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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二〇三高地

(一)

果然不出所料。
儿玉从乃木军司令部那里收到的都是败战的报告。本来乃木在报告里也不会些, 
­­­打败了。
他的文章中是这样写道,在我们勇敢的攻击中敌人表现得十分顽强,更加激励了我军的士气
等等等等这样极具官僚性的和粉饰性。乃木作为诗人有着一流的才能,作为散文家当然也不
错。报告在写有关战斗的报告书时缺乏冷静和严谨的分析。战斗报告不需要文笔修饰,添了
这些反而会导致上级司令部在判断时会产生错觉。
在日俄战争后,粉饰性的报告成为了日本陆军的陋习,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受了乃木的影响。
在向上级司令部作战斗报告时,需要有报告化学实验的过程时那样的客观性,日俄战争后的
日本陆军却和诗人一样用上了最大量的形容词。原本在这次的日俄战争中其他的各军司令部
的报告书就不像乃木那样。就像儿玉训斥到乃木那样,从乃木那里交上来的报告根本无法客
观的把握战况。
在文章中没有,
“已经占领某炮台”
这样的句子就说明是被俄军打蒙了。儿玉的部下们是这样解读的, 
­­­打败了啊。
再看看损失情况就会发现岂止是打败了,而且是日军已经到了差不多就要崩溃的惨败。在第
一天的攻击之后就已经牺牲了大量的生命,陷入了难以再次发动进攻的地步,这次把长冈外
史所说的“无益”发挥到了极点。
儿玉突然站了起来。身边的部下吓了一跳,问道,
“您去哪里啊”
“小便”
儿玉戴上了帽子走到了外面,却没有走向厕所的方向。儿玉走到了室外。他并不是有意识的
来到室外,而是本来想去厕所因为被气昏了而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而来到了室外而已。当
时儿玉的动作实在是有点奇怪。
外面已经是天寒地冻了。儿玉下意识的解开了纽扣,开始撒尿。因为还没有到寒冬季节所以
没有马上冻起来,不过和日本的冬天相比已经是相当寒冷了。
在对面很远的地方,有几个负责警戒的卫兵手上握着枪,向儿玉送来了军礼。儿玉却在向着
那个方向撒尿。这不是应该在军队里出现的行为,更不要说他还是个陆军大将呢。不过总司
令部的士兵们都了解儿玉的这种满不在乎的性格。 
­­儿玉阁下又在做这种事情。
卫兵们可能都是这么想的。可是儿玉自己却一边撒着尿,一边眼里流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他一定是在飞奔出屋子外时就无意识的开始哭了起来。他觉得在旅顺那些被无益的杀死了的
士兵们实在是太可怜了,刚才在里面实在坐不下去了。

(二)

来到屋内后儿玉并没有回到会议上室,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马上把松川叫来”
他说道。
不久后松川敏胤就拖着他瘦小的身材走了进来,儿玉站在书桌的对面。儿玉一直喜欢说,
“我有两个文殊菩萨在帮我”
他在他的部下中最欣赏井口省吾少将和松川敏胤大佐,的确井口和松川也都是很优秀的。不
过他们的作战个性却完全不同,井口是慎重型,有点消极的味道,而松川则是猛攻型,始终
是十分积极的。儿玉就是站在这两种类型的上面,按这两个人的说法是,
“儿玉阁下太难伺候了”
就算给他再多的建议, 在大多数情况下最后儿玉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做。这两人是秀才,
而儿玉是天才,有可能有时候他的想法要高出这两个人一个层次。
不过,也有可能是儿玉的思路要低一个层次,或者是着两个人的方案如果再加上了别的条件
的话就会成为完全不同的东西。所以说不定并不能说他们的层次要低。
“不能在战略中加上政略的因素”
这是军事学的原则,不过儿玉却很随便的就会破坏这个原则。战略战术应该是拿出来单纯考
虑的问题,是纯度很高的东西,儿玉却不这么认为。
关于这点还需要再补充几句,比如说现在俄国国内的革命气焰日渐高涨。日本的参谋本部就
给了在欧洲的明石元二郎大佐一百万日元的活动经费来不断的煽动这一气氛,这就属于“政
略” 。
而野战军参谋长如果想要依靠“政略”的话就会在战略上产生疏忽,在应该进攻时就会退缩,
也就是说在这种基础上的战略思想的纯度就低了。
比如说这一时期,松川敏胤大佐一直在劝说儿玉,
“阁下,像现在这样在阵地上滞留是毫无意义的。现在应该马上再次开始攻击”
向他建议着野外决战的必要性,儿玉却毫不搭理,只是说道, 
­­­嗯,我会考虑的。
虽然沙河会战已经结束,不过敌军的主力还完整的摆在面前。对松川敏胤来说儿玉大将的想
法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另一方面儿玉却收到了山县有朋的密电,说是有了和谈的迹象(结果是山县单方面希望) ,
他并没有把这个告诉松川敏胤。对儿玉来讲日军最好能以充实的形态来迎接和谈,而且和谈
本身就是战争的最终目的,能实现和谈的话还用得着再发动毫无意义的决战,牺牲士兵们的
生命吗。
儿玉作为纯粹的战术家来讲的话,背负了太多的也就是说是国家安危这样的政略方面的别的
课题。也就是说儿玉的身上是整个国家。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日本这个小国家是在太穷了。

(三)

“松川君,可能又要被你说了”
儿玉在说话时的表情毫无以往的活跃。儿玉用手背搓着鼻尖。搓着搓着鼻尖变得通红了。像
一个少年在调皮捣蛋的样子。
“怎么回事情啊”
松川小心翼翼的问道。儿玉却突然发起了脾气。
“什么怎么那么回事。我现在就去旅顺。旅顺现在是这个样子,满洲军马上就会崩溃”
“这个我太清楚了”
虽然没这样说,松川却露出这样的表情点了点头。不过松川还是反对儿玉要去旅顺。上次就
是在儿玉前往旅顺督战开了前线时,开始了沙河会战。沙河会战的初期的作战指导之所以会
进行的那么不顺利,主要是因为儿玉从旅顺回来后发起了呆。松川已经向儿玉率直的指出过,
“就算别的地方有再重要的事情,总参谋长离开总司令部在统帅上是不允许的”
现在,库罗帕特金的大军还在正面。把北方战线扔下去南方战线的旅顺督战,在军队的统帅
原则上是不允许的。松川是这样想的,也这样说了。本来松川就是如果牵涉到作战的话,对
上级也不留情面的人。
“阁下是还想再犯一次您上次所犯的错误吗”
“你说什么”
儿玉耸起了他瘦小的肩膀。松川却根本没管这些,
“和上次那样还是只是去督战的话是毫无意义的。如果您对乃木军司令部不满的话,把乃木
军的参谋副长(大庭二郎中佐)叫来不就可以了”
“哪里有空来做这些悠长的事情哦。在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乃木手上的这些部队都会死掉的”
“即便如此,也不能成为总参谋长阁下离开自己的岗位的理由”
“上次是去督战。这次不是去督战”
“那是去干什么”
“去替乃木指挥第三军”
在听到儿玉这么说了以后,松川一下子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如果按儿玉
所说的那样,那就是破坏了被看作是军队的生命的命令系统,儿玉是去破坏军队的秩序基础
的。

(四)

不管怎么说,对松川敏胤大佐来说,他是不希望儿玉前去的。因此他抬出了军队的秩序原理
来加以反对。
“不是这样的,松川。­­­­­”
儿玉没等松川的话语落地就怒吼了起来。
“军队的命令系统的秩序的重要性,不用贵官来解释我都知道。可是你敢说为了维护秩序,
让日本灭亡也没关系吗。­­­­­按能,现在的做法这样继续下去的话”
他说到这里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日本肯定会灭亡,他虽然想这样大叫出来,可是想到了和乃
木之间的友情,他把这句话吞了下去。儿玉最担心的就是这点。松川说的也的确没错。
“陆军大将·满洲总军总参谋长”
虽说如此,儿玉只不过是总司令官大山岩的部下。而乃木希典则是从统帅的根源天皇那里接
管了第三军的统帅执行权的军司令官。如果儿玉来到乃木那里停止或者限制乃木的命令权,
按自己的思路来指挥第三军的话会发生什么情况呢。这就会使军队的秩序彻底崩溃。
举个例子来说的话就像是,
如果长冈外史从东京的大本营来到这里,说道,
“大山先生,你让一下。我来指挥”
可是,如果把乃木放任在旅顺的话日本就会战败,儿玉就是在这基本已经确定了的预测的基
础上,想到了, 
­­­现在只有以暴制暴了。
的确是个难题。扰乱命令系统在军队中是最大的犯罪行为。 
­­­要开军法会议就开好了。
儿玉这样想到。
“派别的人去怎么样啊”
松川这样建议道,儿玉却坚持,
“除了我别人都不行”
这点是出于政治上的原因。如果儿玉不是长州人,而是萨摩人,或者是非萨长阀的人的话这
件事情就根本不可能实行。首先乃木就不会接受,而且就算做成了,也会在日后的人际关系
上留下后遗症,不过现在儿玉和乃木都是长州人,都处于一个关系密切的同乡派阀中。而且
两人从维新以后就开始了长期的亲密交往,相互间已经了解得很透彻了,相互之间发生点小
事情还不至于会刺痛乃木的神经,儿玉是这么想的。
“除了我以外没能能去乃木那里。比如说你松川,你跑到乃木那里会被他咬死的”
“那么,阁下”
松川很认真的说道。
“按您所说的,这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要去的话,那我劝您带上总司令官(大山岩)
阁下亲笔书写的命令书后再南下”
这样的话儿玉所做的事情虽然有点牵强,却在法理上还是有依据的。

(五)

儿玉决定去大山的房间。
“我在老山的下面可以干”
在来满洲前要决定总司令官时,儿玉一直坚持要大山。老山是对大山的爱称。可能和他的外
表有关。
那时候山县有朋也很想当总司令官。不过虽说儿玉和山县这个长州阀的统帅相互之间是以, 
­­­山县这个糟老头
和儿玉这个糟老头来称呼的关系,他却说道“在那个人(山县)的手下做事太费劲了”,最
后儿玉的方案得到了通过,以萨摩人的大山岩为首一起来到了满洲。
大山岩从幕末到明治十年左右一直是以智慧者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可是当地位越来越
高后,却开始训练自己成为了一个大智若愚的人,创造出了一个从头到脚都是一种茫然的风
格形象。从海军的东乡平八郎也有这一特征来看,可以说萨摩人是很适合做一军的统帅的,
他们可能在以前就有着这样的传统。
就在刚过去的沙河会战中,当在连续激战后还无法分出胜负时,总司令部的参谋们有点沉不
住气了,这时候大山睡完午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说道,
“儿玉,今天也在哪里打仗了吗”
一下子让众人哑口无言。大山的这一句话马上使房间里的空气活跃了起来,从歇斯底里中恢
复了过来。
在他还是陆军大臣时,在他下面有儿玉源太郎、川上操六和桂太郎。都是些能言善辩的人,
每到开会就会发生激烈的争论,得不出结果,大山会像空气一样的在一边观察着,等到机会
来临时他就会出来毫无诡辩的向每个人一一总结道,
“你去这样做。你去那样做”
在对每个人都作出了合适的安排后一下子就把问题解决了。他所作的判断,会让那些喜欢诡
辩的人也无法诡辩。
就在几个月前。
当辽阳会战结束时,清国的大官袁世凯派他的部下段芝贵作为使者来到了日军总司令部,前
来慰问。还带来了毛皮、丝绸、香槟酒这些作为慰问品。使者的段芝贵担任着袁世凯的军事
秘书官长的要职。大山在请段吃午饭时,突然说道,
“段先生啊,人最好什么事情都不懂”
段诧异的看着大山,大山却是一脸认真的样子。
“我就是什么也不懂的一个人。我就是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成为了参谋总长、陆军大臣、大警
视、还做过文部大臣。因为一无所知,所以去哪里都可以。我还真是个宝啊”
为此段芝贵一生都很仰慕大山岩。

(六)

儿玉想要去大山的房间。
这一时期,按照战史上的分类来讲,被称为是,
“沙河的对阵”
尽管没有大规模的步兵战斗,可是敌我双方的炮兵阵地却每天都忙忙碌碌的炮声从天亮一直
响到天黑。
段芝贵就是在这个时候前来前线慰问,拜访了大山。
“阁下,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啊”
段芝贵这样问道,大山和往常一样深深的行了一礼,
“总司令官其实还是很悠闲的,就在附近乡间散散步”
他这样回答道。乡间指的就是郊外的意思。事实上大山也是经常外出。不过如果在散步的时
候敌人的炮弹飞过来了怎么办,段芝贵这样想到,大山却没管他怎么想,继续说道,
“我一直在研究中国的白菜。这种蔬菜可真是了不起啊,营养丰富还到处都用得上。特别是
做成泡菜的话味道好极了,不过要做的好吃的话技术还是很重要的····

就这样絮絮叨叨的说了下去。
他脸上的表情一点都看不见旅顺的惨状,也看不见对正面的库罗帕特金的警惕,而是始终笑
眯眯的说着这些。
(不知道老山在不在)
儿玉向着总司令官室走去。虽然儿玉在暗地里把大山叫做老山,可内心中却是对大山却是异
常的尊重的,而且他对总司令官也是绝对尊重的。
他敲了敲门,大山在房间里。儿玉自己已经做到了陆军大将这么高的职位,而且和大山也已
经交往多年,亲如兄弟,不过他进入房间后却像个年轻的少尉那样腼腆的保持着立正的姿势,
然后行了一个礼。
“啊,是儿玉啊,库罗巴特有什么动作了吗“
大山边让儿玉坐下边说道。大山一直喜欢把库罗帕特金叫成库罗巴特。儿玉听起来总感到别
扭。库罗巴特要是行动了的话,哪里还顾得上去旅顺,马上就会打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十天以内应该没什么问题“
“所以你想趁这几天去旅顺吗“
听到大山这么说,儿玉也是着实吃了一惊。大山用他的天才般的敏锐的直感发现了儿玉的企
图。一般大山在这种情况下不会做出已经有所察觉的表现。这天的样子却与往常不同,旅顺
的乃木军的情况对大山来说也一定是很严重的吧。
“我要去旅顺。后面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就拜托您了”
儿玉这样说道。

(七)

其实儿玉自己也很担心, 
­­­如果乃木拒绝了自己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儿玉现在要做的是要让乃木暂时交出第三军的指挥权,这在军事史上是史无前
例的一种暴行。
因此需要由大山岩给乃木下一道秘密命令。 
­­­把指挥权交给儿玉。
搞得不好的话,乃木会因羞愧难当而自杀。
大山完全同意了他的意见。这将是他在整个日俄战争中发出的唯一的一道秘密命令。他脸色
忧郁,面前放了一张纸。过了一会儿,提起了笔,写下了数行文字。
“先派遣儿玉大将作为我的代表。你要把儿玉大将所说的话就当做我说的来听”
也就是说儿玉不是作为总参谋长而前往的,而是总司令官的代理。只要有这样一张纸在,就
可以在形式上避免军队中的统帅秩序的紊乱。而且对乃木来说这张纸就代表了德川时代盖上
了大印的决定一样,不得不低头从命。
“不过儿玉啊,你会把这个拿出来吗”
大山说道。
“这个我知道。十有八九不用拿出来就可以解决”
拿出来的话乃木的命运就悲惨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是儿玉敞开胸怀与乃木谈谈,然后乃木自
己开口说道, 
­­­儿玉求你了。到有眉目前代我干几天。
如果乃木能这样说的话,这个问题在法律上和友情上都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了。
“儿玉啊,你要攻打二〇三高地吗”
“必须从各师团的攻击部署和炮兵阵地的布置着手进行大转变,虽然会大动干戈,不过我想
一气呵成的把它完成”
儿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叫来了松川敏胤,向他口述了命令。松川手上拿着一支已经被削
成了十厘米的铅笔,把它写成了文章。儿玉拿着这个又来到了大山那里,请求他的同意。是
以大山的名义向乃木军发出的训令。大山读了一遍后,签下了大名。
其中的第一项是,
“二〇三高地的战况一直不明,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在指挥的统一上不明确”
训令是以这样对乃木的严厉的训斥开始的。后面还有两条,都是说的因为一个无能的军人几
乎已经把日本的国家的命运逼上了绝路,与其说大山是在训斥乃木,还不如说是他在发出悲
鸣。儿玉一出发这道训令就被发了出去。

(八)

儿玉于十一月二十九日晚上八点在烟台的停车场登上了火车。
这条南满铁路是俄国人铺设的,现在处在日军的管理之下。
这次为儿玉南下准备了一台机车,后面就拉了一辆有顶的货车。
在货车中放上了桌椅,地上铺了芦席。货车、机车还有铁轨都是俄国造的。
还有一个俄国造的东西,那就是从烟台的停车场里搬来的暖炉。总司令部的士兵们在这个铸
铁造的东西里烧上了火红的煤炭。如果里面的火灭了的话,估计儿玉他们就会被冻死。
从小窗向外望去,只看见一种单一的景色向后飞驰而去。丘陵在地平线的远处起伏着,地面
已经被夜里的冰霜冻得变成了白色,到处都有些枯草露出的茶色,强调着死亡的色彩。
机车时不时会停下来。
“又空转了”
儿玉每次都会嘟囔起嘴。因为铁轨被冻结,车轮会打滑。
儿玉只带上了参谋田中国重少佐(后来成为了大将)作为他的副官一同前往。
其实,在这两天前的十一月二十七日,是旅顺攻击的战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天。这天的凌晨三
点,乃木希典在看到这次总攻击的明显失败后,终于修正了自己的作战思想, 下决心在二
〇三高地上安排了攻击力量(并非重点)。也就是说做出了自我转折。
原本在这次的总攻击中,二〇三高地也是一个次要目标。不过在攻击要塞时本来是应该对敌
人的一个弱点集中全部力量实行“贯穿性的突破”,像次要目标这样的思路根本不成立。辅
助性的进行试探性的攻击本身就是让士兵去做无益的牺牲。
“我已经恳求乃木叫他不要这么做了”
东京的大本营的长冈外史在给井口省吾的信中这样写道。乃木在二十七日这天的凌晨三点,
所下达的, 
­­­攻击二〇三高地
的命令。已经不是什么辅助性的进攻的命令了。
“在接到已经开始攻击二〇三高地的电信后,我正在会客,却不禁的大叫道,太好了,一下
子跳了起来”
长冈在信中这样写道。
“如果想要尽快完成的话,就算请求圣旨,付出一万人的牺牲也要果断执行”
不管怎么说,在儿玉南下之时,乃木已经在攻打着二〇三高地了。

(九)

不管怎么说,乃木希典总算开始把攻击力点放在了二〇三高地。这是军司令官独自的判断,
而并非参谋长伊地知幸介的建议。在作出决定的会议上,伊地知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在这时
候还坚持认为,
“就算夺下那种高地又会怎么样呢”
在伊地知看来,
“那些主张把主攻方向转向二〇三高地的人说什么要在山顶上设置观测点,然后用陆炮来攻
击敌人港内的舰队,就算拿下了高地要布置好炮兵也要花好多时间”
当然后来这一切都予以了实施,事实证明伊地知的理论都是没有根据的。
不管怎么说,乃木希典在开战以来首次无视了自己的参谋长的意见。他第一次把钥匙插进了
二〇三高地,这个一直以来一直被东京的大本营、大山的总司令部还有海军在耳朵里已经要
说出老茧来了的锁孔里。
如果这在一开始就被编入计划中会怎么样呢。九月十九日,当这个高地还是处于半要塞化的
状态时,第一师团就攻击了这个高地。当然是被击退了的,那时候只要再增派一点援军就可
以占领这里。这么好的机会就被乃木军司令部自己扔掉了。之后,这个高地就没人过问了。
这期间斯特赛尔在这里建起了所有的炮垒中最强大的炮垒。
二〇三高地在旅顺市区西北约两公里的地方,大地就像波浪一样上下起伏着。附近有案子山
和椅子山,通过山谷相连着,二〇三高地的旁边是赤坂山和海鼠山。都被建成了要塞,山峰
于山峰相连构成了密不透风的火力网。就算有一只老鼠要跑过去的话,也要经受这枪炮的大
瀑布的洗礼。
这个高地上的杀人机构已经远远的超出了日本人的筑城的概念。
首先高地的西南部的强断面上有堡垒。
这个堡垒的内壕有两米深。有好几个横墙,另外堡垒司令所也被坚固的掩蔽了起来。另外在
高地的东北部也有着同样的堡垒,装备了六英寸的大炮,在各个山坳都有轻炮台,在这些堡
垒和炮台之间有着隐蔽道路,构成了交通线。在山腹上有着鹿砦,在这前面有散兵壕,机关
枪躲在有着枪眼掩蔽后面,在山腹上还拉上了铁丝网。
乃木对此,除了第一师团以外,还动员了刚从本土到达的精锐的旭川第七师团。
“有必要的话还可以派出第九、第十一师团的一部分人来增援”
乃木这样想到。
二十七日是由第一师团负责攻击。
“今天下午六点开始,向二〇三高地发起总攻”
师团下达了这个命令,到了晚上七点香月中佐的第一突击连队晃着刺刀冲了上去,几乎在一
瞬间就在山麓上被消灭了。这个连队到了半夜几乎达到了崩溃的退却了下来。

(十)

虽然在战术上是十分忌讳这样把一支部队分成小部分来使用的,不过乃木军司令部对这种战
术上的初级知常识一直是漠不关心的。特别是到目前为止负责攻击着二〇三高地的第一师
团,他们唯一的失败的原因就是这个。第一师团并没有用他的全力发起进攻,而是分批派出
了小部队,每次都被俄军的炮火击溃,被击溃后又派出小部队,就这样反反复复。
“这次以整个第七师团全力攻向二〇三高地”
乃木亲自这样决定。乃木军司令部总算恢复了战术的常识中来了。
先前负责攻击二〇三高地且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损失的第一师团,还是被继续留在了这里。这
次的主力是第七师团。把两个师团和在一起由第七师团长大迫尚敏中将统一指挥。
“全力进攻,不给敌人以喘息的机会”
这就是新的方针。
第七师团移动到了这个方面。二十九日早上,新的负责人大迫尚敏也到达了这里。当天上午
七点,大迫登上了可以望见二〇三高地的一六四高地(高崎山),从第一师团长那里听取了
情况,进行了攻击计划和攻击时间的商讨。
“我们的攻城炮的确是有威力的。不过按目前为止的案例看来,就算再炮击,再破坏,敌人
的修复工作十分迅速,到下次攻击时他们就修得像新的一样了,威力丝毫不减”
第一师团的参谋这样说道。
大迫就是着眼于这点。
“那我们向他们打多少炮弹能给他们造成多大的损害呢。也就是说要打多少炮的话,敌人就
需要用一天时间来修复呢”
大迫问道。现场的研究就围绕着这个中心展开了。
“如果连续炮击四小时的话,第二天就会衰弱很多”
最后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攻城方法也总算开始合理化了。也就是说在攻城炮咆哮四小时
后,再开始步兵突击就可以了。
大迫决定在三十日再次进攻,到之前的一天为止,继续挖掘攻击用的壕沟。
伴随着这个计划,日军的攻城炮从二十九日上午就开始了猛烈的射击,其他野炮、山炮也一
刻不停的开始了射击。另一方面,两个师团的步兵和工兵,采取了各种办法尽可能的接近敌
人来缩短最后的冲锋距离。俄国方面为了阻止这些也全力开火应战,加以阻挠,天地都被敌
我双方的硝烟所吞没了。

(十一)

乃木的战术转变,多少开始产生了点效果。
从二十九日到三十日在二〇三高地上的攻防惨状是难以用语言来准确的表达的。要从一千人
变成十个人用不上十五分钟的时间。即便如此,在二〇三高地的西南角上,在累累的日军的
尸骸中还是有些幸存者。这些幸存者们在炮弹的爆炸中还是拿着手上的步枪,机械性的操作
着,不停的按下扳机,向着敌人的水泥射击着。
­­­占领了西南的一角。
虽然乃木军司令部收到了这一报告,但事实上只是一些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奇迹般的生存下来
的了。三十日,大迫尚敏中将命令步兵第二十七连队(旭川)前去增援他们。
俄军在二〇三高地的指挥官是特列切科夫大佐。
他是在旅顺深得将士们的人心的刚德拉琴科少将的部下,少将说过,
“特列切科夫应该能胜任”
以少将独有的表现方式表现出了对他的信赖。大佐不但十分勇敢,而且他的指挥方法也十分
正确。当他听到高级司令部传来了,
“乃木喜欢二十六日。二十六日一定会发起总攻击”
的消息后,立刻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而且令人吃惊的是,他预测到了这次乃木一定会对二〇
三高地表示出很大的兴趣。因此他在向司令部请求后从旅顺舰队借来了陆战队,增强了兵力。
二〇三高地有两个山峰。二十八日晚上他以步兵冲锋击退了想要登上那里的日本的第一师
团,而且堆在中腹附近躲藏在攻击用的阵地中的日军也展开了反复攻击,把他们基本都消灭
了。特大佐采用了大量的使用手榴弹的战法,他对西南部的日军第二线的散兵壕也发动了步
兵攻击,在进攻了两小时后也将他们几乎全歼。
“把日本兵看成是玩偶就可以了”
他一直这样说道,想要去除将士们心中的恐惧。他的部下只有三千人。而日军有二万人以上
的兵力。而且在两名中将在指挥着他们,而特列切科夫只是个大佐。他生怕自己的部下会因
为自己的兵力单薄而产生恐惧。所以他说道,
“他们那些日本人每次都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前来送死,这就是他们是机器玩偶的证据”
二十九日下午四点,他发现大量的日军沿着既定的路线在向着山顶前进。日本兵像蚂蚁一样
的慢慢向上爬着。特大佐立刻向附近的炮台发出了警报让他们开始炮击,又命令佩罗泽洛夫
大尉率领的步兵做好战斗准备。不一会儿他发现日军的别的部队出现在了西南山顶时,他立
刻派出了爆破部队前去应战,又把预留在后方的东阻击兵第五连队的第五中队也紧急派往了
那里,到了晚上击退了日军的生存者。这天晚上他组织了突击修复加强了那些受损的炮垒。
他是俄国军官中任务最多最繁忙的人了。

(十二)

在日军的心目中二〇三高地是,
“难攻不落”
的铜墙铁壁的印象,对那些据守在上面的俄军来说,他们并不是仅仅依靠着物质条件在战斗
的。因为有了特列切科夫大佐这个高明的指挥官的存在,三千人的俄军士兵被有机的组织了
起来,很多情况下他们是以勇敢在进行战斗的。
日军在人员上的损失是以每三十分钟加一个零的速度在增加的,俄国方面也并非没有损失。
特别是步兵部队,因为特大佐反复命令他们发起着危险的防御战和攻击,所以他们的损失也
不小。
把司令部设在旅顺市区的斯特赛尔看到,
“二〇三高地才是攻防的关键”
所以他在人员的补充上毫不吝啬。前来增援的当然是斯特赛尔手上的总预备队。当总预备队
越来越少了的时候他采取了非常的手段。
他让那些在旅顺市区工作的卫生兵、铁道兵也拿起了武器。召集起来的人数比预想中要多,
很轻松的就编成了一个大队(四个中队)。
“卫生兵扔下手榴弹还是可以的”
斯特赛尔这样说道。
当卫生兵都被派上了前线后,那些军官们的太太和女儿们,在接受了速成教育后顶上了医院
里的空缺。
而且斯特赛尔还几乎是强制性的要求据守在港内的舰队也提供兵力。他还在医院里找出那些
可以拿起枪的士兵,强制性的把他们赶出医院,送回了原部队。 
­­­旅顺要塞巍然不动。
让满洲军总司令部和东京的大本营焦虑不安的这个要塞,也并不是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防御
的十分轻松。
不过令斯特赛尔感到欣慰的是,全要塞依然发挥着其健康的机能。他现在的烦恼是,日军开
始对二〇三高地这一个地方表示出了无比的关心。日军在这一个地方施加了巨大的压力的
话,会使要塞的防御陷入极其困难的状况。也不能把其他堡垒和炮垒的兵力调到二〇三高地
上去,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会产生局部兵力不足的情况。因此他让卫生兵也拿起武器冲上二
〇三高地,并不代表着防守方已经陷入了败北的地步。
“好像乃木开始改变方法了”
幕僚们也这么说道,也有幕僚说道,也不一定啊,说不定是佯攻,现在其他的炮垒也在受到
日军的进攻。不管怎么说,攻击方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的主攻方向,而防御方则必须在所有
的方向都保持平衡,在这点上对他们是相当不利的。

(十三)

战况用激烈来形容好像已经有点不够了。
比如说香月中佐所指挥的后备兵第十五连队(主要是群马县的士兵)在接受了重新的补充后,
并没有在进攻二〇三高地,而是让他们在进攻赤坂山(日本方面的叫法)。
俄军在二〇三高地的阵地与两旁的高地相连。两边分别是赤坂山和海鼠山。香川连队和友军
一起奔向了赤坂山。前一天晚上,香川选出了三十名特别作业兵,让他们先行出发。他们的
任务是开辟突击道路。他们在山麓上的铁丝网上剪开一个口子,把它们拉开,开辟着前进道
路,为预定在第二天晚上的冲锋做好准备。
来看看这种操作是多么的困难。在旅顺攻击的初期铁丝网都是双重的,在日军经常攻击的线
路上设置了三重。而且在这后面还密密麻麻的埋设了鹿砦。鹿砦的对面是俄国步兵的壕沟,
在他们的背后是炮垒这个巨大的杀人装置。
炮垒上的探照灯一直不间断的扫射着山麓。就连日军尸体上的衣服被风吹动了一下,都会招
来一阵炮弹和机关枪。当尸体被击中后翻滚跳动时,枪炮弹则会更加激烈。
特别作业班像小虫一样向前匍匐前进着,当探照灯光照来时,他们就一动不动的假装尸体。
其实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混在了尸体群里的,当灯光闪过后,他们又继续前进。就这样他们接
近了铁丝网,开始了操作,其实俄国方面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
“随他们去”
这天晚上,刚德拉琴科少将在电话中听取战况报告时这样说道。
“日本人在开辟自己通向地狱的道路呢”
罗曼·伊西德罗维奇·刚德拉琴科是第七东西伯利亚阻击师团的师团长,是他制定了如此精
细的旅顺要塞的防御计划,并积极的加以实施。斯特赛尔身上的功绩有百分之八十是刚德拉
琴科为他创造的。
他被称为是,
“俄国最好的军人”
有可能他是在旅顺这样的情况下的日俄双方的军人中最优秀的。他不仅有着卓越的作战能
力,还因为他的勇敢和人格魅力,把守卫旅顺的士兵们的尊重集于了一身。乃木希典的不幸
就在于,他是和这样的敌人在作战。
“日军会大量的集中在自己开辟的冲锋路线上。俄军只要把机关枪瞄准那里,扣动扳机就可
以了”
刚德拉琴科对负责这一地区的防御的特列切科夫大佐说道。

(十四)

不管怎么说,第七师团和第一师团的一部分部队,在攻城炮的支援下,开始向二〇三高地再
次进攻。日军的炮弹把山的外形都给改变了,当最后的一颗炮弹爆炸后,突击部队就在硝烟
中开始前进了,在全灭,或者是损失过半后败退下来。
“旅顺要塞作为难攻不落的要塞,是出了直布罗陀以外,世界上最坚固的”
当时在乃木军中的美国报社记者史坦利·沃思班在他的“乃木”一书中这样写道。沃思班把
乃木称为是“我父亲” ,对他那禁欲主义的武士性格十分尊敬,而且这种尊敬持续在了他的
一生。沃思班在他的“乃木”一书中,对乃木,在人物的描写这个主题上前后一致,是一部
非常优秀的作品,值得推荐,不过在对他的战略才能的描写上他有意识的做了回避,书中反
复的这样写道, 
­­­本书的目的并不是描写作战。
虽然写到了一点作战,不过也写得不是很正确。
“乃木是在执行本国的参谋本部的方案而已,也就是说他只是个工具”
就算有一半是这样,不过乃木在作战的实施方面是完全自由自在的,反倒是东京的参谋本部
还对他顾虑重重的。
沃思班接着说道,
“(乃木)眼睁睁的看着部下的师团、旅团、连队在俄军的炮火下就像太阳下的晨雾一样相
继烟飞云散。 ····不过这不是将军自己制定的计划。只是这个责任都由将军来承担了而已”
在暗示着伊地知参谋长的责任,沃思班在叙述这里的时候一定很为难。
以上是从黑目真澄所翻译的“乃木”中挑出的几段。在这本书中译者还写了后记。在后记中
译者就沃思班的人品采访了一户大将(旅顺攻击时是少将),大将是这样回答的,
“沃思班当时由二十七八岁,是个开朗的青年。不仅非常崇拜乃木,还把他叫成  Father Nogi。
把他当做父亲一样”
一户兵卫在攻城战中是旅团长,对乃木的作战是持批判态度的。不过在随着与乃木的交往加
深后,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倾倒。可是,对那些受命于国家前来参加旅顺攻击的日本士兵们来
说,摊到了这么个有着诗一般的魅力的军司令官真是天大的不幸了。
据守在二〇三高地上的俄国人们,在日本人的执拗而且勇敢的攻击下,他们精神上的动摇幅
度在一点点加大。比如说当部队中的大部分人已经倒下了的时候,还有几个人会像发疯了似
地向上奔跑着。他们身上都背着石油罐。最后这些幸存的士兵会爬上敌人的掩蔽盖上,浇上
石油,自己也在火焰中死去。有着这样的报告,“就算掩蔽盖在燃烧,敌人也还是没有停止
顽强的抵抗” 。

(十五)

在俄军如此猛烈的炮火下,日军反复的做着这样令人惊叹的冒死突击,三十日晚上十点,奇
迹出现了。
二〇三高地被日军占领了。不过不幸的是只是临时性的占领。
在这前一天的早晨,日本这一方面的主帅大迫尚敏登上了高崎山,远望着二〇三高地,观察
战况。在大迫身边的一名曹长自言自语的说道,
(真是地狱啊)
整个山坡上都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日军士兵的尸体。
在大迫的左面第一师团的师团长松村务本中将趴在地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敌军的阵地。他叙述
了从二十七日起的战斗经过,还说明了目前的敌我双方的部署情况。松村那晒黑了的皮肤上
沾满了尘土和烟灰,变成了铁锈色的了。松村从很久前就一直主张把二〇三高地作为主攻方
向,他向乃木军司令部提过好几次建议,每次都没人理他。
“只要登上那个二〇三高地的山顶,就可以俯视旅顺港”
这已经成为了松村的口头禅了。
大迫尚敏在东京已经和长冈外史见过面,他十分清楚乃木在战略上的谬误,也知道这个二〇
三高地是攻打旅顺要塞的关键。
“松村啊,我们都做好死的准备的话,应该可以把它夺下来”
在作战的协调结束后,大迫盘腿坐在低洼处时这样说道。大迫以他的年龄来说胡子已经过早
的发白了,胡子已经被沙尘染成了黄色。他弟弟尚道也以少将的身份在部队中,他的第三个
儿子三次中尉已经战死了。
“三十日天亮前再次攻击”
这就是二十九日这天大迫和松村在高崎山上商量后得出的结论。他们对麾下的各部队的新部
署也做出了决定。
从战略的角度上来看,这支刚被投入的旭川第七师团是非常不幸的。乃木一直像个不会做生
意的小贩一样,每次都一成不变的把兵力逐步投入使用。本来如果再调两个师团投入到二〇
三高地方面,一举发动进攻的话,就不会发生三十日那样的悲惨的损害,可以减少很多损失,
而且占领也不会是临时性。
三十日天未亮,日军的重炮向二〇三高地和赤坂山打出了前所未有的炮弹量。
不过,在日军的炮火停息后俄军就马上又活了过来,又活跃的开始了枪炮射击。
日本步兵用着各种各样的方法前进着。有个叫村上的大佐率领着步兵第二十六连队中的五个
中队的北海道兵,他们为了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采取了一个个匍匐前进的方式。
俄军的炮火执拗的向他们射击着,最后这一千人中安全的到达了目的地的只有一百五六十
人。他们还没参加战斗呢,只是移动了一下就被杀了这么多。他们的战斗连打枪的机会都没
有就结束了。

(十六)

外国人记者眼中的冲向二〇三高地和赤坂山的日军的各级指挥官的特性是,
“他们有着钢铁般的意志”
沃思班在描写乃木时也使用了相似的词汇。
“将军把自己看成一部机器”
在关于那些在枪林弹雨中牺牲的部下各队的士兵们,
“对他们的生命没有表现出一点个人的感情”(目黑真澄译)
这其中也隐藏着明治时期的一大特征。
在日本的历史上,直到明治开始前,和其他国家相比还没有过太重的国家权力来干涉普通百
姓的经历。后来有的历史学家,出于幻想有一种想把那时候写成百姓是权力的受害者的倾向。
比如说德川幕府在自己的领地内所施行的政治和其他文明圈的国家先比没什么暴政,总的来
说是保持着良好的统治者的态度的。
庶民们是从明治政府成立后才参加到
“国家”
这个事物中去的。成为了近代国家这件事情影响到了庶民生活的最大的表现就是征兵。因为
宪法中有了国民皆兵这一条,所以那些在前与战争无缘的庶民们都成为了士兵。近代国家中
的“近代”这两个字并不是幻想中那样会给国民带来福利的东西,而是可以强制性的让他们
上战场去送死意思。
再举个例子的话,就比如说在日本的战国时代,到足轻为止都是以军人为职业的。也有着放
弃这一职业的自由,还有更大的自由,那就是如果自己的主帅很无能的话,还可以从他下面
离开。因此战国时期那些无能的武将们,在被敌人打败前,就往往被自己下面的将士放弃,
他们四散而去了之后他就自己灭亡了。
可是在通过明治维新诞生了新的近代国家后情况就不一样了。通过宪法使国民成为了士兵,
从此以后就不给他们任何自由,在战场上就算无能的指挥官发出最愚蠢的命令,也只有服从
这两个字。如果对命令做出反抗的话,陆军刑法中就有抗命罪这一条,把你处以死刑。所以
说以前还从未有过国家对庶民造成如此重压的历史。
不过,明治时代的庶民们倒并没有觉得这是很痛苦的,有时候还觉得这种重压是十分甘美的,
因为明治国家对日本的庶民来说,是他们第一次在参加到国家这一事物,这给他们带来了集
团性的感动,也就是说国家成为了一个有着强烈的宗教色彩的对象。在二〇三高地上那些勇
敢的日本士兵们的身上,就可以看出这一带有历史色彩的精神和状况。

(十七)

再举一个事例。
这天,香月中佐的连队向二〇三高地的西南角的一个俄军堡垒发起了数次冲锋,最后通过白
刃战将俄军士兵打了出来。日本士兵的白刃战技巧要比俄国士兵高明很多。日本自古以来就
有枪术的传统,并以此为基础完成了刺刀的枪术。
香月队虽然占领了西南角的堡垒,不过旅团的命令却不是让他们就停止在这里。 
­­­从西南角经过鞍部向山顶进发。
已经传来了这样的命令。可是俄军的炮火都集中在了这个刚被占领的堡垒上,连想向外面露
个头都不可能。旅团给他们的命令是,与以西北角为目标的村上大佐的步兵第二十六连队相
互配合行动。村上大佐的连队就连想移动一下,也会在每次移动时就会受到猛烈的枪炮火的
集中攻击,士兵们纷纷倒地毙命,因此他们的主力被困在了被用作突击用的基地的第二步兵
阵地(坑道)中。因为充当左翼的村上部队被困,右翼的香月部队也走不出堡垒。香月·村
上这两队就在敌人的炮火中渡过了一个小时。在香月队中有个军官想要冲出堡垒,但当他刚
一露头,他的头就被拧掉了,村上队的情况也差不多。
这些在二〇三高地的日军的情况,有个在海上用望远镜看到的人留下了自己的感想。
是【赤诚】的舰长江口鳞六中佐。
“可以看见我们的部队在二〇三高地的中腹像一群螨虫一样挤在一起”
不过这群螨虫却因为敌人的炮火实在是太猛烈了根本无法动弹。
同样是看到了这群螨虫的战况的旅团长友安治延少将却给村上队发出了冷酷的命令。
“离开阵地,向前推进”
离开了阵地就意味着全灭。旅团长就是这样命令的。
可是旅团司令部自己这时候也被从老铁山炮台飞来的巨弹给炸得飞上了天。旅团司令部是在
地下室的。上面有着厚厚的覆盖。就连这个也被炸飞了,可想而知那个炮弹有多大。巨弹飞
来时发出的巨响就像火车头在空中行驶一样。它飞过来的时候的样子,借用友安旅团长的副
官二十四岁的乃木保典(乃木希典的二儿子)从前线给他在东京的亲戚的信中的一段话来说
的话,就是,
“俄国畜生们用的大炮可真是大得邪乎。比在铁道道口听到火车通过的声音还要响得多”
这次飞来的巨弹把在友安的旅团司令部内的几乎所有人员炸得,要么当场炸死,要么身上带
伤。只有友安和他的副官乃木保典没有受伤。
友安必须要命令村上大佐向前推进,可是因为电话线被打断了,所以就命令副官乃木保典少
尉前去传令。

(十八)

被命令前去传令的乃木保典少尉手上握着佩剑跳出了地下壕。他本来就生性机敏活泼,比在
南山战死的大哥胜典中尉还适合于做军人。
保典在枪林弹雨中飞奔着,最后奇迹般的跳进了村上队所躲避着的第二步兵阵地。他向村上
大佐传达了友安旅团长的命令。
“向前推进”
又传达了另外一个命令。因为旅团司令部的人员已经几乎全灭,所以需要村上的连队派些人
过去。
村上不得不答应。 
­­­这种情况下还怎么前进啊。
村上没有这么说。日本陆军史上,在军队中的命令的份量在日俄战争中是最重的。
“你就去复命,我们立刻前进”
村上这样说道。乃木少尉在复唱了一遍后立刻跳出了村上的阵地。
可是,这个少尉最后还是没能回到友安旅团长那里去复命。他在往回走的路上前额部被射穿
战死了。因为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没人知道他战死时候的具体情况。时间应该是下午四
点前后。乃木希典在旅顺和南山的战场上,失去了他仅有的两个儿子。
虽然前来传令的乃木保典战死了,可是他传达到的命令却使村上大佐和他的部队开始了行
动。
村上大佐的突击是在鲜血四溅中进行的。其中有一队人在敌人的第二道铁丝网前后就一个都
没剩下,全部战死了。
在村上大佐的身边的生存者已经只有一百人左右了。村上在下午六点带领着这一百人开始了
推进。
“二十六连队(村上部队)开始行动了”
躲在西南角的堡垒中的香月中佐的部队一看到这个情况,也马上做出了行动。他们开始了突
进。
除了突进没有其他办法。只有通过尽量的快速飞奔,才能稍微减少一点中途的兵力损失。村
上大佐的部队也是一样。支配着大佐以下的这一百多人的不是理性,而是疯狂。
香月·村上这两队南北呼应的杀到了俄军的步兵阵地。这里的俄军的步兵阵地中有一千人。
日军共有五百人,双方的手上的刺刀都放射着冷光,地狱般的格斗开始了。俄国士兵在白刃
战中一般都会胆怯。最后他们开始逃跑了。在白刃战中要获得胜利的唯一要素,就是不顾一
切的勇敢拼杀。在血拼了三十分钟之后,俄军士兵抛弃了阵地。虽然香月·村上两队也受到
了很大的损失,村上队继续挺进到了晚上九点,他们终于到达了山顶。这时候他身边还有五
十个人。友安旅团长对村上大佐和他的那剩下的五十个人继续命令道,
“你不要担心会被全灭,继续前进占领二〇三高地”
古今东西应该还没有如此骇人听闻的命令吧。这个友安旅团长手上的预备队也只有两个中
队。友安向香月中佐也发出了同样的命令,香月·村上两队像恶鬼似地向前冲去,终于占领
了二〇三高地。时间是三十日晚上十点。

(十九)

俄军在这个方面的统帅是刚德拉琴科少将,
“我在北太阳沟的东阻击兵连队的连队本部”
他把他的指挥所设置在了枪林弹雨中的前线。谁也不知道这个师团长的行动到底鼓舞了多少
俄军的士气。
这一时期,全俄军的防御的重点也被放在了二〇三高地。刚德拉琴科对斯特赛尔说道,
“二〇三高地关系到全俄国的命运”
司令部在旅顺市区的斯特赛尔一开始对这个无名高地并不十分重视。可是在刚德拉琴科向他
指出后他又重新考虑了一下,现在对刚少将的增援要求几乎是无条件的予以满足。
“这段时间,在二〇三高地上战死的人最多”
斯特赛尔的司令部中的一名军官这样写道。
“····在给他们补充兵力时并不局限于陆军士兵,还从海军借来了水兵。舰队在港内呆着
也没事,那些水兵可以说是现成的。一群群的水兵每天经过市区爬上了二〇三高地。他们天
真的打闹着向前走去,不过总感觉到多少有一点忧郁,脚步也很沉重”
脚步之所以会沉重,应该并不是因为他们换了双陆军的比较重的鞋子而已。那些先他们而去
的战友们没有回来过一个人。水兵们心中十分清楚,爬上了那座山的人是没一个能活着回来
的。即便如此,他们中也没有一个人对这个登山表示过抵触。在这些水兵中有十七八岁的少
年,也有四十以上的老军官。有个老军官这样说道,
“我从帆船时代开始就是水手了。实在没想到没有死在海上,却要死在那座灰色的山上”
他爽朗的笑了起来。他们之所以会进行这一迈向死亡的旅程,完全是为了祖国的荣光。不过
每个国家的军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如果在行军中已经知道了这是去赴死的话,就
会有一种狂躁般的热闹的气氛。
“那些日本人射击技术很差的。因为他们太兴奋了。不过他们的刺刀突击是很厉害的”
水兵们对敌人的特性也了解得很透彻。
当然,刚德拉琴科少将并不是单单依靠水兵来补充兵力的。他机敏的调整了各方的炮台、堡
垒的部队的部署,调集人员前往二〇三高地。即便如此,到了三十日的晚上终于还是撑不住
了。

(二十)

有关二〇三高地的攻防的激烈程度,让我们来借用一下俄国的一个叫格斯滕柯的少将的文
章,
“日军的攻城用的巨炮的威猛和执拗的射击,实在是太令人憎恶了”
格斯滕柯对日军的步兵突击是这样描述的,
“日本的步兵部队往往是以纵队队形冲上来。而且是整齐的飞奔而来”
一个纵队约有三百人。有一次三个纵队接踵而来。最先到达的那个纵队冲进了地雷阵,一时
火光冲天。等到黑烟飘散了以后,那里只留下了一片尸体。日军的战法有一个特征,那就是
反复实施同一种战术。接下来的第二纵队也被地雷炸得粉碎,紧接着第三纵队又被炸上了天
空。前后时间也就一小时不到。
简直是愚蠢的让人难以置信,本来当第一纵队被地雷消灭了以后,前线司令部就应该命令第
二纵队以下的部队一旦退却,然后联络炮兵阵地,向有可能有地雷的地区进行地毯式轰炸。
当时的日军的炮兵是已经完全拥有这样的战术和技术的。可是他们却没这么做,而是重复了
三次失败,让一千人的士兵(俄国方面的统计是三四千人)白白的牺牲了。这不仅仅是乃木
的军司令部和大迫的师团司令部的责任,应该说这是日本陆军的顽疾。一旦当战略和战术形
成后,他们就会不假思索的反复使用。这个顽疾一直持续到日本陆军被完全消灭。也有可能
这不光是日本陆军的顽疾,而是是什么隐藏在民族性的深处的东西促使他们这样去做的。
当然,并不是因为炮兵力量不足才没那么去做。在这一时期的二〇三高地攻击中,乃木军向
这个小山丘倾泻了前所未有的数量的炮弹。其中还包括了大量的攻城重炮和二十八厘米们的
榴弹炮这样的巨弹。
“他们的炮击的激烈程度可以使在旅顺市区的人相互讲话都听不清”
格斯滕柯少将这样描述道。
日军的突击实在是太单一了,一点没有战斗中所必须的狡猾成分。比如说二十七日下午五点,
日军的一个大队占领了二〇三高地的俄军的一部分壕堑,这是刚德拉琴科少将的策略,是他
故意把阵地腾空的。然后又开始了反突击和包围,几乎全歼了壕内的日军。乃木军在旅顺要
塞的攻击方法,不管是大战术还是小战斗的指挥都只能用僵硬这两个字来形容。

(二十一)

不管怎么说,日军的残存部队在三十日晚上十点左右占领了二〇三高地的大半个山顶。
在北太阳沟的前线指挥所的刚德拉琴科少将接到了这个报告时,丝毫没有为之动容,
“战争和呼吸一样。有吸气就有吐气”
“三小时以后我夺回来给你们看”
他这样说道。全旅顺的守卫兵们和带着神经质的贵族气质的斯特赛尔中将相比,还是更佩服
这个长得一副农民腔的刚德拉琴科少将的勇敢和能力。刚少将马上给斯特赛尔的参谋长雷斯
大佐打了电话,要求增援。雷斯在思考片刻后反问道,
“我这里的预备队也越来越少了,阁下有什么好办法吗”
刚德拉琴科不仅对他自己负责的这个方面的情况熟悉,对整个战线的形势也都了如指掌。
“把那些不怎么重要的堡垒撤空,把里面的兵力都调到二〇三高地去怎么样。我觉得有三个
堡垒可以考虑”
刚少将这样说道。这三个堡垒分别是,大案子山堡垒、三里桥附近的步兵阵地还有化头沟山
的堡垒。参谋长雷斯当场同意了他的方案。其中化头沟山的守备部队是全军中最优秀的。
刚少将做出了一个个的安排。他把大佐、中佐这些连队长级的指挥官都召集了起来,说道,
“现在士兵们对日军的冲锋都感到害怕。为了不让他们害怕,我们一个始终先发制人,比日
军先发起冲锋,而且冲锋得还要比他们更勇敢。因此你们这些连队长应该挥剑冲在最前面”
进而,
“要获取胜利的方法只有一个。只需要各位的勇敢的行动。不要让士兵们有休息时间。只有
行动才能他们忘记恐惧”
他这样训示道。
斯特赛尔还给刚德拉琴科补充了手榴弹和炸药包。手榴弹已经是威力巨大的武器了,炸药包
的威力比它还要大。
这种投掷式的炸药包有八公斤左右,从山顶扔向那些爬上来的日军士兵的话发挥出的威力比
野炮的炮弹还要大。这种炸药包并不是俄国陆军的标准装备,而是一个叫博得格鲁斯基的大
尉为了二〇三高地的防御而专门发明的。有一次这样的一个炸药包就杀伤了一百多名日本士
兵。
(二十二)

刚德拉琴科少将为夺回二〇三高地所准备的最后的一个东西是勋章。
只有军司令官斯特赛尔拥有对勇敢者的勋章授予权。可是,刚德拉琴科却派出了骑马猎兵来
到了斯特赛尔那里要求道,
“希望这次能授权给我”
对有功之人当场授予勋章。以此鼓舞士气。
斯特赛尔考虑了一会儿没有马上作答复。他是个万事都喜欢中规中矩的人,他认为守规矩就
是维护军队的秩序和维持将军的威严的方法。
不过,连斯特赛尔也相信了, 
­­­二〇三高地陷落的话,旅顺就将崩溃。
这一刚德拉琴科一直以来的看法,他想到,在这种非常时刻也只有把这类权限委托给刚德拉
琴科这个师团长了。
他命令副官拿出了各种各样的勋章,交给了刚德拉琴科的传令军官。
“只限于授予下士官和士兵哦”
斯特赛尔叮嘱道。传令军官对这点也很清楚。对军官的勋章的授予权只有皇帝才有。
本来这样的事情用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不过电话线被日本的炮弹打断了,现在通信中队正在
加紧修复,在修复之前,刚德拉琴科只有靠传令来衔接前后方了。
当传令军官回到刚德拉琴科的司令部时,少将已经开始了大反击。
时间是半夜零点前后。
特列切科夫大佐率领着刚从刚德拉琴科那里补充而来的士兵,再加上他手上原有的那些已经
战斗了几天几夜的残存士兵们,在山顶堡垒和东南方向的堡垒线上设下了阵地,和已经占领
了一部分的山顶堡垒的日军开始了激烈的战斗。两军相隔的距离也就是跑一下的话就可以到
了的距离,也就是说这两军相隔着山顶的最高部位开始了枪战。在仅仅枪战了三十分钟后,
双方的生存者就只有一半了,可想而知其战斗的激烈程度。
不过对特列切科夫大佐有利的是,他有着刚德拉琴科这个优秀的战斗计算家做后盾,他为他
不断的送来了援兵。
与此相对,日军的香月·上村两队的残存部队却是孤立的,真是难以令人置信。没有任何地
方给他们派援军。旅团和师团的兵力已经枯竭了。因为这几天的战斗中日军已经损失了五千
人以上。这里也反映出了乃木军的计算不足。兵力不应该一点点的使用,而是必须在有必要
的情况下大量的投入,这时候如果在二〇三高地的山麓上还埋伏有一个师团的话,状况将会
完全不同。

