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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井智之 无人逝去(1)发端

hexor000
2020-02-22 20:24:14
原著:白井智之

翻译:hexor000

声明:本书原文版权为原作者所有,译文版权为译者所有。属于书友交流,不得用于商业
用途,转载请注明出处。如本文及相关内容发生利益冲突,请联系本人。

译者的话:本人日语勉强过了 N1,水平一般,翻译有部分靠机翻完成,部分内容靠脑补衔
接上下文,兼夹带私货,还有部分名词找不到合适的汉译因而只放上了原文,如有严重翻
译错误请批评指正。

(从 word 复制粘贴过来时着重号没了,因而用加粗替代)

そして誰も死ななかった/无人逝去
目录

发端

邀请

惨剧(一)

惨剧(二)

惨剧(三)

惨剧(四)

惨剧(五)

始末

条岛概貌
注:日文原版标题致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无人生还》,故译作《无人逝去》。

以下为正文

在一片黑暗之中。
连一点景色、声音或是气味都没有,这空无一物的世界仿佛宽广得没有边境。

如果说这是死后的世界的话,未免也太空虚了。或许是生与死之间的裂隙吧。

突然间,身体里传来如同全身细胞同时破裂般的冲击感。世界逐渐分崩离析,身体从内部
撕裂开来。

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从口中,一点一点地,长出了像虫子一样坚硬的手臂。

自己的形体逐渐消亡,再也无法复原成当初的模样了。

一种自出生以来三十一年间,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感袭来。

发端
1

“原稿写的如何了?”

按下手机的通话键后,听到了贺茂川书店的茂木的声音。

大亦牛男在以野味料理店自称的廉价居酒屋“贝鲁贝罗”,就着鸦胸肉和蟾蜍刺身当下酒
菜,一边喝着温的生啤酒。对于刚进店的女大学生二人组而言,看到这与普通居酒屋完全
不同的情景,脸上逐渐没了血色。

在“贝鲁贝罗”,能喝到都内所有居酒家里最便宜的酒,并且还能吃到不知从哪里进到货
的蛙类、乌鸦以及小龙虾等的原创料理。虽然总能吃到奇怪的虫子,但是总好过不喝酒就
神经衰弱而死要好。人毕竟还是要恰饭的。

不管牛男多用力嚼,串上面的鸦肉也没撸掉多少。正准备吃着蟾蜍刺身,突然间手机的来
信提示响了。本想好好地喝上一口酒,瞬间就被拉回了现实。

“原稿?烦死人了。除非女大学生和我搭话,不然谁的话老子也不听。”

“老师,您是喝醉了吗?”

眼前浮现出茂木皱眉苦笑的样子。茂木毕业之后的十年间,成为了一名只负责推理作家的
优秀编辑,去年起在南青山的公寓与志向成为小说家的年轻女子开始同居。是个讨人厌的
家伙。

“我也是大亦老师您的忠实粉丝,打心底里期待您的新书呀。”
“闭嘴吧骗子。凭什么我非得为了你的房租而努力干活啊?这么想搞本新书的话你自己去写
不就行了。”

“读者们对大亦牛汁的新作可是翘首以盼。再说了大亦老师,您的存款不是也快见底了
吗?”

茂木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所谓牛汁,就是牛男的笔名。牛男有着一沾酒就把生活抛在一
边的习惯,结果被喝酒更厉害的茂木掌握了大大小小的个人隐私。牛男对做应召女郎的女
大学生十分痴迷,把自己的版税如流水般花在她们身上的事茂木当然也一清二楚。

“老子是能靠吃青蛙过活的男人,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牛男用筷子将蟾蜍的腹部戳开,忽而蟾蜍从半张开的口中伸出粉红的舌头,将停在餐盘上
的苍蝇一吞而下。即便腹部裂开肠子也没了,蟾蜍的本性依旧没变。

“我知道了,截稿日前我再和您联系吧。今天有别的事情想和您商量下。”

“怎么,想知道叫的应召女郎是不是真的女大学生的方法吗?”

话一出口牛男就后悔了。茂木给人戴高帽子的时候要小心。这里应该放好心态,强推给他
一些刁钻难题才对。

“大亦老师,您知道摩诃大学的秋山教授吗?”

“不知道诶。”

“他和编辑部联系说有话想和《奔拇岛的惨剧》的作者讲。他是大洋洲文化研究的第一人,
似乎还挺有名的。”

“说了我也不知道。”

牛男的语气又强硬了几分,他对大洋洲文化半点兴趣也没有。

“我们公司明年春季准备出版人文系的丛书。对于编辑部来说,这次交流机会放弃了有些可
惜。希望大亦老师能够和他见面交流一下”

“哈?”

牛男叫了出来,对面席位正想吃三只脚的蝌蚪炸素衣的女大学生吓了一跳,瞥了过来。

“不必担心。我也会一同前行,到时候您尽量听我的话就可以了。”

“你蠢吗,我可没有空。”
“不工作的话才有空啊。我这边会带着经费所以请放心。”

“那家伙为什么想和我见面?总不会是想打听我喝的酒和吃的下酒菜吧。”

“虽然没有听说,会不会是对奔拇族的描写有所不满?那位教授好像已经写了不少关于奔拇
族的书。决定日程以后我再联系您,麻烦您了哈。”

通话结束后,听筒中只剩下呲呲的电子音。牛男不由得差点把手机扔进了厨房,那家伙还
是那么任性。

半年前,牛男发表的推理小说《奔拇岛的惨剧》,描述的是原住民居住的名为密克罗尼西
亚的一座孤岛上出现了杀人事件。如果是专家读的话,也许会挑出些毛病吧。

真是件麻烦事呀。就算是问起作品相关的问题,牛男也什么都答不上来。因为他自出生以
来,连一行小说也没有写过。

牛男的亲生父亲锡木帖,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

他作为能书会道的文化人类学者,一边与东南亚或是大洋洲的少数民族共同生活,一边为
了观察社会或家族的构造而频繁地参加实地考察。在大约十年前,由于参加了综艺节目,
帖的名字变得家喻户晓。

但是帖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即使有自学生时代起就结伴的糟糠之妻,帖还从各地的买
春街买下贫穷的女子,通过工作签证将她们带回日本国内。根据帖死后所刊载的周刊杂志
报道,帖在都内的廉价公寓里至少寄养了二十名女子。

牛男是帖从马来西亚带回的娼妇的次子。母亲在第三个儿子死产之后,在牛男去小学远足
的早晨过量吞服安眠药去世。哥哥曾在本地的半黑社会组织当拍马屁的小混混,结果在牛
男去中学的修学旅行的夜里骑摩托跌落悬崖而死。牛男因此变得讨厌起旅行了。

在儿童养护机构长大的牛男,在十五岁时知道了父亲的真相。他在整理哥哥的遗物时,发
现了帖抱着孩子的照片。虽然通过在电视上多次看见贴的出镜知道了他,可他当时已经处
于脑梗塞恶化的阶段,身影逐渐从表舞台消失。

从那之后的五年后,正当牛男凭一天一雇的工作难以为继时,突然从律师那里收到了一封
信。信上的文字晦涩难懂,牛男大概只理解了一半,大抵上讲的是帖死的两年前由于和原
配妻子离婚,非嫡出的牛男具有了继承权。

虽然是个糟糕的父亲,能继承遗产着实是久旱甘霖。牛男吹着口哨喜出望外,但看见信封
内另一张遗产分割协议的说明时他的心又凉了一截。贴的非嫡出子名单列出了三十四位之
多,这意味着假使遗产有一千万元,三十四个人平分下来每个人也只有三十万不到。

但是根据协议的记述,如果没有对遗产分割信进行答复,需要同意该事项给委托的代理人
牛男蠢头蠢脑的,直接把信封扔进了垃圾桶。
半年后,牛男从律师处收到了十四个瓦楞纸箱。箱子里塞满了从没见过的厚厚的书和学术
杂志。盖子一打开就飘起了尘埃,房间里逸散着臭味。貌似根据协议的结果,这些书籍成
了分给牛男的遗产。牛男有种像是家里被扔了一坨狗屎的心情。

难以想象仅有四畳半大小的房间,还要堆着十四个瓦楞纸箱生活下去。牛男正想着把书重
新装回箱子里扔到垃圾处理场,突然想起了榎本桶的事情。

榎本是和牛男在同一个养护机构长大的友人,是个只要有闲暇时间就狂读书的知识分子。
本以为他离开机构以后会成为书店员工之类的,没想到他在辗转打了几份工之后,两年前
通过推理小说《MYSON》出道成功。牛男虽然一页都没有读过,但目睹过那本书摆满了书
店展台的场景。在这之后他通过每年出版两三本书,并在网上开古书店维持生计。半年前
榎本搬到了被称为高级住宅街的知名的白峰市公寓,看来工作方面应该是顺风顺水。

“虽然学术相关的东西我也不是很在行,姑且先帮你核对一下吧。可以把书名都整理好发给
我吗?”

牛男通过电话说明了事情的来由后,榎本用事务性的口气说道。让他从公寓那边过来取一
趟好像不太现实。

牛男只好重新把瓦楞纸箱打开,把书铺在地上,在手机上整理书名单。这些书里既有用没
见过的语言写成的书,也有连书名都找不到的书。虽然几乎大部分都是学术书籍,但也有
零零散散的几本推理小说混杂在其中。

在把第三个箱子里的书搬空之后,牛男发现底部有一个厚厚的信封,仿佛像是放进去一块
木板那么重。牛男打开信封后发现一打 A4 纸,“这是啥啊?”

封面上写着《奔拇岛的惨剧 锡木帖》的字样,好像是帖写的小说。

抱着轻松的心态翻开小说,牛男立刻被小说中的世界所吸引。

故事以日本的民俗学者宝田踏悟朗造访据庞贝岛西南方向 700km 的奔拇岛,并与原住民族


共同生活为开头。

奔拇族在长达两千四百年的历史当中,没有发生过一次战乱,居民以和谐友爱而闻名。但
自踏悟朗登岛的第二天起,杀人事件如同决堤般的开始发生。带着恶魔面具——扎比面具
的怪人引起了无止境的杀戮风暴,奔拇族即将面临灭族之灾。究竟在奔拇岛上发生了什么
——?

被接二连三的事件以及点缀于文中的文化人类学知识所吸引,牛男废寝忘食地读完了《奔
拇岛的惨剧》。

之前从未听说锡木帖以作家的身份活跃着,应该是他喜欢推理小说以至于自己也付诸实践
了。虽然是素人作品,但能让牛男做梦也想接着读的小说称得上是相当优秀的作品了。
牛男难掩兴奋地给榎本打了电话。

“我发现宝了。是一部未发表的推理小说,那小说太有意思了。”

“你居然开始读书了?真是少见。”

榎本偏题打趣道。

“我想把小说卖给你,你能出多少?”

“那小说是谁写的?”

“是我的父亲。”

听筒里传来了榎本叹气的声音。

“不行不行。为什么我非得买素人的小说啊?”

“那小说可不是一般的小说,相当有趣。你就当是被骗了读一读看嘛。”

“等等,你好像搞错了什么。”榎本一副训斥小孩子的强硬口吻说道。“我经营的可是古书
店,没有成书的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价值。”

“那眼前这份大礼你也放着不管啦?”

“既然这么好,你把这小说拿去出版社如何?如果足够有趣说不定就成书了。”

原来如此,还有这一手。牛男把空啤酒罐扔进了垃圾桶。

“OK,那就以一百万元的价格卖给出版社吧。”

“这可不行。根据遗产分割协议,你继承的只能是你父亲持有的那些书籍资料。即使你坚持
说你也继承了小说的著作权,其他的遗族也不会接受的。就算把原稿一文不值地卖了,只
要别人告你,你也没有胜诉的可能。”

这都是什么鬼。法律像是为了让牛男一无所获而存在似的。

通话结束后,牛男把 A4 纸重新卷了起来。可怕的连续杀人事件的结局同样令人震惊。果然
要是把这部小说雪藏起来太可惜了。

忽然牛男有了主意。

既然不能以锡木帖的名义出版这部小说,那索性让它成为牛男的作品就好了。小说是放在
瓦楞纸箱底部送过来的,那么其他遗族大概根本没有读过这份原稿。都是贴的性欲的错,
导致牛男的人生苦不堪言,这些惩罚本不应当由他来承当。

第二天,牛男在打工的回收商店事务所里,印刷了写着《奔拇岛的惨剧 大亦牛汁》的纸。
“牛汁”作为笔名,取自自己的本名。

比起榎本,贺茂川书店这一出版社好像更愿意接受无名作家的作品。牛男把原稿的封面替
换后,在信封上写下贺茂川书店的地址,然后将信件放进了邮筒。

一个月后,牛男房间里的瓦楞纸箱总算快清完的时候,突然接到了电话。

“我是贺茂川书店的茂木。《奔拇岛的惨剧》一书您没有送到其他的出版社吧?”

一听就是位工作干练的男性的声音。

“没有送。为什么这么问?”

“太好了。请务必让敝社来出版您的大作。”

男子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

半年之后,《奔拇岛的惨剧》成为了销量超过三十万部的畅销书。

摩诃大学的校园里,并排着许多摩天楼一样的高层建筑。

果然大学里充斥着钱的味道。长椅上一位穿着整齐的男学生在谈笑着,遗憾的是并没有看
到女大学生。

牛男正看着校园小姐选举的海报时,男警备员搭过话来。

“预约的各位请往这边走。”

茂木和牛男二人,像是在卖彩票的地方一样四处游览着。

“我们预约了文化人类学科的秋山老师。”

茂木用习惯的语气说道。警备员从堆积的书本资料的下方抽出了纸夹,堆积着的纸和文件
塌了下来,压在了一个女孩玩偶上。

“你瞧,玩偶都被压扁了。今天运气真不好,要不我们回去得了。”

“大亦老师,您可以先安静一会吗?”
茂木绷着脸说道。警备员把纸夹展开,对茂木递了过去。纸夹上像花名册一样排列着姓名
和住址。牛男看着茂木填写东西时,不经意间视线与被书本压着的人偶对上了。穿着爱丽
丝漫游仙境风格的女式围裙的小女孩,用犹如服用幻觉剂般坚定的眼神看向他。她胸前的
徽章上写着“摩诃大学官方角色-不思议酱”。牛男有些可怜她,把她从书山中拉了出来,
放在桌子上。

“请各拿出一张名片。”

登记完姓名和住址后,男警备员用走形式般的语气说道。茂木很快就取出一张名片。

“我是贺茂川书店的茂木。”

牛男从夹克外套的口袋里,抽出一张像是被洗过的名片碎块。这是刊载《奔拇岛的惨剧》
时,为了在书店致辞时用的。

把粘在一起的纸刮掉时,突然起了一阵风。名片如吹雪一般散向校园。

“完了,搞砸了。喂茂木,我是不是只能回去了?”

“是同行者的话名片就不需要了。文化人类学科在 P 栋。”

男警备员一脸惊讶的样子说道。

P 栋位于校园的深处,仿佛在摩天楼的阴影处一样。

“大亦老师,金发也很适合您啊。”

两人在校园里走着,茂木说了句显而易见的俏皮话。

牛男的头发是在昨日深夜自己漂的。本以为校园里都是些放荡不羁的年轻人,担心如果不
染头发的感觉会留下不好的印象,然而牛男在校园里的所见所闻发现之前自己完全想错了
就算头发多么乱糟糟的,成为有钱人就会浑身散发出金钱的味道了。

“头皮好痛啊。有可能是脑出血了,我看咱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您这是心理作用。我们还是走快点吧。”

茂木将铝制的门打开,快步走下楼梯。牛男十分郁闷地追着他的身影。

走廊前面的门上挂有写着“秋山研究室”的牌子。这里也有“不思议酱”的贴纸贴着,仿
佛忘恩负义似的,脸上浮现出像开运商品广告一样的可疑的笑容。

从门上镶嵌的玻璃板中透出了光亮。茂木敲了下门,约十秒后门就开了,一位戴着口罩的
年轻女子露出了脸。

“我是贺茂川书店的茂木。这位是小说家大亦牛汁老师。”

“久等二位了,这边请。”

女子将二人引入接待室。房间中间是并排着的沙发,周围是一些较高的铁架子。架子上摆
放着的貌似是从各地收集而来的假面和人偶。这些东西散发着和贴的瓦楞纸箱同样的臭味。

大约等了五分钟左右,一位白发老人推门而入。这位老人看上去已逾八十岁,手脚像条棍
一样纤细,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但是他脚步稳健,目光矍铄。

“初次见面,我是贺茂川书店的茂木。”

茂木如礼仪教师般脸上带着微笑,牛男慌慌张张地把头低了下去。

“我是秋山雨(あきやまあめ)。很抱歉本该由我恭候二位,反倒是让二位久等了。”

秋山精神抖擞地坐在了沙发上。

“这些真是了不起的收藏品啊,都是由老师您一个人收集而来的吗?”

茂木一边看向书架一边说道,下意识地健谈起来是这个男人的特长。

“都是我的藏品。那样东西你也应该了解吧?”

秋山指向左手边的架子上放着的假面,牛男也看到了。

那是一张如孩子般下部肿胀的脸。在凝固了泥的材料上涂着淡茶色的颜料。与其他的精巧
地再现人物的假面相比,这张面具的眼睛数量异常的多,鼻子上面几乎被大量的眼球所覆
盖。

“……这难道是扎比面具吗?”

“没错。这是在任命奔拇族的族长时的仪式中所用的恶魔面具。成年的男子带上这张面具,
身披如野兽般倒立的蓑衣,让岛上诅咒的邪灵附身。在你的小说中是由杀人犯戴着这张面
具。那么这样东西你也熟悉吧?”

秋山指向面具的下面一层。全身长约 20cm 的泥质人偶靠在隔板上。人偶没有上任何颜料,


是从黑色的黏土中塑形而来的。如同布袋和尚一般下半身膨胀的体型,脸部像是被扦子扎
过一样有五个空洞。

“这是扎比人偶吧。”
“没错。这同样也是在仪式中使用,当诅咒师将邪灵唤出时充当载体。在你的小说中,人偶
被留在了杀人现场。令人感到雀跃不已呢。”

秋山从公文包中将《奔拇岛的惨剧》拿了出来。果然还是对作品有意见啊。

“教授,今天您到底想商谈什么内容呢?”

茂木支着膝盖笑眯眯地说。

“我想对大亦老师提一些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秋山看向牛男的眼神仿佛要刺穿他一样。

“……我只是一名作家而已。”

“我换个问题。我在五十五年间,一直研究奔拇族的风俗、传统和思想。你又了解奔拇族多
少?”

“我只是读了相关的资料,然后就写了这本书。除此以外别的我不清楚。”

牛男说出早已想好的回答。当然他什么资料也没有看过,但是不这么说的话不合逻辑。

秋山表情不变,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文件。卷起的页面上有像米粒一样排列的英文
字。

“这是密克罗尼西亚联邦的调查团上个月发表的报告书。你要过目吗?”

“不好意思,我看不懂英文。”

秋山眉头一蹙。

“去年十月,新加坡一位姓李的研究者造访奔拇岛,结果遭遇了恐怖的事件。本来应该有两
百人以上的奔拇族,只剩下四十五名女性以及七名男性,其他人都消失不见了。而且幸存
的男性都是年逾七十岁或是不到十岁的孩子。可以说奔拇族的生存发展面临了极大的困难
幸存的女性也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无法正常的用语言进行交流。”

一时间,秋山说的话令人十分不解。牛男的书是在去年九月发行的,这之后一个月奔拇岛
就发生了异常的事件,这事还是第一次知道。

“你的书仿佛预言了奔拇岛的命运一样。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都是巧合。我只是一介作家,奔拇族连见都没见过。”

其实自己连作家都不是,不过如果连这一层都说破的话事情又要变得复杂了。
“那位姓李的研究者,为什么要造访奔拇岛呢?”

茂木探出身子问道。这家伙很中意秋山,说不定还想让他写书呢。

“去年是每三年一次,进行选举名为达达的族长的仪式的时候。李之前就与奔拇族交往已久 ,
本来预定是去拜见新选举出的达达的。”

“奔拇族的族民们都是突然间消失的吗?”

“并不是。密克罗尼西亚联邦的调查队在埋葬地点挖掘后发现,有大量没来得及土葬的尸体 。
他们由于某种原因而殒命,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会不会是因为内战?”

“不可能。奔拇族是和谐友爱的民族。他们民族个人与集体之间的界限很模糊,从来没有产
生通过暴力解决集体间纠纷的想法。在长达两千四百年的历史中,因人与人之间的暴力斗
争而死的人一个都没有。”

“会不会是男性中出现了容易传染上的感染病?”

“根据报告书,尸体上并没有发现致死性高的病原体。虽然不能完全否定未知的感染病爆发
的可能,但目前来说没法考虑这种空谈之说。但是在尸体的照片上,确实有值得注意的地
方”

秋山从文件中取出十张左右的照片。照片上是土地、枯叶以及蚯蚓尸体做背景的人骨,人
骨的姿势呈下巴朝下、双手相合位于胸部之上,一副向上天祈求的奉献状的动作。上颚与
下颚之间被木桩贯穿。

“这块木头是?”

“束缚灵魂用的桩子。为了不使死者被带到恶魔扎比之处,土葬的尸体头部都会打这种桩子 。
但问题不在这里,看骨头那里。”

秋山指向人骨的肩部。

“……手臂好像缺了一部分。”

茂木一副感到神妙的表情嘟哝着。这么说来,每一具尸体的手臂或者腿部都缺少一部分。

“尸体的某些骨头上留有动物的齿痕。”

“难道是奔拇岛上的动物袭击了人类?”
“正是如此。根据李的证词,他在十月登岛的时候,发现了唯一一位负重伤幸存的青年男子 。
那位男子的腹部上,好像留着巨大的三道爪痕所造成的撕裂伤口。”

“那位研究者没有问青年发生了什么吗?”

“他问了。但和其他幸存者一样,处于无法正常交流的状态。青年一直反复着同样的一句
话。”秋山的喉结缓缓地上下移动着。“——给我水。”

听者惊起了鸡皮疙瘩。

“那位青年后来怎么样了?”

“调查团到访的时候他已经被埋葬了。他们的报告书中的结论也认为,大规模的死亡是由野
生动物所引起的。奔拇岛上有肉食的狗和鳄鱼,海里的话好像也有鲨鱼。在选举达达前,
男子们为了彰显自己的勇敢,常常会进行比平常危险得多的狩猎行动。由于选举仪式的气
氛过于高涨,导致男子们越过了不该跨越的一线——这种说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很有说服
力。男性中老人和小孩幸存了下来,也是由于他们一开始就不在达达的候选名单上,如此
考虑十分合理。

但是岛上的居民是从两千四百年前就和这些动物共同生活的。从大自然中,练就了保护集
体的智慧和身体能力。我认为,只是一次选举是不可能造成这么大规模的死亡的。”

“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虽然不太好说,但是确有一个可怕的假说,即某人把凶猛的外来动物带进了奔拇岛。”

秋山低着头停下了话,可能是在等牛男的回应。

这下明白为什么要怀疑牛男的原因了。但是牛男既一次也没有离开过日本,也没有把野兽
放入某个岛杀光岛上住民的这种不道德的恶趣味。

牛男以求助的目光看向茂木,但后者却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盯着照片,不停地点头。真是
派不上用场的男人啊。

“呃,我想反问一下秋山教授,您认为我做了些什么?”

“在《奔拇岛的惨剧》里写着,族长可以与岛上所有的女性保持性关系。犯人的动机,也是
根据这个特殊的文化才成立的。”秋山啪啦啪啦地把书卷了起来。“这一记述是正确的。
虽然奔拇族禁止在婚前的交涉行为,但邪灵附身的达达却是个例外。在奔拇语中有父亲之
意的达达,由于可以打破禁忌,间接的强化了作为族长的权威。

但是从保护文化的方面,该事实很少在公众场合谈论,成为了研究者们默认的事项。至少
在由日语写成的论文里一次都没有过记载。你是如何得以了解奔拇族的习惯的?其实你去
过奔拇岛是不是?”
“我是通过收集资料,读英文论文才知道的。”

“你刚刚不还说看不懂英文吗?”

秋山指着报告书怒道。完了,这样下去要被当成毁灭奔拇族的凶手了。牛男拼命地思考着。

“我知道了,我坦白事实,奔拇族的风俗习惯都是我从我父亲那里听来的。”

“你父亲?”

“他是文化人类学者锡木帖。”

牛男的脸上青筋遍布,露出本来的面目。为什么帖死了呢?不管说什么这都会暴露的。

“原来如此,你是那个男人的儿子。确实锡木是一个不守规则的人——不,是不会被禁忌束
缚的男人,和达达一样。”

秋山的语速变快起来,瞳孔逐渐放大。

“您认识我的父亲?”

“锡木是我的弟子。我和他一直到最后也合不来。我和锡木完全相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
可能是因为太相似了。”

秋山话里有话。

“这怎么说?”

“锡木与这件事没有关系。那个男人在两年前就死了,而且也爱着奔拇族。把你当成嫌疑人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次谈话就到此结束吧。”

秋山把铺在桌上的众多资料收起来放入公文包中。

“请等一下。刚才的谈话应该让更多的人所知道。您能单独为贺茂川书店写一本书吗?“

茂木像跟屁虫一样说道。

秋山并没有如意料中的被激怒,反而奇怪的用畏惧的脸色回复茂木。

“很不巧我没有时间,没办法回应你的期待。但老实说,你们其实已经拿到我的原稿了。”

“——啥?”
“到时候就知道了。今天多谢二位。”

秋山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单手拿着公文包走出了接待室。

牛男在打工的事务所休息时正抽着烟时,手机的来电提示响了。

肯定是茂木这个家伙在催稿吧。带着郁闷的心情点接通键看手机时,看到一个从没见过的
号码。

“——你好”

“是大亦牛汁老师吗?”

是年轻女性的声音。

“你是谁?”

“突然来电很不好意思。我是摩诃大学的四年级生绫卷晴夏。”

不由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牛男没想到自己现在正在和真正的女大学生在打电话。

“有、有什么事吗?”

“我是大亦老师的粉丝。其实我是偶然间在校园里看到了您掉的名片,忍不住就打电话过来
了。真是不好意思。”

牛男从事务所飞奔而出,在没有人的台阶上跳着舞。牛男的心跳逐渐加速,掌心渗满了汗
水。女大学生粉丝?还有这种事?居然真的存在这种生物。

“那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虽然觉得有些失礼,但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一起吃顿饭吗?啊,这件事我绝对
不会对别人说的。”

牛男险些从楼梯上滑了下来。不可能,这不现实。肯定是宗教劝诱或者推销净水器的吧。

“和我吃饭?真的?”

“确实有点失礼。不好意思,您还是把这件事忘了吧——”

“不不不。正好我还想着听听对书的感想之类的。”
牛男操着像茂木一样的口气说道。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那时间和地点之后发邮件通知您。”

女大学生很有礼貌的叮嘱以后挂了电话。

这都什么啊。牛男的人生什么时候有过如此大的幸事。

回想着在耳边萦绕着的女大学生的气息,牛男不自觉地乐开了花。

过了半夜,结束打工后在回公寓的路上,牛男的兴奋也仍未停止。

虽然想给别人炫耀一下,但是给朋友打的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

终于打到第三通电话时,榎本接了电话。

“深夜还在写作,真是辛苦你了。高级住宅街的空气好闻嘛?”

牛男一边喝着罐装啤酒,一别说道。

“跟你可不一样,我是要自己写书的。我马上就要写出有意思的书了。”

榎本饶有兴趣的说道。真是个纯朴的男人。

“喂榎本,你有女大学生粉丝吗?”

“哈?”

“我可有哦,而且还很可爱,大概。”

牛男把三小时前接到的电话内容复述了一遍。榎本一开始还“诶”、“哦”的惊讶道,中
途不知为何像地藏菩萨一样陷入了沉默。

“作家真是了不起的工作啊。你也要加油哦。”

“牛男君,实际上——这话可能还是不说为妙。”

榎本的语气变重了起来。

“什么啊,你不会说这是宗教劝诱什么的吧?”

“不。你对那位女性没有任何了解吧?”
榎本叮嘱似的问道。很不巧的是,现在除了知道她是摩诃大学的四年级生以外别无所知。
而牛男所想象的晴夏,不知为何和“不思议酱”一样穿着淡蓝色的女式围裙。

“女大学生的身份是确确实实的。这以外都无所谓吧。”

“我听编辑部的人传言说,有以推理作家为目标的奇怪的女粉丝。”

奇怪的女粉丝?那是什么。

“我明白了。我看过类似的电影,粉丝把作家监禁起来然后听她的话来写书是不是。”

“稍微有点不同。这些人装作是粉丝接近推理作家,然后试图和作家保持肉体关系。她们目
的就是为了和作家上床,而不是仙人跳。”

“就是纯 bitch 喽?”

“唔,有可能。你知道真坂齐加年(まさかまさかね)吗?”

(注:まさか是“难道说”的意思,因而听到这个名字觉得很诧异)

“まさかまさかね?”牛男的鼻屎掉了下来。“那是啥?”

“是一位起这个笔名的作家,其出道作《苏醒的脑髓》被改编成电影。他本人被这种女粉盯
上了。他完全迷恋上了女粉,以至于都有孩子了还离婚了。”

那可真是麻烦的女人啊。牛男也见过以上过的艺人数而自豪的“能干之人”,但这种女人
只能说是亚种。

“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也只是听的小道消息而已。”

“真是帮不上忙啊。但我是知道的,晴夏不是 bitch,是我的真粉丝。”

牛男像是为了说服自己而说道,一边捏瘪了空罐子。

这一天牛男失眠了。

完全没睡的牛男早上起床后,把不适合自己的金发又染回黑色,穿上刚买的派克衫和奇诺
裤,在防汗喷剂中像烟熏似的沐浴,把牙磨到血都快彪出来了的程度后出门了。
晴夏指定的地点是距牛男所住的能见市 20km 之外的兄埼站附近的商店街,是晴夏所住的
老家与牛男家的中间点。牛男在一小时前从家里出发,经高速公路前往兄埼市。

之后牛男在人迹罕至的小路里停下了自己的二手小型汽车,手里拿着惹人瞩目的《奔拇岛
的惨剧》,向准备碰头的书店方向移动。

兄埼站前十分的喧闹,出站的人流大多涌向了商店街。在书店前站着等待时,对面的面包
坊飘来了甘美的香味。每当年轻女子经过时,牛男的心跳都会加快。

“那个——”

有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小个子女孩靠了过来。半长的黑发柔顺地飘动着。穿着很高级的深棕
色的切斯特大衣,背着一个很大的帆布背包。她青嫩的圆脸上露出一丝紧张的笑容。

“你、你好。”

牛男抬起头时,女孩朝牛男旁边的金发眼镜男搭起了话。这算什么,美国的校园剧吗?

忍不住气在书店前来回踱步时,牛男看见收银台前的展台堆满了《奔拇岛的惨剧》。虽然
距首次发行已经过了半年,但现在又再版刊行了。这就是人气作家啊,这样自言自语时心
稍微放宽了些。

“不好意思,请问是大亦牛汁老师吗?”

回过头来发现,面前站着的是刚才那位女孩。她身上散发出高级香水的味道。再看向那个
金发眼镜男时,他已经和别的女孩牵着手走进面包坊了。

“你好,我是大亦。”

牛男吞着口水生硬地说道。

牛男和晴夏走进站前的一家意大利餐厅。之所以知道那是家意大利餐厅,是因为有些昏暗
的店内到处都和家庭餐馆一样悬挂着相同的国旗。

菜单即使看了也完全不知道该点些什么,晴夏点了“金目鲷的波瓦列蓝酱汁”,牛男点了
“咖喱”。牛男真想把一直在便宜居酒家总吃些蛙类或小龙虾的自己打一顿。

“这是今天送给您的礼物,是根据大亦老师的作品印象而挑选的。”

晴夏打开帆布包,从中取出一个系着丝带的盒子,如同电视剧里放结婚戒指的小盒一样。

“谢、谢谢你。”
解开丝带取下盖子后发现,盒子里装的是一块手表。既没有数字,也没有花纹,连覆盖表
盘的外壳都没有,只有表示时间刻度的短针。虽然有点像小孩子做的玩具手表,但越是有
钱人越是穿着朴素,这块手表想必也是高级货吧。

“那个,请您看下表的内侧。”

在催促下把表盘翻了过来,里面刻着 DEAR OMATA UJU 的字样。牛男对这种程度的英文字


还是认得的。(注:英文意为亲爱的大亦牛汁)

“难道说老师您是个左撇子?”

晴夏说了句不明所以的话。不论惯用手是哪只都不影响看表啊。

“我是右撇子,为什么这么问?”

