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珩 國文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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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時間就在這樣無情而永恆的流逝著。

時間總是匆匆忙忙，像沙子一樣，即使你握的再緊，但它還會一點一點地流逝。
轉眼間，二零二一的車已到站，二零二二年的這輛快車呼嘯而來。

在這一年裏，你有什麼歷歷在目的回憶嗎？

六年的中學生活在三月中畫上了句號。遺憾當然是有的，後悔自己在網課期間浪
費大量的時間打機，沒有用功讀書，溫故知新，但更加後悔的是我沒有珍惜與同
學們相處的美好時光。畢業前的那些日子，時間過得好像流沙，看起來漫長，卻
無時無刻皆在逝去。想挽留，一伸手，有限的時光卻在指間悄然溜走。一切似乎
都預想的到，一切又走得太過無奈。

四月底，文憑試終於開考了。我安靜地坐在禮堂裏。每個人都緊鎖眉頭，一改常
態，似乎一場大戰即將降臨。這緊張的氣氛使我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壓抑。這一
年來實在過得不易，沒有了學校生活，沒有了課餘活動，少了很多生活上的感知
和體味。也許在公開試的答卷上自己也不會表現得好。相反，其他考生個個神態
嚴峻，有的用鉛筆支撐着頭部，有冥思苦想；有的用手托着頭部，在思考解題的
方法；有的在埋頭苦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而我便趴在桌子上思考着如何將
這些題目迎刃而解。看著手錶的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儘管已經把試卷檢查數次
了，但心裏總覺得時間不夠用。當時我真希望能把手錶調慢，把時間也調慢。

說起這塊錶，人人都說它奇怪也說我怪異，不懂得為何我要留住這樣的一塊錶。
我總說關他們什麼事，我喜歡就好了。他們都不懂我的心思，所以我也不打算解
釋給他們聽。什麼，你問我錶是不是很美，很有紀念價值。那錶我天天戴着，咖
啡色的錶帶早已被弄得殘舊卻沒有不堪， 我覺得都被我戴到一股復古味兒都出
來了。

那你為什麼還留着它，它古怪的點又在哪裏呢？

別焦急，我現在就給你娓娓道來。
那塊古典錶是我三四歲時外婆給我的。她希望那隻錶會提醒我培養守時的習慣。
那時我還小，不太知道錶的用處，只知道是外婆給我的禮物，我就該好好珍惜。
與外婆吃飯時戴上，去幼稚園時戴着，到公園玩的時候可要收好，免得弄壞了。
卻在玩「狐狸先生幾多點」的時候一定要戴上，比較真實呢！長大以後我才知道
它是一個無底的沙漏，流啊，流啊。 裏面的沙子一點一點地流往時間這黑洞，
一眨眼，便被埋沒了。嘀嗒嘀嗒，不同顏色的沙子，便在我們不留神之間跑走了。
我卻愛這些沙子。

每一粒沙子我都記得它們，我在每一粒沙子裏都看到誰，又在那粒失去了誰。在
那粒沙子裏沒心沒肺的笑著，又在那粒沙子里放聲大哭著。

你有沒有想起哪粒讓你刻骨銘心的沙子，還是你任由它們都被時光吞食了？

它們長腿這也是在我小學二年級時才發現的。因為我太鍾愛這些沙子了，所以我
把手錶調慢了五分鐘。那時的我，覺得調慢五分鐘便可以多保存沙子一陣子。至
少，我是這樣認為的。於是，我擁有一隻比別人慢五分鐘的手錶。每個人見到我
的錶，都叫我把錶調回正常。可我總說，不用了，它這樣，是正常的。他們以為
我是不正常的，在背後叫我「怪異先生」，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全都知道。我
沒有因這綽號而生他們的氣。他們不懂我的心思，我只不過是想留住幾粒沙子而
已。

誰沒有過幾粒撥人心弦的沙子？難道你不會想要把他們留下嗎？

我的父母總是把我當做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不管我要做什麼似乎都要經過
他們的同意才能去做，如果我不按照他們的意向做的話，他們便會說我叛逆，和
我說話很累。一日一小吵，三日一大吵彷彿已成為我們每星期會上演的鬧劇。當
時文憑試剛結束，疫情又緩和了不少，每天確診的人數屈指可數，差不多每一天
我也會跟朋友外出，少了許多和父母一起吃飯的時間。漸漸地，我們的關係不再
像從前一樣，變得疏遠，彷彿有一道門隔在我們中間。