(二十三)

这天深夜,日俄两军在二〇三高地上的战斗只可以用死斗这两个字来形容。
特列切科夫大佐的幸福之处在于,当他几乎要败退的时候,化头沟山的精锐部队到达了,还
有陆战队也从旅顺市区赶来了。虽然增援部队在人数上只有三百多人,不过这些都是吃好睡
好了的士兵,而对面的日本士兵却是几天以来在战斗中已经筋疲力尽了的而且还是孤立无援
的,所以这三百已经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了。
在战斗中特列切科夫大佐的军刀上中了两枪。因此拔不出来。他让士兵踩住刀鞘,使劲全力
把军刀拔了出来,然后就挥着军刀继续指挥。他的确很勇敢。不过日军的勇敢程度更加让人
张口结舌。
日军应该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可是到了半夜零点三十分,好像是为了准备新的一轮的进攻,
他们又开始了齐射。
特列切科夫想在日军再次发动进攻前就把他们包围起来。他首先命令东阻击兵第五连队的徒
步猎兵队向西南山顶进发,又派出了这个连队的第七中队的半数人员向山顶的东北方向冲
去,亲自率领着一个陆战队的中队向鞍部而去。特列切科夫高举着军刀向前猛冲而去。每个
士兵都左手拿着枪,右手提着炸药包。
山顶上立刻闪起了数百道火光,日军在这样的猛攻下先是坚持住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支撑不
住了,扔下了东北山顶向下退去。不过日军的退却只是暂时性的,他们从退却运动转为了包
围运动,向着特列切科夫开始了反冲锋。
这支日军在兵力上根本称不上是“军”。村上大佐的连队还有一名特务曹长加上四十名士兵。
香月部队还有一百人左右的幸存者在进行着战斗。旅团给香月·村上这两个连队各派来了两
个中队的增援部队。不过这些人在特列切科夫发起猛攻之前基本上都已经战死了,到了天快
亮的时候,东北山顶上的村上阵地中又回到了之前的四十人的兵力。
而且没有任何的弹药粮食的补给。到了天亮,每个士兵的弹夹中都已经一发子弹都没有了,
而且在这极度的疲劳中连水都没有一滴。
这四十个人是胜利者。不过他们的命运却比战史上的任何胜利者都悲惨。没有子弹可打,没
有水喝,只是以四十人的血肉之躯坚守在东北角的山顶上。而且也没有援军到来的希望。再
加上太阳已经快要升起。太阳升起来了的话,俄军一定会发现东北角上的日军只有四十个人。
把这些胜利者置于如此悲惨的境地的责任,完全应该由高级司令部来承担。
在天亮的同时这四十个胜利者中先有二十人下了山。最后剩下的二十人也下了山。二〇三高
地的东北角又归俄军所有了。
不过山顶的西南角依然被香月队的残存部队占领着,虽然他们还在抵抗,不过他们的自灭也
只是时间问题了。

(二十四)

总参谋长儿玉源太郎所乘坐的火车还在南下。时不时的车轮会空转。这是因为铁轨的表面结
冰了。
(真能睡啊)
同行的田中国重少佐时不时的向着儿玉的床的方向看去,心里这样想到。窗帘拉开了一半,
儿玉那像小孩子一样的躯体蜷缩在床上。田中这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人应该是全满洲军中最费辛劳的一个啊)
田中这样想到。事实上儿玉也是因为辛劳过急当日俄战争一结束就去世了。
(却怎么又这么能睡呢)
田中觉得不可思议。
列车时不时的会停下来。一停下来就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炮声,离战场已经很近了。
田中国重是萨摩人,今年三十六岁。他是萨摩人比较认可长州人的优点的那部分。
乃木和儿玉都是长州人。而且都在维新前后有着悲痛的个人经历。乃木的少年期是受到了亲
戚的玉木文之进的熏陶,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古武士,这个玉木是吉田松阴的叔叔,也是他
的师匠。玉木在维新后,因为前原一诚之乱而自刃了。乃木的弟弟正谊被文之进收为养子,
更名为了玉木,他参加了前原之乱,战死了。
儿玉是出生在长州藩的支藩德山藩的,家里的俸禄有一百石。父亲很早就去世了,由姐夫继
承了家业。他姐夫被藩里的幕府派所杀。死的时候的情景也是非常的凄惨的,幕府派的几个
武士蒙面冲到他们家中,在家人面前挥刀杀死了他姐夫。儿玉当时只有十三岁,还梳着未成
年的发髻,他当时并没有在凶案现场,事情发生后马上回到了家中,之后他冷静的处理了尸
体和其他各种事情。
“以前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儿玉只是这样说起,他不怎么愿意提到以前的事情,一家之主的姐夫被杀后儿玉家陷入了困
境,藩把他们家的俸禄收了回去,还命令他们交出居住的房子。之后,高杉晋作发动了政变,
使藩内的观点转变为了倒幕决战的一方,藩也改变了对儿玉家的处置,由源太郎继承了家业,
虽然只恢复了二十五石的俸禄,不过家名却得到了恢复。乃木家和儿玉家都在维新前后的动
乱中跌宕起伏,他们个人的事情都和新国家的诞生成为了一体。现在在这个新国家面临着存
亡的时刻,他们一个是总参谋长,一个则是负责攻打旅顺的第三军的司令官,对田中这样的
不了解维新前的这代人来讲,肯定会感受到其中的戏剧般的感慨。

(二十五)

儿玉睡了五小时,在深夜中醒了过来。列车还是继续奔驰在夜色中。
“田中,醒着吗”
儿玉从床上跳了下来。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了,跳下来的姿势却像兔子跳出笼子时那样轻巧。
田中赶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儿玉睡觉时穿着军裤,一起来马上披上了军服。他走到桌边,
从桌子上拿起了香烟,叼在了嘴上。
田中赶紧点燃了火柴,不过儿玉的动作比他还要快。
“失礼了”
田中为没能点火而道歉。儿玉却说道,
“一丁点事情道什么歉啊”
这个陆军大将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田中你知道为什么军人会官升的越大越老糊涂吗”
面对这个意外的问题,田中回答到不知道,儿玉说道,是因为像点火这种事情都有部下回来
做,我虽然现在是陆军大将不过自己身边的事情还是喜欢自己来做。这倒也是,儿玉的日常
起居都像一个普通士兵一样自己在做的。
“不过还可以培养出威风”
他偷笑了一下。所有的起居生活都有部下忙前忙后的话自然就像王侯一样的威风了,儿玉这
样说道。不过这种威风却是木偶似的威风,至少作为参谋是不需要的。
抽完一支烟后,儿玉又把上衣一扔,跳上了床。
“田中,你也睡一会儿”
“把自己想象成是婴儿就睡得着了”
儿玉用毛毯盖着了头上。他的意思是什么也别想就能睡着了。
(真是个喜欢自行其是的人啊)
田中这样想到,关于儿玉当时的心情,田中在战后发现了一些线索。
看上去满不在乎的儿玉,在前往旅顺这件事上,已经写好了遗书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他把遗
书留在了他在总司令部的房间里的公文包内了。他认为自己会有百分之五十的死掉的概率。
他想要全面改变乃木的进攻方式,因此最好能够跑到最接近敌人的地方去做仔细的侦查。儿
玉一直认为乃木军司令部最大的缺陷就是一直没做这个。
不管怎么说,儿玉已经做好了在旅顺战死的准备,田中知道了这个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
而儿玉也已经死了。

(二十六)
田中好像稍微打了个盹。
等他睁开眼睛时,列车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站台上有十个人左右的人声。
(­­­半夜两点)
他借着灯光看了看手表,刚要从床上跳下来,在窗帘的对面传来了同行的曹长的激动的声音,
“田中少佐,拿下了二〇三高地了”
“啊—”
(真的吗)
田中怀疑道。按出发时的情况来看,根本没有拿下的可能。田中竭力想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哪里”
他一边穿着马靴一边问道。
“金州车站”
“然后呢”
“是总司令部打电话到金州车站的”
田中来到了站台。一名脸上还留着少年般的稚气的辎重兵中尉向他敬了个礼。
这个报告是乃木军司令部先发给了总司令部,再从总司令部通过兵站司令部打电话到了金
州,让他们通知南下中的儿玉的。田中很想看看详细情况。不过可能办不到。这条铁道以前
是俄帝国所有的,现在在日本的兵站司令部的管辖中,铁道电话只通向各个车站的兵站部,
要接到总司令部去可能有点困难。而且如果是攻不下的话需要详细的情况汇报,攻下了的话
只要有个消息就足够了。
田中回到了车厢内。
儿玉已经起来了,还很难得的把五个纽扣都扣上了,他坐在椅子上。
“听到了”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灿烂。
“好像拿下了”
“嗯,好像拿下了”
“干杯庆祝一下吧”
“马上准备”
于是田中命令曹长做准备。
曹长赶忙来到了炊事房,
“快点做点西餐”
他命令道。所谓的西餐就是炸猪排,在那个时代是最高级的美味了。同时还准备了香槟。
儿玉的桌子上放上了香槟酒杯。只有两个。
“给大家都喝点”
儿玉命令道。
于是这些随行的下士官和士兵们拿着各种各样的容器倒上了香槟。
儿玉站了起来。在东京的话一定会高呼天皇陛下万岁什么的固定的祝词。当时的儿玉已经有
点激动过头了,他用他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在所有的人脸上一一扫射了一遍后,默默的一饮而
尽。曹长实在忍不住了,一边压住自己的声音,一边轻轻的叫了一声,万岁!大家也都附和
了一声,万岁!

(二十七)

要以车上的烹饪设备来制作西餐貌似有点勉为其难了。
“这倒也是哈”
儿玉丝毫没有介意,无论如何先去大连停一下,给乃木军司令部发个贺电。
(既然已经打下来了,就没有必要再去乃木那里了)
他这样想到。
拂晓时分,到达了大连。这里是全满洲的兵站的总部,还有医院、宾馆。运输船不停的来往
于此,市内也十分繁华。儿玉进入了宾馆,在吃早饭前休息了一个小时。虽然只有三十分钟,
可是儿玉却在那舒服的床上熟睡了一觉。
曹长前来报告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儿玉头上盖着毛毯说道,
“再睡五分钟,谢谢啦”
又打起了呼噜。
曹长站在床边盯着手中的怀表,刚好在五分钟的时候又一次叫醒了他。
“哦”
儿玉精神十足的跳了起来,套上了军裤,穿上了鞋子,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他从口袋里
掏出便签,刷刷刷的写起了东西。
“是命令吗”
曹长姿势端正的问道。
“不是,是诗”
儿玉在毛毯里构思了一首诗。是为了歌颂拿下了二〇三高地的乃木的。
不一会儿他走下了楼梯,来到了食堂。在桌边坐下后,服务生就端来了一碗汤。田中国重少
佐也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儿玉看上去十分愉快。他和田中国重推敲着刚刚写好的这首诗。儿玉对写诗并不是很拿手,
这一点他自己也承认。
“我写的诗只不过是把些汉字排在一起而已”
他这样说道。田中对汉诗也不懂。那些做汉诗的都是大将、中将级的有把年纪了的人,到了
少将级已经没有一个人具有这种素养了。更不用说田中这样的年轻一代了,根本与此无缘。
这时候,电话来了。田中少佐把刀叉放在了桌上,走出了食堂。
过了一会儿当他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出去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两眼瞪得大大的,
一眨都不眨。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儿玉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竭力对自己说道,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激动。在战
争中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是的。是第三军司令部的大庭中佐来的电话。二〇三高地在今天早上天亮前又被敌人夺了
回去”
“什么­­­­”
儿玉气的满脸通红。他把刀叉往桌子上甩了过去,刀叉在撞到盘子后又向对面飞了过去。
“田中,现在还有什么时间吃西餐”
他拿田中和西餐出了一通气后,抓起帽子就站了起来。

(二十八)

儿玉从田中的嘴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真是太混账了”
他大骂道,他骂的是关于乃木军的最初的“已经占领”的报告中的占领这个词语的概念。乃
木军在山麓到山腹间留下了尸山血海后终于登上了二〇三高地的山顶,占领了那里的两个堡
垒。一个里面有一百多名幸存者,还有一个是四十人左右。乃木军对他们没有做兵力、弹药
还有粮食的任何补给,肯定是在很远的后方接到了层层上报而来的报告后就这样直接报告给
了总司令部。就像儿玉一直以来最为不满的那样,证明了乃木军司令部的参谋根本没有去过
二〇三高地。
本来,这个报告中也没有使用,
“即将占领”
也没有提到,
“香月队残余一百人,村上队残余四十人,各自登上了山顶占据了两处堡垒”
如果有了这些详细的汇报的话,总司令部也一定会问起, 
­­­乃木军司令部采取了什么措施。敌情怎么样怎么样。
“占领”
代表着战争已经结束,战斗行为已经终结,所以儿玉才会干杯,可是现在的情况好像是根本
不能用这个词。
(只有按预定计划,我亲自去了)
儿玉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给大山岩发去了一份电报。
“我马上前往指挥,速派一个步兵连队南下”
他这样要求道。还没等大山回复,儿玉就登上了专列。列车一旦向北开去,到了三十里堡后
切换到了前往旅顺的铁轨,向南而去。
在列车上收到了大山的回复, 
­­­收到。
儿玉实在是太想快点到达战场了。儿玉觉得列车开得实在是太慢了。他还去骂了他们一次。
可是,机械士觉得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不过他们在每个车站都做了停靠。因为有可能会
有什么事情要联系儿玉。当列车停靠在了一个叫,
“长岭子”
的车站时,上来了一个晒黑了的佐官。是被乃木军司令部派来迎接的参谋副长大庭二郎中佐。
不幸的大庭马上就被儿玉的满腔怒火所包围了。

(二十九)

列车停在了长岭子车站。
儿玉给了大庭二郎中佐一张凳子。
“什么状况”
他问道。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让人不寒而栗,大庭没敢坐下来,多少有点晕乎乎的做起了汇
报。
儿玉一声不吭的听着,这个从戊辰战争到西南战争以来一直在枪林弹雨中打滚的男人,听着
听着就有一种直感涌上心头,
(这报告怎么这么顺畅呢)
大庭肯定没有在汇报最新的情况,而是几个小时之前的状况。
不过大庭也是没有办法的。他被伊地知参谋长命令道去迎接儿玉源太郎,在好几个小时前就
从军司令部出发了,所以他只了解几个小时前的状况。不过他和还是应该先和儿玉说明一下
这个的。可是他看到儿玉的脸色这么吓人,就直接开始了汇报几小时前的状况。
“混蛋—“
儿玉破口骂道,这也是儿玉源太郎的性格上的缺陷。他缺乏那种成为将帅的温和稳重的人格
形象。是一个喜欢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喜怒哀乐的人,不过因为他的天性中本来就是无私的,
所以在别人看来这样的性格还是有点可爱的,有时候却会因此给别人带来无益的伤害。今天
就把大庭二郎这个陆军中稀有的人才给吓得做起了无用的报告来了,这稍微有点过分了。
“大庭,打仗时有你这样报告几小时前的状况的吗“
他继续怒气冲冲的吼道。大庭自己也心知肚明。
于是大庭小声的说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问问现在的状况”
他行了一个礼。心中十分不快。
儿玉比他还要火气大。
“这个停车场有通信所吗”
儿玉顺便问了一句。作为通信作战的原则一般通信所都会被设置在停车场。
可是,这里的停车场里却偏偏没有。通信所被设在了离这里四公里的一个村庄里了。现在派
人骑马往返也还是需要花上一段时间的。
“为什么不把通信所安在停车场啊。就是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做成这样,才会打一场输一场”
儿玉边说着边喘着气。
“算了,上车。到了军司令部再说”
儿玉这样命令道。田中国重从窗子里探出头,发出了开车的信号。
列车又开动了。
大庭还是没有坐下,站在那里脸色铁青。
(气量真小)
儿玉心里想到。大庭满腹经纶,却因为这样的性格一直被伊地知参谋长压抑着,没能充分的
发挥出来。儿玉通过了这件事情多少了解到了些乃木的幕僚们的情况。

(三十)

列车继续向南行驶着。
大庭总算坐了下来。
“大庭,即便是现在,波罗的海舰队也在不断向日本逼近哦”
儿玉这样说道,大庭心里却想道,当然啦。
“大庭,有什么不满意吗。因为乃木军司令部根本没理解我才这样说的”
儿玉继续说道。
自古以来,孤城是保不住的。据守不出的作战方法是建立在有援军而来的基础上的,这次的
旅顺要塞,他们的援军就是波罗的海舰队。所以斯特赛尔以下的俄国将士们才会誓死抵抗。
“如果波罗的海舰队到达的时候旅顺要塞还没打下的话,日本就完了。海军就是为这个在惨
叫呢”
“我知道”
大庭说道。所以乃木军才会连日里抛下无数的尸体,付出无数的鲜血在这样作战啊。大庭觉
得讨论这个是十分愚蠢的。
可是,儿玉却大吼了一声,
“你们知道什么”
儿玉的心中想着另外的事情。当东京的大本营把海军的紧迫要求传达给乃木军司令部时,伊
地知参谋长却回应道,
“我们在一线和海军保持着频繁的联络。可是东乡阁下的意思是,并不那么紧迫,相反他还
对我们的困境表示同情呢”
说得真是语无伦次。伊地知已经被东京和满洲军总司令部夹在当中,有点感情用事了。在旅
顺口外执行着封锁作战的东乡的确派过几次参谋来到乃木军司令部。不过除了一两次以外,
出于对前线陆军的礼貌他们的态度一直是很温柔的。伊地知凭这样的接触而取得的印象,就
对日俄两国的大战略上的问题做出了这样的朦胧的回答。这种态度就已经使儿玉目瞪口呆
了,而且如果整个乃木军司令部都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中的话,要塞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打
下来呢,儿玉想说的其实就是这个。
然而,儿玉在车上又看到了令他极其愤慨的光景。在铁道的两侧竖立着无数的白木的墓碑,
一路延续着,好像没有尽头似的。这是那些战死者的墓碑。
“田中,你看”
“这条铁路是运送军队的干道。线路沿线林立着这些墓碑,就证明了乃木军司令部的不考虑
不注意了。那些前来补充的士兵们一定会看见这些墓碑林的。在还没打仗前士兵们就会一下
子士气低落了”

(三十一)

当开始能听到不远处的惊天动地的炮声时,列车停在了柳树房附近。这里没有停车场。下士
官们在货车下放上了踏板。
货车门一打开,众人纷纷跳了下来。
附近只是一片茶褐色的大地延绵起伏着,点缀着几棵稀疏的枯木,它们锐利的枝杈直刺向天
空。
“走过去”
听到儿玉这样说,那些骑马前来迎接的军官们也只有跳下了马。儿玉这个军人一点都不喜欢
骑马。他是个八个月就出生的早产儿,作为军人来说的话体格实在是太小了,腿太短不够夹
住大洋马的马腹。
“一直走吗”
田中国重少佐再次确认到。田中这样问多少有点带着招惹他的味道。
“嗯”
儿玉已经走到了前面去了。前面就是柳树房的村庄,在这里就可以看见那里的树林。
不一会儿变成了下坡路,旁边还有条小河。当然里面没水。它对面就是乃木军司令部的房子。
这些房子是向柳树房的一个叫周运来的大户人家的家里借来的,一进门就是晒谷场,右手边
有一棵巨大的槐树。树下面安置着电话和通信设备。
正面是一排主屋。
这就是司令部,面对着正门,左边的房间时军司令官乃木希典的,右边的则是参谋长伊地知
幸介的。两人都在各自的房间内起居,办公。
儿玉先去了乃木的房间,走路时腰间的佩剑发着啪啪的声音,乃木不在。
去前线视察了。
“伊地知应该在吧”
儿玉走进了右手边的房间,伊地知刚好他的神经痛的老毛病犯了,穿着长靴仰卧在床上,没
注意到儿玉走进来。
这次不幸的会面就在这样的状况下开始了。
“伊地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啊”
听到了儿玉的一声大吼,伊地知才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他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立正。不
过因为神经痛又实在是坚持不了站好久,马上又倒在了椅子上。
可是儿玉这个上级还站在那里。伊地知觉得有点为难,于是就请求儿玉也坐下来。
“请您坐到那个椅子上好吗”
“神经痛吗”
儿玉用鼻子哼了一下。
伊地知简单的说明了一下自己的腰痛、神经痛的事情。儿玉刚才问起的“到底怎么回事情”
是问他二〇三高地怎么又会被夺回去了的事情,还有就是战况为什么会如此不尽人意,因为
有了这个小插曲,变成了伊地知解释自己的神经痛了。

(三十二)

之后,儿玉开始对乃木军司令部的作战开始了激烈的批判。他把伊地知骂的体无完肤。
用几个常用词来概括的话就是,无能、卑劣、胆怯、顽固、钝感、无谋,作为军人哪怕被骂
道其中的一个词语都会羞愧难当拔刀自刎,伊地知当然也是气的面无血色,有一瞬间他用左
手捏了捏佩剑的刀鞘。把儿玉砍了,他竭力的克制着心中的这一冲动。
终于,伊地知也开始了反击,
“您想要把旅顺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在第三军司令部的身上吗,阁下这么做是不是也很卑鄙怯
懦呢。首先是大本营最应该负责。同时阁下,您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不是吗”
儿玉好像完全被伊地知的理论惊呆了。
“伊地知,你是不是错乱了啊。帝国把这一方面的责任都交给了乃木和你了啊。你不是参谋
长吗”
突然有点在教育小孩的味道在里面了。
“我并不是说的这些。比如说阁下,阁下有哪一次给足过我所要求的炮弹吗”
(这家伙,心智不全)
伊地知指的就是最近的事情。伊地知为了要求补充炮弹向大山·儿玉的总司令部发出了书面
的请求、电报的请求,还派出了白井中佐前来请求,每次都被儿玉回绝了。
“炮弹不足叫我们怎么打仗啊”
“炮弹不足是全日军都有的问题。本土的炮弹生产跟不上。向国外订了货,也不会马上就送
到。只有把这些稀有的炮弹在野外决战和旅顺攻击中凑合着先用起来。伊地知,日本并不只
是在旅顺打仗哦。这种事情你都不懂吗”
“我是在追究阁下的责任”
“你是个女人吗”
儿玉站了起来。儿玉的意思是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事事都以自我为中心来考虑问题的人呢。
“作为军参谋长,你如果想把作战责任转嫁给他人的话,干脆你去斯特赛尔那里向他问责。
因为你太厉害了,所以是你的责任”
“说这些无聊的东西干什么”
伊地知咆哮道。
“不管怎么说阁下,如果阁下想要改变目前的状况的话,先把炮弹拿来”
“每个军都要炮弹。参谋的工作就是能在现有的条件下想尽办法做到最好”
“我已经想尽办法做到最好了”
听到这里,儿玉觉得再说下去是浪费时间。
他决定去找乃木,于是就向着乃木所在的方向走去。

(三十三)

乃木和儿玉在沟通上出了点问题。
在乃木看来,儿玉一直以来一直认为,
­­­军司令部的位置太靠后了。
他一直对军司令部被设在柳树房很不满意,所以他想把这次会面安排在硝烟中的前线。不过
在步兵前线的话又太危险了。安排在炮兵前线的话既可以做出战略性的展望,又可以减少危
险程度。所以这天早上,他说了句,
“我去前线视察。让儿玉到土城子附近来碰头”
就离开了军司令部。不过这句留言实在是太简单了,军司令部中没人知道乃木会在几点到土
城子。
“你们连自己的司令官在哪里都不知道吗”
儿玉差一点又这样训斥道,不过他忍住了。他想到,乃木是处在战争中,要明确会面的时间
可能有点难度。
不管怎么说对儿玉来说他没想到伊地知在军司令部,而乃木却不在,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错。
因为这次儿玉的使命严重关系到乃木的名誉,最好是两个人单独会面。
乃木这天在他的日记中写道,
“早上在土城子等儿玉。他没来”
之所以没去是因为儿玉在柳树房和伊地知在吵架上花费了很多时间。
“登上了丰岛”
他之后从土城子来到了攻城炮兵的阵地的山上。
乃木在那里等儿玉来,儿玉也没来,最后到了中午,在攻城炮兵司令官丰岛阳藏少将的司令
部吃了午饭。司令部是在地下的,上面有着厚厚的覆盖,当然晒不到太阳。只是在天花板上
挂着两个灯泡。
“儿玉好像不会来了”
乃木吃完午饭后,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会不会等在柳树房了呢”
丰岛阳藏说道。
“有可能”
乃木尴尬的笑了笑。说老实话,对乃木来说,这次儿玉来并不是件好事情。
“回柳树房吧”
乃木站了起来。丰岛也赶忙站起来帮他开了门。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雪。
“下起了讨厌的东西了”
丰岛说道。
乃木没啃声,走到了自己的马边。一起随同的只有他的副官。

(三十四)

乃木离开了攻城炮兵阵地。这条路是旅顺大道。乃木背对着旅顺的天空向北而去。一路上都
是缓缓的下坡路。来到土城子后,是一片已经冻结起来了的耕地。在远处有几处村庄和树林。
金家屯、洪家屯、韩家屯还有蒋家屯这几个村庄被冬天的树木包围着。
风变大了。
乃木从土城子的村庄东面穿了出去。在十字路口有个小庙。这里又分出了岔路。他在这里右
转时,迎面吹来一阵狂风,吹得他满脸是雪。嘴里吐出来的气立刻就被冻在了胡子上。
往前走了一公里左右,前面是曹家屯。在村边有间被废弃了的房子。有一道长长的防止匪贼
的土墙,在角落上有几个枪眼,还有一个倒了一半的土质的箭楼。
当他们来到这间废弃的房屋时,看见对面有两个军官骑着马,头上披着外套上的兜帽,他们
向着乃木他们走来。其中有一个人骑得是一匹中国马,看上去很猥琐。
(是儿玉吧)
乃木这样想到,飘散着的雪花阻挡了乃木的视线。乃木把马靠在了土墙边,等对面的军官们
走过来。
儿玉也向着乃木走来。他们加快了步伐。
“是乃木吗”
儿玉在大雪中叫道。乃木微微的点了点头,隔着深褐色的土墙向他送去了举手礼。
儿玉并没有答礼,而是脸上笑开了花,越走越近了,最后他弯了弯腰,靠在了马鞍上。
“乃木,你胡子变白了”
儿玉隔着马头难得的说了句感伤之词。他有点为眼前的这个西南战争以来的老战友会瘦成这
样而感到吃惊。
(­­­乃木不会打仗)
以前儿玉曾经这样嘲笑过乃木。那时候儿玉还只有二十九岁,在千叶县的佐仓担任东京警备
区步兵第二连队的连队长。当时乃木也在东京警备区,是第一连队的连队长。有一次这两个
连队进行了一次对抗演习,儿玉轻轻松松的就打败了乃木。乃木输了,而且他甚至连自己已
经输掉了都还不知道,傻乎乎的骑着马停在演习场上。
儿玉看着乃木的脸一下子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只有我能把他从现在的困境中救出了)
儿玉再一次这样想到。 作为这个一直哭丧着脸的人的朋友,使他成为攻克旅顺的伟大的将军。
不过,如果乃木不把指挥权委托给儿玉的话,事情就麻烦了,儿玉就不得不拿出大山岩所写
的特别命令书,来无奈的停止乃木的指挥权。
“乃木。我们两个谈谈。有什么好地方吗”

(三十五)

最后他们决定去高崎山。
高崎山是位于二〇三高地北面三公里处的一个小山丘,以前俄军曾在这里建立了步兵阵地,
在上次八月十五日的强袭中被高崎的步兵第十五连队夺取。当时那里还是无名山头。因为是
高崎的连队夺取的所以就冠名为了高崎山。
“走吧”
儿玉已经催动了他的中国马。中国马和西洋马不同,走起来像狗跑一样,迈着一小步一小步
的。骑手在马上也显示不出什么优雅,儿玉的脑袋也随着马跑动的节奏上下跳动着。
与此相比,乃木在马上的姿势却是十分漂亮的。乃木虽然没读过什么兵书,但是他对服装却
是十分讲究的,他的军服全部是在横滨的英国人开的服装店里订做的。一般在偕行社里十四
五日元就可以拿到手的军官制服,乃木却花了两百日元。乃木心目中的军人的意识,并没有
花心思用在战略战术的研究上,而是花在了服装、生活方式、还有创造他那独特的精神上了。
乃木在军服上有着他自己喜欢的式样。他喜欢旧式的盒子型的帽子,上衣是罗沙棉的肋骨服
再加上白色的裤子,和其他军官的制服不一样,而且他的长靴也不是日本陆军的制式式的,
是长度超过膝盖的。这和他的长腿很相配。
不过在这个冻得死人的天气里乃木却没穿大衣。可能在他的精神世界中规定了自己绝不穿大
衣,儿玉从他身边走过去时吓了一跳。
“乃木,你不穿大衣啊”
儿玉随便问了一句。
“嗯”
乃木微笑道。
“像和尚在修行似地”
儿玉这样想到,内心里十分佩服。儿玉最怕冷了。他在宽松的大衣里还穿了件海濑的背心。
这条背心是袁世凯送给大山的,这次他来旅顺前大山说道, 
­­­没什么东西能送你,你就穿着这个去吧。
就把它给了儿玉。
儿玉在马上不停的搓着自己的鼻子。他好像有点感冒了,不停的流着鼻涕。稍不留神的话,
流下来的鼻涕会把鼻子下面冻伤。
沿途,他们和几个中国的农夫擦身而过。农夫们肯定看得出乃木是个大将。不过儿玉在他们
眼里最多是一个老随从。

(三十六)

“高崎山”
这个高地是一直延绵到旅顺要塞方向的波浪形的大丘陵中的最开始隆起的部分。
儿玉和乃木来到了一个叫碾盘沟的村庄,这是有人烟的地方的尽头了。在从村庄中穿过时,
儿玉叫道,
“乃木”
儿玉看不懂碾盘沟里的碾是什么意思,他向乃木问道。到底还是乃木汉学知识渊博,他马上
回答道,
“就是石磨的意思”
原来如此,这样一说的话在这些高地群之间的平地就像碾盘一样。沟是指有小河的意思。有
条小河向着西北一路流去,这个小村庄就是靠这条小河来生活的。
过了碾盘沟变成了上坡路。爬着爬着,就可以看见乃木军利用山阴处建起的重炮阵地。儿玉
最先看到的是第一炮台,然后是二十八厘米榴弹炮阵地,接下来是第二炮台,然后是十二英
寸的榴弹炮阵地,有这样好几个。负责主攻二〇三高地的第七、第一师团的司令部就在第二
炮台的旁边。巨炮的炮弹就是从这里向南飞过五座山头打向二〇三高地的。乃木军把这里总
称为,
“高崎山”
儿玉把马靠到了乃木旁边,
“炮兵阵地设在这里打二〇三高地是不是有点远了啊”
(又不是象棋里的飞马)
儿玉这样想到。以二〇三高地为主攻方向的话,应该更直接、更大胆的把重炮设置在能发挥
其威力的地方。不过这只是儿玉作为业余水平的看法。儿玉并不是炮兵出身。
“乃木,你怎么看啊“
乃木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回答他的答案。他有点犹豫不决,脸上浮现出一丝惨淡的微笑。
“伊地知做的还是不错的“
他这样回答道。乃木想要袒护伊地知。而且伊地知本来就是炮兵出身,所以原本就对炮兵战
术不熟悉的乃木,对伊地知制成的这个炮兵阵地的地图也不能指手画脚,于是乃木就这样决
定了。
“伊地知是专家啊”
乃木说道。
(专家个屁)
儿玉这样想到。
即便是重炮,也不过是能从炮筒里打出炮弹的一种机械装置而已。叫儿玉去开炮的话,可能
他不会,可是需要炮弹从哪里飞出去又打到哪里这种事情,就算是业余的人也看得懂,这才
是用兵。
(这个重炮阵地的位置是不对的)
儿玉不相信伊地知这个炮兵专家,而更相信自己这个炮兵门外汉的眼光。

(三十七)

天已经开始要黑了。要找个地方住下来。儿玉骑马来到高崎山的山脚下时,看见山腹处挖有
着壕沟。
“乃木,我们今天就睡在这里吧”
儿玉说道。乃木有点惊讶。乃木还没有在离战场很远的柳树房的军司令部以外的地方睡过觉
呢。虽然这里离一线阵地还很远,不过就这里集中了这么多重炮阵地来讲,这里也是前线。
儿玉一直激烈的批评道, 
­­­乃木军的军司令部在敌人的炮弹都够不着的地方。这样能掌握前线的情况吗。
现在又再次向乃木暗示道, 
­­­如果想认真打仗的话,军司令部至少前进到这种位置。
儿玉把乃木的副官叫了过来,让他在洞里铺上稻草,放好被褥,又搬来了取暖工具,再去把
小桌子,灯什么都搬来。
不一会儿就做好了准备,儿玉钻进了门口挡风用的毛毯,让乃木也一起进来。里面大概有两
贴左右的大小。
“不叫你们谁也不准进来”
儿玉命令道。连和他一起来的参谋少佐都没让他进门。田中像门卫似地,在门口拉起了一道
幕布,随时准备着儿玉叫他。乃木的副官也一样。
儿玉想要在这个洞穴中和乃木进行日俄战争史中有关统帅问题的最重要的谈话。
“暂时停止你作为军司令官的指挥权,由我来代为执行”
自己换成乃木的话也会觉得这是一种极其不名誉的耻辱。
儿玉作为乃木青年时代起的老朋友,现在却要来逼他,他也觉得很为难。不过,为了那些在
旅顺白白牺牲的日本人还有日本这个国家,儿玉必须这么做。
儿玉最担心的是,乃木如果说,
“不愿意”
怎么办。乃木有着充分的理由可以这么说。 军司令官­­­师团长也是一样­­­是天皇亲授的职务。
除了天皇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剥夺他的指挥权。
不过,前面已经提到过了,儿玉为了这个战史上从未有过的处理方式,从大山那里拿到了一
份命令书。如果是满洲军总司令官的大山岩的话就可以说,
我来代替乃木指挥。
这在法律上也不是不能这么说的。现在儿玉口袋里的命令书就是这个。不过不是什么大山亲
自指挥第三军,而是由“大山的代理儿玉”来指挥。
两个人隔着小桌子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三十八)

儿玉开始说起了这件重大的事情。他为怎么说才能不伤害到乃木的名誉和自尊心考虑了很
久,不过话一出口,却有点变味了。
“看看伊地知的做法,总觉得有些重大的失误”
他把伊地知说成了罪魁祸首。并不是乃木不好,而是参谋长的伊地知幸介少将的错,这样的
话乃木就不会没有面子。
乃木沉默不语。一般情况下他会回应道,
“伊地知做的还是不错的啊”
以统帅的身份来庇护伊地知,不过今天可能在儿玉的笑容下感觉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气势,
乃木很难得的没有说出这句话来。而且以现在的战况,根本无法用这样的话再来搪塞。
“现在,我作为乃木的朋友”
儿玉说道,就是说不是作为公对公,而是友人在聊天。
“作为乃木的朋友推心置腹的谈谈对伊地知的看法”
乃木点了点头。
“不过”
儿玉继续说道。
“我说了我的意见后,有可能伊地知也会意气用事,变得很激动。这就不好办了。如果伊地
知意气用事不听我的建议的话,我还来旅顺干什么”
乃木又点了点头。
(没错)
他这样率直的想到。在乃木看来,儿玉单纯的作为乃木的友人在阐述意见时,伊地知作为参
谋长没有必要一定要听他的。乃木才是伊地知的上级,没道理听儿玉指挥。
“所以”
儿玉说道,
“把你第三军司令官的指挥权暂时借给我用一下好吗”
这个说法实在是太完美了。乃木听到这里还没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以乃木的性格,可
能一辈子都不会察觉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要借用你的指挥权的话,你一定要给我写点什么。就写一张由儿玉来代替我指挥的委托书
吧”
听起来像是个诈骗犯的说法。
乃木进了儿玉的圈套。
“好啊”
他爽快的答应了。
这期间,儿玉其实好几次用手摸了摸口袋,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把大山岩的命令书拿出来。拿
出来的话,乃木就会留下一世污名。儿玉为了避免这一情况旁敲侧击的让乃木上了当,乃木
也因为自己上了当而把自己从危机中幸运的解救了出来。
乃木立刻写下了委托书。
儿玉向着委托书拜了一拜,接过来后收进了口袋,他马上命令乃木军的参谋集合。

(三十九)

儿玉原本想在高崎山召开这次自己主持的参谋会议的。
不过发现人数太多了。来参加会议的不仅有乃木军的人,还有从满洲军总司令部派来做, 
­­­乃木的顾问
的福岛安正少将也在旅顺前线。国司伍七大尉也是一样。还有东京大本营派来的鲛岛中将和
筑紫熊七中佐等人。他们的任务都是要修正乃木·伊地知的“轻视二〇三高地的方针”,这
些人来到前线后,都被战斗的激烈程度惊呆了,又对伊地知的顽固束手无策,不仅没能说服
他们,还每天在旅顺无所事事的,被视为累赘。高崎山上没有房间能够容纳这么多人。
“还是回到柳树房的军司令部吧”
急性子的儿玉这天晚上就从高崎山出发了。到达柳树房时已经是晚上九点过了。儿玉都已经
快累死了。
“会议安排在明天怎么样”
田中国重少佐这样建议到,不过儿玉却没理他。
怎么能拖到明天呢。现在每分每秒都有士兵在前线死去。这一直沉重的压在儿玉的心中。要
改变长冈外史所说的“无益的杀生”的状态,只有通过儿玉来做作战上的大转变。
在儿玉骑马回柳树房时,前去参加会议的第七师团的师团长大迫尚敏中将骑马追了上来。大
迫的马鞍上挂着提灯。
“大迫啊”
儿玉向他打了个招呼。
“是阁下啊”
大迫放慢了马速。
“北海道的士兵们看起来很能打啊”
儿玉说道。
大迫回答道,的确如此,战斗力很强。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曾经很强。他的旭川第七师团,
被派到旅顺来时有一万五千人,就这几天时间只剩下了一千人。
“­­­­一千啊”
儿玉在黑暗中默默的走了一会儿。从伊地知那里已经了解了兵力的损失情况,可是从听到师
团长亲口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有种印象突然被加深了的感觉。一千人,也就是说是一个少佐
指挥的一个大队左右的人数,并不是应该由这个白胡子陆军中将来指挥的。
最后来到了柳树房的军司令部,儿玉在命令了准备开会后,就来到了乃木的房间做了下休息。
太累了。
“乃木,有白兰地吗”
他问道,乃木微笑着说道,
“有”
他从行李边拿出一个酒瓶。因为找不到酒杯,乃木就去找了个水壶的盖子,儿玉却已经就着
瓶口喝了起来。

(四十)

作战会议开始了。
前三十分钟是向儿玉做情况汇报。儿玉根本没看做汇报的人,脸红的像刚从浴缸里出来似地,
在一边睡觉。刚才喝了白兰地。不过他应该并不是喝了这些酒就会醉的人。
(开什么会,听什么报告。只要下令就可以了)
儿玉这样想到。他想要命令第三军的幕僚们在作战上做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换。现在需要做的
只有这个。
不一会儿,儿玉就打断了报告,站了起来。
“现在,我命令”
听到他这么说,在座的所有的人都发生了动摇。的确如此。就算儿玉源太郎是陆军大将,是
总司令官大山岩的总参谋长,也只不过是大山的幕僚。幕僚是没有命令权的。幕僚下命令是
无视统帅权,是破坏军队秩序的行为。
儿玉如果现在说道,
“我是作为大山总司令官的代理而来的。有这份委托书。现在停止第三军的乃木军司令官作
为司令官的一切职权,由我来代为执行。有大山阁下的委托书就是这样写的,而且从乃木那
里也拿到了委托书”
这样的话,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来龙去脉。可是,现在儿玉的“命令”虽然在法理上站得住脚,
在众人看来却像是政变似地。而且如果把大山和乃木的委托书都拿出来的话,虽然儿玉自己
的位置是很明确了的,不过乃木将会威信扫地。为乃木着想的儿玉并不想这么做。
因此儿玉对自己的身份只是说了一句,
“根据大山阁下的指示,来做乃木军司令官的顾问”
是非常市井的表示方式,并不是应该注重法律和秩序的军队社会所能通用的台词。不过,儿
玉在说了上面的这一句后,就说道,
“我要求你们立刻修正攻击计划”
这是应该由乃木来说的。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儿玉身边的乃木。乃木面无表情,像
个摆设似地在那里保持着沉默。
儿玉的命令,从第三军的战术思想的角度来看是惊天动地的。
“首先,第一”
儿玉用很快的语速发出了第一道命令。
“为了占领并确保二〇三高地,立刻把重炮队(火石岭附近)转移,移动到高崎山阵地,在
考虑到敌军的反击的同时,压制椅子山”
“第二。在占领二〇三高地后,用二十八厘米榴弹炮,做一昼夜的炮击,每次炮击的间隔时
间为十五分钟,以防止敌军的反击”
以上这些,从炮兵的常识来看,简直是不可能做到的。

(四十一)

(真是个无谋的人)
炮兵中佐佐藤钢次郎这样想到。儿玉是不是把攻城用的重炮和那些可以用马拉起来就走的野
炮和山炮混淆在了一起了啊。
不要说那些被称为是大炮中的妖怪的二十八厘米们的榴弹炮了,就连布置在最后方的火石岭
的陆战重炮,光在安装时就需要做好造一栋房子时那样的基础工事。
而儿玉却把大炮的移动说得像移动玩具那么轻巧,
“迅速转移重炮队”
大家都一脸茫然,没有人啃声。
在儿玉看来,这次的作战只有这么做。要把所有能够敲碎要塞的大口径炮都集中到二〇三高
地附近,一刻不停的向他们送去巨弹。就像小孩子的思路那样,理由很单纯。
反而是乃木军司令部没有采取这样单纯的理论倒是有点令人不可思议。
关于这一点,儿玉是这样解释的,
(乃木被专家们蒙住了)
大本营在编成第三军司令部时,给他派了一些炮兵权威。
参谋长伊地知幸介少将也是炮兵出身。而且为了有组织的使用攻城炮,还把它们都集中起来,
安排了一个司令官。第三军攻城炮司令官丰岛阳藏就是做这个的。上面提到的炮兵中佐佐藤
钢次郎就是在丰岛的下面做高级参谋的。另外还有几个年轻的炮兵权威。也就是说那些具有
关于重炮这一陆战上最大的机械的专门知识的人,都聚集在了乃木军司令部中。
也就是说有他们在的话,乃木就可以安枕无忧了。而且乃木本身对近代兵学也毫无研究。更
不要说对大炮有什么研究了。只有乖乖的听专家们的。
可是照儿玉看来,
(以专家所说的东西作为战术基础的话,很容易搞得一团糟)
虽说是专家,不过当时的日本专家们只不过是一些把外国的知识翻译过来的人而已,这也是
模仿者的悲哀之处,他们还没有知识和精神上的能力来做创新。儿玉在过去就遇见过好几次,
在咨询专家时,他们十有八九会回答说,
“做不到”
儿玉已经痛感到他们的思考范围是十分狭窄的。儿玉以前在参谋本部就曾经叫骂过,
“你们有可能是昨天的专家,但不是明天的专家”
专门技术很多都是很保守的。儿玉深知这一点。
(在战争这一无上的要求下,命令重炮阵地迅速转移和集中。情况不可能一直如专家们的所
愿。不能转移和集中重炮阵地的话,日俄战争就会打输)
儿玉这样想到。这个问题的紧张感,成为了他的气势。

(四十二)

沉默还在继续。
儿玉坐在当中仰起头看着窗外。他也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大家为什么会保持沉默。首先是
因为, 
­­­儿玉侵犯了乃木阁下的统帅权。
而且, 
­­­对重炮几乎无知。
而且乃木军司令部幕僚们,因为他们的幕僚领域被侵犯,以他们官僚特有的团体意识,对儿
玉的不合理的侵入产生了排斥。
儿玉的头脑和皮肤都很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个沉默中蕴含着这样的强烈的声音。不过儿玉已经
做好了与他们坚决斗争来挽救日本的准备。儿玉在离开烟台的总司令部时,写下了遗书留在
了行李箱的底下,他考虑到的不仅仅是有可能会被斯特赛尔的子弹打中的问题,还想到了有
可能在军司令部也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在战斗中的军司令部中,人们会被日常生活中所
没有的激情所支配。
“有什么疑问吗”
他准备进入细节讨论了。有人会站出来吗。
(伊地知还是丰岛呢)
儿玉这样想到,不过这种少将级的人物,是不会在这种场合轻举妄动的。
有个叫奈良的炮兵少佐和上述的佐藤中佐,相继站了起来,向儿玉做出了猛烈的反击。
“重炮阵地不可能迅速移动”
这是奈良的意见。
儿玉却不相信他。
上次就是,当东京的大本营要为旅顺送来东京湾的二十八厘米们的要塞炮时,伊地知参谋长
就说道,
“要塞炮光是等炮床的水泥干就需要一两个月。把这种碍手碍脚的东西拿来也没用。就不要
送过来了”
东京却强行运了过来。而且从东京随行而来的炮兵大尉横田所指挥的炮床构筑班只用了九天
就完成了安装。以伊地知为首的旅顺的炮兵专家们都坚决说不需要的这个二十八厘米们的大
炮,现在成为了最使斯特赛尔感到战栗的武器。现在在乃木军司令部共有十八门这样的巨炮
每天发出着咆哮。后来东京的参谋本部的次长长冈外史还这样写道,
“应该把这个炮作为攻克旅顺的功勋者之一,留下永远的纪念”
儿玉,压制住了奈良,大声的吼道,
“命令。重炮阵地的转移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
最后的结果,就像儿玉所命令的那样,重炮在二十四小时内移动到了二〇三高地的正面。

(四十三)

接着,炮兵中佐佐藤钢次郎对儿玉的命令的中的第二项也提出了意见。
“阁下是说在步兵占领了二〇三高地后,为了确保完全占领,用二十八厘米们的大炮,在一
昼夜中以十五分钟间隔向二〇三高地进行连续射击掩护吗”
“嗯,说过”
儿玉目不转睛的盯着佐藤。
“这样的话有可能会射到自己人。而且不是有可能,而是可能性极大”
这才是门外汉的理论呢。炮兵的射击掩护的难点,就在于必须擦过自己的步兵的头顶,只打
中敌人。可是在二〇三高地山顶这样的狭小地带,当敌我双方处于错综复杂的交战状况时,
根本不可能进行射击掩护。有可能把自己人也炸得粉身碎骨。佐藤想说的就是,作为炮兵的
常识,在这种情况下是不能做射击掩护的。
“那你就做的漂亮点”
儿玉平稳的说道。
佐藤却坚决不同意。
“绝对不能用陛下的大炮来打到陛下的子民身上”
听到这里,儿玉的双眼中突然充满了泪水。这时的光景,随同儿玉前来的田中国重少佐一辈
子都没忘记。一直被他压抑着的感情一下子喷发了出来。
“是谁一直在做着无能无为的作战将陛下的子民们置于死地啊。我就是想通过作战转变来防
止士兵们再做出更多的无益的牺牲。射击掩护可能会造成玉石共碎。可是这种情况下的人员
损失,和再继续那样地狱般的作战相比要轻微得多。到现在为止,有好几次步兵们登上了山
顶。每次都被敌人的反冲锋杀光了。一定要阻止他们的反冲锋。要阻止反冲锋的话只有用巨
炮来进行射击掩护。因为射击掩护太危险了所以不做,因为这样墨守成规的思考方式到现在
为止死了多少人啊”
乃木没出声。
儿玉继续说道,
“刚才听你们说,二〇三高地西南角上有一百名不到的士兵从昨天晚上起就一直守在那里。
他们不仅没有步兵的增援,连炮兵的援助都没有,只是在寒风中死守着。在场的各位有谁去
看过他们是什么样的吗”
儿玉用目光扫射了一下四周。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个军司令部里,以军司令官为首,没有一
个幕僚去看过那里的光景。
“死亡在逼近那些光荣的勇士们。你们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既没有想去援救他们,更没有
想要去在确保那个角落后再扩大战果呢”

(四十四)

儿玉再次开始怒火冲天。 
­­­第一线的指挥官们不信任军司令部。
儿玉之前就听到过有这种倾向。
“参谋没上过前线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这对乃木来讲一定是个令他头痛的问题。不过坐在儿玉身边的乃木却始终保持着一成不变的
表情。
“据我所知”
儿玉说道。
“在这个军司令部认为参谋如果离开了柳树房的司令部就会产生不利的情况”
这是伊地知自开战以来所采取的方针。在一些年轻的参谋中有人申请过想要去前线侦查一下
战斗的激烈状况,伊地知却令人奇怪的认为, 
­­­参谋有参谋的工作。目睹了战斗的惨状后会给作战带来影阴。
所以他一直予以禁止。军司令官乃木也遵循了这一方针,所以一次都没有去过步兵突击壕的
第一线。这也是乃木军的作战和命令经常会与实情不相符原因之一。儿玉对此进行了激烈的
批判。
“不了解第一线的状况的参谋能用来派什么用处”
他这样断定道。接着,
“大庭”
他叫到乃木军的中佐参谋的名字。大庭把椅子一踢立刻站了起来。
“你现在就带上两三个参谋上前线。去给我好好地了解一下前线的情况。明天我也去。到时
候听你的汇报”
刚说完,就又吼道,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去”
他们走出了房间。不一会儿穿好了军装后又回到了房间。一共是三个人。由主任参谋大庭举
手行礼,报告道,
“大庭以下三名,现在出发前往前线视察”
乃木站了起来,走到他们跟前,与他们一一握手。这是很有生命危险的任务。乃木还亲切的
说道,
“你们要小心啊”
这期间,据田中国重少佐的观察,儿玉一直看着一边站都没站起来。这些前线都没去过只会
让士兵们送死的参谋,现在因为要去个前线就有需要安慰他们吗。儿玉一定是这样想的。
之后,儿玉也已经累极了。他在乃木的房间里铺了张床,穿着军服就钻进了被子。房间里虽
然烧了碳炉,却出奇的寒冷。
乃木这段时间一直失眠。
儿玉却马上睡着了。

(四十五)

第二天早上六点儿玉睁开眼时,旁边乃木的床上已经没有人了。
“乃木去了哪里了”
他向走廊上的人问了一下,说是乃木在一小时前已经出发去了高崎山。乃木好像是去督促重
炮阵地的转移工程去了。
(乃木也总算开始做点事情了)
儿玉觉得很奇怪。
儿玉知道要转移重炮阵地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不仅是炮兵,工兵队应该也会被动员起来。
预备兵也应该会全部都被召集起来,成为拉炮的主力。假设一门炮用一万个人来拉的话,再
重的东西也拉得动。乃木一定是去督促激励牵引部队去了。儿玉对能转移成功这件事一点都
不担心。
他简单的吃了点东西,然后叫道,
“田中­­­”
田中赶忙站在了门口。
“出发”
“是。马已经准备好了”
儿玉走到外面时,总司令部派来的福岛安正少将已经在门外等着儿玉了。
他们离开了柳树房。
“福岛啊”
儿玉问道,
“军司令部从柳树房搬到水师营那里的话,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吗”
水师营的村庄已经离敌人很近了。
“还是不要由阁下来提这件事情的好。我找个机会和乃木阁下把它当做我的意见提出来”
福岛这样说是因为考虑到如果儿玉再对这些细节一一过问的话,会招来乃木军司令部的反
感。
儿玉自己也十分清楚。
福岛安正是信州松本人。
明治初年来到了东京后刻苦读书。受到了当时的司法卿江藤新平的援助,本来是想成为学者
的。后来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进入了陆军省,从没有受过军事教育。以外语被陆军省录用,
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非常规军官,而且还慢慢的升到了少将。
他有着出类拔萃的记忆力,懂十门外语,能流畅的说七国语言。他在少佐时代做过驻德国的
武官,在他任满回国时,骑马从柏林出发,经过了俄国首都,越过了乌拉尔山,横穿了西伯
利亚,有进入了蒙古,穿过满洲,最后到达了海参威,备受了世人的瞩目。
日俄战争开始后,他成为了总司令部的一员。他的专职工作是战场谍报。在他手下有很多军
事密谈、中国浪人、当地的间谍还有马贼,从事着谍报到扰乱敌后,是日本史上前所未有一
个大规模的组织。福岛安正也因为这个功劳,后来成为了陆军大将。除了在北清事变中的一
小段时期以外,他没有指挥过一次士兵,是一个特殊的军人。