“那就没问题了。不好意思。”

晴夏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她头上的发旋真可爱。

“我会好好使用的。”

牛男短短的吐出这句话,把手表放回盒子里。为了不让晴夏看到,在膝上重新把丝带又打
上了结。牛男大概十回里只能系好一回,最后系的不是蝴蝶结,倒像是翅膀残缺的蜻蜓。
牛男拎起丝带的一端皱巴巴地把丝带卷起,将盒子塞入口袋。

“我有点口渴了,想喝些啤酒。”

牛男正想吐槽只有红酒的菜单时,服务员总算把料理端了过来。

在这之后,晴夏带着有些紧张的声音,讲述了自己对《奔拇岛的惨剧》的感想。《奔拇岛
的惨剧》巧妙地结合了特殊的风土人情以及诡计设置,在推理小说史上也称得上是革新的
作品。牛男虽然没太听懂,但看晴夏的样子像是真心沉醉于《奔拇岛的惨剧》中了。她肯
定不是馋他身子的那种女人。

“推理小说有哪里好了?”

话一出口牛男就后悔了。如同职业的棒球选手对少年说“棒球有哪里好了?”是很不正常
的事。然而晴夏并没有表示疑惑,反而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说道。

“我很喜欢推理小说的构造。必须能根据线索,通过逻辑推理解决问题不是吗?”

“这么说也是。毕竟是编出来的东西。”

“我正在研究的,是将来也很难弄清楚的领域。当然,虽然为了探寻正解不得不继续进行研
究,但也有一些不安。在这时读一读推理小说,头脑就清楚许多,也能安心下来。”

晴夏不紧不慢地措辞回答着。她读书的理由真是高尚啊。

“你研究的是什么?”

“意识。我在心理学科中研究意识。”

“yishi?”

牛男像鹦鹉似的回问。那是什么?对于连牵牛花都观察不好的牛男来说,这是个难以想象
的课题。

“我在上中学的时候,母亲因脑中风而去世了。期间有一年的植物状态,虽然心脏还在跳动 ,
但无法开口讲话。那时母亲的意识还在,但即使问医生或是学校的老师,也不明白她想表
达什么意思。所以到了大学意识就成了我研究的对象。”

突然脑海里浮现出锡木帖的脸庞。那个男人在晚年时,也好像由于脑梗塞引起了意识障碍。

“植物状态的话,不是说是没有意识的状态吗?”

“正确的说,是大脑的大部分处于损伤的状态。大脑占据了脑的大半部分,其中前头叶是掌
管思考和感情的部位。大概在这个位置。”晴夏在前额处用手指点了点。“其他就是头的
后部是处理视觉信息的后头叶,左右有处理听觉信息的侧头叶,头顶部有综合视觉、触觉
信息的头顶叶。这些部分的大脑都坏死的话意识确实就没了,但也有并非如此的实验结
果。”

“即使是植物状态也可以思考事物?”

“是的。在某次实验中,我们通过声音让植物状态的患者接收‘在打网球’‘步行回家’这
类印象的词语,结果患者和正常人相同的脑内部分开始活性化。我们认为这位患者仍有意
识,能够理解词语的意思。”

牛男背后感到一股寒意。看上去什么都无法思考的状态,实际上仍有意识停留吗。

“那么,你母亲也一直保有意识是吗?”

“不,这个研究例也许只是特殊的。如果不阐明意识到底从哪里产生,这类问题无法得到根
本性的回答。”

“不是在这一块产生的吗?”

牛男指着晴夏的额头。
“不清楚。仅仅是通过神经元传达信号的物理现象,是如何产生意识的,具体的机理并没有
得到解释。认为意识不过是我们的一种错觉其实并不存在的说法也有。”

“意识不存在?不,肯定有的吧。你看。”

牛男拿起玻璃杯,将好像葡萄腐烂了的液体一饮而尽。晴夏眯着眼睛露出了笑容。

“确实如此。但是也有这样的实验。被实验者可以在任意的时刻移动手指,并记录下这前后
的大脑的变化。被实验者决定动手指的时刻称为 1,大脑发出信号的时刻称为 2,手指真正
动的时刻称为 3。这三个时刻您认为是如何排序的呢?”

“不就是 1、2、3 吗?”

“肯定会这么想嘛。但是实际上被记录下来的时刻顺序是 2、1、3。”

这是什么鬼。难道在决定动手指的时刻之前,大脑已经发出信号了?

“在意识决定前,大脑已经开始行动了是吗?”

“没错。大亦老师在决定喝红酒之前,大脑已经开始了喝红酒的准备。对这个研究结果追根
到底的话,意识只是给予既定的行动的一个理由,自由意识其实并不存在。”

“真的假的。”牛男有一种被诈骗师骗了的心情。“那打工结束以后,收银台里的钱对不上 ,
不是我的错而是大脑的错喽?”

“有可能是这样的。还有这样的事例:工程师在计算机上再现了小孩的身体,并编程了和人
类脊髓相似的情报处理回路。结果那个小孩,和人类一样‘はいはい’的回应了。”

“はいはい?像这样吗?”

牛男交替地摇动着双手。

“没错。当然在程序里并没有包含这样的动作。确定了身体和环境之后,动物的行动就自然
而然被确定了。意识也可能只是为了跟上这样的认识而存在的产物。”

“你相信这样的假说吗?”

“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真正的原因而已。”

晴夏垂下了目光。牛男后悔用了这种责备似的说话方式,现在连晴夏想听什么样的回答都
不知道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的父亲也是因脑梗塞而去世的。虽然不清楚详情,大脑如果一度损坏
了的话是不是无法再复原了?”
“这种情况的话,正确的说,大脑的神经细胞也只是为了某一部分机能而存在的。但是在损
伤的大脑中,细胞无法移动,受损的部分机能就无法再生了。”

“像伤口愈合后结一层痂那样也不行啊。”

“推进大脑的再生研究的话,也存在找到新的治疗方法的可能性。”

晴夏隔着窗户望向人群说道。大家都一个个的摆出一副神气的样子,但脑子里都一样装着
脑浆。这样想来真是感到不可思议。

这之后两人开始聊了一小时的杂谈。晴夏为最近的大学生读书量过少而叹息,牛男则抱怨
着因《奔拇岛的惨剧》而被文化人类学者批评的事。

临打烊时离开餐厅之后发现,人流早已一扫而光。约定集合地点的书店也早已关门了,偶
然瞥见了小道里有抱在一起的五十多岁的男女。

在等待人行横道的信号灯变绿时,突然间晴夏握住了牛男的手。

“大亦老师,能陪我一直到明天早上吗?”

晴夏的手传来一阵寒意。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大脑擅自决定的?”

信号灯变绿了。

“是我自己的意思。”

晴夏看向车道的对面。

从兄埼站前的商店出发,乘小型汽车向住宅区方向开了三十分钟。

在从汽车导航上找到的“あにさき豪华酒店”里,不论是床还是摆设都像是从废墟里捡来
的替代品,墙壁四处都染着茶色,散发着芳香剂和霉菌混杂在一起的异味。

“这有点不太对啊。”

“我倒是不介意。”

晴夏从浴室中走了出来,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把灯熄了。
把连衣裙撕扯了下来,牛男贪慕着她那娇美的身躯。晴夏的身体传来异常的寒意,有种像
是抱着充气玩偶的感觉。与应召女郎相比,和晴夏做爱的感觉并不佳,但年幼的外表和身
体相结合,牛男有一种侵犯少女的独特的背德感。牛男戴着为开房而准备的之前从没见过
的安全套,将晴夏中出了。

带着一种轻飘飘的感觉,牛男就这样全裸的坐在了床上。有点想抽烟了,于是就从扔掉的
裤子的口袋里取出一盒烟,牛男用湿润的手指点着打火机。

“哇,真耀眼啊。”

晴夏用手遮着脸。

镜子中映出牛男的面容。还特地把金发又重新染黑真是有点羞耻。

“——”

突然牛男产生了疑惑。

在书店前等待碰头的时候,晴夏在牛男面前和金发眼镜男搭了话。

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所以把对象搞错并不奇怪,所以牛男手里拿着醒目的《奔拇岛的惨剧》
一书。那么为什么晴夏会把牛男身旁的男子错认为是他呢?

晴夏说她是在校园里偶然捡到了名片,然后给牛男打电话过来的。此乃谎言。晴夏在今天
的更早以前,就见过还是金发的牛男了。

牛男把头发染金时,是在与秋山教授见面的前一天晚上。这之后牛男再也没有靠近过摩诃
大学。晴夏能目睹到金发的牛男的时机,只有在被秋山教授叫出来的那一天。

那么晴夏是在校园何处看见牛男的呢?是在牛男被警备员诘问而名片掉出去的时候吗。但
是那时候附近的学生只有男性。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她是在造访秋山教授研究室时,那个给牛男他们带路到接待
室的戴口罩的年轻女子,那个女子就是晴夏。

牛男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晴夏曾经见过一次牛男,却还装作不认识自己隐瞒真实身份。

——装作是粉丝接近推理作家,为了成立肉体关系而来的。

榎本的话在牛男的耳边深处回响着。

牛男把打火机的火熄了,房间再次被黑暗所吞没。

“你不是第一次见我吧。”
如同时间停滞般沉默着。

“我服了,竟然真的有喜欢睡推理作家的 bitch 啊。你的目的是什么?”

伴着毛毯的摩擦声,传来了晴夏叹气的声音。

“别装蒜了。你是秋山教授的助手吧?”

“不对,我并不是助手。”伴着摇头的声音。“秋山教授是我的父亲。”

“父亲?”牛男重复道。

“没错,我真正的名字是秋山晴夏。呐,老师,相信我。我确实睡了很多作家,但是大亦老
师您是特别的。”

晴夏用冰冷的手指摸着额头。

“你的目的是什么?”

“没什么目的。我只想过如自己所想的生活而已。”

“胡扯。别陶醉于自己了。”

牛男狠狠地推开晴夏的肩膀。

喘气声落向床的另一侧,响起了好似啤酒杯碎裂的声音。床剧烈的上下摇晃着。

沉默保持了约五到十秒。

“……没,没事吧?”

牛男赶忙下床,到门旁打开照明开关。

在微亮的照明下,映出晴夏仰面倒下的身影。

墙壁上的镜子碎了,碎片在地上散落着。这其中,一块如同冰柱一般的碎片,深深地刺进
了晴夏的脖子,仿佛割断了她的头颅。

牛男汗流浃背,身体如同麻痹了一般无法动弹。

“喂,说句话啊。”

终于挤出了点声音。
“说什么?”

“——嗯?”

晴夏微睁双目自言自语着。她直起上半身,抖落头发上的玻璃渣。担心她的头掉了看来是
多余的。

“镜子给打碎了,看样子得赔了。”

晴夏仰视着红色的镜框说道。从镜框内参差的牙状的镜子碎片中,映照出并列着的复数个
晴夏的眼球。

“喂,要叫救护车吗?”

“救护车?为什么?”

晴夏脸上露出浅笑,站了起来。喉咙处仍是被玻璃片刺中的状态。从伤口处溢出的脓疱状
的液体,流过锁骨漫向胸部。

“呐,再来一次吧。”

晴夏把浴巾围在腰上说道,向牛男的耳边吹了一口气。她为什么好像没事一样,完全不明
白。

“你难道不觉得痛吗?”

“哪里?没什么大碍啦。”

晴夏歪着脑袋说道。仔细看的话,她的屁股也被玻璃碎片刺到了。是因为脑部的神经被切
断了,所以完全没有痛觉了吗?对着镜子看的话就能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之处了,但很不巧
的镜子已四分五裂地散在地上了。

这么说的话,在“贝鲁贝罗”喝酒的时候,也出现了腹部已经裂开的刺身蟾蜍伸出舌头把
苍蝇吞了的事。没想到除了动物,好像也有人类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的事。

牛男没有揭穿晴夏的实情,用纸巾擦拭着掌心的汗。

“你和我见面的事跟别人说了吗?”

“怎么可能说嘛。为什么这么问?”

晴夏夸张的眨着眼睛,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即使她死了,警察找到牛男的可能性也很低。
“突然想起我有急事,先回去了。”

牛男从发干的嗓子里挤出声音说道。背对着晴夏,穿起扔在地上脱下的衣服。

“诶,这就回去了,才只做了一次。”

晴夏像小孩子一样拉着手摇晃着。牛男推了晴夏的胸部一把,让她倒在床上。她的头不知
怎的开始扭曲,喷出脓疱似的液体。牛男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

俯视着晴夏的肢体,牛男突然察觉到一丝违和感。她的下腹部突然膨胀了起来,像孕妇或
是嗜酒的中年妇女一样。从第一次见面时开始能变成这种体形吗?

“这么想看吗?”

晴夏把两腿张开,说着奇怪的话。

“在那边的世界见到母亲后,再请教她那时是否有意识的事吧。”

牛男冲出了房间,连钥匙都落在了房间里。

乘电梯下到一楼后,牛男快速跑到大厅。因为房间费用是提前支付的,也没有使用可选服
务,因而不需要再结账了。

在玄关处和一位从单厢车下来的应召女郎撞了个头碰头,牛男赶忙低下头侧身让了过去。
乘上自己的小型汽车,插入钥匙后一脚踩下了油门。

住宅区里已是夜幕降临,寂静的公寓楼里从窗户中透出一丝微光。从停车场出来后顺着曲
折的道路进发,走上了单向双车道的国道。

在道路上行驶时牛男心中不断浮现出不安的种子。门把手和照明开关上留有牛男的指纹,
垃圾箱里还有带着精液的安全套。如果因某种契机警察开始怀疑牛男的话,他就法网难逃
了。

况且晴夏也有联系警察的可能性。头快要被割掉了的晴夏不太可能继续存活,但是如果她
叫了救护车,救援队员很有可能供出牛男的名字。

推理作家杀害女大学生,如此标题的周刊杂志浮现在牛男的脑海里。

红灯突然在眼前亮起,牛男赶在白线前踩下了刹车。涨红了脸的中年男子目光刺向了这边
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车碾死了。
牛男手放开方向盘深呼吸着。人总有一死,晴夏只是运气太差了而已。发出邀请的是对方
没有道理来责备牛男啊。唉,光想也没用。

在国道上行驶了五分钟左右后,能看到高速公路的出入口了。这样就能离开兄埼市了,牛
男踩下了油门。

收费站的亭子里一个矮小微胖的男子划水似的睡着了。看样子是因为深夜的过路者太少了
为了不让人记住长相,牛男弓着背敲着玻璃窗。

“大叔,到能见要多少钱?”

中年男子抬起了头。

刚想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钱包时,一股血气上来了。

钱包没了。到座位底下去找也只是白白沾上了毯子上的泥,好像是落在酒店的床上了。

钱包里还放着驾照呢,真是糟透了。

“一千四百元,先生。”

男子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这边。

“我忘了东西。”

牛男缩着肩膀说道,然后倒车离开了收费站。在单向车道上逆行着奔向“あにさき豪华酒
店”。并排陈列的公寓仿佛在嘲笑牛男一般。

牛男在距酒店入口约 10m 处停下了车,小跑着冲向玄关,一言不发的经过了大厅。乘电梯


上了三楼,直奔三零九房间。

在走廊拐弯的时候,和一位年轻男子撞了个满怀。男子是个脸色很差的胖子,耳朵和鼻子
上排着大量的穿环,仿佛绷针靠垫一般。他穿着不合尺寸的围裙,推着一辆装满水桶和拖
把的手推车。

“啊,不好意思。”

男子低下了头,将钥匙插入客房的门中。像是位清洁工。

“等一下,我是这个房间的客人。”

“这一间?这里的客人应该已经回去了啊。”清洁工拿起手推车上的纸夹,开始确认。“确
定不是别的房间吗?”
“我错过最后一班电车了。还是在这儿住到早上吧。”

“您能去和前台说一下吗?”

“凭什么啊。我可是付了房钱的。”

牛男低沉着声音说道,清洁工一边低头说着“对不起”,一边把钥匙交到牛男手上。看来
是个明事理的胖子。

等到清洁工的身影在走廊的拐角处消失后,牛男插入钥匙,打开了房门。

在暖气作用下的干燥空气中,散发着芳香剂和霉菌混杂在一起的异味。牛男按下门旁的照
明开关。

房间里空无一人。在床上倒着的晴夏的身影消失了,连衣裙和内裤也不见了。地上散落着
镜子的碎片,床单上残留着一片黄色的斑点。

晴夏去哪儿了?头都快要被割掉了,凭一己之力不太可能回得了家。如果救护车来过的话
清洁工应该会有印象。是谁把晴夏的尸体给搬走了吗?

牛男茫然地望着床单上的斑点。

转瞬间七天就过去了。

得到女大学生粉丝的喜悦,化为了无尽的不安和后悔。完全没有去打工的地方或者叫应召
女郎的心情,牛男终日在自己家和“贝鲁贝罗”之间两点一线的来回。

那一天天空被较低的云覆盖着。没有了去“贝鲁贝罗”喝酒的钱,牛男在便利店的停车场
自己停车的卡座里呷着罐装啤酒喝。

想买下酒菜时直起身子,发现对面的大楼里人山人海的样子。看上去很穷的年轻男子聚集
在一起。难道是在发酒吗?

转身看向背后的大楼,发现墙上贴着粉色的海报。好像有地下的小剧场,那些男子都在等
着开场。难道是偶像活动吗?

海报上写着“剧团比尔哈尔兹企画 刺穿昆虫人的脸部展”。演出标题下方,有一个脸上涂
着黑墨的女子脸上浮现出空洞的笑容。女子的脸颊被串团子的扦子一般细的针扎着。真是
太恶趣味的演出了。

难道说,晴夏也是经过了特别的训练之后,即使头被刺穿了也能保持没事一样?这种愚蠢
的空想还是从脑子里清空吧。
带着糟透了的心情回到了停车场后,电话的来电提示响了。

难道是晴夏?按下通话键的一瞬间,

“大亦老师,原稿写的怎么样了?”

事与愿违地传来了清脆的男声。眼前浮现出茂木骄傲的神情。

“喂茂木,我不做作家了,去跟总编辑也这么说吧。”

“喝太多了可不太好啊。就算怒吼也不会延长截止日期哦。”

“不是这样的。我已经没救了。在之前的周六——”

言语被干咳声盖了过去。

好像把女大学生的头割了下来把她杀了——就算是这样说也会被当成是喝醉酒后的胡话而
没当回事吧。到头来,都是因为那个女大学生的身影突然不见了。

“——我可是倒了大霉。全部都是你的错。”

“这样啊。如果您真的不当作家了,请您交出十五万元左右的饮食费。比起这个大亦老师,
发生了很了不得的事,让我吓了一跳。”

茂木不知为何声音变小了。他好像是在室外的某个地方,听筒里传来了闹哄哄的杂音。

“什么事啊?不会是昆虫人进攻了吧?”

“我为了和装帧作家见面去了白峰市。结果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交通事故的现场。”

白峰市?好像是个听过的地名。

“好像是卡车失控在住宅区碾到人了,警察、救援队员还有电视台的记者堵的道路拥挤不堪 。
推理小说编辑的热血要燃起来了。然后我在观察现场的时候,一位似曾相识的老人出现在
了现场。”

“你妈吗?”

“是秋山雨教授。”

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的脸在脑海中浮现了。

“是他开着卡车失控了吗?”
“不是。被害者好像是秋山教授的女儿。”

秋山教授的女儿——难道是晴夏?

“……你,你再说一次。”

“都说了是秋山教授的女儿被车碾了。记者那些人本来想去采访的,但是她被卡车拖行了
20m,尸体的下腹部好像一片狼藉。再怎么说也回天乏术了。”

茂木飘飘然地说道。

恐怕被碾的就是晴夏了。但是在兄埼市的情人旅馆里受了重伤的她,是如何出现在白峰市
的路上的,实在令人费解。

“你能看见现场的样子吗?”

“没有。现在警戒线被拉了起来,只能从远处看见卡车。这又有点奇怪了,明明引擎盖都被
压扁了,却没沾上任何血迹,倒是沾上了一些脓疱状的液体。”

情人旅馆的床单上确实被黄色的印迹染得很深,果然是晴夏。“还有一件事很让人震惊。
事故发生后的五分钟左右,她的惨叫声传遍了那一带区域。她是这样叫的——给我水。”

胃里产生一股寒意。

和濒死的奔拇族的男人不断重复的话语是一样的。

难道是人在将死之时喉咙会感到渴吗?还是说和将奔拇族赶尽杀绝的相同的某种东西,也
袭击了晴夏?

“哇,这是什么。大亦老师,现场突然钻出来大量的蚯蚓。这是怎么回事啊?大亦老师?—
—”

牛男切断了通话,茫然地乘上了小型汽车。

小剧场的入口还是老样子挤满了人。牛男鸣着汽车喇叭清空道路后,强行地踩下了油门。

不消五分钟就回到了公寓。大脑刺痛着并喘着气打开了门,然后趴在地板上打开了电视机。

换了几个频道后,电视上出现了身着正装的记者。字幕上写着“白峰市卡车失控 女性死
亡”的字样。在住宅区拉开的警戒线另一侧,能看见许多警察的身影。

“——秋山晴夏女士从交往对象那里逃出来之后,从公寓里飞奔而出,在这条路上被卡车撞
倒。”
记者清晰地说道。

“驾驶卡车的嫌疑人齐藤运也供述说,他在撞倒秋山女士后心神不定,大脑里一片空白。另
外秋山女士的交往对象,怀疑对秋山女士采取暴行而逮捕的嫌疑人榎本桶,也对犯罪事实
供认不讳。”

榎本?

牛男怀疑自己听错了。

“嫌疑人榎本在接受警察调查时供述说,由于男女关系的纠葛而发生口角,他殴打了秋山女
士的脸部和腹部。警察正在继续对事故的详细情况进行调查——”

画面的右下方出现了似曾相识的头像,是榎本桶穿着学生制服做着 peace 手势的照片。那


是从机构毕业的时候,和牛男他们一起拍的照片。

那家伙也是推理作家,所以和晴夏有肉体关系也不奇怪。对牛男警告有异常的粉丝的也是
他。

但是问题出在晴夏身上。她在一周前,被牛男从床上推落,应该处于头部裂开的重伤状态
在那种状态下还能存活一周应该不太可能。为什么之后变成被榎本施加暴行,而后又被卡
车撞倒而死呢?

牛男带着祈祷的心情给榎本打了电话,很快电话声就被切断了。“这个电话号码现在不能
使用,请确认您输入的电话号码——”

