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還記得我嗎？

我那時候唯一的想法是：我要忘記我暗戀了兩年的學姊。

上週末才和學姊通過電話，電話中她說很擔心她的女友、覺得她的心都沒有在自己
身上，我邊安慰著學姊，心中卻罪惡地竊喜，也許等了兩年是值得的。轉眼間，我卻在
Instagram 限時動態上看見學姊和她女友笑著依偎在一起。很不公平，但事實也就是如此，
我在空的寢室又是流淚又是搥牆，那則限時動態依然高掛在首頁畫面上，當我的背意識到
空床板的冷酷後，我似乎也不得不吞下苦澀的事實，然後準備前往晚自習。
晚自習很無聊，寫完的作業已經整齊地在我左手邊落腳，英文考卷上還有我振筆疾
書的溫度，書桌正中間的是我不想面對的化學考卷，題目的中文和各個化學式的英文字母、
數字攪成一團，我將暈眩的視線從毫不合理的亂碼移開，望向坐在我斜前方的男孩。他在
白天打掃時跟我搭話，說是我們國中試讀的時候就同班過，我從打掃區域檢查表抬頭仔細
端詳他，卻叫不回他口中的回憶。陽光自他自然捲的髮絲間穿過來，好看極了，真希望我
的自然捲也長這樣而不是害我髮尾亂翹，我邊努力克制伸手揉亂他頭髮的衝動，邊問他當
時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能幫我回想。
「真的假的啦！妳完全不記得我？」我搖頭。「我們有次地理課還被分同組，妳坐
在我對面，然後畫了個超醜的台灣」他噗嗤地笑了出來，他的眼睛很老哏地彎成像弦月一
樣、整齊又潔白的牙讓他的笑有點閃閃發光。
「誒！笑屁喔？最好是很醜啦！」我惱羞成怒地反擊，轉身就要離開。
「真的沒看過有人台灣可以畫成這樣誒！妳真的想不起來我們那時候同班過一下
下？」他追了上來。
「都過了三年，誰想得起來啊？你掃完了喔？」我把他趕回他的掃地區域。

在高中的時光，時間感讓人很混亂，讀書的時候時間感覺慢得像我們一輩子有兩百
年，下課的時候卻又像蟲子的一生一樣快得一眨眼就變了，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一年可以
塞進很多很多事。
「妳到底可以放下學姊了沒啊？」捲髮男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不知道，比較少跟她聯絡或想到她了」我聳肩。
「還不謝謝我」他得意的偷笑。
「才不是你的功勞好嗎？那時候『為了幫對方忘記暗戀的人』的交往根本大失敗」
「那現在我們這樣是怎樣？」我知道他指的是我躺在他的懷裡。
「朋友啊，拜託，美劇很多朋友都是這樣的」希望我的聲音沒有聽起來很心虛。
「好喔」他伸起手揉亂我的頭髮。
我是真心認為我們只是好哥們而已，我不覺得他會對一個頭髮跟他一樣短的乾扁女
孩有興趣，他溫柔可愛的氣質讓班上很多女生都跟他很要好，也許他有天會跟我說他放下
隔壁班那個像雲朵般軟乎乎的女孩了、喜歡上我們班另一個可愛的女孩，我猜會是芊語，
她笑起來跟隔壁班那個女孩有幾分相似，而且她也喜歡畫畫。我偶爾還是會接到學姊的電
話，我還是會忍不住接起來聽她談大學生活或是她的感情問題，真的很賤吧？明明知道會
痛、再怎麼等下去她牽的手也不會是我的，我還是想聽到她的聲音，她毫無顧忌地提起她
女友雖然把我心上因為她而留下的結痂再戳開，她耐心聽我抱怨讀書的苦悶和鼓勵我的溫
暖卻一次次把我拖回仰慕她的行列，不過......最近，難受和孤單的感覺似乎不再使我淚如
雨下、不再害我盯著該讀的書發呆，我可以跟捲髮男孩訴苦，他也會跟我分享其他的事情
幫我分散原先執著在學姊身上的注意力。
 朋友們跟室友們一直追問我到底什麼時候要跟捲髮男在一起，我總是自信地高聲斥
責她們不相信異性之間的純友誼，我完全沒料到會如此迅速地打臉自己。
事情居然就發生在一隻黑色原子筆和撕下來藏在講義下的筆記紙之間。讀書真的不
是我的強項，我也很難壓抑腦中對這些滿坑滿谷的學科產生的排斥，腦袋瓜總是記不住數
學公式但倒是有源源不絕的鬼點子，寫短篇故事便是唯一可以悄悄藏在書本下的抒發。那
天我正煩惱著要寫什麼樣的愛情故事，溫暖的下午最適合寫一篇浪漫的文章，我已經想好
了故事要是像陽光一般溫暖、像蜂蜜一般清甜那樣的感覺，可是多次老師轉過身寫黑板或
是對著課本喃喃自語的絕佳時刻從我筆下溜過，我卻怎麼樣都無法下筆建構女主角喜歡的
人。就在我差點沒有煩惱得從位子跳起來時，捲髮男孩的臉在我眼前浮現，嚇得我把手上
的原子筆給丟了出去，我的心臟忽然小跑了起來、臉頰變得燙燙的。
想到他就想到他吧！又沒甚麽大不了的，我只是在想故事的角色而已！我這麼安慰
自己，繼續把這篇以他為範本的故事寫出來。寫到一半，我聽到他從福利社回來的聲音，
我不自覺地抬頭想找他、叫他過來我的座位聊天，一抬眼就看見芊語和他有說有笑地走向
置物櫃，時間彷彿慢下來，我發現我無法移開視線，心跳一拳一拳打在我的喉嚨，空氣中
好像有一股酸酸的味道，氧氣可能也變重了一點。
「妳在發什麼呆啊？」等我回過神，他已經坐在我前面的椅子上。
「沒...沒有啊！」我趕緊將那篇故事塞進我的抽屜。
「新故事嗎？我可以看嗎？」
「還沒寫好」我的臉頰又燒起來。
「妳要喝嗎？好像是新進的飲料」他遞過來一個利樂包。
「謝謝」我接過飲料，都還沒喝，嘴裡剛剛的酸居然已經不酸了。
喔，我的天啊！我喜歡上眼前這個捲髮男了。

等男主角本人發現的時候，我原本已經訓練好不露聲色了，我只允許自己在寫故事
的時候可以偷偷想這件事、偷偷笑得跟個傻蛋一樣。他的發現是個意外，我寫了篇愛情故
事，角色用的是我們兩個的名字，字裡行間還塞些我們之間的秘密，我看他和其他男生在
聊天，就去了趟廁所，然後沒有特別把承載故事的紙藏起來。等我回來時，他坐在我的位
子上、手拿著那張紙，紙上工整的小黑字被燈照得透過來，他抬起頭看我，臉紅得像發燒。
這件事與我們初識的那個醜台灣，捲髮男孩就這樣拿著不肯放還笑了我好幾年，大概只有
我會把寫有如此重大機密的紙就這樣攤在桌上，我不甘心地回擊，要不是我的這篇故事，
我們怎麼從朋友進化？他以為我還沒放下學姊，我以為他不會對我這款感興趣；他害羞得
無法開口，我驕傲地不會大方承認。

兩個暗戀未成的笨蛋就這樣糊裡糊塗地變成一對黏踢踢的情侶，我的初戀，謝謝你
喔！我成功忘記那個學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