(四十六)

儿玉来到了前线。
这天是十二月三日。二〇三高地的各个炮垒都保持着沉默。日军也全部收起了刺刀,停止了
炮击。
今天休战。
为了收尸而休战。像这样的休战在这次围攻战中经常进行,已经成为了惯例。
以此为目的的休战,和俄军相比日军是名副其实的在收尸,而俄国方面则是抓紧时间修复炮
垒。所以每次日方提出这一要求时俄国方面都十分高兴。
对日军来说还稍微有点消极的利益。日军在二〇三高地的中腹处挖掘了突击用的战壕,在这
个战壕的里面堆满了尸体,尸体上面又堆了尸体,所以那些活着的步兵就必须踩在尸体上,
有很多地方尸体堆积得已经超过了战壕的高度,有的活人就会被暴露在外面。通过休战把他
们搬走后,又可以恢复原本战壕的功能。这就是乃木军一直以来的休战目的。而俄军却可以
趁着休战的机会修补炮垒,休战过后炮垒又恢复到了原来的威力,所以和俄军相比,双方的
休战效果是不言而喻的。
“怎么这种蠢事也干得出”
儿玉在烟台的总司令部时对此就十分愤慨。
不过,儿玉在到达战场后的十二月一日,却让乃木军向俄方提议休战。
俄国方面同意了,把这一天作为了休战日。休战期间到四日为止。
儿玉对这次能休战十分满意。
(可以在这期间改变作战计划)
他这样想到,在关于重炮阵地的转移他之所以会发出令乃木军司令部的炮兵负责人们张口结
舌的,
“二十四小时内完成”
的命令,也是想利用这一期间,在枪林弹雨中是不可能进行这些操作的。
所以当儿玉来到高崎山的第七师团的司令部时,二〇三高地上一片沉寂。
虽说如此,旅顺的天地却不安静。在大要塞的北部和东部的炮垒依然相当活跃,不断的传来
雷鸣般的炮声。
大迫师团长在掩蔽壕内蜷缩这身体,恳求道,
“阁下,能让我的师团再发动一次攻击吗”
他因为过度的疲劳已经有点难以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了,只不过说了这一句话,这个老人就已
经带着哭腔了。这个老师团长的部下只剩下了一千人左右。
儿玉同意了。
他在他的最新计划中,打算把这个已经等于是被歼灭了的第七师团也加进去。不然的话,第
七师团会在战史上留下只是在旅顺被屠杀了的污名。

(四十七)

儿玉想在这个第七师团的司令部尽可能的了解到详细的战况。
儿玉在昨天晚上就命令随行的田中少佐,
“让第七师团的参谋画一份攻击正面的地图”
地图已经画好了。
儿玉拿出了放大镜,看起了地图。在一张纸上写满了无数的军队符号,之所以会这么杂乱,
是因为战况十分惨烈,各部队都相互混杂在了一起,儿玉凝视这地图研究着每个符号的意思,
不一会儿发现有个同样的中队在左翼和右翼都有标记。
(这是怎么回事啊)
想了会儿,还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最后才知道是师团参谋写错了。写错了也就算了,这还
证明这个参谋并不了解前线的情况。他分明只是根据前线交上来的报告在他的桌子上就制定
了作战计划。不管是军司令部还是师团司令部都是这样,这就是这次战争连战连败的原因。
儿玉就这一点已经反复指出过了多次。
儿玉看着眼前的地图一下子怒火中烧。
(就是这些家伙们在一直杀着自己人)
他想到这里,接下来做出了一个脱离了常规的行动。他一下子扑到了地图对面的参谋少佐的
面前,一把抓住了他胸前悬挂着的金光灿烂的参谋悬章,使尽了全力扯了下来。
“你眼睛长到哪里去了”
他吼道。接着说了一句流芳百世的名言。
“是国家把你送进了大学学习。并是为了你的飞黄腾达才让你去学习的”
参谋少佐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这个少佐好像还不知道儿玉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看”
儿玉拍打着地图上的一处地方。
参谋少佐凝视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好像找到了原因似地抬起了头,不过脸上的表情并非因为
地图的疏漏而表示歉意的表情。而是想窥探儿玉到底生气到了什么程度。这种强烈的官僚式
的自我防御心理,可能是参谋军人的通病。
“可是,报告上就是这么写的”
可能是因为被拉掉了参谋悬章,他死皮赖脸的这样说道。
“你自己没去看过吗”
儿玉像是在说给别的参谋听似地放大了声音。其他的参谋们对儿玉的处置也很不高兴。参谋
有必要跑到第一线的冲锋部队中去吗。儿玉立刻感觉到了这一无言的质问。
“参谋如果为了掌握状况,哪怕是爬上敌人的堡垒也是应该的。想想那些因为这些纸上谈兵
而无益的死去的人们吧”
儿玉抓起了帽子走出了房间。
他想去前线看看。

(四十八)

十二月五日。
攻城炮在转移完阵地后从凌晨开始就进行着炮击。
与此同时,二〇三高地的炮垒也发出了咆哮,在他们后面(东面)的椅子山的炮台,也越过
二〇三高地的山顶打来了巨弹。这些炮弹纷纷落在了日军步兵的战壕中,把砂土、武器、士
兵、还有些尸体都抛上了天空。从今天开始,已经转移到了新的阵地的日军的攻城炮将不再
沉默。他们向着椅子山的钢筋水泥泻下了报复性的巨弹。
从远处的敌军炮垒射来的炮弹,会发出打雷时的低沉的轰鸣声然后一路飞过来。从听到声音
到炮弹落地有几秒钟的间隔。而日军的重炮,因为缩短了射击距离,所以在发出,
“哐­­­”
的一声咆哮后,就会马上在敌军的阵地上爆发出爆炸声。发射音和爆炸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这大大的鼓舞了那些躲在山腹中准备进行突击的士兵们的士气。
这时候儿玉正在爬着二〇三高地附近的一座小山丘。从椅子山打来的炮弹,在他前后落下。
儿玉像一名步兵一等兵一样向着山顶奔去。在他后面跟着一群胸口挂着参谋悬章的人群。里
面有军司令部的参谋也有师团的参谋,还有第一和第七师团长。他们各自的副官也在其中。
这么多的乃木军的作战头脑在弹雨中穿梭还是第一次。
儿玉身边的田中国重少佐一边踩着灰褐色的土地向前进,一边做出随时准备掩护儿玉的姿
态。在他们的身后有无数的炮弹碎片。福岛安正少将像把小个子的儿玉抱起来向前走似地。
这个单骑横穿了西伯利亚男人经常说道,我就像空气一样。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含义,可能是
如果他是空气的话就可以横穿西伯利亚了,而且在枪林弹雨中也可以随便行走的意思吧。
儿玉到达山顶后便在那里爬了下来,他拿出了望远镜四处展望着二〇三高地。可以清晰的看
见那些死了的活着的人们。那一百名不到的还坚守在山顶的一角的士兵们身影,让儿玉十分
感动。他们在几乎是被高等司令部抛弃了的情况下,而且毫无怨言的在那里反复战斗着。
“看看那里,看到这个也不为所动的家伙没资格做人”
儿玉对身边的福岛说道。作为参谋在心动的同时还应该动脑。应该马上涌现出新的方案。这
不是脑子好坏的问题,而是良心好坏的问题,儿玉这样想到。
因为想到了这个,接下来就爆发了他那次著名的发火的场面。
因为那些一个个跟在他后面的师团长和参谋们,都像是完成义务似地才登上了这个山顶,全
部都在那里发呆。
(每一个人感觉到自己的责任!)
儿玉这样想到。感觉到了自己的责任的话就应该马上在这里采取措施。可是现在这些人都像
是来参观似地,一脸与己无关似地的表情。

(四十九)

“田中!你在发什么呆“
儿玉回过头看着田中国重少佐怒吼道。一发炮弹从他头顶飞过。
“你是猪啊”
田中对儿玉把自己作为愤怒的目标感到很奇怪。
“你将来会成为师团长,还会成为军司令官。现在友军正在这样的苦战,你不应该做出适当
的指挥吗。而你却在这里发呆。你以为你是外国观战武官啊”
田中从地上抬起身子,回答道,
“是!”
可是他既不是师团长也不是军司令官,没有指挥权,让他怎么来指挥呢。不过,田中马上领
会了,儿玉表面上是在骂自己,实际上是在指桑骂魁的讽刺军司令官乃木和其他的两个师团
长。
田中回过头看了看乃木,又觉得他十分可怜,马上把眼光转移了。那两个师团长也还是继续
在乃木的旁边发着呆。
(无药可救了)
田中心里想到。说是要指挥,可是光拿着望远镜看着眼前的光景,应该怎样来指挥呢。不可
能让陆军大将、中将们像步兵小队长、分队长那样去一起冲锋吧。
不过,儿玉在一瞬间就忘记了这些。
“丰岛! ”
他叫着攻城炮司令官的名字。
“二十八厘米们的榴弹炮全部都布置好了吗”
“再过二十分钟就应该可以完成了”
“用二十八厘米们的榴弹炮,越过二〇三高地向旅顺港内的军舰开炮”
听到儿玉这么说,丰岛为他的无谋而感到十分愤慨。在炮兵看来,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乱来
的事情呢。
丰岛保持了沉默。
儿玉好像忘记了刚才所说的话了似地,他把望远镜的焦点又集中在了二〇三高地上。
儿玉的重炮阵地的大转移起到了惊人的效果。
本来,当日本步兵向二〇三高地冲上去的时候,与二〇三高地上的敌军阵地相比,是那些附
近的炮台的炮火歼灭了无数的日军的部队。俄国的要塞的火力网的配置十分完美,日军是通
过牺牲了无数的生命才体会到了这一点的。儿玉的炮兵战术是打哑二〇三高地附近的那些炮
台。
最后那个在日军身上发挥过无比的威力的鸭湖嘴炮台被打哑了。
但是北太阳沟各个炮台依然还是生龙活虎的。不过他们在日军重炮的连续猛打后也慢慢的开
始失去了活力。

(五十)

对二〇三高地的步兵突击是在十二月五日的上午九点开始的。
分成了左右两个纵队。由齐藤少将指挥的纵队从二〇三高地的西南角攻去,吉田少将指挥的
冲向了东北角。
而儿玉流的炮兵支援方式是十分厚重而且切实的。步兵可以在友军的炮弹伞的保护下进行行
动。光是每发重达二一八公斤的二十八厘米们的榴弹炮的炮弹就打出去了二千三百发。
齐藤太郎少将组织了几个以三十人为一组的敢死队,他们连续攀登、冲锋。存活着到达了山
顶的人们,一边与敌人激战,一边建起了防御工事,接着又有三十个人爬了上来,就这样反
复进行着。
乃木希典在他的日记中这样写道,
“早上开始向二〇三炮击。齐藤支队于九点前进。达到了目的”
“达到了目的”
在日记中就这样简单的描述了一句,事实上也是,非常简洁的就达到了目的。从上午九点开
始进攻后,到了十点二十分二〇三高地的西南角就完全被日军占领了。只用了一小时二十分
钟。
这时候,在二〇三高地东北角的俄军还在进行着顽强的抵抗。吉田清一少将指挥的纵队从下
午一点三十分开始向他们发起了攻击。在这个方面首先冲锋登顶成功的是步兵第二十八连队
的第一中队。接着应儿玉的要求,被大山派来的精锐的第十七连队(秋田),晃着刺刀从上
了山顶,最后完全占领了山顶。从攻击开始到完全占领只用了三十分钟的时间。儿玉像是在
变魔术似地,令人难以置信的获得了成功。
这期间,儿玉始终注视着战斗的进程。
到了下午两点,当儿玉确认了完全占领了二〇三高地后,他亲自拿起了电话,和山顶的军官
进行了通话。
“可以俯视旅顺港吗”
他在这个方面做出了很多提问。
东乡的封锁舰队,很早就从海上观察建议到,“可以从二〇三高地俯视整个港内。在夺取了
这个高地后设置观察所,引导陆地上的重炮炮击舰队,将他们全歼”
而乃木军司令部却根本没有搭理过他们的请求。
儿玉就是看到了这一点。他通过转移重炮阵地使步兵简单的完成了冲锋,易如反掌的占领了
高地。
听筒里传来了山顶上的声音。
“可以看见。全部军舰都一目了然”
儿玉放下了话筒。他的作战成功了。接下来需要做的是越过山顶向军舰开炮。

(五十一)

这里需要来介绍一下二十八厘米们的榴弹炮。
“海防”
这一充满了危机意识的词语,在江户时期的中后期,当以俄国为首的列强的军舰在日本近海
出没时开始被频繁使用,到了幕末,这一意识越来越强烈,幕府和诸藩纷纷在他们各自的领
域的海岸线上建起了炮台。不过,马上都成为了无用的东西。
明治政权是从幕末的这样的危机中诞生出来的政权,维新后因为内乱和政情的不安,还没有
能力着手沿岸的防御。
“至少在东京湾建设一个威力强大的炮台吧”
在明治十年的西南战争结束后不久,就开始了寻找合适的大炮。
日本政府决定以意大利陆军的海岸炮为样本。买来了两门。这就是成为了日俄战争的象征的
二十八厘米们的榴弹炮的原型。
他们马上想要它国产化。在大阪的炮兵工厂进行了试做。只有铸铁是买的意大利的古力高利
尼铸铁,他们在明治十七年试做出了三门,首先在大阪府的信太山进行了试射,之后在东京
湾的观音崎炮台进行了安装调试等各项测试,成绩十分优秀。因此在明治二十年把它纳入了
制式炮。
不过兵器的完全国产化是明治陆军的绝对方针,所以一定要尽快改变使用进口的古力高利尼
铸铁的现状。他们改成了使用釜石铣铁,这次的新作品的成绩也十分良好。从明治二十六年
起,这种大炮的生产完全达到了国产化。
如前所述,这种巨炮是由铸铁制成的。在铸铁的外侧有一层钢铁的外壳。
炮架是装匡式的固定炮架,架匡可以做三百六十度的旋转。可以向四面八方射击。
而且这种大炮和其他的陆军的野炮、山炮相比,安装了驻退机这一弹簧装置可以将发射时产
生反动的炮身复原。驻退机里面是弹簧和机油,也就是说是液压式的驻退机。每打出一炮后,
炮身会和上架一起后退,等反动力消失后炮身又会恢复到原先的位置。
炮弹用的是坚铁弹。不过里面填装的炸药并非黄色炸药,而是威力小一点的黑色炸药,这多
少有点问题。
而且这种大炮是作为海岸炮而被永久的安装在炮台使用为目的的,一般被认为是不可移动
的。
可是日本陆军却把它搬到了旅顺来使用,前后安装了十八门。
后来儿玉还把其中的六门分拆到了奉天战场,发挥了无比的威力。开创了要塞用的固定炮被
用在了野外决战上的世界战史的先例。

(五十二)

当儿玉命令道,
“用二十八厘米们的榴弹炮,越过二〇三高地向港内的军舰开炮”
时,乃木军的攻城炮兵司令官丰岛阳藏想到,
(这次一定要和他说清楚了)
这是乃木军司令部对儿玉做出的最后的抵抗。
丰岛少将已经像牛一样一直被儿玉牵着鼻子在走了。今天早上的十点刚过也是这样。当齐藤
少将的敢死队冲进了二〇三高地的西南角时,儿玉立刻向丰岛命令道,
“马上命令观测班登上西南角”
这时候俄军还在东北角做着抵抗。炮兵没有派出观测军官拉着电话线跟在步兵冲锋部队后面
一起战斗的习惯。太危险了,丰岛怕观察军官们会牺牲。不过儿玉才管不了这么多呢。
观测所设置完毕。 
­­­从那里看得见旅顺港吗。
这时候,儿玉的这句名言,通过电话线传达到了西南角的山顶上的观测军官的耳朵里。 
­­­看得见。一目了然。
当儿玉听到观测军官的这句答复后决定向军舰开炮。炮兵阵地只要按照山顶上的观测军官的
指示,进行瞄准后开炮就可以了。
也是他就向丰岛命令道。丰岛之前就观察到了儿玉的之一企图,他马上提出了反对。
“这办不到”
“理由。­­­­­­­”
儿玉短短的尖叫了一声。要他说出理由。
只要是炮兵科出身的人都会说出一个同样的理由。
首先,即使二十八厘米们的榴弹炮打出的炮弹再大也不过是榴弹,而不是穿甲弹,不可能打
穿军舰。
而且,向军舰开炮的话,军舰就会进行报复。他们首先会打飞二〇三高地的观测所。然后会
对山顶上的阵地做出破坏,接下来会炮击已经前进到了山麓附近的炮兵阵地。小口径的陆军
炮是打不过大口径的海军炮的,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丰岛坚持着这个意见。
(这个家伙,脑子有点坏了)
儿玉的目光盯在了丰岛的嘴唇上的胡子上。那撮胡子不停的跳动着。在儿玉看来,这次本来
就是在海军的强烈要求下乃木军才会被派来攻击旅顺的。海军是因为旅顺舰队一直躲在港内
不开到外洋而束手无策,才要求从陆地上攻占旅顺要塞的。之后乃木军虽然进行了艰苦战斗,
不过他们的目的其实是十分单纯的。只要把港内的军舰击沉就可以了。击沉了的话,东乡舰
队就可以解除封锁,返回佐世保对舰艇进行整修,做好准备与即将来临的波罗的海舰队的进
行决战。
(可能是战斗实在是太激烈了吧,丰岛帽子下的那个东西废掉了)
儿玉的脸上始终挂着不屑一顾的表情。

(五十三)

儿玉保持着这一表情,听着丰岛叙述着他的理由,不久后他反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呢”
丰岛阳藏这个炮兵权威,早就做好了针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马山回答道,
“为了减少舰炮的报复性炮击所带来的损失,在二十八厘米们的榴弹炮和各种重炮附近慢慢
的用铁板包起来,做一道炮墙”
“慢慢的是什么意思”
“要制作铁板和炮墙再怎么也需要三天时间”
“丰岛”
儿玉不屑的说道。
“你已经太累了。你那个炮墙等仗打完了再去做吧。现在仗正打得热火朝天呢”
虽然儿玉的声音很低,可是他内心里充满了马上就想跳起来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的冲动。
“命令”
儿玉以不容争辩的气势,再度高叫道。丰岛没办法只有端正了姿势,来接受命令。
“攻城炮兵司令官用二十八厘米们的榴弹炮,立刻向旅顺港内的敌舰射击,将他们全部击沉”
(简直是乱来)
丰岛一边想着,一边拿起了设置在掩蔽壕内的电话机,向各个部队发出了命令。
十分钟后,从二十八厘米们的榴弹炮的阵地传来了隆隆的炮声。
那种炮声好像会使天崩地裂似地。
命中率称得上是百发百中。
躲避在港内的军舰中,首先是战舰【波尔塔瓦】(一〇九六〇吨)被炮弹击穿了甲板,打中
了弹药库,在弹药库发生了大爆炸后,开始在火焰中缓缓的下沉。
接着,旅顺舰队的代表性的战舰【列特维森】(一二九〇二吨)被连续击中了八炮,搭乘在
舰上的威廉提督身负重伤。
这样的炮击持续了好几天,在这几天中除了战舰【塞维斯特波里】和几艘小舰艇以外,共有
四艘战舰、两艘巡洋舰再加上十几艘其他小舰艇被击沉或者破坏,而且港内的造船厂也被完
全打烂,使他们再也不能进行舰艇的修复,他们还顺便向旅顺市区也进行了炮击。
(五十四)

儿玉成功了。
他通过全面的转移炮兵阵地,使步兵的冲锋轻松了很多,用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就占领了曾杀
死六千二百名日军士兵的二〇三高地的西南角,进而仅用了三十分钟又占领了东北角。时间
是明治三十七年的十二月五日。
乃木希典在他六日的日记中先写下了,
“天晴”
接着是,
“下午登上了二〇三。与渡边、村上两连队长还有观测军官一一握手。归途中去看了齐藤少
将。赤坂山以东之敌全部退却”
乃木在六日的下午首次踏上了二〇三高地的山麓的土地,登上了斜坡。去慰问前线的将士们。
大多数幕僚也随他同行。
不过这时候,儿玉却留在了高崎山的第七师团的司令部。令人觉得好笑的是,他并没有登上
这座他自己打下来的小山。
他和乃木说到,
“我肚子疼”
在儿玉看来,巡视新占领的地方是一种游行。这应该是由军司令官来做的事情,如果自己带
上乃木的幕僚们登上了山顶的话,乃木的脸就没有地方放了。
儿玉是受大山的命令临时从乃木手上接管了指挥权。这个秘密只有乃木和他的军司令部的参
谋们知道。在东京也只有山县参谋总长和长冈次长知道这件事。不应该让外人知道,所有的
功劳都应该归在第三军的司令官乃木希典男爵身上。不然的话,儿玉这次的所作所为将成为
今后陆军在统帅问题上的一个恶性的先例。儿玉十分清楚这一点。
因此儿玉没有参加这天的巡视二〇三高地。而且已经攻克了的二〇三高地在儿玉眼里已经毫
无意义了。
“牙齿也很痛”
他向乃木说道。
儿玉的牙齿也的确很痛。
这天因为儿玉告病留在了高崎山,所以军医部长落合泰藏也不得不陪他一起留在了那里。
落合成为了儿玉的聊天对象。
儿玉对落合说道,
“军医部里为什么没有齿科医生啊”
他在那里唠哩唠叨。
“高级军官很多都是老人,因为指挥的是野战,很多人的假牙齿都坏了,大家都在为这为难
呢,肚子痛的话可以忍一下,牙疼的话就很难忍了。落合啊,你看得好吗”
他半认真的说道。
落合感到有点为难。
“德国的军医部里也没有齿科啊”
儿玉听到这个感到有点奇怪,德国人的牙齿不会疼吗,他这样说道。

(五十五)

二〇三高地的陷落,对俄军的防御造成了重大的影响。
俄军的赤坂山那些原本与这个高地连成一线的主要阵地,曾经是杀伤了那么多日本士兵的强
有力的阵地,现在却在地势上失去了优势,守军在六日不战而退。
于是日军将他们占领了。
接着,俄军在寺儿沟北方高地的堡垒群也成为了孤垒。日本方面在六日向那里派出了侦察兵,
他们回来报告说那里已经不见了敌影。六日下午两点,日军前进到了这一地区,将其占领。
进而三里桥西北高地的敌军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弃垒而逃。
所以在乃木日记中的六日这一页上写下了,
“赤坂山以东之敌全部退却”
六日傍晚,儿玉从高崎山出发,登上了二〇三高地。随行的依然是田中国重少佐。
站在山顶向东望去,才发现这个高地的位置的确很独特。一眼望去,旅顺港就像一幅画一样
呈现在眼前。
群山和市区都是白色的,稍微靠左一点是白玉山,正面望去可以看到这里的最高峰黄金山,
形状有点像火山口。而被这些山峰包围在中间的则是泛着碧绿的潮色的旅顺港。
在港内的东面的一角,旅顺舰队的各舰挤成了一堆。每艘军舰都被从儿玉头上飞过的二十八
厘米们的榴弹炮打得冒起了黑烟。没有一艘军舰能够应战。因为日军的各种重炮的炮弹不停
的像雨点般的落下,他们根本无力顾及反击。
“丰岛特别害怕敌舰的反击”
儿玉一边看着炮击,一边自言自语似地对田中说道。
“丰岛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才会这么考虑。我什么也不懂,就认为只要这边持续不断的
轰击,打得敌人无力还手不就可以了”
他这句话说得不错。
“那阁下是乱猜的吗”
田中和儿玉开起了玩笑。
儿玉用鼻子哼了一声。他是在笑。不过却说道,不是乱猜。
“是气势。在战斗中要有能抓住几分之一秒的机敏,把形势变得使它对自己有利。这应该不
是智慧而是气势”
儿玉是个不看路走路的人,在下山时摔了两次。一次还摔进了一个被炮弹打出来的大坑里。
弄得身上一股硝烟的味道。
田中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拉了上来。
来到了山麓后,他在上马时向田中命令道,
“田中,明天给烟台打个电话,问一下北方的敌情”
儿玉十分担心这些天北方的敌人活动的日渐频繁了。他肩负的关系到日本的国家安危的任务
并不是这个旅顺,而是北方的战场。

(五十六)

二〇三高地的陷落成为了,曾经使日军那样的感到烦恼的旅顺要塞的致命伤。日军在攻陷高
地后,就立刻连续不断以重炮越过高地向旅顺港和旅顺市区进行着炮击。
儿玉成功了。虽然旅顺要塞还有着众多的炮垒,不过现在日军炮兵可以自由的瞄准要塞背后
的脑髓部分,整个要塞都在以加速度的形式在不断的衰弱。
“接下来就像是打扫战场一样了”
儿玉是这样看的。当然交给乃木军就可以了,这也是他们的义务。回想一下的话,如果乃木
军司令部当初就直接攻击海军在海上发现的二〇三高地这一旅顺的软肋的话,日军就不会在
旅顺攻击战中付出死伤六万人的这一巨大牺牲。不过,如果这期间儿玉没有采取特别措施来
接替总指挥的话,这个数字一定还会越滚越大。
“已经没我事情了”
在五日,当第一颗二十八厘米们的榴弹炮炮弹越过山顶击中了港内的军舰后,儿玉就向随行
的田中国重少佐这样说道。
六日和七日,儿玉还是继续负责着作战的指挥。七日,乃木在吃了早饭后就出发去了高崎山
的前线,不过儿玉却留在了司令部。
乃木希典在他七日的日记中是这样记载的,
“七日,有雾”
早上起了一片浓雾,附近的群山都沉浸在了浓雾中。只有敌我的炮声在其中隆隆的回荡着。
有时候从俄军的残存炮垒中飞过来的巨弹会震动整个大地。
乃木接着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早餐后从高崎山回到了柳树房。大岛中将送来了蛋糕、茶还有冲津鲷鱼。送了些苹果回礼”
乃木回到了后方的柳树房军司令部。敌人的炮弹是打不到这里的。虽然乃木这些天一直在前
线起居已经十分疲劳了,可是他却没去休息,而是坐在了办公桌前。
到了傍晚,儿玉也回到了柳树房。听到门口的嘈杂声就可以知道。儿玉大声和爬在树上的电
信兵在说些什么。
乃木站起来到院子里迎接儿玉。儿玉的脸上和胡子上都被砂土染成了黄色。在乃木向他道辛
苦时,儿玉拍了拍乃木的右臂,说道,
“啊,肚子饿了”
给我吃点什么。
“日落时,儿玉大将回来了”
乃木在他日记里这样写道。
进而,在“乃木日记”的七日这一页上是这样写的,
“晚上去拜访”
乃木在这天晚上去儿玉的房间做了拜访。儿玉的房间被安排在了柳树房的乃木的军司令部的
最里面的一间。
之所以会去拜访,是因为傍晚儿玉从前线回来时对他说道,
“乃木,晚上开个诗会怎么样啊”
乃木在内心里十分佩服儿玉那充沛的精力。
“好啊”
他这样回答道。
在儿玉看来虽然战场上还是炮声隆隆,但是这场战争的关键时刻已经过去了。对负责作战的
人来说到这里为止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只要那些各级指挥官们按照既定的方针继续
执行下去就可以了。而且儿玉还必须回到烟台他自己的本职工作上去,就以诗会来轻松的和
乃木来道别吧。
而且他对乃木也十分同情。
(对乃木太过分了)
他这样想到。儿玉通过拉破了乃木的面子把大量的日军官兵们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从连战
连败一举走上了胜利的道路,现在留下的问题是如何挽救乃木的面子了。
首先,儿玉考虑到的是把, 
­­­旅顺是乃木打下来的。
这件事情在内外的宣传时着重强调,使儿玉的功劳成为永久的秘密。因此,儿玉在向内外记
者们说明自己前来旅顺的目的时一直说道,是来, 
­­­前线慰问。
而且还向那些军司令部的参谋们叮嘱道,
“我这次的多管闲事在统帅上多少会有点问题。以此开了先例是十分不好的。哪怕是在战后
也不准公开”
无论如何,旅顺攻击的名誉都应该归于乃木,关于这一点,儿玉还打算向东京的参谋总长山
县有朋元帅也叮嘱一下。
儿玉对这个年轻时代以来的老朋友用心良苦。不过儿玉没有想象到,乃木在战后会像东乡那
样以救国英雄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而且他也没能目睹成为了英雄的乃木的样子。因为儿
玉在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年就死去了。当然依照儿玉的性格,就算他看到了乃木成为英雄,他
也不会想得太多的。
这天晚上,他对乃木所说的, 
­­­开个诗会吧。
一方面是儿玉自己想放松一下,另一方面他还有一个他自己的打算。自己作为作战家战胜了
乃木。不过作为诗人乃木比儿玉要优秀很多。乃木应该可以在诗会上作为诗人得到安慰。这
两个长州人之间的友谊之深,已经超乎了世人的想象。

(五十七)

乃木日记的七日这页还在继续,
“­­­­志贺也在,诗谈”
他这样简单的写道。志贺也在,指的是他敲开了儿玉的房门后发现志贺也在。
是志贺重昂。
必须要说明一下这个“志贺”是怎么回事情。
明治陆军是以模仿外国陆军起家的。在外国陆军中(海军也是一样),在打起大战时,很多
时候会带上著名的文学家。因为这个原因,志贺重昂以卿命官员的待遇作为观战员来到了乃
木军司令部。要解释卿命官员的含义的话有点难,举例来说的话,各省的次官和府县的知事
是官吏,而享受卿命官员的待遇的则是那些大学、专科学校的高等学校的教授们。
即便是文学家,明治政府并不像外国那样会让小说家作为享受卿命官员的观战员。按当时的
分类来说会选择那些从事纯文学的人士。而且不会选择那些无名的纯文学人士。志贺重昂做
过记者,还当过官,做过农商省的山林局长和外务省的卿命参事官。他就是因为他的这些重
重经历,被挑选为了观战员。不过即便是作为文学家、知识分子他也是日本屈指可数的人物
之一。
他于文久三年出生在三河冈崎,从北海道大学的前身札幌农学校毕业。最感兴趣的还是地理
学。
明治十九年,他随同海军兵学校的毕业航海,登上了练习舰【筑波】历游了南洋诸岛,观察
了列强在南洋诸岛所建立的殖民地,从经济学的角度分析了地理学,建立了他的独创性的学
问的基础。他写下了“南洋时事”一书,以“不必以国家来增强生产力”为论点,给当时已
经被浮躁的政争所淹没了的政界和言论界带来了冲击。他在晚年还被邀请成为了英国王家地
理学协会的名誉会员,终身都作为地理学者活跃着,他也是明治这个新兴国家的象征性的人
物之一。作为记者的志贺重昂所活跃的舞台是,他自己创建的杂志“日本人”,和陆羯南和
正冈子规呆过的“日本”报社、“东京朝日新闻”等等。
明治陆军之所以让他随同乃木军司令部而来还有另外一个理由,他的英语十分优秀,可以让
他来书写对俄军的劝降书,或者当斯特赛尔前来投降时他也可以充当翻译,更何况对遵守国
际战争法上一直表现得像优等生一样日本陆军来说,把懂得其中的规矩的志贺放在乃木身边
的话,就可以随时指出他的错误决定。
志贺当时四十二岁。身穿着在伦敦定制的旧双排钮的大衣。
儿玉之所以会把志贺一起叫来参加这个诗会,是想让志贺作为评论者来活跃气氛。在当时他
作为汉诗诗人也有着不错的声誉。

(五十八)

从房顶上垂下来了一根很长的绳子,下面挂着一只灯泡。儿玉在灯光下,不停的在小本子上
写着什么。
“是诗稿吗”
乃木微笑道,做出要去偷看儿玉的小本子的样子。
“啊,不许看”
儿玉突然做出一副很害羞的样子,把小本子从灯下移了开来。志贺大声笑了起来,就连坐在
儿玉背后的随从田中国重也偷偷的笑了起来。
“田中,有什么好笑的”
儿玉习惯性的撅起了嘴,这时候远处传来了一片炮声。
“乃木啊”
儿玉说道。
“我写的还没有经过推敲。还是先披露一下你写的东西吧”
“我的也是初稿啊”
嘴上虽然这么说,乃木却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了小本子。
田中国重拿来了纸砚。
乃木在纸上,用他漂亮的字体写下了他所做的诗。

有死无生何足悲
千年谁见表忠碑
皇军十万谁忠杰
惊世功名是此时

这首诗是今天乃木从高崎山返回柳树房的途中在马上随性吟诵出来的。
“好诗”
儿玉发自内心的感到感慨。
“山川草木都充满了悲怆的气氛,到底是三军之将,实在是太意气风发了”
儿玉又用日语的读法将它读了一遍。
“在这个战场上有死无生啊。这听上去一点也没有过度悲伤的感觉。反正人生短暂。只有无
形的表忠碑才经得起千年的风霜啊。十万皇军都是英雄,惊世的功名一定要在今天建
立。·····”
“不过”
儿玉扭了下头。
“这句千年谁见表忠碑好像写的有点过于悲怆了。改称千年不朽怎么样”
他坦然的说道,乃木也坦率的说道,
“嗯,可能吧”
他立刻抹掉了两个字,改成了千年不朽表忠碑,然后有署名,
“石樵”
石樵是乃木的号,他还有个号叫石林子。
(五十九)

后来,乃木军的军医部长落合泰藏也走了进来,人越来越多了。
刚好儿玉拿着笔写着自己的诗句。
“哈哈哈,得利寺啊”
落合在旁边看了看。儿玉的这首诗,是他这次来旅顺时,从车窗内看到了得利寺发生过激战
的战场,一边看着远处的战死者的墓碑,一边写下来的。

得利寺边天籁悲
归鸦已去弔新碑
十年恨事一朝露
自有岁月记雄心

“最后这句总是写不好”
儿玉扭了扭头。
在诗歌方面儿玉的确不如乃木。
“天籁悲也好像”
志贺重昂探头说道,他觉得稍微有点不尽人意。天籁指的是风的声音。在新战场上吹过时带
来悲凉,就像在俳句中常用的半月似地那样是很通俗的。归鸦去在志贺看来也过于形式化了,
乌鸦在新竖起的墓碑上跳来跳去已经不能给人们带来什么新鲜的感觉了,不过下一句的十年
恨事一朝露这句的确写得不错,他这样评论道。
“十年恨事”
指的是日清战争后,俄国所主导三国干涉,日本不得不屈服于列强把辽东半岛还给了清国。
而俄国却马上又从清国手中强行将其租借,建成了旅顺港,在大连设置了总督府,还建起了
南满铁路把这里领土化了,进而又想要从朝鲜南下。为此日本的世论激昂,卧薪尝胆一词得
以流行,陆海军都开始做起了对俄的战争准备。十年指的就是这十年。十年恨事指的就是这
件事,也包含了日俄战争的起因。这些仇恨在得利寺的炮火中燃烧,在炮烟中散去,这十年
都化成了一朝的露水,因此而充满了感慨。
“写得不好啊”
儿玉一边说着却又写了起来,边写边说道,
“写得不好的人,想写多少就有多少”
“旗鼓堂堂铁城摧”
他写道。在他背后观摩的田中国重内心里想到,
(怎么听上去像小学生在唱歌啊)
田中是负责整理废纸的,他想把这些都留作传家之宝,于是偷偷的把这些废纸都留了下来。
可是,他只留下了儿玉的诗稿,把乃木的都给扔了。但是战后,儿玉却不怎么为世人所知,
倒反而是乃木作为旅顺的名将被世间广为流传,
“把乃木先生的也留下来就好了”
每当回忆道旅顺他就这么说到。不知道田中是否带有讽刺的意思。

(六十)

乃木是长州人的典型之一。乃木的情况,如果说他是以玉木文之进为师的话,那他和吉田松
阴虽然活跃的时代不同,却也可以称得上是师兄弟。
玉木是松阴的叔叔,在松阴小时候一直用鞭子在教育他,想使他成为玉木心目中的典型的武
士。对玉木那过激的教育方式,松阴的母亲一直在心中呐喊道, 
­­­寅次郎(松阴)会被打死的。
不过松阴却有着超人的顺从性。他忍耐着这一切,把自己塑造成了玉木文之进心目的完美的
武士。玉木心中的武士是只有在为公献身上才能体现出自己的生命和存在的价值的,为了培
养他这种纯粹的精神,他不允许他有一丝杂念。比如说,松阴在少年时有一次捧着书在看,
有只苍蝇停在了他的脸上。他因为觉得有点痒所以就挠了挠,玉木却认为, 
­­­读圣书是属于公事。而在读书时因为痒而去挠的话是属于私事。如果对这种私情放任不管
的话,长大以后不知道会变成有多少私利私欲的人了。
他把松阴痛打了一顿,乃木希典也受到过玉木文之进的这种教育。乃木应该比松阴受到了更
加残酷的教育,因为他是玉木的住家弟子。乃木的性格中也很有顺从性,他忍受住了玉木的
熏陶。玉木文之进在明治九年,因为受到荻之乱的牵连而自杀了,他的一生的成就就是,把
吉田松阴和乃木希典,这两个他通过自己的纯粹的思考而想象出来的武士的典型送上了历
史。
不过玉木心目中的武士不一定是要有能力的。松阴在江户学习时,他的几个其他藩的朋友在
酒席上讨论了, 
­­­如果自己是在战国乱世的时候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有的人认为自己能做一百万石的大事,还有人认为自己可以担任先锋的武士大将等等,最后
说到了松阴。松阴那时候不在场。 
­­­他最多是个几千石的料。而且不是那种能够做野战攻城的猛将,而是那种守在城里的守将。
有个人这样说道,旁边有个人又补充道,
“不对吧。派他去照顾守将的老婆的话是最合适不过了”
松阴在女人问题上一直很保守, 像个清僧似地一生与女人无缘。后来松阴听到了这段谈话时,
并没有生气,后来他自己在他的文章中这样写道, 
­­­我不具有英雄的素质。
英雄所具有的那种狡诈奸谋的能力和那种软硬不吃的性格,和松阴相去甚远。
松阴是日本思想史上的巨人,也是幕末最优秀的文学家,而就乃木是明治时期最优秀的汉诗
诗人这一点来看的话,他多少还是和这个同门有点相似之处的。

(六十一)

二〇三高地已经占领了。
在乃木希典的日记中的十一日的这一页上,他写道,
“有风,酷寒,零下十度”
这天早上他必须去丰岛山的阵地视察。在他离开柳树房的军司令部时,观战员志贺重昂把他
送到了玄关。外面刮着狂风还夹着大雪。乃木走到了院子里后又一下子回到了志贺的旁边,
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苦的微笑,
“志贺先生,有空帮我看看”
他在志贺的手上留了一张小纸条。
志贺回到房中打开一看,是一首铅笔字书写的诗稿。这就是著名的尔灵山的诗歌,

尔灵山险岂难攀
男子功名期克难
铁血覆山山形改
万人齐仰尔灵山

志贺又用日语读法小声的读了一遍。
志贺为这首诗感到惊叹。 
­­­自己是远远赶不上的。更不要说儿玉了。
他回想起了几天前的儿玉的诗。首先,
“尔灵山”
这个词用的怎么样。能想到这个词乃木的诗才已经是堪称神韵了。以二〇三的标高来读作尔
灵山。这并非是单纯的发音上的相同,这组山上有着无数的灵魂­­­包括乃木自己的二儿子保
典­­­乃木是饱含着镇魂的心愿而起下了这个名字的,而且在最后一句中也以尔灵山来结下了
帷幕。
其实,在二〇三高地攻克后的第二天,就给这座山起什么名字,还在山上有过一番讨论。
第一师团长松村务本说道,
“起名为铁血山的好”
因为是以铁和血夺来的。而志贺重昂却建议道,
“起名为旅顺富士怎么样啊”
不过想了想,志贺又自己把它否定了。
“儿玉山怎么样”
有人这样提议,几乎就这样决定了,貌似议论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就这样被搁置在了一边。
这座山的命名的事情就交给了志贺。
(就决定是尔灵山了)
志贺在看了诗后这样想到。

(六十二)

尔灵山这首诗,不是在攻克后的第二天,十二月六日乃木登山山顶是写下的。乃木上山的那
天,敌我双方的尸体,而且还是被打得不成形的尸体覆盖着整个山坡。
岩石也被炮弹打得像在搅拌机里滚过一遍了似地成为了粉末,走路踩上去的时候可以把长靴
都陷到里面去。在这样惊心动魄的新战场上,怎么还有可能有诗情画意呢。
乃木好像是在十二月十日晚上,柳树房整夜都被大雪包围了的时候,得到了这一灵感的。并
且在调整完了韵平音节后,在第二天十一日的早上交给志贺重昂的。十一日下午,在二〇三
高地战死的二儿子保典的遗骨和遗物被送到了军司令部。对乃木来说,
“尔灵山”
中包含了对在尓灵山上战死的所有的日本人的感情的同时,还包含了对比在金州战死的大儿
子胜典更加活泼的保典的无限感慨。乃木在十一日的日记中只写了一条,
“保典的遗骨、遗物被送来了”
他在十四日的那页上写着,
“昨夜,积雪五寸。··
··前往二龙山拜访平佐(途中看望一户)来到了松树山)
看望一户指的是旅团长一户兵卫少将。一户在旅顺攻击战中始终保持着准确的指挥,以他的
勇敢令全军刮目相看。后来他成为了乃木军的参谋长,乃木在那个时候给一户看了这首诗。
一户后来说到,
“我一直认为这首诗是在我的营帐中作成的”
就是因为上述的情况。一户在他的日记中关于这天是这样记述的,首先是天气。
“昨夜降雪,积雪约有五寸”
这是当然的,和乃木日记中所描述的相符。“天晴风稳,堪称爽快”
,是个雪停后的晴天,也
没有刮什么风。
“乃木将军,来营。进了我的掩蔽,突然要笔,写下了尓灵山的诗句,给我看了。拿出了茶
点”
一户兵卫这样写到。 
­­­拿出了茶点。
乃木对此有点吃惊。
“真是稀奇的东西啊”
听到乃木这么说,一户说明了来龙去脉。前几天在休战时,一户旅团在一户的亲自指挥下来
到了东炮台下收容尸体。这时候俄国方面也来了一群人,其中也有将官。一户向那名将官微
笑着行了个礼,那名将官也微笑着回了个礼,并且送来了这些茶点。
听到这个故事乃木十分高兴,说他拿两三个留作纪念,一户在他的日记中是这样记录的,
“作为纪念带走了两三个”

第二章 海涛

(一)

当乃木军在攻打旅顺时,东乡的联合舰队始终在洋面上封锁着旅顺口,使港内的俄国舰队不
能跑出港外。
开展至今已经十个月了,全部兵力都一直漂浮在洋面上。
军舰疲劳了,士兵们也疲惫不堪。
这期间敌人的波罗的海舰队却越靠越近,东乡等人开始有点焦躁了。在敌人的大舰队到来之
前,所有的军舰都必须进本土的船坞整修一下。
因此海军派出了岩村和伊集院这两个参谋作为联络军官来到了乃木军司令部。通过这两个军
官, 【三笠】上的首脑部可以随时详细的掌握陆军的战况和经过。
“儿玉大将南下来到了乃木军司令部”
传来了这个消息。
“主攻方向转为了二〇三高地”
在这个消息传来后不久,二〇三高地就被攻克了,并且在山上设置了观测所。通过观测军官
的引导,炮弹越过山头接二连三的落到了旅顺港内的俄国舰队的头上,开始将俄国军舰一一
击沉,听到了这个以后,东乡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
“好极了”
不过脸上却还是没能露出笑容。他依然对港内的俄国舰队十分执着, 
­­­必须一艘不剩的全部击沉。
他已经成为了完美主义的俘虏。哪怕是还留下一艘战舰,只要让他跑到外洋来的话,就可以
将日本近海的运输造成重大的危机。因此只要港内还留下了一艘,东乡就必须至少留下两艘
战舰继续封锁。在战争中被要求到这样的完美主义的例子,恐怕在陆海军的战史上都是史无
前例的。
当二〇三高地设置观测所时,海军也马上派出了军官。陆军的炮兵军官不认识军舰的舰种和
舰名。
在二〇三高地向港内俯视而去,发现港内的俄国舰队比在洋上想象时要多得多,一共有二十
一艘。
五艘战舰、五艘巡洋舰、五艘驱逐舰、两艘鱼雷炮舰、一艘水雷敷设舰、另外还有一艘名叫
【埃尔马克】的三桅的运输船。从编制上来讲的话,是一支浩浩荡荡的舰队。
这些舰艇从六日到八日之间,在二〇三高地的观测所的引导的炮击下,除了一艘以外都被击
沉或者是打得搁浅了,成为了一堆废铁。取得了惊人的战果。
唯一的一艘幸运之舰,没有被日军的炮弹造成致命的伤害。是战舰【塞维斯特波里】。还有
一艘未被纳入计算的炮舰也一直跟随着这艘幸运的战舰。【塞维斯特波里】在九日的拂晓,
偷偷的开始了移动,他躲到了老虎尾半岛的城头山下。
从日本的观测所看过去根本看不到他。

(二)

“找不到战舰【塞维斯特波里】 ”
从九日早上开始,乃木军的巨炮群向港内外进行了大搜射。因为已经不在可视范围内了,所
以完全是凭感觉在开炮的。只要能偶然的打中一炮就会升起黑烟,然后以黑烟为目标继续炮
击就可以了。
东乡指挥的封锁舰队也在洋上拼命搜索。
有一艘驱逐舰冒着危险进入了水雷区域,来到了龙王塘,在这里发现了【塞维斯特波里】。
再往前走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于是他赶紧跑了回来。
战舰【塞维斯特波里】的舰长是旅顺舰队中以勇敢著称的冯·艾森大佐。这个德裔的俄国人
最初是三等巡洋舰【诺维克】的舰长,开战以来他一直利用他的快速,向东乡舰队进行着挑
战,东乡舰队也习以为常了, 
­­­又是【诺维克】。
在舰队一直躲在旅顺港这一期间,艾森从中佐晋升为了大佐,成为了战舰【塞维斯特波里】
的舰长。
虽然这艘战舰已经丧失了一大半战斗力,不过艾森却认为如果被陆军炮从陆地击沉的话将是
十分耻辱的,还不如开出旅顺港,被日军的海军炮击沉。
艾森是舰船指挥的高手。他把军舰悄悄的开到了港外。来到了老虎尾半岛的顶端,在城头山
下停舰抛锚。做好了发生万一时让水兵们上岸避难的准备。也就是说冯·艾森为他的战舰准
备了海洋这个更适合他的坟墓。
不过在日本方面看来,虽然对手已经衰竭,但是终归还是战舰。在【三笠】上召开了会议,
商量如何对付他,秋山真之说道,
“为了击沉他而使自己的军舰受损失的话实在是太不划算了。只有用鱼雷艇进行夜袭”
真之当时已经晋升为了中佐。
最后决定采用鱼雷攻击。
东乡舰队把所有的鱼雷艇都用到了这次攻击上,他们不断的出击。
这个鱼雷攻击从十二月九日开始,一直到了十六日,才回来报告道, 
­­­【塞维斯特波里】沉没了。
首先是因为夜袭时视线很差。再加上海面上一直有着巨浪,小小的鱼雷艇被巨浪翻滚着,有
时候螺旋桨都会在半空中空转。而且【塞维斯特波里】所处的海域布满了水雷是个极其危险
的海域。最大的问题是,对手是当时被称为万能的巨人的战舰。没有一艘鱼雷艇拥有与他同
归于尽的勇气,都在远远地距离上发射了鱼雷后就急忙跑了回来。虽然军人们都做好了在这
次大海战中牺牲的准备,不过又都觉得为了这种事情战死的话实在是太不划算了。就是这种
情绪才导致了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能解决掉一艘静止不动的军舰。

(三)
十六日晚上, 【三笠】上的幕僚们都聚集在一起用晚餐,话题自然而然的就集中到了大家最
为关心的问题上,
“【塞维斯特波里】到底沉没了没有”
这艘俄国战舰在八天时间里,每天晚上都被各种鱼雷艇轮番攻击着,根据舰长们的报告来看,
【塞维斯特波里】的确是沉没了。不过【三笠】却对这些报告抱有疑问。而且这些疑问还是
有着充分的理由。
首先是有关当时的鱼雷艇的攻击能力。在上次二月八日,日本的驱逐舰队停泊在旅顺口外的
俄国舰队进行了夜袭,这次初战的成绩却不是很理想。一共发射了二十颗鱼雷,却只造成了
三艘轻伤。以这种远距离的胆小的方式来发射的话也最多只有这个成绩了。而且实施夜袭的
部队往往是在发射后就立刻离开现场的,并不能确认战果。
带回来的报告都是, 
­­­基本命中,应该予以重创。
这次的【塞维斯特波里】也是一样。根据夜袭部队的报告来看的话,早就应该把他击沉了。
报告【三笠】还是接连不断的派出鱼雷艇,保持着谨慎的攻击。是因为所有的幕僚们都觉得
如果相信了夜袭部队的报告的话有时候会把事情搞得面目全非。
第二个理由是心理作用。 
­­­哪怕是只有【塞维斯特波里】这一艘战舰还健在的话,东乡舰队就不能解除对旅顺的封锁。
这个作战上的大课题一直压迫着东乡和他的幕僚们,他们一直如坐针毡。如果【塞维斯特波
里】在受到了鱼雷攻击后先是装死,然后又出现在远东水域翻江倒海的话,东乡舰队的这十
个月的辛苦都会成为一场空,乃木军的士卒们的百分之六十的死伤率也变得毫无意义。
刚好第二舰队(旗舰【出云】 )的巡洋舰【磐手】上的饭田久恒大尉也在【三笠】,他自告奋
勇的说道,
“我可以看得很远。明天早上我去看看”
大家都表示赞同。为饭田派了一艘速度很快的运输船。虽然一路之上,头上会有敌人炮台的
炮弹,海面下会有水雷,是十分危险的,不过派一个大尉前去观察的话,就算战死了也是值
得的。
“这件事情在饭桌上就基本决定了”
后来成为了中将的饭田久恒这样说道。
可是问题又来了。
司令长官东乡平八郎说道, 
­­­我亲自去看。

(四)

其实,东乡这天也和他们在一起吃完饭。
当他听到饭田久恒大尉说道, 
­­­我明天去看看。
时,他保持着沉默。默默的用着他的刀叉继续用着餐。
饭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秋山真之叫了进来。真之进入房间后,东乡用平时打招呼似地
口吻说道,
“明天早上我要去看看【塞维斯特波里】,你去做好准备”
真之没有感到惊奇。真之的缺点是头脑有时候会转的太快,他并没有对东乡的命令感到惊奇,
而是认为刚才在吃饭时饭田的位置是在长桌的角落里,所以饭田的发言东乡可能没听到。
“这个嘛,这件事情已经交给眼力很好的饭田大尉去做了”
他机械性的这样回答道。
东乡对真之的这种态度有时候有点生气。东乡故意皱起的眉头看了看他。意思是说,别认为
你什么都知道。
“我自己去。饭田大尉要一起去的话也可以”
他这样说道。语气中的意思好像是,就算像饭田大尉这样的眼力好的人去一百个,自己也不
会相信他们的报告似地。这件事情只有自己去亲眼确认,这一句话的分量超过了演讲一小时
的内容。这就是东乡的执着之处。
真之如果仔细的想一想就应该能够理解东乡的心情。之所以从夏天开始会发动死了那么多陆
军士兵的旅顺攻击,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港内的旅顺舰队还健在。现在除了【塞维斯特波里】
以外都已经沉没了。国家的危难貌似已经过去了,不过到底有没有过去,【塞维斯特波里】
到底有没有沉没,东乡在经历了十个月的辛劳后,已经有点陷入神经质似地追求完美的心理
状态中了。东乡一定要在自己亲眼确认了沉没以后才会率领着全舰队返回佐世保,为迎击波
罗的海舰队做准备。
“明白了”
真之的脸上有点发青,他退出了东乡的房间。东乡亲自去确认的话,是有可能会被炸死的。
现在失去联合舰队的司令长官的话,会给舰队的士气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真之向参谋长岛村速雄少将报告了此事。岛村一听到这个,他的那张大脸就僵住了。
“我去劝劝”
岛村像冲锋似地飞奔到了东乡的房间,不过马上就出来了,径直从真之的身边走了过去。来
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饭田大尉身边,向他通告了事情的变化,
“实在是没办法,长官说他自己去”

(五) 

