, 而一旦我们把它说出来 , 把它变成我们的一个话题 , 此不可能之 “先于 ”就被出卖了 。我们要说
的恰是不属于或不再属于去是这一至大无外之域 (亦即这里所说的存在论 ) 者 , 而一旦把它说出来 , 它就 “是 ”某
种东西了 , 并因此就被放入去是之域或被隶属于存在论了 。于是这里问题就在于 , 能否消灭或减少这一 “出卖 ”? 能
否在说到去是之外或存在之外者之时不即因此说而将其放回到去是之中 , 或让其带上存在论的烙印 ?
∼ 被表达是使显现 , 但此同时亦为被出卖 。由于此种出卖 , 我们有可能仅仅注意被说出者 , 而却没有谨慎对待
ο
g
那不可说者 。
υ 那些超出了形式逻辑的表示 ( significations) 在形式逻辑中显示自身 , 即便它们只是以准确指出那一它们在其
π
g
中与形式逻辑决裂的意义 ( sens) 的方式来显示自身也罢 。此种指出 , 就其乃据一更为严格的逻辑而被思想而言 , 乃
更为严格 。一切思想皆隶属于 〔对于 〕去是之理解这一神话 , 或许即与统一连贯性 〔所具有 〕的这一揭示功能 ( cette
function ré
vélatrice de la cohé
rence) 有关 。此功能之具有立法力量的性格为形式逻辑所展示 ; 在此功能中 , 表示与去是
之间的差距被衡量了 ; 在此功能中 , 那形而上的这一边 ( l’ en dega m é taphysique) 本身亦似乎自相矛盾地显现出来
了 。然而 , 被那外于去是 〔者 〕的种种结构所打断的逻辑 , 即那外于去是在其中显示自身的逻辑 , 并不授予种种哲学
命题以一辩证结构 。打断系统的是那无比者 ( le superlatif) , 而不仅仅是对范畴的否定 , 这就好像是 , 逻辑秩序 , 以及
其所终于支持着的去是 , 保留着那超出了它们的无比者 : 在主体性中 , 此无比者乃无处之超出尺度 ( la dé mesure du
non 2lieu) ; 在抚摸以及在性爱中 , 此无比者乃相接相触之 “竞相抬价 ” ( la“ surenchè
re ”de la tangence) , 就好像相接
相触容许一渐渐进过程 , 直至接肝触肠 , 即接触肤下之肤 。 —
——作者注
ϖ 我们将此异于去是陈于言中 , 此处汉语译文中之 “陈 ”用其本义 , 即以一定的方式摆出来以便让人看 。陈此
π
g
异于去是之 “言 ”乃活动 , 但此作为活动之言也要落 “实 ”在所言之中 。而所言皆 “是 ”
。故一旦落 “实 ”在所言之
16 世界哲学 2007 年第 3 期
4. 主体性
异于去是 。此 〔异于去是 〕关系到这样一个需要 , 即需要表达出一个命运之被打破 ,
即那个在是其之所是 ( l’essence )中进行统治的命运之被打破 ; 是其之所是的种种片断与种
种样态 ,尽管各不相同 ,却是互相属于的 ,这也就是说 ,是没有逃脱同一秩序的 ,或是没有逃
ψ
πg
脱唯一秩序 ( l’
O rder)的 。 这就好像是 ,被命运之神 ( Parque )切成了片断的线又被重新结了
ζ
π
g
起来一样 。 这一 〔表达此命运之打破的 〕
努力应该望向自由之外 。
自由 , 即对于战争和物
它之不再让我们吃惊乃是因为此词已经进入了当下的语言之流 , 在其中事物自己出现 ,
υ
θ
g
行李箱自己合上 , 观念让自己被理解 。 独一无二者 , 没有一席之地 , 没有一去是者之得
ϖ
θ
g
自于那同一了其显现之各个方面的 kerygme 的理想的同一性 , 没有自身与自身相重合的
那一自我同一性 — ——那从是其之所是之中撤出了自己的独一无二者 —— —这就是人 。
哲学的历史 , 在某些闪亮的瞬间 , 是已经知道了这一主体性 , 这一就如在一极度的
ω
θ
g
青春之中与是其之所是决裂了主体性的 。 从柏拉图的未曾去是之一 ( l’Un sans l’être )
直到胡塞尔的纯粹自我 , 或内在之中的超越 , 这一历史是了解这个从去是之中的形而上
抽拔的 , 尽管由于所说之出卖 ———就像是在某一神谕的影响之下一样 , 这一被恢复到是
其之所是和命运之中的例外立即就重新落入其统治之中 , 并仅仅走向当下场景背后的那
些世界 。尼采的人首先就正是这样一种情况 。而对于胡塞尔的超越还原来说 , 是否某一
置入括号之举就足够了呢 ? 但这只不过是某种写作方式而已 , 某种承诺自己于世界的方
式而已 , 而这种承诺是挥之不去的 , 就像被手推开的墨水仍然要粘在手上一样 。人们恐
怕得一路走向尼采的诗性写作的虚无主义 , 那将不可逆转的时间在漩涡中逆转的写作 ,
并走向那拒绝语言的大笑 。〔9 〕
哲学家在哲学 (其中 , 那不可说的 , 以及那外于去是的 , 被传达于我们之前 ) 的历
史上的语言过度使用之中再次发现了语言 。然而 , 那将会足以表示此异于去是的却并非
否定性 , 那仍完全与去是相辅相成的否定性 。
5. 对他者之应承
但 是 , 在那个仍然是时间性 ——