牛男一脸茫然,默默地听着电视里传来的恼人的声音。

白井智之 无人逝去 (2)邀请


“河的附近会有台阶的吧——”“呜哇!”突然饂飩朝背后快速退去,背上的肉撞得肋转过
身来,还把牛男也撞进了水里。“别,别过来!”饂飩的脸上没了血色,失声叫道,随即
转身朝游艇奔去。在饂飩刚才站着的位置看过去发现,岩石的表面粘着红色的海参。“海
参又怎么了?想吃吗?”“对、对不起。我、我怕那东西。”“是恐惧症啊。没关系,放
轻松深呼吸。”齐加年抚摸着饂飩的背说道。饂飩的额头上渗出大粒的汗珠。连小孩子都
能杀掉海参吧。“在我身后跟着吧。如果有海参的话我会提醒的,请放心。”齐加年镇定
地说道,饂飩夸张地深呼吸着点了下头。两人像父子鸭子一样开始贴着前行,在他们身后
肋扶着爱莉的手站着,身子湿透了打了个喷嚏。“啊,那里有什么东西。”在距沙滩 15m
左右的地方,爱莉指着悬崖说道。在她的右手方向,5m 左右的高度有一间圆木小屋。仔细
一看,圆木就像贴在悬崖上一样组装在一起。“是瞭望台吗?”五人纷纷登上沙滩,看清
了蓝天下的那间小屋。支撑小屋的圆木像一个观察塔一样精细地组装在一起,在悬崖和悬
崖之间的间隙中形成了一个狭窄的空腔。小屋的屋顶是铁皮的,但墙面像木屋一样堆着圆
木。地板上有一个方形的洞,有个梯子连接着沙滩和小屋。“喂,有人在吗?”肋朝着上
方叫道,没有回应。“上去看看吧。”“我也去。”齐加年和爱莉也报名前去。受伤的和
胖子两人相视无言。起初齐加年把手搭在横木上,圆木的接缝发出“咯吱咯吱”的不安的
声音。齐加年用双手支住身体,缓慢地顺梯而上。“这是什么?工作车间吗?”齐加年把
身子探进地板的洞里说道。“架子上还有好多工具。”排在第二位的爱莉身法轻盈,一瞬
间就登上了梯子。“真的诶。匕首,雕刻刀,铁锤,劈刀,锥子,木刀,铁钉,绳子,石
膏,血浆,还有一个装有硫酸的瓶子。”“看上去是激进分子的据点啊。”“等一下,有
正在上色的蜡人偶。原来如此,这里是工作室。”“啊啊啊!”饂飩用奇怪的声音叫道。
“那个人偶,是不是四肢不全,还带着伤?”“没错。胸部被锥子刺穿了。”“果然!天
城老师自己连蜡人偶的尸体也做了——所以写出了《水底的蜡人偶》那样细节丰富的作
品。”饂飩双目放光地像推理宅一样说道。根据爱莉的介绍,在《水底的蜡人偶》中登场
的老侦探是为了祭奠事件中的牺牲者而制作的尸体的蜡人偶。这位老侦探的行为是出于作
者的兴趣而映射出来的,还是作者受作品中的人物启发才有了相同的兴趣,这一点不得而
知。劈刀,锥子,木刀,铁钉,绳子,石膏,血浆,这些道具是为了再现栩栩如生的尸体
而准备的吧。“有脸部和手臂形状的石膏,将蜡注入其中就可以制作人偶了。”“蜡人偶
却全无踪影。有岛的地图吗?”“……没有,没找到。”这之后也没有特别的发现,两人
顺梯而下返回了沙滩。“暂且我们先走到河那边去吧。”肋发出号令后,五人纷纷向沙滩
进发。约五分钟的步程后众人抵达河口处,那里悬崖被削去一块形成一个平缓的斜坡。
“果然猜对了。”肋得意地打着响指。石阶与河流平行着延伸出去。齐加年第一个登上了
石阶。石阶的踏面(注:即台阶的水平面)很宽,即使前进,视野也不会变高。由于鞋子
被打湿了,石阶上留下了五个人的足迹。约十五分钟后看见了天城馆。河流在天城馆处拐
弯形如“く”字,向山的上方继续延伸着。玄关的正面有圆木建的桥。天城馆由三栋建筑
物组成,中央的主楼被左右两个建筑物并排夹在中间。但是西式建筑风格的尖塔和门只有
主楼才有,左右的建筑物是在乡村小镇很常见的平房。主楼虽用墨绿色的玄关门廊凸显出
其庄严,但是灰浆的墙壁上长了霉,屋顶上的瓦也被剥离了三分之一左右。尖塔下面的钟
像玩具一样感觉很廉价。“这座建筑是不是有一点倾斜了?”饂飩不安地说道。从西式建
筑的正面来看,地板确实倾斜了。水平线与地板之间有五度左右的夹角。“像个滑坡一样
这是把我们叫来废墟一游的吗?”“别说些忘恩的话,这对邀请我们来的天城老师太失礼
了。”齐加年厉声说道。“你也没见过老师本人吧。大家是不是被骗了?”“混蛋,这不
可能。”齐加年冲向玄关门廊,按响玄关的门铃。其余三人一脸疲倦地注视着门。一分钟
两分钟——不管等了多久都没有回应。齐加年困惑地把手伸向门,扭动了黄铜的门把手。
“门开了。”门轻易地朝前开了,齐加年一边叫着天城菖蒲的名字一边走了进去,牛男等
人跟在其后。玄关大厅里从暗淡的彩色玻璃上映着阳光。挂钟的时针指向三点四十五分。
从天花板垂下球状照明灯看起来是倾斜的,是地板倾斜的缘故。齐加年按下墙上的开关,
橙色的灯光亮了起来。正对面有一道宽阔的台阶。像夹着楼梯一样,左右各有一条走廊向
内延伸。“太好了,有鞋子。”肋指着右侧墙边的收纳箱说道。打开箱门发现,里面扫除
用的水桶、拖把、抹布、鞋拔子、铲子、麻绳等杂乱地堆放着。箱子上有五个散步用的运
动鞋。“鞋底没有弄脏,好像没有人穿过。”饂飩用手拿出运动鞋一脸严肃的说道。他老
家是做鞋店的应该是真的。五人换下被海水打湿的鞋子,牛男和饂飩的尺寸虽然小了些,
却也无可奈何。把鞋带全部解开后,再把脚塞进去打蜻蜓结。“牛汁桑,这结打得真厉害
啊。”鞋店的儿子苦笑道。牛男还是老样子,十回里只有一回能好好地打个结。“吵死人
了。比起这个天城菖蒲在哪里?”“不清楚,在这栋建筑的某处吧。”齐加年的声音里夹
杂着焦虑和不安。开游艇绕条岛行驶一周时,也没有发现其他的建筑物。天城老师在户外
徘徊的可能性也不大。“总之我们先找起来吧。”牛男等五人开始在天城馆里进行探索。
沿正面的台阶而上,行至 5m 高处有一条走廊,有两扇木制的门并排着。由于地板是倾斜
的,头差点撞到像钟摆一样的灯。右手边的门内是寝室,左手边的门内像是书房一样的房
间。两间房内都像旅馆一样整理地有条不紊,没有生活感。书房的主架上陈列着被晒黑的
外国书,这些书散发着十年前从律师那里拿来的瓦楞纸箱一样的味道。“这是什么?”肋
在书房的深处自言自语道。沿着墙壁,宽约 10m 左右的空间空零零的。没有地毯,地板也
被剥开了,好像是为了把大东西搬进来做了个空隙。“有足迹。”饂飩说道。视线前方,
地板颜色浅的部分露出鞋底的形状。足迹一共有十四个,全部左右两个一组对齐,背着墙
面朝房间的中央。“我明白了,这是展示用的自制的蜡人偶。”齐加年把脸凑近地板说道
眼前浮出了背靠着墙壁的七只蜡人偶的身影。“蜡人偶搬去哪儿了呢?”“不知道,应该
是搬去别的房间吧。”齐加年歪着头走出了房间。从走廊出来还有台阶向上延伸,通向带
有钟的尖塔。像阳台一样的地板迫在眼前,岛的全貌可以尽收眼底。除了河流从南方的山
丘流向北方的海滩之外,只有覆盖着岩石、苔藓和草的景色在眼前展开,没有看见天城馆
以外其他的建筑物。凭栏眺望岛上的风景时,回头听见下午四点的钟声响了。在支撑天花
板的柱子上安装着像寺庙一样的自动撞木,好像是每隔一小时会敲钟一次。走下台阶,回
到一楼的大厅。沿左手边的走廊过去那边是住宿楼,走廊两边左右各有四扇门,左侧第一
间是更衣室和浴室,其余七个房间是客房。所有房间均没有锁可以自由出入,这里也并没
有发现邀请他们而来的主人的踪迹。“好脏啊。”饂飩在浴室发出呻吟。浴室里有黑霉滋
生,排水口闻起来像泥巴一样。应该是将原本是普通的房间改造成了浴室。没有换气扇,
铝制的门周围没有留一丝缝隙。浴缸是个古色古香的煤气浴,且浴缸的底相当的深,有种
误入乡间民宿的感觉。打开窗子,眼前有河流过。与浴室相比,客房算是保养得比较好的
了。不仅有床、梳妆台、衣柜等家具,刷子、电热水壶、应急手电筒等备件也一应俱全,
也没有灰尘和霉菌。房间里还有厕所和洗手池,让人有种到了旅馆的感觉,再考虑到这里
是太平洋中间的孤岛,确实很像旅馆。打开衣柜发现,像住院穿的起居服准备了三天份的
“果然天城老师不在这儿啊。”肋不知为何笑出声来。回到走廊,从大厅的右手边出发。
这边连接着圣殿一样的宽敞房间,好像是作为食堂使用的,房间的正中间摆放着桌椅。同
时还设置了洗手池、厨房和储藏间,一周左右的食粮这下无忧了。“那是什么?”饂飩指
着餐桌的中央说道。桌布的上方,摆放着五个泥块,表面有被扦子刺穿似的洞,好像脸上
溶化的陶俑一样做出来的泥人偶。“人偶有五个。这是要把五个人按顺序杀了吗?”肋转
身叫道。“……这是扎比人偶。”齐加年魂不守舍地说道。牛男也想起了这个人偶的样子
“那是什么东西?”饂飩说。“密克罗尼西亚的奔拇岛上的居民在仪式中使用的人偶。扎
比在奔拇族是会引发灾祸的邪灵,用这个人偶把扎比附身给其他的男人。“你为什么会知
道这种事?”“以前的恋人的父亲是研究奔拇族的。我对此也很感兴趣,所以只是拾人牙
慧罢了。我还读过以奔拇岛为舞台的推理小说——啊嘞?”齐加年一副不解的样子看着牛
男。“大亦牛汁君,写《奔拇岛的惨剧》的不是你吗?这是你的恶作剧吗?”“才不是。
我才不会带扎比人偶这种东西。”“你不是没有采访奔拇族就写了那本小说吗?”“我有
采访啊。比起这个,你——”牛男打断了话语。肋、饂飩和爱莉三人也是一副疑问的表情
虽然没有根据,但很显然三人都在思考着同一件事。“你刚才说,以前的恋人的父亲是研
究奔拇族的?”“没错,那又怎么样?”“那名女子,难道是——”秋山晴夏。文化人类
学者秋山雨的女儿。难道说齐加年和晴夏也有关系?“我也认识那名女子。她叫秋山—
—”“是晴夏吧。”回答的是爱莉。剩下的三人呼吸同步地睁大了眼睛。“为,为什么你
会知道晴夏?”“因为我们交往过。以她来参加我的签名会为契机相识,在她死之前一直
是我的恋人。这个礼物也是晴夏送的。”爱莉认真地抚摸着右手的手镯。“笨蛋,不是这
样的,那家伙——”“我知道。晴夏和很多的男人交合过,但是她真正爱的只有我一
个。”“不,并不是这样。”肋扯破嗓子说道。“哈?跟你没关系吧。”“才不是。我至
今打心底里爱着晴夏小姐。对你和齐加年来说,她只不过是过去的恋人吧?这九年间,我
一次都没有和女性发生过关系。当然,晴夏小姐送的项链我也不曾摘过。”肋骄傲地把胸
前的狗牌揭开。原来你也是一丘之貉啊。“稍等一下好吗?”饂飩用沉着的声音说道。
“我觉得大家都被骗了,因为秋山晴夏小姐是我的婚约者。”“婚约?”众人的吐沫飞溅
着。“别扯淡了。”“是真的。晴夏将自己戴的戒指当作礼物送给我了。”“你说的东西
我们怎么没见过啊?”三人一同发问声音更响了。饂飩睁圆了眼睛,“骗你们的。”“那
你拿到的礼物是什么?”“是这个。”饂飩指着脸颊上的穿环。“在脸上嵌这种穿环,本
来就是晴夏推荐我做的。”“齐加年,你呢?”“皮革制的钱包。我没有放在身上带着,
放在家里的金库里保管着。”“原来如此,真相大白了。”牛男像打太鼓一样敲着人偶的
头。“晴夏的礼物里含有给对方的讯息。沙希的手镯是‘仔细一看是个老太婆’,肋的项
链是‘土得我快气昏了’,饂飩的穿环是‘惨不忍睹’,齐加年的钱包是‘能生钱的皮
袋’。”“万万没想到……牛汁桑也有?”“啊。但是我只是在她死之前和她做了一次。
毕竟我不可能是她的本命嘛。”“礼物呢?”“拿到了。这块手表,讯息是‘死了才可能
来一发’。”牛男从口袋里拿出手表,让众人看到内侧刻着 DEAR OMATA UJU 的字样。饂
飩似是不甘心地咬着牙。撇开讯息不谈,用礼物俘获对方的心是晴夏的惯用手段,这一点
毋庸置疑。牛男调整手表把表盘翻到正面,左手套上表带。“我,我明白了!”肋突然狰
狞地说道,双手拍向桌子,扎比人偶倒了下去。“讯息的事吗?”“不是,是把我们叫到
这个岛上来的理由。把我们叫过来的,是晴夏小姐的父亲,秋山雨教授。”食堂里顿时充
满了紧张的空气。“为什么会这样?”“秋山教授异常的性癖好令晴夏小姐很痛苦,虽说
这样但他对晴夏小姐的溺爱也是事实。可是女儿却在九年前,受到作家的暴行之后被卡车
碾压而死。以这件事为契机,教授知道女儿和很多作家保持肉体关系而感到十分震惊。于
是在九年间调查女儿的交往对象,召集到条岛上来。”“叫到这里来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是全杀了,为了这个才做的人偶不是吗?”肋很开心地把泥人偶扶了起来。“你是
说秋山教授伪装成天城菖蒲吗?” “啊,不是这样的。秋山雨(あきやまあめ)和天城
菖蒲(あまきあやめ)是文字顺序的调换,覆面作家天城菖蒲的真身就是秋山教授。”肋
说的意思大家马上就理解了。忽而回想起来九年前与秋山雨对峙的事情。茂木请求教授执
笔原稿时,教授说出“你们其实已经拿到我的原稿了”这样故弄玄虚的台词。作为秋山雨
他并没有写原稿,作为天城菖蒲他已经出书了——从这个角度理解的话就合乎逻辑了,
《水底的蜡人偶》的出版方即是贺茂川书店。“这里有扎比人偶,也是两人是同一个人的
证据。如果是秋山教授的话入手这个就简单多了。”“等一下,这有点奇怪。”齐加年的
声音里夹杂着疑惑。“什么问题?”“秋山教授是去年的十二月去世的。如果天城菖蒲的
真身是秋山雨的话,当然,天城菖蒲也一定死了。那么把我们叫到这里来的人到底是
谁?”四人的呼吸声重叠在一起。牛男也在周刊杂志上看到了秋山教授死亡的报道。邀请
函是今年七月收到的,而邀请者却已经在半年之前就已经死了。“有人假扮成天城菖蒲,
把我们集合在一起。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肋忍住兴奋按着胸脯。和晴夏有关系的五位作
家被叫到条岛上来。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虽然不知道是谁把我们叫来的,但为什么那
家伙不在这里?”“在我们之中有邀请者的可能性也有吧,对于推理小说来说可是固定桥
段。”“请等一下。我们受骗了是事实,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再待在这个岛上了。我们回去
吧。”饂飩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指着窗外说道,游艇正停在浅滩上。“不行,剩下的燃
料很难到达父岛。”“那我们呼叫求助吧。”饂飩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看着屏幕发出小声
的惨叫。即使按键屏幕上也没有任何显示。大概是撞到鲸鱼时发生故障了。“即使没坏,
也不一定有信号吧。”肋用手取出手机也摇了摇头。牛男的手机,也在赶跑鲸鱼的时候被
水淋湿无法开机了。“……那么我们逃不出这个岛了是吗?”“我们只能等着其他人来救
援了。”饂飩悲鸣似的呻吟着。四人疑神疑鬼之心蔓延开来,各自心知肚明。“大家镇定
下来。我们在日落之前在岛的四周逛一逛吧,说不定有工作室之外的隐藏的屋子。”齐加
年看向窗外说道。太阳逐渐靠近海面,时钟的针指向四点五十分。“提一个问题好吗?”
牛男像小学生一样举起了手,“不好意思把话往前倒回去,刚才说起秋山教授有异常的性
癖好,那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还不知道啊。”肋可怜地看向牛男,其他人也是类似
的表情。“很不巧我对老头子的性癖好没什么兴趣。”“秋山教授是特殊的性虐待狂,不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受虐者也没错。”“你在说什么?”“他把女儿带到世界各地,让她和
少数民族发生性行为。”5 下午五点的钟声响起后,牛男跑进厕所呕吐起来。不论怎么吐,
呕吐感都会从肚子底部涌上来。喉咙内侧像是灼烧一般的疼痛。——我只想过如自己所想
的生活而已。九年前,晴夏在情人旅馆里曾说过这样的话。那个时候,晴夏也许是在向牛
男求助。牛男的父亲锡木帖,是从东南亚和大洋洲等各地的买春街买回女子然后把她们带
回日本生孩子的混帐东西。在实地考察时对邂逅的人产生性欲的低级想法,大概是从师父
秋山雨那里继承来的吧。——我和锡木完全相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能是因为太相似
了。在摩诃大学对峙时,秋山说过这样的话。确实这两人的丑行,虽然截然相反但本质上
很相似。晴夏和牛男一样,都是被父亲把人生搞的一团糟的受害者。然而牛男却没能帮助
到晴夏,反之还骂对方是 bitch,从床上推落使对方受了重伤。“店长,还没好吗?”房间
外传来爱莉的声音。在住宿楼的各个房间将行李安置好后,全员准备在岛上四处看看。
“吵死了,上着厕所呢。”牛男怒吼道。拉下拉杆后却没有水流出,呕吐物把便器堵住了
地上也散落着呕吐物,因为建筑物倾斜,在墙壁上堆积了呕吐物,然而没有时间去打扫了
牛男深呼吸后,用毛巾擦了下嘴边然后离开了厕所。下午五点十分。为了在条岛上漫步,
齐加年第一个走出了天城馆。从馆后面的悬崖上传来波浪声。砂浆墙开裂可能是由于盐害
(注:指土壤盐分含量过高)。覆盖住宿楼的屋顶有 U 形排水沟覆盖着,并且下垂着蜘蛛
网。用于上房顶的梯子被风吹过后发出“嗒咔嗒咔”的响声。在住宿楼和河流之间有一个
小广场。膨胀的蓝色薄布下有一个轮胎,翻过来后发现是一个木制的斗车,应该是在天城
馆和工作室之间搬运东西用的吧。石阶的踏面很宽,因而无需担心拉斗车时会翻倒。“岛
比想象中的要小啊。”饂飩在悬崖的前方眺望着大海,牛男也在其身后看着悬崖的下方。
右手边是工作室的屋顶,再往后面是河口。“真不知道住在这样的岛上的人是怎样的心
境。”“我倒是想和天城老师一起看看这景色。”饂飩手指着太阳说道。五人回到了天城
馆的正面后,在沙滩看了一圈。如果说有藏身之处的话,只有因尖塔而变成死角的悬崖背
面。走下有自己足迹的台阶后,众人沿着沙滩顺时针进发。“我想在天城馆里探索一番,
从书房撤走的蜡人偶到底搬去哪里了?”打头阵的齐加年转身看向四人,不由自主地说道
“不知道。难道不是觉得恶心然后给扔了吗?”“不会的。天城老师既然按照《水底的蜡
人偶》中的描述制作了尸体的蜡人偶,人偶的一部分是可以作为匕首或是钝器使用的。邀
请者是不是想从天城馆里去掉可以成为武器的东西呢?”原来如此。如果想加害牛男等人
的话,为了避免受到抵抗所以把凶器都藏了起来。“会不会想多了?”爱莉直截了当地说
“有可能是这样,毕竟这是最好的提防。我们互相确认一下来历吧。我的真名是真坂芳夫
齐加年是笔名。还有其他使用笔名的人吗?““牛汁才不是本名,我叫牛男。”“我的也
是笔名。”饂飩说。“我的也是笔名。”爱莉说。“我的是本名。”肋说。“阿良良木肋
是本名?撒谎吧。”“是真的,你看。”肋从钱包里取出驾驶证,头像的左上角写着“姓
名 阿良良木肋”。“还有一个疑问。只是为了确认下事实而已,你们真的和秋山晴夏有肉
体关系吗?”齐加年一脸严肃的像是性病检查问诊一样说道。“就是那么回事。”牛男一
脚踢飞漂浮垃圾的金属片。“又不是小学生了。”“我不是这种关系,毕竟同为女性。”
爱莉虚伪地说道。“我无可奉告。”肋说道。“没有必要对你公开隐私。”“也是,没必
要做无谓的求证了。”齐加年收起了话锋。这之后众人没有说笑,继续在沙滩上前行,没
有发现藏着人的小屋或是洞穴。在南侧海岸线前进时,沙滩上的路逐渐变窄,在到达西端
之前变成了悬崖。“果然岛上只有我们五个人。”齐加年在沙滩上转身说道。“太阳已经
西沉了,我们回天城馆吧?”肋指着嘴唇说道,他好像想抽烟。“我也想去小便,回去
吧。”“牛汁桑,刚才你还在房间的厕所里窝着呢。”爱莉嫌弃地说道。“刚才不是小便
便器被堵住了流不出水来,有人能借个厕所吗?”“你就用住宿楼的空房间或者食堂的厕
所吧。”齐加年死正经地说道。五人回到天城馆的同时,下起了暴雨。晚上七点,众人各
自换上起居服后,在食堂开始今天的首次进餐。在意大利餐厅打工的肋准备了热三明治和
清汤,味道和附近的家庭餐馆差不多。“好吃,肋桑,真好吃。”爱莉嚼着热三明治说道
撇开两个胖子之外,爱莉把大半的料理都包圆了。她一直在工作中的时候吃着点心,想必
今天早就饿坏了吧。“这个馆真的倾斜了。”饂飩把杯子放在餐桌上说道。由于桌子倾斜
的原因,橙汁的液面也随之倾斜了。“没有海参牛排真是可惜啊。”牛男对饂飩说着讨嫌
的话。“今天就此休息吧,但是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因为还不知道把我们叫到这个岛上来
的人究竟有什么企图。”齐加年郑重地说道,不经意间视线对上了餐桌中央的扎比人偶。
“要怎么注意啊,客房的门上又没有上锁。”“把梳妆台上的电线拔下来拴住门把手就行
了,这样门就打不开了。”“心真是大啊,邀请者真想加害于我们的话破门而入也太轻松
了。”肋向齐加年吐槽。爱莉像是觉得麻烦抓着头。“那么肋桑觉得怎样才好呢?”“在
我看来,整个岛上最安全的地方是工作室。要到那里的话必须要用梯子,再凶恶的罪犯也
要克服重力不是吗。犯人一旦爬上梯子时我们把他踹飞就行了。”“确实固守城池是个好
主意,那里能作为武器的工具也有很多。”齐加年一脸认真地说道,肋则是嬉皮笑脸的。
“那就你们去吧。我可不想在大雨中在那破房子里作困兽之斗,还不如被杀人鬼砍了脑袋
的好。”“牛汁桑,万一发生了什么事的话。”“OK,到那时就拜托你们一脚把杀人鬼踹
飞了。”牛男对肋说着玩笑话,一边在椅子上伸了个腰。玄关大堂处有橙色照明的灯。众
人走过地毯,穿过走廊前往住宿楼。在有些昏暗的走廊里走着,心情逐渐变差了起来,和
小时候晕车的感觉有点相似。由于吃饱后在倾斜着的走廊上走着,三半规管(注:维持姿
势和平衡有关的内耳感受装置)的状态好像不太对。牛男想起房间里的便器被堵住了,眼
前突然一黑。“牛汁桑,怎么了?”“上大号,起开。”牛男从在身后走着的四人中让开
一条道,沿走廊返回冲向食堂的厕所。用满是汗水的手指关上滑动锁,走到便器前的瞬间
呕吐感从腹内涌上,把晚饭全部吐了出来。洗脸之后出了厕所。头脑清醒后,快步穿过刚
走过的走廊。其他人早已各自回到房间了。牛男也回到了房间,关上房门后,用电线连接
了床腿和门把手。这样的话即使可疑人员想袭击自己的话也进不了门。拉开窗帘后是一扇
镶死的窗户,外面是陡峭的悬崖,即使是电影替身也不可能从这个窗口侵入。关灯后,牛
男留意了下床旁边的衣柜。高度有 2m 以上,正好有藏一个人的空间。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后发现,里面并没有人。由于疲倦的原因情绪有些低落了,把梳妆台上肋的手电筒放在枕
头旁边,关上灯后,脱了鞋子倒在了床上。夜雨声烦,像是要把所有的声音都吞没了一样
爱莉、锡木帖、秋山雨还有晴夏——这几张脸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晴夏的身上应该还
有秘密吧。把牛男等人集合在这个岛上的理由,毫无疑问和这个秘密有关。被集合到孤岛
上的有五位作家,食堂里摆着的有五个人偶。即使是不读推理小说的牛男,心中也不安的
躁动起来。果然就不应该来这个岛上的。牛男为了排解焦虑闭上了眼睛。みしっ。(注:
拟声词)眼睛忽而睁开了。仿佛做了一场恶梦,全身冷汗直流。好像听见了脚步声一样,
马上支起了上半身。房间依旧被雨声覆盖着,应该是幻听了吧。手伸向枕边,打开了手电
筒的开关。墙上的表指向十一点半。みしっ。把灯光对向传来声音的方向。有一只怪物站
在那里。脸上有大量的眼球,是扎比面具,穿着和牛男等人相同的起居服有种违和感。牛
男试图从床上跳下去但是腿扭伤了,头撞到了梳妆台上的镜子。听到了切断空气的声音,
脑海里一阵剧痛。世界在眼前旋转着,鼻头撞到了地板上。抬起头后看见了运动鞋,脚尖
上有像腐烂的奶酪一样的固体。这是什么东西?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尖叫,但声音没有从喉
咙里发出来。*牛男在一片黑暗之中。连一点景色、声音或是气味都没有,这空无一物的世
界仿佛宽广得没有边境。如果说这是死后的世界的话,未免也太空虚了。应该是肋说的是
生与死之间的裂隙吧。突然间,身体里传来如同全身细胞同时破裂般的冲击感。世界逐渐
分崩离析,身体从内部撕裂开来。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从口中,一点一点地,长出
了像虫子一样坚硬的手臂。自己的形体逐渐消亡,再也无法复原成当初的模样了。一种自
出生以来三十一年间,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感袭来。大亦牛男,死了。

【民翻】白井智之 无人逝去(3)惨剧(一)
hexor000
2020-02-25 14:37:39
原著:白井智之

翻译:hexor000

声明:本书原文版权为原作者所有,译文版权为译者所有。属于书友交流,不得用于商业
用途,转载请注明出处。

译者的话:翻译本书的初衷旨在方便自己二次阅读以及安利白井老师的作品。本人日语勉
强过了 N1,水平一般,翻译有部分靠机翻完成,兼夹带私货,还有部分名词找不到合适的
汉译因而只放上了原文,如有严重翻译错误请批评指正。

原著共 8 个部分,已经全部翻译完成,陆续将在两周内全部发布。出于一些原因,不再开
放全本试读,今天将放出两章内容,方便读者进入案情分析。至此,虽然还缺少一些线索
各位可以不妨试着推测谁是犯人以及是如何做到的。

P.S 在称呼方面,由于登场人物的语癖不同,保留了诸如“酱”、“桑”和“君”的称呼。

以下为正文

惨剧(一)
起初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全身笼罩着泥泞般的倦怠感。

身体无法动弹,声音也发不出来,连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只有海浪冲刷悬崖的声音
回响着。

是在海边做了个梦吗?如此想着思考变得清晰了起来。有种全身麻醉了但还保留着意识的
感觉。

沙沙沙沙沙。

传来老鼠在屋顶奔跑的声音。还有东西“啪嗒”落在海里的声音,有人把东西扔到海里了
吗?
在悬空的世界里挖掘着记忆。牛男被满是眼球的怪物袭击了,头顶一阵剧痛,然后——

喉咙的深处发出了悲鸣。

突然世界又回来了。

一改昨夜的瓢泼大雨,灼热的阳光照在床上。

牛男倒在了地上,像是在事务所里迎来早晨一样全身的皮肤紧绷着。并不是从梦中醒来,
有一瞬感到自己和世界连在了一起。

双手撑地,缓缓地支起身体。起居服的下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闻起来像生锈的铁。视野
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时一阵眩晕,应该是地板倾斜的缘故。

窗户被打破,室外的热风吹了进来,应该是那个怪人打破的吧。由于雨水也飘了进来,窗
帘的下摆也被打湿了。

看向手表,表盘上沾满了血污,指针也不动了。墙上的表指向十一点半。从昨晚起的半天
自己失去了意识吧。放在平日里已经是吃完早饭,开始接送女孩子的时间了。

视线一转,地上有一个倒着的扎比人偶,上半身像是从床底下爬出来似的向这边窥视。五
个洞的正中间有一个特意挑选似的新做成的洞,这应该是袭击牛男的犯人干的好事。

“——”

刚想作个深呼吸,却发现嘴里进了某种异物。走近窗边,探头伸出裂缝把那东西吐了出来。

像是血和呕吐物混合煮熟了的、莫名其妙的泥泞掉进了海里。

回想起清醒之前,有“啪嗒”一声水溅起的声音,这之前还有小动物跑动的声音,是有人
在附近吗?

转向门的方向,又是一声惨叫。

房间的正中间倒着一把椅子,椅子的靠背和座面都沾满了血。不仅是椅子,周围的地板上
也满是血迹,一股铁锈味直冲鼻腔。这是自司机三纪夫被金属球棒毒打以来,头一回见这
么多的血。

就算是推理宅,也没有人会做这种粗心大意的恶作剧。牛男在这张椅子上遭受了暴行,一
度昏厥之后,从椅子上摔到地上时又恢复了意识吧。身体没有痛感大概是因为大脑麻痹了。

一边敲打着摇摇晃晃的双腿,一边看向梳妆台上的镜子,上面有蜘蛛巢一般的裂痕。

牛男的身体从头到运动鞋都沾满了血,头上流出的血把起居服染得赤红。
“诶?”

风从破碎的窗户吹了进来,拨动着牛男的刘海。

从眉间冒出了一个灰色的突起。

战战兢兢地抚摸着后脑勺时,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像漫画里描绘的怪物弗兰肯斯坦一
样,从后脑勺被扎进一个粗铁钉。钉子与皮肤接触的部分变成了深黑的痂。

和脚边的扎比人偶一样,牛男的头也被开了个洞。

手紧握着起居服的下摆,摸着左胸。

没有心跳。

心脏停止了跳动,肌肤也全然没有血色。

不论怎么想牛男都已经死了。虽然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完全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脑海里回忆起在“あにさき豪华酒店”的地板上倒下的晴夏的身影。晴夏的喉咙被玻
璃碎片刺穿后依然和没事一样,现在的牛男和当时的晴夏很相似,身体内发生了相同的异
变。

“冷静下来,没事的。”

牛男发出嘶哑的声音。镜中的男人为了掩饰疑虑浮现出不自然的笑容。

戴着扎比面具的犯人入侵这个房间后,用钉子刺穿牛男的头把他杀了。犯人把流血的尸体
放在椅子上坐着,把扎比人偶留在现场后离开了。到此为止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展开。

但是本应该被杀死的牛男,不知为何在半日之后又起死回生了。

犯人当然是明确的要杀死牛男的。在这个房间里留下扎比人偶,是为了让剩下的幸存者感
到害怕的伎俩。人偶还剩下四个,如果惨剧继续上演的话幸存者们还有生命危险。犯人肯
定没有考虑到被害者有特殊体质,即使头被钉子刺穿也能复活。

牛男现在能做到的,是让剩下的人们知道危险已经来临。既然岛上找不到邀请者的踪迹,
犯人就在那四位作家之中。如果对照所有人的行动,说不定会很容易就能查明犯人。

天城馆 住宿楼俯视图
牛男推开半掩着的门,本应该卷在门把手上的电线掉落在地上。
走廊里没有人影,其他的客房里也没有人的气息。本应该是吃完早饭的时间了,但他们还
在食堂里研究离开岛的方法也说不定。

出住宿楼的时候,牛男注意到更衣室的门被打开了。浴室的门也开着,浴缸里好像浮着什
么东西。

“——”

为了进更衣室而脱下运动鞋时,牛男察觉到了鞋带的违和感。一直像死蜻蜓的尸体一般的
结,却像鞋店的传单上一样系得整整齐齐。犯人把鞋带重新打了个结。也许是力量不太足
编织部分的带子松了。

牛男按住运动鞋的脚跟,试图抬起脚来。结本应该很松的,但不知为何就是脱不下运动鞋
像是有胶水流进去了一样脚底和鞋粘在了一起。应该是犯人动了什么手脚。

牛男咂了下嘴,就这样穿着运动鞋走进了更衣室。镜子被打碎,胶皮管子在地板上滚动着
牛男抻着脖子望向浴室,从破碎的窗户看见了く字形弯曲的河流。

很快牛男注意到了异状。浴室的瓷砖上躺着溶成泥状的扎比人偶,粉色的浴缸里漫溢出来
的水,像泥水一样黝黑浑浊。水面是倾斜的是由于地板倾斜的缘故。

“——!”

牛男脚下一滑摔了个屁墩,后脑勺的钉头撞在了洗脸台上,发出“咣”的清脆声,浴缸边
缘的水滴流了下来。

牛男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向浴缸。

“呃。”

浮着的是一个俯卧的人。

胴体和屁股部分浮出水面。身材魁梧,再加上膨胀的原因,身体仿佛把水面填满了一样。
泥块缠在后脑勺的头发上。

牛男立刻转向身后,走廊上依旧没有人影。

牛男作了个深呼吸后重新转向浴缸,把手伸进浑浊的水中,从左右两侧抓起尸体的头。微
温的水把手臂打湿了,泥块滑进了水里。

死者的脸上,遍布着似曾相识的穿环。皮肤不像身体那样的膨胀,保留着清晰的面貌,凹
陷的双眼和厚厚的嘴唇,是饂飩。硅质的穿环别扣从牙龈后面掉了下来,“噗通”一声落
进了水里。
牛男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开了饂飩,他的头随即沉进了水里。咬紧牙关忍住悲鸣,就这样飞
奔出了浴室。

犯人一夜之间杀了两个人,他好像一点也不想慢慢地一个一个杀人。再这样悠哉下去剩下
两人的生命就危险了。

牛男从走廊奔向玄关大厅,冲进了食堂,却发现谁都不在,也没有人吃早餐的痕迹。大家
都逃到哪里去了呢?餐桌上曾摆放的五个扎比人偶,现在一个都不在了。

忽然间耳边回响起“啪嗒”一声水溅起的声音,那时也许是犯人把某人推进了海里。如果
是这样,杀人惨剧现在仍在上演着。

牛男回想着昨夜晚饭后的对话,如果杀人鬼出现的话,肋极力主张在工作室固守城池。那
里既有武器,杀人鬼如果顺梯而上的话也可以把他踹飞。如果肋还活着的话,他在工作室
藏身的可能性极高。

牛男走进厨房,打开玻璃柜拿出一把小菜刀。虽然只是刀刃长十公分左右的小刀子,但是
刀尖很尖可以用来防身。牛男把小刀用布卷了起来放进了口袋。

忽而目光对向餐具架的门上,玻璃上倒映的牛男的身影如同沾满鲜血的杀人鬼一般。

“这什么呀。”

牛男鞭策着收缩的心脏走出了食堂。一边侧耳倾听着,一边减小脚步声缓缓地在走廊上走
着。

从玄关大厅走出时,从彩色玻璃射出的阳光照在地毯上。球状的灯像钟摆一样摇晃着,是
由于整个馆被海风吹得摇晃的缘故。橙色的灯光熄灭了。

走出室外时,脚边突然察觉到了违和感。波斯地毯被红黑色所染,染上的部分已经干了,
即使用鞋底擦拭也没有改变形状。是谁的鼻血流在地上了吗?

头顶上传来板子弯折的声音。

随即抬头看向天花板。

“呃。”

从二楼走廊的栏杆处,有一颗人头探了出来。

光泽的黑发,突出的骨骼,有肌肉的鼻子,是齐加年。

本以为他是在藏身监视着牛男,但这么说的话样子也太奇怪了。他张着嘴一动也不动,就
像在打哈欠一样。脸像是刚从火葬场逃出来一样沾满了黑色的污渍。仔细一看额头部分的
皮肉开裂,前排的牙齿歪七扭八的,还有血从额头流到下巴的痕迹。

牛男回到玄关大厅,上二楼走廊查看情况。齐加年趴在地上,从栏杆缝隙间伸出头。像是
喝醉了一样脸变得通红,很明显已经死了。

牛男、饂飩、齐加年,犯人一夜之间杀了三个人,他是真的想一口气把作家全都杀了。

如果就这样剩下一个人被连续杀人鬼袭击了的话就没有胜算了。应该趁着幸存者还活着尽
快和他汇合。

牛男逃了似的推开大门,冲出了天城馆。像是为了徒增焦虑一般,阳光刺晒着肌肤,尖塔
处响起的钟声清脆悦耳令人无边火起。

牛男登上了石阶后眺望着条岛。昨晚的大雨使河流的水位涨了不少,河滩上满是泥,河堤
上的草被连根拔起地冲走了。

牛男确认了口袋里的小刀还在,冲下了石阶,发出“咚咚”的健硕的脚步声,海鸟在头顶
上盘旋着。

石阶下了一半左右时,突然鼻子闻到像加油站一样的味道。牛男看向风吹来味道的方向。

“——”

沙滩上,红色的沉淀围绕着搁浅的游艇周围扩散开来,应该是燃料泄露了吧。是因为事故
受损,还是犯人故意泄露的,不得而知。

牛男捂住鼻子走下沙滩,沿着悬崖逆时针方向在海岸上前行,海风吹打着脸颊。

看到上工作室的梯子的同时,听到了“唧唧”的尖锐的叫声。海鸟一边挥舞着头,一边拨
开梯子附近的沙子,像垃圾填埋所的乌鸦一样。腹部的羽毛脱落,有长得像荨麻疹一样的
疙瘩。

定睛一看,海鸟用嘴拨弄的沙子中,埋着像肉的碎片一样的东西。大概是找到猫的尸体了
吧,但牛男心中还是不安的躁动着。

“起开,蠢鸟。”

牛男像用警棍一样挥舞着小刀把海鸟赶跑。地面像是鼹鼠冢一样堆着土堆。把小刀放回口
袋后,用双手挖着沙子,取出了肉片。

“这是什么啊。”

那是一块水蓝色的、扁平的肉的碎片。应该是海参的残骸吧,耳边回响起饂飩的惨叫声。
突然看向脚边时发现,有一张小纸片埋在沙子里。被打湿了后皱皱巴巴的纸条状的信笺上
排列着几个写得很难看的文字。牛男把肉片放进口袋,用手拿起了纸片。

想聊聊关于晴夏的事。凌晨一点,在工作室见。

应该是深夜要和某人在工作室密会,不对,应该是犯人把某人叫出来的陷阱。

牛男呆立不动时,海鸟又重新在头上开始盘旋,除了肉片好像还有想要的东西。海鸟飞上
悬崖后,对着支撑工作室的柱子急速下降。头插在纵横排列的圆木上,翅膀摇曳得乱七八
糟的,柱子对面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牛男把纸片塞进口袋后,看向了圆木对面的黑暗处。

“呃。”

仿佛贴在岩石上一样,有一个人仰面朝天倒在那里,下半身穿着牛仔裤但上半身全裸。不
知道是不是被硫酸泼了,像是灼烧后的尸体一样皮肤溃烂了。虽然脸部被柱子的阴影挡住
了,但是看到胸部的隆起就知道应该不是男性。

大大张开的嘴里露出银齿的光芒,右手的食指上裹着创可贴。眼前倒着的,是爱莉。

就在她身旁放着一个扎比人偶,这个人偶也好像掉进水里似的表面溶化了。

海鸟孤寂地“唧唧”地鸣叫着,头朝下飞向了大海的方向。圆木堆成好几层,没有进入内
部的缝隙。爱莉一度登上工作室,然后从木结构的内侧掉下去了吧。肯定是犯人把她推下
去的。

牛男、饂飩、齐加年、爱莉,一夜之间四个人都被杀了。犯人只可能是剩下的那个人,肋
以自杀幻想作家而闻名的男人,把自己等人都杀了。

牛男抬起头,在工作室的入口处观察着。室内被切割地四四方方,虽然没有看见人影,但
是肋也有可能藏在死角。

“有谁在吗?”

没有回应。摩擦的声音被海浪声所遮掩。

都到这里来了就没有回头的可能,牛男把手伸向梯子。

撇开爱莉不谈,即使和肋正面碰上,现在的牛男有了“已经死去”的优势。那个男人就算
是再疯狂的杀人魔,也是活着的人类。面对复活的尸体肯定会狼狈不堪。

牛男将力量注入双手,缓缓地爬上梯子,从地板洞处探出头,扫视着工作室。
“呃。”

巨大的蜡块背靠在了墙壁上。

牛男肩上的劲突然一松,慌慌张张地抓住了梯子。

蜡人偶的形状融化,像雪崩一样覆盖着一些东西。地板上滚落的锥子,应该到昨天为止还
刺在蜡人偶的胸上才对。

仔细看蜡的表面,逐渐浮现出一张人的脸庞。从蜡的下方伸出一双手掌,拇指指甲裂成两
半,血从缝隙中流了出来,地板上也留着微小的血迹。大概是被强行抓住后,打上了融化
的蜡油吧。

牛男崩溃了似的倒在了地上,从蜡块里浮现出的脸和肋很相似。口鼻中都被灌入了蜡油,
因而应该已经没了呼吸。戳一下表面,响起了“啪”的悦耳的声音。

他的身旁还有一个膨胀的小蜡块,应该是在扎比人偶上浇了蜡油吧。犯人在这里也用扎比
人偶把尸体再现了一番。

牛男、饂飩、齐加年、爱莉,还有肋。条岛上本该只有这五个人,却一夜之间都丢了性命
果然在这个岛上,还藏着自己等人不知道的隐秘场所。

牛男闭上眼睛冷静了下来。虽然坐在尸体的正对面感觉有点恶心,但是先在这里藏身应该
是十分安全的。地上有一把掉落的锥子,墙壁的架子上还有铁锤和雕刻刀,不论谁爬上梯
子都有一战之力。

墙上的表指向十二点四十分,记得自己被袭击之前看见表指向十一点半,那么自己死后大
约过了十三个小时左右。

重新看向手表,果然应该是被犯人袭击时给弄坏了,即使自己复活以后指针也动不了。表
盘上沾满了血污,表面还有裂痕。

牛男手表的血迹和裂痕
脸凑近后发现,裂缝处并没有血渗进去。裂缝不是在血沾上去的时候就形成的,而是在血
迹干了之后才形成的吧。犯人大概是在牛男的头上刺入钉子之后,把他摆在椅子上坐着的
时候撞到了手表。表盘上留下了用针擦了血一样的同心圆状的痕迹。

即使想也想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牛男作了个深呼吸,重新在工作室里搜寻起来。

室内的东西摆放的十分杂乱。比牛男的廉价公寓稍大一点的房间里,高高的架子上摆放着
颜料、喷雾墨水、血浆、工具、笔记本、石膏、锅、盒式炉灶、镜子等,工作台周围散落
着起居服、雨衣、皮革手提包、里面有电、打火机等。
打开放在架子上的红色笔记本发现,有一些关于制作蜡人偶的笔记,还有许多描绘女性尸
体的速写。果然这间房子的道具都是用于精确再现尸体而收集在一起的。

昨天,爱莉说有一瓶盛放硫酸的瓶子,现在却没看到类似的容器。应该是犯人把硫酸泼向
爱莉后带走了瓶子。

“——”

想象着犯人的行动时,突然浮现出了疑问。

牛男在上床之前,将门把手和床腿用电线连在了一起,但是牛男在复活之后发现,电线被
扯掉了,门也是半开的状态。虽然窗户被打破了,但窗外是陡峭的悬崖。犯人究竟是如何
入侵房间的呢?