­­­麻烦了,麻烦了。
参谋长岛村速雄虽然这样唠叨着,最后还是不去把东乡所说的一切付诸实施。
“给长官用【龙田】怎么样”
听到真之这么说,岛村点了点头。
“再偷偷的派两艘驱逐舰做护卫吧”
他说道。
【龙田】 (八六六吨)是通信舰。真之当场起草了几个有关这次行动的命令,让岛村确认了
以后,立刻发了出去。
第二天十七日一早东乡就转乘到了【龙田】 ,从里长山群岛的基地以二十节的速度出发了。
途中在大连停靠了一下,十九日早上再次出发。
海面上波涛有点汹涌。
天空却是万里无云。
在东乡的身边站着, 
­­­号称是海军里眼力最好的。
饭田久恒大尉。
当然,岛村速雄和秋山真之这些东乡的幕僚们都没有同行。东乡不让他们一起来。不然的话,
如果【龙田】遇上水雷的话整个联合舰队的首脑们都会在一瞬间被消灭。
【龙田】刚出发不久,就有两艘驱逐舰快速跟了上来,他们紧跟着【龙田】的舰尾航行着。 
­­­他们怎么会来的。
站在舰桥上的东乡一定会这么想。他拿起了望远镜紧盯着背后的两艘驱逐舰。
“东乡先生一直看着后面”
饭田后来这样回忆道。他和【龙田】舰长釜屋忠道中佐一起拼命的注视着前方的海面。他们
必须密切注意前方会不会有漂浮式的水雷出现。多一个人观察就少一分危险。虽然司令长官
也应该一起帮忙看看,不过东乡好像还是对背后的驱逐舰比较感兴趣
这两艘驱逐舰的舰长在出发前被岛村速雄千叮咛万嘱咐, 
­­­如果发生万一的话,一定要靠上两舷来完成任务。
万一当然指的是【龙田】触雷时。要他们一旦发生事情就马上靠上【龙田】的两舷把东乡救
出来。
这两艘驱逐舰的舰长按照岛村的吩咐始终采取了立刻就能靠上去的航行方式。有时候还做起
了练习。在马上要碰上【龙田】的舰尾时,马上左右分开,擦着【龙田】的两舷冲上来,像
和它做一个肌肤接触似的。马上又退了回去,就这样不断的调整着位置。
在开战之初,没有一艘驱逐舰能够做出这么漂亮的动作,不过在经过了十个月的封锁期的训
练之后,现在完成得干净利落。
东乡关心的可能就是这个吧。他如果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的话,一定会表扬道, 
­­­做的不错。
可他偏偏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那些驱逐舰是来保护我的吗。
他连这个问题都没向任何人提出过。

(六)

东乡乘坐的【龙田】向着一个被叫做龙王塘的小海角驶去。海军把这个海角也叫做“long wang 
tang”
不过其实它的大小还不够被称为海角的资格。海军以前曾经在这个海角上建过瞭望塔。从这
里的瞭望塔向西南偏西望去,可以将旅顺口看得一清二楚。
俄国方面好像没有发现日本海军在这里偷偷的建了个瞭望塔。旅顺大要塞的东鸡冠山炮台上
的大炮可以轻轻松松的就打到这里。不过好像他们并没有发现这个被日本方面用树枝伪装过
了的瞭望塔。
东乡决定去那里。
不久后【龙田】在没有被旅顺要塞发现的前提下,偷偷的在龙王塘海角的东面抛下了锚。这
片海域蓝的出奇。【龙田】马上放下了小艇。东乡和饭田大尉坐着小艇来到了瞭望塔。
在瞭望塔上饭田举起他的两倍望远镜向西南偏西方向望去。
东乡的望远镜是联合舰队的军官中唯一的大型望远镜。这是个八倍的瑞士产的。
东乡向着远处堵在旅顺口的口外的老虎尾半岛眺望着。在半岛上有几座小山。在它的西南角
上,也就是半岛的根部有一座山,叫城头山。在城头山延伸到海面的地方有一艘大型军舰蹲
在那里。
是战舰【塞维斯特波里】。
饭田一会儿举起望远镜观察着,一会儿又放下望远镜用肉眼看着,敌人战舰的情况一目了然。
本来应该很高的侧舷现在位置很低。而且多少有点倾斜。看它的样子就可以知道舰底已经搁
浅了。
(长官难道没看出来吗)
东乡那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神情让饭田感到有点不可思议,过了一会儿东乡说道,
“沉了”
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这句,沉了,让饭田久恒终身难忘。十个月的封锁作战
在这一瞬间被画上了句号。就此东乡被远东水域的紧张情绪中解放了出来,后面只要等待波
罗的海舰队的到来就可以了。
东乡回到了【龙田】。
“今天晚上就住在大连的港务部。通知秋山中佐,叫他明天到港务部来”
东乡对饭田说道。
东乡的计划是这样的。明天从大连出发到第三军司令部拜访一下,向乃木希典表示慰问和感
谢。

(七)

这天,是入冬后的辽东半岛这一带日军登陆以来的天气最好的一天,到了傍晚也很难在天空
上找到一片云。
东乡在傍晚时分到达了大连,来到了港务部。他只带了饭田久恒大尉,连卫兵都没带一个。
在码头上有很多清国的苦力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两人组的日本海军
军人中有一个是日本的联合舰队的司令长官。
他们入住的红砖建筑以前好像是俄国的港湾部使用的,日军也把它用来发挥了同样的功能,
这里同时还是大连防卫队的司令部。
东乡住在了二楼。窗口面对着大连湾,向外看去眼前就是俄国人建造的防波堤。左手边的一
个叫做香炉礁的小海角把港湾包在了里面。
俄帝国是在明治三十二年强行赖在了辽东半岛,把这里建成了港口城市。在这之前这里只不
过是有几个小渔村的海滨。俄国在这里建起了大城市,使这里成为了统治远东的中枢。这片
以前被清国人称为是青泥窪的土地,现在被俄国人重新命名为达鲁尼。
东乡在这里投宿的时期日本人也还是把这里叫做达鲁尼,虽然有大连这个别名,不过还不是
正式的名称。从明治三十九年开始这里才被正式称为大连。
第二天早上,按照东乡的指示,秋山真之参谋准时来到。
当东乡从楼梯上走下来时,真之在玄关给他行着礼。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也没有什么事情要说。他们带着饭田走出了房子。火车早已准备好了。
他们要去柳树房的乃木军司令部。不过他们的这辆专列是停靠在离他们的房子很近的地方
的。乃木军派来的迎接军官也等在了那里。他们登上了列车。等他们一上车,列车就出发了,
一点都不摇晃。可能是因为这里是宽轨的原因吧。
在到达柳树房之前的这段时间,前来迎接的军官向东乡介绍了二〇三高地攻克后的战况。
虽然已经攻克了二〇三高地,但是它背后的第二、第三防御线还是十分的顽强坚韧,特别是
二龙山堡垒和松树山堡垒这两个自八月份以来吸干了无数日本人的鲜血的堡垒依然健在。
不过乃木军司令部的攻击作业在二〇三高地攻克后要轻松了很多。主要是依靠炮兵来削弱敌
军的战斗力,同时还是采用了以前的坑道作战,向着敌人的堡垒挖掘坑道,当坑道挖到了堡
垒下方后再使用高性能的炸药进行爆破。在这前两天的十八日,用这一方法,把坑道挖到了
曾经杀伤过数万名日本士兵的东鸡冠山堡垒的下方,并且爆破成功。
“再过十天,二龙山和松树山也能炸掉”
那个陆军军官这样介绍到。这个军官就是上次前去迎接儿玉源太郎的军司令部的参谋副长大
庭二郎中佐。

(八)

东乡这次前去拜访乃木的目的,第一是为攻下二〇三高地表示感谢,第二是为了向乃木在这
次战争中失去两个儿子而表示慰问。
关于这第二个目的,虽然东乡作为舰队的统帅与这些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关系,不过在当时
这却是十分普通的做法。东乡和乃木都认为自己是江户时期的武士。武士最重要的品格是重
情义。
之所以可以看出东乡是带有这一目的的,是因为东乡后来回到佐世保,前往大本营汇报工作
时,在大本营的事情结束后,他哪里都没去,径直来到了新坂的乃木家中,看望了乃木夫人
静子。
这次还有第三个目的,那就是通报,
“自己在旅顺口外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即将回国了”
东乡肯定是想向这个旅顺的战友亲口打个招呼。
以上这些目的东乡自己什么都没说过。真之也什么都没问。这些虽然只是真之和饭田的猜测,
不过也八九不离十。
真之一直说, 
­­­自己是出生在新时代的人。
新时代指的是他出生的那年是明治元年的。他并不是自己代表了新思想的意思,相反是带有
点自卑的含义。因为自己出生的时代武士已经消失了,所以自己不具备武士的素养。和真之
一样,那个时代的人们一方面对旧时代的人表示轻蔑,与此同时又对那些典型的武士十分敬
仰。真之之所以会把广濑武夫当做自己的终生好友,也是因为广濑虽然和他同年代却具备了
武士的教养,而且努力使自己成为真正的武士,真之就是被他的这一点所吸引的。
在真之的眼里东乡就属于这一类型的人,更不用说乃木了。
他在二〇三高地还在激战的时候,经常写信给常驻在乃木军司令部的海军参谋,提出些陆军
战略战术上的意见,在这些信件中就流露出了对乃木这方面的尊敬的感情。
不管怎么说,这个原本是容易激动的文学青年的人,一定在他的脑子里构思出了东乡前往柳
树房与乃木见面时的戏剧性的场面。
会见后,真之在给大本营的同事的信中是这样写到的, 
­­­这两位将领的会见情况,是很难用纸笔来描述的。
在二〇三高地被攻克,东乡舰队从旅顺这一束缚中被解放了的这一巨大背景下,使这次的会
见更具有了戏剧性的色彩,真之应该是对此感受最深的人。

(九)

如前所述,柳树房并没有什么车站设施,只是把列车停在了草原上。
一般是列车一停下蒸汽机师助手马上跳下车,在车门下放好了装煤炭的木箱。
列车越开越近了。
乃木希典率领着他的幕僚们等在轨道边,准备迎接从海上前来的东乡。
这天很难得的没有一丝风。虽然有着冬天午后的太阳照射在雪地上,不过一直骑在马上的话,
长靴里的双脚还是会冻僵。所有的幕僚都从马上下来了。马匹都交给了司令部的下士官和士
兵们牵在一边。
只有乃木一个人还在马上。
当列车靠近时,乃木连忙从马上跳了下来。
列车停了下来,木箱也放好了。
当东乡那小小的身体从里面探出来时,乃木快步上前,两人握了下手。
“啊,这两位大将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也没有说什么别的”
饭田久恒大尉这样回忆道。
东乡的幕僚真之离开了东乡的身边,加入了乃木的幕僚的人群中。
乃木和东乡走在了前面。这里到柳树房的军司令部只有几百米的距离。这期间两个人都一言
不发。
“两位都没有想说点什么的意思。只是啪啪的向前走去”
饭田这样回想到。真之和饭田跟在了东乡的背后。说实话,两个人都有点关心会发生什么戏
剧性的对话。可是,乃木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而东乡比他还不善言辞。两个人就这样
默默的走着。
不久之后来到了柳树房的军司令部。军司令部如前所述是设在百姓的家中的,在这一带绝不
算是小户人家了,不过在饭田久恒的眼里却是,
“有一个很小的中国人家的房子”
“两人走进了‘小屋子’”
这两位将军走进了司令部后,所有的陆海幕僚们都没敢跟进去。所以在‘小屋’里发生了什
么谈话谁也不知道。按照西洋的惯例的话一定会有一个专门负责记录的人陪在一边。不过乃
木和东乡都是明治时代的人,他们没有这个习惯。而且也都没有写下回忆录的习惯,所以最
终还是没有人能够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
不过依照真之和饭田的想象的话,东乡应该向乃木慰问了以二〇三高地的攻击为顶峰的旅顺
攻击的劳苦。又向乃木表示了对他失去两个儿子的遗憾。最后向他说起了这次访问的最大的
目的,向乃木通报道,
“我准备解除封锁,即将回国”
这期间,日俄两军的炮声还是像雷鸣似得不断的从远处传来。

(十)

东乡在他说完了要说的东西后,对乃木说道,
“我想去黑井那里,慰问他一下”
“我带您去吧”
乃木说着,拿起了桌子上的帽子。
这里必须要说明一下,
“黑井”
黑井指的是黑井悌次郎海军中佐,不过这也已经成为了一个机构的名称。海军为了配合乃木
军把舰炮拆到了岸上建起了炮台。黑井就是那里的指挥官。
以前当东乡的幕僚建议道, 
­­­我们想把舰炮拉到陆地上来配合旅顺攻击。
时,乃木的参谋长伊地知幸介却回应道,
“没这个必要”
他肯定是认为陆军的事情由陆军来干就可以了,伊地知在日清战争时也发生过这样的纠纷,
对他来说与海军合作可能是已经有点病态似得抵触了。
不过这次海军很难得的坚持了自己的意见。海军认为靠陆军的小口径大炮是打不碎要塞的钢
筋水泥的。那么就把那些可以打穿敌舰的装甲带的舰载炮用在陆地上怎么样呢。不过伊地知
却说道,
“陆地上的事情归陆军负责”
伊地知有个以专家自居的坏习惯,他一直认为你们这些业余水平的人懂什么啊。伊地知最滑
稽的地方就是,他一直深信着在军事上有专业和业余之分。 
­­­自己是炮兵专家。
他一直这么说。所以对海军这种业余水平的提议根本不予理睬。即便在大炮的操作这一技术
领域方面有专业和业余之分,但是在军事作战方面是没有专业和业余之分的。这关系到军事
作战的本质问题,如果一定要用专业和业余这两种分类的话,可以用长篠之战来举个例子,
当时的武田军团的诸将应该都比他们的对手织田信长更加专业。不过织田信长却想出了构筑
防御骑兵的阵地和世界首创的同时射击的方式将他们击溃了。虽说如此,信长和秀吉的作战
方式却没有成为江户军学,而武田信玄的古式甲州阵法却一直传承到了幕府末期,旅顺的伊
地知幸介可以说是他们的延续。
不管怎么说,最后乃木军司令部还是接受了海军的提案。
之后,黑井中佐指挥下的海军重炮队发挥了和二十八厘米榴弹炮一样的威力,一直震撼着旅
顺要塞,不过陆军方面却没有对他们的威力作出很高的评价。
东乡就是想去黑井悌次郎的重炮阵地进行慰问。

(十一)

我们还是继续介绍一下东乡正要前往的海军重炮阵地。
这支部队的全称叫做,
“海军陆战重炮队”
他们已经脱离了东乡的指挥,属于乃木军的麾下,归丰岛攻城炮兵司令官指挥。
这些舰炮后来随着需要数字不断地在增加,最初,六月时,是从停泊在大连湾的旧式二等战
舰【扶桑】(三七八三吨)上拆下来搬到了岸上的大炮。另外还有些海军原本就有的陆战队
专用的速射炮。
【扶桑】上被拆下来的是十二斤的辅助炮,一共有十二门被搬上了陆地。之后又用汽船从本
土运来了十二英寸、十五英寸的那些大型舰炮,运到大连港后被搬上了陆地。
舰炮被抬到了山上。
运上来的只有炮身,并没有陆军炮那样的炮架和炮床。至于给它们配上什么样的装置和如何
运用,都由指挥官黑井悌次郎中佐全权负责。黑井是一个极会动脑筋的人,他做出了特别的
设计,把造船用的钢材、铁板运上了山,制作出了独特的炮架和炮床。
他们以火石岭为基地建立了三座炮台,拥有各种口径的大炮共四十三门,士兵总数有一千三
百余人。
这个炮台是在八月七日第一次开火射击的。那时候陆军的炮兵还没有到位,所以在旅顺攻击
中首先发出咆哮的是被伊地知所厌恶的海军炮。
十一月三日,黑井悌次郎做了一次有趣的尝试。这天是天长节。
必须要开礼炮庆祝。海军的礼炮是二十一发,而陆军则是一百零一发。黑井说道,
“我们现在临时配属在陆军了,就按陆军式的一百零一发来吧”
而且与其放空炮还不如做实弹射击。当然是对着敌军阵地,他们把目标设定在了旅顺港内。
因为二〇三高地还没攻陷所以还没有观测所,不能做定向射击。
黑井在地图上把港内划分成了围棋棋盘状,决定在每个方格里都打上一炮。预定每个炮台打
一百零一发,三个炮台一共三百零三发。
当他们炮击到一半时,发现了港内发生了大火灾,不一会儿黑烟就升上了天空,场景十分壮
观。
这支陆战重炮队在旅顺攻击中,十五英寸的大炮共发射了五千发炮弹,十二英寸的大炮一万
七千发,十二斤的大炮二万三千发,是远距离重炮中最活跃的。
现在东乡已经决定率领他的舰队回国了,在他的部下中只有黑井中佐的陆战重炮队,在旅顺
攻克前还是必须留在前线。
东乡就是在这一背景下想要去慰问一下他们的。

(十二)

关于这两位将领的会面,后来在东京大本营工作的小笠原长生把真之向他描述的情况写成了
文章。
“这是至今为止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一次场面。东乡·乃木两位大将,热情握手的那一刹那
的情景,让我终生难忘”
旅顺攻击这一民族史上最大的痛苦经历,使他们的会见带有了历史史诗性的味道。
在前往黑井中佐的重炮阵地的一路上,还是回响着隆隆的炮声。
通往那里的大地的地形是呈波浪状的。来到那些浪底的低洼处,就像躲在了土墙背后一样,
敌人那面是看不见的。一旦被敌人发现的话,就会遭到还健在的松树山炮台和椅子山炮台的
炮击。
途中在行走的过程中,负责介绍的乃木对东乡说了两次一样的话,
“您是海上的提督,在陆地上受伤了可不得了,不要把头伸出去。一露头他们就会开炮的”
随行的饭田久恒记忆力不错,他牢牢地记住了乃木的这些话。
左面就是敌军的要塞。
乃木像是掩护着东乡似地始终走在了左边,他弯着腰向前走去。左边的地势始终比右边要高
一点。乃木把地势较低的位置让给了东乡。一向沉默寡言的东乡也没说什么,按照乃木的提
醒默默的走着。每到高一点的地方,乃木就会说道,
“再过来点”
他让东乡到稍微低一点的地方去。
最后来到了海军派遣的陆战重炮阵地,黑井中佐已经来到了路上迎接。黑井把他们两人带到
了用沙袋围起来的指挥所。
“你辛苦了”
东乡对黑井说道。却一下子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还有事要干”
他微微的笑了一下。东乡是用他的表现方式向黑井说,你的任务要延续到整个要塞都陷落。
“只留下一小部分舰队,其余的马上都要随我回国了”
东乡把对乃木说过的话又对黑井说了一遍。他们在那里呆了三十分钟,之后就回到了柳树房,
用了晚餐。
在吃饭时基本没说什么话。东乡是极其的不善言辞,乃木也不是多辩之人。只有伊地知说到
了几个话题。主要都是他的神经痛的事情。
吃完饭后,东乡立刻出发了。
在车上,真之问道,
“今晚住在大连吗”
“不,回【三笠】”
东乡说道。也应该是这样的。新的敌人马上要来,哪怕是半天也好,应该尽快把联合舰队带
离旅顺的海洋。

(十三)

东乡一回到旗舰【三笠】,马上就给大本营发了一封长长的电报。
还是由秋山真之起草的。真之用铅笔写了三十分钟。内容大意是,
­­­至此旅顺封锁作战结束了。
军令部长伊东佑亨马上传来了新的指示。
“留下第三舰队,全部撤退”
第三舰队指的是片冈七郎中将指挥下的舰队,以四艘二等巡洋舰(四千吨以上)为主力的。
他们分别是【严岛】 、
【桥立】、
【松岛】,只有【镇远】(七千吨)是日清战争中缴获而来的,
舰型和速度都与众不同。另外还有四艘三等巡洋舰,十艘炮舰和海防舰,再加上三个鱼雷艇
队。这支第三舰队为了配合乃木切断要塞的海上补给而被留了下来。
伊东在他的命令的最后这样写道,
“东乡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上村第二舰队司令长官在方便之时,来大本营报到”
【三笠】以下的东乡舰队离开了里长山群岛的基地,第一舰队返回了吴港,第二舰队进入了
佐世保。
每艘军舰都是遍体鳞伤的。一方面是长时间漂浮在海上的缘故,另一方面在经历了黄海海战
等大大小小的海战之后,舰上弹痕累累。 【三笠】上有好几门大炮已经不得不换成新的了。
在吴港的船坞里受损最严重的战舰【敷岛】已经先行回来停靠在了那里。【敷岛】的主炮和
一部分副炮都不得不更换,动力装置也损伤严重。
技官在检查了【敷岛】后说道,
“要两个半月才能修理完毕”
可是没人知道敌人的波罗的海舰队的情况,每个人都有着他们马上就会出现在远东水域的紧
迫感,舰长寺垣猪三大佐(后来成为了中将)对技官说道,
“拖这么久的话敌人都来了,再快点”
技官当然也知道这个情况。不过他只能回到道无能为力。
不过正式开始修理后,那些工人们热情高涨,修理的速度比技官预想的要快了很多。工人们
放弃了休息时间,连吃饭也是站着吃的,他们拼命赶着时间。舰上的水兵们也觉得很不好意
思,他们为他们端茶送水,给他们送去点心。舰长寺垣猪三也说道,
“这样干下去的话身体会累坏的。 【三笠】马上也要回来,还有一百艘军舰要回来。你们要
注意劳逸结合”
他到处劝说着那些工人们。
那些工人们还是气势不减,一般用铁锤敲打铆钉时需要敲十到二十次才能把它打烂,现在他
们只用了五六次就完成了同样的事情。
就这样原本认为需要修理两个半月的【敷岛】只用了一个月加二十天就修好了。

(十四)

东乡和上村在那个月的三十号回到了东京。当他们在新桥停车场下车时,受到了蜂拥而来的
数万名群众的欢迎。
两人登上宫内省派来的马车,幕僚们则直接去了海军省。真之也在他们其中。
傍晚,真之首先来到了四谷信浓町的大哥好古家,去看望老母和大嫂多美子。
母亲阿贞已经七十八岁了,和出征前相比好像小了一圈似地,真之一直不敢面对母亲,最后
阿贞终于抱怨道,
“阿淳,你干嘛老是这么紧张啊”
真之的眼神看上去的确有点慌张。
真之就是有这个特点。他们的父亲久敬是在明治二十三年去世的,当时大哥好古在法国留学,
他作为少尉候补生在【比叡】上,正在君士坦丁堡。
后来当好古回到松山时,以极其平常的语气说道,
“老母,爸爸死了啊”
好古在任何场合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而真之回来后却在盯着母亲的脸看了一会儿以后,
实在忍不住了,失声痛哭,哭得连阿贞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现在真之就想到,
(如果老妈也死了的话该怎么办啊)
他实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一向最宠爱小儿子的阿贞是最了解真之的这种性格的。所以她故作精神十足的样子,其实她
最近已经腿脚不便,勉强自己能去上个厕所,平日里躺着的时间要多点。
这天阿贞还是和平日完全不同的。到目前为止,真之得到晋升时她都没有说过些什么,不过
这次对真之升为了中佐的事情却是高兴得不得了。
关于这次的晋升,现在正在奥军最左翼的好古也写信到了舰队。真之把它揣在了怀里打算给
大嫂看看,不过因为怕给阿贞看到,所以最后还是没能拿出来。好古在信中,先是祝贺弟弟
的晋升,然后这样写道,
“一家的灭亡何足挂齿。兄弟两人都能在这前所未有的国难中牺牲的话是何等的快事啊,我
十分期待你今后能在舞台上更加活跃”
真之在日落后回到了自己在青山高树町的新家。那里有他去年七月才娶回来的妻子季子做好
了晚饭在等着他呢。
当他的新婚妻子在玄关迎接他时,真之感到十分难为情,他一言不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
嘟着嘴。

(十五)

舰船总算都开进了船坞。
对水手们来说这段时间就是休整时期,真之每天只要去军令部报到一下就可以了。不过很早
就可以回来。
回到家后就会和季子说一声,
“枕头”
就穿着军服躺下了。然后就一直盯着天花板。
(到底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季子每天都有点不知所措。为他端茶去时他也是脸朝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的。季子放在枕边
的茶最后都变得冰冷。
有时候他回来也会说道,
“炒豆”
真之不管是在欧洲还是在舰队,上衣的口袋里总放着炒过的蚕豆,这次回到东京前往军令部
时口袋里也是装满了蚕豆,边走边吃着。
前不久还在【三笠】上给母亲写信道,
“炒两三斗豌豆和蚕豆送来”
煎炒的方法好像只有他母亲才能掌握。为此季子还特地向婆婆阿贞请教过。
不管怎么说,真之每天回到家中,除了吃饭时间以外都一直盯着天花板。
真之所看的天花板在季子眼里只是普通的天花板,在真之看来却是整个日本群岛。有内海和
外海,从东中国海一直延伸到日本海、太平洋、鄂尔霍兹海。
(波罗的海舰队会从哪里怎么样过来呢)
这个问题关系到了日本的存亡。他们会从日本的太平洋海岸绕过日本从北方前往海参崴呢,
还是会穿过日本海呢,这只有波罗的海舰队舰队的司令长官罗杰斯特文斯基和老天爷才知道
了。不过日本只有一支舰队,不可能在太平洋和日本海两方面都设下埋伏。
只有两者选其一,赌一下。这项研究和赌博并不是真之一个人的事情,整个军令部都在为此
忙碌。
不过,和波罗的海舰队遭遇后该如何作战却是真之一个人的工作。要取得这场要求极其严格
的战斗的胜利并非容易之事。联合舰队被史无前例的要求到必须一舰不剩的全歼敌人。哪怕
只有三四艘军舰逃回海参崴的话也会对日本的海上运输带来巨大的威胁,将满洲的日本陆军
置于死地。
真之每天就是发了疯似地在考虑这个问题。他已经想好了一个原则。那就是,
“七阶段的作战”
这个作战是受到小笠原长生借给他的日本水军的古战法的启发。这到底是不是有效呢,他每
天就在天花板上的日本水域的地图上想象着敌我双方的舰艇的各种周旋的可能性。

(十六)

波罗的海舰队的航海远征还在继续着。组织起如此庞大的舰队,从欧洲的北海劈波斩浪远赴
万里之外的远东,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英雄史诗般的伟大事业了。
与此相对,即将迎战他们的日本的作战家却躺着东京的家里,嘴里嚼着蚕豆,目不转睛的盯
着天花板,这用偏好洒脱的日本禅画来表现的话,也可以画得相当滑稽。俄国的军官几乎都
是贵族,而日本的作战家秋山真之却住在借来的房子里,连浴室都不带。幸好他妻子季子在
附近有一个亲戚,每天能去那里洗把澡。
真之的母亲阿贞提出, 
­­­阿淳(真之)在东京的时候想住在阿淳的家里。
所以在真之回到东京的第三天她就搬到了真之的家中。阿贞实在是太喜欢真之这个小儿子
了。
阿贞要洗澡的时候,真之就会把她背去。每次都是这样。有时候还穿着军装背她。
阿贞不喜欢这样,她每次都反对道,
“太难为情了,不要啦”
不过她的“阿淳”的优点就是,做所有的事情时都能够做到有机合理。他认为年轻力壮的自
己理所当然的应该背她去,去麻烦别人的话还要向别人道谢,太麻烦了,所以他每次都把阿
贞往肩上一驮就背到了附近的亲戚家。
每当那个亲戚家的人问道,
“真之先生,波罗的海舰队怎么样了啊”
真之每次都摇摇头,说道,
“能知道这个的话我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然后就转开了话题。不过报纸和社会上的话题都集中在了波罗的海舰队的航行上,他们出现
在了哪里的港口,哪些外国报纸在哪天做过报道,这都成为了整个日本的话题。对借给真之
浴室的这家人来说,这种问题问真之是最合适不过了的。
他们有时候还会问道,
“能打赢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真之只要回答,
“能”
就行了。作为军人怎么能说会输呢,真之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会打输。
不过因为他身负着必须将其全部击沉的重任,所以要找出完美的答案还是很费脑筋的。他的
脑子里已经输入了波罗的海舰队的每一艘军舰的航速等数据,当然东乡舰队的各战队的运动
速度什么的也一清二楚。
这些速度各异的舰艇,被他排列在了天花板上,每天想象这他们有可能会做出的各种行动,
有时候会突然想到,
(这个阵型不行)
就马上把他们从脑子里抹去,东乡舰队又会以一个新的队形出现在天花板的波涛里,浮现了
以后整个舰队就会劈波斩浪的向前挺进。

(十七)

关于用兵之理真之有他自己的看法,他后来在海军大学的讲义中曾这样说过,
“兵理是要靠自己学习的,并不是靠书本知识或者前人前辈传授就可以了”
他把这些学习的诀窍一一传授给了他们。首先是熟读和研究所有的战史,尽可能的阅读各类
兵书,然后再从中抽出自己的原理,兵理只有通过这一项项的研究才能慢慢的积累起来。也
就是说只有各自寻找自己的教科书。
针对波罗的海舰队的作战是真之独创的,是任何一个国家的战术书上所没有过的。他把它叫
做,
“七阶段的作战“
真之认为要把敌舰全部击沉的话只有这个办法可行。
也就是说在从济州岛到海参崴的海域间,分成七个部分。每个部分的作战方法都不一样。
首先是第一阶段,当波罗的海舰队出现在日本近海时,不急于马上进行主力决战,迅速的派
出驱逐舰队和鱼雷艇队这些速度上占优势的小舰艇,以全力攻击敌人的主力,使他们陷入混
乱。这种作战方法和武田信玄的方式很像。
第二阶段是在第二天,以己方舰队的全部力量向敌人发起正面攻击。这将是这场战斗的关键
时刻。
第三和第五阶段,是在主力决战结束的天黑后,再次派出驱逐·鱼雷这些小舰艇,进行彻底
的鱼雷战。这次不是正面攻击,而是奇袭。
接下来在第二天,实施第四和第六阶段的攻击。以己方舰队的大部分而不是全部把敌人的残
余舰队逼到郁陵岛到海参崴港口外那一带,把他们逼到第七阶段时在海参崴港口敷设的水雷
带附近,把他们全部炸沉,第一到第七阶段相互关联,而且环环相扣,没有任何间隙。其精
密和周到是古今东西的海战史上所没有的。在真之之前的历史上的大部分海战,基本上都是
些随机性很大的粗略的东西,像这样绵密的计划真之是从读过的陆战战史上受到的启发。
真之时刻都在考虑这个七阶段的作战。背母亲阿贞去洗澡时在考虑,盯着天花板时当然也在
考虑。
(再经历一次八月十日的黄海海战那样的苦战的话,日本就会灭亡)
真之的脑子里一直考虑着这个。那次是靠己方的主炮偶然击中敌人的旗舰,使他们的指挥和
阵型陷入了大混乱才勉强取得了胜利,如果没有那个偶然的话,
“无论如何都没有胜利的希望”

(十八)

被称为是,
“罗杰斯特文斯基航海”
的这次波罗的海舰队的苦难航海,还只有到达非洲大陆的一端。这个更适合呆在宫廷的司令
长官率领着这支由大大小小四十余艘舰艇组成的舰队,尝试挑战着从俄国到远东的岛国的这
一万八千海里的记录。这件事情光是想象一下就可以让人昏过去。
“如果能将东乡舰队全部击沉到海底的话,所经历的这些苦难,会像一颗颗宝石一样的留在
记忆深处”
所有的人都这么想到。
不过这一万两千名的水手中,没有一个人有着必胜的信心。可能在军队中这样的现象也是理
所当然的。在东乡舰队中也不是所有的士卒们都有着必胜的把握的。有必胜的想法的人要么
是脑子坏掉了,要么就是拥有超乎常人的精神素质。
不过从罗杰斯特文斯基到炊事兵都是在国家这个中世纪的神像的绝对权力的命令下,从事着
这次一万八千海里的远征。这代表了一切。人们只有对他服从,不服从的话就会被国法处死
或者被限制自由。
他们之所以会深陷苦难,是因为他们的远征却少了很多必要的条件。在这一万八千海里的航
海中,有一大半的港口是英国或者是在英国的控制范围内的。英国是日本在世界的海面上的
代理人。英国在国际法所允许的极限的范围内对波罗的海舰队的航海进行了阻挠,使舰队陷
入疲劳。
“这个海上的流氓。海上的佼佼者。是俄帝国的不共戴天的敌人,他们对我们的航海做出了
举不胜举的妨碍,不过我们还是把所有的仇恨都咽进了肚子里”
造船工程师波利斯特乌斯基在十一月二日给他的妻子的信件中这样写道。十一月二日这天,
这支大舰队已经通过了九个国家的海岸。瑞典、挪威、丹麦、比利时、荷兰、法国、德国、
西班牙。···
·
再经过葡萄牙就可以看见非洲海岸了。
在他写完这封信后,舰队便开进了大雨中。虽说是十一月,舰内却闷热得连呼吸都困难。在
航海中那些故意来找麻烦的跟踪者­­­英国海军的巡洋舰­­­还是依然尾随在身后。因此各舰的
水手们从出港以来一直是这样,晚上都和衣睡在大炮边。水兵们都筋疲力尽了。英国舰队的
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要使水兵们疲劳。这种形式的骚扰并不违反国际法。
不过在这次航海中其他各项事情还是进行的十分顺利的。
十一月三日,在俄国的友邦的法国的殖民地摩洛哥的丹吉尔补充了煤炭,连军官们都忙得满
身沾满了煤灰,他们于七日离港。每艘舰上都堆满了煤炭,这些原本吃水很浅的俄国军舰都
像快被压倒水里去了似得。有的战舰装载了三千多吨煤炭。如果在每个港口都能自由的采购
煤炭那也就算了,不过因为有了英国的阻挠现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所以只有这样拼命的能
装多少就装多少。

(十九)

从海上所看见的西非海岸的风景,并不是那种充满热带的活跃气氛的东西,相反在俄国人这
些来自北方的民族的人们的眼里这里充满了阴暗和忧郁。越往南走天气越热,就算能忍受高
温,但那里的湿度是实在让人难以忍受的。晒出去的衣物都很难晒干,所有的人都开始想念
俄国那雪地冰封的冬季了。
舰队于十一月十二日的早上八点来到了达卡尔港。港内有个叫格列特岛的小岛,海岸上是法
国人建设的达卡尔的城镇。城镇的一部分延伸到了格列特岛上。
这个海港是由法国管辖的,是他们管理整个西非的大本营,这里同时还是一个军港。
“这里是我们的同盟国的军港,应该可以买到足够的煤炭”
罗杰斯特文斯基提督对此十分放心。各舰在进入港口后纷纷抛下了锚。除了闷热得天气以外,
这个港口对波罗的海舰队来说是十分舒适的。
无论如何必须先装运煤炭。在罗杰斯特文斯基的脑子里,与思考怎么在远东和东乡舰队作战
相比,还是考虑煤炭的事情要多点。没有煤炭的话连战场都去不了。
像煤炭这种东西,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达到了一定的规模的港口都应该有,不过对波罗的海舰
队来说却极其不方便。因为英国一直在阻碍他们装运煤炭。在上次的丹吉尔港也是,因为英
国商人把舢板和箩筐都买掉了,所以舰队在装运煤炭时相当不方便,像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
过了无数次。对日本来说英国真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同盟国,可是对俄国来讲那简直就是恶魔。
所以在任何可以装运煤炭的港口,他们都必须尽可能的争取装得更多。
“不是已经在丹吉尔港装了那么多了啊。提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下士官和士兵们对此有点愤愤不平,不过实情并没有这些牢骚家们想象的那么乐观。在丹吉
尔港有的舰上的确装满了,但有的舰还基本没能装到。
“在装完煤炭后才能上岸。在这之前包括军官在内的所有人员都不得离舰”
罗杰斯特文斯基这样命令道。
“今后的航海的成功与否完全取决于煤炭。有没有足够的煤炭关系到我们舰队的命运”
各个幕僚分头说服着各舰的舰长。当然必须在甲板上也要堆起煤炭的小山。而且根据实际情
况在炮塔附近也可以堆放。
没有比装运煤炭更令人劳累的体力活了。而且还必须抓紧时间。因此罗杰斯特文斯基命令道,
“在士兵中悬赏”
对装得最快的水手给予奖励。
无论如何,这一作业必须在蒙蒙的炭灰中进行,因此必须把舰上所有的窗户都关掉,不然的
话整个舰队都会变成漆黑一片。不过在这种闷热得情况下把窗户关了的话,舰内的温度和湿
度是可以用来杀人的。

(二十)

不管怎么说,装运煤炭和在炭灰中的痛苦生活成为了波罗的海舰队的船员对这次航行的主要
印象。大家都赤身裸体的干着活,头发都像铁丝一样打成了结,脸上漆黑,连肺都变成黑色
的了。
“拷打”
体验了这一生活的诺比科夫·普利波伊是这样称呼它的。还是晚上操作轻松点,达卡尔港的
白天像是会把人的身体都燃烧起来似地。很多人因为劳累过度倒下了。
“快点干活”
罗杰斯特文斯基像一个啰嗦的下士官那样不停地怒吼着。提督自己也筋疲力尽了。
为了不让煤灰飘进来,所有的房间的窗户都紧闭着。白天他房间的室内气温比他的体温还要
高,有时候会超过五十度。而且湿度高的已经让他都打不开书桌的抽屉了,就像一直被浸泡
在热水里一样。实在忍不住时跑到甲板一看,却又会被那里的太阳晒得中暑。
许多黑人划着小船聚集在军舰的四周。给点钱吧,他们这样乞求道。每艘舰艇都被乞丐划来
的小船包围了,有时候还会爬上军舰,最夸张的甚至跑进了舰长室来乞讨。
他们中的一人向着罗杰斯特文斯基合起了双手,那双手的颜色只能用枯叶来形容。罗杰斯特
文斯基已经没有气力发出怒吼了。
必须加紧装载煤炭。这是有原由的。
如前所述达卡尔港是法国的殖民地。法国虽然是俄国的盟国,却不像英国对日本那样是一个
忠实的盟友。他们以前是这样,开战前后也是这样。随着开战经过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的
态度也越来越冷淡了。因为法国看见俄国陆军在满洲屡战屡败使他们的态度也逐渐冷淡下来
了。
不过并不是为了向日本示好。日本的地位在法国的外交上是不足挂齿的。随着日本的不断胜
利,法国对日本的同盟国英国开始有所顾忌了。
“让我们停在这里装煤炭吧”
当俄国舰队向驻扎在这里的西非总督提出这一要求时,他居然回答道,
“等我请示一下本土”
态度冷淡得让人吃惊。
舰队是在早上八点开进港口的,到了傍晚五点总督坐着小艇来到了旗舰,对罗杰斯特文斯基
说道,
“十分遗憾,不能允许你们在本港装载煤炭”
听到了这个答复后,罗提督问道,
“这是巴黎来的指示吗”
对方回答道,还在等待巴黎的指示。那只要巴黎的指示还没到达就代表了能装,罗提督就这
样强行做了起来。虽然总督被他的房间的热气吓了回去,但是必须在巴黎的外务省的电报传
到前就解决煤炭的问题。罗提督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在拼命的催促装载。

(二十一)

波罗的海舰队继续停留在这个炎热的港口。所幸的是,当当地的总督向法国外务省请示道, 
­­­可以允许俄国舰队停泊吗。
的时候,外务省故意保持了沉默没有答复他。要他们马上离开的话对俄国这个盟友实在是太
残酷了,不过如果答复道允许的话,又会让英国很不爽,法国就是被置于了这么一个微妙的
境地。
也就是要总督采取这样的态度, 
­­­俄国舰队自说自话的开了进来。虽然向他们声明了禁止装载煤炭,可是舰队的提督却没有
理会法国的要求,自行开始了装卸。
也就是说,法国已经做出了抛弃俄国,倒向英国的姿态。
“这都是因为我军一直在打败仗。外交取决于战况,也不能怪法国的态度如此冷淡”
有的幕僚还说出了这样的泄气话。
借用诺比科夫·普利波伊的表现方式来说的话就是,
“法国队我们舰队的态度,就像对一个破产了的亲戚的态度一样”
对俄国这个亲戚,不愿意再多打交道了。
本来法国外务省对俄国这个同盟国抽空欧俄的海陆兵力全部派往了远东这件事就很不满意。 
­­­俄法同盟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很想对俄国怒吼一番。法国处在英国的威压之下。就是这片波罗的海舰队往南行进中的
非洲大陆的权益。法国在非洲的领土和各种权益一直受到英国的压力,几年前,当法国的探
险家在某块未开发的土地上插上三色旗宣布这里成为了法国的领土以后,英国跳出来进行了
猛烈地抗议,而法国却不得不屈服在他们的恫吓面前。当时法国政府已经决定向英国宣战,
他们向俄国征询了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出兵支援,最后因为俄国不准备与英国开战而不得不不
了了之。英法之间的关系到现在还是一触即发的状态。而且主要是在关于非洲的问题上。
法国没有独自向英国挑战的自信。只有依靠俄国,这个俄国现在却在远东与日本苦战,不管
怎么看,这件事情对法国来讲都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而且现在俄国在远东还是屡战屡败。
把法国这个盟友的弱点暴露在全世界面前,受此牵连,法国的发言权也一落千丈。
英国也深知这一点。英国队波罗的海舰队的阻挠一方面是为了向日本示好,另一方面也是为
了对法国进行恫吓。
法国不得不对这一恫吓发抖。因为本来认为,
“法国并不是孤立的。有世界第一的陆军强国俄国在一起”
才勉强能与英国对抗,而现在在世界上对这个伙伴的军事实力的评价却一落千丈,所以只有
反过来来讨好英国了。
波罗的海舰队就是在这样的外交形势下进行的南下。

(二十二)

这个,
“罗杰斯特文斯基的航海”
的冒险对象并不单单是万里的波涛。这支大舰队还在外交的大海上航行着。
“法国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了,如果在今后的港口里连柴米油盐都不提供给我们的话,要我们
怎么才能航行到远东的大海啊”
幕僚们在法国领地的达卡尔港已经露出了忧郁的脸色。 
­­­为什么在离开力保港之前就没有做好这些外交上的准备呢。
诺比科夫·普利波伊的这一意见应该是完全正确的。
“这都是罗杰斯特文斯基的错”
普利波伊是这么认为的。
“他认为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他没有为这次远征在外交上做任何事先准备。因此今后将没
有一个港口能让我们安心装运煤炭”
他这样绝望的指责道,在这个问题上他对罗杰斯特文斯基过于严厉了。就算他是这个皇帝专
制的国家里皇帝最喜爱的廷臣,他也没有任何外交上的职务。外交上的事情是应该由外务大
臣或者海军大臣来负责的,罗杰斯特文斯基所应负的名誉和义务只是率领舰队前往远东的战
场和东乡舰队进行战斗。解决远征途中的各个靠港问题并不是他的责任。
不过在外交工作上他也的确说过,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是个深信俄帝国的威信的军人,在波罗的海舰队的所到之处,所有的国家都应该会屈服在
俄国的武力威压下,他是这样骄傲的认为的。军人这一职业一直是局限在这样的狭窄的精神
和视线的范围里的,当然作为一个参加战斗的人来讲这样已经是足够了。他们没有必要过多
的关心政治和外交上的事情。
不过这里却存在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俄帝国是世界上无与伦比的专制体制。西奥多·罗斯福
认为, 
­­­专制国家是很脆弱的。
在预测日俄两国谁将获胜的时候,他认为日本并不是皇帝专制的国家,应该能够获胜,这个
问题在罗杰斯特文斯基的靠港问题上很明显的反映了出来。
当罗杰斯特文斯基说道,
“外交上的铺垫是无关紧要的”
时候,皇帝就采取了这一方针。外务大臣连插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完全体现了罗斯福所说
的专制体制的脆弱之处。
如果还要继续为罗杰斯特文斯基辩护一下的话,也可以说俄国在其强大的军事实力的背景
下,从没有进行过什么绵密的外交,不用征求别的国家的意见,他们自然会服从的。
“俄国的威信是建立在其强大的军事实力的基础上的。除此之外俄国一无是处,如果失去了
强大的军事实力俄国就会消失”
开明派的维特就曾经明言过这一点。这就是俄国一直以来的外交上的本质,罗杰斯特文斯基
只不过是理所当然的延续了至今为止的做法而已。不过对他和俄国来说,最大的不幸是俄国
的这一威严,已经在满洲平原上成为了过去式。

(二十三)

这支原本栖息在北洋的俄国舰队,还是史上首次航行在炎热的非洲海岸。
因为炎热的天气和过重的煤炭搬运使士气开始明显下降。
军队是一个靠命令和纪律来行动的团体,在这样的酷热中才生的倦怠之情使纪律开始难以维
持。
白天军舰这个铁块热得简直能喷火,谁都不敢去碰他一下。上甲板是铺了木板的。就连这个
木板也热得出奇,热量穿过鞋底直接传到了脚上。晚上根本不要想在舰内睡觉,大家都在星
空下倒地而睡。就连军官也无法保持端正的礼仪,他们也像水兵那样睡在了星空下。军队的
秩序就从这种微妙的地方开始发生了变质。
这种在士气上的倦怠,就像检修完备的机器有时也会发生故障一样。当舰队离开达卡尔港后,
各舰纷纷出现了故障,使原本就已经神经质了的罗杰斯特文斯基的神经被撕得粉碎。他没事
在旗舰【斯瓦洛夫】上闲逛时,只要看到自己不满意的地方就会将水兵们暴打一顿。有时候
还会用望远镜来砸,最后打得士兵头上喷血,望远镜也被砸烂了。
比如说,有一次因为运输船【马来亚】的蒸汽机关发生故障,全舰队都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在经过了仔细的调查后发现,并不是什么蒸汽机关的故障,而是因为在操作上的失误,船底
擦到了浅滩,砂土流进了金斯顿阀(船底放海水进来的阀门)里了。这种故障在军规森严的
海军里一般是不会发生的。
在修理完毕后,舰队总算又起航了。刚来到外洋,战舰【波罗基诺】又打出了,
“我舰发生故障”
的信号。蒸汽机关无法运行了。全舰队又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不久后【波罗基诺】的两个
机组中恢复了一个。全舰队又开始动了起来。速度才只有五节。
“这也叫海军吗”
罗杰斯特文斯基对着自己的全舰队充满恶意的谩骂道。性格温和的参谋长克隆以自己拥有法
国的血统而自豪,不过也因此显得十分懦弱,他一直尽可能的不去敲响长官室的大门。
在第二天晚上的航海中,【波罗基诺】再次动不了了。全舰队为了这艘麻烦的战舰又第三次
停了下来。到了早上总算排除了故障,舰队又向前驶去。
他们在热带的大海上持续航行着。到了十一月二十一日的晚上,又是那艘【马来亚】打出了,
“我舰发生故障”
的信号。前面已经提到过了他们的金士顿阀被混在海水里砂土一起流了进来,这次是用来抽
这些海水的水泵发生了故障。看来已经失去了独自航行的能力。这次只有用绳子把他牵到下
一个停靠港去了。
正像真之在晚年时对黄海海战的评价那样,完全是在偶然间出现了转机。真之在即将到来的
与波罗的海舰队的决战中,不想倚仗任何的偶然的因素,因此他构思了这一“七阶段作战”
的方案。

(二十四)

在马上要解决完【马来亚】的故障问题时,工作船【卡姆查克】又一下子开出了队列,打起
了,
“我们发生严重的破损,已经失控”
的信号。在旗舰【斯瓦洛夫】上的罗杰斯特文斯基破口大骂,那副气势简直就像如果【卡姆
查克】的舰长在他身边的话当场就会被他打死一样。
实际上他们这次并非发生了什么故障,而是那些征用而来的加煤工们发动了一次小小的暴
乱。他们与享受军官待遇的机械师之间发生了一次斗殴,机械师寡不敌众,舰长在接到了这
一报告后,连忙打出了,
“故障”
的信号,让司令长官和全舰队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舰上,在发生万一时还能请求救援。
这一狼狈措施一点也不滑稽,因为革命的气氛已经洋溢在了整个俄国,军官们十分担心在舰
队的征用船员、机师、水兵中会混杂着些危险分子。
【卡姆查克】上的加煤工的小叛乱马上就被镇压了。他们马上降下了故障旗,生龙活虎的回
到了队伍中。
像这样的事件前后发生过好几次。总算在军舰中没有发生这类事件,都是在运输船的征用船
员之间发生的。加煤工们团结起来,以太累了为由,进行了罢工。已经不愿意再继续劳动为
蒸汽机提供足够的火力了。
像这种情况都会被一一报告给罗杰斯特文斯基。罗杰斯特文斯基就会像一个宪兵下士官那样
在怒吼一通以后,一一用信号发出处罚决定。
还有一次,全舰队一起停在了洋面上。
这次不是故障也不是叛乱。而是罗杰斯特文斯基自己找不到下一个停靠港“噶本”的方向了。
全舰队就在洋面上漂浮着,成为了迷途的羔羊。如果是在哥伦布和麦洁朗那样的冒险航海时
代也就算了,在进入近代的海军时代后像这样的情况是极少会发生的。俄国虽然是一个历史
悠久的海军国家,不过罗杰斯特文斯基却与这个传统毫不相干,他应该在掌握了更多的海军
技术后才进行这次大远征。他在进行这次关系到皇帝和国家的命运的大航海时,这方面的能
力实在是台匮乏了,现在好像连自己舰队的官兵们都知道了这点。对自己的主帅失去了信心
的军队,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士气。
“我们在罗杰斯特文斯基的带领下哪里还看得到什么胜利啊,我们这样只是在去送死”
很多水兵的心中都充满了这样的绝望。
罗杰斯特文斯基把旗舰的航海长痛骂了一顿,然后给一艘名为【露西】的快速引航船发出了
信号,
“去找找噶本港在哪里”
让他们先去寻找。【露西】在早上八点出发了,到了天黑前他又回来了。
他找到了噶本港。就在前面向南三十海里的地方。全舰队在接到了报告后就同时出发了,他
们在日落后在噶本的公海的洋面上抛下了锚。
噶本是法国在赤道地区的领地,是奥格威河的入海口,沿岸都是浅滩,并不是一个良好的抛
锚地。当天亮时,眼前出现了一条代表了高温多湿的满是浓密热带雨林的海岸线。

(二十五)

噶本基本没有什么港口设施,只有一个很小的埠头。这里居住着七百多人的白人,他们被这
支突如其来的大舰队吓了一跳。
“没必要冲进这样的小港口去找什么麻烦事”
罗杰斯特文斯基这样说道,于是全舰队都停留在了外洋,在那里抛下了锚。因为是在领海外,
所以没有必要取得法国政府的许可。
“法国人的性格最令人讨厌,他们从来没有把我们当做是朋友来招待过”
罗杰斯特文斯基这样说道。
这天晚上他们就是在外洋上度过的。所有的军舰都摇了一夜。
第二天,到了晌午前,从陆地上开来了一艘汽艇。上面有一个法国海军的大尉。他们来到了
旗舰【斯瓦洛夫】的舰尾,不过却怎么也靠不上去。因为这艘大军舰一直随着波浪在摇晃,
舰尾处还有漩涡,小艇差一点翻掉。最后总算靠上了舰尾,登上了军舰。
虽然不过是个大尉,不过他却是法国的代表,罗杰斯特文斯基和他那优雅的参谋长一起,出
于礼貌与他一起共进了午餐。
这个拥有法国名字的参谋长克隆大佐,用法语问道,
“您知道最近的战况进展如何吗”
法国军官一直面带微笑,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当地连报纸都会晚到半个月。看他的样子是什
么也不知道。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当时居然没有人向罗杰斯特文斯基通报任何满洲和旅顺的
战况。
“那我们能在你们这里稍作停留吗”
罗杰斯特文斯基一脸威严的问道。对这个最重要的问题,这个法国军官是这样回答的,
“我们没有收到本土的任何指示”
“那应该就是可以的喽。贵国和我们俄国是盟国嘛”
听到罗杰斯特文斯基这么说,那个法国军官高兴地站起来了两次,连连点着头。
(这个可怜的法国人,已经在这热带被热昏了)
罗杰斯特文斯基这样想到。
等那个法国军官离去后,一艘挂着德国国旗的汽艇出现了,他们为基地提供了煤炭。同样是
同盟国还是德国靠得住点。不过对士兵们来说,艰苦的运煤作业又开始了。
可是不久之后,这个地区的法国的地方长官却派人来传话道,
“你们在这里装卸煤炭,会让我们很难堪的”

(二十六)