—去是即在此发生 ——
—的崩溃点上 , 去是与时间又将
|
θ 一经说出 , 即落 “言筌 ”, 即成实在 , 并即不再有任何谜 。但说出所说之说本身却始终可以接着道出下一完
g
全出乎意料之言 。说始终可以在其未说而将说之中让我们意外或吃惊 。而此亦即 , 说本身即为一永远不可猜透之谜 ,
一始终保持其谜底之谜 。而此恰即说本身之超越性 : 超越一切所说 , 一切已说 , 一切陈言 , 而始终保持其新 。
g } 参见我们的 《与胡塞尔和海德格尔一起发现存在 》 ( En d é
θ couvran t l’existence avec Husserl et Heidegger. Paris,
V rin, 1967) 一书中的 “谜与现象 ( Enigeme et phé ne) ”, 第 207 2217 页 。 —
nom ê ——作者注
g ∼ 在法语中 , 名词 “le noeud ”是结或扣 , 其动词为 “nouer”, 即打结或绾扣 。加上前缀 “de ”, 即得 “denou2
θ
er”一词 , 即解结或解扣 。由此又有名词 “denouement”, 其本义为解结 , 现在则通常意味着小说或戏剧之结局或事情
之结束或解决 。这里 , 所谓 “结局 ”即一切错综或连环之解开 , 故此解开即为最终之结局 。莱维纳斯这里似欲以此二
词之语义上的联系表示 , 主体之作为主体实既为一结亦为一解 : 主体乃去是中之一结 , 亦即 , 不仅其本身即为一去是
者 , 而且还是所有其他去是者之结 , 是结起所有去是者之结 , 是将所有其他去是者结于其自身之结 ; 然而 , 主体之为
主体却同时也是对一切去是之超越 , 而此亦包括作为一去是者的主体本身 。此超越即为主体之解开自己在去是之中所
结之结 。而此解亦即去是这一叙事的 “结局 ”: 去是 “终于 ”对去是之超越 。主体作为主体即是一切去是之 “结局 ” 。
g υ 此一超越的过去亦必只能在去是之中以某种信号吸引注意 。此处之 “内在 ”即指一切去是者皆在去是之内而
ρ
无一能外这一状态 。
g ϖ 人发现自己处在感谢 (对他人的感谢 , 对命运的感谢 , 对上天的感谢 ) 之中 , 而人又已能对此感谢表示感
ρ
谢 : 莱维纳斯这里要说的即是某种若按照线性时间所决定的因果关系即无法解释之事 。人感谢自己之能够感谢 : 此语
之中的后一感谢是人在某一时间之发现 , 是人在某一时间对自己的可能或能力产生的某种 “认识 ” 。人在没有发现自
己能够感谢或处于感谢之中之时是无知于自己之能够感谢的 , 因此当然也 “不会 ”对自己之能够感谢表示感谢 。所
以 , 人对发现自己之能感谢的感谢并不 “存在 ”于这一发现之前 , 但人对自己之能感谢所表示的感谢又意味着 , 这后
异于去是 , 或在是其之所是之外 21
自身又追随着自身一样 。
然而 , 与这样一个过去的此种关系 , 与这样一个不在所有现在与所有可再现者的那
ω
ρ
g
一边而却在这一边 ( en dega ) (在这一边乃是因为它不属于现在这一秩序 ) 的过去的此
种关系 , 是包含在我对他者的种种过错或种种不幸之应承这一极不寻常而又极其寻常的
事件之中的 , 是包含在我那应于他人之自由的应承之中的 , 是包含在那惊人的四海之内
皆兄弟的兄弟性 (这里 , 以该隐式的清醒的冷漠所理解的那一兄弟性本身是不可能解释
ξ
ρ
g
兄弟性所召唤着的那一被互相分开了的去是者们对彼此之应承的 ) 之中的 。 另一个人的
自由是不可能从我的自由中开始的 , 这就是说 , 不可能待在同一个现在 , 不可能是同时
的 , 不可能是可被再现于我的 。对他者的应承不可能是在我之担当与我之决定中开始的 。
ψ
ρ
g
我在其中发现自己的那一无限应承来自我的自由的这一边 , 来自 “每一记忆之前 ”, 来
自 “每一成就之外 ”, 来自那非现在 ( non 2p ré sent) , 来自那非原初之最 , 来自那无始 ,
ζ
ρ
g
来自是其之所是 ( essence ) 之这一边或是其之所是之那一边 。 对他者的应承就是主体性
这一无处 ( non 2lieu ) 的置身之处 , 以及 〔13 〕“何处 ( où) ? ”这一问题之特权的失身之
{
ρ
g
处 。 所说的时间与是其之所是的时间在那里让这一先于原初之说被听见 , 并应于超越 ,
应于不同时 ( dia 2chornie ) , 应于那不可压缩的歧出岔入 , 那开展在此非现在与每一可再
现之歧出岔入之间的歧出岔入 , 这一歧出岔入以自己的方式 — ——一仍然有待于澄清的方
式— ——向那应承者发出一个信号 。 待续 ( )
tre ou au 2delàde l’essence, 译者工作单位 : 新西兰坎特伯雷大学语言暨文
( E. Levinas, A u trem en t qu‘ê
化学院 责任编辑 : 鲁旭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