记忆中的景象在脑海中快速地闪过,失去意识前眼睛看到的,是疑似犯人的人的脚尖,他
的运动鞋上有像腐烂的奶酪一样的固体。

昨天,牛男在漫步前去了厕所吐了呕吐物,掉进便器的呕吐物大概有一半,剩下的一半飞
溅在了地板上。犯人的运动鞋上沾着的应该是牛男的呕吐物。

吃完晚饭后,牛男感到恶心,在食堂的厕所里呕吐后回到了房间。犯人趁此时进入牛男的
房间,在厕所里躲了起来。为了不让牛男看到所以把厕所的灯关了,所以没注意到踩了牛
男的呕吐物吧。为了确实地把牛男杀掉,等他睡着以后才袭击了他。

“——”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犯人预测到牛男会把门把手固定住,依然入侵了牛男的房间,到这里为止都还可以理解。
与其打开门袭击,在房间里躲着然后杀掉牛男要更容易。

问题是潜伏地点,犯人为什么要在厕所里躲着呢?

客房里有能恰好躲进一个人的衣柜。比起牛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的厕所,在衣柜里躲着
应该更安全。

那么为什么要躲在厕所里呢?犯人知道牛男的厕所里的便器坏了,所以牛男不会再用这间
厕所。

——便器被堵住了流不出水来,有人能借个厕所吗?

这是昨天牛男对四人说过的话。

犯人应该是听到了这句话吧。
但是说这句话时,是在五人在沙滩上漫步的时候。撇开天城馆内部不谈,户外应该是不可
能装着窃听器的。犯人是直接听到牛男说这句话的。杀掉牛男的犯人,果然还是在这四位
作家之中。

牛男不由地吞了下口水。犯人并不是嗜血如命的怪物,他假装自己也受到邀请让众人一时
疏忽大意,然后用确实可行的方法杀死对手,是狡猾的高智商犯罪者。

忽而抬起头,目光对上了蜡块,其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

饂飩、齐加年、爱莉、肋,牛男目睹了这四人完全变样后的姿态。犯人如果是这当中的一
员的话,那他已经死了,像是被别人杀死了一样自己结束了生命。在尸体的旁边放着扎比
人偶,是为了将自己伪装成连续杀人事件的牺牲者。

那么犯人到底是谁。牛男睁开眼睛之前,听到了两种声音,老鼠跑动的声音,以及什么东
西落入海中的水声。既有可能是犯人把证据扔了,也有可能是把装着告白信的瓶子投进了
海里。不论是哪种情况,在那个时刻犯人依旧活着。

牛男复活是在十一点半,从那时起到发现尸体的那段时间里,有能够自杀的人吗。

牛男复活后,第一个发现的尸体是饂飩的。听见声音后到发现尸体为止最多只有十分钟。
即使他喝下毒药把身体沉进浴缸,再怎么说时间也对不上。尸体的皮肤上有膨胀的水疱一
样的东西,看上去应该已经是死了好几个小时了。

那么齐加年又如何呢。齐加年面部受伤,从栏杆缝隙间伸出头倒在了地上。牛男去浴室和
食堂的时间里,在二楼走廊上死去的话,时间上是足够的。本来就没有确认他是否真的死
在楼梯上了,即使他还偷偷的呼吸着也有可能没注意到。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血迹。玄关大厅的波斯地毯上,留着血滴下似的痕迹。血迹已经十分干
硬,沾上这血迹至少也有十几分钟了。如果他是看到牛男复活后再慌慌张张地伪装成自杀
的话,从时间上还是对不上。

为了伪装死亡时间,齐加年特意染了地毯——这种想法也不太可能吧。犯人应该想不到牛
男会复活这件事。既然没有人会生还,那么为了给人看而设置的诡计就没有准备的必要。

那么犯人会是爱莉吗。这也很难让人理解。爱莉被人泼了硫酸全身的皮肤破败不堪,但是
在工作室下方的沙滩上没有找到盛放硫酸的瓶子。虽然也有自己淋上硫酸然后从工作室跳
向地面的可能,但是这种情况下在工作室内没有找到瓶子就很奇怪了。果然爱莉是被犯人
推落至地面,然后泼了硫酸吧。

那么会是肋吗。这就更不需要考虑了。牛男赶到工作室的时候,蜡已经固化的十分硬了,
很明显是在牛男复活之前就已经死了。本来自己给自己上蜡油,等待蜡油固化还保持不动
就不可能。
“——”

牛男抬头望向天花板。铁皮屋顶的缝隙间蜘蛛的巢不断扩大着。

毫无疑问犯人在四位作家之中,但是现状是所有人都被杀了。这下就矛盾了,自己上了犯
人的当了。

等一下。牛男慢慢地支起了身子。

如果说有五个人被杀另有犯人,而这个岛上没有六个人的话就很奇怪了。尸体当中如果有
假物混在其中的话计算就合理了。

犯人事先准备了作为替身的尸体。

四人的脸依次浮现在脑海中。浴室里浮尸的男子是饂飩的模样;从栏杆缝隙里探出的毫无
疑问是齐加年的脸;工作室下方的女子全身虽然被溶化,但是和爱莉一样右手食指上缠着
创可贴,口中有似曾相识的银齿。

牛男作了个深呼吸,看向靠着墙壁的蜡块。蜡块中的尸体是肋的依据,是蜡块表面浮现出
的模糊的脸,其中是毫无关系的人也说不定。

肋是自杀幻想作家。每天都会和自杀志愿者接触见面,要得到作为替身的尸体也十分容易
如果他把尸体放在随身携带的手提箱中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犯人是肋,证据就在眼前的蜡块里。

牛男从架子上取来铁锤,砸向蜡块。朝着模糊地浮现着鼻子和眼窝的稍上方处——头顶附
近,气势十足地挥下铁锤,砸下去有一种沉闷的感觉,像粗糖一样的白色颗粒飞散开来。

又用铁锤砸了两三次,蜡的表面像是刚孵化的卵一样产生了缝隙。抬起腰再次挥下铁锤,
蜡块完全碎裂滑落在地上。

“诶?”

剪短了的头发,窄小的额头,塌陷的鼻子。

蜡块中出现的是肋。

虽然皮肤像冻疮一样红肿了,但这是肋本人毫无疑问。牛男战战兢兢地触碰他的皮肤,感
觉像是陶器一般的冰冷。

肋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能用假尸体掉包的只有肋。但他确实是死了,那么把自己等人杀了的犯人不就不存在了吗?
尖塔的钟声响起了。一阵风吹来,脚下摇摇晃晃的。牛男紧紧抓住圆木,就在这时。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眼前响起一阵惨叫声。

抬起头来发现,浑身是蜡的肋双手夺目似的叫着。

雨水猛烈地敲打着屋顶。

阿良良木肋解完手后走出厕所,在通向走廊的门缝里发现塞着一个纸条状的信笺。

想聊聊关于晴夏的事。凌晨一点,在工作室见。

“这是什么?”

翻过纸条背面来看,上面也没有写着写纸条的人是谁。把肋引到工作室里的企图显而易见
肋似乎被当成一个冒失鬼。

“喂,有可疑的人送过来的信。”

肋本想去叫隔壁房间的齐加年,可手刚放在门把手上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个医生再怎么说也太可疑了,他有可能是假装是被邀请而来,实际上就是把肋等人召集
到这个岛上的罪魁祸首。写这种愚蠢的信的人,只有把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当成傻子的
医生或者教师了。

肋的手松开了门把手,重新审视着纸条。

对方小瞧了肋,这是一个机会。

肋不是一名普通的作家,而是自杀幻想作家。肋在高中一年级的夏天因为“尽读一些恶心
的书”这种理由被恋人甩了,从他试图自杀面对自己的死亡时起,肋就一直探寻着死亡的
真面目。平时白天在餐馆的厨房里工作,也不过是装装样子。

肋采访了无数的自杀未遂者,被卖身养着的牛郎抛弃的女人,被黑道杀了全家的警察,孙
子被汽车碾死的老人,还有被父亲强行要求和原住民进行性行为的女大学生——

为了听到他们的声音,肋经历了许多修罗场。被情绪激动的采访对象用刀砍伤,也有过被
误解的黑道送来鸽子的尸体。他与单手拿着咖啡写稿子的人所走过的人生是不一样的。因
为他自己知道,真正的死亡是什么。
“要大干一场了吗?”

肋把纸条塞进口袋里,在从手提箱里取出的手提包里放入护身用的折叠小刀和手电筒,在
起居服外套上雨衣走出了房间。

离开有橙色灯光照明的玄关大厅,走出馆外。暴雨的势头越来越大。即使戴上兜帽,走动
时雨水也会流进眼睛和鼻子。水势上涨的河流发出猛烈的呼啸声。

慎重地走下石阶,在沙滩上前行到达了工作室的下方,离地面 5m 左右高度的圆木小屋浮
现在眼前。

时间是零点四十五分,距离约定的一点钟还有十五分钟,附近的沙滩上不见人影。肋用右
手抓住了与脸平齐高度的梯子,脚踩在最下面的横木上。倾泻下来的雨水使手快要打滑了
由于左臂骨折的缘故,如果放开右手就会倒在沙滩上。虽然摔下去也不致死,但是肯定也
不会没事。肋紧抱着圆木一段一段地爬上梯子。

从地板洞处把头伸进小屋里发现没有人。肋进入小屋后,拉下天花板垂下的灯绳打开照明。

“噫。”

肋吓得直不起腰来。

眼前站着一只怪物。身形像是一名年轻女子,但是有锥子刺进胸前,是正在上色的蜡人偶。

“饶了我吧。”

肋长舒一口气,在地上盘起腿叼着香烟。没有忘记把放着小刀的手提包放在手能快速触及
的地方,这是单挑之前的必备工作。

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等人召集到了条岛上,但是那人毫无疑问是个颇具自信的人,有着深思
熟虑并且性格偏执,想着自己和晴夏之间有着特殊的关系,对其他的作家产生了怨恨之心。

肋紧紧地握住脖子上的狗牌。晴夏确实和很多推理作家之间有特殊关系,但是她能敞开心
扉的对象只有肋一人而已。

在人类中,有一种只有从地狱中生存下来的人才能相互理解的感情。即使在看起来平静的
世界里,撕破一层表皮之下就有超乎想象的暴力,那里有死亡相伴。真正的恐惧和绝望,
只有与死亡相伴而生存下来的人才知道。肋明白晴夏所体会的恐怖,晴夏也理解肋的绝望。

和其他作家之间的关系肯定是假的。不知道是谁意会错了,但是如果看清现实的话就会发
现,自己只是火中取栗罢了。

肋手按着打火机的压杆,就在此时。
“诶?”

“咚”的响了一声。

蜡人偶的上半身落在了地上,撞在镜子上发出干巴巴的声音。

身体受到了重击,坠在地上。

“啪”的一声,指甲裂开了。

手迅速地伸向手提包时,头顶传来一阵强烈的冲击感。

视野倒转了过来,歪斜着望向天花板。

没有走马灯,没有花田,也没有隧道。

这就是死亡吗?自己意气风发地所探寻的死亡的真面目就是这样的吗?

不对,有什么在盯着自己。是死神?还是恶魔?那是什么——

失去意识之前,肋亲眼目睹了怪物的模样。

挂着无数眼球的异形怪物。
【民翻】白井智之 无人逝去(4)惨剧(二)
hexor000
2020-02-27 14:53:08
原著:白井智之

翻译:hexor000

声明:本书原文版权为原作者所有,译文版权为译者所有。属于书友交流,不得用于商业
用途,转载请注明出处。

以下为正文

惨剧(二)
牛男从口袋里拿出小菜刀,右手持铁锤,左手持刀。

本应该死了的肋惨叫着,这家伙是伪装成自己已经死了吗?但是触碰到的皮肤已经冰冷,
很明显已经是具尸体了。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 TM 吵死了。”
牛男的声音颤抖着。

肋的头部抽搐着,疯狂地发出尖叫声。咚、咚、咚,后脑勺撞击着墙壁发出沉闷的声音。
分不清是鼻涕还是口水的黄色液体四处飞溅着。

果然这个男人伪装成自己已经死了。既然其余三人都已经死了,犯人只能是这个男人了,
是这家伙把他们都杀了。

“都说了你吵死了。”

牛男下定决心说道。

要活下去的话只能把这家伙杀了。

“去死吧。”

牛男向肋的头顶挥下铁锤,肋还在抓着眼睛。

脚下突然滑了一跤,世界仿佛倒转了过来。没有粉碎骨头的手感,反而是后脑勺传来一股
沉重的冲击感。天花板上飞舞着银粉。

“求、求、求求你了,请不要杀我。”

肋发出了声音。

抬起头后发现,肋的周围有一片水洼扩散开来。

牛男好像脚踩到了这些液体,深呼吸后发现有一股腐烂苹果的味道,是小便。肋吓得失禁
了。

抚摸着后脑勺发现,皮肤凹陷变得平坦。比起刚复活时钉头又陷入的更深了。

忽而转过头去,破碎的镜子中映出了自己的上半身,看见一个穿着满是血污的起居服的男
子摔了个屁墩。这样的男子还手持着武器,肋自然会发出惨叫。

“要、要我干什么都行,求求你不要杀我。”

肋抽着鼻涕说道。

“我才不会杀你呢。”

“你刚才不还说‘去死吧’吗?”

“我说了吗?”牛男一时语塞,“你听错了。”
“真的吗?但是袭击我的人是牛汁桑吧?”

肋翻着白眼,似乎是错认为牛男是犯人了。

“你好好回想下,袭击你的犯人是不是戴着奇怪的面具?”(注:原文是ヘンテコ的面具)

“面具?啊啊,眼睛有好多个的那种。”

“那不是我,我和你一样是被害者,你瞧。”

牛男抬起刘海,让他看到从额头处突出的钉子。

“好厉害,真的像是被刺穿了一样。”

“是真的被刺穿了。”

沉默了数秒。肋半张着嘴,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肋看上去像是被年糕怪物吞进去了一样。

“这是什么?”

“犯人对你身上泼了蜡油,我是头部周围被剥下来一块。”

“不不不。如果脸上被泼了蜡的话,就不能呼吸应该死了才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已经死了。”

肋双目圆睁,一脸惊讶。

“那这里是天国吗?”

“这是不现实的想法呦。”

“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先说说我吧。我的头部被扎进钉子然后死了,即使现在也没有心跳。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半
天后又恢复了意识。我认为在你身上也发生了同样的事。”

“真的吗?”肋泄气似的说道,“真难以置信。”

眼前的男子不像是在装傻,他也是被别人所杀的。

“能不能帮个忙,把这些白色的东西给剥开。”
从蜡里传来吱吱作响的声音,他是想活动手脚吧。

“你自己不能搞定吗?”

“诶诶,我裤子都湿了很难受啊。”

肋像乌龟一样缩着头。

牛男收起刀子,用铁锤狠狠地砸向蜡块,像是喝醉了的化石挖掘队员一样。肋像是不堪疼
痛似的紧闭双眼,随后注意到了自己没有痛觉,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从蜡块中解放出来的肋的下半身,因为小便的缘故湿淋淋的。起居服的质地已经完全变白
了。

“多谢多谢,我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本来以为自己都死了,现在却像是做梦一样。”

肋撑起膝盖将手脚上的蜡抖落。手臂上的绷带浮现出红色的血痕。从船上客舱的床上掉下
去的时候应该还没有外伤,可能是被犯人袭击时伤了筋骨。

“你的手看上去很疼啊。”

“不,完全不疼。牛汁桑的头看上去更疼。”

肋在墙壁的旁边发现了落下的香烟,掸掉灰尘高兴地叼了起来。

“没问题吗?肺已经腐烂了,如果吸入尼古丁的话说不定会死。”

“真不像牛汁桑的风格。如果不能抽烟的话,活过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肋在操作台的下方拾起打火机,点起了烟。神经真是大条啊。

“这附近掉的东西都是你带的吗?”

“雨衣、手提包还有手电筒都是我的,起居服不是。”

起居服原本是爱莉身上穿着的,然后被犯人给脱下来了吧。肋打开手提包后发现里面的折
叠小刀还在。

“话说牛汁桑为什么会到工作室这里?”

肋弯着脖子,把蜡的碎片抖落在地上。

“因为不想遇到杀人鬼啊。如果有怪物出现的话就守在这个工作室不是你说的吗?”
“啊啊,原来如此。”肋打着响指。

“你才是,为什么会到工作室来?”

“我想想。晚上上完小解,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让我在深夜一点到工作室来。”

“是这个吧,掉在下面的沙滩上了。”

牛男从口袋里取出纸条。

“就是这个。然后,我觉得有些蹊跷到了工作室,发现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刚想抽根烟时突
然就被袭击了。犯人好像是躲在了蜡人偶里。真是疼啊。”

肋转身回到工作室的一角,蜡人偶的身影不见了,只留下一把锥子。

“被袭击后的记忆还有吗?”

“完全没有。能恢复意识真是太好了。”

肋看着肿胀的胳膊,一边蹙着眉头。

犯人使肋失去意识之后,融化了蜡淋在了肋的身上。应该是把蜡人偶打碎放在锅里,用炉
子放在火上融化。

“……比起这些,其他人都在哪里?”

“都被杀了。复活的只有你和我两个。”

肋一副怜悯病人的表情。牛男把从在房间里被犯人袭击,至复活后到工作室之间的经历讲
述给肋。

“太了不起了。这不就是《无人生还》吗?”

肋不知为何眼神发光。

“那是什么?”

“是一部小说。牛汁桑,你真的是推理作家吗?”

“烦死了推理宅,去死吧。”

“沙希桑倒在了沙滩上对吧?在哪里?”

“就在你的正下方,看看你的脚下。”
肋看向地板洞,脸上浮现出恍惚的笑容,眼看着就要跳起来了。

“果然你就是犯人吧?”

“怎么会。好不容易成为了作家,把人杀了不就没意义了吗?”

“从逻辑上来考虑,犯人只能是你了。”

牛男抑制住想把肋推落的心情,向肋说明了用假物掉包尸体的只能是肋的推论。

“原来如此,牛汁桑,你真是太冒失了。我不是犯人这件事,在你把我从蜡块里救出来前就
已经很明显了。”

“冒失?”牛男抓住肋的胸口,“你是瞧不起我吗?”

“别发火啊。如果按照牛汁桑的推理,我把假的尸体搬到了工作室,然后自己在自己身上浇
了蜡油。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没有搬运尸体的方法。”

肋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左臂,绷带里渗出了血。应该是想说因为骨折所以没办法做搬运尸体
这种体力活。

“你的脑浆还是死的吗?用右手不就行了。”

“只拿着手提箱的话确实有可能,但是我怎么上梯子呢?单手上梯子是很难的事,再带着一
个手提箱的话根本不可能做到。”

“像齐加年那样用皮带在背上固定不就好了。如果这也不行的话,用绳子绑住手提箱,到工
作室后再拉上来就行了。”

“你还真是顽固啊。那么我就让你看看更显而易懂的证据,就是这个。”

肋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指甲的正中间裂开了。

“我的右掌几乎没有被蜡覆盖。如牛汁桑所见,只有这块伸出了蜡以外。然后裂开的大拇指
指甲流出的血,在地板上留下了血迹。”

肋转动手腕,拇指朝下,地板上留下了像用刷子擦过的血迹。

“那又怎么样?”

“还没明白吗?由于工作的原因,我见过许多的尸体。死后血液循环会停止,由于体温也会
下降,体内的血液会缓慢的凝固。如果蜡块里放着的是从本土搬运过来的尸体的话,即使
指甲裂了也不会出血的。”
肋露出得意的笑容。虽然话听着膈应,但是道理上说的通。

“既然这么说的话,你也讲讲你的推理嘛。把我们杀了的人到底是谁?”

“虽然还不清楚,但是肯定是剩下的三人中的某一个,因为我和牛汁桑看上去不是犯人。”

肋的声音中没有一丝紧张感。脑海里浮现出饂飩、齐加年、爱莉完全走样的身姿。

“我看过这三人的死状,哪一个都不像是假的。”

“那么这三人都是本人了,应该是有人伪装成自己已经死了吧?浴缸里沉着的饂飩桑,实际
上说不定是在屏住呼吸在潜水。”

肋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牛男本想开口反驳,但是又把话吞了回去。饂飩身体的皮肤已经
膨胀,看上去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但是看见那副样子的只有牛男,在这里大声反驳也
没有任何意义。

“我认为那三个都是真正的尸体。”

“那么我们再去看一次吧。”

肋很开心地望向地板洞,海风卷起了他的刘海。

“杀人鬼说不定还在附近游荡着呢。”

“没事的,毕竟我们已经死了嘛。”

肋满脸笑容地说道。

爱莉的尸体掉在支撑工作室的骨架和悬崖之间。

下梯子的地方是格子的外侧,所以无法接近尸体。要直接观察尸体,就必须顺着圆木沿格
子内侧下来。对于一只手骨折了的肋来说过于危险,因而让牛男下到尸体的身旁。

为了从地板洞到梯子的背面,牛男把脚放在格子状堆成的圆木上,就像爬下一个巨大的攀
登架一样。

从工作室下方抬头往上看,地板的厚度约为 10cm,比想象中的要薄。细长的胶合板相互连
接着,一丝光从接缝露了出来。将地板和柱子斜着连接起来的粗方木材,在地板下形成了
直角三角形。死角处虽然可以藏进一个猫的尸体,但是人是无法躲藏在那里的。

沿着圆木下到了沙滩上,从远处传来了钟声。从爱莉处飘来煮着呕吐物的味道,牛男下意
识地紧捂住了鼻子。
爱莉的上半身靠在岩石上,大张着嘴呈凝视着天空的姿态。想起了九年前在秋山雨那里看
到的奔拇族男子白骨化的尸体。那具尸体脸上被打了桩子,也是嘴大大地张开着。

硫酸覆盖了全身,皮肤溃烂,眼球膨胀,鼻子像滑坡一样弯曲。牛仔裤也被血液和尿液混
合的液体弄脏了。从侧腹流出来的血直流到背上。

“你认为这家伙看上去还活着吗?”

牛男指着尸体发呆着。

“唔嗯,我不是医生所以不清楚。摸下手腕看看。”

顺梯而下到达沙滩的肋,脸贴着圆木发出轻快的声音。隔着格子看到的肋好像被关在坐牢
里,但实际上被围在其中的是牛男。

牛男屏住呼吸,手触向爱莉手腕上没有腐烂的部位。也许是因为暴露在盛夏的热气中,皮
肤还很温暖。爱莉没有了脉搏。

“她死了。”

“确定不是别人的尸体吗?”

“不是。手指上缠着创可贴,还有你瞧,嘴里有银齿。”

牛男用鞋底按着侧头部,让爱莉的头朝向肋。

“真的诶,那个银齿真是可爱啊。”

肋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牛男把爱莉的头还原回原来的位置,看向她的口中。

一股寒意冲上了背脊,喉咙像是溃烂了似的发不出声来。

“怎么了?”

肋轻快的问道。

“空了。”

挤出的声音明显走调了。

上下排列的牙齿中间,形成了一个红色的空洞,爱莉的嘴里舌头没了。只有像是挂着的团
子,还有洞穴一般的黑暗而已。
牛男意识到了可怕的事情。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从梯子下方捡到的东西。

那个红黑色的柔软的肉片,是舌头。

“那是什么,排骨吗?”

“是沙希的舌头。”

肋像孩子一样发出了惨叫声。

牛男调整下呼吸,重新看向口中。下排牙齿的深处留下了伤痕,出血量似乎很大,在牙龈
后面积累了凝固的血液。牛男复活的时候嘴里也堆积着泥一样的东西,但出血量完全不同。

“那个是在哪里捡到的?”

肋指着舌头说道。

“就在刚才,在你站着的位置附近。”

“噫。”肋在附近东张西望着。“尸、尸体的附近,有没有发现割舌头的剪刀?”

听到此话后牛男在周围扫视着。沙滩较为平整,没有留下犯人扰动的痕迹,也没有找到瓶
子或是剪刀,只有变形了的扎比人偶。

“没有。犯人应该还带在身上。”

“那么尸体手指的指甲里有进沙子吗?”

“沙子?”

牛男弯下腰,看向爱莉的指尖。指甲上涂着像小龙虾一样颜色的指甲油,指甲里面没有被
弄脏。

“什么都没有哦。”

“这样啊。嗯,还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肋装模作样的说着,完全当自己是个侦探了。

很不爽的观察爱莉的尸体时,注意到了头后方的岩石上掉落了金属片。应该是为了让肋看
到银齿时,从后面掉出来的吧。

弯下腰取出金属片一看发现,是粘着蜡的狗牌,就是肋很自满地挂在脖子上的那个东西。
“啊,那是我的东西。”肋探出头说道,“请你还给我。”

“一看就知道了。为什么你的项链会出现在沙希的头下面啊?”

“不知道。应该是犯人在我的脸上浇蜡的时候,从脖子上脱落掉下去的吧。”

“真的不是你杀的吗?”

“真不是这样的。我也是被害者,现在也已经死了一次。”

肋挠着头苦笑道,缠在头发上的蜡块纷纷掉了下来。

“也许是犯人的关怀吧。戴着这么土的项链去世的话,会给另一个世界的住民造成困扰的吧
——”

牛男的头顶上落下了冰冷的东西。

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去,是从支撑着工作室的横木处落下来的水滴落在了爱莉的肚子上。散
发出公园厕所一样的味道,应该是肋刚才吓出来的小便吧。

“啊哈哈,谁叫你说坏话的。”

牛男咋着舌,然后把狗牌扔到了格子的另一侧。

太阳火辣辣地灼烧着皮肤,但是汗却一滴也冒不出来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从天城馆玄关门廊俯瞰大海,红色沉淀的范围变得更广了,条岛像是流血了一般。

“是赤潮吗?”(注:指在特定的环境条件下,海水中某些浮游植物、原生动物或细菌爆发
性增殖或高度聚集而引起水体变色的一种有害生态现象)

“应该是游艇的燃料泄漏了。”

“啊啊,是这样啊。真正的受害者说不定是这个岛呢——开玩笑的。”

很快地把狗牌挂在脖子上的肋,神色难看地说道。牛男无视着肋穿过玄关门廊,肋紧随其
后。

“啊嘞,蓝色薄布掉下来了。”

肋看向天城馆左手边的空地说道。覆盖斗车的蓝色薄布脱落,落在住宿楼的墙壁前。

“应该是暴雨的缘故吧。”
“不——不是这样。”肋弯下腰,看向斗车的内部。“货台下面的土湿了。如果货台一直在
同一个地方,土应该是干的才对。犯人应该使用过这辆斗车。”

被拉到货台下窥视,泥泞的地上形成了许多水洼。

“做什么用?”

“还不清楚。总之我们先调查尸体吧。”

肋迅速折返,走向玄关。牛男在其身后追着,听到了尖塔的钟声。

打开门后发现,波斯地毯上紧紧地粘着血迹。

“你瞧,怎么看都已经是死了吧?”

牛男抬头看向从二楼走廊探出来的齐加年的头。一张郁闷的脸上舌头耷拉着,站在皮肤上
的应该是泥吧。

“呜呼呼,真是了不得啊。”

肋咬着嘴唇忍住笑意。

“你这家伙,果然杀了人吧。”

“别再这么说了。这可是搜查,再靠近一点看看吧。”

肋从玄关大厅冲上正面的台阶。伴着“吱呀吱呀”的脚步声,从天花板上垂下的灯也微微
摇晃。

一拐过走廊,就看到了穿着雨衣倒下的齐加年。只有头从栏杆间伸出的样子让人想起了断
头台。脚尖附近倒着一个手臂被切掉的扎比人偶。

肋弯下腰,摸向尸体的手腕。齐加年的手掌上粘糊糊的沾着泥。

“他已经死了。”

“我都说了嘛。一般人的话头被打破了肯定死了。”

从扶手上方望向一楼,从齐加年的脸处垂直向下的地方看到了血迹。

(注:这里的“垂直”指垂直于一楼地板)

“啊嘞?”
肋的目光看向扎比人偶,人偶的手臂垮了,泥散落在地毯上,人偶里空洞得像陶俑一样。

“怎么了?”

“也没怎么。明明齐加年的手臂没有掉,人偶的手臂却掉了。”

肋把人偶和齐加年对照着看说道。确实在其他的现场,犯人用扎比人偶再现了尸体的状态
犯人是忘了切齐加年的手臂了吗?

“真是不太理解。总之先去看看饂飩桑吧。”

两人并排走下台阶,从玄关大厅穿过走廊,走向浴室。

更衣室的门还是老样子敞开着,发现一具尸体并产生骚动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家伙看上去像是还活着吗?”

牛男指着浴缸说道,一边拍了下肋的屁股。

肋看向浴缸里,饂飩的身体更加膨胀变得像水母一样。浴缸的水位大约在三分之二高度。
像泥水一般浑浊的水面上,头部、背部中央还有屁股浮了出来。浴室里横躺着的扎比人偶
溶化得已经分不清它的朝向了。

“嗯,应该不可能是装死了。”

肋把右手伸进浴缸,把饂飩的头拉出水面。从头部“啪哒啪哒”地飞散着水滴,鼻子、耳
朵、嘴唇、眼皮处都垂着大量的穿环。

“嗯?”

肋仔细地观察着饂飩的脸。从被打破的窗户处吹进了一阵风,水面微微摇晃。

“怎么了?”

“请看,这个地方没有穿环。”

肋指着饂飩的脸颊,左右各一处开着宽约 1mm 的洞。晴夏赠与的脸颊处的穿环不见了。

“应该是掉了吧,你瞧。”

重新看向浴缸,硅质的别扣浮出了水面,应该是牛男拿起饂飩的头时从口中掉出来的那东
西。真正的穿环应该还沉在水底吧。

“为什么取下来了呢?”
“应该是推进水里时别扣掉了吧。”

“唔嗯,有这么简单就掉下来吗?”

肋盯着饂飩看了一阵,但是不久又放弃了似的松开了手,“噗通”一声头又沉进了水里。

“和我说的一样吧。没有伪装成死者的人,我们都是被杀的。”

“确实如此。但是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我们去牛汁桑被杀害的现场去看看吧。”

肋轻率的说着,走出了浴室。

自己调查自己被害的现场,真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房间的正中央倒着一把沾满血污的椅子,被挖了头的扎比人偶孤寂地看向天花板。

“有疑点的呕吐物是在这里吗?”

肋刚一看向厕所,旋即捏紧鼻子关上了门。

“你是特地来欣赏我的呕吐物的吗?”

“不,我很在意的是这里。”

肋看向房间的地板,窗帘被从窗户吹进的风吹得摇摇欲坠。

“有什么问题吗?”

“大概吧。牛汁桑复活的时候是坐在椅子上的吧。但是如果在头上扎入钉子的话,在椅子上
太不稳定了。犯人应该是先让牛汁桑躺在床上,在头上打入钉子,然后让尸体坐在椅子
上。”

牛男的目光看向手表,表盘上虽然沾着血,但是裂缝中却没有渗进血。如果按照犯人在牛
男头上扎入钉子后再移动尸体的推理的话,和手表上造成的痕迹情况是相一致的。

“但是牛男桑头上扎入的钉子,是贯通前后从额头处突出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地板上应该
有痕迹才对。”

肋屈着膝盖,一动不动地盯着地板。血到处四散着,却没有找到遗留的东西。

“啊,这里有。”肋像狗一样鼻子凑近地板,“有两个痕迹。”

牛男靠着肋的肩膀看向地板,像藏在血迹里一样,排列着两个圆形的痕迹,有点类似公寓
柱子上的甲虫巢穴。虽然是连 1mm 都不到的小痕迹,靠近窗户看的话会稍微大一些。

“有点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感觉呀。犯人是白蚁吗?”