七月的某一天，我們難得没事做。媽媽叫我幫她把頭髮染黑。一撥開表面烏黑亮
麗的頭髮才發現裏面早已佈滿銀絲。她問我有沒有很多白頭髮，有便替她摘了它。
我說沒有很多，只得一丶兩條而已，我便把一條摘下來給了她，又摘了一條收了
起來。
我把頭髮揉成一粒沙子，成了銀白色，獨獨它一粒是銀白的。我放進沙漏裏，和
瓶子顏色很不搭的。你問我為什麼要留它下來。我說：「我並不想擁有它，可它
卻是我必須要有的。因為我不知道，要是我連它都不要，我還能留下來什麼。」
接着，我把錶，調慢了二十分鐘。我便多了二十分鐘和媽媽相處的時間。這二十
分鐘，足夠讓我們再造一粒沙子，放到我的沙漏裏面。在那粒沙子裏，我發現她
的眼紋一笑就見，法令紋更是顯然而見。於是，我再調慢了三十五分鐘。我的錶
現在整整慢了一個小時。

你歪著頭，疑惑地問着，為什麼要把手錶調慢呢？這樣不就是跟手錶設計的原意
截然不同嗎？

大學生活，每一個高中生都夢寐以求的的想去體驗一番。至少當時的我是這樣想
的，懷著憧憬的心情去體驗另一個環境，自小就幻想自己可以搬離家中，逃離魔
爪，可以擁有自己個人的空間。在大學，不會再有老師苦口婆心的教誨和不知疲
倦的講解；不會有每天做不完的練習題和試卷；也不會天天為了分數、名次而焦
急、苦惱……入大學之後就經常聽到師兄提起「大學五件事」，我便毅然決定申請
住宿舍，體驗一番宿舍生活。慶幸的是，宿舍的生活多姿多彩，沒有我想像中存
在的「仙制」，反倒是鼓勵新鮮人積極參與不同的隊伍，嘗試一下從未接觸的運
動，我亦因而從中認識到不少志同道合的好友。凡事有得必有失，宿舍佔據了我
大部分的時間，幾乎週末才會回家吃個晚飯。雖然多了與朋友相處的時間，但同
時亦少了與家人見面的時間。隨着外婆年紀漸長，機能退化及健康每況愈下，日
常起居需要協助，照顧所需的時間和工作越來越多。

直到十一月的一件小插曲，我才意識到婆婆的腦退化比想像中的嚴重。

「婆婆，我來了，還買了你最喜愛的草莓。」外婆歡天喜地說着：「哎唷，我的
孫仔真乖，知道從學校放學時，買草莓回來給我吃。」我說：「對啊。婆婆，你
今天的衣服好美呢，誰買給你的？」她說是老頭子買給她的。我悄悄地說，公公
早已不在了，是我買的。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頭，我便去洗草莓給她吃了。

其實，外婆患有腦退化的事情我早已知曉，只不過我從沒有想到病情會惡化的那
麼快而已。我把錶調慢了整整兩個小時。

外婆突然說：「孫兒，你的錶好有趣，怎麼慢了兩小時呀？」我沒有回答。
「你能把它送給我嗎？」我把古董錶戴到她滿是皺紋的手上。

你歪著頭，質疑地問着，這樣做不會真的能把時間往後推吧？

對，從我小時候第一次做這動作時，我已知道，時光是不會轉頭，是不會走回頭
路的。我總覺得被調慢了的錶，帶着一個慢了的時間，就真的好像可以爭取多一
秒和他們相處的時光。為了這樣，我還是決定做着世人以為愚笨的事。你懂我嗎？

正如時針是決定不論怎麼樣都追不上分針一樣，它還是會努力地追趕着，為的就
是秒針偶爾為它們重逢而製造的一刻，讓時、分兩針多親近一下。不論我怎麼樣
都追不上媽媽和外婆的速度，但我還是要努力地嘗試一下。

我心想，這就是秒針為我們而製造的那一刻了。

一年就這樣過去了，時間過得特別快，就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它不會告訴我它
來了，也不會告訴我它要走了。如果不及時好好保存每一粒沙子，或許下一秒你
將會失去它。新的一年，但願我會變得更加成熟；新的一年，但願我會更珍惜眼
前人；新的一年，但願留下更少的遺憾。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時間在這樣無情而永恆的流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