法国真是冷酷无情。
“这里是公海”
罗杰斯特文斯基对这一阻挠,用这句话就把他们弹了回去。法国的地方长官派来的人回答道,
我们知道。我们不是要和您讨论国际法,而是在这里请求您。能不能去找一个偏偏的港湾,
在那里装卸煤炭呢,罗杰斯特文斯基没有理会他。
(这些法国畜生,和英国人一个鼻孔出气)
这个脾气暴躁的提督差一点当场发作,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没必要在这个非洲的穷乡僻壤再
搞一个国际问题出来,他保持了沉默,自管自的装卸着煤炭。
之后让罗杰斯特文斯基更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从彼得堡传来的电报,对他们的噶本的停泊
做出了训令。
“不要让法国友人不开心。即便是在公海也不要在噶本附近停留,移动到别的地方去”
这完全暴露了俄帝国外交上的心态。俄国虽然拥有法国和德国这两个强有力的盟友,不过这
次战争的对手却是与欧洲无缘的日本,而且战场也在远东,所以这两个都表现出一副事不关
己的姿态,特别是法国表象的相当冷淡。
“俄国的外务省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幕僚们对自己国家的外交义愤填膺,彼得堡的外务省的确令人气愤。不过罗杰斯特文斯基本
人却只是对法国的冷淡咒骂了一番,并没有扑上去狂殴水兵时的那种气势。
实际上,俄国到底存不存在正式的外交这本身就是一个疑问。这个帝国哪怕与别的国家结成
同盟,也会很简单的就因为自己的原因摒弃同盟,这在欧洲已经成为了常识。现在还有什么
资格来责怪别人冷淡,罗杰斯特文斯基的头脑应该也是俄国式的,在外交方面是十分钝感的,
“只有靠军事上的威信来决定外交”
除了这一单纯的俄国式的理论以外再也没有任何政治性的感受。所以他和其他俄国的政治家
和军人一样,一点都不觉得在外交上被孤立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这支舰队被世界上的外交所抛弃了,关于这一点,借用诺比科夫·普利波伊的话来讲,他们
已经成为了一支,
“流浪舰队”
罗杰斯特文斯基对这一事实十分钝感,换个说法来讲的话也可以说是具有豪胆。
他对本土传来的训令也置之不理,继续装卸着他的煤炭。

(二十七)

波罗的海舰队继续停留在了噶本港外。
理由不单单是为了要装卸煤炭,还因为他们获得的气象预报是前面的好望角附近有暴风雨。
不过对这个预报的准确程度谁也无法确认。
一部分军官被批准上岸。不过上岸的人们都不是那么兴高采烈的。因为在舰队中有传闻,
“这附近有食人族”
所以上了岸的人们都被这个传闻搞得人心惶惶的。事实上就在几天前有四个法国人在密林中
被掳走,最后被吃掉了,这成为了噶本的最大的话题。
在上岸的俄国军官中有些人和法国官吏们混熟了,他们把他们带到了附近的黑人的酋长那里
去参观。令这些俄国军官们吃惊的是,这个酋长身穿着英国海军军官的礼服。头上戴的帽子
也是海军礼服中的三角形的帽子。
俄国人们在噶本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大家都买了很多土特产。
比如说标枪,枪头还是用猛兽的牙齿做成的,还有骨质的乐器,还有鹦鹉这些漂亮的小鸟。
大家都想有朝一日能把这些东西带回故乡。
不过依然没人知道远东的战况。
舰队中的一艘运输船旁听到了汉堡传来的私人通信,得到的情报是,
“陆军的克罗帕特金把日军驱逐出了满洲平原,赶到了海边”
这一私人通信立刻传遍了整个舰队,虽然有点半信半疑,不过大家都还是很高兴的。
十二月一日傍晚五点,舰队全体起锚离开了噶本。 
­­­这次会向哪里去呢。
连舰队的军官们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两天里,各舰都开起了赤道节。
在旗舰【斯瓦洛夫】上从早上九点,就有一群浑身涂得漆黑的假装黑人的人群,拉着陆战队
用的炮车出现了。炮车上坐着打扮成海王神、维纳斯还有特里同(希腊海神)的人们,军乐
队的人们在四周伴奏,他们欢快的从舰首跳到舰尾。罗杰斯特文斯基也在舰桥上注视着这一
切。
“舰队该往哪里去”
在看着这支化妆游行的队伍的时候,罗杰斯特文斯基对这个重大的问题还没能做出决定。
参谋长的意见是可以去葡萄牙的什么领地停靠一下。葡萄牙这个小国家应该不会对舰队的行
动做出什么妨碍的事情的。不过航海长却认为找不出什么合适的抛锚地,他提出了反对意见。
还可以去德国的殖民地。与法国相比德国表现的要热情一点。
不过在停靠港的问题上,罗杰斯特文斯基比他的幕僚们要强硬很多。他说道,
“没必要考虑外交上的事情”
不过最后在他们所到之处还是都会引发外交上的问题。
(二十八)

这段时间,舰队与为他们提供煤炭的德国汽船之间交信频繁。
“我们在大鱼湾等你们”
大鱼湾是葡萄牙的领地,就像它的名字一样,那里有很多鱼。德国汽船向着那里开去。这艘
汽船比波罗的海舰队早到了一天。
大鱼湾沿岸的风景一片凄凉。大地上都是凹凸不平的岩石,海岸上没有一点绿色,一眼望去
都是褐色的。这里没有河流也没有地下水,所以也没有什么城镇。只是在沿岸上点点的有十
户左右的人家,不具备城市设施。不过却始终有一艘葡萄牙的炮舰守卫在这里。
是那种很小的炮艇,名字叫做,
【利姆波波】
一看上去就是那种旧式的,上面的油漆也已经剥落了,一直烧着劣质的煤炭,吐着滚滚的黑
烟。
这艘【利姆波波】在德国汽船进港不久就从海军省接到了命令,
“不准俄国舰队进港”
这是英国干涉的结果。英国算好了这将是波罗的海舰队的下一个休整的地方,所以事先向葡
萄牙政府提出了这一要求。葡萄牙这个弱小的国家,如果得罪了英国的话,在将来维持殖民
地时会产生很多麻烦。所以他们只有决定, 
­­­如果俄国舰队要进来的话,就把他们赶出去。
要凭这一艘像一只毛都掉光了的老狗似地炮舰去驱赶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舰队。
不过貌似这条老狗因为有英国强大的海军在撑腰,所以好不胆怯。炮舰首先命令德国汽船,
“火速离开”
德国汽船没理会他。
可是炮舰却居然开炮了。放的是空炮。不过炮声却在整个港湾中回荡了起来。
德国汽船大吃一惊,连忙起锚逃到了外洋,他们在外洋上飘荡了一天,等待着波罗的海舰队
的到来。
到了下午一点五十分,波罗的海舰队的舰影出现在了水平线上,这艘德国汽船兴奋的向他们
开去,因为靠的太近了,他在战舰群掀起的波浪中被晃的左摇右摆。德国汽船跟在波罗的海
舰队后面再次开进了港口。
躲在港口深处的那艘葡萄牙炮舰像一条忠实的看门狗似地又冲了出来。这艘炮舰非常勇敢,
他从旗舰【斯瓦洛夫】身边穿过,为了观察舰队的规模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斯瓦洛夫】
的旁边,抛下了锚。
“退到公海去”
炮舰的舰长向罗杰斯特文斯基警告道。罗提督无视了他的警告。马上开始了煤炭的装卸,用
了二十四小时装卸完毕后,马上离开了港口。到了这个地步,罗提督只有把所有的国家的海
上关卡都踏在脚下才能继续他的航行。

(二十九)

舰队向着德国领地的港口驶去。
这将是这次多灾多难的大航海中首次停靠的德国领地的港口。
“这次应该会受到盛情款待”
所有的船员们都很安心。德国和德国国民和俄国不仅仅是盟国的关系,他们在这次日俄战争
中,对俄国表示出了极强的同情心。
德国在远东的殖民地争夺上多少有点来迟了。迟到了的他们和俄国保持了一样的步调,特别
是在辽东半岛寻找落脚点的方面,所幸他们成功的把胶州湾变成了租界,不管怎么说德国这
个帝国主义的后进者在这方面一直表现得十分欲求不满,这点上,他们始终有着自己是俄国
在外交上的真实战友的切实感受。
前年的七月二十四日在列维里海域上进行的德皇和俄皇的海上会见时的豪华程度,象征了两
国的友好亲善。两个皇帝都各自率领着舰队前来赴会,而且在英国看来有点孩子气的是,俄
国皇帝尼古拉伊二世身穿了德国海军提督的军服,而德国皇帝威尔汉鲁姆二世则身穿了俄国
海军的提督的军服。两天以后,两位皇帝各自率领着自己的舰队分手时,威尔汉鲁姆二世在
他的坐舰上悬挂出了这样的信号,
“大西洋提督向太平洋提督问候”
他暗示着,俄国啊,请你们尽情的征服远东吧,这也可以算是德国式的智慧吧。
之后,两年过去了。
当俄国与日本开战时,德国在外交上的立场和考虑并不是信号所表示的那么单纯的东西,不
过德国人所具有的白人的优越感,使他们理所当然的在为俄国呐喊助威。威尔汉鲁姆二世亲
自写信给尼古拉伊二世,他保证道,
“您对西方的边境可以放上十万个心。德国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的”
也就是说不会趁火打劫的在欧俄边境制造事端。俄国可以放心的把布置在欧俄的陆军调往远
东。
之后,当俄国在远东的情况不妙时,威尔汉鲁姆二世怀着复杂的心情高兴得说道, 
­­­这对德国来说真是太幸运了。
不管怎么说,俄国是一个屹立在北方的巨人,他们的实力被削弱的话对德国来说是很幸福的
一件事。俄国和法国也是同盟,法国在欧洲之所以具有很大的发言权,与俄国有着强大的陆
军也有着很大的关系。所以俄国衰弱了的话,对德国来说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通过德俄通商条约,德国依然在外交上支持着俄国。波罗的海舰队的下一个停靠港将是
德国领内的安格尔贝克文港。舰队在那里应该不会遇到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吧。

(三十)

能来到德国领内的安格尔贝克文港对波罗的海舰队来说是十分幸福的。
当地的驻军司令官说道,
“我又不是外交官”
对波罗的海舰队的停泊没有提出任何意见。这个驻军司令官认为,
“我没接到任何书面的文件通知我俄国舰队要入港,所以没有义务来处理这些事。而且俄国
舰队停在了海角的背后,从我的司令部的窗口根本看不到”
所以他就睁一眼闭一眼的当他们不存在。
“是个好人”
罗杰斯特文斯基对此十分满意。既然对方已经说了“没看见”,所以提督也不便正式邀请他
来访问,不过还是派出了使者,去感谢他的好意。
这里有报纸。是在九百公里之外的开普敦发行的英文报纸,报道的内容也很新。一捆捆报纸
被搬上了舰队,这些一直漂泊在海上的俄国人才第一次得知了二〇三高地陷落的事情。当然
报道中并未提到,
“二〇三高地”
的名称,只是提到了有个可以炮击旅顺港内的战略要地被日军夺取了。
“这样的话,旅顺舰队(第一太平洋舰队)现在怎么样了啊”
额头上飘着黑发的参谋长克隆大佐,这一天一直郁郁寡欢。波罗的海舰队只有在旅顺与旅顺
舰队会合后才能对东乡舰队形成强大的打击力。如果在旅顺的那部分舰队被全歼了的话,以
后舰队该采取什么样的作战方案呢。罗杰斯特文斯基慷慨激昂的说道,
“那些家伙(旅顺舰队)是些只会依靠陆军苟延残喘的胆小鬼。我本来就没指望他们能出什
么力”
不过这也是自欺欺人的说法。这支舰队前往远东的作战计划,是建立在旅顺舰队健在的基础
上的。
本来报纸的报道也不能说是完全正确的。舰队只要依照皇帝的命令,一直向东开进就可以了。
在停泊中,战舰【阿流尔】上有个军官发疯了,运输船【可列亚】上也有个水兵发疯了,他
们分别被送进了医院。虽然他们可能并不是因为这个新闻才发疯的,不过这已经成为了舰队
的官兵们对前途感到不安的一大材料。
在这个德国领内的港口中,没有任何外交上的不愉快。不过因为港口狭小,只有战舰群开进
了港内,巡洋舰以下的舰只都停在了港外。而且,连日里一直刮着大风,而且是从他们进港
的那一天就开始起的风,所以这里也并不怎么适合船员们休整。
“这里一直是这样的”
当地的德国人这样说道,对即将奔赴远东的战场的俄国人来说,神灵实在是对他们太不眷顾
了。

(三十一)

舰队一直以左舷对着茶褐色的高低起伏的非洲海岸继续向南航行着。最后离开了海岸,看不
见陆地了。
“在往哪里去啊”
水兵们相互讨论着这原本不归他们管的事情。被问到的人则会回到道,
“向南”
舰队像是被南极吸了过去似地,一路向南而去。南方对俄国人来说的确是一块令人憧憬的土
地。这个民族的侵略主义对南方有着一种本能的冲动。不过对俄国人来讲的“南方”,在欧
洲范围的话就是黑海沿岸,在亚洲的话也最多就是中国附近了。对他们来说满洲和它最南端
的旅顺那里就已经很南面了。所以他们才会在那里和日本兵戎相交,来包围他们好不容易才
夺来的“南方”。
不过现在舰队却南下得太远了。早就过了赤道,南得已经超出了俄国人的想象力了,而且还
在继续南下。
“最南面就是好望角”
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舰队将在好望角左转,然后向东行进,不管怎么说好望角这个非洲南端
的海角的名字充满了令人忧郁的感觉。Cape of Good  Hope 这个一看就是骗小孩的名字,俄
国水兵们才不会上这样的当呢。在这些自北方而来的人们的印象里,好望角的那边海水会像
瀑布一样落下深渊,而且还有事实可以证明这点。在好望角回航对所有的航海者来说都是一
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个海角所在的非洲最南端的海域是有名的容易发生暴风的地方,那里
的巨大的波涛曾经把众多的勇敢的航海者们卷入海底。
这里还是被称为,
“暴风海角”
还要更加合适一点。而且这里最初就是被命名为这个名字的。这个海角在四百几十年前第一
次被来自文明世界的航海者发现。那个时期对俄国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时期。伊万三世击败
了基普查克大汗国,首次把俄国人从蒙古人的统治下解放了出来,是俄国的建国初期。而对
日本人来讲,那是他们的室町幕府走下坡路的时期,足利义政在东山建造了银阁,东山文化
成为了后来的日本文化的原型之一。
是葡萄牙的航海者巴鲁特罗梅乌·迪亚斯发现了这一海角。他在这里遭遇了激烈的暴风雨,
失事后漂泊到了这个海角附近。他把这个令人诅咒的海角命名为,
“暴风海角”
不过却因此开辟了从欧洲前往印度的航路,这个海角为欧洲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当时的葡萄
牙国王很高兴的把它改名为了,
“好望角”
之后,在受到国王的命令后,威斯克·德·伽马首次通过了这里开辟了前往印度洋的航路,
欧洲与东洋连在了一起。在后来的日子里,东洋一直为欧洲人奉献着财富,俄国人的这支大
舰队就是沿着四个世纪前德·伽马的路线挥着大铁锤前去平定东洋人的叛乱的,他们现在正
要转过这个海角。

(三十二)

大海的样子有点怪。
从德国领内的安格尔贝克文港出来以后,天气也没有变坏,也没有起风,可是波浪却大了起
来。
“为什么没起风就会有这么大的波浪呢”
这成为了幕僚们的热门话题。波浪好像把整个海面都抬高了似得,当军舰在浪底的时候浪尖
会比甲板还要高。然后军舰就会乘上波浪,接着又落了下去。没刮风就已经这样了。
“那边的东西可以证明”
号称是辩论家的旗舰【斯瓦洛夫】的航海长佐特夫大尉指着海面说道。那里漂浮着无数的才
被刮下来的树枝和树叶。
“这证明了前几天这里有过暴风。虽然暴风已经过去了,不过海面却还没有平静。还残留着
这样的摇摇摆摆”
在他身边的舰长伊格纳兹斯大佐发出了他特有的爽朗的笑声,
“你这个真是新发明。我在帆船时代就在船上了,还从来没有听到过你这种理论”
这个舰长绝不是一个无能之辈,不过对钢铁建造的机械式军舰的时代的到来却充满了伤感。
“虽然舰长这么说,但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
“可是航海长,波浪是因为有风才会起来的”
不知道舰长是不是在叫真。这里无风起浪的物理现象,一会儿把舰首指向了天空,一会儿有
把它带到了海底。
“现在不是没有风吗。可是却有浪。晴天里的大浪。舰长您怎么解释”
“这只有神才知道”
舰长用他那厚厚的手掌拍了拍桌子,欢快的说道。可能是想对这个喜爱科学、擅长蒸汽军舰
的操作的航海长,把神搬出来和他开个玩笑,或者是这位舰长对舰队到达远东后的命运考虑
的太多了,以至于习惯了一直把神挂在嘴边。伊格纳兹斯大佐所具有的海军的眼光比罗杰斯
特文斯基要高明得多,他对东乡舰队的水手和军舰的素质的评价比罗杰斯特文斯基的要高出
了数倍。这位舰长对即将到来的远东的海战极其悲观。
“海事和海军有很多地方原本就是神才能决定的范畴”
这样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辩论家的航海长没空来考虑舰长的心情,他听不惯舰长的这种说法,语气有点激昂了起来,
“为了减轻神的负担才会有科学的存在啊”
“不错。战争也是一样,为了不给神添麻烦,我们就多用些科学的思想吧。而且平时的海军
方面的积累更不应该是靠神来帮助的。如果在这一方面偷懒的话,打仗的时候却又想依靠神
的帮助,这是对神的亵渎”
舰长转移了话题。他和其他优秀的指挥官一样,对那些在彼得堡的宫殿里的将官们有着极大
的不满。

(三十三)

舰队里所有的人都对好望角这个地方保有着恐惧,不仅是因为它那具有象征性的意义,还对
它的天气有着恐惧。大家的话题都集中在了,什么时候会变天。
可是,虽然波浪一直很大,天气却也是一直晴朗。
不久后在舰队的左舷出现了一座形状怪异,山顶像桌子一样的大山。这座山直接就被叫做了
桌子山,那里是英国的领地开普敦。在那座山下有南非最好的港湾和城市,不过在海面上行
进着的舰队却看不见它们。城市里的设施比欧洲的小城市还要充实,光是白人就住了十万。
不过因为是英国的,所以与波罗的海舰队无缘,舰队以十节的航速通过了这一海域。开普敦
的城镇南靠着桌子山,这个由岩石组成的山脊向南延续成为海角,最后成为好望角。在到达
海角附近时,人们都聚集在了一起,凝视着左舷,
(这就是好望角啊)
那是个黑黑的断崖,上面没有任何树木,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至少它的的风景没能像
它的名字那样能给人带来对未来的美好的希望。
不过波罗的海舰队的全体成员对现状已经相当满足了。那传说中必定会有狂风大浪的海面,
现在是出人意外的平静。舰队在这个非洲大陆的尾巴处,画了一个圆弧。舰队的前方开来了
一艘四桅的大型帆船。上面悬挂着美国国旗。帆船开进了舰队之中,然后又与他们插身而过。
这么大的舰队还是首次在好望角通过,。他们肯定为次吃惊不小。不管怎么说,对波罗的海
舰队来说,大西洋已经成为了过去。
这天晚上,他们穿过了阿格拉斯海角的灯台。从严格意义上来讲,非洲大陆的最南端并不是
好望角,而是这个海角,穿过了这里以后就进入了印度洋。
“从距离上来讲的话,我们现在是离日本越来越远了”
造船工程师波利特乌斯季在幕僚室里和坐在一边的一个大胖子闲聊着。是个叫塞苗诺夫的中
佐。正如波利斯特乌斯基所说的那样,从非洲转了一圈的这次航海,从距离上来讲是离日本
越来越远了。不过在绕过了好望角和阿格拉斯海角之后,每向前一米就接近了日本一米。虽
然前面的路途比至今为止所走的路还要长,不过现在只要舰队在前进就是在不断的接近战
场。
“听说这是你的第一次航海”
塞苗诺夫中佐的脸上红彤彤的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
“第一次体验的时候都会像诗一样美好,你说的话也像诗一样”
被公认为是整个舰队的军官中文笔最好的塞苗诺夫,十分喜欢眼前的这个年轻的造船工程师
的说话方式。
不过波利特乌斯季并不是向表达什么诗一样的感慨,而是想表现出对战场越来越临近的恐惧
心情。

(三十四)
安全的绕过了好望角。
“去马达加斯加岛”
舰队在大洋中向着下一个目标进发了。
期间他们进行了好几次祈祷仪式,他们祈求神能保佑他们安全的完成这次航海。不过却没能
如愿,全舰队的船员们最担心的非洲南端那有名的大暴风和大浪涛,从他们的背后袭击了过
来。
大风暴来临的第一天的晚上令人毛骨悚然。一滴雨都没下。天空也十分晴朗,月亮亮晃晃的
照在波涛上,海面却不断的隆起,然后又落了下去,大风使桅杆发出了尖叫,舰艇在波浪间
上下跳动着。全舰队都在跳动着。
在月光下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银色的巨大的物体。那是冰山。冰山怎么会出现在这片温带的
海域中呢,这需要用地理学来解释一下。在南极有时候会有大冰块断裂后在海上漂浮,有时
候会飘到这一带。水兵们在闷热得舰内,透过窗口看着这个不祥之物,拼命的在胸口划着十
字。这期间,军舰不停地上下左右的摇晃着,甲板不断地被大浪冲刷着。
天亮了,暴风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激烈了。大风还是不断的从舰队的背后吹来。那些胆
小的人简直不敢去看舰尾。从舰尾的方向涌来的波涛比军舰的桅杆还要高,它们以极快的速
度向军舰袭来。波浪冲过来时,军舰就像被卷入了海底似地,甲板上满是海水。等它过去后,
军舰又被抬上了天空,立刻又向着浪谷滑去。
从窗口可以看到海面上骇人的景象。僚舰们的桅杆在波涛中左右摇晃着。
“马上就要被吹到了”
人们差点发出这样的悲鸣。不过从僚舰看过来也是一样的情景。有时候当僚舰被托到浪涛的
顶端时,舰尾露在了空中,可以看到螺旋桨在那里空转。
不过舰队­­­还是令人惊叹的—保持着队形,按预定的十节的速度向前行进着。这种强韧也可
以说是可怜的样子,可以说明人类形成了集团后发挥了最大的能量。如果让个人自由发挥自
己的意志的话是绝对做不出这样的极具忍耐和勇敢的行动的,只有在国家的命令下才能做到
这点。对俄国人来说国家的地位超越了神,在这次航海中,他充分发挥他的支配力。

(三十五)

很多人在暴风中晕船了,罗杰斯特文斯基的样子却一点没变。
食欲也还是那么旺盛。
“我从帆船时代起就在船上了”
他炫耀着自己不会晕船,不过这种事情与经历相比还是体质的关系所占的因素要大一点吧。
他本来就没怎么在舰队里呆过。
他这天早上准时来到了提督的餐厅。幕僚们已经在那里坐成了一排等着他了,有些人脸色铁
青。
在他们用餐时,军舰摇晃的最厉害。一个大浪冲到了上甲板上,刚好餐厅的门打开着,海水
一下子就涌了进来。军官们一起抬起了脚,停在了空中。脚下的海水泛着泡沫四处流淌着。
“还不快弄干净”
罗杰斯特文斯基抬着双腿,举起拿着叉子的左手向一边的勤务兵叫骂着。水兵们四散而开,
拿出了水桶把海水向外面倒去。
“再去多叫几个人来”
罗杰斯特文斯基再次怒吼了起来。不管对方是舰长还是水兵,他就是喜欢这样吼叫,是俄国
海军把罗杰斯特文斯基培养成这样的,所以俄国海军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俄国海军中军官殴打水兵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在日本海军中军官把士兵拉出来直接暴
打一顿这种事情只有性格十分异常的人才会干,对士兵的惩罚一般是由老兵或者是下士官的
事情。不管俄国海军的少尉或中尉却会随随便便的就对士兵动手。这和俄国的社会制度密切
相关。
俄国的大多数军官是贵族或者地主阶级出身,士兵却是从农奴这样的阶级征用而来的,就像
在俄国农村经常可以看见地主在殴打农奴一样,这样的关系被延续到了海军中。
罗杰斯特文斯基不是普通的军官,他还一军的统帅。日本自古以来好像没有什么一军之帅曾
完全露出自己的本性对士兵直接动手的。日本的总帅是源氏平氏,他们在战国前就有着很高
的象征性,在麾下的士兵们面前一直是以半神的形象出现的,即便是陆军导入了德国的方式,
海军引进了英国的方式以后,在这一点上却丝毫未变。比如说,像联合舰队的司令长官东乡
平八郎逮住【三笠】上的一个士兵或者下士官对他们怒吼或者动手的事情,简直是令人难以
想象的。
可是,罗杰斯特文斯基却亲自出马指挥水兵们清理海水,表现得相当冲动。

(三十六)

第二天,风浪平静了下来。
舰队向着马达加斯加航行着。因为这几天一直从背后吹着顺风,所以比预想中要快,也就是
说再过一周左右,就可以到达这个印度洋西部的岛屿。
太阳升起了,又落下了。舰队还在继续航行着。水兵们已经习惯性的不去考虑在这次航行的
尽头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优秀的士兵就是一个养成这种把自己的这种想象力磨光的习
惯,而且在舰队中过的每一天都是在严格的纪律下的繁忙的生活,使人们没有再多的精力来
考虑这些多余的东西。
不过那些非战斗人员却还没有养成抛弃想象的习惯,
“我们是不是在走向地狱啊”
他们一直被这样的恐惧心所包围着。比如说在旗舰【斯瓦洛夫】上,因为有司令长官在,所
以还特地雇佣了法国人的男服务生和厨师,这些人在舰队停靠在威哥港的时候全部都逃走
了。
“他们是些老鼠”
俄国人们这样咒骂道。老鼠能够在船着火前通过本能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情,然后都会逃走,
俄国人就是把法国人比喻成了这个。
在舰队中有一艘军舰老是给舰队添麻烦。那就是工作舰【卡姆查克】。舰队之所以会在北海
把英国的渔船群当成日本的鱼雷艇来乱轰一气,原本也是这艘【卡姆查克】的惊慌失措所引
起的。
在这艘【卡姆查克】上能算是军人的只有舰长和少数几个人,大多数都是征用而来的工人。
工人并没有军人所拥有使命感和纪律性,所以他们一直被他们的丰富的想象力所困扰。
“反正是去被东乡杀死的”
或者,
“日本海军好像比英国海军还要优秀啊”
他们相互交换着这样想象出来的东西,所有的人都进入了共同的恐怖幻想的境地。
在前往马达加斯加的途中,他们又制造出了新麻烦。
【卡姆查克】这一艘开始离大队越来越远。罗杰斯特文斯基发出了好几次信号,斥责他们的
可恶行为。
舰长也多少有着舰长自己的理由。因为使用的煤炭的质量差,所以得不到足够的动力,因此
速度也就慢了下来。他们有一百五十吨的煤炭质量特别差,那些添煤工们抱怨道,
“这哪里是什么煤炭啊,简直就是烂泥”
所以他们开始磨洋工了。舰长拿这些人没办法只有向罗杰斯特文斯基发出了信号道,
“我想把那一百五十吨的劣质碳扔到海里去”
这让罗杰斯特文斯基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三十七)

工作舰【卡姆查克】的样子,在罗杰斯特文斯基的眼里简直就是在消极性的造反。当他责问
道, 
­­­你们为什么这么慢。
的时候,舰长只是回答道,煤炭的火力不够。舰长对动力操作人员们的抵抗已经无能为力了。
他们的理由是,像这样劣质的煤炭加得再多也不能得到足以维持军舰的航速的动力,不过全
舰队都在用着这样劣质的煤炭,又不是【卡姆查克】拿到了特别差的。
当时全世界的煤炭中要数英国的煤炭质量最好。日本海军把它叫做,
“英煤”
当时煤炭的火力的强度是决定军舰的战斗力的基本要素之一,所以日本的海军大臣山本权兵
卫派出了次官齐藤实抢购了大量的英煤。在山本权兵卫那像完美的几何学似的战略中,已经
考虑到了英煤的问题,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可是,俄国海军的领导们却疏忽了这一点。彼得堡的疏忽最终波及到了奔赴战场的舰队。这
成为了波罗的海舰队的一个病因,现在在众多非军人搭乘的【卡姆查克】上反映了出来。
本来在煤炭问题上,罗杰斯特文斯基到底有多大程度的危机感就一直令人值得疑问。他的知
识程度可能只是局限于, 
­­­煤炭嘛,只要有煤炭用不就可以了。
不仅仅是他,很多舰长级别的或者是中佐以上的老龄人,对机械装置都十分钝感。造成这个
不幸的,是因为俄国海军有着太长时间的帆船时代的传统。当然,在罗杰斯特文斯基进入海
军兵学校时世界的海军已经进入了蒸汽军舰的时代,不过军队这个东西在氛围上一直是十分
保守的,帆船技术的传统在后来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在这支舰队中那些三十岁上下的军官,
也就是那些大尉以下的军官才是在机械化军舰的时代中长大的。
可是日本却没有经历过帆船时代,他们一开始就进入了机械化军舰的时代。当然海军大臣山
本权兵卫也是在机械化的时代中诞生的,东乡平八郎也是一样。他们深知煤炭的大卡对军舰
是何等的重要,所以很自然地就把它放进了战略思想中。
当【卡姆查克】的舰长打出了,
“我想把那一百五十吨的劣质碳扔到海里去”
的信号希望获得许可时,罗杰斯特文斯基并没有从科学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他认为这是
一种反叛。他立刻悬挂出了,
“把企图谋反的人都扔进海里”
的信号,进行了训斥。

(三十八)

工作舰【卡姆查克】依然狼狈不堪。
这艘舰在被罗杰斯特文斯基斥责了以后,依然速度缓慢。冒着黑烟,上气不接下气的走在舰
队的最后。
以他冒着的黑烟来判断的话,有可能这艘舰上的煤炭的确是特别劣质,这让旗舰【斯瓦洛夫】
上的幕僚们也很难判断。
“他们也是没办法啊”
有人这样说道。
“他们是故意的”
也有人这样说。认为他们故意使用最劣质的煤炭来拖延舰队的行程,罗杰斯特文斯基就是其
中的代表。
【卡姆查克】 在被罗杰斯特文斯基训斥后的第二天,又再次以自己的劣质煤炭影响到了速度,
向旗舰【斯瓦洛夫】发出了信号。
不幸的是当时是夜间。他不能打出旗帜信号,只能用电光送信。这次【卡姆查克】表现得十
分缺乏常识。就算是煤炭劣质,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在白天已经通过旗帜信号送过
了信,何必在晚上又愚蠢的用电光再送一次信呢。
当【卡姆查克】用探照灯闪闪送信时,旗舰【斯瓦洛夫】上的信号兵当然十分紧张,
也有可能是被气昏了。 
­­­在这深夜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自然而然的这样想到。因此旗舰上的这个信号兵误解了他们的信号。
“旗舰没有发现鱼雷艇吗”
他发生了这样的错觉,把煤炭看成了鱼雷艇,整个文章都面目全非了。一般情况下,在任何
国家的海军中旗舰的信号兵都是挑选最优秀的士兵来担任的,不过这却是俄国海军的弱点,
也可以说是俄国社会的弱点,士兵都没收过什么教育。这个信号兵也是如此。
他急忙向值班军官汇报了这一情况。值班军官赶紧把所有的军官都叫了起来,报告到,
“日本的鱼雷艇马上就要袭来了”
全舰立刻拉响了警报,吹起了喇叭敲起了鼓。
罗杰斯特文斯基也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在舰长的背后怒吼着。
舰长处理的一丝不乱。他命令探照灯不停地扫射着海面,所有的炮手都各就各位。
就这样闹了一个小时,总算真相大白。
信号兵被军官暴打了一顿,罗杰斯特文斯基也对【卡姆查克】的舰长威胁道,要对他进行严
厉的处罚。

第三章 水师营

(一)

旅顺要塞的攻防在二〇三高地攻陷后还在继续着。
不过,战况已经发生了逆转。日军在炮兵力量上占据了优势,工兵也能更加容易的把坑道挖
到敌人的堡垒进行爆破了,在步兵冲锋时也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死伤了。所有的事情都像汽车
下坡时那样容易。也就是说,已经进入了扫荡残敌的阶段。
“二〇三高地就像塞瓦斯特波尔攻防战中的马拉科夫炮台那样。英军在占领了马拉科夫后只
用了一天就攻陷了塞维斯特波里”
十二月三日的东京朝日新闻这样评论道。因为日俄战争是日本与西洋首次对决,所以从那时
候开始任何事情都喜欢和西洋历史上的时间做比较。塞瓦斯特波尔的攻防战是克里米亚战争
(一八五三年­­­五六年)的关键一战,战斗的惨烈程度与现代战争有的一拼,当时只有二十
七岁的托尔斯泰作为低级军官随军参战,他在围城的阵地中写下了小说“塞瓦斯特波尔”,
一方面为这些爱国和英勇的行动所感动,另一方面也对把以杀戮作为评价标准的战争这一人
类的巨大的冲动行为而进行的诅咒。特鲁斯特伊通过了战争体验想把它超越出国家的范畴使
它成为全人类的课题,在包围方还出现了野战医院的创始人南丁格尔。
按日本的年历计算来讲一八五三年是嘉永六年。这一年因为贝利舰队的来航逼迫日本开埠,
是日本史上最大的事件发生的一年。这一年,比贝利稍晚一些时候,俄国的布查金也出现了
长崎,和贝利提出了同样的要求,逼迫幕府就范。日本的地理环境处在了俄国和美国的势力
延长线上的摩擦点上,现在通过历史事件表现了出来。
不过对日本来说,幸运的是那一年爆发了克里米亚战争布查金为了应对祖国的危机离开了日
本。
在俄国的永久性的南下膨胀政策中,一方面是面向远东,另一方面则是面向土耳其,克里米
亚战争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对土耳其的侵略刺激了列强。这一点与同样是因为俄国的南下政
策而引发的日俄战争在本质上十分相似。不过因为土耳其帝国已经老化所以被俄军席卷而
过,在这一点上又有所区别。不过英国出于其殖民政策支援的土耳其,这与日俄战争还是如
出一辙。不过与日俄战争不同的是,那次英国和法国一起直接参加了战争。

(二)

还是再继续比较一下克里米亚战争与日俄战争的异同。
那次战争中的土耳其军队的不堪一击的状况是令人惨不忍睹的。俄帝国的荣光是建立在土耳
其帝国那衰老的肉体上的。
战争可以制造英雄,而这次战争中最大的英雄则是率领着俄国的黑海舰队的司令长官纳西莫
夫。
“纳西莫夫”
这个名字后来成为了俄国海军的荣光的象征。他在当时的彼得堡的海兵团接受了教育后,就
在海上度过了他的后半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波涛中成长起来的海将。
他率领的黑海舰队是一七八零年(日本的天明年间·德川第十代将军家治时期)由俄帝国的
膨胀政策的推进者埃卡特丽娜女皇,为了确保他们在黑海沿岸的势力而建立的。同时为了收
容舰队,他们在黑海北岸克里米亚半岛的前端建造了塞瓦斯特波尔。那可以说是旅顺要塞的
鼻祖。
纳西莫夫在开战之初就与土耳其舰队在黑海的南岸的西诺普进行了大海战,在将他们击溃后
确立了俄国的制海权,同时也使他自己垂名青史。
而开战后被任命为旅顺舰队的司令长官,后来不幸的触雷战死的马卡洛夫提督也曾被俄国的
全海军的将士们期待为,
“纳西莫夫的再现”
在斯特巴诺夫的“旅顺口”一书中也写道,马卡洛夫在到达旅顺后边对军官们鼓舞道,
“让我们铭记纳西莫夫的教训”
这里借用一下袋一平氏的译文,
“· ···纳西莫夫是怎么教育我们的呢­­­只要发现敌人,不需要考虑数字上的优劣,就应该
直接对敌人发起进攻。我们必须好好地学习一下西诺普(西诺普海战)”
袋一平继续这样翻译道。
“不过阁下,现在已经不是帆船时代了,日本人也不是土耳其人。光靠勇敢是行不通的”
资深军官科尔夫男爵向提督提出了异议。
“当然不能靠蛮勇­­­必须掌握战争的技术。不过首先需要明确的是,日本人不足为惧,这一
点是非常重要的!日本人并非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厉害”
···········
··
在克里米亚战争中,俄国一国以英法再加上萨尔及利亚与土耳其的联军为对手,混杂了联军
方面的政情和政略,因为使得战争很难通过政治来强力干预,所以不管谁胜谁负战争都持续
了很长时间,而且双方的死伤人数都上升到了一个庞大的数字。战争是政治所引发的最大的
罪恶,而且政治不单单促成了它的罪恶,还使它更加颓废。在日俄战争中日本之所以能节奏
明快的推进战争,是因为他们在政治理念和指导性上比俄国更加明确。

(三)

还是继续对比一下这两场战争。
克里米亚战争中的塞瓦斯特波尔要塞的攻防与旅顺要塞的攻防战是否十分相似呢。让我们再
考虑得深一点。
英法土和其他国家的联军像打翻了的液体一样四处铺开战线,缺乏终结战争的明确方案,重
复着错误。
最后终于发现,
“控制克里米亚半岛的话就可以赢取战争。要控制克里米亚半岛的话只要可以攻克塞瓦斯特
波尔要塞就可以了,而要攻克塞瓦斯特波尔要塞的话只要把这个要塞的一个高地上的马拉科
夫炮台攻陷了就可以了”
而他们却是从开战后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弄明白只要攻克塞瓦斯特波尔要塞就可以了的这
件事情,浪费了大量的铁血。而弄清楚只要攻陷马拉科夫炮台就可以攻克塞瓦斯特波尔要塞
这件事则又花了一年。他们在一年中发动了四次总攻击。每次都被击退。终于在第五次向马
拉科夫高地用上了主力。
而塞瓦斯特波尔要塞的防守则与后来的旅顺要塞的防守一样,发挥了令人惊叹的坚忍不拔的
特点。
俄国在要塞的陆军守军只有三万五千人。他们动员了男女市民,首先对要塞进行了强化。这
期间黑海舰队逃进了港内。那时候与旅顺舰队一样由科尔尼洛夫接替了纳西莫夫提督的指
挥,不过与旅顺不同的是他们自己把军舰在港口自沉,来阻止敌人舰队的入侵。军舰上的舰
炮也和旅顺一样被拉上了陆地,大大加强了要塞的火力,还有海军官兵在陆地上进行了战斗
这些方面与旅顺也十分相似。
在攻防战的末期,俄国的兵力达到了七万。而联合军方面则增强到了二十万。
最后因为,
“马拉科夫高地”
的陷落,使俄军的防御体制像被拉掉了支柱的主梁一样土崩瓦解,俄军整个防守战坚持了三
百四十九天。
以这次关键的要塞攻防战给联合军造成了巨大的损害,在整个战役中英国损失了三万五千
人,而法国则付出了八万两千人的代价。
在马拉科夫高地陷落后俄军撤到了北方,不过俄国人却以这次攻防战为俄国的骄傲。他们反
复的说道,
“三百四十九天”
他们坚持了如此长的时间,而且还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的伤亡。要塞的战略价值和目的得到了
充分的发挥。
在旅顺也同样使日军付出了大量的鲜血。不过斯特赛尔守住这座要塞却要少得多,他只有坚
持了,
“一百五十五天”

(四)
也就是说旅顺要塞的司令官阿娜特理伊·米哈伊洛维奇·斯特赛尔将军的防守天数的记录太
短了。
和谁比太短了呢,当然是,
“塞瓦斯特波尔的三百四十九天”
这个记录是俄帝国和他们的国民的光荣的记录,是一直鼓舞着后代的英雄的记录。
亚洲人对数字和记录有点钝感,不过欧洲人却很喜欢把事物都用数量来计算,也十分喜爱用
数字的记录来衡量历史。俄国人也是欧洲人,所以他们也毫不例外的有这一习惯。
与用红砖砌成的堡垒和青铜的火炮为主的塞瓦斯特波尔要塞不同,斯特赛尔的旅顺要塞是由
巨大的钢筋水泥建造的现代化要塞,还配备了现代化的火炮,可是他却连塞瓦斯特波尔所留
下的一半的时间记录都没能达到,只有一百五十五天(从围攻要塞开始计算)。这将给斯特
赛尔带来不幸。
参加了对日作战的俄方的陆海军司令官们后来都维持了他们的荣誉和地位,只有斯特赛尔受
到了俄帝国的残酷的待遇。他在彼得堡召开的军法会议上被判处了囚禁的刑罚。最大的理由
就是他大大的偏离了塞瓦斯特波尔的标准。
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在克里米亚战争在俄国的作战展望中,坚守塞瓦斯特波尔在俄帝国和国
民的心中的名誉性的成分要大一点。而斯特赛尔的旅顺要塞则是在作战上的重要性要更大一
些。
其重要性首先表现在,他必须坚持到波罗的海舰队到达远东前。港内的旅顺舰队要与他们交
相呼应。当波罗的海舰队到达远东时,如果只给他们留下一个防御力薄弱的海参崴来作为母
港的话,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悲惨了。因此哪怕是扔石头、吃草根也必须坚守旅顺要塞。如
果在这之前就投降了的话,那就是对祖国的背叛。
还有一个重要性是与满洲平原上的日俄野战军的主力决战有关的。原本就已经兵力匮乏的日
军,有十万大军被困在了旅顺要塞的攻防战上,这在战略上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如果旅顺
要塞投降了的话,乃木军就可以就此解放,北进后参加满洲平原的主力决战。使日军实力大
增。斯特赛尔如果这样做了的话,也就是投降了的话,会给日军带来巨大的利益,所以她不
仅仅只是投降了而已,而是给祖国带了巨大的损失的叛国行为。
旅顺要塞的攻防战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带有着决定日俄双方的胜负的性质,还在继续进行
着战斗。

(五)

而且, 
­­­­斯特赛尔可能并没有已经到了非投降不可的地步。
我们在这一点上来继续讨论一下。
在他投降的时候,旅顺要塞还拥有可以继续战斗一个月到两个月兵力和物资。拥有包括八百
名军官和两万七千人的下士官兵的大部队。另外还有一万五千人在医院里。
炮弹八万三千发,子弹二百三十万发,他拥有的粮草就算在坚守一百天守军也不会有半数以
上会饿死。
就算日军在占领了二〇三高地后度过了攻防战的难关,或者说在旅顺要塞的炮台群中发挥了
魔法般的威力的东鸡冠山炮台、松树山炮台、二龙山炮台等要么被日本的炮兵摧毁、要么被
工兵爆破或者经过了步兵的反复冲锋后已经丧失了威力或者被占领,不过如果斯特赛尔真的
打算抵抗到底的话,他可以继续强化鸡冠山炮台和其他的残余炮台,最后以老铁山为中心进
行负隅顽抗,这在战术上也是完全合理的。
日军为旅顺要塞的强韧而感叹,有时候还会在心理上有着绝望性的冲击,他们曾认为,
“斯特赛尔将军是一位多么勇敢多么执拗的军人啊”
把要塞的强韧置换成了斯特赛尔的人格。即便是要塞的铁壁代表的是俄国人的民族性格、能
力,不过在攻击一方看来要把它拟人化的话理所当然的会感到这是斯特赛尔的性格的象征。
不过斯特赛尔到底能不能称得上是铁人呢,这还是有不少疑问的。
让我们打乱顺序来说明一下。
斯特赛尔在投降时,关于他本人和麾下的四万官兵的处置问题,日本按照国际法及其惯例,
做出了模范性的处理。
关于军官,一方面采取了把他们送回日本的这一极其普通的做法,另一方面还为他们准备了
回国的选择,可以根据本人的意愿二者选其一。在这种情况下,所有注重名誉的军人都选择
了成为俘虏。因为如果被送回俄国的话,他们必须向日本帝国宣誓, 
­­­在交战中不再做出任何敌对的行为。
而作为军人在战时向敌国做出不做出任何敌对行为的宣誓是一件十分不名誉的事情。可是斯
特赛尔却选择了这么做。他在这样宣誓后,抛弃了与他一起奋战了一百五十五天的部下,回
到了国内。他部下的将官都为此感到耻辱而没有宣誓,有七个人选择成为了俘虏。这七个人
里面除了一个人以外,都是作为前线指挥官获得了勇敢的好评的人。

(六)

在整个守城战中也很难找到斯特赛尔深得部下官兵的人心的事实。
从军队心理来讲,在战斗中要在部下中获取声望的原理其实十分简单。只要是最善于战斗的
指挥官就可以了。擅长指的是勇敢而且拥有准确的判断力,而且必须是除了进行战斗以外不
带有任何其他的多余的感情。
士兵们虽然只是接受命令的可怜的集团,不过因为他们的被动的立场,他们具有能判断出将
自己带入死地的指挥官的素质的嗅觉,这几乎是动物的本能。
而且他们始终希望自己的指挥官会是一个优秀的战士。是只要按他的命令来做的话就能获取
胜利的指挥官,如果是这样的话,哪怕战斗进行的再悲惨再激烈,士兵们也能与他同甘共苦。
不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哪怕指挥官在士兵们的面前表现得再和蔼可亲、把他们捧上天、再
能说会道的做出漂亮的演说,他们也不会因此而受到鼓舞,只会对这个指挥官更加鄙视。
在旅顺包括低级军官在内的大部分官兵们对掌握着自己的命运的斯特赛尔的评价是,
“这个将军打不好仗”
而且斯特赛尔有着很敏锐的官僚的嗅觉,他与关心祖国的命运相比,还是更加关心他自己的
荣华富贵,这已经成为了常识。
的确一定要说斯特赛尔是能干的话是有点牵强。
无能的指挥官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往往会亲自担任军纪检察员,对军规和风纪过于注重,
斯特赛尔也是其中之一。他对仪态的关注简直就像一名仪仗兵的指挥官似地,在炮台里发现
一点灰尘就会大骂士兵们,最喜爱军队中的那种庄重的美。这一点与波罗的海舰队的罗杰斯
特文斯基极其相似。
不过罗杰斯特文斯基因为过于注重了这一点,所以他始终是十分孤独的。而且他有着不惧孤
独的坚强性格。罗杰斯特文斯基从没有受到他的任何一个幕僚的喜爱。不过他却对此满不在
乎。
与此相比,斯特赛尔在这方面却更加女性化。他在战前就是旅顺社交界的中心人物,想通过
社交来得到朋友,在自己的幕僚中也偏爱那些喜欢拍他马屁的人,并且对他们言听计从。所
以斯特赛尔的四周充满了这样的气氛,虽然不能说是笨蛋们的沙龙,却也不是什么智者和勇
者的意见能直接得到认可的气氛。

(七)

也就是说斯特赛尔只不过是一个和平时期的沙龙将军。
他的那种沙龙作风有时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喜欢秩序井然,有着像动物似地领域意识。他
在旅顺与海军针锋相对。
在旅顺攻防战的初期,他的敌人与其说是日军还不如说是港内的海军。他在各种公私的场合
都偏执的主张道,
“海军离开这里”
在旅顺舰队的司令长官马卡洛夫还健在的时候,马卡洛夫看到了老铁山的战略上的重要意
义。旅顺舰队在港内,隔着老铁山港外就是日本舰队,一部分日本舰队经常隔着老铁山向港
内开炮。当然这样隔着山开炮的话本来也没有认为会打中,不过舰队却因此在心理上多少受
到了些动摇。
他们,
“轰”
的开了炮以后,就逃跑了。俄国方面从他们逃跑的速度之快来判断,那些应该是巡洋舰。日
本海军在日清战争之后,造船技术得到了提高,原则上来说,主力舰是进口的,而辅助舰已
经达到了国产化。俄国方面感叹道, 
­­­日本能建造那样奇妙的军舰啊。
这里的奇妙指的是他们逃跑时跑得飞快,这艘军舰算好了老铁山瞄准着外洋的巨炮群的射
程,在这之外开炮。大概有两万米左右。
实际上这是一等巡洋舰【春日】 ,当然不是日本自己建造的。是意大利造的。他的主炮的特
征是,可以有很大的仰角。可以把炮口对准天空,让炮弹越过老铁山打进港内,然后又不被
老铁山的大炮逮住马上逃跑。马卡洛夫认为, 
­­­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想以旅顺舰队在港内也隔着老铁山向港外的日本舰队开炮。因此需要在老铁山上设置观察
所。于是他向斯特赛尔提出了这一请求。
可是斯特赛尔却断然回绝了他。理由仅仅因为老铁山是陆军的势力范围。
“如果让他们在老铁山上设置了观察所的话,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得寸进尺的继续要求在白浪
湾和老虎尾半岛也设置观察所,最后要塞就会被海军占领了”
这就是斯特赛尔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理论。
最后虽然在老铁山上设立了观察所,不过却没有起到作用。是名将马卡洛夫的考虑不周。旅
顺舰队的大炮的射程虽然可以在港内越过老铁山打到港外,却只不过是能达到而已,并不具
有日本的【春日】那样的远射程。
这里只不过是借马卡洛夫的失误来杂谈一下,同时也可以看出斯特赛尔在与海军的势力范围
的意识上花费了很多心思。

(八)

不过斯特赛尔在旅顺做出了一个优秀的选择,那就是让刚德拉琴科少将来当他的左膀右臂。
在开战之初他就向刚德拉琴科命令道,
“我希望你能一直呆在我身边”
这位少将并不是斯特赛尔的参谋长。参谋长是一个名叫罗兹纳托夫斯基的温和的军人。再加
上一个名叫得利特里耶夫斯基的中佐作为参谋,他是一个十分聪明,虽然缺乏创造力不过却
有着极强的处理事务的能力的人。
被攻击方的日军首脑们看作是,
“旅顺的英雄”
的罗曼·伊西德罗维奇·刚德拉琴科少将,作为第七东西伯利亚阻击师团的师团长是一名第
一线的指挥官。他深获斯特赛尔的信赖,他经常找这个不是参谋的人一起商量对策,特别是
在开战后对炮台的增强方面,给了他很大的权限。即便旅顺要塞的原型并不是刚德拉琴科建
造的,不过在开战后将其完成的却是这个人。
他是一位工兵科出身的将军。还在工科大学深造过,十分擅长筑城。
不过刚德拉琴科这个工兵科出身的将军对步兵和炮兵也得心应手,而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他是
一个极具独创性的作战家。
一般被称为是作战家的人们,往往很少有能活跃于第一线的猛将,刚德拉琴科却可以在第一
线的炮火中组织士兵们进行战斗,所以他一直出现在前线。
当斯特赛尔有什么重要问题时,他就会派出参谋长前往前线,征求刚德拉琴科的意见。就他
对刚德拉琴科的信赖的姿态来看,斯特赛尔绝不是一个十分自我的将军。
这与刚德拉琴科自己的性格也有着很大的关系。他在斯特赛尔的沙龙里一直保持着低调,默
不作声。别人对他说话时他总是面带微笑,除了有关军事的话题以外,他总是谦让的说道,
“可以,这样不错”
貌似斯特赛尔对此十分满意,还有更加重要的一点是,就连斯特赛尔也畏惧三分的旅顺社交
界的女王,斯特赛尔夫人维拉·阿列克塞维娜也十分喜爱他。据说这个维拉经常会检查斯特
赛尔的军事命令,如果惹恼了她的话,连军事行动都无法进行。
在旅顺陆军中地位仅次于斯特赛尔的是陆军少将福客。
福客也不是幕僚,他和刚德拉琴科一样是师团长。他指挥着第四东西伯利亚阻击师团。
这个瘦瘦长长的军人,有着堪称是俄国军人的通病,嫉妒心极强,他十分讨厌刚德拉琴科这
个同事,说到刚德拉琴科的坏话时,他会表现得比指挥部队时还要激情万丈。他在斯特赛尔
和他的夫人面前在任何事情上都会说着刚德拉琴科的坏话。福客指挥的第四师团与刚德拉琴
科的第七师团本应在这狭小的要塞的战线上协同作战,可是福客却一直拒绝这么做。福客有
着消极的性格,他始终绷紧了神经生怕自己的领域受到态度积极的刚德拉琴科的侵犯。

(九)