“仔细看,只有大的洞里有血渗进去。”

按肋所说观察地板上的痕迹,确实大洞的痕迹里被血染红了,小洞的痕迹里只沾了一点泥。

“那又怎么样?”

“呜呼呼,牛汁桑,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肋抬起头,眯着眼睛开心的笑了。

“在封闭空间中一群人被逐个杀害,最后全部死亡,但是却找不到犯人。那么封闭空间中到
底反生了什么?这一强大的谜团正是《无人生还》型推理小说的妙趣。我和牛汁桑被卷入
的事件正是这一类型。不过被害者复活了确实使事情变得复杂了。”

肋大张旗鼓地说道,从他的呼吸中都能闻到烟味。

“快点说结论,犯人是谁。”

“你先冷静一点。从牛汁桑这里听闻我们五人被杀了之后,我产生了一个疑问。犯人杀害我
们的时候,戴着满是眼球的奇怪的面具,这其中有什么意义吗?”

“你是说扎比面具吗,那是用来吓我们的吧。”

“戴着这种面具袭击别人是很不容易的,我不认为只是单纯用来吓我们而使用的。”

“那就是不想让我们看见脸吧,和银行强盗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面罩遮住脸部是一个性质。”

“说对了一半。”肋得意地颔首,“所有人的房间里都准备了宽松的起居服,也是为了防止
从服装或者体型上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有一点很奇怪。”

“哪里奇怪?”

“犯人把我们全部都杀了这件事。如果要把店员全部都杀了的话,强盗也就没有必要遮住脸
了,即使知道真面目了反正大家都是一死。”

“嗯,怎么说呢。”牛男抱着胳膊扭了扭脖子,“一夜之间就把这么多人杀死是很难的事情
吧,应该连犯人都不清楚自己的计划是否能够顺利进行。既可能会被反击刺伤侧腹,也有
可能不小心从现场出来时被抓住。为了以防万一遮住脸部也不奇怪吧。”

“对于杀害牛汁桑的情况来说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是我是被叫到工作室然后被杀害的。手臂
骨折的人按理来说不太可能进行反击,深夜一点的时候也不太可能有人偶然经过工作
室。”

肋故意支棱着左手。确实如肋所说,戴着视野狭小的面具去杀人是件费力气的事。面对有
压倒性优势的对手,犯人为什么要遮住脸呢?

“那么那个混蛋是怎么考虑的呢?”

“很简单,我们只要考虑如果犯人杀人时露脸了会怎么样就行了。如此一来我们也就不需要
像这样调查现场来回走动了,因为我们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那是因为我们复活了的原因吧?”

“没错,这就是答案。犯人知道被杀害的人在数小时后或许会复活的事。因此在刺出致命伤
之前一直把脸遮住。”

犯人预见到了这一怪异现象?

牛男依旧抱着胳膊,思索着肋的话。这种事情会有可能吗?

“真是搞不懂啊。犯人难道是三途川的水手吗?”(注:三途川指传说中生与死的分界线)

“虽然详细情况还不清楚,但是犯人预测到了我们身上会发生异变。因此犯人为了不暴露自
己是杀人鬼做了先手准备。”

“把我们的身体当成了人体实验啊。这么说犯人是身为医生的齐加年了?”

“别急着下结论。这个岛上有五具尸体,不仅所有人都被杀了,而且还找不到犯人,这是不
可理解的。但是我们并没有亲眼看见五人被杀的场景,可以断言被杀的只有自己。五人之
中如果混入了自杀的尸体的话,就可以解释这一奇怪的状况了。”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就在我复活之后,我听到了犯人把东西扔进海里的声音。在那一时刻
毫无疑问犯人还活着,从那之后到发现尸体的时间内没有能够自杀的人。”

“所以说犯人使用了诡计!”肋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手伸向烟灰盒,“犯人设下了让别人看
上去自己是被杀害的诡计。”

“你这家伙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开心啊?”

“这里最重要的,是五人死亡的顺序。一旦死亡之后,到复活之前是无法杀人的。所以必然
的,活到最后的人是把其余四人杀害的犯人。这里作为线索的是扎比人偶。”

“扎比人偶?”牛男俯视着从床底探出来的扎比人偶,“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偶被和尸体类似的方法损坏。但是看了各种人偶以后发现,相似的程度有所区别。
我身边被灌蜡的人偶,以及躺在沙希桑身旁被泼硫酸的人偶,如字面意思那样用和尸体同
样的方法损坏了。但是齐加年身旁的扎比人偶却不同。齐加年桑面部受伤,头从二楼的栏
杆缝隙中伸了出来。与之相对的,扎比人偶的手臂掉了,躺在走廊的墙边。”

“犯人可能是不注重细节的性格吧。”

“不对,齐加年的手掌上粘糊糊地沾着泥,这是齐加年桑握过扎比人偶的证据。齐加年桑的
头被按进栏杆缝隙时,扎比人偶在手能够得到的地方。”

“为什么齐加年非得把人偶的手臂弄掉呢?”

“手臂掉了只是一个结果。那时,齐加年桑破裂的额头处流了血。如果保持那样失去意识之
后就会失血死亡。想到这里的齐加年桑,把扎比人偶的泥涂在脸上试图止血。虽然这样做
有很多问题,但是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趴在地上的姿势是没法脱衣服的吧。齐加年桑拼
命抓泥的结果,就是扎比人偶的手臂被弄掉了。”

牛男吞了下口水。确实,齐加年的脸上像是涂了泥一样有黑色的污渍。

“但是我们观察齐加年尸体的时候,人偶是倒在他的脚尖附近的。”

“确实如此。那样的话齐加年桑是无法握住人偶的。在齐加年桑死之后,有人觉得人偶可怜 ,
把它从栏杆边缘向走廊里侧移动了。虽然搬运尸体很困难,但是拿起人偶还是很简单的。

如果理解了这一点的话,在齐加年桑死之后,还有犯人或是其他幸存者在。齐加年桑不是
最后一名死者。”

“也就是说不是杀害我们的犯人。”

“没错。”

牛男忽然回想起被秋山雨叫到摩诃大学的时候,帮助被压在书本下面的“不思议酱”的事
情。即使是人偶,也可以理解不能放任它受到可怜遭遇而不管的心情。四人当中也有为人
偶着想的善人吧。

“同样的推论也适用于饂飩桑。给饂飩桑准备的人偶不在浴缸里,而是躺在浴室的地板上。
浴缸里之所以像泥水一样浑浊,是因为扎比人偶曾经一度沉在浴缸里。发现饂飩桑的尸体
后,有人把扎比人偶从水中拿了出来。因而饂飩桑也不是最后一人。”

“所以饂飩桑也不是犯人。但是尸体和人偶的样子不同的只有这两例,嫌疑人还有三个啊。
“不,同样的理由也适用于牛汁桑。”

“我?”牛男耸了耸肩,“怎么回事?”
“牛汁桑的头虽然被铁钉刺穿了,但是扎比人偶头上的钉子却被拔了出来。有人发现了牛汁
桑的尸体后,从人偶头上把钉子拔了出来。”

牛男松了劲放下了肩膀。真是一个非常粗暴的推理。

“这只是你的想象吧。犯人在扎比人偶上扎入钉子后,把钉子拔出来用这一根插进了我的头
里不是吗?”

“不对,证据在这里。”

肋像跳踢踏舞一样脚敲着地板,地板上有两个并排着的圆形的痕迹。

“白蚁又怎么了?”

“这是犯人扎钉子时留下的痕迹。大的那个是钉牛汁桑的头时,从额头处飞出的钉子前端刺
穿地板的痕迹,小的那个是钉人偶的头时留下的痕迹。大的钉子由于贯穿了人的头,痕迹
里粘糊糊地沾着血。相反的,小的钉子贯穿了人偶的头,痕迹里只沾着泥。犯人如果重复
使用了同一根钉子的话,那么这两个痕迹应该是相同大小。痕迹的大小不同正是由于钉子
的粗细不同所导致的。但是这个扎比人偶现在并没有扎着钉子,应该是牛汁桑死之后,有
人把钉子拔了出来。”

“那么那个钉子在哪里呢?还有人有特地拿回去的工夫吗?”

“不。钉子上沾着泥,没有特地拿走的理由。我认为把钉子拔出来的某人,应该把那根钉子
留在了这个房间里。”

“所以说在哪儿啊?”

“根据我的想象,应该是扎在那里。”

肋露出下流的笑容,指着牛男的运动鞋。有不好的预感。弯着脚往鞋底望去,发现一根钉
子扎在沾满泥泞的橡胶鞋底上。

“这什么鬼啊。”

“牛汁桑复活的时候从椅子上落到了地上,在那时扎到了鞋底上。”

“不会吧,根本就不疼啊。”

“牛汁桑,你忘了头上还扎着钉子了吗?”

喉咙里发出了像被踩了的青蛙一样的声音。来回走动的时候完全忘记了,牛男的痛觉完全
不起作用了。
想起了复活之后去更衣室时,不知为何脚底和鞋底分不开的事,这是因为钉子贯穿鞋底扎
着牛男脚上的肉的缘故。走下台阶时发出“咣咣”的健硕的声音,也是由于钉子头摩擦石
头的原因。

“真亏你能注意到这件事。”

“因为我是作家嘛——开个玩笑。在工作室牛汁桑倒地的时候,看见了你的鞋底罢了。”

“我什么时候倒地了?”

“想揍我的时候,踩到小便然后就摔倒了不是吗?”

肋高举双手假装摔倒的样子。果然应该用铁锤把他杀了的。

“那你又怎么说。有自己不是最后一人的证据吗?”

“有,就是从沙希桑尸体下发现的项链。如果沙希桑是在我之前被杀害的话,我在工作室被
浇蜡的时候,沙希桑就已经地板洞的下方倒下了。在这种情况下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从我
脖子上掉下来的项链出现在沙希桑的尸体下方。我不认为犯人会刻意走下沙滩,移动尸体
的位置。沙希桑是在我之后被杀的,换言之她就是那最后一人。”

肋的鼻子抬的越来越高,真是差劲的态度,但是却找不到反驳的点。

“那么犯人就是——”

“沙希桑。是她把我们都杀了之后,最后再自杀的。”

爱莉是犯人?牛男不认为她把他们都杀了,更不相信她还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等一下,这不可能。如果她往自己身上浇硫酸的话,沙滩上没有留下容器不就很奇怪了吗 。
即使是在工作室淋上硫酸之后再跳向地面,工作室里也没有找到容器啊。”

“她正是利用了这种想法。沙希桑戴着面具袭击我们,是知道我们也许会复活,以防自己是
犯人这件事暴露。她让别人看上去是被杀害的而实际上是自杀的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只
是把瓶子藏在现场就能脱离嫌疑是很简单的。那个沙滩上肯定有牛汁桑看漏的隐藏之
处。”

牛男想起了工作室下方的阴暗角落,但还是没有理解肋的发言。

“尸体的下面吗?真不巧只发现了你那土气的项链。”

“我一开始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是如果只是遮在上面把容器藏起来的话未免也太粗心大
意了,因为如果一旦有人移动尸体的话就立刻暴露了,就像牛汁桑发现项链那样。
接下来要考虑的,是挖开沙子把瓶子埋在地里的方法。但是现场既没有发现铁锹,而且如
果挖沙子的话手指应该会被弄脏的,而沙希桑的指甲保持的很干净。”

“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

“不,隐藏瓶子的地方还有一处。不是在尸体的下方,而是在里面。”肋像打哈欠一样大大
的张开嘴,指向舌头深处。“这里。”

“你是说把玻璃也一并吞进去了吗?”

“没错。沙希桑泼上硫酸之后,把瓶子撞在岩石上打破,然后把碎片堆积起来。牛汁桑还记
得沙希桑的狼吞虎咽吧,有那么大的胃的话吞下一个瓶子分量的玻璃简直就是小菜一
碟。”

“这不是胃的问题。她又不是卖艺的,没有水的话怎么把玻璃吞下去啊?”

“你说的没错。”肋满脸得意的笑道。“所以沙希桑事先把自己的舌头剪了下来。”

忽然间喉咙里感到有点痒。

回想起了看向爱莉的口中时,直冲背脊的那一股寒意。

只是失去了舌头,爱莉就变成了不可名状的怪物一般。就在上下排列的牙齿的另一侧,是
像钟乳洞一样的红色的洞穴。除了凹陷的喉咙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挡着那个洞穴。换言之
就像把一个漏斗的嘴对向这里,如果扔进一个糖果球的话,似乎会直接掉进胃里面。

爱莉不是把玻璃吞进去的,她是直接放进去的。

“……真是疯了。就是为了这个才把舌头给切下来的吗?”

“这取决于你的想法。如果是残虐而死的状态的话,仅凭这一点就大大降低了自杀的嫌疑。
如果考虑到这一点的话,就有一舌二鸟的可能性了。”

“真是不明白这算是脑子好还是脑子不好。”

“杀人鬼就是这样的。但是不必再担心了,犯人已经死了。”

“原来如此,是这家伙杀的人啊。”牛男怀着复杂的心情挠着头。

“她会不会复活呢?”

“我觉得沙希桑不会复活了。让别人看起来是自杀的方法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如果认为自己
也许还会复活的话,就不会选择全身淋上硫酸还把舌头剪下来的方法了。”
“这也没错。”

僵硬的肩膀的劲松了下来。牛男惊讶于只是不用担心被人袭击就如此轻松。

虽然爱莉是杀人犯这件事令人震惊,但是也有一点不对劲的感觉。从细微的线索中瞬间看
破在便利店的停车场袭击牛男的犯人的目标的那种洞察力,以及为了写小说成为应召女郎
勤奋工作至指名数上升为第一的那种行动力。如果她有这些能力的话,杀死四位作家这种
事应该会动静更小一些吧。

“牛汁桑,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好呀,为了庆祝我们复活。”

牛男摇晃着脑袋摒除杂念,气势十足地打开了门。

那一瞬间,颈部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好疼。”

牛男仰面朝后退了回去。

后脑勺的钉子撞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抬起头后发现,自己的喉咙被刀刺中了。

“真的假的。”

齐加年正站在门的那一侧。

啪嗒。

听到了混杂在雨声中,门被重重的关上的声音。

时钟指向两点二十分。好像有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或许是忍耐不住一人独处的夜晚,又
或许是出于某种目的离开了房间——

真坂齐加年从椅子上直起了腰。如果四人当中有企图做坏事的人,无论如何都要防患于难。

齐加年作为一名麻醉科的医生,每年会做一百二十件以上的手术。不论是夺走患者的意识
还是使患者的肌肉松弛、呼吸停止都是轻而易举。患者被打上麻醉的一瞬间,就变成了无
防备的状态,把生命交给了齐加年。
这个能力是以换取肩负很大的责任而得到的。大多数的人畏惧死亡,只能接受等待的死亡
但是医生不一样,他们和死亡正面接触,肩负着起死回生的责任。这是拥有才能的人才具
有的特权或者说是使命。《苏醒的脑髓》得到了医生的好评,也是因为生动地描绘了这样
的执念。

即使在这个远离医院的小岛,自己的使命也没有改变。没有回到本土方式的现在,四位作
家的生命就握在自己的手中。绝不允许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失去生命的事发生。

齐加年打开房门看向走廊。四人的房间门都紧闭着,没有人迹。

正当他仔细倾听时,隔着一个房间的门开了,沙希的脸露了出来但是脸色很差。

“刚才的声音是什么?”

“好像是有人从房间里出来了。”

“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

齐加年发出尽可能冷静的声音,沙希皱起眉头忍住不安。

被邀请而来的作家共有五位,如果确认了留在房间里的人,就应该知道谁出去了。

齐加年穿过走廊,敲响斜对面的房间门。

“是、是谁?”

里面传来了饂飩害怕的声音。

“我是齐加年,沙希桑也在一起。能打开下门吗?”

过了数秒,传来从门把手卸下电线的声音。房门微开,一脸害怕的饂飩的脸露了出来。

“刚才把门关上的——应该不是你吧。”

“我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发生什么了吗?”

沙希说明了事情的原委,饂飩一脸不安的走到走廊上。

“还剩下肋君和牛汁君吧。”

齐加年敲响隔壁的门,没有回应。门下隐隐约约地露出灯光。
“这里是肋桑吧。他是不是睡着了?”

饂飩说着和表情相反的话。

齐加年再次敲门后,转动了门把手。

“——”

房间里空无一人。

电线连接在插座上,没有用来固定门的样子。床上的毛毯是凌乱的,他应该曾经是睡下的
地板上放着的手提箱呈打开的状态,里面露出华丽的衣服。

“人不在这,他到底去哪儿了?”

“只要不是因为疯了跳进海里就好了。”

“那样堂堂正正的人其实是最害怕的。”沙希捏着胭脂色的夹克苦笑道,“要去找他吗?”

“你们是不是想多了,他是不是肚子饿了去厨房了?”

饂飩用做作的手势抚摸肚子。

齐加年穿过走廊,看向剩下的最后一扇门。

“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那个牢骚专家一句抱怨也没有真是稀奇啊。”

沙希也这样想着,一脸诧异的敲响牛汁的房间门。

“喂——牛汁桑,还活着吗?”

只有雨声在走廊上回响着,没有回应。

“在这种时候装死?”

转动门把手,很简单就打开了门。

风雨的声音更大了。因为窗户被打破,窗帘被风吹到外面。门被关上是因为风的缘故吧。

“为什么?”

沙希的膝盖一弯。

头部被钉子刺穿的牛汁,坐在满是鲜血的椅子上。
齐加年按着牛汁的手腕确认脉搏。

“已经死了。”

“肯定的嘛,头都被钉子刺穿了。”

饂飩露出生硬的笑容。

“店长,为什么——”

沙希想冲到牛汁的身旁。

“稍等一下。不要触碰尸体为好。”

齐加年双手按住沙希的肩,沙希讶异地望向齐加年。

“什么呀,你这是学警察那一套吗?”

齐加年的目光落在地板上,床下有一个扎比人偶正看向这边,额头和牛汁一样被铁钉刺穿。

“虽然有可能是我多虑了,但是我认为把我们叫到这个岛上的原因和奔拇族的事件有关。奔
拇族人大量死亡的原因有多种假说,其中之一是细菌感染导致的败血症。所以避免触碰尸
体为妙。”

齐加年用冷静的口吻说着,沙希像是在思考他的话,缓缓地低下了头,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饂飩把扎比人偶捡了起来,拔去头上扎着的钉子,随后又放在了地上。

“这样下去我们会被肋桑杀掉的,必须得做点什么。”

“稍等一下,那家伙就是犯人吗?”

“应该没错吧。不然的话为什么肋桑要逃走呢?”

饂飩轻蔑地看向沙希。

“去工作室吧。”

齐加年说完后,二人张着嘴一时语塞。

“……为什么去工作室?”

“就如肋君昨天所说的,在那里可以提防犯人的袭击。”
“在路上被袭击了的话怎么办啊。在房间里守着的话要更安全些。”

齐加年指向掉在地上的电线。

“牛汁君用电线把门拴住了还是被杀了,我们的房间根本就不安全。”

“如果犯人就在工作室呢?”

“到那时就只能逃走了,至少我们会得知犯人的真面目。”

饂飩手扶着墙壁低着头,从被打破的窗户处飘进来了雨滴。

“我明白了,去工作室吧。”

沙希抬头说道。

用手电筒照向石阶前方的路时发现,沙滩上已变得泥泞不堪。

波浪声,雨声,还有从悬崖上雨水流下的声音交杂着,完全听不见二人的脚步声。在泥泞
的地上走路十分费力,到达工作室下方时已经汗流浃背了。

“我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齐加年戴上手套爬上梯子,饂飩和沙希不安地抬头看着。

从地板洞处探出头,工作室被黑暗笼罩着。听见了从雨衣袖子上水滴落的声音,爬上地板
后,拉下天花板垂下的灯绳打开照明。

“噫。”

齐加年摔了个屁墩。

靠着圆木堆积的墙壁处,有一个被蜡油覆盖的人倒在那里。

“你还说工作室很安全呢,那这是什么?”

饂飩讽刺道,抱着头靠在墙壁上。沙希则像丢了魂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墙壁上的表
指向三点,但由于雨声纷杂听不见钟声。

“非常抱歉,我的想法太天真了。”

齐加年手扶着墙肩膀一松。工作室的一角躺着的蜡块里,浮现出很像肋的脸庞。旁边还躺
着一个被蜡油覆盖的扎比人偶。
“已经没救了,逃到哪里都会被杀的。”

饂飩像小孩子一样发出尖叫声,就在这时。

“不好意思。”

沙希倚着饂飩的肩膀,从架子上取下雕刻刀。

“……沙希桑?”

饂飩一副不解的样子。

“都出去。”

沙希用雕刻刀对着二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可不是犯人。”

齐加年用尽可能冷静的声音说道。

“我也搞不清楚。”沙希紧握着雕刻刀。“但这个岛上只有五个人。已经有两个人被杀了,
犯人就在剩下的三人当中。如果我不是犯人的话,犯人就是你们当中的一个了。”

饂飩一脸戒备地来回看着齐加年和沙希,沙希所言非虚。

“我再说一遍,从这里出去。”

沙希向前挥动雕刻刀,额头上渗出了汗。

“你冷静一点,在这里待着太危险了。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管。”

“就、就像他所说的,如果单独行动的话就正中犯人的下怀了。我们一起回天城馆里吧。”

饂飩的声音在凌乱的呼吸声中停顿了。

天空中划过一道光亮,雷鸣声摇动着空气。

沙希一声长叹,把刀尖对着地板,随后松开了手。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们。”

在如注的暴雨当中,三人沿石阶而上回到了天城馆。
河流的水位上涨,甚至淹到了石阶上。向下俯视着沙滩,浮在浅滩上的游艇像是怪物的尸
骸一般。

饂飩和沙希一言不发的跟在齐加年身后。饂飩虽说是个胆小的男人,但即便如此他也是一
名推理作家。实际上这一切是他干的也大有可能。

当然,沙希虽说是一介女流,但也不能大意。性格与外表看上去的大相径庭,所以这种程
度的表演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吧。齐加年一边窥视着身后一边加快了脚步。

天城馆像是一片废墟一般寂静无声。天花板的灯点亮后,挂钟的影子伸了出来。咔哧一声
时针转动着,指向了三点半。

“这之后怎么办?”

齐加年拉开雨衣的拉链问道。

“我要回房间。”

饂飩躲开目光说道,快步走向住宿楼。不知道是在怀疑齐加年,还是在背地里谋划着什么。

“我、我也回去了。”

沙希也紧随其后,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突然,彩色玻璃外闪着光芒,响起了震彻大地的轰鸣声,好像有一道雷落在了附近。

如果引起火灾就不得了了。齐加年走上台阶,从二楼走廊的窗户望向沙滩。虽然能看见工
作室的铁皮屋顶,但是大雨纷纷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远眺着黑暗的夜空,脑海中浮现出头上被扎进钉子的牛汁的脸。

即使悔不当初也无济于事。到底是谁干的,这问题不久就会弄清楚的。

天空中再次划过一道光亮,旋即雷声轰鸣。下意识地手松开了窗棂,向背后退去。

就在这时,后脑勺撞到了什么东西。

“——诶?”

转向背后的瞬间,鼻头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怎么会这样。自己不是夺去生命的那一方吗?

齐加年曾面对着数不清的生命,使其回避了命中注定的死亡。这样的自己,要如此干脆的
迎接死亡了吗?

不对,这不可能是真的。

心底里涌现出用这双手帮助过的无数生命的呼声,这是保护自尊而产生的虚荣,只是欺骗
自己罢了。只不过是一介麻醉科医生,是不具备与死亡对抗的力量的。没有救到晴夏的命
正是最好的证明。

九年前,有一次在从学会归来的电车上见到了晴夏。手搭在吊环上的晴夏比平时的妆画得
更重。齐加年正在犹豫是否要搭话,晴夏已经在兄埼站下了电车,去了常去的情人旅馆所
在的西口。

他以前就察觉到了晴夏和别的男人有关系这件事,但在那时,齐加年没能去追问晴夏,他
没有胆量去亲眼面对现实。

如果在那时,了解了晴夏的全部,在此基础上接受了她的话,就会注意到晴夏的不安,说
不定就能够在榎本桶面前保护她了。做好了解所爱的人的觉悟,已经太迟了。

意识被拉回到了现实。

由于过度的疼痛,齐加年浑身无力,倒在脚下。头顶撞到了栏杆扶手,发出沉闷的声音。

忍受着从未尝过的惨痛,齐加年闭上了眼睛。
【民翻】白井智之 无人逝去(5)惨剧(三)
hexor000
2020-02-29 11:00:45
原著:白井智之

翻译:hexor000

声明:本书原文版权为原作者所有,译文版权为译者所有。属于书友交流,不得用于商业
用途,转载请注明出处。

以下为正文

惨剧(三)

“——不对,我没有痛觉了。”

牛男拉着插在喉咙里的刀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插在肌肉里,怎么用力也拔不出刀来。

“肋,帮下忙。”
“你没事吧?明明被刀子刺中了。”肋看向伤口说道。

“因为我是个超人啦。头被钉子刺穿了也没事。”

牛男用诙谐的口气说着,肋一脸惊讶地扯着刀子。向前面拉时纹丝不动,左右摇晃后把伤
口扩大,总算是把刀子拔了出来。刀尖上沾满了黄色的液体。

“像一个巨大的稻穗一样。”

“现在不是讲笑话的时候。”

没错。

牛男抬起身子的同时,齐加年朝牛男挥下了餐桌小刀,牛男瞬间拿出菜刀抵挡,刀尖相互
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喂,蠢货医生,你想干什么?”

牛男痛斥道。齐加年拿着刀盯着牛男,脸上还是被泥巴弄脏的状态,额头上的伤口被痂盖
住了。

“你别装傻了。你们两个装死使大家放松了警惕,抓住可趁之机把我们杀了不是吗。”

又是这种情况吗,牛男就这么长得像一副杀人犯的脸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杀你的人不是我。”

“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你和肋君还活着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了吗?”

“不对。你瞧,看这里。”

牛男把喉咙的伤口敞开,让齐加年看。

“被刀子刺中了还活蹦乱跳的,我们没有装死,是已经死了。”

刀子从齐加年的手上滑落,嘴唇微微颤抖。

“怎么会,这不可能。”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瞧,这里也是。”

牛男分开刘海,让齐加年看见从前额突出来的钉子。

“别开玩笑了。这是在‘唐·吉可德’店买的玩具吧。”
齐加年的手伸向牛男的额头,像触诊一样。肋咬着嘴唇忍住笑意。触到牛男的一瞬间,齐
加年像是被火燎了一样把手指缩了回来。

“这不是凉透了吗。”

“因为已经死了嘛。”

“失礼了。”

齐加年用沾着泥巴的手摸向二人的胸。

“住手,怪恶心的。”

“没有心跳。你们二位是怎么活着的?”

“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你自己也已经死了。”

齐加年惊了两秒,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来回摸着自己的脸和手腕。

“怎么会这样,心脏完全停止跳动了。”

“你马上就会习惯了,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先去食堂喝一杯吧。”

“都先安静一下。”

齐加年把手放在嘴唇上,一边嘟哝着一边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几分钟前还挥着刀子像是一
场儿戏一般。

“怎么想也没用的。还是先去喝酒吧,庆祝复活祭。”

“你们二位有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的吗?”

齐加年停下脚步,像医生一样说道。

“全身都不舒服啊,因为死了嘛。”

“不是说这个。有没有流鼻涕,或者喉咙痛不痛,像这样的症状。”

“什么都没有。如果你自己感到不适的症状的话请告诉我。”

牛男在满是裂痕的镜子前打量着全身,除了血色很差以外没有什么异状。

“除了头感觉有点重以外,其他的和活着时没什么区别。”
“我也是,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受伤的地方感觉疼吗?”齐加年的语速变快了起来。

“没感觉。我都忘了头上扎着钉子这件事了。”

“我也是。虽然天气很热却没有出汗感觉有点奇怪,但是皮肤完全不疼。”

“原来如此。这和无痛无汗症的一部分症状很相似,这是一种即使受伤也没有注意到,多半
会病情加重的疾病。”

“我们没事的,毕竟被钉子扎了都没死嘛。”

“问题就在这里,因为尚不清楚维持生命的方法。你们二位,能脱光衣服后躺在那张床上,
让我触碰身体检查下吗?”

齐加年说着像是 gay video 里才有的台词。

“所以我才说讨厌医生嘛,把人类当成什么了。”

“我说的是认真的。”齐加年一脸严肃的向牛男说道。“你们还没理解事情的重要性。我们
的身体就像是处于扫帚在天上飞的状态,不同于气球和飞机,完全不明白它为什么就浮空
了。如果就这样什么都不调查继续浮游着的话,没法应对事故或者紧急迫降的情况。”

齐加年的声音充满了气魄,牛男曾经一度复活过来,因而想极力避免再回到另一个世界。

“喂,肋。你不是刚从蜡块里刨出来吗?”

“你这也太卑鄙了。”

“吵死了,我再给你浇一次蜡油了啊。”

听到牛男的咆哮后,肋一边嘟哝着,一边用没受伤的右手把起居服脱了下来。因为失禁了
的缘故裤子还是湿的,虽然没到爱莉那种程度,但是皮肤肿胀着看起来很痛。

肋只缠着绷带、穿着裤子戴着狗牌躺在床上。齐加年靠在肋身旁,在他身上到处摸着,肋
望向天花板发出叹息。齐加年的手摸向下腹部的时候,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齐加年脱下他的裤子,耳朵凑近肋的股间。

“是膀胱炎吗?”
“有脉搏。”齐加年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是心脏。”

牛男也摸向自己的下腹部长着阴毛附近的皮肤,传来“噗通”“噗通”的震动,像肠梗塞
一样肚子膨胀着。

“是心脏移动到下腹部了吗?”

“不对,是肚子里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牛男和肋面面相觑。

“外星人吗?”

“估计是虫子。寄生虫在体内模拟着心脏,代替宿主完成体液循环。”

“寄生虫?”牛男下意识地喷出口水。“虫蚁能完成这么方便的事吗?”

“不解剖的话没办法说的那么准确,但也没有其他能想到的假说了。寄生虫的特点就是根据
宿主的身体适当地进行改变。从鱼嘴里入侵的ウオノエ,使鱼的舌头腐烂,然后变成宿主
的舌头存活下去;寄生在雄蟹上的フクロムシ,为了繁衍后代在宿主的身体里构筑卵巢;
在蝌蚪身上寄生的リベイロイア,阻碍宿主的成长,故意使其长成足数量更多的蛙。对于
寄生在我们身上的寄生虫,模拟心脏使宿主存活下去对它更有益处吧。”(注:日文原文
对应的是三种寄生虫)

“如字面意思那样,奄奄一息的家伙喽。”(注:原文“虫の息って”按字面意思即靠虫子
呼吸)

牛男照着镜子重新审视着自己的身体,胸部原有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肚子里的心脏取
而代之使身体重新运作了起来。这是多么异常的状态啊。

“请等一下。牛汁桑的脑部被破坏了,寄生虫同时重新把脑部和心脏运作,再怎么说也不太
现实吧?”

“虽然只是推测,但是我认为寄生虫促进了再生的过程。人类的体内有能分化成各种各样细
胞的干细胞。一般地,患有脑梗塞的患者脑无法再生,并不是因为神经细胞无法再生,而
是因为新的神经细胞无法移动到损伤部位。这种寄生虫使干细胞在体内循环,从而使损伤
的器官再生。”

牛男回想起九年前,在意大利餐厅从晴夏那里听说了类似的话。

“那么没有痛觉是什么原因?”

“为了使宿主身体能够承受发生的异变,刻意遮断了感觉神经。可能是在骨头和肌肉上已经
寄生了卵。”

齐加年直截了当地说出粗鲁的话。到时候下腹部被刺破幼虫出来也不稀奇了。

牛男突然回想起被犯人袭击后,意识朦胧之时感受到的景象。从留在一无所有的世界里的
自己口中,长出了虫子般的手臂。也许牛男感受到了体内发生的异变,本能地感觉到自己
即将崩坏的恐惧。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假说。”

“眼前就是症状对得上的病例,只能这样相信了吧。对于这种寄生虫来说,不论用什么样的
手段也要使宿主活下去是它的生存战略。

只是如果宿主死后时间过长,腐败就会加剧,器官的再生也会变得困难。牛汁君,你还记
得自己被杀的时刻以及复活的时刻吗?”

齐加年看向墙上的始终说道。时针正好指向下午四点,尖塔的钟声应时地响了。

“我想想,犯人毒打我的头部时是在晚上十一点半。注意到脚步声后,我起床时看了下
表。”

“复活的时刻呢?”

“在早上十一点半。我看了表想着还没吃早饭。”

“这样算的话复活大约需要十二个小时。肋君是怎样的?”

“我虽然被奇怪的信约了深夜一点见面,但是实际到达工作室是零点四十五分。我认为被杀
害的时候大约是零点五十分。”

“复活的时刻呢?”

“唔嗯,这我不清楚。”肋转着眼珠,“因为刚活过来的时候陷入了一片混乱。”

“是下午一点。就在你复活之前,我听到了自己复活后的第二次钟声。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是
在十一点半,所以第一次钟声是在十二点,第二次钟声是在一点。”

“原来如此。肋君也是经过十二个小时复活的。我的话,在工作室发现了肋君的尸体后,三
人回到天城馆时是三点半。在那时我听见了雷声,上台阶看室外的情况时被人袭击了,时
刻大约是三点三十五分。复活的时刻是在三点四十分,正好看见了玄关大厅的挂钟所以不
会错的。”

“这样一算,我们三人都是经过十二个小时复活的了。”
“是的,看起来这种寄生虫需要半天的时间改造宿主的身体。”

齐加年低头看向肋的肚子,表情十分复杂。

“但是为什么我们三个人同时被同一种寄生虫寄生了呢?”

肋在床上略歪着头。

“虽然不能肯定,但也许只在这附近的岛屿上有这种寄生虫。”

“我知道为什么了。”

牛男举手说道,齐加年觉得可疑蹙起了眉头。

“牛汁君,我可不是在讲神秘现象讲义。”

“我知道。不就是我们被这么好的虫子给寄生的理由吗?想一下我们的共通点不就一目了然
了吗。”

“共通点?”

“都和晴夏做爱过这件事。我们是从那家伙身上转移来的寄生虫。”

齐加年先是双目圆睁了两秒左右,随后露出像小孩子一样不高兴的神色。

“真像是毛头小子的想法。你是因为性病而吃了苦头吗?”

“闭嘴听我说。我其实曾不小心差点把晴夏杀了。从床上掉下来的晴夏,被打破的镜子碎片
刺穿了喉咙,但是晴夏却没有死。她的脖子明明快被切断了,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
边滴着脓一样的汁液,一边催着要做第二次。她不是没有死,而是早就死了。”

牛男对自己的话有充足的自信。现在想起那时候的晴夏,有点像人偶一样冰冷。

“但是晴夏桑应该已经被卡车碾死了。如果按牛汁桑所说的那样,为什么那时她没能复活
呢?”

“那是因为下半身被碾碎了的缘故。晴夏的尸体被拖行了 20m 左右,肚子下面被弄得乱七


八糟,肚子里的寄生虫也被消灭了吧。”

“原来如此。齐加年老师,您怎么看?”

肋向齐加年问道。

“虽然没有医学上的证据,但是可信度很高。”
齐加年收起了话锋。

“原来如此,是从晴夏桑那里转移来的虫子。”

肋若无其事的说着,一边像孕妇一样抚摸着肚子。

“本以为是不死之身却干脆地死了,晴夏也会在另一个世界大吃一惊的吧?”

“但是晴夏桑为什么会带有那种虫子呢?”

肋忽然停下手说道。

“我也只是推测,是不是从某个原住民族那里转移来的呢,那家伙和各种部落的人都做爱
过。”

“哇啊啊,很有可能诶——”

“原来如此!所以奔拇族的住民才会大量死亡!”

突然齐加年站起来叫道,眉间微微震动。

“这次又怎么了?难道说是晴夏桑把奔拇族虐杀了吗?”

“不是。使奔拇族的住民大量死亡的是野生动物,他们大概是被鳄鱼或犬类等动物袭击因而
丧命的。但是在两千四百年里与自然共存的他们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呢?之前并没有
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大肆雄辩的齐加年的表情,与秋山雨重叠在了一起。

“九十年代以后,人口流失加剧,奔拇族的住民数量急剧减少。根据殖民地时代的调查资料
记载,当时有八千的原住人口;而后根据秋山雨教授的著作记载,人口数锐减至二百人左
右。

根据他们的传统,形成了以被称为达达的族长为顶点的等级社会。达达在奔拇族语里是父
亲的意思。达达不依照世袭,而是由三年一次的协商中被认定最勇敢的人来担任。”

“这个我知道。达达可以对部族里的女性肆意妄为对吧?是男人的梦想。”

“接触不同的文化时,把自己文化的常识认为是理所应当的是不合适的。奔拇族禁止一切婚
前的交涉行为,而达达是唯一的例外。由于和全岛的女性都保持关系,因而确保了族长的
权威。”

齐加年用一副 NHK 解说员的表情说道。(注:NHK 即日本放送协会)


“这些和奔拇族住民大量死亡有什么关系?”

“奔拇族的年轻男子们,在临近达达选举时,通过对付犬类、鳄鱼或是鲨鱼来彰显自己的勇
敢。在奔拇族遇灾的那一年,也举行了达达的选举。”

“这种自我表现的战斗愈发升级,最终导致了大量的男性死亡是吗?”

“这是很有说服力的一种假说,但是秋山雨教授持怀疑态度。奔拇族不是白白延续了两千四
百年的。就算是在达达选举前,在狩猎时也会做万全的准备,仔细地观察动物,不会去对
付不符自己体格的对手的,也不会做类似赤手空拳对付熊这种愚蠢的事情。

但是如果奔拇族蔓延了这种寄生虫会怎样呢?感染者心脏停止后经过半日即可复活,即使
喉咙被咬断也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男子们误以为自己有了不死之身,为了剑指达达的宝座
他们越过了不该跨越的一线。

但是就像晴夏桑那样,感染者并非不死之身。肚子里的寄生虫被野兽吃掉的话宿主就会死
亡。

不知道这一点的男人们满怀着功名心,进行着无谋的狩猎,结果只剩下没有被感染的老人
和孩子们存活了下来,自己丢了性命。”

齐加年一口气说完后,兴奋地咳嗽不止。

“我有个疑问,如果牛汁桑的推测是正确的话,这种寄生虫是通过性交使得宿主数量增加的 。
当时的奔拇族有两百人,而且他们被禁止了婚前交涉行为。如此一来的话,为什么使部族
濒临灭绝的寄生虫会快速地蔓延开来呢?”

“确实很奇怪。难道除了性行为以外还有别的传播途径吗?”

“不不,不是这样的。”牛男扯着嗓子说道,“难道不是色狼族长搞的吗?”

“确实,达达和多数女性间有关系。但是这不能解释为什么连男性都感染上了寄生虫啊?”

“你傻啊,仔细想一下。从只做过一次的我就被感染就可以看出,这种寄生虫的传染能力极
强。我们假设这二百人中有一个人和晴夏性交过,带着寄生虫的这个人和自己的配偶性交
后,这对夫妇就都被感染了。达达再和这一家的女性性交的话,达达也就被感染了。达达
接着和部族里的女性逐个接触的话,女性们也就纷纷被感染了。这些女性再分别和自己的
丈夫性交的话,男性们就都被感染了。这样下来不论男女都被寄生虫感染了。”

“原来如此。只要奔拇族有达达在的话,什么时候有性病蔓延都不奇怪是吗?”

齐加年长叹了一声。
耳边回响起贺茂川书店的茂木的飘逸的声音。

九年前,被卡车碾过的晴夏喊着“给我水”然后死了。从茂木那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牛
男以为是把奔拇族害死的某种东西夺去了晴夏的性命。

重新思索的话,其实是正相反的结果。不是奔拇族把晴夏害死了,而是晴夏把奔拇族害死
了。

“我们不能重蹈奔拇族的覆辙,必须要小心谨慎。虽然曾经一度复活过,但是绝不是不死之
身。”

肋抚摸着肚脐的周围说道,齐加年的脸突然变得苍白。

“忘记重要的事了,我们是被谁杀的?不是你们吗?”

“不是。因为你被杀的时候,我和肋都已经死了。”

“那究竟是谁?”

齐加年摸着额头上的痂,牛男和肋面面相觑。

“说来话长,我们边吃饭边聊吧。”

比 KFC 的鸡块大好几倍的巨大肉块在大盘子上冒着热气。沙拉、热三明治、蛋包饭、奶油
汤等丰富的菜肴摆在桌子上,确是符合复活祭的菜单。只用右手就能准备出这么多的菜肴
肋的料理水平真是不一般。

牛男正想从冷藏库里取出罐装啤酒的时候,

“不行,不可以摄入酒精。”

齐加年按住冷藏库的门说道。由于擦掉泥巴、额头上缠着绷带的缘故,他基本上恢复了原
来的相貌。

“我看上去像是未成年的吗?”

“我刚才解释过了吧。我们现在处于被其它生物寄生、刚重生之后的状态。不能保证寄生虫
能够分解酒精。”

牛男回想起大约三小时前,自己对肋说了类似的话。

“那么就试试看吧。连酒都喝不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牛男打开酒罐的拉环,喝下了啤酒。一阵清苦穿过喉咙,太好喝了。
“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医疗费才会上涨的。”

齐加年如医生般讽刺道。

下午四点五十分,三人时隔一天终于吃上了饭。头上扎着钉子的男人、皮肤肿胀的男人和
额头破了的男人围坐在桌边的样子,像是低端的喜剧电影才有的光景。看着碗里的汤倾斜
着,才想起自己在倾斜的西式建筑里。

“那么,杀我们的人到底是谁?”

牛男心情正变好的时候,齐加年擦着嘴问道。桌子上摆着几个空罐子。

“名侦探,告诉他吧。”

牛男拍着肋的屁股。肋一边抽着烟,一边将爱莉是杀人犯的推理娓娓道来。

“暂且放心吧。沙希如果是犯人的话也不用担心她会复活。”

肋用泄气的表情喃喃自语。齐加年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按着额头上的绷带。

“为什么你知道她不会复活?”

“因为我们几个是因为和晴夏桑做过才转移来的寄生虫。即使沙希桑和晴夏桑之间有 H 的关
系,沙希桑没有用来插入的东西,所以也没法感染寄生虫。”

一时间鸦雀无声,齐加年目瞪口呆地哼了一声。

“如果接触了唾液或是阴道分泌液的话,通过女性之间的性行为也有患性感染病的可能。对
寄生虫来说道理也是一样的,这个国家的性教育迟了十年啊。”

“这样啊,但是也没关系。如果有一点复活的可能性的话,沙希就不可能用那样的死法
了。”

肋毫不动摇地说道,齐加年还是一副纳闷的表情。

“我也认为肋说的有道理。那家伙把自己的皮肤溶化得乱七八糟,舌头也剪了下来。我不觉
得她还想复活——啊嘞?”

突然思考回路里进了酒精。

脑海里回想起在工作室下方的沙滩看到的爱莉的尸体,产生了一个疑问。

“怎么了,肚子又饿了吗?”
肋傻呵呵地眨着眼。

“你确认一下。你也在格子架那里看见了沙希的尸体,她的上半身明明靠在岩石上,但是从
侧腹流出来的血却直接流到背上了吗?”

“好像是。即使这样又如何?”

“你的推理是这样的:沙希事先把舌头切下来后,到工作室下方的沙滩上淋上了硫酸。然后
把瓶子打破后,把玻璃碎片从喉咙落进食道里。”

“没错。”

“如果你是沙希的话,你会用什么样的姿势吞下玻璃碎片?”

“那肯定是这样。”肋伸直了背脊,头朝上大大地张开了嘴。

“咕咚咕咚,咣当”

“没错。食道是从喉咙向腹部垂直延伸的,所以要把东西从喉咙掉进体内,上半身必须直立
或至少斜着朝上。

但是在沙希的尸体上,从侧腹流出来的血直接流到了背上。上半身靠在岩石上的姿势淋着
硫酸的话,血液应该沿着重力倾斜地流向臀部。所以沙希在淋上硫酸的时候,是以水平的
姿势倒在地上的。”

肋本想反驳张开了嘴,但是却说不出话来。牛男也没明白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

“如此说来以仰面倒下的姿势玻璃是无法掉在胃里的,奄奄一息的沙希也不大可能靠自己的
力量咽下玻璃。沙希是以躺在沙滩上的状态下被泼了硫酸,在出血停止所需的时间过后,
犯人再亲手把她倚在岩石上的。”

肋像掩饰懊悔似的挽着胳膊,自言自语着。

“但是牛汁桑,即使这个诡计失效了,犯人也确定是沙希桑了。考虑到扎比人偶的状态,活
到最后的毫无疑问是沙希桑。”

“我也说一句好吗?”这次是齐加年插话道。“很遗憾你的逻辑是完全错误的。”

“连齐加年桑也,为、为什么呀?”

肋露出反抗期的小孩子一样的表情。

“整理一下你的推理。牛汁君、饂飩君还有我的被害现场有共通点。牛汁君被害的房间里,
扎比人偶头上的钉子被拔掉了;饂飩君被害的浴室里,扎比人偶被人从浴缸里拿到了浴室
地板上;我被害的二楼走廊里,扎比人偶被移向了走廊的角落。这些事实表明,除了犯人
以外的第三者已经对现场进行了处理。事实上,我看见了饂飩君把扎比人偶头上的钉子拔
掉了。有人对杀害现场进行了处理,意味着那人死后也有人活着,也就是说这意味着那个
人不是第五名死者。”

“这有问题吗?”肋歪着头。

“道理是对的。但是,还可以从这些痕迹中读出一件事。对杀害现场的扎比人偶进行了处理 ,
这意味着该人不是第五名死者,同时也不是第四名死者。四名死者出现后,剩下的人只能
是犯人了。特意用和尸体一样的方法损毁了扎比人偶的犯人,没有理由自己再去处理
它。”

“啊,原来如此。”肋的眼珠来回转着。“啊嘞嘞?”

“现场被处理过的牛汁君、饂飩君和我,不是第四名以及第五名死者。换言之,我们三个是
前三个被害的。那么第四名和第五名死者就是肋君和沙希桑了。

这就很奇怪了。我、饂飩君还有沙希桑在工作室看见了肋君的尸体。肋君不可能是在我和
饂飩君之后才被杀的。”

“啊嘞嘞?真的诶。”肋来回挠着头发。“我的推理哪里出了问题?”

“逐层递进式的推理被杀顺序是正确的。硬要说的话,你的错误就是以为尸体不会动。”

“诶?”肋眨巴着眼睛。“你在说什么?”

“放心,我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

齐加年咳嗽了一下,挺直了腰。

“……不是,尸体应该不会动的吧?”

“不好说吧。经常听说医院的太平间里尸体会动的事情,那是因为死后僵硬变硬的肌肉缓解 ,
手脚撞在了床上。其中动得最厉害的是水中的尸体。”

“水中的尸体?饂飩桑那种吗?”

“没错。当然,我并不是想说,饂飩君的尸体抬起了扎比人偶,扔到瓷砖上了。

饂飩君应该是吞下毒药之后,在浴室里自杀了。死因如果是溺死的话体内的空气会排出,
尸体会沉进水了;但是如果因为毒药的原因中毒死的话,肺里的空气还存留着,尸体会浮
出水面。
此时在尸体上放上扎比人偶,就像把重物放在浮袋上一样。虽然尸体不会立刻下沉,但是
肺里的空气会一点一点地排出。最后浮力支撑不住尸体的重量时,尸体就会沉入浴缸底部
浴缸比一般的要深,所以几乎全身都会沉入水中。

但是扎比人偶不会下沉。人偶内部也有空气残留,尸体沉进水里人偶进水的同时浮力开始
起作用。直到泥巴溶化空气排出前,人偶一直在水面上浮着。

当尸体沉入浴缸的底部时,浴缸的水位会上升相当于尸体的体积,然后扎比人偶和水面一
起浮了起来,随后从浴缸的边缘落在瓷砖上。这就是溶化的扎比人偶掉在浴室地板上的理
由。”

“不,不可行吧。”牛男像投诉者一样喊着。“我刚一复活就去看浴缸的时候,饂飩还在水
面上浮着。浴缸里的水位也没有那么高。”

“你这样想就正中饂飩君的下怀了。一度下沉的尸体会在腐烂气体积聚后再次浮上水面。由
于沉浸在水中的身体体积减少,浴缸的水位下降,像他那样的巨汉的话水位的变化会相当
大。饂飩君仅仅是在浴缸里死亡,就制造出了仿佛有人把扎比人偶从水里拿出来的状
况。”

“哦哦,原来如此。”肋发出感叹。“很有趣的诡计啊。”

“要使这个伎俩成功,就需要尽快使尸体腐烂。因为如果有人在尸体浮出水面之前复活就没
有意义了。

为此重要的一点是提高温度。那间浴室大概是由客房改造的,没有换气扇,门周围连缝隙
都没有。犯人打破窗户玻璃是为了把室外的热气和湿气引入浴室。浴室正对着河,关上门
就会在狭小的房间里充满热气。当然,浴缸里放的也是热水。”

牛男回想起在发现饂飩的尸体的时候,浴缸里的水是温的。

“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情,自己把扎比人偶沉到浴缸里,溶化之后扔到地板上,然后自杀不就
好了吗?”

“不行。这个诡计的关键,是伪装成被害现场有人处理过,让别人看上去自己不是最后一个
人。如果悠哉的把扎比人偶溶化,那么从杀害其他四个人开始,时间就会变得太多了。如
果只晚于一个人复活的话这一点就会被怀疑的”

“啊啊,这么说也是。”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我和牛汁君两个人被第三者处理了被害现场,我们二人是在前三个被
杀的。不过我目睹了肋君的尸体,那么肋君肯定在我之前就被杀了。所以现在已经理清楚
前三个被杀的是我、牛汁君和肋君,还剩下饂飩君和沙希桑。但是沙希桑被某人泼了硫酸
一事,正如之前牛汁君说明的那样。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饂飩君杀了我们之后,自己沉进
浴缸里终结了生命。这就是真相。”
齐加年静静地说着,把刀和叉摆在餐盘上。

“我提一个问题好吗。我刚复活后,就听到小动物跑动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噗通’掉进
海里的水声。我认为那是犯人把东西扔进海里的声音,那到底是什么?”

“当然和犯人没有关系。浴室的窗户和门、更衣室的门、你的房间窗户和门都是开着的。犯
人应该已经关上了浴室的门,但可能是被从窗户吹来的风推动而打开的。

于是在两扇窗户之间形成了风的通道。听起来像是小动物在奔跑,其实是被风推动的门与
地毯摩擦的声音。‘噗通’的落水声,其实是水从浴室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声音。因为和海
边响起的波浪声重叠,所以听起来像是东西掉进海里了。”

“唔嗯,我的推理弄错了。” 肋撑着胳膊肘垂了下去。“呐,我们要去看看沙希桑的样子
吗?如果她复活了的话,会卡在格子架和悬崖之间出不来太可怜了。”

“比起她来说,饂飩君才是问题。他的尸体没有受到束缚,不知道他复活之后会做些什
么。”

“呜哇,没错。”

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握紧了餐刀。又必须要因为犯人而提心吊胆了吗,牛男的心情又郁
闷了起来。

“被虫子寄生了的人类复活大约需要十二个小时。饂飩君在三点半过后杀害了我,之后把沙
希桑运到工作室杀害,最后再回到天城馆自杀。即使再快也需要花一个小时。”

“那就是说他是在四点半自杀的吗?”

三人抬头望向墙上的表,时针指向五点二十五分。

“有可能已经复活了。”肋夹着哭声说道。

“这是饂飩君的动作快的情况,还在浴缸里沉着的可能性也很大。”

“好,那我们把他的肚子里的虫子给打烂吧。”

牛男单手拿着刀子站了起来,

“不能杀他,用麻绳把他绑起来。”

齐加年像哄孩子似的说道。所以就说对医生喜欢不起来嘛。

“真是太天真了,对方可是连续杀人魔啊。”
“我还想说呢,好不容易复活了还想把他送进监狱里度过余生吗?”

牛男转过脸吐出舌头。在这里争吵也无济于事,万一出了什么状况用刀子把饂飩的肚子挖
开就行了。

牛男蹑手蹑脚,屏住呼吸在走廊里前进着。肋和齐加年紧随其后,这两人只是会打嘴炮的
胆小鬼罢了。

与一个人寻找幸存者四处走动的时候相比,牛男的头脑已经相当冷静了下来,这和自己大
致明白了身上发生了什么有很大关系。然而,当通过壁炉和橱柜的前面时,总感觉从阴影
中会有怪物跳出来而腿脚发酸。

玄关大厅与一小时前相比,阳光更加阴沉。肋按下墙上的开关,球状的照明灯却毫无反应
灯泡好像坏了。

齐加年从收纳箱里取出一捆麻绳,他是真想把饂飩给捆起来啊。

再次沿走廊进发,走向住宿楼的浴室。光是今天就已经是第三次经过这里了。牛男还是穿
着运动鞋,踮起脚尖看向浴室里。

“——啊嘞?”

立刻注意到了异状。浴室地板上倒着的扎比人偶不见了,粘在瓷砖上的泥和人偶的形状一
样。

“怎么回事?”

肋歪着头。人偶又不可能自己走来走去,应该是有人移动了它。但是把粘糊糊的人偶从浴
室拿出去的话,应该会在更衣室或者走廊里留下泥巴掉落的痕迹。那么扎比人偶只有可能
在一个地方。

牛男走进浴室,看向浴缸。积到边缘的水里浮着一团泥块。在表面形成的凹凸状的东西,
看出来是人偶的头。浴缸里的水像汤一样浓郁浑浊。

“饂飩君的尸体呢?”

“没了。他好像已经复活了。”

齐加年立刻回头看去,走廊里并没有人影。

肋隔着牛男的背看向浴缸,

“啊嘞?”
肋的声音有点变调了。

“怎么了?”

“水是不是比刚才多了?”

鸡皮疙瘩立了起来。

和两小时前比起来,很明显水位高了不少。饂飩不在水里的话,水位应该变低了才对。

“噗噜”的一声,水面浮起了气泡。

肋发出惨叫,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泥水像间歇泉一样喷了出来,一坨肉块飞了出来。黑色的双眸从下垂的皮肤和饱满的肉之
间瞪着这里,是饂飩。

“欧啦。”

饂飩像拖把一样溅起泥水,挥下了玻璃制的洗发瓶。

头顶传来一阵冲击。

牛男浑身失去了力量,握紧了的刀子掉在了瓷砖上。

四堂饂飩坐在床上,静静地听着雨声。

时钟的针指向五点二十分。从窗户里开始透出些许的光亮,但暴雨没有停止的迹象。

抚摸着脸颊的穿环,饂飩在房间里巡视着。门把手用电线牢牢的拴着。窗户被镶死了无法
开合,厕所和衣柜里没有人躲着。如果不出房门半步的话,应该就不会被犯人袭击。

虽然自知是不会有事的,但是心底不断涌出不安感。饂飩拉了下电线,确认了门不会被打
开。

由一位从事日工鞋店的母亲抚养,在街道上度过童年的饂飩,能够既不进少管所也不进监
狱而年复一年长大,只有一个处世之术——时刻不忘记要小心翼翼的活着。

饂飩六岁的时候,在路边被别人搭话。低头看着饂飩的老人虽然缺了牙有些奇怪,但是满
脸都是善意的笑容。
饂飩被老人带去了街边的破房子。结果饂飩被和流浪狗一样臭的老人们抓住了,并且被迫
吃了大量的蛞蝓,他们在赌小孩子的肚子里到底能吃多少只蛞蝓。从那天开始,饂飩只要
看到暖色和发光的生物,就会全身渗出了汗水,恶心得想吐起来。

再也不想吃这样的苦头了。于是在工作中、游戏中或与人交往中时,只要察觉到一丝危险
就会逃走。幸好成人之后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也实现了出版最喜欢的推理小说的梦想。

脑海里回想起脑袋被钉子扎穿的牛汁的面庞,那个男人也用电线将门把手固定住,但估计
是被犯人的花言巧语所骗才打开了门吧。饂飩刚才也听到了齐加年和沙希的呼唤打开了门
但是如果他们是犯人的话自己估计就没命了,再也不能重蹈覆辙了。

饂飩看着门,注意到电线松了。把门拉得很紧,就会有缝隙;用手把电线拿掉就完蛋了。

正想重新绑好电线时,又注意到树脂材料上有一道裂痕。应该是由于不安多次拉紧电线所
导致的。这样下去的就危险了。

环视着房间,没有找到能代替电线的东西。虽然玄关大厅的收纳箱里有麻绳,但是如果在
去主楼的路上被犯人袭击了的话就本末倒置了。果然除了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别无选择
了吗——

抱头紧闭双眼的饂飩,眼前突然浮现出晴夏的面庞。

和晴夏邂逅是在饂飩作家出道的两年之后。面对很开心地聊着《银河红色头饰》感想的晴
夏,饂飩第一次谈起了恋爱。以十足的气势告白后,经过半年的交往后二人订婚。他本以
为像自己这样长大的人一生都得不到如此的真爱,就这样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

但是这样梦幻般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晴夏被一男子施加暴行后,被卡车碾压后死了。

饂飩被强烈的后悔感折磨着。

为什么自己没能守护住晴夏呢。是因为自己只考虑着远离危险,而没有能够正面去面对它
饂飩如果多听听晴夏的倾诉,劝诫她和榎本桶断绝关系的话,她就不会死了。

只是一味的逃避的话什么都改变不了,应该去直面危险。

饂飩下定决心后,把电线撤掉,缓缓地打开了门。蹑手蹑脚地到走廊去,没有发现人影。

穿过走廊去了主楼。玄关大厅的灯光熄灭了,从雨中闪过的微弱的朝阳照在地板上。

经过收纳箱的时候注意到脚边的地毯脏了,红黑色的像是血一样的东西汇聚在一起。是有
人受伤了吗。

抬头朝头顶上看去时,心脏差点骤停了。
从二楼走廊的栏杆缝隙处,齐加年的头伸了出来。

他的脸看上去是红色的。

齐加年被干掉了,犯人应该就在附近。

饂飩拔腿冲出门厅,穿过走廊跑向住宿楼。

在走廊前方看到了更衣室的门,那里应该放着没用过的软管。用软管固定门把手就可以守
在房间里。

饂飩气喘吁吁地跑进更衣室。5m 左右的软管在篮子里,就是这个。

“唔。”

急忙扭动脚踝想拿起软管,结果失去了平衡,头顶撞到了镜子,响起了打破玻璃的声音。

“好疼。”

头和脚踝同时传来痛感,如果犯人听到了响动就糟糕了,必须赶快回到房间里去。

把手放在地板上抬起头时,突然说不出话来。

满是眼球的怪物,在走廊上俯视着饂飩。

不要,我还不想死。

饂飩手脚并用逃向浴室,把门关上。

背后用手顶着门环顾室内,只能打开窗户往外逃了。

下定决心手松开门把手的一瞬间,

“呃。”

身体受到了强烈的冲击,饂飩的意识中断了。
【民翻】白井智之 无人逝去(6)惨剧(四)
hexor000
2020-03-01 12:01:50

原著:白井智之

翻译:hexor000
声明:本书原文版权为原作者所有,译文版权为译者所有。属于书友交流,不得用于商业
用途,转载请注明出处。

以下为正文

惨剧(四)
“乌拉。”

饂飩骑在泥泞的身体上,用玻璃制的洗发瓶殴打着牛男的脸。脑袋里传来类似木板裂开的
声音。因为不觉得痛苦,牛男感觉就像是在看主观视角的 SM 视频。

“抱歉!”

伴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传来了肋的声音。二人好像都逃走了,真是差劲的伙伴。

“去死吧,去死吧。”

饂飩咳嗽着、喘着气、含着眼泪,不停地挥舞着洗发瓶。虽然一副想杀了牛男的样子,但
是却没有瞄准腹部的意思。他好像不知道寄生虫的事。

“喂,住手。”

即使拼命地叫喊着,饂飩也没听见。粘稠的鼻血倒流流入喉咙。即使借助寄生虫的力量,
如果头骨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话也不会平安无事吧。

牛男试着把力量放在腰上从饂飩身下逃脱,但饂飩膨胀的身体像铅一样沉重,一动也不动
由于视野倾斜的缘故,连刀子掉在哪里也不清楚。尝试着移动手臂但还是找不到。

“怎么样,我也是可以的。”

饂飩不停地殴打着牛男的脸。

没办法了。牛男放松了全身的力量,懒散地放开双手。虽然不觉得被这样的男人袭击而死
是件好事,但如果不感到疼痛就能死的话还好。

突然左手的指尖触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起居服的口袋胀开了。伸手去摸时有一种不熟
悉的奇妙触感。

把它拿到眼前发现,是在沙滩上捡到的舌头。

“呜哇啊啊啊。”

饂飩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他好像把舌头和海参给搞混了。
饂飩向后踏了一步,从头到脚又掉进了浴缸里。

牛男立刻站了起来,捡起小刀朝浴缸伸出。洗发瓶的碎片刺破了自己的脸颊,脸上滴下黄
色的汁液。

饂飩从泥水里露出脸,像金鱼一样撅起嘴来。

“对、对不起。原谅我吧——”

饂飩痛苦地说着,从嘴唇吐出一小团硅块,从浴缸里溅起飞沫。那是身上穿环的别扣。牛
男回想起六小时前发现尸体的时候,别扣从嘴里掉了出来。

“吵死了。你站起来,把肚子露出来。”

饂飩浮起腰来,但一看到舌头就尖叫起来转过身去,头顶撞在浴缸里发出沉闷的声音。

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个男人把舌头和海参搞混了。本来对于正常人来说就没有机会看
到被切断的舌头,所以也难怪他会误会。

但是如果齐加年的推理是正确的话,杀死爱莉的应该是这个男人。如果他自己把舌头给剪
了下来的话,应该不会把那条舌头看错是海参。

“喂,别演了。是你杀了我们的吧?”

牛男把舌头放回口袋,用刀子抵住饂飩的胸。不知道心脏的位置已经变了的饂飩,牙齿咯
吱咯吱地作响。

“不、不是我。不是牛汁桑干的吗?”

饂飩松弛的脸不停地抖着。他们一个一个地都把牛男当成是犯人了。

“别装蒜了,犯人就是你。”

牛男详细地说明了齐加年的推理。饂飩听闻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但
随后还是仔细地倾听着牛男的话。

“……被杀害的四人按照顺序复活过来,真像是玩笑话。”

“所以是你干的吗?”

牛男将刀尖对准腹部,饂飩将身体贴在破碎的玻璃窗上。泥水从缩水的阴茎上滴落下来。

“我不是犯人,因为我的尸体是俯卧着的。”
饂飩哭着说道。

确实,饂飩的尸体是面朝浴缸底部的,还记得水面上浮出了他的背和屁股。

“那又怎样?”

“不,如果按照齐加年桑所想的诡计来实施的话,我应该是仰面朝上死的才对。”

饂飩一副被蛇盯上的蛙的表情说道。

“为什么?”

“齐加年桑的推理是这样的:我的死因不是溺死,而是毒药导致的中毒死。虽然在死的时候
身体里还残留着空气,所以浮在水里;但几个小时后空气排出后就沉到了浴缸里。因而,
浴缸里的水位上升后扎比人偶掉在了瓷砖上。”

“没错。哪里有问题?”

“为了使这个伎俩成功,我必须要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在死的时候把扎比人偶放在身体
上;第二件事是不能是溺死——也就是说死亡的瞬间不能喝进水。”

“没错。”

牛男点了点头。饂飩如果溺死的话,身体就会立即沉进水里,扎比人偶就不会溶化了。

“如果我是仰卧而死的话,这两件事同时成立是很简单的。在肚子上放上扎比人偶浮在水面
上,只需要等待毒性发作而亡即可。

但是如果是俯卧的话会怎么样?为了使背上放着的扎比人偶不落入水里需要保持平衡,因
而要抬起脖子以免喝进水,等待毒性发作而亡。再怎么说也不大可能吧。”

确实难度很大。牛男点着头,舔了下嘴唇。

“你说的我明白了。但是按照齐加年的说法,尸体似乎出乎意料地动了起来。你以仰卧的姿
势自杀了,但是沉进水里之后被腐败气体推动,转过身来变成俯卧的姿势。”

“怎么这样。”饂飩的脸上泥水飞溅着。“这也太乱来了。”

“不管怎么说,你是骗不过我这双眼睛的。”

牛男向握着刀子的手里加了一分力,饂飩旋即像守门员一样张开了双臂。

“请等一下。有我是一直俯卧着的证据,你瞧。”
饂飩拾起在浴缸里浮着的硅制的别扣,泥水纷纷滴进浴缸里。

“怎么回事。”

“这是我脸颊上穿环的别扣。这是从脸颊外侧刺穿轴,用嘴里的别扣固定的类型。一旦穿环
脱落,别扣就会留在嘴里。所以刚才这个从我嘴里掉了出来。

就按牛汁桑所说的,我是仰卧的姿势死的好了。如果我直接沉入水中,别扣就会浮在水中
从嘴里冒出来。我的嘴里留下了别扣,是因为从我死后到我复活前,一直是俯卧的姿势的
缘故。”

饂飩语气强硬的说道,肩膀上的肉抖动得很厉害。

原来如此。饂飩的逻辑是行得通的。既然饂飩已经是俯卧着死的,那么利用尸体的变化把
扎比人偶从浴缸里掉下来的诡计是不成立的。在饂飩死后,有人把扎比人偶从浴缸里捞上
来,放到了瓷砖上。因而饂飩不是最后一人——也就是说不是杀害牛男等人的犯人。

“不是你干的啊。”

牛男耸着肩膀,把刀子放回口袋里。

“你能明白真是太好了。你的脸没事吗?”