在开战的时候,按刚德拉琴科少将的话来讲是,
“旅顺要塞连一半都还没建好”
“这个要塞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他这样说道。
开战之初的旅顺要塞在这个工兵科出身的勇敢的军人的眼里,只是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
要塞的施工部门并不是由刚德拉琴科少将这样的工兵科的军人来负责的,是要塞技术部里的
技术军官们的事情。古李戈连科大佐是他们的负责人。
“古李戈连科在中饱私囊”
这一传闻已经传遍了整个旅顺。俄帝国的官吏在这一方面比较亚洲化,对那些负责人们贪污
挪用公费,大家也表现的比较宽容。
古李戈连科这个要塞技术部长,到开战为止用了四年时间,完全建好的只有针对敌人舰队的
沿岸的炮台群,而从陆地上防御敌人的工事,正如刚德拉琴科所说的那样,
“连一半都没完成”
在开战的时候,有的炮台还在平整土地,在炮台与炮台之间的中间炮台、堡垒还有小口径的
炮兵阵地还没有建好。
有人说是因为古李戈连科大佐贪污了用来支付中国劳工的人工费,所以人手不够,因此耽误
了进程。
在乃木军到达前,把这样的半成品的要塞通过突击施工建成了成品的功劳者就是这位工兵科
的军官刚德拉琴科。斯特赛尔果断的把施工所必须的权限都交给了刚德拉琴科,旅顺的防御
力也因此得到了飞跃。
不过即便是刚德拉琴科也没有注意到二〇三高地这一旅顺最大的弱点。二〇三高地在开战之
初没有任何堡垒,只不过在中腹部修建了一些散兵壕。
是日军将这一高地的重要性提醒了刚德拉琴科。在九月十九日的第二次总攻击时,第一师团
向乃木军司令部请求了攻打这一高地,而且只派出了十分微弱的力量来实施,军司令部也没
有将这次攻击彻底实施,之后也没有关心过这一高地的存在。而刚德拉琴科却通过这一事实
发现了,
“二〇三高地是弱点”
他在西南山顶的强断面上修建了堡垒,在山顶的东北处也建起了堡垒,将军舰上的副炮拆了
下来放在了这里,进而还建起了横墙、内壕、鹿柴、轻炮台。乃木军之所以会在这里付出沉
重的代价,可以说全是托了刚德拉琴科的福。

(十)

刚德拉琴科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在指挥着防御战。可以说旅顺要塞的坚韧并不是钢筋水泥而组
成的,而是刚德拉琴科的坚韧。
在乃木还在对那些永久性的堡垒实施突击进攻的时候,刚德拉琴科就通过交通壕穿梭在各个
堡垒之间,鼓舞着士气,当某个堡垒失守时他就会立刻投入预备队将其夺回。在他负责的这
一方面没有丢失过一个堡垒,最后迎来了乃木军对二〇三高地的攻击。
在这次战斗中,刚德拉琴科把指挥所设在了离前线很近的北太阳沟,亲自掌握了整个前线,
一有破绽就立刻投入预备队,在他们被全部耗尽没有兵力时又获得了水兵部队的支援,他在
对他们激励了以后就把他们送上了前线,最后连在医院的卫生兵也被调出来组成了预备队。
在战斗的最后阶段,刚德拉琴科的手上只留下了一个副官,没有任何士兵可用了。
在失去了二〇三高地后,俄军的防御体制大大的崩溃了,士气沮丧,不过刚德拉琴科却还是
斗志旺盛,而这在原本就斗志薄弱的福客少将看来却成为了一件麻烦事。
在十二月五日二〇三高地陷落后,七日,斯特赛尔在旅顺的要塞司令部召开了作战会议。他
们的主题当然是, 
­­­­今后何去何从。
“防御战才刚刚开始”
刚德拉琴科的语气打破了会议上沉重的空气。他的理由是,虽然在二〇三高地陷落后,日军
的炮弹不断地落在了旅顺市区和旅顺港内,不过大部分堡垒依然健在,只需要把他们再组织
起来就可以了,他这样竭力主张。
“既然二〇三高地已经陷落,那么在鸽湾附近的阵地中已经没有必要布置兵力了。让这一方
面的守备队退却到老铁山,加强那一带的防守,以老铁山作为主防线的左翼上的据点”
对此福客少将大惊失色。老铁山的位置是在要塞的最后方,他们的背后就是大海了。如果最
后也要坚守老铁山这一思想成立的话,就意味着要战斗到最后的一兵一卒,而且要打到老铁
山的话就代表了会损失现在的三分之二的兵力,有可能连斯特赛尔自己都不会活着呆到那时
候。福客想到这里,说道,
“虽然你的方案还是不错的,不过哪里还有兵力呢。那些士兵们大部分都已经被打进了医院
了”
他说大部分是有点夸张了。虽然现在在旅顺的大小医院充斥了伤病员,不过准确的数字应该
是六二七六人。刚德拉琴科马上报出了这一数字,坚持到,
“给那些伤员们良好的营养补充,让他们早日恢复,依次回归前线。而且舰队如果继续按这
样的情况早晚会被一一击沉。让他们都参加陆上的防御吧”

(十一)

在作战会议中,日本的炮弹还是接二连三的落在了旅顺的市区里。因此斯特赛尔和福客少将
都意气消沉,福客更加是一直在反驳着刚德拉琴科的强硬姿态。
主将斯特赛尔这时候不仅没有阻止福客,反而表现出了支持福客的样子。可以说斯特赛尔从
这时候起就已经倾向于投降了。
平时一直不怎么开腔的正东面的指挥官戈尔巴托夫斯基少将积极的支持了刚德拉琴科的抵
抗到底的意见。
“虽然我们失去了海军,不过旅顺要塞的价值依然很高。只要有炮弹和粮食我们就应该继续
作战,为北满洲军进行牵制性的战斗”
可是福客却说道,
“我们现在没有任何消息通知我们北满洲军在干些什么”
他说着这样毫无意义的话。虽然失去了与北满洲军的联系,这对被包围的部队来说是一件十
分痛苦的事情,不过从秋天以来就已经是一直这样了,并不是现在应该搬出来的理由。
在这十二月七日的作战会议上做出的新方针都是由刚德拉琴科发出的提议,所以都是些积极
性的东西。可是一旦进入了实施阶段时,斯特赛尔的处置却格外的缓慢。
这些在前线的刚德拉琴科的眼里看来,只能说是斯特赛尔为了体现自己的意图而做出了消极
怠工。
之后在激战和混乱中,刚德拉琴科终于向戈尔巴托夫斯基少将说道,
“希望您能理解。我有可能会采取非常措施”
“将斯特赛尔逮捕后送往彼得堡”
刚德拉琴科在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表现得很温和,一直很注意回避与人发生不必要的摩擦。正
因为了解他的这一性格,所以戈尔巴托夫斯基才对他的这一言论大吃一惊,不过他也不得不
同意他的做法。下级指挥官逮捕上级指挥官,会开创扰乱俄国陆军的秩序的不良先例,而且
在这样的守城的过程中是非常不应该发生的。这样的手段和当今在彼得堡流行的革命运动是
一样的。
“您今后会被宫廷的要人们弹劾的”
戈尔巴托夫斯基劝阻道,不过刚德拉琴科却是随时随地都可能会采取这样的行动的样子。至
少在斯特赛尔决定投降的那一刻,刚德拉琴科一定会带领卫兵将斯特赛尔逮捕的。
刚德拉琴科的这一重大发言不知道怎么传到了斯特赛尔的耳朵里。当然只是说好像要,所以
也无法做出进一步的调查。

(十二)

这个刚德拉琴科在十二月十五日战死了。
他的死对日军也是非常重要的。从他死去的那一天起旅顺的防御能力眼看着就降低了下来。
日本方面的记录中留下了很多这方面的记载,他们对敌将刚德拉琴科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日本方面是在第四天后得知了他的死去。日军工兵在十二月十八日的下午两点十五分对东鸡
冠山北堡垒的胸墙进行了大爆破。同时开始了步兵冲锋,在九小时的激战后占领了那里。这
时候从投降过来的一个俘虏的口中得知了这一情报, 
­­­那个人死掉了的话,就很难再做继续的抵抗了。
这个俘虏悲痛的摇着头。足见刚德拉琴科在士卒中的声望是何其之大。
二十二日从椅子山炮台投降过来的俄国士兵也说了同样的话。乃木军司令部认为这是一个确
切的消息了,他们在二十二日的晚上,向东京的大本营发出电报做出了汇报。
这在第二天二十三日就上了报纸。因为各大报纸都对这位将军没有什么认识,所以也没有添
加什么评论,只是报道到,
“旅顺围攻军前进·敌师团长战死”
“是斯特赛尔或者是福客促使了他的死亡”
在俄军中流传着这样的猜测。事实上也是,刚德拉琴科是投降的障碍,只要他还活着的话就
无法顺利的投降。
不过这些都不过是些猜测。
斯特赛尔在他战死的前一天(十二月十四日)命令他前往前线视察。
因为日军的坑道已经挖到了东鸡冠山北堡垒的阵地前的三十米的地方,在日军随时都可能对
胸墙进行爆破时,福客主张道,
“再死守这一堡垒是毫无意义的。把那里的守军调出来一部分转为他用吧”
不过因为刚德拉琴科反对这一意见,所以斯特赛尔命令他前去侦查一下,看看有无转换战术
的可能。
其实俄军在这一阶段即便是挖出再多的防御坑道也已经无法防止日军的爆破了,爆破也就是
摆在面前的事实了,要调查的是在被爆破后第二防御线是否还能使用。如果还能使用的话,
那么福客所说的放弃这一堡垒就是扯淡。
刚德拉琴科冒着炮火来到了东鸡冠山北堡垒,他做出了细致的调查,得出了第二防御线是安
全的结论,报告道,应该以此为依托继续进行抵抗。

(十三)

在十四日的视察中,刚德拉琴科还是安然无恙的。
到了十五日,在战斗指挥所得刚德拉琴科接到了那个东鸡冠山北堡垒的电话。他们紧急报告
道,
“日军好像使用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产生了毒气,简直没法待下去了”
毒气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军才首次投入使用的,在当时还没有这一概念和存在。
不过刚德拉琴科却努力不疏忽战场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细节。本来像这样的事情是不必由将
军亲自前往前线的,派一个幕僚去看看也可以,或者不派幕僚就派一个年轻军官去一下也没
什么问题。不过刚德拉琴科却是一个眼见为实的人。他回答道,
“马上就去”
然后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他为了分析日军的新式武器,所以带上了工兵的拉西斯基中佐。
还带上了幕僚纳乌蒙克中佐。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们在晚上八点过到达了东鸡冠山北堡垒。
“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啊”
他向前来迎接的堡垒长弗洛罗夫中尉询问道。中尉进行了说明。位置是在堡垒的外面,也就
是在离日军很近的地方,在那里为了阻止日军挖掘坑道而设置了坑路。而进入了那里的俄国
士兵却因为这一气体发出了悲鸣。所以认为是日军投入了毒气。
直到今天也没人知道那个毒气到底是什么。
有可能实际情况是这样的,日军在向前挖着坑道,而俄军则挖着妨碍日军的坑道,有时候在
坑道内会发生激烈的格斗,这期间有一个日本士兵说道, 
­­­在我的故乡,猎人为了把狐狸赶出来会用这样的一种方法。
把松脂和硫磺用油布包起来,使它发出气体,然后把它扔到俄军的坑道中。而被扔一方的俄
国士兵惊恐万分,连忙把刚德拉琴科叫了过来。
不管怎么说刚德拉琴科要去现场看一下。因此他来到了堡垒的咽喉部位,地下室。
这时候从日本的二十八英寸的榴弹炮阵地传来了巨大的炮声,飞来一颗巨弹击穿了地下室的
屋顶,在里面发生了大爆炸。
堡垒长弗洛罗夫中尉被炸飞后,受了重伤。这个中尉还记得当硝烟散去后他看见了星空。
因为没有点灯所以没能马上看清四周的情景,刚德拉琴科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随他而来的
军官们也全部被炸死了,而在堡垒里的其他下士官兵们也几乎都是当场毙命。
这天晚上当斯特赛尔接到了这一报告后,让福客少将接替了刚德拉琴科的职务。

(十四)

旅顺要塞的堡垒一个个的被攻陷着。
在二〇三高地被攻克后,工兵和炮兵成为了日军的主角。工兵们挖掘着坑道对堡垒进行爆破,
而炮兵则一刻不停的向堡垒发射着炮弹。
十二月二十八日,在这次围攻战中发挥了巨大的威力的堡垒之一的二龙山堡垒,在被工兵爆
破后,又经过了步兵的手榴弹和就过去的突袭后被攻陷了。俄军的士气在二龙山堡垒失守后
一落千丈。
第二天一早,斯特赛尔召集了麾下的所有的干部就今后的防御问题召开了作战会议。
虽说是,
“作战会议”
不过可以说斯特赛尔这个主将已经对这一防御战的前途完全丧失了希望。
在桌子的四周围坐了这些将军。
要塞司令官 斯米尔诺夫中将
陆上正面防御司令官 福客少将
军炮兵部长 尼凯臣少将
要塞炮兵部长 贝鲁伊少将
东正面指挥官 戈尔巴托夫斯基少将
东阻击兵第七师团长 纳丁少将
舰队司令官 威廉少将
海岸防御司令官 罗西琴斯基少将
北正面指挥官 塞苗诺夫大佐
西正面指挥官 伊鲁曼大佐
还有各团队长、各参谋长
再加上斯特赛尔的参谋长雷斯大佐。
关于今后的作战有三个方案。大家的意见也一分为三。
“死守第一线”
这是方案之一。虽然第一线已经在日军的猛攻下被打得支离破碎,不过那些残余的堡垒还是
有余力的,利用这些余力,进行坚决的抵抗,斯特赛尔麾下最勇敢的干部们都同意这一方案。
包括尼凯臣、贝鲁伊、纳丁、戈尔巴托夫斯基、威廉、罗西琴斯基这些将官。塞苗诺夫大佐
也支持这一方案。在人数上占压倒性的优势。
第二方案是折中方案,
“从第一线逐渐后退,将扩撒了的防线缩小,将兵力集中在中央城池内,把这里作为防御上
的最大的据点”
西正面的指挥官伊鲁曼大佐主张这一方案。
第三方案则是,
“并不是什么逐渐撤退,而是一下子全部放弃第一线,一举退到第三线,将所有的战斗力都
集中在这里进行全力抵抗”
这里的第三线指的是中央城池,是从王家屯堡垒到教场沟第二炮台一线的依然毫发无损的防
御线。
会议上你争我辩,有时候还冒出了杀气,不过没人提出过投降的方案,各个方案在抵抗到底
这一点上是保持了一致的。从这点上来看,可以说斯特赛尔麾下的各级指挥官还是有着旺盛
的斗志的。可是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居然在三天后就投降了。

(十五)

该提出的意见都已经提了出来。将官们的意见就像前面所提到的那样分成了三种,最后应该
由参谋长雷斯大佐做出结论。
雷斯大佐名叫维克多·阿列克山德维奇,他是一个披着一头亚麻色的头发、容貌端正、极富
理解力的优秀人才,不过却缺乏独自建立作战方案的独创力,和敢于强行将自己的独创力付
诸实施的意志力。与其让他担任参谋长还不如让他来做一个副官的话还更加合适些。
参谋长雷斯在会议前就已经敏感的察觉到,
(斯特赛尔是不是已经陷入了绝望)
雷斯很容易受到主将的心情的影响。他的理解力的被动性的成分要多一些,他很少以自己的
思考为基础,而是喜欢揣摩上司思路和想法然后予以实施。
所以雷斯接下来所提的作战方案并非他自己的东西。而是以他才子的感觉判断到,
(这样说的话斯特赛尔会很高兴)
的方案,并不是从俄帝国的出发点来考虑的问题,也不是为了击退日军而准备的。
他当然不会说出,
“投降”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要说出“投降”这两个字是需要巨大的勇气的。雷斯知道斯特赛尔是没有
这个勇气的。斯特赛尔希望看到的方案是,让本土的政府能留下, 
­­­战斗的很勇敢。
的印象,与此同时最后又能顺利投降。所以必须制造出“不得不投降”的战斗过程,作为斯
特赛尔的合格的幕僚雷斯提出了能迎合他的意识的方案。而且雷斯提出的这一方案在根本上
是对内的,而不是针对眼前的日军的。斯特赛尔本人也只对本土政府察言观色。帝政末期的
俄国陆军的弊病在这个时候也显露了出来。
雷斯站了起来。他首先对自己的部队进行了赞美。
“虽然旅顺要塞是太平洋舰队(旅顺舰队)的最重要的基地,不过现在这支舰队已经灭绝了,
只剩下了要塞。可以说在战略上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而且要塞已经完成了牵制十五万日
军(实际上是十万)的任务。坚守了七个月。在这方面也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雷斯大佐运用了优美的修辞开始了上述的赞美。
(十六)

在参谋长雷斯大佐想要继续发表他的演说之前,要塞司令官斯米尔诺夫中将打断了他的话,
“维克多·阿列克山德维奇”
他对雷斯彬彬有礼的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不会是想说要投降吧”
斯米尔诺夫中将听到过斯特赛尔和他的亲信们有投降的倾向的传闻。
雷斯十分狼狈。
这对他来说是十分意外的。他本来想继续他的赞美性的演讲,然后不直接说出投降两字,又
能对大家起到暗示,最后通过这些优美的言辞使整个会议的空气向着自己所想的方向而去。
不过话说到一半却从斯米尔诺夫中将的嘴里冒出了,
“投降”
这两个字,所以雷斯不得不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现在能继续进行战斗的士兵已经只有一万多人了。而且这些士兵们也因为蔬菜不足而得了
坏血病,缺乏足够的气力和运动能力”
他说的是事实。虽然粮食还很充裕,不过作为围城战的通病,因为缺乏维生素 C,所以很多
士兵都有贫血和胫骨痛的症状,严重的人还进了医院。
不过另一方面,他们还拥有八万五千发炮弹和二百五十万子弹的丰富的弹药,是否应该在这
个时候投降是很值得商榷的。
可是,事到如今雷斯大佐只有拼命的使自己的理论正当化。
“现在二龙山堡垒已经陷落。在那里陷落后那一方面的第三小区的全部地区都会漏洞百出。 
­­­­而且”
他继续说道。
“退到第二线防守,这在嘴上说说容易,实际上哪里的地形是一些独立的小山丘,并不是可
以用来抵御步兵的有利地形。而且如果一部分日军冲入了旅顺市区后会发生什么情况呢。就
会发生惨烈的巷战,绝大多数的伤病员都会倒在敌人的刺刀下”
这是斯特赛尔最担心的事情。他在开战时没有把妻子送回本土。其他大多数的将军们也把家
属留在了旅顺。斯特赛尔所担心的事情很多是非军事上的。雷斯作为他的代言人继续说道,
“而且”
“在第二线还未陷落的情况下就开始开城谈判会怎么样呢。因为我们还有战斗力,所以就能
够在谈判中争取到有利的条件”
“混账”
要塞司令官斯米尔诺夫中将骂道。
“的确战斗减员过半,大炮也损失了一半。粮食有可能也只能支撑一个月左右了,不过这些
都是守城战中很普遍的状态,又不是什么很严重的情况。在这个时候讨论开城,实在是太愚
蠢了”

(十七)

顺便说明一下,
“旅顺要塞司令官”
这原本是斯特赛尔的职务。不过在开战后斯特赛尔被任命为了关东州防御总督,有了更加大
的指挥权,所以旅顺要塞司令官就由斯米尔诺夫中将来接任了。
现在这个斯米尔诺夫,
­­­­反对旅顺开城。
就算斯特赛尔是他的上级,也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而且还有戈尔巴托夫斯基少将、海军的威廉少将等很多人都赞同斯米尔诺夫的发言,所以雷
斯大佐陷入了孤立。
斯米尔诺夫认为。
“完全可以继续战斗。如果放弃野战阵地把防御的正面缩小的话,即便只有少量的兵力也足
以防守。具体做法是把全部力量都投入到第一线的旧围墙附近。在那里让敌人付出代价后在
逐次退守到后方的防线”
这是要塞防御战的基本常识。有些人拍着桌子赞同了斯米尔诺夫方案。
雷斯显得越发孤立了。
斯特赛尔原本应该出面援救他的这个心腹参谋长。说出他自己也希望投降的真实想法。
不过斯特赛尔却觉得空气不对。在全体人员几乎都主张继续战斗的时候,作为主将的斯特赛
尔如果提出了投降的话,不仅会影响到今后的升官,而且说不定还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这可不太妙)
斯特赛尔这样想到。雷斯的发言用军事术语来讲是试探性的射击。当不知道对面的草丛中是
否有敌人埋伏的时候,往那里打几枪就知道了。有敌人的话他们就会还击,没有的话,草丛
就会保持沉默。也就是说斯特赛尔用雷斯做了一次试探性的射击。草丛中有人反击。这让斯
特赛尔知道了自己的部下比自己想象中斗志要旺盛很多。在斯特赛尔看来,如果现在自己提
出投降的话,那么他作为军事官僚的生涯将落下帷幕。
斯特赛尔抛弃了雷斯。
“我决定继续战斗”
他做出了这一结论。
“我赞成斯米尔诺夫中将的意见。也就是极力防守第一防线,在无计可施时退守到第二防线。
在那里做最后的抵抗。神会保佑我们的”
就这样做出了统一的方针。
这时候,戈尔巴托夫斯基射击站了起来,
“在我们开会时,战况还有进展。根据报告,日军在昨夜占领了二龙山堡垒后,现在正在对
那座堡垒进行改造,把炮口对准了旅顺市区。炮兵应该对他们的改造进行阻挠”
“这是贝鲁伊的事情。立刻向前线传达这一命令”
斯特赛尔向要塞炮兵部长贝鲁伊少将命令道。

(十八)

战斗还在继续进行着。
“但愿斯特赛尔能坚持这一意志”
在前线指挥的戈尔巴托夫斯基少将这样祈祷着。
那时候戈尔巴托夫斯基少将对他的副官这样说过,
“我们在过去的两百天里在与日军的作战中一直赢取了胜利。不过自从失去了二〇三高地
后,战势发生了逆转。战斗也一天天的日益惨烈。不过真正能体现军人的价值的并不是在胜
利的时候,而是从现在开始”
他当时指的军人应该是说斯特赛尔吧。戈尔巴托夫斯基的意思是,作为一军的统帅当自己的
部队屡战屡胜时只要在后方喝喝酒就可以了,可是当战局不利之时就应该扔掉酒杯拔出军刀
挺身而上,激励士卒让他们尽军人最后的义务。统帅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可是据戈尔巴托夫斯基所观察,斯特赛尔可能并不是这样的人物。当战局不错时他偶尔还会
到炮台视察一下,可是在二〇三高地陷落后他根本没上过前线,一直呆在了旅顺市区。
因为斯特赛尔一直呆在后方,所以他并不清楚前线的惨状,反而对医院里的惨状要了解得多
些。
旅顺并不缺少医疗设施。有十一所陆军医院。作为辅助设施还有五所能收容陆军伤员的诊疗
所。还有一所海军医院,九间海军诊疗所。再加上两个俄国的红十字医院。还有一艘医院船
【卡桑】,合计二十九处,光看这一数字的话,好像并不缺少。不过现在的患者的数字却超
过了他们的能力。共有一万七千名伤病员,各个医疗设施里都收容了超过他们的定员的两三
倍的患者,病床严重不足,所以在走廊上也铺上了草席让患者躺在了那里,现在已经排到了
大门口。而且医药品和卫生材料也严重不足,有人因此而得病,而那些外伤患者们也很难得
到恢复,再加上有很多人发了疯,每当炮声传来,他们就会嚎叫,看上去惨不忍睹。
斯特赛尔的夫人维拉·阿列克塞维娜作为志愿护士的代表经常往返于这些医院之间,这样的
惨状与其说是刺激了患者还不如说是刺激了她的神经。
“还有必要再继续战斗下去吗。能坚持到这个地步神和皇帝都应该给我们奖赏的”
她日日夜夜的在斯特赛尔的耳边说道。
而且日军的炮弹,不分昼夜的落在旅顺的新旧市区内。先是远处传来闷雷一样的声音,不久
后炮弹就会震得窗户、天花板和地板摇晃不已,这让维拉的神经糟透了。
不管是伤病员的惨景还是炮声的恐怖,这些都是战争中的自然现象,斯特赛尔对这些都是能
够忍受的,不管维拉的惨叫却让他几乎崩溃了。

(十九)

不管怎么说,在“二龙山陷落”后的第二天,二十九日斯特赛尔召开了作战会议。
“以第一线竭力抵抗,实在不行的情况下立刻退却到第二线,在这里做出最后的抵抗”
这是他们做出的今后的行动方针,可是第二天三十日,日军对旅顺要塞的东方重镇松树山堡
垒发动了猛烈地进攻。
虽然松树山堡垒并不是旅顺要塞的大堡垒群中规模最大的一个,不管因为堡垒的背后高地上
有松树山第一到第四炮台,而且还有其他炮台从侧面掩护着它,所以它有着无比的威力。
负责这一方面的是第一师团(东京)。
这一时期,曾经几乎绝望了的日军已经全军都充满了对胜利的信心,各师团展开了比赛。比
如说第十一师团(善通寺)已经攻克了东鸡冠山北堡垒、第九师团(金泽)则攻下了二龙山。
不管第一师团在松树山堡垒方面却久攻不下。
“再打不下来我就亲自指挥冲锋”
师团长松村务本率领着幕僚们来到了松树山下。气势除了能鼓舞起人们的勇气以外,还可以
让人的表现心激昂。在二〇三高地攻陷前,还没有师团长来到过离前线这么近的地方。
攻击方法和其他堡垒相同,先派出工兵为步兵的冲锋开路,把像是海螺的外壳似地胸墙爆破。
大爆破的设计者是工兵第一大队的大队长近野中佐,而率领着步兵部队一边掩护着工兵,一
边准备在大爆破后就立刻发起冲锋的是中村正雄少将。
第一师团并没有全部都投入到这一攻击中,步炮工兵加起来一共有三千二百人。而松树山的
堡垒里只有两百名俄军士兵,他们的指挥官是斯普列托福大尉。以海军来做比喻的话,可以
说堡垒相当于战舰,而日军的冲锋部队则像一群包围着战舰的渔船。
不过与二〇三高地攻克前所不同的是,现在炮兵游刃有余,他们集中轰击着松树山和它附近
的侧防机关。
从三十一日早上八点开始,日军开始了激烈的炮火攻击。到了九点。各部队都到达了指定位
置做好了战斗准备,十点,工兵的爆破班首先冲了出去,他们同时点燃了设置在胸墙上的炸
药。爆炸时一下子天昏地暗,当天上的尘土像暴雨一般的落下后,日军士兵眼里的山丘的外
形明显发生了变化。之后就开始了步兵冲锋,相互用机关枪扫射着,手榴弹飞来飞去,最后
开始了刺刀战。
福客少将实在受不了日军的猛攻了,他命令守备军退却,戈尔巴托夫斯基少将却命令却命令
继续战斗,他派出了手上的预备队,俄国方面的命令指挥发生了大混乱。不管怎么说十二月
三十一日,松树山堡垒被攻克了。

(二十)

被称为,
“望台”
的这座标高一八五米的高地是俄国方面的第二防御线上的高地之一,在地形上成为了旅顺要
塞的关键部位,就像它的名字那样,只要登上了顶峰,就可以将旅顺的新旧市区和港内都尽
收眼底。日本方面也很清楚,俄国方面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守卫望台。
日本方面的善通寺第十一师团负责了对它的攻击。
“在元旦之日对望台发起进攻”
从军部向第十一师团发出了这一命令,于是他们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开始做起了准备。
不过望台附近有众多的炮台依然十分活跃,他们给日军的进攻部队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从三
十日到三十一日展开了拉锯战。
比如说在盘龙山东方堡垒的南面的旧围墙被日军爆破后占领了,不过其四周的俄军阵地依然
表现强劲,他们向日军的占领部队集中了火力,丝毫没有退缩的样子。
是戈尔巴托夫斯基少将一直指挥着他们进行着防御。
可是,他的上级,福客少将却认为这样的抵抗是毫无意义的,于是他在向斯特赛尔报告时,
过分夸大了己方的损失。
“继续在这一方面死守是毫无意义的。已经到了应该放弃阵地把士兵转移到第二防御线的时
候了”
他在电话中请求撤退。
斯特赛尔当场回答道,
“同意”
不过在这个时候,斯特赛尔和福特都无视了重要的命令体系。本来福特应该先向要塞司令官
斯米尔诺夫中将请示的。可是因为斯米尔诺夫是坚决抗战派,所以福客避开了他,他越级向
统帅斯特赛尔做出了请示。
当决定了退却后,福客通过电话向要塞司令官斯米尔诺夫通报了这一情况。
“你在开玩笑吧”
斯米尔诺夫的语气里充满了杀气。
“是不是应该撤退是由我来判断的。你是受了谁的命令啊”
福客马上把斯特赛尔的名字推了出来。
“其实这是戈尔巴托夫斯基少将的请求”
他开始撒谎了。戈尔巴托夫斯基少将正在东正面的枪林弹雨中寸土不让的勇敢战斗着,根本
没有做出过这样的请求。于是斯米尔诺夫为了确认真伪把戈尔巴托夫斯基叫到了电话的另一
头。戈尔巴托夫斯基说道,
“这是个阴谋。我们作为皇帝的军人应该全心全力的尽起自己的义务,而不是搞阴谋诡计”
他继续返回了战斗。斯特赛尔和福客的威信从那个时候开始明显下降。
(二十一)

俄军还在继续苦战着。
不过日军的攻势势如破竹他们在一月一日的下午三点三十五分占领了望台。
虽然在这一小时前斯特赛尔就已经下定了投降的决心,不过他却没有征求前线的将军们的意
见。对要塞司令官斯米尔诺夫中将也一字没提。
在前线的陆军正面防御司令官福客少将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而东正面的指挥官戈尔巴托夫
斯基少将却认为,
“战斗才刚刚开始”
在望台已经被日军占领了一半时,还派出传令兵向那里的指挥官嘉利兹英斯基大尉命令道,
“必须排除万难坚守阵地”
所以嘉大尉奋勇鼓励守军,鼓舞着他们的士气,数次击退了日军的冲锋。戈少将两次向他派
出了手上的预备队,大尉用他们给日军造成了严重的打击,不过到了下午三点,日军的炮火
再次 1 向这里集中,命中了俄军的手榴弹保管所,引发了大爆炸,嘉利兹英斯基大尉也负了
伤,最后终于不得不撤退,把望台交给了日军。
在望台失守后,戈尔巴托夫斯基少将还是没有放弃希望,他制定了新的防御计划。
“让东鸡冠山第二堡垒和炮台紧密配合,再把教场沟第一炮台和松树山第四炮台(还在俄军
之手)之间的阵地重新组织起来,以此为新的防御线”
戈尔巴托夫斯基少将并没有这么大的决定权。他必须征求福客少将的同意,于是戈少将派出
了联络军官斯特巴诺夫大尉前往福客那里与他商量,可是福客却保持了沉默,没有任何回应。
福客可能已经闻到了斯特赛尔决定投降的味道了。于是戈少将开始了擅自发出了命令。
战场上的命令系统发生了混乱。戈少将对东鸡冠山第二堡垒的守军命令道,
“死守堡垒”
刚好这一堡垒正受到日军的猛烈进攻,堡垒长承受不住了,于是他越级向要塞司令官斯米尔
诺夫请求撤退。而斯米尔诺夫却是与戈尔巴托夫斯基有着一样的意见的人,他再次命令道,
“死守”
陷入了绝境的堡垒长又向福客少将哭诉道,
“戈少将不允许我们撤退”
于是福客向戈尔巴托夫斯基命令道允许他们撤退。戈少将没办法只有执行了他的命令。不过
他没有允许这些守军们休息片刻,立刻把他们派往了北斗山炮台附近,还是命令他们死守。
那时候是晚上八点半。
不过,在这六个小时之前,斯特赛尔已经向日军派出了军使,去向他们表明自己开城的意愿。

(二十二)

斯特赛尔的投降决定并没有经过集体讨论。
而是他独自决定的。而且在这方面的手续上也是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了的。这在后来的彼得堡
的军事法庭上成为了焦点之一。斯特赛尔作为皇帝在旅顺的代言人的确拥有独裁权,不过在
执行这一权力的时候,依据惯例­­­比如说获取幕僚和师团长以上的人们的一致意见­­­应该走
一个过场。决不能像把自己的私物扔掉那样的就放弃这个大要塞。
可是,将官们还在前线日军的密集的炮火中呵斥着士兵,进行着防御,像戈尔巴托夫斯基少
将那样,有着哪怕是赤手空拳也敢于与日本士兵进行格斗的气势。
俄军的防守的激烈程度,可以通过一月一日的望台的防守战来体现,那里仅有二百人前后的
守军。
而山下的日军却是以大约四千人左右向着山顶的这两百人冲来。俄军其他的炮台虽然也对日
本步兵开炮射击,可是攻击方的日本以攻城炮兵为主力给予了十倍于敌人的炮火还击,使那
些侧防机构一一沉默。不过山上的这两百人却还是用步枪、机关枪、手榴弹继续战斗着,他
们数次击退了日军的进攻。这天在望台的战斗是从早上九点过开始的,而日军有组织的开始
攻击是从下午一点开始的。到了下午三点,因为日军的攻城炮向山顶集中了巨弹,所以俄国
方面的势力被大大的削弱,最后只剩下了四十人,已经不可能再继续防守了,他们撤离了山
顶向南方的低谷退去。虽说是退却,可是他们只是推到了高地的背面。
日军占领了山顶,不过这一方面的指挥官戈尔巴托夫斯基却没有放弃,他命令附近的大小炮
台向望台山顶的日军进行了猛烈地炮击,把山顶都打低了。
就在这激战之中,后方的斯特赛尔做出了投降的决定。 
­­­因为望台失守,迫使斯特赛尔下定了投降的决心。
虽然后来是这样解释的,不过日军是在下午三点半登上的望台山顶,而斯特赛尔派出的投降
军使则至少要比它早一个小时,可以认为,斯特赛尔在前线还在进行着殊死的攻防时就派出
了投降军使。
斯特赛尔把这个重大的军使的任务交给了还像少年一样的一名年轻的见习军官。是一个名叫
马尔琴科的青年。虽然只是替斯特赛尔跑腿送信,可是他为什么没能委派一个正式军官呢。
马尔琴科是军官里的无名之辈,在司令部里充当的只是一个高级的服务生的角色。派他的话
就不必担心他会与斯特赛尔抗辩,而且在防守战中穿越己方的阵地时也不会受到怀疑。有可
能斯特赛尔就是出于了这些目的,才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不管是不是重复,还是让我们再来描述一下斯特赛尔派出军使的前后经过吧。
他让见习军官马尔琴科从旅顺出发的时间是一月一日的下午两点,那时候望台附近还在进行
着激战。 
­­­只有投降了。
他这样决定了,不过着手准备这些事情却是在更早的时候,是在那天的早上。是戈尔巴托夫
斯基少将在前线四处奔走命令他们死守的时候。也就是说斯特赛尔在那天早上日军刚刚开始
对望台发起进攻时就已经决定了投降。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对斯特赛尔来说是早已预定好了的事情。他没有想过“以第二线做彻
底抵抗” ,而是认为, 
­­­一旦日军开始攻击第二线,就以此为分界投降吧。
他在这天早上起草投降文件之前,叫来了海岸防御司令官罗西琴斯基少将,向他命令道,
“随时准备好驱逐舰,在有需要的情况下让他们开往烟台”
虽然在日军的炮击中港内的舰队被全歼了,不过还是有【斯塔兹努伊】等几艘驱逐舰只是受
到了轻微的损伤,要开到山东半岛的中立港烟台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他还命令与他有着一样的投降的想法的福客少将,将军旗和重要文件都集中在一个房间
里。斯特赛尔打算用【斯塔兹努伊】将这些东西从旅顺运出去。
到了下午两点,福客少将打电话来说,
“十分遗憾,望台的防御已经失去了希望。可能坚持不到一小时了。日军的气势十分猛烈,
如果望台失守了的话,他们马上会对第三防线展开攻势。以第三防线做最后的抵抗只是纸上
谈兵”
福客轻描淡写的就推翻了最后的作战会议上所做出的决议。斯特赛尔当场同意了福客的观
点。之后,他立刻命令在身边的参谋长雷斯大佐起草向日军提出投降的文件。
文件是用英语写的。俄国人的世界公用语是法语,而日本的则是英语,这一点斯特赛尔还是
知道的。
等雷斯写好了以后,他马上把它封印了起来,叫来了实习军官马尔琴科,命令他拿着这个前
往日军的最前线。
马尔琴科带领着司令部的几名下士官兵,从新市区出发了。
他们在新市区的西北角的西太阳沟第一堡垒的山边的小路向右而行,在堡垒群的缝隙间向北
而去。风很大,也很冷,鞋底在坚硬的道路上咔咔作响。应该已经冻到了地下一米左右了。
“你们去哪里啊”
当友军这样询问道时,他命令下士官回答道,
“代表红十字前去交涉。医院被炸是很麻烦的”
他们在炮声中行进了三公里,最后离开了俄军阵地的最前线。这时候。他们举起了白旗。

(二十三)

最先发现实习军官马尔琴科的白旗的是日军第一师团的步兵第二连队的最前线的士兵。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是来, 
­­­投降。
的。日军的前线的实感是,旅顺要塞依然有着强劲的战斗力。俄国方面经常派出军使举着白
旗前来交涉。有时候是为了尸体的收容问题,还有时候是因为日军的炮弹经常会击中医院,
能不能想办法解决一下啊,什么的。
不管怎么说,步兵第二连队派出了军官来到了马尔琴科那里。这个地方日军把它叫做,
“水师营南方 C 堡垒前”
这个 C 堡垒已经在日军的控制之下了。
他们立刻向位于高崎山的第一师团的司令部报告了这一情况,师团的参谋马上向乃木军司令
部打了电话。
在电话那头出来的是军参谋白井中佐。
“是什么信件”
“是给军司令官阁下的信件”
当白井听到第一师团的参谋这样说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
(投降)
这时候的军人的心理还是很有趣的。
他虽然想说, 
­­­应该是为了开城派来的军使吧。
却又拼命控制住自己不说出口。其实日军方面也已经筋疲力尽了军司令部在激励第一线的同
时,还提出了很多过分的要求。这时候如果做出什么暧昧的预测的话,会被认为军参谋是个
懦弱的人,所以他故意用冷静的口吻说道,
“那把他送过来吧”
马上又补充了一句,
“直接派骑马通信兵送过来”
因为前线的第一师团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个重要的军使,
“可是我们师团司令部只是接到了第二连队的电话,还没有看到那个文件呢”
“那就等送到了师团司令部后就立刻派人骑马送来”
从前线的  C  堡垒到高崎山的师团司令部还有四公里的路程。这之间只有靠哨岗们一一转送
才能到达师团司令部。
最后用了整整三小时东西才被送到高崎山。
从高崎山的第一师团的司令部到后方的柳树房有十公里以上。全军已经推进到了如此之远,
而军司令部却还是停留在了柳树房,浪费了好多时间。
这份重要的文件到了晚上八点左右才到达乃木军司令部。
白井中佐接过了文件,他亲自拿起了剪刀。紧张得手都在发抖。

(二十四)

虽然是在室内而且生着火炉,可是温度也只有零度左右。白井中佐肩上披着大衣,把文件拿
到油灯下,打了开来。
是用英语书写的。
第一个跳进眼里的字是,
“capitulation(投降)”
白井中佐拼命抑制住自己使自己没有哇的一声大叫出来,他平静了一下心情把文书从头到底
读了一遍。不过他学的外语是法语,所以只看懂了这些英语的大概意思,而且在这种情况下
要完全理解自己所不熟悉的外语文字是不可能的。
于是白井中佐拿着这份文件敲响了伊地知幸介参谋长的房间的门。
“进来”
还没等声音落地,白井就已经站在了伊地知的面前。
“请看”
白井递上了文件。不幸的是伊地知一直在德国留学,虽然德语很好,不过对英语也是门外汉。
“是投降吗”
伊地知激动不已,不过说话的声音却很轻,他眯起眼睛盯着白井中佐。
“不知道在英语里这是怎么发音,用法语来读就是投降”
他用手指点了点那个单词,
“­­­知道了”
伊地知敲响了乃木的房门,然后又敲响了乃木军司令部的随员的有贺长雄的房门。大家都走
出了自己的房间。集中到了伊地知的房间里。
有贺长雄是生于万延元年的。他是国际法的权威,在东京大学的文科大学里学过历史,除了
法学博士外他还是文学博士。法律是在维也纳学习的,最精通的就是战争国际法。
让这个有贺长雄作为乃木军司令部的随行文官参加到了远征军,是当时日本政府在战争中的
特征之一。日本政府自明治初年以来一直努力将那些不平等条约修改回来,所以在遵守国际
法方面比谁表现的都要好。在这次的对俄作战中大本营也对各军的司令官做出了这样的训
令, 
­­­不可以做任何违反国际法的事情。
有贺长雄就是作为乃木的国际法幕僚被派来的。
他在战后有关日俄战争中日本的“遵从国际法的行为”还写了一本著作,
“日俄战役国际法论”
欧美通过这本书了解到了,日本虽然是一个后进国家,却是国际法的忠实的执行者。
有贺长雄把文件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说道,
“绝对没错。是请求投降”
他把这片短文用英语读了一遍以后又翻成了日语。
令人惊叹的是,在有贺翻译完毕后居然没有人发出任何感想。

(二十五)
关于这一异样的沉默,有贺博士后来对他的学生们说道,
“仿佛在旅顺战死的数万幽灵都集中在了这个房间里似地,在每个幕僚的脸上都看不到喜悦
的表情,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压抑着的似地,是苦恼的神情”
如果西洋人看见了当时的气氛的话一定会觉得日本人的表情流露真是有点令人不可思议,让
人感觉到有点毛骨悚然。在付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后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一点都没有欢笑雀
跃的情绪,这七个月已经几乎将他们累垮了。
“伊地知。你来处理吧”
当乃木向伊地知说了这一句后,房间里的空气像被解除了魔法似地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有贺说道,
“斯特赛尔的请求是,想要就开城的条件进行谈判,为此请求乃木男爵阁下的同意,所以首
先应该答复他们,同意,应该以这样的开头来起草文件。而且斯特赛尔提到,如果乃木阁下
同意的话,请您指派日方代表一起商谈开城的条件及手续,而且,日俄双方代表的会面地点
也希望由乃木阁下来指定,所以给他们的回复应该写清这些事务性的东西”
军司令部开始忙了起来。
根据有贺的建议,伊地知幸介被选为了唯一的代表。当然以有贺为首会有许多人陪他而去,
不过他们只是伊地知的随从。
地点选在了水师营。
时间当然是越早越好。因为被围困中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什么不测之事。
“就告诉他们明天(一月二日)正午会面”
伊地知总算开腔说话了。乃木也面带微笑的同意了。
接下来必须要写回信。这就交给了国际法学者有贺长雄了。
有贺应该比斯特赛尔的幕僚们更加精通国际法。他认为这种时候的代表应该是,
“全权代表”
把开城谈判的全权交给了伊地知。在他拿上了乃木希典签名的委托书后他才具备全权的资
格。同时他也要求斯特赛尔方面也派遣具有同等资格的代表,有贺在回信中这样要求道。而
且在双方代表见面时,必须先交换能证明自己是主将全权委托的全权代表的委托书,他在回
信中特地注明了这一点。如果有贺没有特地向俄国方面提到这一点,有可能开城谈判将不能
顺利进行。
乃木在有贺起草的回信上签了名,第二天一早就派山冈熊治少佐作为军使前往了俄军阵地。
斯特赛尔受到了回信。
针对日军派出了伊地知为代表,他任命雷斯参谋长作为俄军的代表。

(二十六)

不久后就进入了停战。
要停战当然也需要经过一定的手续。也就是说在二日正午双方代表在水师营顺利完成了开城
谈判后,再向各自的部队发出停战命令,可是令人吃惊的是,双方在前线的士兵们在这之前
就已经停战了。
乃木在接到了斯特赛尔的文件的当晚,就向各部队发出了,
“停止进攻”
的命令。至于为什么停止进攻他没有做任何说明。
如果通知前线, 
­­­斯特赛尔送来了请降书。
的话,会使士气松懈,万一双方谈不拢,就很难再发动进攻。
“停止攻击”
的命令在这天晚上传遍了全日军。除了传达到第十一师团的一部分的命令有所耽搁。除此之
外战场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说是从二日的正午才开始开城谈判,可是这天早上天一亮,俄国士兵们都已经纷纷的从阵地
里走了出来。
“他们像发了疯似地庆祝着开城(严格上来讲还没有开城)”
那时候是兵站军官的佐藤清胜这样写道。事实上,俄军士兵们爬上了堡垒,相互拥抱着雀跃
着,在一部分战线他们还与走出了战壕的日军士兵们相互招待,出现了两军士兵们相互拥抱
欢舞的场面。
有的日本兵爬上了俄军的堡垒,在那里喝起了酒。喝醉了以后,日俄双方的士兵们居然勾肩
搭背的跑到了还是敌人控制的旅顺市区,来到了市区里的酒吧继续再喝。当然这是违反军纪
的。不过却没有一个军官出面阻止这一人类欢喜的爆发的场面。
“管他是打输了还是打赢了。反正这场惨烈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这样的一下子得到了放松的感觉使两军士兵都忘记了自己是士兵。虽然现在还是在交战状
态,两军士兵就开始了这样玩耍,而且居然没发生一次事故,足以证明人这种动物,原本就
不适合因为要为国家或者类似的机关尽义务而拿起武器相互厮杀。
“能这样不打架就安然度过真是不容易啊”
后来两军的负责人们回顾了这白天“非正式的停战”时,颇感惊奇。这两军的战士们到昨天
为止还相互进行着拼死肉搏。 
­­­貌似要停战开城了。
在这个貌似的阶段,就出现了这样的情景,人真是令人不可思议啊。
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也可以说那个时代还存在着战争的道德观,而且旅顺的攻防战已经时间长
的令人难以忍受了,悲惨程度也超乎了想象。

(二十七)

伊地知和雷斯之间的开城谈判在二日下午四点三十分结束了。
乃木军立刻向全军发出了,
“停止战斗”
的命令,在七点又发出了关于开城和占领的命令。
这个消息立刻传遍了全世界。
不过与此最最密切相关、最最有权利率先得到这一消息的罗杰斯特文斯基中将和他的舰队,
却还漂浮在大海上,没人通知他们。
波罗的海舰队当时正在马达加斯加岛(法领)的东岸向北行进着。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旅顺要塞已经陷落了的这个消息,可是他们已经得知了可以与此匹敌的事
实。二〇三高地陷落了,因此旅顺港内的俄国舰队已经被全部打进了海里,这是他们十二月
二十九日在马达加斯加岛的东岸的桑托玛丽岛的海峡里停泊的时,从开普敦开来的医院船
【阿流尔】上的船员们给他们所看的开普敦的报纸上登载的。
“怎么可能”
所有的人都这么想到。像旅顺舰队这样庞大的舰队怎么会一艘不剩的全部被打到海里去呢。
这个消息像鼠疫一样传遍了全舰队,使船员们的士气明显下降。不过这并不是确切的情报,
这个不确切是大家的唯一的希望。
当然在与世界上的情报隔绝了的这一点上,罗杰斯特文斯基提督和大家是一样的。
“那个小家伙跑到哪里晃悠去了”
罗杰斯特文斯基经常这样叫骂道。小家伙指的是汽船【露西】 。
【露西】像一条猎犬似地,一直跑在舰队的最前面。
他的首要任务是,寻找下一个抛锚地­­­煤炭装载地。和跑在前面的德国的煤炭公司的汽船汇
合后,一起寻找港口。
“能不能让我们在这个港口装卸煤炭啊”
他像一个送快递的小家伙似地到处询问着法国的官员们。曾经是友邦的法国,现在明显因为
顾虑到了英国,采取了与俄国舰队尽量少发生关系的方针, 
­­­希望不要在有法国的湾岸设施的地方进行这些操作。
他们这样不理不睬。 【露西】在这外交事务的大海里游来游去,一找到合适的锚地就赶回来
通知舰队。每次要么会买点报纸回来,要么收一些本土发来的电报,回来向罗杰斯特文斯基
报告。等那个“小家伙”回来了就可以搞清楚了。
等到了一月一日, 【露西】总算回来了。
“旅顺舰队的确已经没有了”
【露西】的舰长向罗杰斯特文斯基这样报告道。
罗杰斯特文斯基当然不知道,不仅是旅顺舰队已经没有了,而且旅顺要塞的斯特赛尔已经向
乃木送去了决定开城的文件。

(二十八)

与旅顺的寒气逼人相比,波罗的海舰队所在的马达加斯加岛的酷热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这个岛的面积大约是日本的本州岛的两倍。在舰队的左舷一侧是他们的东海岸,一片单调的
绿色,这样的风景并不能够缓解这些来自北国的舰队船员们的乡愁。
一月六日,在俄历上来讲是圣诞节的前夜。这天舰队只是紧贴着马达加斯加岛的东岸北上着。
随着越来越北,这个岛屿的海岸上出现了一个出入口,当舰队即将穿过安东吉尔湾的湾口时,
勤劳的【露西】又回到了舰队。这艘汽船带了了一大坏消息,
“一月二日,旅顺要塞开城了”
罗杰斯特文斯基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到的这个消息,他自言自语道,
“难以置信”
眼睛黯然无光,表情像桑托玛丽岛的岩石一样一语不发。不过却不得不信。带来的情报是写
满了具体数字的详细报道,
“斯特赛尔率领着将近四万人的守军向乃木投降了。四万人····

怎么就打不下去了呢,所有的人都这么想到。要么乃木是出类拔萃的名将,要么日本的武器
比俄军的药精巧很多而且还数量众多。
当这一消息传遍了全舰队时,这些海军军人们首先想到的是, 
­­­武器。
对海军来说决定胜负的绝对性的条件就是武器。和那些趴在地面上、躲在草丛中的陆军士兵
们不同海军军人具备了这样的第二天性。
“把那个花了几百万卢布才造起来的旅顺要塞打得粉碎,就代表了日军拥有凌驾于要塞之上
的武器。如果日本陆军有这样的武器的话那么日本海军也一定有”
这样的传闻在水兵中引起了恐惧。
有的军官还叫道,
“我们舰队应该立即返回本土”
这也是罗杰斯特文斯基的烦恼之处。因为,
“波罗的海舰队的东航”
在旅顺要塞和旅顺舰队都已经不存在了的情况下,已经从根本上失去了作战条件。与东乡舰
队的决战最多只是一对一。而俄国的作战传统是以敌人两倍的兵力与他们作战,现在已经一
举失去了这个条件。
“还是等本土的指示吧”
罗杰斯特文斯基在幕僚会议上,用大家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这样嘟囔着。

(二十九)

不管怎么说,罗杰斯特文斯基的舰队还是在继续北上,他们向着诺西贝驶去。
为什么是去像, “诺西贝”这样的默默无闻的连岛上的原住民都不知道的贫寒的渔村呢。这
可是代表了俄国皇帝和他们的大帝国的舰队啊。在这个法领的马达加斯加岛上有好几个自古
以来就为来往于印度洋的船员们所知的良港。其中在岛的北端就有捷格斯阿列斯港,法国在
那里投下了巨资建设了港湾设施,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海港。 
­­­为什么是诺西贝呢。
这是俄国的战时外交的拙劣的结晶。
之前俄国外务省向法国交涉到,
“当我们舰队经过马达加斯加岛的时候,想要在捷格斯阿列斯港装卸煤炭”
这个同盟国的法国外务省,露出了一副全法国都很不开心的表情回复道,这会使我们很为难
的。当时俄国政府的外务省和其他强国向比能力要低下很多,外交官没有被赋予很大的权限。
俄帝国之所以会在列强中有无比的存在感,首先是因为他们的皇帝有着无限的权力,第二他
们的军事力十分强大,第三对内的秘密警察也有着很强的能力。俄帝国可以说是靠这三个力
量在支撑着的。外务省在无限的帝权面前只不过是一个跑腿的服务生。
所以说,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俄国的外交官在欧洲做出过什么突出的成绩,也没有什么优秀的
外交官在对国际形势进行了分析后得出了结论,然后向宫廷报告了以后被采纳。
在日俄开战之前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就曾经预言道, 
­­­因为俄国是独裁国家,所以他们会失败。
这也可以借用到俄国的外交方面上。
在本书中写到了很多俄国的这个同盟国法国的态度。本来对法国来讲与俄国的同盟对保证法
国在欧洲的安全是有必要的,可是俄国却为了入侵远东开始了日俄战争,这与法国的利益是
毫不相干的。也因此,原本法国所期待的俄国的军事力量都转移到了远东。
最后,法国在安全保障上缺少的那一部分东西就只有靠向他们原本不怎么喜欢的英国献媚来
补充了。关于这次的停靠港,简单的来讲英国只是向法国要求到,­­­不要将优良港口借给俄
国。
法国在外交力学因日俄战争而发生了变化的情况下,宁愿得罪俄国,也不愿意得罪英国,所
以他们才会采取了, “如果是诺西贝的话可以考虑”的态度。

(三十)