饂飩道歉说道。

牛男的脸呈被玻璃碎片刺穿的状态,即使拉也很难把碎片拔出来。

“又搞错了吗?真是饶了我吧。”

牛男发出长长的叹息。

像是把棉花切成一团的云彩在黄昏的天空中流淌着。

牛男、肋、齐加年、饂飩四人为了确认爱莉的状态向沙滩进发。

因为头上缠着绷带,牛男的上半身每次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亚热带特有的粘稠的湿气缠在
皮肤上,令人感到不悦。如果还活着的话肯定浑身是汗了。

肋明明一溜烟地从浴室里逃了出来,牛男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后却说出“我觉得饂飩桑不是
犯人。”这样奉承的话。齐加年虽然并没有放弃对饂飩的怀疑,但似乎也想不到反驳的点
一脸不情愿地沉默不语。

饂飩洗去泥水,穿上了起居服,变得像个皮肤浮肿的汉堡包怪物一样。他似乎捡到了掉在
浴缸底部的东西,穿环又在松弛的脸颊上活蹦乱跳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造成了口腔
炎,他一边下着石阶一边不停地动着舌头。

“怎么了,舌头快掉了吗?”

“不,虽然不是这么回事,但是总觉得有些问题。”饂飩吐了一下舌头。“患了什么病
吗?”

脸凑近饂飩的嘴发现有一股像水沟一样的臭味。在舌苔堆积的上表皮上,出现了像是用指
甲划破的痕迹。

“有伤口,是不是被杀的时候咬到舌头了?”

“嗯,看来我的寄生虫也有没照顾到的地方啊。”

饂飩一边在河滩上走着一边嘟囔着,脚踩在浮根草上。

已是下午六点。伴随钟声众人到达了工作室的下方,似曾相识的海鸟撞在了格子架上,好
像还没放弃吃爱莉的肉。

“那只鸟在干什么?”

“这不是一目了然吗,那是只色鸟,连钱都不付就想对招牌小姐出手,所以才会小看社会
呢。”

牛男来回挥动着刀子,海鸟怀恨在心似的在头顶盘旋着飞向了悬崖的另一边。

“沙希桑好像还死着呢。”

肋从格子架处探出头,牛男也在其身后暗中观察。爱莉还是倚在岩石上,嘴张得大大的凝
视着天空。

“死的真是惨啊。”

饂飩俯视着尸体嘟囔着。

“可不能被骗了,沙希桑可是杀害我们的犯人。”

肋在树丛里拿着棒子说道。真是个欠打的家伙。

“别把这个侦探装腔作势的话当真了。”

“你在说什么,犯人不就是沙希桑吗。”肋的声音增大了几分。“这种寄生虫的宿主会在死
后约十二个小时后复活。我们四人都活了过来,沙希桑却还是死亡状态,这就是沙希桑是
最后一个死亡的最好证据。那么自然,杀了我们的也就是沙希桑了。”

“沙希也有可能没被虫子寄生,她可能就是死了复活不过来而已。”

“这也没区别。我们几个复活的顺序是:牛汁桑、我、齐加年桑、饂飩桑。如果从死亡到复
活的时间是固定的,那么我们死的时候也是按照这个顺序。四人当中有可能是最后一人的
是饂飩桑。

但是饂飩桑的被害现场有别人处理过,因此饂飩桑不是最后一人。故而沙希桑是犯人。”

“吞下玻璃的诡计不是已经证明了是行不通的吗。沙希如果是在这里自杀的话,盛放硫酸的
瓶子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那个嘛——”

灵感没有涌现出来,肋张开鼻孔脸耷拉得像驴一般。

“那个,不好意思。”

转过身去发现,饂飩小心翼翼地举着手。

“你要去小便吗?”

“听到二位的对话我想到一些事,活到最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杀了我们的凶手吧?”

牛男、肋、齐加年三人,都露出了被黄鼠狼放了个屁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死人可杀不了人。”

“为什么呢?我和大家都死了,不是还在走动吗?”

饂飩的声音尖锐了起来。肋苦笑着,齐加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这种事情我们当然清楚。正如刚才肋所说的那样,寄生虫的宿主要想复活大约需要十二个
小时。第一个死的我,复活是在今天的十一点半。在这个时候你们四个人已经被杀了。寄
生虫使身体再生的时间,不足以使死人复活去杀其他人了。”

“这个我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种。” 饂飩像是在组织语言一样目光游移着,突然把眼睛
紧紧地固定在牛男的运动鞋上。“牛汁桑的鞋,和到昨天为止穿的感觉不一样吗?”

鞋?

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牛男弯下膝盖,将运动鞋的底部朝向饂飩。
“穿的不舒服啊,因为底部被钉子扎穿了。”

“不只是钉子,鞋带处的结和昨天相比是不是也不一样?”

这么一说确实如此。总是像蜻蜓的尸体一样歪着的结,不知为何变得十分整齐漂亮。不愧
是鞋店的儿子。

“你在说什么呢,杀人犯和那个鞋带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犯人杀了牛汁桑之后,把鞋带解开重新打了结。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呢?人解开
其他人的鞋带一般是为了把鞋子脱下来。犯人为了把牛汁桑的运动鞋脱下来,换成是自己
的运动鞋。”

“为什么要这么做?”肋歪着头,“因为踩到呕吐物了吗?”

“因为鞋底扎着钉子。犯人在给牛汁桑和扎比人偶扎入钉子时,不小心踩到了钉子。钉子只
要拔出来就可以了,但是如果穿着底部开了洞的鞋子,就会随身带着自己是犯人的证据。
虽然他打算杀掉四个人,但如果他知道死者可能会复活,那么继续穿这样的鞋子是很危险
的。准备好的运动鞋只有五人份,所以也不能偷偷换穿。所以犯人把牛汁桑的运动鞋脱了
换成了自己的运动鞋。”

似乎是因为牛男的打结工夫太差,所以留下了换鞋子的证据。这就是所谓的歪打正着吧。

“等一下。”肋的声音低了下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注意到了啊。牛汁桑是第一位被害者,接连杀了四个人的犯人,在最初的事件中脚上受
了很深的伤。普通的人类如果脚上扎了钉子,连走直线都很难做到。更不用说要袭击有戒
备的人,爬上工作室的梯子也是不可能的吧。

犯人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有悖常人的行为呢?那是因为犯人失去了痛觉。犯人抵达这个岛上
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感受到世界扭曲了一般的冲击。

之前看到的好几幅光景,被涂上了完全不同的色彩。

牛男等人到达条岛的时候,不,是在码头见面的时候,死者就已经混在其中了。

“——活人扮演的死人,是谁呢?”

齐加年小声说道,肋的喉结上下动着。

“至少不是我,如果我是犯人的话就没必要换鞋子了。”
牛男抬起脚跟说道。

“不,这也未必。”饂飩速答道,“例如也有这样的可能性。牛汁桑在沙滩上散步的路上,
踩到了漂浮垃圾的金属片。金属片贯穿鞋底,扎在牛汁桑的脚上。但是牛汁桑因为已经死
了所以没注意到这一点。

后来发现碎片的牛汁桑慌了。这样下去就像随身带着自己已死的证据一样。话虽如此,就
算丢掉金属片,鞋底也会留下一个空洞。于是,牛汁桑决定拔出金属片,把铁钉扎在同一
个地方。如果是钉子的话,即使在复活后踩着也不会不自然。解开鞋带重新穿上运动鞋,
是因为金属片深深地扎在脚底,不脱一次运动鞋的话就拔不出来。”

“我想我不会做那种愚蠢的事的。”

“当然只是说有这个可能。”饂飩抚摸着穿环镇静下来。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说不定就会明白谁是犯人。我们之前住的港町的酒店,自动门是不是很
难打开?”

“自动门?”

肋和牛男的声音叠在一起。事件和自动门之间有什么关联?

“自动门的传感器有好几种,但在盛夏很难认识人的是感知体温类型的门。体温和外部空气
的温度太接近了,传感器无法感知到人类。

前天早晨,最后从酒店里出来的是齐加年桑。我、牛汁桑、肋桑、沙希桑四人看见了齐加
年桑从酒店里走出来。自动门顺利地打开,齐加年桑没有停下脚步就出门了。齐加年在那
个时候有体温——也就是说他还活着。”

“确实正如你所说的。”齐加年满意地颔首。

“寄生虫的宿主从死亡到复活前,约需要十二个小时。自从我们登上了游艇,在这个岛上登
陆,直到杀人事件开始,齐加年桑如果死了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复活。齐加年桑在被犯人
杀害之前一次也没有死过,因此他不是犯人。”

饂飩像是要喘口气似的停下了话。

“肋桑也是同理。当游艇撞到鲸鱼时,肋桑从床上掉下来,折断了左臂的骨头。齐加年桑拉
下绳子打开灯,肋桑在地上因为疼痛而脸都扭曲了。但是肋桑的手臂出血是在工作室被犯
人袭击之后。从床上掉下来的时候,是没有外伤的单纯骨折。肋桑是怎么知道自己的骨头
断了呢?”

“那当然知道了。”肋觉得不可思议的说道。“因为很疼啊。”
“这就是证据。一度死了复活之后的我们没有痛觉。但是在乘坐游艇的时候,肋桑是有痛觉
的,也就是说他没有死。”

“呜哇-,骨折了真好。”

肋抚摸着带血的绷带,发出安心的感叹。犯人在剩下的三人之中——牛男、爱莉和饂飩之
间。

“那按照这个逻辑来说,饂飩桑也不是犯人。”

肋打着响指,抓住饂飩的肩膀。饂飩似乎也在想同样的事情,赶忙点了点头。

“因为饂飩桑在船上耳朵割破时觉得疼嘛。那个时候的客舱一片漆黑,之所以发现耳环脱落
了,是因为耳根处断裂感到疼痛。也就是说那时候饂飩桑具有完好的痛觉。”

“稍等一下。”牛男发出低沉的声音,“饂飩是做出这般推理的始作俑者,用这种逻辑把饂
飩从嫌疑人之中排除掉是不行的吧。他可能是因为预见到了这般展开,故意把耳环扯破了
吧。”

“不,饂飩君不是犯人。”齐加年插嘴说道。

“什么?”

“那时饂飩君的耳朵流出了红色的血。但是死过一次的人类的血是像脓一样的浅黄色。”

齐加年说的没错。还剩下两名嫌疑人,有不好的预感。

“那么沙希桑也适用这个逻辑,撞到鲸鱼的时候,沙希桑的食指被割破,大家都看到她的伤
口形成红色的痂了。“

肋一脸炫耀地说道。

牛男心中不悦沉默了。海浪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果然牛汁桑是犯人吧。”

“蠢货,才不是我呢。”

“那么你为什么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装作是活着的样子呢?”

肋重复着问道,被问到自己不知道的事也没法回答。

“听着,我不管你们死了还是活着,我不是特意把你们叫到这个南方小岛来玩杀人游戏的闲
人。”
“那种说法是行不通的。我们不是很清楚地证明了自己不是犯人吗?”

肋点头同意着饂飩的话。确实如此,就算这两个人差点被冤枉,他们也用道理反驳了他。

那么牛男应该如何证明自己没有杀任何人呢?牛男既没有折断胳膊也没有割破耳朵。从上
下铺的床上掉下来的肋撞到手臂的时候,不巧也没有发出尖叫声。

“如果不能反驳的话就只能拘留起来了。在救援到来之前,请让我把你捆住。如何?”

齐加年将背着的麻绳展开,并向肋和饂飩的方向看,两个人同时点头。波及到自己的时候
就拼命撇清关系,事不关己时却是这副样子。

事到如此只能耍流氓了。

牛男从口袋里取出爱莉的舌头,垂在饂飩眼前。饂飩像女人一样发出惨叫声。牛男把手勾
在饂飩的脖子上,用刀抵住他的喉咙。

“如果不想让这个胖子死的话就都闪开。”

牛男大声叫着,饂飩像落水狗一样颤抖着脖子。饂飩的皮肤微微膨胀的,令人感到恶心。

“没用的。”肋目瞪口呆着。“你接着打算干什么?”

“我要去工作室死守。”

“原来如此。但是牛汁桑,我觉得待在那里没有什么意义。”

在肋说话的同时,饂飩对着牛男的肚子一记肘击。趁牛男弯下腰的时候,饂飩往前冲了过
去。牛男慌慌张张地在手臂上加力,结果“咻”的一声,刀子插进了自己的喉咙。喉咙裂
开流出黄色的汁液。转过身来的饂飩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恶。”

正要从沙滩上跑出去的时候,被饂飩撞飞了。视野黯淡下来,身子倒在了沙滩上,还吃了
一嘴的沙子。

“脖子,把脖子勒住。”

齐加年说着不符医生气质的话。脖子和双臂被压住,身体动弹不得。饂飩用麻绳捆住了牛
男的手脚。

“喂,要是被奇怪的虫子吃了怎么办?”
“放心吧,不会让你挨着地的。”

三人偷偷摸摸地商量着,拖着牛男的身体搬到梯子下。有不好的预感。饂飩上了梯子,把
绳子挂在头顶的圆木上。

“一、二、起!”

齐加年拉着绳子。伴随着圆木吱吱作响的声音,牛男的身体飞向了半空中。起居服的背面
被圆木擦破,如果还活着的话就会因为疼痛而昏厥了。牛男像家鸭一样拍动着脚。

“你们这些家伙,给老子记住了!”

“在救援到来之前就忍耐一下吧,你应该感谢我们让你活着。”

齐加年抬起下巴说道。

“别被骗了,真正的犯人在你们之中。”

“但是你刚才还想把我杀了的吧?”

饂飩指向喉咙的伤口说道。牛男开口想抱怨,却没有说出话来。脖子上插了一把刀,反驳
也毫无益处。

三人露出安心的表情,爬上石阶离开了沙滩。

白色的月亮孤零零地浮在夜空中。

飘荡在游艇周围的红色沉淀已经消失了。海边没有人的身影。每当波浪涌动时,都会使内
心深处颤抖不已。

在蹦极的状态下被悬空的话就是这样的感觉吧。牛男感受到了自己的意识融化,流向大海
里一般的恐惧。

“——”

牛男睁开双眼,意识兴奋了起来。

虽然自己不是雪山上,睡着了也不会死,但有一种不能再回到原来的自己的不安。好不容
易复活过来,人却疯了就没有意义了。

头顶上传来一阵金属吱吱作响的声音。

牛男战战兢兢地抬起下巴发现,海鸟停在工作室的屋顶上。两只并排的黑眼低头看着牛男
就是白天也在沙滩上挖来挖去的那家伙。
轻轻地张开翅膀,海鸟飞了起来。一张毫无感情的脸逼近过来,牛男低下头闭上眼睛。

一阵羽毛摩擦的声音。

全身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一张尖嘴出现在眼前。

“呜哇。”

黑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牛男,像镰刀一样的嘴刺进脸的正中央。脑海里听到了一种捕捞
垃圾袋的声音。没有疼痛感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住手,闸种。”

钩爪在张开的嘴里划了一下,黄色的汁液飞溅开来,鸟嘴上衔着肉片。

突然身体浮在半空中,几秒钟后落在沙滩上。大概是因为海鸟的爪子拽着绳子,才支撑不
住体重的吧。海鸟眼见着就要降落在仰卧着的牛男身上,嘴向下挖开肚子。不妙,如果肚
子里的寄生虫死了的话,牛男的性命就不保了。

牛男疯狂地挥舞着刚解放的双手。海鸟先是腾空而起,紧接着俯冲下来展开新一轮的袭击
牛男用肘部贴在沙滩上,转过身来趴在地上。为了保护肚子这个姿势应该是极佳的。在趴
下的同时,肉和汁液从头上啪哒啪哒地掉了下来。

牛男的后脑勺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脸埋进沙子里。海鸟啄食着头上的皮肉。

抬头一看,一颗铁钉落在了眼前,混杂在痰和血的泥巴里。好像是从自己的头上掉下来的。

牛男用右手握住铁钉,扭动身体向海鸟刺出,传来沉闷的触感,尖端刺进了海鸟的腹部里。

海鸟吱吱地叫着飞走了。

“啊哈哈哈哈,去死吧!”

海鸟像吸了太多血的蚊子一样摇摇晃晃,消失在悬崖的另一边。

牛男把手脚张开呈“大”字。月亮看起来有些歪斜,天城馆传来七点的钟声。总算是活下
来了。

抚摸着脸时手指碰到了坚硬的东西。肉被剜去,骨头也被剥掉了,自己已经变成怪物了。

突然听到了喘息声。

歪着头一看,有人从格子架的另一边低头看着牛男。
“真是惨啊,还活着吗?”

声音听起来像一个不太会说话的婴儿。(注:从此处起,爱莉的台词因为没了舌头听上去
像是漏风,为了能完整理解她的语义故没有翻译出来她说错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早五分钟活过来啊?”

牛男小声嘟哝着,爱莉的银齿闪闪发光的笑了。

“抱歉抱歉。女侠不总是会迟一点出场的吗?”

听到了瀑布般的雨声。

金凤花沙希睁着眼睛呆在床上。

既有些想睡,但又有些神经过敏的感觉。

墙上的表指向六点十分,距离发现店长和肋的尸体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为了让可疑人员无法潜入,她用电线将门把手和床脚连在一起。因为窗户是镶死的,所以
只要呆在这个房间里就不用担心会被人袭击。虽然脑子里明白,但看着雨如轻烟的窗外,
就会被恐惧感所吞没。

从口袋里拿出口香糖,把包装纸剥下来扔进嘴里。没尝出味道,有一种在嚼橡胶块的感觉。

沙希惊讶于自己被杀人犯吓坏了而失去了冷静。她从来没有想过,无论什么时候都沉着对
待的自己,会变得如此慌乱。

沙希一直是隐藏本性,把盘算埋在肚子里活过来的。有的时候是文坛大人们喜欢的天真烂
漫的文学少女,有的时候是受男人们喜爱的头脑不好的应召女郎。

之所以在高中生时匆忙出道,也是因为这是获取读者的最佳捷径。大多数成年人对小说不
关心,但对爱好文学的少女却感兴趣。

如果卖不出去就转换风格来制造话题,这也是出道之初就有的计划。接受天城菖蒲的邀请
也是因为在考虑作为作家的未来的时候,认为和天城共度连休假期不会是无用功。

但是在过去的一周里,沙希的画皮被彻底地剥了下来。以店长知道是作家为契机,作家金
凤花沙希和应召女郎爱莉——本来应该是形同陌路的两个身份不能分开化身使用了。结果
画皮之下出现的,是幼稚、固执、无可救药地喜欢小说的自己。
事到如今想一想,店长和沙希可能莫名其妙地很投缘,因为很少有兼任应召女郎工作的推
理作家。便利店的袭击事件发生一周后,沙希和店长一起奔波在能见市内,展现出父母也
从未见过的真正的自己。

“——”

眼皮突然跳了起来。

那个店长也被杀了。

在作家们接连被杀的过程中,自己是不可能继续扮演那种假货的。想要把齐加年和饂飩赶
出工作室时的沙希,只是一个执着于生存的人。

“为什么啊……”

沙希摘下晴夏收到的手镯,用双手紧紧握住。

晴夏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毫无隐瞒地活着的人。即使受到父亲的粗暴对待,内心受到了
摧残,也能把这些想法全部展现给沙希看,这和只在意别人的目光来掩饰自己的沙希正好
相反。

自己不知道是不是爱上了晴夏,但是确实憧憬着她。

沙希摇了摇头。把自己和晴夏作比较也没有意义。

为了从嘴里取出口香糖,把手伸到梳妆台的纸巾盒上,就在这时。

咣、咣。

听到有东西敲打玻璃窗的声音。

“晴夏?”

从床上伸出手,拉开窗帘。

从被雨淋湿的玻璃的另一边,有无数的眼球向这里窥视着。

“——!”

爱莉溃不成声。

咣、咣。

怪物正在试图侵入房间。
沙希跳下床去,手镯在地板上滚动着。连跑到门边取下电线也因为手指打滑而做不到,腿
脚发软得快要倒下了。

“啪”,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

就在以为已经没救的瞬间,电线松开掉到了地上。爱莉推开门,飞奔到走廊里。

隔着走廊的正面,更衣室的门开着。

三个小时前经过这里的时候,门应该是关上的。浴室的门也开着,可以看见浴缸里浮着什
么东西。

转向身后,怪物没有进入房间的样子。

沙希屏住呼吸走进更衣室。由于浴室的窗户碎了,雨声听起来很响。裂开的镜子映出了侧
脸。

“噫。”

漂浮在粉红色浴缸里的,是一具很大的人类的尸体。

爱莉本以为是店长,血气涌了上来,但不幸店长已经被杀了。说到会让人看错的胖子,就
只有饂飩了。

因为水质浑浊,尸体的皮肤都变黑了。头发上缠着一团泥块,好像从头顶上掉了一坨粪,
看上去有点滑稽。

爱莉战战兢兢地摸了下背部,但松弛的皮肤上没有留下体温。扎比人偶夹在浴缸和尸体之
间。究竟是冒渎尸体,还是有什么巫术上的意义呢?沙希拿出扎比人偶,横放在浴室的地
板上。

店长,肋,甚至连饂飩都被杀了,幸存的只有沙希和齐加年了。那个医生就是把自己等人
叫到条岛上的犯人。

这种时候如果是晴夏的话怎么办?肯定会全力以赴地活下去吧。

齐加年就在附近,必须得快点逃走。

正当要转身离开浴室的时候,听到了沉重的东西切断空气的声音。

“诶。”

头顶传来一阵剧痛。
注视着被黑霉弄脏的地板,沙希失去了意识。

睁开眼睛后,看到了铁皮屋顶。

一个高大的架子俯视着沙希,似乎是倒在工作室的地板上。大概是齐加年使沙希昏倒后送
到这里来的吧。墙上的表指向七点钟。

按住嘴作深呼吸,手离开嘴唇时指尖沾上了血,应该是在被运送的途中咬到了舌头。

抵住胳膊肘抬起身子,上半身什么也没穿。工作台下面掉着起居服。

就在要拿到起居服的瞬间,沙希看到怪物从背后伸出手来。

“不要——”

肩膀和腰被压住,身体的下面仿佛没有地板了。

世界被吸进了地面。这是多么无聊的结局。与其死在这种地方,还不如更自由地如自己所
想的活下去。

身体撞在沙滩上的时候,意识又一次中断了。
【民翻】白井智之 无人逝去(7)惨剧(五)
hexor000
2020-03-02 12:16:34
原著:白井智之

翻译:hexor000

声明:本书原文版权为原作者所有,译文版权为译者所有。属于书友交流,不得用于商业
用途,转载请注明出处。

译者的话:见证白井老师狂气冲天的构想吧!

以下为正文

惨剧(五)
“虽然难以置信,但看起来只能相信了。”

牛男说明了事情经过后,爱莉垂下目光叹了口气。虽然皮肤因为硫酸而溃烂,但和牛男相
比看起来要像样得多,手掌因为爬上格子架的缘故变脏了。
“你能相信我吗?我真的不是犯人。”

“我知道了,你看起来不像能一个晚上就杀了四个人的样子。”

爱莉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容,分不清她这是夸奖还是贬损。

“你也看见了犯人的脸吧?”

“嗯,记得很清楚。只注意到有一堆眼球。”

“应该是扎比面具吧。”

“大概是的吧。”爱莉颔首道。

“但是,你的房间就在我的隔壁吧?窗外可是悬崖啊。”

“啊,确实如此。”爱莉把手放在嘴唇上。“怪人能浮在空中吗?”

“这是把你赶出房间的把戏。犯人在麻绳上绑上扎比面具,然后悬挂在屋顶上了吧?”

眼前浮现出在刺骨的雨中,登上屋顶放下扎比面具的怪人的身影。

因为有配备的梯子,所以很容易就能爬到住宿楼的屋顶。因为排水沟围着屋顶流通着,所
以如果用麻绳绑起来,不用担心面具会掉下来。如果面具在风中摇晃,撞到窗户的话,爱
莉就会认为怪人是想要入侵。在爱莉注意到异状之前,他回到屋内,从房间的某个角落跳
出来击倒爱莉;如果爱莉没有注意到面具的话,他或许是打算用棒状的东西从隔壁牛男的
房间敲窗户,让爱莉的注意力转移到外面。

“真是个简单的把戏,上了这种当的我真是要被气死了。”

“你放心吧,我们所有人都这样。”

“还是先回天城馆吧。”

爱莉站了起来,捡起了沙滩上的起居服。

“等下,你要去干什么?”

“去冲个澡。我手弄脏了,身上也粘糊糊的。”

“你想丢下我吗?如果再被海鸟袭击的话我就要成佛了。”

“那你一起来吗?”
“开什么玩笑?这回不知道又要被齐加年他们如何收拾呢。”

牛男大叫道,爱莉吃惊似的蹙了下眉头。

“那么我非得在这里照看店长不可了吗?”

“他们坚持说我早就死了,我希望你能证明我之前还活着。”

“嗯。”爱莉歪着头望向天空,“如果痛觉还在的话就好了是吗。啊,对了,店长,你那个
时候很痛吧?”

“那个时候?”

牛男下意识地支起了身子,下巴上的肉好像打了个哈欠似的垂下来。

“在便利店的停车场被脑子有问题的客人袭击了的事啊。店长,你脸上吃了金属球棒的全力
一击,不是很痛吗?血也很红哦。”

牛男不由得落下了肩膀。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一周前的事情了吧,这根本没什么意义。”

“并不是没意义。从那天起到前天为止,店长都是无休的吧。我们上午十一点开始接待,最
后一次接送是深夜十二点多,店长休息的时间只有不到十一个小时,如果不小心迟到的话会
被老板教训的。如果要花十二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复活的话,店长就一次也没有死过啊。”

仔细想想正如爱莉所说。自从三纪夫不在之后,牛男连一点悠哉地去死的时间都没有。

“——为什么你不能再早点复活啊。这样我就不用被鸟咬了。”

“不好说吧。关于剩下的四个人的推理也是说得通的,这样的话就连一个犯人都没有了。结
果你也许还是被会吊起来。”

“那么犯人消失到哪儿去了呢?”

牛男纵身躺在沙滩上时,

“嗯?”

爱莉弯下腰,从沙滩上捡起手表,似乎是在和海鸟搏斗的途中从手臂上掉下来的。表内侧
写着 DEAR OMATA UJU 的文字被沙子掩着。

“怎么了,觉得羡慕吗?”
“我想到了点什么。”

爱莉俯视着牛男说道。

天城馆如同废墟一般。

笼罩着月亮的云朵流淌着,四周被淡淡的光线照亮,静静地回响着叶子摩擦的声音。

爱莉侧目望着放在空地上的斗车,走向悬崖的边缘。从住宿楼的排水沟里悬着的蜘蛛丝

摇晃着。

“果然。”

伸长了脖子,抬头看着住宿楼面朝大海的墙壁。窗户玻璃碎了的是牛男的房间,窗户上有
裂痕的是爱莉的房间。牛男房间的窗户上留着滴下来似的红黑色的污渍。

“和你想的一样啊。”

牛男小声地说道,爱莉觉得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二人回到空地,走向天城馆的玄关。食
堂里透出橙色的灯光。三人大概聚集在食堂里吧。

即使在玄关大厅按下墙上的开关,从天花板垂下的球状灯也没有点亮。灯泡果然应该是坏
了。

牛男和爱莉穿过走廊走向住宿楼。爱莉换好起居服后离开房间,从更衣室出来的爱莉的右
手上,戴着一天没见的手镯。

“那么出发吧。”

二人从玄关大厅出发走向食堂。

爱莉门也不敲地推开了门。

肋叼着烟从椅子上摔了下去,饂飩站了起来双手拿着刀叉,只有齐加年保持坐姿盯着他们。

“久等了,我也复活了哦。”

食堂里鸦雀无声。桌子上的花瓶滚落到地上。

“别把刀子对着别人。我和店长……牛汁桑都不是犯人。”

爱莉把牛男转过身来说道。看见他那一团糟的面容,饂飩“呃”的一声呕吐了出来。
“都是你们害得我成了海鸟的晚饭了,弄得我越来越变得像个怪物了。”

牛男拨弄着下巴垂下的肉说道。

“沙希桑,你被这个男人给骗了。是他把我们都杀了。”

“这话我已经听过了。”

爱莉坐在椅子上,说明了自己和牛男一起工作,以及牛男在被可疑人员袭击后没有时间死
去的事。三人的脸色愈发变差。

“……这样不就没有犯人了吗?”

肋爬到椅子上呻吟着说。饂飩不安地点了点头。

“你们的推理完全搞错了。”

“沙希桑已经查明真相了吗?”

“我正要说明呢,不过在这之前。”

爱莉张开没有舌头的嘴,叹了口气。

“——我肚子饿了,还有烤鸡吗?”

“从昨晚到今天早上,我们五个人接连遭到某人的袭击而丧命。这个岛上只有五位受邀的客
人,但所有人却都被杀了,犯人就像烟一样消失了——或者说至少我们是这样认为的状况
发生了。当然实际上这并不可能,那么这座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爱莉慢慢地环视着四个人的脸。至此为止所述的推理,都是从牛男口中所得出来的。

“说实话,目前还不知道是谁邀请的我们到这个岛上来的。我想是不是有和晴夏有很深关系
的人想要向我们传达些什么,但真相仍未可知。我现在要说明的,是这座岛上究竟发生了
什么。

最先复活的是店长。店长接二连三地发现尸体,认为四具尸体中混杂着假货。也就是说犯
人使用了假的尸体,伪装成自己已经死了的样子。肋桑的尸体上有蜡覆盖着,因为无法辨
别相貌,所以推理认为肋桑就是犯人。

这是一种调换身份的把戏,但现在想来肯定是不正确的。既然五个人全部都复活了,像这
样见面的话,就不会有人和别人互换了,因为大家不论怎么看都是本尊。”

所有人的视线互相交错着,肋得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复活的是肋桑。肋桑的推理是犯人伪装成他杀而自杀的。能做到的只有最后被杀的
一个人。那这个人是谁?肋桑在观察了三具尸体后,推理出我是犯人。只要自己淋上硫酸
后吞下玻璃瓶,就能制造出看起来只能是他杀的尸体。

很遗憾这也是不正确的。如果水平躺在沙滩上,就不能使玻璃片从喉咙掉落,这一点正如
店长所推理的那样。当然我也不曾吞下玻璃片,也没有用刀子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

齐加年轻蔑地将视线投向尴尬地垂下脸的肋上。

“第三位复活的是齐加年老师。老师也和肋桑一样,认为自杀的第五名死者就是犯人。于是
被怀疑的就是饂飩桑。如果利用尸体的腐败,就会制造出仿佛有人捞起扎比人偶一样的被
害现场。

事到如今,这也是不正确的。饂飩桑在我之前复活,他就不可能是第五名死者了。”

齐加年不悦地咳了一声。饂飩面露笑容,好像打了个喷嚏一样,用手捂住了脸。

“第四位复活的饂飩桑的推理把犯人的画像完全推翻了。因为店长的运动鞋的鞋带被重新系
好了,所以犯人是即使钉子扎在脚上也能若无其事的人——也就是说一开始就已经死了的
人。在验证了谁是从抵达岛上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的人之后,得出了店长是犯人的结论。

这个推理是不正确的,正如我刚才所解释的。店长从被可疑人员袭击之日起就一直忙于工
作,连死亡十二个小时的空闲都没有。”

饂飩尴尬得目光游移了起来。

“所以到头来我们五人到达这座岛的时候都还是活着的。”肋手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那
犯人究竟在哪儿呢?”

“不好意思,你完全搞错了。我从头开始说明,我注意到真相的契机是这个。”

爱莉从口袋里拿出牛男的手表,放在桌子中间。三人直起腰看着脏兮兮的表盘。

牛男的手表
“这是店长的手表。表上沾了血,表盘上有裂缝,不堪入目对吧。表上指示的是十一点半,
乍一看是在店长被杀的时候弄坏的,其实不是这样的。”

“诶,为什么?”

“表盘的裂缝里完全没有沾上血吧。如果店长被袭击的时候表盘破裂,同时溅上血沫的话,
血应该也会进入裂缝之中。也就是说血沾上去到产生裂缝期间,血干涸的时间消失了。

那手表是在什么时候不能运作的?是受到能够产生裂缝的强烈冲击的时候吧。店长遇袭时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半。所以如果手表上沾了血,血干了之后再形成裂缝的话,那
么表针应该会在更晚的时间停下来的。”

肋、齐加年、饂飩三人,头并排着凝视着表盘。

“确实如此,但这和犯人有什么关系吗?”