诺西贝是大岛的意思。它的港口因为有岛屿像盖子一样的挡住了风所以据说是优良的锚地。
所有的人都被告知了这一点。在前往诺西贝的途中,虽然军舰这个大铁块在纯热带的太阳的
照射下热得难以让人忍受,还有印度洋所特有的三角形的波浪也在上下起伏着,不过风却停
了。舰队在途中的海洋上迎来了圣诞节(俄历)。
舰队停在了洋面上。
巡洋舰以上的军舰上都设有礼拜堂。祈祷仪式就在那里举行,那些小型驱逐舰就在甲板上举
行了这一仪式。最后各舰为了庆祝基督的诞生和祈求神对舰队的保佑,各自发射了三十一发
礼炮。这支世界级规模的大舰队立刻被黑色的发射烟所包围了,因为没有风,所以炮手们的
视线都被烟雾遮住了。
“据说日本的火药不会有这么多的烟雾,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很多水兵们这样窃窃私语道。事实上,日本的下濑火药与俄国海军的旧式火药相比的确要优
秀很多,虽然舰队的船员们在这方面没有很多的知识,可是他们却无法逃避恐怖的阴影。
这时候驱逐舰【伯德路易】(三五零吨)挂起了,
“剩碳不多”
的信号。
“那些混账,挂起这种信号”
罗杰斯特文斯基第一个发现了他们的信号,咒骂道。幕僚们都没搞明白,为什么煤炭不多了
就是混账。而且驱逐舰并不是向罗杰斯特文斯基要求供煤,而是向煤炭船【阿娜德伊利】要
求提供燃料而已。
“这就证明了舰长的无能”
罗提督说道。这艘驱逐舰执行的是联络和侦查任务,他们一直在舰队四周走来走去。所以与
舰队所保持的十节的最经济的巡航速度不同,他们需要消耗更多的煤炭。这只是单纯的物理
现象,与舰长的能力无关,不过在提督的印象里却把他们画上了等号。他喜欢排好队整齐的
行进。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如果有谁破坏了这一秩序就会引起他的不快。
舰队停了下来。煤炭船【阿娜德伊利】来到了【伯德路易】边,开始向他提供煤炭。
等煤炭的装卸完成后,舰队又一起开始前进,太阳落山了,天空上还留有些余光,这时候,
战舰【波罗基诺】发出了信号,
“有四艘怪舰在尾追着我们”
这使全舰队像精神病患者一样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三十一)

只有战舰【波罗基诺】发出了, 
­­­我们被四艘怪舰。
在尾追的信号。
其他所有的军舰都没有发现舰影。难道是【波罗基诺】的幻觉吗。
是爬在桅杆上的观察哨发现的舰影。有四艘怪舰在很远的后方与舰队保持着同样的航向。
而且是战舰或者是巡洋舰之类的大型军舰,不久后其中的三艘掉头消失在了水平线外,剩下
的一艘依然尾随在后。最后这一艘一下子打开了灯火,改变了航向,渐渐的消失在了黑暗之
中。
“是日本的巡洋舰想要袭击我们”
全舰队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原本就担心日本舰队会埋伏在什么地方对他们进行袭击,现在
这样使舰队的神经更加紧张了。
这天晚上,全舰队都进入了警戒状态。
“没这个可能吧。肯定是英国舰队在找麻烦。不是找麻烦就是来侦察的。英国舰队使尽全力
在为日本人做侦察呢。他们只不过是想把我们的位置去报告日本人而已”
罗杰斯特文斯基这样说道,他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他对内部的事情会近乎偏执的注重秩序,
不过对外部现象却表现得十分乐观。他现在还是认为日本海军只不过是一些臭虫,如果光荣
的岛国的大舰队出现在远东的话,日本人一定会战栗不已,这种小孩子一样的幼稚的想法是
他的自信的基础。军人随着年龄的增加会从佐官升到将官,在外表上越来越有威势,不过很
多时候他们的精神能力会随着地位的提高而退化,真是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职业,罗提督的
幼稚可能也是因此而来的。不过这种情况下可能还应该有别的解释。不过他却努力使自己相
信自己的这一乐观看法,他那原本已经绷紧了的神经再也受不了更多的压力了,他自己本能
的用这种乐观的想法来进行了自我防御。
不过她的这种乐观的想法只有他自己才相信,舰队的其他成员们可并不这么认为。
这天炮手们都睡在了炮边,各个战斗单位也都一宿没睡。这样的处置使罗杰斯特文斯基个人
的精神得到了放松,对巩固他的乐观论是十分必要的,不过对其他人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
在今后的漫长的航海途中,如果一直处在这样因想象而造成的紧张的情绪下的话,全舰队的
神经都将崩溃。
日本舰队是为了在日本近海与外敌决战,为了防卫日本近海而建立的。如果能够冷静的考虑
到这一点的话,就会想到日本海军怎么可能从本来就已经兵力不足的舰队中派出装甲巡洋舰
来到马达加斯加呢。

(三十二)

当罗杰斯特文斯基率领着他的波罗的海舰队在北方人难以忍受的酷热之下向着诺西贝(马达
加斯加岛的北端)行进时,在他们原本应该回归的老巢旅顺,斯特赛尔和乃木希典举行了会
见。
这次会见是在一月五日举行的。开城的谈判已经结束,有关开城的两军之间的事务也在按部
就班的进行着,这两将的会面在法理上是并没有必要的。
不过斯特赛尔却提出了,
“想见一下”
的要求。已经投降了的斯特赛尔并没有尽这一义务­­­也就是说与敌将会面­­­的必要。不过军
人这个职业还带有很多仪式上的要素,而且那个时代的军人还十分注重骑士式的礼仪,这种
风气以日俄战争在世界史上落下了最后的帷幕。乃木希典和斯特赛尔的会见是最后一次把战
争这一惨祸以优美的形式来做最后处理的。
会见地点是在水师营。水师营是一个村庄的名字,会场被指定在了一个刘姓的百姓的家中。
这里在战斗中是日军的野战医院。
“院子里有一棵枣树”
就像后来的“普通小学国语教科书”的第十卷里的“水师营的会见”里的歌词那样,大门的
左侧的土墙边种着一棵枣树。据说树龄有一百多年,就像歌词里所说的那样“弹痕累累”,
树皮上有着无数的弹痕,露出了里面的树芯。
在这间岌岌可危的民房里,两位将军即将会面。
时间预定在了,
“上午十一点”
斯特赛尔率领着幕僚们在五分钟前走进了水师营的刘家的大门。
日本卫兵们庄重的行了举枪礼,斯特赛尔边走边向他们行了侧目礼。
乃木还没到。
斯特赛尔被带进了会场。从大门向左的那间房间就是会场。
房间时中国式的土房,在那里铺上了草席。
放了一张桌子。
是一张长一米八左右,宽度只有手臂的长短的制作简陋的东西,在这座民房被当做野战医院
使用的时候,这就是手术台。当这个手术台在进行手术时,经常会有子弹从窗户外面飞进来。
所以到处布满了弹痕。为了把这些弹痕遮起来四周挂上了白布。斯特赛尔在桌子附近的椅子
上坐了下来,等待乃木的到来。

(三十三)

乃木希典和他的随员们从柳树房来到了这里。负责带路的安村参谋的瑞士制的手表显示,迟
到了三十分钟。
随员包括伊地知参谋长和上述的安村,再加上副官。
斯特赛尔等待了四十分钟。
乃木一行是在上午十一点三十分钻进了大门的。
乃木进了大门后跳下了马,已经先行到达的津野田参谋向他敬了个礼。津野田和川上俊彦翻
译是负责迎接斯特赛尔的。
津野田放下了行礼的手以后,报告道,
“斯特赛尔阁下已经到了”
乃木点了点头,迈着大步,快步向房间里走去。
乃木已进入房间就来到了主座的位置。一方面因为他是胜利者,另一方面因为他是大将,而
斯特赛尔是中将,所以为他准备了主座。乃木站着向斯特赛尔伸出了手。
斯特赛尔也伸出了手,两人握了一下手。
(这就是乃木啊)
斯特赛尔的幕僚们有点吃惊,乃木气宇轩昂,一尘不染,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眯起来带着微
笑。
乃木站立着开始了寒暄。
川上俊彦翻译在一边把他所说的话翻成了俄语。
“我们曾经为了自己的国家而奋战。不过现在已经终止了战斗行为,今天很高兴能在这里见
到阁下”
听到这里斯特赛尔也说道,
“我也是为了国家坚守了旅顺要塞。不过在已经决定了开城的现在,承蒙阁下赐予见面的机
会,我感到无比的光荣”
乃木依然站在那里。他朗读了昨天参谋总长发来的电文,那是明治帝的意思,
电文如下, 
­­­­斯特赛尔将军为祖国鞠躬尽瘁应该予以表彰,希望你能维护他的武士的名誉。
因此斯特赛尔和他的随员们被允许佩剑。
乃木这样宣布道。
“我也会尽我之所能为阁下提供方便”
听他这么说,斯特赛尔的表情和刚才判若两人似地欢快了起来,他对此表示感谢。
在说完了这些以后,乃木开始了杂谈。
“请坐”
他们相互让着座,各自坐在了硬邦邦的椅子上。
斯特赛尔首先对日本的工兵在坑道战中的勇敢予以了赞扬。
“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他们勇敢的人了”
接着他又赞扬了炮兵的射击能力,进而说道,
“特别是二十八厘米的大炮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三十四)
斯特赛尔赞扬了日军的工兵勇敢的挖掘坑道、炮兵的射击能力、还有二十八厘米大炮的巨大
威力。 
­­­因为有这三样东西的存在,所以不得不开城。
他并不是单纯出于礼节上的赞美,而是带着冷静的军事见地的评论。因为他对最勇敢和死伤
率最高的日军步兵没有表示一点赞赏。
让我们比较一下日俄两军在旅顺的兵员损失吧,俄军共有战斗人员四万五千人,其中死伤一
万八千多人。而其中战死的只有两三千人。虽然是因为被大要塞所保护着,而且拥有巨大的
火力,不过在如此的激战之下却只战死了两三千人,与攻击方的日本相比要少得多得多。
日军的总兵力是十万。
共死伤了六万零二百十二人,超过六成的死伤在世界战史上也是极其罕见的。其中战死一万
五千四百多人,是百分之十五的惨烈数字。而且在第一线的军官的死亡率是最高的。在前线
能从开战坚持到最后的开城的只有十几个人。特别是那些低级军官,必须站在最前面指挥着
部队进行白刃战,他们几乎都成为了机关枪的牺牲品。
斯特赛尔深知这一点。他知道日军的主力­­步兵—是多么的勇敢,他们在战斗中的勇敢可能
是世界战史上首屈一指的,不过绝大部分人都只是成为了要塞的炮火的单纯的牺牲品,特别
是前半段时期,他们没有给要塞造成任何威胁。斯特赛尔在觉得自己战胜了日军的步兵的同
时,赞扬了他们的工兵、炮兵和二十八厘米的榴弹炮。
之后,斯特赛尔对两名步兵的战死表示了哀悼。
乃木的儿子胜典和保典。
“表示沉痛的哀悼”
川上翻译这样翻译道,乃木还是继续保持着微笑。
“我为我的两个儿子作为武士死得其所而感到高兴”
他这样回答道。
会见持续了两小时。
后来斯特赛尔对他的幕僚们说道,
“在自己的半生中遇到的人里面,在没有比乃木将军更令人感动的了”
他的确终其生涯保持着这种尊敬之情。
后来斯特赛尔回到国内,被送上了军事法庭,因为, 
­­­在兵员、炮弹和粮草还很充分的情况下就向敌人投降。
而被宣判了死刑。
乃木在听到这一消息后,示意战时在第三军担任参谋那时候在巴黎担任武官的津野田是重少
佐,开展了救援活动。津野田向巴黎、伦敦还有柏林的各大报纸投稿,严密的论述证明了斯
特赛尔不得不开城的原因,因此取到了一定的效果,最后他被免于死刑。

(三十五)

诺西贝。
罗杰斯特文斯基和他的舰队向着那里航行着。
天上没有月亮,却有着无数的星星,这给这些在南海上北上的船员们带来了一些安慰各舰都
紧盯着前面的军舰的亮光,追着他们的航迹向前行驶着。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右舷是一望无际的印度洋。左舷依然是马达加斯加岛。突然在海岸上
出现了一个湾岸的突起,代表着已经接近了岛的北端。运输船,
【露西】
照例兴冲冲的跑上前去,他成为了向导船。这艘船已经在诺西贝和舰队之间往返了数次,所
以比其他军舰更熟悉航路。因为这一带的海图不十分精确,有不少暗礁和浅滩,光靠海图是
不行的。
到了下午两点左右, 【露西】的桅杆上挂起的信号使旗舰【斯瓦洛夫】的幕僚室陷入了惊慌。
“船员叛乱”
是这样令人吃惊的信号。
“小家伙做什么了啊”
罗杰斯特文斯基穿上了鞋子。走了两三步以后又弯下身拉了拉皱起的袜子。 然后来到了舰桥,
举起望远镜一看,果然是信号兵所说的那样。
“派驱逐舰【贝多威】去看看”
罗杰斯特文斯基命令道。这种情况下,驱逐舰对他来说可以起到警察的作用。罗杰斯特文斯
基可能是一个天生的检察官,而且始终以检察官的态度审视着整个舰队。
他向【贝多威】的舰长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 
­­­有必要的话,可以以舰长的判断击沉【露西】。
意思是说“如果无法收拾的话就把他们甩了”。作为一军的统帅,他这样对部下的态度也实
在是太残酷了。
【贝多威】冲出了舰队的队伍,以二十五节的速度追上了【露西】,用炮口指着【露西】,命
令他停船。
不一会儿就了解了情况,还没有夸张到可以称得上是反乱、暴动。因为有一名火夫拒绝顶替
其他的病员上岗,被军官体罚了。可是这名火夫却不服气,他联合了其他火夫一起闹事。也
没有什么大事情,等【贝多威】到达的时候,事情已经平息了。
把这种事情冠名为反乱、暴动这样的军队中最令人恐慌的名词,足以反映了【露西】的舰长
的心理,而且还慌乱的打起信号,可能因为【露西】是负责收集情报的,读了太多的那些英
语、法语报纸上的报道了。上面经常报道到因为俄国的陆海军在远东屡战屡败,国内的局势
也发生了动荡,在黑海的水兵和彼得堡都频繁的发生了暴动。
不管怎么说, 【露西】的‘暴动’被镇压了,舰队又继续向北而去。

(三十六)

其实,在马达加斯加岛的诺西贝有一支舰队在等待着罗杰斯特文斯基和他的舰队。
是俄帝国的海军少将菲力凯罗萨穆所率领的由两艘战舰、三艘巡洋舰还有数艘驱逐舰组成的
舰队。
他们与主力舰队一起从俄国的利保港出发,在摩洛哥的丹吉尔港他们分开的。
“我们必须兵分两路采取不同的航线”
罗杰斯特文斯基向菲力凯罗萨穆少将这样说道,
“你从地中海通过苏伊士运河进入印度洋。我们在马达加斯加岛汇合”
他这样命令道,分开的理由,除了有煤炭的原因以外,还有吃水的问题。
这支大舰队消耗的煤炭数量庞大,德国的煤炭公司竭尽全力也赶不上供应。而有的战舰则因
为吃水过深难以通过苏伊士运河,所以就采取了兵分两路的方案。这一方案实施的十分顺利。
地中海方面的菲力凯罗萨穆少将是一位统帅力极强的司令官,他们的航海进行得十分顺利。
而且因为一路都是文明地带所以在沿途的各港都得到了很好的补给,水兵们在各港也得到了
很好的修养,也没有像绕行非洲的主力舰队那样被暴风雨烦恼过。菲力凯罗萨穆少将的支队
在旧历的十二月二十八日就到达了马达加斯加岛的北端,比主力舰队要早到了很久。不过因
为法国拒绝让他们使用捷格斯阿列斯,所以只有无奈的来到了诺西贝这个渔港。他们停泊在
这里等待着主力舰队的到来。
“菲力凯罗萨穆少将的支队已经等在了诺西贝”
罗杰斯特文斯基从,
“小家伙”
运输船【露西】那里得到了报告。
“到了诺西贝就可以和菲力凯罗萨穆他们汇合了”
对一路上没什么开心事的舰队成员们来说,这也算是个小小的安慰。虽然在大家的脸上都没
有流露出什么,不过在这种封闭式的军队环境中,这种程度的事情就能起到过节一样的效果。
不久后当舰队转过了马达加斯加岛最北端的朵安布尔海角,进入了离多岛海不远的一片布满
小岛和暗礁的海域时,遇见了先行到达的菲力凯罗萨穆少将派来迎接他们的驱逐舰【布伊努
伊】。时间已经是一月八日的太阳西下之时,继续航行的话容易发生事故,所以罗杰斯特文
斯基决定在外洋上等待第二天的日出。作为航海者罗提督的慎重程度是堪称一流的。

(三十七)

当罗杰斯特文斯基和他的舰队开进诺西贝港的时候,军乐队列队在甲板上,演奏着,
“小俄罗斯进行曲”
旗舰【斯瓦洛夫】上的工程师波利特乌斯季奔出了房间来到了甲板。
除了蓝天上的太阳还是继续带来着逼人的暑气以外,这个完全被高山包围着的海港还是很适
合作为舰队停泊的。山上茂盛的热带雨林证明了这里降水丰富。
依然还是十分闷热。这个诺西贝被岛上的欧洲人认为是一个对健康不利的地方,所以只有几
个白人住在这个渔村里。
虽然欧洲人在体格上看上去要比亚洲人健壮,不过他们对自然条件的适应力却比不上亚洲
人,
“诺西贝是一个病窟”
这里七月份的平均气温是二十三·三度,三月份达到二十七·二度,年降水量是二六七一毫
米。
在这样的自然条件下,舰队里产生了大量的病人,不过在刚入港时,这些已经厌倦了东海岸
的单调的风景的人们还是十分欣赏这里的多姿的景色的。
湾内的海面像湖水一样的平静。先行到达的菲力凯罗萨穆少将的支队在绿的有点过头了的水
面上抛锚等待着。
战舰【西索伊·威力克】 (一零四零零吨)
战舰【纳瓦林】 (一零儿零六吨)
巡洋舰【苏维特拉纳】 (三七二七吨)
巡洋舰【杰姆秋戈】 (三一零六吨)
巡洋舰【阿尔玛兹】 (三二八五吨)
另外还有驱逐舰、煤炭船和征用而来的汽船等等,在这些大船之间有数艘汽艇来往穿梭着。
这支先到的舰队和现在正在入港的舰队之间不仅相互吹奏着军乐,各舰的水兵们也聚集在了
甲板上,高呼着,
“乌­­­­拉”
大家都不知疲倦这样欢呼着。
旗舰【斯瓦洛夫】刚抛下锚,在一边的汽艇就迫不及待的靠了上来,菲力凯罗萨穆少将拖着
他那庞大的身躯爬上了甲板。
前来迎接的罗杰斯特文斯基中将伸出了手,他们拥抱着、亲吻着。
两人来到了司令长官室,开始了交谈,
“从本土的海军省有什么文件送来吗”
罗提督想当然的这样问道,菲提督那温厚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愁容,他摇了摇头,在地中海的
港口和苏伊士运河的码头他向本土发过数次电报请求指示,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回音。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罗提督摇着头说道。到底在本土还有没有作战中枢的存在啊。

(三十八)

这支舰队将迎来什么样的命运呢。
他们令人难以置信的在这个马达加斯加岛的渔港诺西贝,被
“搁置”
了起来。而且长达两个月。
“本土的军令部没传来任何消息。即便是我们一直用电报在催促”
经由地中海而来的菲力凯罗萨穆少将对罗杰斯特文斯基这样说道,即便是在诺西贝汇合了以
后还是杳无音信。
“旅顺已经陷落了。旅顺舰队也已经都沉入了海底。和我们出发时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应该给我们发出新的指示”
全舰队的军官们都这样想着并等待着,可是却没有任何新的命令。
“我们应该原路返回”
几乎所有的军官都是这么认为的。并不是这里的热带环境太恶劣了,而是出于海军的战略上
的考虑。
已经成为了孤军。
用汉语来形容的话,就是,
“漂泊了万里天涯”
这支舰队的价值是在于在远东与旅顺舰队汇合后有着歼灭日本舰队的可能,现在成为了孤军
的话将无能为力。如果忠实的执行当初的两支舰队汇合的战略方针的话,在已经丧失了基础
的前提下,理所当然的应该返回本土。
“因为现在在南海进退两难的我们已经是俄国海军的全部了。如果连我们也被消灭在了远东
的海面上的话,全世界的大海上将没有任何俄国的海上力量的存在”
海军将被消灭。是彼得大帝以来,俄国在世界的大海上引以为豪的俄国的海军的灭亡。绝大
部分的意见都认为,为了保存这一实力应该掉头返回本土。
虽然罗杰斯特文斯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作为被祖国任命的远征军的司令长官他不能向
本土的作战机关提出,
“能不能考虑中止远征啊”
所以他只有保持沉默,继续指挥着舰队执行着最初的命令。
这一时期,俄国本土也的确十分迷茫。有人提出意见道,
“应该把他们召回”
他们的理由是十分充分的。不过这个已经老朽化了的军事国家的军事官僚们,在考虑如何挽
救国家之前首先考虑的是如何保住自己,提出这样的观点的话在军人看来就是消极的发言,
等于是在自灭,所以都只是暗地里这样议论着。而在公开的场合总是表现得强悍无比,
“不要把日本舰队的实力看得过高”
这一意见成为了主流。在舰队中的工程师波利特乌斯季在给妻子的信中这样写道,
“本土的那些家伙们还是把日本人看作是猴子”
在彼得堡的确还盛行着这样的气氛。
(三十九)

当初当这支舰队在北海误射了英国渔船,而引发了英俄间的重大国际纠纷。
那时候,皇帝尼古拉伊二世向停靠在威戈港的舰队中的罗杰斯特文斯基发来了圣旨,
“我每分每秒都没有忘记过你和舰队。这次的外交问题,我已经命人去进行折冲,不久以后
就会解决。俄帝国对你们非常信任,对你们抱有无限的期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说即便在现在这样漂泊的时候,俄帝国也应该不会把他们忘记。
“我们绝对不会被遗忘的”
罗杰斯特文斯基拿出那份圣电给菲力凯罗萨穆少将看。虽然这份圣电的性质只是礼仪式的,
并没有任何军事上的根据,不过对出征前一直担任着宫廷的侍从武官的罗杰斯特文斯基来
说,他还是非常乐意拿出来给别人看看的。
面对这样的罗杰斯特文斯基,菲力凯罗萨穆少将面带淳朴的,看上去像个老铁匠似地微笑聆
听着他的讲话,不过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这个人可能真的只适合做一下阅兵式的司令长官)
有可能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也有可能因为他这段时间一直发着低烧,在受到了轻微的打击后
就会郁郁寡欢。他在离开俄国时还没有感觉到什么,不过好像肺部有炎症,最后当舰队接近
远东时患肺炎而身亡了。从菲力凯罗萨穆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是德国血统的俄国人,他十分
爱惜自己的部下,他的死去给他的战队的士卒们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说到生病的话,罗杰斯特文斯基自己也一样,他在俄国时也没怎么感觉到,可是在这次充满
了苦难的航海中,却不得不让他来面对。他自己认为可能是神经痛,可是不久后关节肿胀,
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还开始发烧,军医的诊断是可能是风湿病。严重的时候茶不思饭不想,经
常在吃饭的时间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
在士卒中也接连不断的出现了病人。
有发疯的,也有因这酷暑和湿气而引发的各种各样的疾病,因此医院船【阿流尔】一直忙得
不可开交。
“欧洲人的身体不适合高温高湿”
【阿流尔】上的军医们抱怨道。在当时的医学界流行着欧洲人比有色人种在适应自然条件的
能力上要差的学说。在舰队停留的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证明了这一学说的正确
性。

(四十)

波罗的海舰队之所以会在诺西贝停留了两个月的另一个原因是煤炭问题。
“如果没有优质的英国煤炭的话,舰队将无法展开灵活的行动”
俄国海军的首脑们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因此他们动脑筋想办法。
俄国政府已经与德国的汉堡·美利坚公司签订了合同。
“确保在向远东航行中的煤炭供应”
“煤炭必须是无烟煤”
这是合同中的重要条件之一。
不过无烟煤必须从英国采购。可是英国政府忠实的履行着日英同盟的义务,对俄国舰队坐着
合法的阻碍,他们单方面的限制了向上述德国公司供应这一无烟煤。
汉堡·美利坚公司陷入了困境,他们向波罗的海舰队提供的煤炭几乎都是德国产的有烟煤。
有烟煤的火力当然要差很多,再怎么烧也提高不了动力,所以军舰也提升不到应有的速度。
俄国政府对上述公司大发雷霆,最后发展到了提起了国际诉讼的地步,这一切都发生在了诺
西贝期间。对俄国政府来说,在航行中使用有烟煤也就算了,可是当进入战斗行动时,绝不
希望看见罗杰斯特文斯基还是冒起着滚滚的黑烟。冒起着滚滚黑烟的舰队会更早的被敌人发
现。而且因为劣质的煤炭会比敌舰行动更加缓慢,就算本来能打赢的现在也赢不了。
“想要优质的煤炭”
这是罗杰斯特文斯基的最大的愿望,而俄国政府也在想方设法的满足他。不过令人遗憾的是
因为英国的阻挠,运到罗杰斯特文斯基手上的要么是像泥一样的煤炭,要么就是德国碳。光
从这件事情上,日本就应该觉得能与英国同盟是多么幸福啊。
俄国政府没有放弃。 
­­­尽量想办法解决。
于是他们就让波罗的海舰队等在了诺西贝。不过最后这个煤炭问题还是没能得到令人满意的
结果。
还有一个让他们原地等待的原因,那就是俄国本土,
“再编制一支舰队,让罗杰斯特文斯基手上能多拿一个棋子”
在失去了旅顺舰队的情况下,用别的方法来补偿罗杰斯特文斯基。 
­­­在他们到达之前,等在诺西贝。
俄国政府所考虑的,
“另一支舰队“
只不过是把残留在俄国的那些破旧军舰集中起来而已。

(四十一)

“在巴尔德海还有俄国军舰”
只要是俄国海军的人,那怕是水兵都知道这点。那些是罗杰斯特文斯基在编制这支舰队时因
为太破旧而把他们砍掉的。
比如说战舰【尼古拉伊一世】在当今战舰都已经是一万吨的时代(比如说旗舰【斯瓦洛夫】
就有一三五一六吨)了,他却只是一艘九五九四吨的旧式舰。现在在诺西贝的军舰中除了两
艘战舰以外都是在二十世纪以后竣工的,而【尼古拉伊一世】却是十九世纪末的产物。
一等巡洋舰【乌拉基米尔·莫诺马夫】 (五五九三吨)也还是停在黑海,这也是上世纪末的
产物,最高航速只有十五节。
对以快速为生命的巡洋舰来说,只能开出十五节的速度的话,已经不是二十世纪的概念里的
巡洋舰了。比如说现在在诺西贝的一等巡洋舰【奥列格】(六六七五吨)是一九零三年竣工
的,他可以有二十三节的速度。把十五节的军舰和二十三节的放在一起组成舰队的话,二十
三节的只有降低速度来配合十五节的。
“漂浮着的熨斗”
这些后来被水兵们这样嘲笑的旧式军舰, 
­­­在黑海修理后组成第三太平洋舰队,由涅博加托夫少将指挥,划入罗杰斯特文斯基的麾下。
俄国本土制作了这样的一个方案,并把这一决定通知了在诺西贝的罗杰斯特文斯基。
“简直是开玩笑”
也不能怪罗杰斯特文斯基会发出尖叫。
本来,俄国海军最新式的军舰就是都被集中在了旅顺舰队。在俄国人看来其中有一半并非俄
国制的而是进口而来的,这就足以代表了新式。比如说【列特文萨】就是美国造的, 【兹萨
列维奇】是法国造的,都是崭新的,上面的机械也采用了最先进的技术。现在却都已经纷纷
沉入了海底。
“黄海海战怎么看怎么都打不赢”
后来之所以秋山真之会怀着对这次侥幸取胜而百思不解的心情这样说,就是因为那时候集中
了最新式的军舰。
以旅顺舰队为第一太平洋舰队,罗杰斯特文斯基在编制第二太平洋舰队时,在挑选军舰时煞
费了苦心。任何一艘军舰与旅顺的相比性能都要差一点。现在要把那些被他放弃了的军舰再
凑在一起,
“在涅博加托夫少将的带领下与你汇合”
也难怪罗杰斯特文斯基在听到了本土传来了这样的消息后差点被气昏了。

(四十二)

“这些军舰不但没有用,而且会降低我们的战斗力”
在诺西贝的罗杰斯特文斯基有点陷入了亢奋状态,他一时间几乎忘记了风湿病给他带来的疼
痛。
他命令参谋长克隆大佐向本土发去答复的电报。
他口头表述的内容被归纳为了三点。
第一,
“以我现在手头的舰队是没有希望挽回现在的海上的劣势的”
这是一个重要的发言。说极端一点的话就是, 
­­­会打败。
罗杰斯特文斯基自本土的港口出发以来一直对“猴子”抱有优越感和自信,不过这些都是建
立在旅顺舰队和旅顺要塞都还健在的基础上的。现在这两样东西都已经失去了,所以他对胜
利的计算被连根拔掉了。罗杰斯特文斯基作为军人,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奔赴战场的话他就
不得不向本土讲清楚这一点。
第二条是关于涅博加托夫少将将要率领而来的第三太平洋舰队,
“就算派这支由老朽和建造不佳(俄国国产)的诸舰组成的舰队来支援我们,也只是增加我
们舰队的负担,绝不欢迎”
他这样写道。
的确,看上去好像是增加了战斗力,不过从舰队运动的统一性上来看,来了一支速度参差不
齐,而且舰型也不齐全的老朽舰队的话,只能让那些优秀的军舰去配合他们的行动,优秀的
军舰会被老朽舰拖下后腿。
第三条是罗杰斯特文斯基在现在这样窘迫的情况下所下的决心。
他认为,不应该与东乡舰队进行正面决战。反而应该避开他们,一路向海参崴迈进,并以海
参崴为基地,威胁敌人的海上交通。
“这是我能选择的最佳方案”
罗杰斯特文斯基这样断言道。
先不说着第三条的作战方针是否妥当,不过如果采取了这一方针而又带上了老朽舰队的话,
就不可能向海参崴“迈进”。所以如果要带上他们慢吞吞的靠近远东的话,就不得不与东乡
舰队进行正面决战。而罗提督想采取避开决战逃进海参崴的方案。
可是本土没有理睬他。
“涅博加托夫少将的第三舰队已经从力保港出发”
在接到这个通知后,罗杰斯特文斯基以生病为由向本土提出了辞职。本土连这也不允许。
不管怎么说,舰队这样在马达加斯加岛的诺西贝停留了两个月。对日本来说这真是天大的幸
运。

第四章 黑沟台

(一)

战线在沙河一带冻结着。
“冬营”
这一军事术语是这时候才首次出现的,就像字面的意思一样,冻结了起来。
满洲平原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褐色,而雪的颜色则更加加深了他这个死气沉沉。平均气温是零
下二十度,在刮风的时候表面温度会下降到零下三十度以下,有时候到了晚上还会降温到零
下四十度以下。
日俄两军都挖起了长长的壕沟,竖起了柱子,然后在上面铺上屋顶堆上沙包,既能抵抗风雪
又能防御炮弹。也就是说这两个国家的大军都潜入了地下阵地。
如前所述俄军的统帅克罗帕特金之所以会展开沙河会战,并不是单纯的出于作战上的需要,
更多的是出于保全自己官僚性的地位的考虑。克罗帕特金之前的作战指挥在彼得堡的宫廷引
起了强烈的不满,
“退却将军”
还有人这样嘲笑他,最后决定从中划分出第二军,由古力潘贝鲁格大将来担任主帅。克罗帕
特金为了回应本土的这一气氛,才采取了主动出击,这就是沙河会战。
可是因为日军发起了猛烈地反攻使克罗帕特金畏缩不前­­­也就是说是因为主将的心理原因 
­­­最后沙河会战以俄方的败北的形式告终。之后两军边进入了冬营。
克罗帕特金在沙河会战中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损失了六万五千人,已经无法再开始新的攻击
了。
“等待本土的补充”
这是克罗帕特金在沙河冬营的主要目的。
当然为了给他们补充兵员西伯利亚铁路满负荷运转着。在十月份的沙河会战后,他说道,
“我们多少受了点伤。不过我们将在十一月下旬重生。和之前相比可以在战线上展开更多的
兵力。到了那时候就可以开始新的行动”
他这样扬言道,可是到了十一月下旬只到达了一万五千人。在运输上之所以会和克罗帕特金
的计算产生如此大的误差,理由是十分简单的。西伯利亚铁路不仅仅是在运输士兵,他们还
要运输炮弹、粮食和衣被等军用物资。
这些新到达的士兵们很多都没有带上防寒衣被,这些东西将随后到达。而且用来挖掘战壕的
建筑工具也严重不足。克罗帕特金向本土要求他们快点送来。

(二)

不过进入了十二月以后,西伯利亚铁路的运输能力大大的加强了。
“到一月底可以送来十万的兵力”
克罗帕特金听到了这样的一个好消息。
而且,原本根据十月的情报,他将会从总司令官被降职为第一军的司令官,现在却任命他为,
“远东陆海军总司令官”
不过现在的满洲军将会模仿日军的编制,被改变为第一到第三军。
军司令官由以下成员担任。
第一军 里涅维奇大将
第二军 古力潘贝鲁格大将
第三军 卡乌里帕卢斯大将
其中的古力潘贝鲁格大将在十月的情报中据说是会成为与克罗帕特金同级的人物。其实已经
并不是什么单纯的情报问题了,是已经曾经一旦这样决定了的。当古力潘贝鲁格从本土出发
时,他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等他到达了远东,却成了与里涅维奇他们平级,头上依然
还有个克罗帕特金。
“克罗帕特金在本土做过活动了”
他十分生气。事实上克罗帕特金也的确做了这方面的工作。
克罗帕特金在国内四处活动的结果是,远东总督阿列克萨耶夫被免职,而克罗帕特金自己取
而代之,本土的政府谋求着官僚人事上的稳定。
“克罗帕特金没想去打赢日本,一心想着如何对付本土的政府”
他所表示的不满指的就是这一点。
新来到这个冬季战场的古力潘贝鲁格大将心里是很不愉快的。
这个德裔的俄国人在过去看见克罗帕特金的接二连三的败退时一直攻击他道,
“这个家伙应该是被埋在彼得堡的文件中的人”
当对他的任命书下来了以后,他说道,
“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野战”
表现出在自己指挥的野战下会让那些猴子们生不如死的气势。在彼得堡为他举行的送别会上
他说道,
“我将代表着全欧洲前往”
表现出了强烈的人种上的优越感,认为白人败给亚洲人是对整个欧洲的侮辱。原本古力潘贝
鲁格对形成自己的祖国的斯拉夫人也十分看不起,他一直以自己的德国血统而自豪,这个歪
理就像其他歪理那样是建立在他个人的感情基础上的,听众们并没有与他形成同感。前来欢
送他的人们最担心的还是日趋紧张的社会问题,
“继续这样屡战屡败的话会增长革命党的气焰”
于是他们对古力潘贝鲁格的勇猛充满了期待。古力潘贝鲁格也一心想满足他们的要求。

(三)

在满洲的日军的总兵力只相当于十二个师团。
可是,俄军现在在满洲的兵力却已经达到了十七个师团,而且通过了对欧俄的总动员今后将
会增加到二十八个师团。这一动员和运输再加上把他们都集结到满洲的行动,在欧俄到西伯
利亚的土地上掀起了漫天的沙尘。
在沙河冬营的克罗帕特金也不是整体无所事事。当他看到,
“旅顺危急”
的时候,他把作战重点放在了这一方面。
也就是想通过击溃满洲的日军主力,顺势插到乃木军的背后。以此不仅能救援旅顺的斯特赛
尔,而且还能给乃木军以沉重的打击。
“旅顺被攻陷了的话,乃木军就会北进”
这可就麻烦大了。为了防患于未然就必须救援斯特赛尔军,这就是克罗帕特金的大构思。能
做出这样的大构思也证明了克罗帕特金是一个深有远见的将军。
他在十一月上旬就已经命令作战部长(艾乌爱鲁特少将)对这一构想做出了严密的方案。
不过他需要庞大的兵力和火力来实施这一方案。
可是因为他在沙河会战中损失惨重,根本无力实施。所以不得不等待着本土的补充·补给,
而西伯利亚铁路的运输能力又没有克罗帕特金所预想的那么快。
“在十二月中旬展开这一行动”
这是克罗帕特金的愿望,他和总参谋长萨哈洛夫中将也商量了这件事。
萨哈洛夫对这一大构想原则上是赞成的,不过对到那时候为止欧俄能不能有这么多部队到达
却没有信心。
“一定能到”
克罗帕特金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这一计划。
可是新到任的古力潘贝鲁格大将却对克罗帕特金的这一堪称是顽疾的完美主义嘲笑道,
“真是异想天开“
古大将认为战争并不是纸上谈兵。
“一心等待欧俄的新兵的话要等到明年春天去了,那时候旅顺要塞早已陷落。乃木军就会腾
出手来北上。与其干等还不如现在就采取行动。我们现在不就拥有凌驾与日军之上的兵力吗”
应该聪明勇敢的把他们利用起来,这就是古力潘贝鲁格的想法。
根据骑兵侦查和其他方面的情报,日军的最左翼和其他方面相比防守最薄弱。在给他们的最
左翼施加重压的同时发动正面进攻,就可以将他们围歼,而处在日军的最左翼的是秋山好古
的骑兵旅团。

(四)

以沙河相隔,日军的阵地一路铺开,进行着冬营。的确这漫长的阵地的最左翼是最薄弱的,
秋山支队只不过是支起了几座弱不禁风的骑兵帐篷。
如果俄军集中大部队向着最左翼挥锤猛击的话,会打碎日军的左手的骨头。古力潘贝鲁格大
将的方案是毫无破绽的。
不过,克罗帕特金却保持着,
“我才是远东的海陆军总司令官”
的立场。这是官僚气息浓厚的人的通病,克罗帕特金也深陷于其中。
“我所面对的敌人并不仅仅是正面的沙河之敌。从旅顺的敌人手中把斯特赛尔救出来也是我
的责任范围”
这也反映了克罗帕特金的性格。对他来说,与将眼前的日军击溃相比,他更加注重要将他的
全部的“责任范围”都雕琢成一个玲珑剔透完美无瑕的玉球。 
­­­展开包括援救旅顺在内的大作战。
克罗帕特金的战术构思就是基于上述的出发点。作战和艺术创作一样,和他的作者的气质和
个性是紧密相关的。
可是,战争是一个动态的事物,说得极端一点的话,就是靠敌我双方相互攻击对方的弱点而
形成的,完美主义的想法是本土的参谋本部所考虑的东西,而前线的总司令官则是应该根据
实际情况采取更现实的作战方式来击溃敌人。
作为一线的将军克罗帕特金现在应该果断的决定, 
­­­放弃旅顺。
本来在野战军的主力看来,旅顺起到的是牵制日军的作用。将乃木军的十万大军已经在旅顺
被牵制了两百天,应该说已经获得了预想的效果。
的确如果说要去救援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对。不过这却需要花上好几个月(按克罗帕特金的计
算应该是很快,不过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来等待欧俄的大部队的到来。因此他的完美主义要
花费太多的时间,而现实中的战争是不会这样等待下去的。
而古力潘贝鲁格则是,
“战争的现实主义”
对他来讲沿着沙河东西展开的日军就是日军的全部。将他们击溃的话就可以毁灭日本陆军,
日本也将失去这场战争,他认为要击溃他们只有抓住现在的机会。
可是讨论来讨论去却得不出什么结果。克罗帕特金认为,
“古力潘贝鲁格才是非现实主义者。他是十二月上旬才来到战场的,对日军一无所知。他是
为了为自己扬名立万才想把我们拖进这样的利己的作战中”
冬营就这样被越拖越久。

(五)

可能古力潘贝鲁格大将也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我会用自己的大胜来证明克罗帕特金是一个平庸的大将”
可能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身在奉天的总司令部的克罗帕特金像是听着通天的鼓声那样完全清楚这一形势。
虽说如此,他们之间却并没有像彼得堡的那些喜欢革命的学生们那样面对面的讨论过这个问
题。这样的不雅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比法国贵族的沙龙更典雅的俄国沙龙中所不齿的。
他们只是通过自己的参谋相互交换着意见。
从结果看来,是古力潘贝鲁格压倒了克罗帕特金。
“那就试试看吧”
克罗帕特金这样说道。不过却是满心不情愿的,在内心深处还祈祷着这次作战的失败,这从
克罗帕特金后来的行动中表现了出来。从已经老朽化了的俄国的官僚秩序的角度来看,古力
潘贝鲁格的成功就意味着克罗帕特金的减分或者是撤职,克罗帕特金一直被笼罩在这样的阴
影下。
“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呢”
克罗帕特金通过自己的参谋向古力潘贝鲁格的参谋询问道。
事到临头,古力潘贝鲁格却没有提出,
“马上就开始”
而是想再集结一些兵力。根据本土传来的消息,精锐的第十六军团已经从欧俄陆续的开往战
场,而且有几个阻击兵旅团也在路上。
“当他们达到以后吧”
听到古力潘贝鲁格这么说,克罗帕特金笑了起来,说道,
“古力潘贝鲁格总算离开了他的办公桌踏上了战场的土地”
他的意思是说古力潘贝鲁格总算不再纸上谈兵做点实际的事情了。
因此克罗帕特金开始做起了慎重的作战计划。
“把新到的第十六军团作为战略预备军,随着作战的进展让他们前进到道路(南北线)的西
部地区”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等他们来了才可以行动。
因此攻击开始的时间被延期到了,
“一月下旬”
他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向第二军的司令官古力潘贝鲁格大将和第三军的卡乌里帕卢斯大将做
出了这一指示。
克罗帕特金在制定这一方案时没有想到第二天的一月一日旅顺的斯特赛尔就向乃木希典投
降了。因为旅顺要塞在海陆上都被包围着与克罗帕特金没有任何通信往来。
(六)

“旅顺陷落”
这使克罗帕特金和古力潘贝鲁格所计划的冬季大攻势失去了一大部分的基础。
古力潘贝鲁格却把它看作是有利的情况,不过克罗帕特金却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更加消极。
他认为,
“还是等欧俄的援军再多来一点不是更好吗”
不过第二军司令官古力潘贝鲁格大将的意见却恰恰相反。
“应该现在立刻就展开攻势”
现在立刻的意思是,不仅不等将来要来的大量的部队,连现在正在列车上的第十六军团也不
等。
“在等待期间旅顺的乃木军就北上而来与日本的野战军汇合了。应该在此之前就发起攻势”
古力潘贝鲁格是这样认为的。
“我看还是算了吧”
虽然克罗帕特金想这么说,但是却没有什么有说服力的理由来阻止已经开始付诸实施了的进
攻计划。
最后做出了一个军人所不该做出的模棱两可的决定,
“允许第二军展开攻势”
这个俄国首屈一指的作战家在实战的场合表现出了这样的性格上的弱点。
“在攻击日军的左翼时,切不可深入敌后”
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并不是作战家和总司令官的态度,而是像政府机关向承包商作指示似地。
也就是说虽然允许攻击日军的左翼,但是这次进攻却必须在某条线上停止。
“某条线”
指的就是日军左翼的突出阵地,黑沟台一线。光是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克罗帕特金是一个胆小
的司令官。日军全体兵力不足,东西展开的阵地的进深不深。虽然称不上是一根线,也最多
只是一张网,如果强行突破的话是可以突破到他们背后的。
与此相比,俄军的阵地不仅在横向上伸展得很长,纵深的深度也是足够的,形成了一个纵深
阵地。克罗帕特金以自己的国家的野战上的习性和法则来猜测日军的阵地也应该是一样的,
在经过了数次会战后他还是改不掉这个脾气。
“简直是一派胡言。开始攻击后还叫我们克制”
古力潘贝鲁格像参谋一样反驳道。这好像严重伤害了克罗帕特金的感情,他说道,
“那你就喜欢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话作为总司令官又有点太不负责了,于是他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
案,
“如果能确认贵军的进攻成功了的话,第一军将向日军的正面展开攻击”

(七)

在战术上怎么可能有什么折中的方案呢。
他的意思就是说,
“古力潘贝鲁格啊,你先去攻打。如果你攻击成功了的话,我们也会行动”
“看情况再做决定”
完全摒弃了对必要的攻击目标集中所有的兵力和火力的战术原则。这个俄国的最好的战术家
在暗地里也肯定觉得自己的做法一点也不像战术家,不过至少可以肯定他当时所做的这一决
定并不是针对日军的。如果是针对日军的话就不可能采取这样愚蠢的方针。
应该是, 
­­­让古力潘贝鲁格下台。
因为在这次作战发动,然后又结束的时候,克罗帕特金说道,
“这是古力潘贝鲁格脱离了自己的指挥自行发动的作战”
古力潘贝鲁格对这种令人惊讶的态度愤慨万分,交出辞职信返回了本土。应该是受到了绝对
的命令而站在战场上的军司令官,只是提出了辞职就自行脱离了战线,是一件极其少有的事
情。古力潘贝鲁格在回到国内后说尽了克罗帕特金的坏话,这些作为新闻传遍了全世界。在
各国的陆军中就谁是谁非有很多议论,最后的结论是在说谁是谁非之前,这首先反映了号称
是世界兵力第一的俄国,已经官僚化到了这样的地步,秩序的混乱才是最重大的问题。
不过作为这一切并不全是克罗帕特金的错的证据,当时第二军是得到了充分的增强的。
以善战而闻名的西伯利亚第一军团从第一军的麾下被转移到了第二军,而且在俄国陆军中最
大最强的米西琴科中将的骑兵支队也被临时编入了第二军。这支米西琴科支队包括七十二个
半的骑兵中队、骑马猎兵四队、大炮二十二门的强大整容,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可以带上三个
连队的步兵。遇上这样的骑兵大集团那些矮小瘦弱的日本骑兵肯定一触即溃。
他们这一切的行动,在欧洲通过观察西伯利亚铁路的运送援军的活动等等都可以察觉到。
当时日本在欧洲收集情报的大本营是驻伦敦的公使馆,当时在欧洲进行谍报工作的明石元二
郎大佐等收集到的情报都会被送到伦敦,在这里经过宇都宫太郎中佐的整理后向日本报告宇
都宫太郎再三向东京的大本营报告道,
“俄军在满洲准备新的攻势”
大本营把这些情况都通知了大山·儿玉。

(八)

日本的满洲军总司令部对这些从欧洲传来的情报表现的相当钝感。
“俄军要展开攻势?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始终是这样的态度。
“在这样的酷寒中怎么调动兵力啊“
这是他们唯一的理由。
参谋松川敏胤大佐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态度,而儿玉源太郎对这个松川深信不疑,所以他也
认为,
“应该是这样吧“
战术家失去了自由的想象力,被一个固定概念所束缚是应该值得警惕的,不知道是因为长期
的作战指导已经过度的疲劳,还是今后的日本陆军将会继承下去的轻视情报的思想在那个时
候已经萌芽了,到后来回头看看他们全部都局限于了这一固定概念时会觉得有点令人不可思
议。
“在这样的酷寒之下”
宫城县出生的松川一直觉得满洲的寒冷是日本的东北的冬天所不能相比的。小便当场就会冻
起来,粪便堆用铁锹也砸不碎。连地下也结冻了,所以在挖新的壕沟时,铁锹会被地面弹起
来,只留下一道痕迹,挖上一天只往下挖了七厘米。
曾经泥泞的道路就这样结冻后变得高低不平纵横交错,要在上面拉炮车的话需要马拉人推的
十分吃力。
“首先按俄军的习性来看,他们不会像日军那样在大地上猛攻猛打。他们喜欢采取以大部队
推进后挖好壕沟、拉好铁丝网的阵地进攻主义。就算俄军士兵们力气再大,他们在这样地冻
三尺的地面上也挖不出东西来,所以他们不到春天不会发起攻势”
这是松川敏胤的观点。
儿玉也同意了这一观点。
不仅同意了,还把它作为一个固定观念,以这样的眼光来审视一切事物,有与此不相符的情
报传来,他们只会表现出拒绝的反应,说道,
“别说胡话了”
只要找出一个有力的证据就可以使这个概念土崩瓦解。
俄国人将拿破仑这个常胜将军吸引到俄国最后将他击败时,就是利用的冬季。他们反倒是更
加擅长在冬季开展行动,利用敌人被冬天烦恼时发动大反攻是他们的习性。

(九)

关于拿破仑是在冬天被俄军击败的这样的传统和习性,儿玉一无所知,而他的杀手锏松川敏
胤大佐虽然有所了解,却认为这只不过是以前的故事。
首先在这零下四十度的寒冷中,连枪都拿不起来。如果空手去接触炮身的话,手指就会像被
电吸过去似得发出啪的一声被黏在钢铁的表面。
晚上,那些步哨们要不停地来回行走,不然的话从鞋底传来的寒气会将潮湿的袜子冻住,有
可能将脚冻伤。骑兵也是,如果一直骑在马上的话,两腿就会保不住。所以必须时不时的下
马走动来保持血液循环。
在这次战役中的日军的防寒衣实在是粗糙不堪。鞋子并不是内侧拉毛的防寒靴,外套也是普
通的冬季外套,帽子也是普通的帽子,所以如果走出战壕在外面呆一会,额头就会被冻僵,
感到头痛。
而当时俄军的防寒衣光从价格上来讲就至少是日军的三倍以上的高级品。他们的帽子、
外套、
靴子都用毛皮保温,而且这个民族原本就适应了在冰雪天的生活。所以日俄两军谁在冬天更
有利是一目了然的。
“俄军不可能在冬天行动”
松川的这一固定观念通过上面的常识就可以很简单的被推翻,不过可能因为这是日本民族首
次集团性的经历这样的寒冬, 
­­­敌人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这样的想法使儿玉和松川的思路变得狭窄。
非洲着日军最左翼的秋山好古,一直认真执行着骑兵的本职工作探索敌情,好古还派出了永
沼挺进队这样的大规模的长距离挺进队,远赴蒙古,在敌后冒险的一边进行着破坏铁路、扰
乱后方的工作一边收集着情报。
因此好古这里获得了大量的敌军情报,他每次都向总司令部做了汇报,根据这些丰富的情报
可以推测出俄军即将展开攻势,可是松川敏胤每次收到报告后总是说道,
“又是骑兵的报告啊”
一笑了之,没有一次认真对待过。
“俄军不可能发起冬季攻势”
这样的固定观念在松川的脑子里已经成为了一种信仰。
原因之一可能是松川他们已经疲劳过度了,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有了自己是常胜不败的军队
的骄傲。以前他们面对强大的俄军时,始终保有着就算不能胜利也不能大败的紧张心情,可
是在屡战屡胜之后产生了骄傲,自然放松了警惕,把那些不适合与自己的概念中的“敌人”
的情报当做是耳边风。
其实这才是日军将要迎来的最大的危机。

(十)

“米西琴科的大骑兵兵团,打破了沙河对峙的梦想”
日本方面关于由这支大骑兵兵团而拉开的黑沟台会战的序幕的记录是这样描写的,也就是说
“把日军从冬营的梦中惊醒了”。
在奉天的总司令部的克罗帕特金在发起总攻之前,想要了解一下日军的实际情况。对他们的
阵地的配置、厚薄、弱点还有补给能力做一次全面的了解,
“做一次火力侦察吧”
他派出了米西琴科中将和他的骑兵集团。
可是这时候旅顺陷落了。奉天的克罗帕特金的总司令部是在一月二日的傍晚得到了这一情报
的。
“必须全面改变作战计划”
总司令部忙碌了起来,会议开到了三更半夜。
首先, 
­­­必须去援救旅顺。
这一克罗帕特金的作战上的负担,在陷落之后被减轻了。不过却要面对乃木军即将北上的这
一重大情况。必须在乃木军抵达战线之前就展开总攻击。
还有一个可以积极拖延乃木军到达前线的办法。
“把乃木军要使用的铁路破坏掉”
大家都知道这一点。作战部长艾乌爱鲁特少将提出了这一点,
“让米西琴科阁下来做这件事怎么样”
万事都喜欢稳扎稳打的克罗帕特金,这次却例外的当场同意了,
“这样的方案堪称典范”
他两眼放光的同意了这一方案。派出骑兵集团深入日军的后方,看上去是一个十分冒险的计
划,不过俄国人在历史上和地理上都习惯于将骑兵作为机动部队来使用,所以就连稳重的克
罗帕特金也没认为这是在冒很大的风险。
这样的话,米西琴科的任务就不单单是火力侦察了,他们还必须对铁道和其他军事设施进行
破坏,为此将编制庞大的部队。
克罗帕特金在米西琴科原有的七十二个半的骑兵中队的基础上,又给他增派了四队骑马猎
兵,和二十二门大炮。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人。以机动力和火力来换算的话,相当于日本的后
备师团的十万人的战斗力。
米西琴科中将在三日下午到达了雪景中的奉天。他来到了总司令部找到了克罗帕特金。
作战部长艾乌爱鲁特少将就作战计划做了说明。米西琴科趴在桌子上的大地图上,拍着营口
这个地方说道,
“以这里为目标。营口是日军的补给基地。直袭这里,把日军的炮弹粮草烧得一干二净”
克罗帕特金十分高兴,他同意了这个俄军首屈一指的猛将的意见。

(十一)

米西琴科中将看着地图,把自己长驱直入的目标定为了营口,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那里是日
军重要的补给基地。欧洲人把营口叫做,
“牛庄”
不过实际上牛庄在它的北方,和营口并不是同一地区。营口位于辽河流入辽东湾的河口的位
置,在俄国人开发出大连之前是全满洲的门户。所以日军的补给物资也是通过大连和营口运
上岸的。在营口也设有仓库。
当时日军的兵站的中心是在辽阳,营口是向辽阳运送物资的地方之一。
米西琴科所计划的直捣营口的行动距离有两百公里以上。如果是轻装上阵的骑兵小部队也就
算了,现在需要拉着炮车带着粮草,边战斗边行军,所以这次作战堪称是一次宏大的作战。
米西琴科首先必须集结部队。他麾下的各个部队都分散在各个阵地。他让他们把奉天西南二
十公里的地点作为第一集结地点。在这里集结完毕后,开往第二集结地点,奉天西南五十公
里的一个叫四方台的村庄,在那里宿营。
他的集结和前进花了好几天时间。这些骑兵、炮兵再加上新配属给他的一个步兵连队在大雪
的旷野中四处移动,情景十分壮观,根本做不到秘密行动。
当然,防守在日军最左翼而且一直在侦查敌情的秋山旅团察觉了这一动向。
秋山向总司令部报告道,
“敌人好像企图实施大规模的作战”
还近乎执拗的加上了自己的意见,可是总司令部却还是认为,
“又是骑兵的报告”
可以说是­­­根本不予理睬—的将这些都抹杀了。总司令部里,包括总参谋长儿玉源太郎在内
的所有的人都认为,
“俄军不会再冬季展开行动”
他们被这个毫无根据的固定概念上了身似地。在开战初期就决定了日军要在黑沟台进行苦战
的命运。
在这前后,好古所进行的长距离的敌后搜索和扰乱比米西琴科所做的更适合被称为骑兵。在
米西琴科开始行动的一月九日,他派出了山内少尉的侦察兵小队,还派出了永沼秀文中佐率
领的挺进队深入到了蒙古地区,在十二日派出了长谷川戌吉少佐率领的第二挺进队,又派出
了建川美次中尉率领的挺进侦查分队,频繁的进行着搜索活动,可是他们收集到的情况报告
都在总司令部成为了废纸。

(十二)

在黑沟台会战结束之后,有一次好古和松川敏胤骑马并行。
松川是士官学校第五期的大佐,是比好古晚两期的学弟。因为他具有出类拔萃的作战能力,
所以当儿玉源太郎作为总参谋长来到满洲时他说道,
“只要有松川跟我去就可以了”
对他期与了厚望。不过他却只是个秀才而已,和儿玉那天赋的才智相比在本质上还是不一样
的。
与松川一直活跃在参谋工作方面相对应,好古在初期的陆军大学的毕业生里可以说是独一无
二的始终在一线部队担任着职务。原因是日本陆军需要靠好古来建立和指挥骑兵,我们现在
并不是要讨论这个问题。好古一直认为,造成黑沟台这样几乎是惨败的战役的主要原因是,
(总司令部的作战能力的欠缺)
不过他终身对此都没有做过任何评论,
他只说过,
“我在黑沟台打输了。不过因为一步都未退缩,所以从结果上看来是打赢了”
在关于黑沟台的序幕战米西琴科的大举来袭方面,好古也向总司令部发出了多次的警报。根
据这些材料和意见可以准确的预测到后来的俄军的行动,就这一点好古忍不住想向松川提一
下意见。
两人骑马并行着。
永沼秀文中佐也骑马跟在了背后。永沼牢牢地记住了这两个人的谈话内容,后来每次说到黑
沟台他都会说起这件事。
“光用苦战这两个字是无法形容的。回想起来能熬过那样的苦战还真是不容易啊,回过头来
看的话我认为造成这样的苦战的原因是总司令部的疏忽,你怎么看”
好古委婉的问责道。
而松川敏胤却不愿意承认自己在作战上的失误,这是作战家们的通病,
“那时候我猜想到了来客(俄军)会向我们的左翼发起进攻,我们正等着他们那么做呢”
他这样强词夺理道。其实总司令部对俄军将发起攻势这件事一直是抱着否定的态度的,更不
要说预测到了他们会向日军的左翼发起进攻了。
好古实在忍不住了,愤然说道,
“这样的说法对战死的人们实在是太不尊重了。知道客人要来,为什么不做好招待他们的准
备啊。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客人就来了,才会表现出那样的丑态。 ·
···本来敌人”
好古沉默了一会儿,用少有的激烈的语气说道,
“····对他们将大规模来袭的情况我提出了很多报告和警报。始终无视这些预兆才导致了
这次的失态。松川,你不这么认为吗”
他这样责问道。松川却只是默默的向前走着,好古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十三)

杂谈一下,作者的朋友最近去高加索(卡夫卡兹)地区旅行回来。
这条在黑海和里海之间的长廊自古以来就混住着各个民族,而且东西走向的高加索山脉使各
民族保持了各自独特的风俗和习性。他们的特征是勇敢而又保守。
在十九世纪的俄国大侵略的时代这片地区被俄帝国吞并,这里的少数民族经常发生反乱,在
日俄战争之时,他们对俄国的统治并不是十分顺从的。
在这里有很多哥萨克人的部落。哥萨克在土耳其语中的意思是,
“自由人”
他们原本是十五世纪左右那些无法忍受俄帝国的地主的压迫而逃到南方的农民和城市贫民
的集团,他们是通过选举选出自己的首领,是从国家的束缚中摆脱出来自由人,后来反而成
为了帮助俄帝国实行侵略的围垦兵团。
在高加索有很多哥萨克的集团。还有些不是哥萨克却有着与他们类似的社会形态的少数民
族。在苏联的体制下他们被并入了“北奥赛梯自治共和国”。
在日俄战争中,当俄国在满洲的战况不妙之时,这里的各民族的壮丁都被召集了起来。
在米西琴科指挥的庞大的机动部队中,他们被编入了,
“顿·哥萨克骑兵第四师团”
骑着壮马,挎着马枪,手持着长枪来到了满洲前线。他们是被西伯利亚铁路送来的最新鲜的
部队。
人们把哥萨克成为顿·哥萨克,顿在奥赛梯语中是水的意思。
笔者的朋友来到了北奥赛梯自治共和国的首都奥尔基尼克赛市(人口约十六万),在城里有
一座博物馆,里面陈列着他们在日俄战争中从日军那里获得的战利品­­­军刀、被鲜血染红的
太阳旗。虽然苏联把日俄战争作为一段屈辱的历史,在任何博物馆都看不到纪念这一战争的
东西,不过这个少数民族的自治共和国却例外。
当地的一个有势力的人带我的那个朋友参观了博物馆,他开朗而坦率的进行了说明,
“请看看这些吧。只有奥赛梯人才与勇敢的日本人进行了对等的战斗。我们在共和国里保存
着这些展品作为我们勇敢的证据”
他们对苏联的主要民族并没有什么好感。把用日本人的鲜血染红的战利品作为他们自豪的象
征。
这些奥赛梯人作为哥萨克骑兵的一部分,在米西琴科中将的率领下向南而来。

(十四)

米西琴科军向着营口长驱直入。
“没必要做什么保密行动”
米西琴科以不躲不藏的态度南下而来。
“遭遇到日军小部队的话就将他们消灭”
他向先锋部队这样命令道。他打算用马蹄来踏平这一切。
他的部队分成了四个纵队南下着,途中为了破坏铁路他派出了很多骑兵小分队。最后,他们
在二十六个地方埋放了炸药,其中十二处顺利爆破,还放倒了通信用的电线杆。
在他们行军的过程中经常会遭遇由数人组成的日本骑兵小组。这是好古派出的侦查兵。当这
些日本骑兵们有生以来首次看到了如此庞大的骑兵集团后,都纷纷像吓破了胆似地逃散而
去。
“今后再也不要让他们逃掉了”
米西琴科这样命令道。之后只要发现日本骑兵他们就会追赶上去,将他们包围了以后尽可能
的赶尽杀绝。
在正面对抗这个大集团的是屯驻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的接官屯附近的一个骑兵中队。
前面已经提到过了秋山好古的骑兵旅团是日军的最左翼。
而由安原政雄大尉率领的这一个驻扎在接官屯的骑兵中队则是好古的最左翼。
安原接到了自己的侦察兵带回来的情报,得知了, 
­­­前面有骑兵来袭。
他在十日上午十点左右率队来到了接官屯准备迎击来袭之敌。总兵力约有七十名骑兵。他之
所以会以七十名骑兵来勇敢的迎击米西琴科的大军,其主要原因是对敌情的不明。他做梦也
没想到敌人的南下部队是如此的大军。
在途中他又接到了侦察兵带回来的情报,
“在离接官屯八公里前方的小马粪泡附近有一百五十余名敌军的骑兵”
这就是他所知道的全部敌情。安原的勇气是来自于他想以一百名(一路上收容了其他的骑兵
侦查小队)瘦弱的日本骑兵来击退一百五十名的哥萨克骑兵。
可是当他到达小马粪泡附近时,敌人已经增加到了五百名骑兵。
而且根据侦查兵中的军官的亲眼所见,在他们的后面可以望见米西琴科的主力,在刚看见这
支从地平线压来的大骑兵团时,不禁令人想到,
“莫非是浑河决堤了”
“不对,那不是决堤,而是森林吧”
他的一个视力极佳的部下这样说道。可能是因为哥萨克们中长枪林立吧,而那就是敌军的主
力。当这个侦查兵军官返回小马粪泡时,安原大尉和他的一百名骑兵已经被敌人的五百名骑
兵包围了起来。
虽然安原下定了决心要击退敌军,不过用普通手段是无法与这么多敌人对抗的,于是他退到
了小马粪泡后面两百米的一个凹地中,把马拴在了凹地处,所有的人员都采取了步兵战斗的
形式,开始了应战射击。
“这些日本骑兵为什么不逃跑呢”
米西琴科的部下特列晓夫少将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包围了安原和他的一百人的骑兵的,是这
位少将手下的顿·哥萨克第四师团和高加索骑兵旅团的各一部。

(十五)

在凹地中组成方阵开枪射击的安原和他的一百人的骑兵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勇敢。
五百名哥萨克骑兵先是绕着凹地进行着马上射击,不过被安原队的火力所压制,他们一旦退
却了。在后退的途中,在俄军中的法国观战武官海军大尉毕尔腾被击中,落马战死。不过没
人知道为什么法国的海军军官会来俄国的骑兵部队观战。
当俄军一旦退却时,日军开始了追击,依然是徒步。对俄军有利的是,在凹地的东面有三间
民房。他们占据了那里,从房顶向凹地自上而下的阻击着。
安原觉得不妙。
(为了这三间民房可能被全歼)
于是他命令两个小队发起冲锋夺取那三间民房。
这些巴尔干·哥萨克是去年十月才到达的满洲,今天是他们的初战。他们被日军的冲锋吓了
一跳,纷纷从房顶跳了下来,不过并没有放弃民房,而是从墙后开始了猛烈的射击。
安原在亲自带领全队冲向民房时,腹部中枪倒地,由资深小队长岩井中尉接替了他的指挥,
岩井也颈部中弹被削掉了一块肉,不过他还是坚持着指挥,接着他的右手的骨头被打断了,
他继续指挥着整个中队,在接近民房时,他再次中弹,这次子弹穿过了他的后背,不过他依
然没有倒下,在经过三小时的激烈战斗后终于占领了这三间民房,在日落后,他们以着些民
房为据点继续进行着射击。
可是俄军越聚越多,他们点着了民房,用炮兵对这里进行了密集炮击。民房烧了起来,里面
的日本士兵几乎都被烧死了,剩下的人在岩井中尉的带领下撤退了。随后而来的俄军士兵把
那些倒在地上的日军重伤员们抬头抬脚,喊着一二三的一一扔进了火海。
在这次战斗中,当激战了两个小时后日本骑兵的射击依然没有衰弱的迹象时,米西琴科中将
认为,
“为这样的敌军的小部队浪费时间,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不管他们继续前进”
不过继续前进的话就必须留下那些死伤者,为了收容死伤者他派出了增援部队。光是这些增
援部队就有两个中队的龙骑兵和一个炮兵小队。炮兵在距民房只有八百米的地方开始了连续
炮击。
俄军这次损失了八名军官和四十二名下士官兵,另外还有战马五十九头。
米西琴科军这天晚上就在那里附近宿营,第二天早上又像台风一样向南席卷而去。
到了这时候,日军总司令部才察觉米西琴科是要前往营口袭击日军的兵站。

(十六)

米西琴科中将的南下和破坏活动持续了八天。这支以马蹄、长枪和大炮为象征的集团,在日
军的后方刮起了一阵旋风。
“兵力不明的敌军骑兵集团正向我们袭来”
像这类的近乎悲鸣的急报,从各方面向负责守卫兵站的守备军司令部传来,原本就战斗力薄
弱的这个司令部只有向总司令部请求增援。可是与克罗帕特金的大军对峙的总司令部也没有
足够的兵力,他们只有根据情况派出些小部队进行救援。
负责守卫兵站的守备军原本就是战斗力不高的辎重运输兵,他们手拿着沉重的六角形枪身的
俄国步枪(战利品),临时筑起了阵地,而且增加了防守铁路方面的兵力,特别是在铁道方
面,他们被命令道,
“死守”
这样的极端表现方式(在当时的命令用语中很少使用死守这个词),想以此来对抗世界最强
的哥萨克骑兵。
米西琴科为了破坏铁路,特地编制了三支混合部队。
第一支是由“顿”和“高加索”的两个骑兵连队。
第二队由“乌拉尔”和“巴尔干”这两个骑兵连队组成,第三队由俄军的正规骑兵龙骑兵连
队和边防骑兵中队组成。
都是些勇猛无比,擅长骑马飞奔的士兵,不过在勇猛的同时都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和
日本骑兵相比在搜索能力方面要差很多。
原因可能是两国的国民教育程度上的差距。日军士兵都能读书写字,而俄国的哥萨克骑兵中
能识字的人只有三成不到。而且就拿秋山骑兵旅团来举例的话,与那些农村出身的士兵相比,
城市出身的士兵在侦查敌情时更能灵活机动,做出不凡的表现,而哥萨克骑兵的生活环境则
是身边的广阔田野,他们在动脑思考方面比日本的农村士兵还要差。
因此这三支混合部队中被认为是最强的“顿”和“高加索”的哥萨克们­­­第一队­­­好不容易
来到了海城北方的铁路沿线,却没有找到关键的铁路大桥,而且因为是在夜间行军,走到了
一半居然迷路了,在行军中迎来了清晨,不得不带恨而归。
而第二队则在海城北面两公里处的铁路上埋好了炸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在等从辽阳方面
的日军的兵站列车安全通过后才引爆了炸药。第三队也是因为在夜里,没能发现铁桥就悻悻
而归。
米西琴科在接到报告后,简直不知道怎么说他们好了,
“所有的连队都患了夜盲症吗”
他举起马鞭重重的敲打着地面。

(十七)

继续讲讲“米西琴科的八天”
这位中将和他的兵团于十一日晚上在牛庄城的南方附近宿营。他们的袭击目标是海城、牛庄
和营口,这天晚上,根据中国人的密探的情报,他们基本掌握了日军的情况。
“牛庄有三百,海城四千五百,营口则有两千的日军”
“这些士兵都是些老兵和军夫(辎重运输兵)”
米西琴科这天晚上住在了曾家屯的一个地主的家里。他把各级团队长都召集到了他的住所的
大房间里,对敌情进行了讨论。
“好像秋山不会来”
在会议中,米西琴科从地图上抬起了头,自言自语道。米西琴科知道日军的骑兵老大秋山好
古是唯一能与自己对抗的对手,而且在座的骑兵军官中有好几个在当初好古到西伯利亚观摩
俄军的大演习时,曾把好古带到他们的兵营里招待过他。
“秋山被沙河对面牢牢地困住了”
一名看上去长得像学者似地名叫霍拉诺夫的大佐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这样说道。他们知道日本
骑兵是无法与自己这样的哥萨克大集团来对抗的,对此还表露出了同情。
“可是好像在这一带派出了些小部队”
萨姆索诺夫少将这样说道。在他旁边的阿布拉莫夫少将笑道,
“这些只不过是在为我们加菜”
克罗帕特金身边的高级军官们可能对日军抱有着恐惧的心理,可是米西琴科下面的骑兵军官
们却没有丝毫这样的倾向。他们认为自己在兵种上的传统和实力远远的在日本骑兵之上。
之后开始了战斗部署。
“霍拉诺夫大佐率领混合支队,从南府、前柳树沟方面向营口停车场进攻”
另外还编制了五个纵队,各自决定了自己的攻击目标。
施瓦洛夫大佐的纵队负责破坏大石桥­­­营口之间的铁路。特列晓夫少将的纵队负责对他们的
掩护,斯特亚诺夫少将向牛家屯方面开进负责击溃那里的日军,萨姆索诺夫少将的纵队负责
游击作战。
阿布拉莫夫少将的纵队作为米西琴科自己的预备队。斯维西尼科夫大佐的纵队负责辎重,与
预备队保持紧密的联系。
一月十二日一早,他们同时展开了行动,这些在日军后方的纵队有的像狂风一样,有的像旋
风似地,还有的一路下起了火雨,四处为所欲为着。

(十八)

像这样在日军后方派出大机动部队进行后方扰乱,在战略和战术上都是十分优秀的。可是在
实施时,却把当时俄国人的缺点像破棉絮一样的暴露了出来,几乎所有的计划都是以失败的
形式告终的。
比如说肩负着破坏大石桥­­­营口之间的铁路的重要的任务的斯瓦洛夫大佐的纵队,将是在各
部队中最早出发的。他们从宿营地(牛庄城南面)出发的预定时间是十二日下午两点。
“别搞错时间哦”
米西琴科还特地叮嘱了斯瓦洛夫大佐,这支先行部队如果耽搁了的话,将会影响到其他的纵
队的行动。
可是他却晚走了两小时。因为关键的爆破装置迟迟没有被送到这个支队。
“你当我是魔术师啊。没有炸药怎么去炸铁路”
斯瓦洛夫大佐派出传令兵用讥讽的口吻催促着在后方负责辎重的斯维西尼科夫大佐。
当这支纵队好不容易接近了铁路时,太阳已经开始西下。
这时候,对斯瓦洛夫大佐来讲不知道是祸还是福,从北方的大石桥方面的地平线上看到了黑
烟,有列车向南开来。
“马上装炸药”
大佐向负责炸药的中队命令道,可是花了很长时间还没有在铁轨上装好炸药。列车已经开到
了眼前。列车由十六辆无盖车组成,满载了日军。他们是向营口开去的。是在听说米西琴科
将要来袭后被派来救援的后备步兵第八连队(大阪) 。
“那就攻击列车”
斯瓦洛夫大佐下定了决心。他分出了两个骑兵中队,让他们徒步攻击,自己率领着主力与列
车并行着。
在他下了这一命令后,就拔出了军刀疾驰而去。哥萨克们也在马上向列车开始了射击。如果
能击毙驾驶员的话会怎么样呢,斯瓦洛夫大佐这样期待到, 
­­­瞄准机关车。
他这样命令道。不过因为他的纵队没有火炮,而步枪的攻击力是有限的。
日军也开始了猛烈的回击。虽然他们是无盖车厢,可是却可以以货车的侧面为掩护,所以相
对有利,他们将并驾而驰的骑兵们纷纷打翻在地。
最后日军的列车拉起了速度,开始全速前进,哥萨克们跑不过他们,只有结束了战斗。因为
这次奇妙的比赛和战斗,部队被全部打乱了,这个大佐花了很长时间才再次将他们集中起来。
在部队的集结中,传来了报告来说, 
­­­有一个大队的日军步兵正从大石桥方面向这里开来。
大佐为了避免与他们发生冲突,在割断了电话线和炸断了五处铁路以后就退却了,这种程度
的破坏对日军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威胁。

(十九)

负责向营口突击 1 是霍拉诺夫大佐率领的纵队。
这个纵队由各骑兵连队的精兵组成,他们按照预定时间出发前进了。当他们到达营口西北约
五公里的柳树沟时,从远处的东南方面传来了炮声。
“完成了对营口的包围”
霍拉诺夫这样理解到。大佐知道那炮声就像信号一样,而且还知道米西琴科中将就在那个炮
兵阵地中。
当霍拉诺夫部署完毕开始前进进攻时,米西琴科派来了传令兵,告诉了他一个令人吃惊的消
息,
“营口停车场没有日军”
后来才知道这是米西琴科的错误判断。日本方面的守备军司令官因为自己只有些老兵和辎重
运输兵,所以他决定等敌人靠近了再打,让士兵们都隐蔽在了四周。
米西琴科依据这一敌情判断,命令霍拉诺夫纵队立刻冲锋。为了配合冲锋,米西琴科向霍拉
诺夫传达道,
“所以我命令炮兵停止开炮”
霍拉诺夫开始了急行军。途中,在营口的西北部有一片沼泽地,当然已经结冰了,他在这里
命令骑兵下马前进,留下了三个中队在这里保护马匹,然后向着营口开始了战斗行军。这时
候太阳已经下山,只有天上的星星微微的放着光芒。
这时候,因为刚才的炮击营口停车场发生了火灾,四周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为躲在四周的仓库和防御阵地中等待俄军来袭的日军提供了方便。当霍拉诺夫的部队接近
到七百米时他们同时开始了猛烈的射击。霍拉诺夫的部队在一瞬间就被打撒了。因为是在夜
间,所以霍拉诺夫无法掌握部队的情况,在他向四处派出了传令兵时死伤还在不断的增加,
霍拉诺夫没办法只有叫来了喇叭手。这个能干的骑兵指挥官作为骑兵所作出的第一个骑兵式
的机动作战的命令竟然是让喇叭手吹响撤退的号角。
那时候是晚上七点四十分。
这期间,米西琴科一直呆在炮兵阵地,对是否应该决定再继续突袭这件事上他有点犹豫了。
他这里已经传来了很多情报。日军有几个大队已经从大石桥开来,而且在牛庄城附近也出现
了一部分日军,他们正企图控制大辽河的渡河点来切断米西琴科的退路(这和事实有差异),
诸多让他倾向于退却的材料摆放在了他的面前。米西琴科终于决定结束这次突袭行动,他向
各纵队发出了这一命令。总的来说,这次大机动行动与消耗的能量相比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
性的战果。
这期间秋山好古与米西琴科一样,也在俄军的后方展开了长驱直入的作战。

(二十)

在战场上的幸运和不幸像星星的数字那样多,不过在作战上是存在偶然性的暗合的。
米西琴科中将是在一月九日率领着一万骑兵开始南下的,这一天,在秋山好古那里也派出了
一支同样目的挺进骑兵队,他们也向着俄军的后方出发了。就像流星擦肩而过一样,当然双
方都没有察觉。
这被称为是,
“永沼挺进队”
指挥官是骑兵第八连队的连队长永沼秀文中佐。
“永沼长得白白的一副很温厚的样子,看上去像商家的大掌柜似地绅士的模样。如果平时在
沙龙里和他谈笑时,根本想象不到这样的绅士能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好古晚年经常这样说道。
米西琴科是率领着一万骑兵,不过永沼秀文却只带了一百七十名骑兵。当然也没有炮兵和步
兵的协同作战,只有纯粹的骑兵,只有发挥骑兵的特点来行动,这一点上两者有着很大的差
异。
而且两者取得的战果也有着很大的差异。
米西琴科的机动作战是十分不彻底的。他没能炸掉关键的铁桥,也没能将海城、牛庄城和营
口的日军兵站搞得天翻地覆,在仅仅进行了八天的机动作战后便结束作战向北撤去,而永沼
的彻底程度是他所无法比拟的。
他带领着这一百七十名骑兵,行进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比米西琴科长几十倍的机动路线。整个
活动期间长达两个月,行程达到了一千六百公里。这期间,他袭击了敌人的兵站的仓库,击
退了数倍于己的哥萨克骑兵,最后还炸掉了新开河的铁桥。
好古在派出了这个永沼挺进队的三天以后,又派出了同等规模的以长谷川戌吉少佐为指挥官
的第二挺进队。这第二挺进队和永沼几乎走出了相同的距离,前后六十多天的时间里,突破
敌军到达了第二松花江一线。
之前好古派出的由山内少尉等组成的四十四名骑兵军官侦查队行动了十八天,行动距离达到
了一千公里,之后出发的建川美次中尉等组成的六名骑兵军官侦察队也行动了二十三天,行
程长达一千两百公里。
建川中尉在回来后,派出了丰吉新三郎军曹作为汇报者前往了烟台的总司令部,总司令官大
山岩对这个军曹表示了敬意,
“这真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啊”
总参谋长儿玉源太郎还拿出了签名簿说道,
“请帮忙留个墨宝吧”
让丰吉军曹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大山和儿玉都是维新时代叱咤风云的人物,不过他们还是第
一次知道日本人有这样的冒险行动的能力和持久力。

(二十一)

好古防守着日军的最左翼。
可是光是呆在那里防守着,是无法发挥他和他的骑兵部队的特长的。骑兵应该是被运用在战
略高度上的奇袭和突袭的。
(日军的干部们都不懂骑兵)
好古内心一直抱有这样的不满,当然对儿玉源太郎也是一样。
“我想派出一支部队深入敌后,进行后方的扰乱和牵制、袭击兵站和破坏铁路和铁桥”
他向总司令部提出了好几次申请。每次都未被批准。
在儿玉源太郎和他所信任的松川敏胤大佐的脑海里几乎没有运用骑兵的思想,就算有那么一
点点也会觉得,
“日本骑兵能派什么用处呢”
对自己人的能力充满了疑问。的确俄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骑兵国家,和哥萨克的骑马技术还
有战马和骑手的体格相比,日本骑兵在视觉效应上的确显得很寒酸。就像好古在遇见哥萨克
时会采取下马依托战壕和有利地形来作战一样,儿玉和松川也是这么认为的。
“骑兵无用论”
在战前就存在于陆军的中枢中。就像后来对飞机和坦克也采取了消极的态度一样,日本陆军
的保守性格已经几乎是体质性的毛病了。
只有好古一个人在四处游说着骑兵的必要性,对骑兵的运用方法进行着说明,
“骑兵的不幸就在于只有在名将手上它才能被灵活运用,如果是凡庸的将帅的话只会觉得它
碍手碍脚的”
日本陆军对骑兵的研究也的确是没花什么心思。日本的近代战术的老师梅克尔少佐也是步兵
出身,他对骑兵缺乏概念,这更加助长了对骑兵的轻视。当好古还是一个大尉的时候,就被
赋予了研究骑兵的重任,这也是对骑兵轻视的证据。之后骑兵的事情也还是都交给了好古。
好古在开战前担任着骑兵实施学校的校长,负责培养着军官,那时候他就竭力主张,
“骑兵挺进队的行动”
他在课堂上传授着其中的要领,说明着它的战略价值是多么巨大。
永沼挺进队的永沼秀文在战后向人说道,
“因为我是秋山阁下的弟子,只不过是按照阁下的教诲去做了而已”
当他从总司令部和第二军司令部获得了派出永沼挺进队的许可之后,好古对即将出发的永沼
说道,
“这将会是十分辛苦的,不过因为这才是真正的骑兵行动,所以再辛苦你也要做好。做得好
的话,就能让那些骑兵无用论者们不得不承认骑兵的价值”
正像好古所说的那样,当时的日本陆军对自己的骑兵毫无认识也毫无自信,只是对米西琴科
和列捏坎普的骑兵部队恐惧万分。

(二十二)

好古在给友人的信件中写道, 
­­­我一直很遗憾。
就是不能进行敌我双方的骑兵部队的马上战。
也就是没能进行过正面的,
“骑兵战”
如果进行的话就会被打败。
他深知这一点。
不光光是好古,在这严寒的旷野上展开的日军的高级指挥官中,几乎都要么有着在欧美留学
过的经历,要么曾去欧美视察旅行过,他们都深知欧美军队的优越之处。就像在日俄开战之
前儿玉源太郎所说的那样,
“胜负是五对五。希望能通过在战略和战术上的苦心研究把胜负概率变成六对四”
也就是说贯彻在全军的作战思想的原则是,不考虑全胜先考虑怎么不被打败。
因此在用兵上尽量减少赌博性的要素。只是为了满足作战上的痛快或者是为了某种政治目
的,而将一支部队投入赌场的做法,在今后的日本陆军中像得了精神病似地成为习惯(比如
说出兵西伯利亚、诺门坎事件还有英帕尔作战),在日俄战争中是毫无这样的倾向的。
“既然培养出了骑兵,就很想和世界第一的哥萨克骑兵面对面的较量一下”
好古多少还是抱有一点这样像小孩子似地幻想的,不过他的作战指导原则使他一直克制着这
一冲动,因此他的骑兵部队在每次战斗中都是弃马成为了步兵,以射击战来对抗哥萨克,勉
强取得了六成的胜利。
好古的不满和郁闷,以向敌后派出一百骑以上的挺进骑兵部队的战术得到了发泄。
他向即将出发的永沼秀文中佐说道,
“不久后将派出第二、第三挺进队。在时机成熟时我会带着全旅团出发的”
不过,总司令部却因为兵力不足,始终让好古的骑兵防守在左翼,所以他没能向米西琴科的
骑兵集团那样像整片森林移动一样的做过大作战。
“我做的事情,只不过是秋山阁下想做的事情由我来代替了罢了”
永沼秀文说道,永沼在敌后的大胆的行动中,最后遭遇了数倍于己的哥萨克骑兵部队,通常
他们会弃马而采取徒步战,或者撤退躲避,可是这次他却向前冲去,上演了马上战,最后将
敌人击退,总算完成了“秋山的宿愿”。
在永沼挺进队出发的那天,好古骑马在小丘上目送着他们,天上有时候还下着雪,这一百七
十骑的孤军的身影很快就会消失。好古好几次放马追上去,追上了以后又再次目送。

(二十三)

让我们来描写一下永沼挺进队的片段。
他们的最终目标是远赴姚孟(不知道是否正确,查了半天才找到的),炸毁俄军的补给动脉
上的大铁桥。
儿玉源太郎从一开始就对这个计划表示怀疑,
“这可行吗”
他满脸狐疑。俄军的前线是在奉天南面展开的,而目标地点在深处,很深很深的地方,从前
线向北六百公里的地方。相当于东京到神户的距离。
他们从黑沟台南面的苏麻堡出发,向西绕行着往北而去。向西绕行后并没有马上渡过浑河,
而是沿着浑河的左岸向南行进着,在小北河这个地方越过了已经结冰了的浑河,来到右岸。
“右岸”
具有着重大的意义。刚巧在这个时候,米西琴科的骑兵大部队开始了南下,他们也碰巧是沿
着浑河的右岸向南而来。
永沼在渡河之后接到了侦察兵的报告。
就像一个城市在移动那样。
这就足以看出对方的军容的强大。
(最好别让他们发现)
永沼边祈祷着边向西而去,最后与米西琴科擦肩而过后又继续向北行进,他们通过了大岗子,
继续北上。
这期间为了不让敌人发现,他们白天不行动,躲在老百姓家里,把马也牵到屋里。晚上出发
前进。
永沼挺进队带着被日军称为是,
“马队”
的一行。也就是马贼。
马贼是满洲的社会治安中所诞生的一个特殊的东西。这一带自古以来就没有近代意义上的国
家政权,所以各个村庄都必须自卫,马贼原本是村庄里的自卫团,不过这些武装力量渐渐独
立,开始吸收一些地痞流氓作为成员,然后开始袭击别的村庄成为了土匪。
在日俄开战后,双方都尽量把马贼纳入了自己的控制,利用他们来进行谍报和其他破坏活动。
日军总司令部负责控制马队的总指挥者是青木宣纯少将,他手下有很多中国通的军官,管理
着这些事情,他们都穿着中国人的衣服,与他们一起行动。
永沼挺进队在出发时,为了进行谍报活动带上了两百骑的马队。
永沼在达到最终目的前想尽量避免与敌人接触,不过在无法避免不得不打的时候, 
­­­­就让马队去打。
他们把马队放在了明处,而隐藏了自己的身份,隐蔽起日本骑兵在北上的行踪。因此马队的
人们有点看不起他们,
“日本骑兵害怕俄军”
不过永沼并不介意。
这成为了永沼成功的基础之一。

(二十四)

永沼挺进队的北上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天寒地冻,有时候行走一天也遇不见一个人。
这期间永沼收买着当地居民和政府官员使行动更加方便,有时候还抓捕了些敌对的马队的头
目,继续保持着秘密行动,到了二月九日终于到达了,
“离姚孟一天的行程”
的地点,这里叫拉拉屯,当他们在一个被冰雪封闭了的小村庄里宿营时,平时感情不怎么外
露的永沼的眼睛也微微有点红了。
“终于来到了离敌人前线六百公里的地方了。明年的明天就是我的忌日”
他这样说道,不过这个深谋远虑的冒险家并没有放松对前方的警戒和情报收集,当他在对姚
孟大铁桥附近的敌情进行了调查以后,发现了很多情况。
克罗帕特金已经知道了永沼他们的行动。
不过他将他们夸大为,
“日军骑兵一万正在北上”
因为好古以永沼的挺进队为先发部队,后面又派出了长谷川挺进队,进而又派出了规模比较
小的山内·建川这两支长距离侦查小队,他们以点成线,最后成为了一个面,给克罗帕特金
带来了有“一万骑”在出没的巨大错觉。
永沼、长谷川、山内和建川各队的活动被传到了欧洲,让彼得堡的陆军省大吃了一惊,他们
反过来对在奉天的克罗帕特金反复询问道,
“你采取了什么措施吗”
彼得堡得到的消息是,
“日本骑兵一万骑和两万骑的马队深入到了俄军的后方”
看来俄军喜欢夸大敌情,而日军则喜欢对敌军进行过小的评价。
不管怎么说,克罗帕特金对此反应过度造成了他在奉天会战中的败因。因为他赶忙把先前派
出南下至营口的米西琴科中将的大军,布置到了远离沙河战线的松花江附近。还把米西琴科
的兵力从原本的一万人增加到了三万。因此在后来的奉天会战中,俄军中实力最强的哥萨克
部队只是漂流在没有日军的北方。
这支挺进队在战略上起到了如此大的作用,,不过当时在实施行动的永沼却不知道自己的名
声已经传到了彼得堡。
不过他们对米西琴科已经回到北方这件事却大吃了一惊。他们通过侦查得到了这一情报。
永沼得知在他们的目标姚孟大铁桥附近数公里,以哥萨克骑兵为主力,构筑了坚固的步炮兵
阵地,在那里坚守着。

(二十五)

永沼秀文作为这次冒险作战的实施者是相当优秀的。
“不一定局限于姚孟”
他并没有固执于当初的预定目标,迅速的改变了方针。也就是说只要是铁桥就可以了。只要
在俄军的后方把铁桥炸掉,随便哪座都可以。
在俄军所使用的铁桥中,规模最大的是哈尔滨南方的第二松花江上的那座,不过那里太远了,
其次就是姚孟的这座,不过现在这里实施如果困难重重的话,就继续往南,那里有新开河大
桥。永沼秀文对那里的俄军的守备情况也作出了调查。
带回来的报告时, 
­­­貌似可以成功。
于是他决定改变方向。
“去炸新开河的铁桥”
他们全部向着这个新目标而去。
新开河在公主岭的北面。
公主岭在战后成为了日军骑兵的兵营,到了昭和十年代骑兵变成了装甲部队,这里和南面的
四平街一起成为了坦克出没的地方。
而和永沼秀文的挺进队同样辗转于雪原上寻找着爆破铁桥的机会的长谷川戌吉少佐,战后在
这个公主岭担任了骑兵第十八连队的连队长,不过在明治三十九年却因为部下的财务官的贪
污,他自己也感到自责而自杀身亡。
就像长谷川戌吉会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一样,他是一个非常清廉的军人。不过在他率领着
一百七十骑进行秘密行动时,他的运气却很差。被他作为目标的那些铁桥都被米西琴科的精
锐部队严密防守着,长谷川企图袭击长春北方的张家湾(姚孟的南面)的铁桥,结果未获成
功,于是他比永沼走向了更北面,在社里店炸掉了敌军的兵站的仓库后,又再次返回了铁桥,
这次他被兵力优势的哥萨克骑兵一路尾追,在无法隐藏行踪的逃跑中人马都筋疲力尽。再加
上与他同行的马队因为受不了他的严格管理,开始偷懒罢工,最后他不得不决定返回。在返
回的途中,长谷川还想竭尽全力将四平街停车场附近的防守相对薄弱的铁桥炸掉,反而受到
敌军的攻击,也未能成功,于是就这样返回了部队。
长谷川在战后获得了殊勋甲和功三级金鵄勋章。
可是他一直说道,
“虽然我历尽甘苦,罢不过取得的功绩却配不上这个勋章”
他在战后到他自杀身亡为止一直很低调。这也可以说得上是明治军人的一个典型。
在这一点上,永沼始终是审时度势采取了柔软的姿态。
他炸掉了新开河的铁桥。时间是二月十二日半夜两点。这期间他一直与守卫铁桥的骑兵战斗
着,反倒是把桥炸了以后才是真正考验他的时候。永沼他们边打边撤,米西琴科向麾下的各
部队命令道,
“找出日本骑兵。一旦发现就将他们歼灭”

(二十六)

永沼挺进队继续在转移着。
当他们在二月十三日来到一个叫八宝屯的小村庄时,接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报告,
“有优势于我的敌军骑兵在尾追着”
(还是来了啊)
永沼这样想到。
永沼后来看了俄国方面的资料才得知,米西琴科派出的追击部队之一已经发现了永沼他们的
所在。在兵力方面永沼没能找到正确的数字,应该有大约两百骑。还带着大炮。他们从长春
方向向这里开来。位置在距离永沼他们东南约二十公里的地方。
(应不应该与他们打一仗呢)
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永沼打算先尽量摸清敌情,他这天就停在了八宝屯。第二天早上他向
着新集厂出发了。
因为据报告称, 
­­­敌骑兵消失了踪影。
这支正在搜索和追击永沼挺进队的俄军是由列尼兹基大尉率领的三个骑兵中队和两门大炮。
兵力约为两百骑。
列尼兹基获得的情报将永沼的兵力过分夸大了。虽然永沼并没有步兵和炮兵,可是他得到的
报告却是,
“以四个骑兵中队为主力,还有四个步兵中队,四门炮。再加上三千马贼”
也就是说,虽然列尼兹基是占据了优势的,报告他却认为是日军在兵力上占了优势。不过他
还是勇敢的决定向他们发起进攻将他们击溃。这个脸上的一大半都长满了胡子的中年人,是
少有的哥萨克出身的军官,并非贵族。
“日军为了破坏铁桥在向新集厂方面移动。我们先去新集厂,切断他们的退路”
列尼兹基向部下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加快了速度。
列尼兹基于十四日下午四点左右到达了距新集厂十二公里的地方。
这时候,列尼兹基用肉眼发现了在白皑皑的雪原上行进的日军纵队。
列尼兹基的战术有点差劲。他如果要歼灭日军的话就应该先包围他们,不过他却没有散开部
队,而是让大炮移动到了小丘的斜坡上,命令他们开炮。
炮声响起,炮弹落在了永沼挺进队的前方,冒起了黑烟。在大风中黑烟马上散去了。
永沼对这突然从天而降的炮弹颇感意外,不过托炮弹的福他知道了敌军的所在。
他马上一边让马队散开侦查敌情,一边指挥骑兵向着附近的高地疾驰而去,集中了兵力。一
会儿马队回来报告, 
­­­有大约一千名哥萨克骑兵。还有几门大炮。
他们的报告也夸大了敌情。
不过永沼并没有马上相信这个报告,不过就算对面之敌是自己的六倍,他也想与他们正面交
战。已经炸掉了新开河铁桥,达到了目的,没必要再躲避了。
“打打看”
永沼下了这个决心。

(二十七)

永沼秀文决定,
(天黑后再开始战斗)
以自己的劣势兵力挑战优势的敌人只有通过夜战。更何况敌人还有大炮。在夜里的话大炮瞄
准起来就有难度。
这天的月龄是十一,从傍晚开始月亮就已经挂在了东边的天空上,因此很适合夜间活动,再
加上地面上是一片银白的世界,这也帮助了夜间行动。
永沼通过侦察得知了敌军的大概位置,还知道了敌人在正面铺的很开。哥萨克如果聚集在一
起的话会形成令人恐惧的打击力,不过如果散开了的话战斗力将大大减弱,其原因之一是因
为他们的低级军官的指挥能力要比日本骑兵差很多。
永沼首先命令伤员和预备战马还有非战斗人员向后撤退。
同时率领着主力为了切断敌军的退路疾驰而去,当他来到一个叫张家漥子的小村庄的北方约
两公里处时,看见了敌军的全容。
在行进队伍中,由沼田少尉带领着六名骑兵作为尖兵走在了最前面,纵队跟在了后面,总队
走在最前面,接下来是中屋队、浅野队。
等他们刚接近了张家漥子,村庄里就喷发出了枪炮的火光。
永沼向在指挥演习那样的沉着冷静。
他命令浅野力太郎大尉的中队一字散开,向着村庄的正面进攻。
永沼自己率领着中屋重业大尉的中队,排成纵队,向着敌人的炮兵阵地的侧面疾驰而去,想
要切断他们的退路,永沼想使用日军惯用的包围的方式。
“时间是晚上八点,寒月当空”
永沼在报告中这样写道。
负责正面突击的浅野中队冒着枪火,催马接近了村庄,却意外的发现有一道壕沟。是村庄用
作自卫的,幅度很大,骑马无法跳跃过去。
“壕沟”
当听到前面的人这样叫喊了以后,全体停了下来,这时敌人开始退却了。他们用马拉着大炮
向后退去。
前往后面企图切断敌人退路的永沼·中屋队也被壕沟阻挡住了。壕沟延绵有数公里。
俄军的炮兵和掩护他们的六十骑的骑兵沿着壕沟开始退却。永沼·中屋他们也率领着六十骑
沿着壕沟与敌人并进着。敌我双方都拼命奔跑着,俄军的炮车边走边跳着。
就这样并行了两公里,刚好有一处壕沟狭窄的地方被中屋大尉发现了,他拔出战刀命令全部
士兵都跳过去,之后就发生了白刃战,在激烈的战斗后敌军被击溃,缴获了一门大炮和一辆
辎重车。

(二十八)

负责对敌人的正面发起进攻的浅野中队的六十骑陷入了惨烈的战斗。
中队长浅野力太郎先是停在了村庄的壕沟前,不一会儿发现了一个可以跳跃过去的地方,于
是他就跳了过去。
这六十骑纷纷跳过壕沟,前面还有一道围着村庄的土墙。
浅野沿着土墙绕行着,最后找到了一处坍塌的地方,他骑马想要跳过这里,可是当马的前蹄
落在了土墙的另一侧时却失去了平衡,马向前翻去。
在村庄里原本有列尼兹基大尉率领的两百骑。他之前命令六十骑掩护着大炮先撤退,剩下的
还在村庄里准备采取下一个行动。
就在这时浅野大尉的马跳了进来,而且还马失前蹄。哥萨克的长枪刺穿了想要拉马起来的大
尉的右胸。有十名哥萨克骑兵包围过来,当他们再次举起长枪时,浅野从马上掉了下来。他
支撑起身体,想用军刀应战,可是右手却用不出力气,于是他拔出手枪,打倒了一匹敌人的
战马,而第二枪却是,射向了月亮­­­据俄国方面的记载。在仰天倒地向着天空开了这一枪后,
浅野大尉便气绝身亡了。
他的部下们从这个坍塌的土墙处一个个的跳了进来,每次都被哥萨克围了起来。在狭窄的土
路上敌我双方的人员混在了一起,长枪、日本刀、军刀发出了刺眼的光芒,马枪和手枪的声
音此起彼落,各自的身上都沾满了对方的鲜血,这些鲜血马上就冻住了。
与浅野中队同行的还有永沼中佐的参谋宫内英熊大尉。他在日俄战争开战时还是陆军大学的
学生,不过因为中文很好,在开战后就被派到了,在那里收集中国的情报。
之后被调到了总司令部,在这次派出永沼挺进队的时候,因为他比较熟悉满洲的地理所以被
派给永沼做幕僚。
因为战斗实在是太混乱,宫内并不知道浅野已经战死,可是因为看不见浅野的身影,所以他
想自己来指挥了。
他登上了土墙,命令全体撤退。再不退的话,这六十骑的日本骑兵会全部倒在哥萨克的长枪
下。
不过哥萨克受到的打击还要打,因此他们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就三三两两的退却了,只有五
十骑左右还留在村庄里继续战斗着。
宫内在集结了士兵后,命令他们下马开始射击战。因此列尼兹基大尉命令最后留下的五十骑
也开始撤退。在他们退却的时候日本骑兵还是以徒步战在后面执拗的追击着,最后列尼兹基
支队终于溃乱,他们溃退而去。
第二天在集合了所有的部队后统计了死伤,战死的只有浅野大尉一人,有五十九人负伤,几
乎全部是被长枪刺伤的,足见这次战斗是多么的惨烈。不过这次以弱势的兵力击溃了敌人的
优势兵力,堪称是压倒性的胜利。

(二十九)

永沼他们这些挺进队,全部的总人数加起来都没有四百人,不过起到的战略效果却不小。最
大的收获就是严重的刺痛了克罗帕特金的心。如前所述他们在各地的行动使克罗帕特金产生
了,
“有一万日本骑兵和两万马队侵入到了后方”
的错觉,对他后面的作战起到了很大的影响。
因为这个令人胆战心惊的情报,克罗帕特金没能把米西琴科中将的这支俄军中战斗力最强的
机动部队用于积极的进攻方面,而是把他们派到了大后方的第二松花江附近,担任了警戒任
务。秋山好古通过了派出这四百人不到的长距离机动部队,将一万名哥萨克骑兵牢牢地困在
了北方,因此在奉天会战中避免了他们将会带来的压力。如果在奉天会战中克罗帕特金抓住
战机,让米西琴科的一万骑迂回到日军的后方的话,日军的战斗将更加令人惨不忍睹。好古
在战后说道,
“自己也没有想到能取得这么大的效果。不过因为克罗帕特金将军是一个神经过敏的人,所
以才会错误的使用了米西琴科这样的英雄豪杰”
这次行动带来的另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是在停战谈判时。
永沼挺进队在日军的战线的遥远的北方行动时,田村马造中尉和望月康二上等兵在向俄军的
岗哨冲锋时战死。当时因为在战斗中俄军的增援部队越来越多,所以永沼没能将他们的尸体
带走,之后俄军为了表示对他们两个人的勇敢的敬意将他们厚葬,还竖起了墓碑,墓碑高达
一丈二尺。
“把他们的墓碑竖高一点”
貌似是米西琴科这样命令的。
按当时的战争法,战胜国可以获得的土地和交通线应该是他们的部队所占领的区域。日军在
后来的奉天会战中只进出到了四平街道的昌图一线。所以俄国方面认为昌图以南是他们的,
不过在了解到了上述的情况以后,昌图北面的长春以南的铁路也被划归了日本。俄军竖起的
田村马造的墓碑成为了日军的证据。
关于这一点,俄国的陆军省中有人说道,
“米西琴科竖起了日本军官的墓碑,因为他的骑士道爱好俄国失去了铁路”
也有人为他辩护道,米西琴科的伟大是铁路所不能相比的。不管是当时的战争法还是米西琴
科的建碑,或者是为他辩护的人们的言论,都可以反映出那个时代的战争还是有点可爱之处
的。
(三十)

把时间倒退一下。
按时间顺序来整理的话,在米西琴科的机动军南下是在黑沟台的激战之前。算是一个前哨战。
日军的永沼挺进队等和米西琴科几乎同时深入了俄军的后方,不过相对于米西琴科的八天的
行动时间,他们却活动了六十天左右,所以他们并不知道黑沟台的激战。所以这些机动行动
与黑沟台的战斗毫无关系。
而米西琴科则参加了黑沟台作战,而且还是作为主力。
我们把故事的时间返回到那个时点。从米西琴科从机动作战归来的时候开始叙述,中将于一
月十六日亲自来到了奉天的总司令部,前来报告火力侦察的结果。
“日军没什么可怕的”
米西琴科指着地图一一说明着。
“我认为日军兵力严重不足”
在米西琴科看来,日军虽然由东向西铺开了广大的阵地,不过其中的厚薄差距很大。
这是事实。
米西琴科描绘出了正确的日军阵地的情况。
首先中央很厚实。
奉天街道穿过他们的中央部分,在街道的两侧是防守最厚实的部分。这里是奥军(第二军)
和野津军(第四军)的接点。
第二厚实的是东部的山岳地带。黒木军(第一军)在这里布下了阵地。
“日军的最左翼的阵地薄得像一张纸一样。在地图上就是”
米西琴科指着地图上辽河和浑河之间的一片平原说道,
“这里”
防守在最左翼的这一片广阔的平原上的正是秋山好古的支队。
“在如此宽广的平原上只有靠少量步兵支援的骑兵帐篷”
他指出了好古在这里只是支起了一些帐幕。
“他们把骑兵用来防守了”
作为骑兵指挥官的米西琴科中将看来,把骑兵用来作为防守部队的日军的总司令部的思路真
是一个谜。骑兵原本应该被掌握在最高司令官的手中,随着战局的推移,抓住战机,在最好
的时机从敌人最意外的方面大量投入的兵种,让骑兵握着枪防守在固定阵地简直就像农民守
在自己的稻田里一样,这在非常重视骑兵的机动能力的俄国人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可能是因为日军兵力不足才这样安排的。我们应该把着最左翼作为攻击的重点”
克罗帕特金和他的幕僚们商量的结果是,以米西琴科的报告为基础,根据他的建议,用巨大
的兵力砸向日军最左翼的秋山支队。

(三十一)

克罗帕特金为了准备发动进攻,等待着欧俄前来的精锐部队(第八军团和阻击步兵第一旅团、
第五旅团)全部到达奉天。
他们于一月二十日全部就位。
克罗帕特金让他们依次移动到了自己的右翼,
“好棒的士兵们啊。胜利的光芒一定会照耀在古力潘贝鲁格的头上的”
他一边赞扬着这些士兵们,一边对彼得堡送来的自己的竞争者冷嘲热讽着,
­­­退却将军。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在暗地里被取了这个外号,而且还知道这个新的作战方案的立案者古力潘
贝鲁格想通过成功的实施这一作战获得彼得堡的宫廷的支持,说不定还想取代自己成为满洲
军的总司令官。还有可能他还知道古力潘贝鲁格在背地里一直把自己叫做,
“桌面作战的秀才”
古力潘贝鲁格晋升大将的时间虽然比克罗帕特金要晚一点,不过从士官学校毕业的年份来看
的话却是他的老前辈,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老将军了。
“这个老顽固”
克罗帕特金是这样称呼这个被从彼得堡的温暖的沙龙派到严寒的前线来的竞争对手的,他还
说道,
“这个老人根本不知道日军是什么样的敌人。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荣誉想干一些大手笔的
事情”
克罗帕特金为了古力潘贝鲁格的大攻势分出了以下兵力,西伯利亚第一军团和一个猎步兵师
团,还有新来的欧俄第八军团和阻击步兵第一第五旅团,再加上米西琴科中将的机动军。是
被攻击的秋山好古的部队的兵力的六倍。
“首先发起攻击。攻击成功了的话我军主力将冲击日军的中央部分”
这是克罗帕特金答应了古力潘贝鲁格的。 
­­­­你成功的话我也行动。
这样的话会出自俄国陆军第一战术家克罗帕特金之口也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也就是等于他在说,
“我看看你到底能成功吗。
一样,也就是说克罗帕特金不会积极采取行动。
这种情况下,克罗帕特金当然应该出动他手头的第一军对日军的中央施加压力。这样的话日
军会因为中央感到疼痛而无法救援濒临危机的最左翼的秋山支队。秋山支队早晚会被击溃,
而古力潘贝鲁格就可以一边摧毁着日军的左翼一边向着日军的总司令部攻去,如果最后克罗
帕特金能突破日军的中央防线的话,日军将受到毁灭性的失败。
不过对日军来说幸运的是,克罗帕特金为了和他的同事暗斗,而没有采取这一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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