“别着急,听我说。在店长被犯人袭击之前,表盘上就有血迹。那之前发生的流血事件是什
么?在游艇里,饂飩桑的耳朵割破引起了骚动,时间是晚上八点左右。那个时候店长睡在
饂飩桑的旁边,耳朵里流出来的血就沾在手表上了。

接着灾难持续发酵。在撞到鲸鱼的时候肋桑从床上掉了下来,撞到了在下方睡着的店长。
肋桑手臂折断的同时,店长的手表也受损不能运作。表盘出现裂缝也是在这个时候吧。因
为和鲸鱼相撞是在十一点半左右,所以和表针停下来的时刻也是一致的。手表上沾上饂飩
桑的血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了,因而血也不会进入裂缝之中。

只是这么一想,又出现了奇怪的地方。在表盘的六点附近,有像是同心圆状擦拭血迹一样
的痕迹吧。这是表针经过血产生的痕迹。但饂飩桑的耳朵受伤是在晚上八点,肋桑从床上
掉下来是十一点半的事。从流血到故障,短针应该不会指向六点。这就矛盾了,这个同心
圆状的擦痕是什么时候造成的呢?”

“难不成——”齐加年睁大了双眼。

“吃了一惊的吧?但是既然有证据就只能相信了。饂飩桑的穿环脱落是在十五号晚上八点,
与鲸鱼相撞是在第二天——十六日下午十一点半。我们五人本来只想在客舱里呆一晚上,
但实际上在谁都没有发觉之间过了整整一天。

当然,普通人是不会发生类似这种集体催眠的事情。但是那个时候,如果所有人都已经死
在客舱里,就可以解释这个奇怪的状况了。”

“所有人在客舱里死了?”饂飩大吃一惊,“这有可能吗?”

“有可能。我觉得原因是一氧化碳中毒。烧了肉丸子的七轮底部燃烧残留的火引起了不完全
燃烧,产生了一氧化碳。

我们入睡的时候,通风口有奇怪的味道,店长用胶带把它堵住了,因而通风也不够充分。
由于一氧化碳是无味的,喝醉酒了的我们在无意识间丢了性命。

在饂飩桑的耳朵破了的十五日晚上八点时,大家应该都还活着,我们是在那之后才死的。
如此一来的话,与大家推测的相比复活所需的时间有可能更长了。如果是在十六日晚上恢
复意识的话,谁的不会注意到已经过了整整一天。”

“这么说的话,燃料减少的速度确实比预期的快了。”
齐加年一副没了生气的脸色说道。

“那是因为多用了一天的燃料。在十六日的时候,游轮应该去了预定之外的地方,但是你误
以为是由于和鲸鱼相撞而改变了航道的缘故吧。

我们五个人在来到这个岛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登陆后就没有发生过一起谋杀案。这就是条
岛连环谋杀案的真相。”

如时间停滞般沉默着。

肋、齐加年、饂飩三人,一眼不眨地盯着爱莉的脸。

“那么戴着面具的怪人是谁?”

肋挤出一句话。

“根本没有这号人物。非要说的话,真身是这座岛和这片海吧。”

“哈?”

三人一脸不解。

“我可没有疯哦。因为昨天的大雨,河滩上满是泥巴,也有一些地方的草被连根冲走吧。不
管下了多少雨,这都有点不对劲。亚热带的暴雨应该会下很多,为什么扎根在河滩上的草
只在昨天被冲走了呢?

我们复活的时候虽然已经消失了,但是游轮周围的大海曾经被染成了红色吧。这个红色沉
淀的真面目不是燃料,是血。一只巨大的生物尸体堵住了这条河。”

“巨大的生物?”

“是鲸鱼。撞到游艇的鲸鱼流到了条岛,冲进了河口。

那这头鲸消失到哪里去了?鲸鱼的尸体在世界各地发生了爆炸,这是由于身体因腐败气体
膨胀而发生了破裂。这家伙也爆炸得四分五裂,被潮水冲走了吧。现在应该成为海鸟的豪
华晚餐了吧。”

“这是在说什么?”肋不安地询问道。

“还不明白吗。我为了把鲸鱼从游艇上赶走,把钉子扎进了鲸鱼的皮肤。昨天晚上十一点半 ,
在那头鲸爆炸的冲击下,钉子飞向空中。然后冲破店长房间的窗户,扎在店长的头上。店
长之所以看起来浑身是血,是因为沐浴在一起飞过来的鲸鱼的血中。店长房间的外侧墙壁
上,还沾着那时的血迹。
当然,已经死了的店长,对于钉子扎在头上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寄生虫很快就会开始神经
细胞的再生。但是运气不好的是,被钉子扎到的冲击使他失去了意识。所以形成了看上去
是被人杀害的现场。”

三人面无血色,不停地扫视着牛男的全身。

“此时从鲸鱼体内喷出的大量甲烷气体,随风流向工作室。由于甲烷比空气轻,所以从地板
洞里流入了工作室,并充满了室内。

从最初的爆炸大约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到了凌晨一点。被信约出来的肋桑来到了工作室。
可不要打听是谁寄出的这封信哦。由于甲烷是无色、无臭的,所以肋桑没有注意到工作室
的异样。在为了消磨时间想抽烟而点着打火机的瞬间,甲烷被引燃发生了爆炸。因为受到
了爆炸的冲击,肋桑被撞到了墙壁上,意识和项链都被吹飞了。

火焰蔓延到身体,缓慢地烧灼着肌肤。这样下去的话,肋桑应该和虫子一起死了。不知是
幸运还是不幸,被热融化的蜡人偶洒在肋桑的身上。由于全身被蜡覆盖,氧气不能燃烧,
火焰被扑灭。就这样形成了肋桑被蜡油灌注的现场。”

肋的表情带着几分惊讶和几分畏惧,把打火机扔在了桌子上。

“悲剧还在继续。由于鲸鱼拦住河口而导致水位升高的河流,终于在弯曲成“く”字的地方
迸发了。一股像炮弹般巨大的水流冲上了住宿楼的墙壁。这一冲击传到了主楼,玄关大厅
的灯光像钟摆一样摇晃。在二楼走廊看窗外的齐加年老师失去平衡的瞬间,头上的球状灯
摆了过来。虽然第一次避免了直击,但正要回到原来位置的球体砸到了刚恢复平衡的老师
的脸上。老师的额头被打破,头插进了栏杆缝隙里失去了意识。玄关大厅的灯不亮了,是
因为在那个时候灯泡坏了。”

齐加年一言不发,托腮抚摸着脸上的绷带。

“这道水流还造成了一场悲剧。水流冲向的是面向河流的浴室。被打破窗户流入的大量的水
直接击中后,饂飩桑失去了意识。脸上的穿环也是在这个时候掉的。浴室里没有换气扇,
门的周围也没有缝隙,整个房间都像一个巨大的水槽一样被淹了。

河水是从浴缸底部慢慢排出的,于是水流流向浴缸,饂飩桑的身体也流入浴缸。不久,当
水量减少时,掉落的橡胶塞会塞住排水口。就这样形成了饂飩桑沉尸的现场。浴缸里的水
之所以浑浊,不是因为扎比人偶的泥溶化了,而是因为水的真实身份是从河里流进来的泥
水。”

“但是牛汁桑发现我的尸体的时候,浴室的门是开着的吧?”

“是我先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打开的了。这只是我的想象:在水迸发之后鲸鱼又引起了第二
次爆炸,门是被那次冲击打开了。受到指向地下方向的冲击,门框沿水平方向弯曲了。所
以门不被门框束缚,就向外开了。”
饂飩不知是不是在想像自己被水流吞没的样子,像溺水一样张着嘴。

“最后是我。我在浴室里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却倒在工作室。应该是有人把我搬了过去,这
人是谁暂且不提。

就在我恢复意识的时候,鲸鱼引起了最后的爆炸。在冲击下,工作室摇晃着,我从地板洞
落到沙滩上。身体受到撞击失去意识的同时,鲸鱼喷出的大量的血和胃酸倾注了下来。而
且,由于雨水冲走了溅在格子架上的血和胃酸,就形成了只有我被硫酸淋到的现场。”

“沙希桑的舌头呢?不可能是碰巧被切掉的吧?”

“啊-,那个啊。”爱莉按着下巴苦笑道,“实际上是我自己割的。”

“自己把舌头割掉了?为什么?”

“好像是嚼口香糖时一不小心把舌头咬掉了。因为没想到痛觉已经消失了,所以一开始不知
道发生了什么事。嚼的时候嘴唇上沾着血,嘴里有什么东西,吐出来一看发现是舌头。”

“确实,无痛无汗症的患者,自己很容易损伤舌头和嘴唇。看来你也是这种症状。”

齐加年把托着腮的手拿开后说道。

“这么说来,我好像也一不注意就把舌头弄伤了。”

饂飩想起来了似的伸出舌头。

“失去痛觉的人,无论什么时候咬断舌头都不奇怪。”(注:这句是爱莉说的)

“那个,不好意思。”肋举起了手,“我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了有好几个眼球的怪人。那是什
么?”

“这个我知道。在被杀前看到扎比面具的是店长、肋桑、饂飩桑三人吧。店长满身是血的房
间,肋桑被蜡油淋了的工作室,饂飩沉尸的浴室前的更衣室。这三个房间有一个共通
点。”

“共通点?”

“是破碎的镜子。”

惊觉声和呼吸声重叠在一起。

“如果镜子破裂,每个部位的反射角不同,就会有好几张脸映照在那里。三个人在失去意识
之前看到了它,误以为有很多眼睛的怪物出现了。”
“但是牛汁桑不是说看见了犯人的脚吗?”

肋看向牛男说道。

“这个我也听说了。店长最后看到的运动鞋上粘着呕吐物。那昨天在我们之中呕吐的是谁?
是店长。他在出去散步前和晚饭后一共吐了两次。

店长死的房间里有一把沾满鲜血的椅子。店长在失去意识之前,坐在这张椅子上,意识朦
胧间上半身倒了下来,于是自己的双脚出现在眼前,结果把它误认为了是犯人的脚。”

“那么放在现场的扎比人偶呢?那是怎么出现的?”

肋匆忙地问道。

“唯独这些不能用事故和偶然来说明。为了把事故现场伪装成杀人现场,有个麻烦的家伙拿
着扎比人偶四处摆放。那究竟是谁?

这不是个很难的问题。众所周知,故意引起鲸鱼爆炸和炮弹般的水流直击是不可能的。拿
着扎比人偶四处摆放的犯人,在自身遭遇灾难之前,应该也不会认为自己会做这样的事。

和尸体成套的扎比人偶第一次出现,是在我、齐加年老师和饂飩桑发现满身是血的店长的
时候吧。此时卷入灾难的只有店长和肋桑。但是肋桑全身都淋了蜡,应该在工作室里不能
动了。所以只有店长才能摆放这些扎比人偶。”

四人齐刷刷地看向牛男,后者挠着头苦笑着。

“那么我们发现牛汁桑的尸体的时候,他还是有意识的喽?”

“没错。那个时候的店长已经在工作室里给扎比人偶上了蜡,随后把扎比人偶也搬到了自己
的房间。谁也不会注意到头上扎着钉子的人还活着。店长只是屏住呼吸坐在椅子上而
已。”

“那在其他的现场摆放扎比人偶的是?”

“当然是店长了。这个人是第一个被杀的——不,应该说是遇到了事故,之后在剩下的现场
摆放扎比人偶,伪装成在这个岛上发生了连环杀人事件。我想一开始被害者只有他自己和
肋桑,但是因为大家都接连地倒下了,所以不得不在所有的现场都放了人偶。”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肋大声喊道。

“是为了掩盖五个人因自己而中毒死亡的事实。店长在头上被刺入钉子后几十分钟就恢复了
意识,发现自己不是被怪人袭击了,而是身体里发生了未知的异变。即使不能像齐加年老
师那样进行医学调查,应该也能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一次。
于是他想到了在前天晚上,因为自己堵住了通风口,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个人都有可能因此
而丧命了。如果大家注意到了真相,就不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对待。正当他被这种不安所吓
坏的时候,碰巧发现了肋桑被卷入了事故中,被蜡油泼中倒在地上。如果能顺利进行的话
大家可能会误解是因为肋桑来到岛上之后而使所有人丧命的吧。店长是这么考虑的。”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齐加年小声嘟哝着。

“话虽如此,即使相信事实,条岛上发生的事情也太过离奇了。不管怎么说,即使身为小说
家,说他死于鲸鱼的爆炸和炮弹般的水流,没有人会老老实实地相信的。所以店长为了让
事情的来龙去脉更容易被人接受,决定伪装成是杀人鬼杀了作家们并在岛上游荡着的样
子。”

“那么你被搬到工作室也是因为这个?”

“也是店长做的吧,但是理由有些不同。其实如果我不在的话,这个人会很困扰的。因为我
们有一个非常可怕的老板,如果我受伤的话,他可能会被杀掉的。虽说是巧合,但大家都
接连地倒下了,就算是店长也慌张了起来。于是他想起肋桑的建议,把我放在斗车上搬到
工作室去了。结果这种顾虑适得其反,就变成这样了。”

爱莉把起居服的袖子卷了起来,看向溃烂的手臂。

三人的表情混杂着愤怒和惊讶,盯着牛男的脸。

“这是真的吗?”饂飩一脸震惊的问道。

“别摆出这种表情。说实话,我有些乱,昨晚的事我记不清了。不过就算沙希说得对,我也
只是搬了人偶而已。没有道理被责备——”

“把你吊在工作室那里真是太对了。”

齐加年用认真的语气说着骇人的话。

“对海鸟真是抱歉啊,害它吃了这样的垃圾。”

肋像是咬到舌头了一样摆出一副苦脸。

“肚子里的虫子肯定也后悔寄生在这样一个废物的身体里了吧。”

饂飩左右摇晃着脑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连别人的心情都不明白,真是一群过分的家伙。牛男哼了一声,把目光转向窗外。

天空开始泛白,长夜终于逝去。
【民翻】白井智之 无人逝去(8)始末
hexor000
2020-03-03 11:34:50
原著:白井智之

翻译:hexor000

声明:本书原文版权为原作者所有,译文版权为译者所有。属于书友交流,不得用于商业
用途,转载请注明出处。

译者的话:完结撒花,感谢各位的读者支持。

另外,个人在翻译时注意到原作者疑有一处伏线没有回收,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发现,欢迎
讨论。

以下为正文

始末
在第五天的早上,一艘渔船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往这边来了!”

饂飩打开窗户大叫着,正在吃早餐的牛男等人吹着海风。

“应该是我的同僚找过来了吧。”

齐加年单手拿着咖啡杯自言自语着,

“应该是我的读者追过来了吧。我有很多热情的粉丝的说。”

肋一脸得意的反驳道。

这么说来,“たまころがし学园”预计从今天开始恢复营业。牛男请假后,老板会追究惩
罚金到天涯海角的。如果那个男人在渔船上,那就太糟糕了。

以饂飩为头,五人离开天城馆前往沙滩。饂飩从石阶上高兴地挥着手。渔船为了不登上浅
滩,停在了距离沙滩 30m 左右的地方。操舵室的门开了。

“呜哇。”

爱莉的声音都惊得变调了。

出现的是一名戴着墨镜,穿着深蓝色夹克的大腹便便的男子,留在脑袋左右两侧的卷发摇
晃着。
“爱莉酱,你没事吧?”

男子的声音像小孩子一样尖,肋和齐加年面面相觑。

“那是齐加年桑的同僚吗?”

“不是。是你的粉丝吧?”

“啊—,这家伙是我们店的跟踪狂。”

牛男像要吐了一样说道。

“跟踪狂?牛汁桑的?”

“是她的。”

牛男用下巴指向爱莉,爱莉一脸郁闷的落下了肩膀。

“果然,是因为店长很太出息了才会叫这种人来的吧。”

“喂,爱莉酱。”

佐藤挥着双手叫道。

“托他的福我们才能回本土哦。”

牛男开玩笑地说道,爱莉用肩膀撞向牛男的肩膀。

五人回到天城馆,收拾好行李回到沙滩上。

齐加年和饂飩登上游艇,将小船扔到海面上。海水溅得很大,海鸟从悬崖上飞了起来。

众人分头把行李搬到小船上,齐加年划过桨,划着摇摆不定的小船驶向渔船。

在渔船的甲板上,佐藤吓得浑身发抖。有五个像妖怪军团一样面貌的人接近,也难怪他会
害怕。

齐加年用绳子固定住小船,用梯子登上了渔船。甲板上杂乱地摆放着绞车和食料罐。牛男
等人也紧随齐加年之后。

“这艘船是你的吗?”

“不,是租来的。”
“那么能借给我吗?”

爱莉脚搭在船舷说道。佐藤似乎在过了五秒左右才意识到她,眼睛、鼻子和嘴巴张开到快
要破裂的程度。

“爱、爱莉酱,这些家伙要干什么?”

“闭上嘴听我们说,宰了你哦。”

牛男威吓着,佐藤连声说着“对不起”,把额头抵到甲板上。

“回到本土后,我们就会像这样被全日本的人当成怪物的。”

爱莉站在甲板上,看向自己溃烂的手脚说道。

“来我们医院就行了。我会彻底调查我们身体里发生了什么,即使在那之后再向民众公布也
不晚。”

齐加年一边搬着行李,一边用无机质的声音回应着。

“能让小说家做麻醉的医院真让人担心啊。”

“那就去别处,说身体被寄生虫占了就行了,然后就会被转送到精神科去了。”

“齐加年老师的医院能相信我们吗?”

饂飩不安地插话道。

“研究生院里有寄生虫学老师,我跟他打声招呼吧。”齐加年回想起来,回头看着佐藤。
“你有手机吗?”

“有有有、有的。”

佐藤挺直背脊,从夹克里拿出手机。齐加年把目光落在显示屏上,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信号。”

“要是能在到达本土之前联系上就好了。如果在码头被当成怪物的话就太糟糕了。”

“我可以借用这部手机吗?”齐加年用粗犷的声音说,佐藤使劲地点着头。

“靠近本土有了信号之后,和院长进行联络。如果能够不引人注目地到医院就好了。”

“顺便如果肚子里的虫子别跑出来就好了。”
饂飩抚摸着膨胀的肚子说道。牛男也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下腹部。

也许是心理作用,感觉肚子比刚复活后的膨胀得更大了。

把五个人的行李搬完后,齐加年在操舵室启动了引擎。伴随着振动声,水花飞溅起来。

牛男在船舷旁站着,望向条岛。经历了噩梦般的日子的小岛在目光中逐渐远去。不可思议
的是,本以为是通往地狱的那座岛,现在看起来只是一块小小的礁石。

半天过去了,太阳沉向了地平线。

甲板上只剩下牛男。从操舵室的窗户里可以看到齐加年的身影,剩下的四个人似乎都在客
舱里休息。

感觉睡着了也会遇到不顺心的事,牛男远眺着海面。

夜晚的大海很安静。偶尔只会有飞机的灯光从天空经过,船和岛都看不到了。

牛男打了个哈欠,把垂进海里的脚抬了上来。走下台阶,进入客舱。

打开门后,听见了数个呼吸声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和去时的游艇不同,这里没有床。四人
裹着毛巾被挤在一起睡着,饂飩的鼾声令人怀念。

牛男也在房间的角落盖上毛巾被仰卧着。

大约过了十分钟,从稍远一点的地方传来了布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和转动门把手
的声音。在月光的照明下,看见了肋走到甲板上。他应该是去小便吧。

心中涌出一股奇怪的骚动,牛男屏住呼吸站了起来。打开门后,悄悄地爬上了楼梯。

甲板上没有人影。看向操舵室,肋正要开门。

“齐加年桑,手机的信号还没有吗?”

“信号?还不知道怎样了。”

在引擎声中可以听到两个人的声音。齐加年拿起操纵台上的手机,动作夸张地摇了摇头。

“没信号。”

“啊,幽灵船!”

肋发出怪叫。趁着齐加年回头的工夫,肋把手机抢了过来。
“啊哈哈哈哈,信号不是好好的嘛!为什么要扯谎呢?”

肋看着显示屏,十分得意地大叫道。齐加年一言不发地站着。

“我想的没错,今天是二十号,果然沙希桑的推理搞错了。”

肋把显示屏对着齐加年。

“我们聚集在码头是在十五号。如果我们因为一氧化碳中毒而死,浪费了一天的话,那么到
达条岛的时间就是十七号。今天是来岛上的第五天,应该是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到二
十一号了。但是你看,手机上显示的却是二十号。”

肋诘问着齐加年,而后者却像石头一般毫不动摇。

“你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吧。我在从游艇客舱的床上摔下来的时候,觉得特别痛。但是根据
沙希桑的推理,那时候我已经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了。这就产生了矛盾。”

肋把手机放在操纵台上,像名侦探一样咳了一声。

“话虽如此,这只是我的主观推断,我的疼痛可能只是错觉。但是眼前有决定性的证据,就
是这个。”

肋像是将瞄准枪口一样,将双臂向前伸出。

“当我在工作室醒来时,右手拇指和左手绷带上有血,我认为二者都是在被浇上蜡的时候受
的伤。但是请仔细看,这血是红色的。如果我已经死了,伤口应该流出的是黄色的液体。
所以当我在工作室失去意识的时候,我还是活着的。这是客观上的事实。

那么只有我幸免于一氧化碳中毒吗?这也不对。在撞到鲸鱼之后,沙希桑的食指上也长出
了红色的结痂。我们其实并没有死。”

如时间停滞般的沉默。

看见齐加年没有做出反驳,肋露出了笑容。

“但是这很奇怪。你在游艇的客舱里给我骨折的手臂缠上了绷带。那时你碰到我的胳膊了吧 。
如果我死了,你不可能不会注意到我没有体温的。”

齐加年一言不发的关上了门,走向了肋。有不好的预感。

“齐加年桑,你已经注意到沙希的歪理是错误的吧。你为什么不反驳呢?难道说沙希桑的推
理对你来说是有利的吗?那个杀人犯并不存在的推理——”
齐加年击中了肋的脸,肋的腰撞在了操纵台上,仰面倒下。随后齐加年从抽屉里拿出一把
折叠式小刀。

“不会吧。”

齐加年卷起肋的衬衫,把刀刺进肚脐眼里。肋瞪大了眼睛。齐加年搅动着刀子,水如泉涌
般从肚子里渗出,衬衫眼看着染成黄色。肋的双手挣扎着,液体从倒下的一斗罐中溢出。
(注:一斗罐是在日本固有的度量衡制的单位中,有 1 斗(约 18 公升)的容量,四方形的
金属罐子。)

“店长,发生什么事了?”

爱莉打开客舱的门问道,在她身后,裹着毛巾被的饂飩和佐藤正看向这边。大概是被声音
吵醒了吧。

“齐加年把肋给捅了。”

牛男将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操舵室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肋压着肚子,跪在地上蹲着,肚子像孕妇一样胀大,肩膀颤
抖着,不停喷着口水,本应感觉不到疼痛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着。

折叠刀从齐加年的指尖落下。他一副茫然的表情,像是在寻求帮助似的看向这边。

就在那一瞬间,发出了像气球破裂的声音,肋的肚子向左右两侧裂开了。5cm 左右的线虫
大量地钻了出来。齐加年直起身子,发出疯狂的尖叫。

线虫一只一只扭动身子,缠绕、扭曲、纠结着,从肚子中的裂口源源不断地溢了出来。一
大群线虫眼睁睁地覆盖了操舵室的地板,像液体一样流入齐加年的鼻子和眼睛。

“别过来,别过来!”

被线虫吞噬着,变得像玛尔济斯犬般怪物的齐加年发出着惨叫声。即使擦拭皮肤弄掉线虫
也很快就会有好几倍的大群线虫涌来。线虫还涌进了齐加年喘息般张开的口中。(注:玛
尔济斯犬,马耳他狗,全身覆盖纯白绢丝样长毛)

“店长,这不是很糟糕吗?”

爱莉指着操舵室的门下方。线虫正试图从钢板和壁龛里爬出来。

“不好了。”

牛男跑到门边,用运动鞋踩着线虫,有种像是破坏果实的触感。“咻”的一声,黄色的液
体扩散开来。
“讨厌讨厌讨厌。”

爱莉疯狂地叫了起来。有两三只线虫从门和地板的缝隙中钻出。牛男拼命地踩着线虫。虽
然不知道没有踩死,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嗯?”

右脚的脚底感觉到了违和感,鞋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他弯着脚看向鞋底,发现线
虫钻进了钉子扎出的洞里。一时手忙脚乱起来,腰撞在了船舷上。

“帮、帮帮我。”

牛男拼命挤出这句话。线虫不断地侵入足部。当爱莉跑过来时,他皱起脸抓住了线虫。线
虫像跳舞一样扭动着身体。

“快点!”

“烦死了!闭嘴!”

爱莉把线虫拔出来扔进海里,响起一阵水花声。爱莉一边喘着气,一边靠在船舷上。

看向操舵室,齐加年的身体被一大群线虫吞噬得几乎看不见了,就像是被蚂蚁簇拥的老鼠
的尸体一样。肋像丢了魂一样看着齐加年。

从门的下方,又钻出了大约二十只线虫向这边爬了过来。这样下去就糟了。

突然有一股很像加油站的臭味刺激着鼻子。一斗罐倒在操舵室的地板上,扩散着透明的液
体。是煤油。

“喂佐藤,把打火机给我。”

牛男冲客舱叫道,船底晃动了一下。

“打火机?油用完了的可以吗?”

佐藤从夹克里拿出打火机,咔嚓咔嚓地按着压杆。

“真是没用啊,那就烟吧,把烟给我。”

“给。”

佐藤把香烟盒扔了过去。牛男接过烟盒后,做了个深呼吸后转动了操舵室的门把手。在打
开缝隙的同时,一大群线虫涌了出来,有种脚底被抚摸着的感觉。爱莉听到了令人窒息的
声音。

“肋,这是饯别礼。在那个世界是抽不到的吧?”

在蹲在地上的肋的眼前,牛男伸出了烟灰盒。肋褪色的脸转向这边,在码头聚集的时候装
腔作势的气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要死了吗?”

肋的瞳孔放大失了焦点,肚子像一个漏气的气球一样凹陷着。

“应该是吧,你的肚子都成空壳了。”

“这样啊,多谢你了。”

肋用颤抖的手指取出香烟,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嘴里叼着烟点了火。

“在那个世界也别忘了感谢我。”

牛男从肋的口中拿出香烟,朝地板上的煤油扔出去。肋露出一副猝不及防的表情。“砰”
的一声,一片火焰蔓延开来。

牛男转身冲出了操舵室,爱莉及时配合地关上了门。

操舵室被一团大火包围,覆盖着地板的线虫们被火焰吞没,一边扭着身体,一边像奶酪一
样被融化。齐加年身上也燃起了火焰,发出了无声的呐喊。像体毛被剥了一样大量的线虫
掉到地板上。就像是荷包蛋被捣碎了一样,齐加年的肚子里也钻出了线虫。

“啊哈哈哈哈,去死吧。”

牛男踩碎了爬到甲板上的线虫。

关上门在门外等着,大火燃烧了十五分钟左右。两个人的身体都呈红色,皮肤溃烂,肚子
凹陷,肌肉和骨头都露了出来。地板则被线虫的尸体覆盖着。

“真是服了。操控板坏了,这样的话就回不去本土了。”

爱莉看向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显示屏裂了,基底也掉了出来,应该是打不了电话了。

“发、发生了什么?”

饂飩一脸苍白的从客舱看向这边。

“因为幼虫从肋的肚子里钻了出来,所以就把它们烤成丸子了。”
“这我知道。刚才你说齐加年桑捅了肋吧,齐加年桑为什么要这么做?”

饂飩不知为何瞪着牛男。牛男和爱莉面面相觑。既然都这样了,就算说谎也没有意义。

“我来告诉你真相,三天前的推理是胡说八道的。杀了我们的不是鲸鱼,也不是炮弹般的水
流,而是他。”

牛男快速地说道,低头看着燃烧得成空壳一样的齐加年。

饂飩爬上楼梯,看着操舵室,膨胀的脸颊扭曲着。佐藤还是老样子在客舱里缩起了身子。

“齐加年桑杀了我们?那么肋桑是因为说出了真相才被齐加年桑杀了的吗?”

“大致就是这样。虽然我不认为他已经看穿了所有的真相,但他似乎已经意识到齐加年隐瞒
了一些东西,所以齐加年为了封口捅了肋的肚子把他杀了。”

“不不,请等一下。”饂飩伸着嘴唇。“我们在不经意间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这是从牛汁桑
手表上的血迹来分析得到的推理吧。我觉得这是有道理的,但那也都是假的吗?”

“手表上沾了血,表盘上也有裂痕,这些都是真的。但是那个推理不正确。这是为了让比较
取巧的推理具有说服力的歪理。你瞧,仔细看。” (注:这里原文写的是“都合の良い推
理”,“都合の良い”一词语义较多,在此处可能是指有利于爱莉的推理)

牛男从口袋里取出手表,在左腕戴上将表盘对着饂飩。

“这有什么奇怪的?”

“被这种程度的诡计欺骗的人还好意思做推理作家呢。调整时间的旋钮在左侧吧。手表戴在
左手上,移动旋钮的是右手,但旋钮却不在表盘的右边就很奇怪了。”

“啊,确实。”饂飩呆呆地张大了嘴。

“如果是高级货的话,也有旋钮在左边的‘左手版本’。我们的店长是右撇子,所以没必要
特意买不合适的版本。”

爱莉抓着饂飩的手腕补充道。

牛男到达条岛的那天,把刻着 DEAR OMATA UJU 的后盖展示给四人后,就把表翻转过来戴


在了左手上。这个时候,因为表盘对着四人方向的而不能转过来对着自己,所以表转向了
相反的方向。

“把它改成正确的方向就会变成这样。”牛男摘下表带,将表上下调转重新戴在手上。“指
针停下不是在十一点半,而是五点半。肋从床上掉下来是在深夜十一点半,所以和手表的
故障没有任何关系。”

正确的手表显示
“那么沙希桑是故意说出错误的推理吧。为什么要特意做庇护真凶的事呢?”

“因为知道了真正的犯人——也就是齐加年老师,他并不想杀害我们。”

爱莉缓缓地措辞回答。

“不想杀害我们?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个意思。齐加年老师只杀了我们一次,复活之后再也不想杀我们了。

既然他用扎比面具遮住了他的脸,他就知道我们是有可能复活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如果他愿意的话,杀死他们的肚子里的虫子是很容易的。只要把四具尸体绑在柱子上,如
果复活过来的话,就按顺序挖肚子就行了。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越来越不明白了。那么为什么要庇护犯人呢?”

“是因为老师伪装成了自己是被杀的。之所以做出如此精致的模仿,是因为他想假装成被害
者,和我们一起回本土去吧。只要老师的身份没有暴露,他应该会继续扮演被害者的角色。

三天前的晚上,我听了店长的讲述,知道了犯人是齐加年。但是如果走进餐厅追问老师的
话,不知道老师会作何应对。如果身份暴露了的话,就没有继续伪装成被害者的理由了。
本来他就不想杀我们,所以不要贸然刺激才更安全。”

“其实我们也没有怀疑齐加年桑,那就不是没有必要特意说出扯谎的推理吗?”

“这是为了帮人嘛。”爱莉瞥了一眼牛男的脸。“那个时候,店长被海鸟啄食得遍体鳞伤。
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把那样的店长丢在沙滩上。但是如果证明店长他不是犯人的话,大家肯
定会再开始自顾自的推理了。因为聚在一起的都是作家,所以谁也不能放任眼前的谜团不
管吧。如果有人不小心发现真相就致命了。所以我和店长绞尽脑汁,想出了谁都不会成为
犯人的推理。是不是做得很好?”

“居然考虑到这种地步。”饂飩半信半疑,“但是为什么你知道齐加年桑是犯人呢?而且齐
加年桑的目的是什么?”

“你冷静一点,凡事都要讲个先后顺序。”

牛男靠着船舷叼着根烟,刚想点火却发现没有带打火机。操舵室的肋那里应该有打火机,
但牛男并不想去拿。

“我们之所以能够注意到真相,是因为齐加年犯了一个错误。”
“是在现场留下了掌印吗?”

“不是。齐加年脸上流血,趴在二楼的走廊倒下。走廊里遍布着血迹,从栏杆缝隙掉下来的
血在一楼的玄关大厅也形成了污渍。

当我从二楼的走廊向下看一楼的时候,从尸体的脸上流出来的血看起来像是垂直落在一楼
的地毯上。仔细想一想的话,这是很蹊跷的。”

“为什么呢?物体从上往下落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饂飩歪着脑袋。

“问题是血看起来是垂直落下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滑坡,但天城馆的地板倾斜了五度
左右。但是即使地板倾斜,液体也会受重力驱动而垂直落下。在天城馆里,液体应该看起
来像是斜着掉在地板上的。”

“走廊的高度是 5m 左右,如果地板的倾斜度是五度,应该偏移了 tan5°×500=43.75cm。”

爱莉将双手张开与肩膀相同宽度说道。

“就是这样。这是一楼地毯上的污渍不是真的的证据。那是有人伪装的,想让人看起来像是
从二楼滴下了血。当然,有必要做这种工作的只有齐加年了。”

“为什么他要做这么麻烦的事?即使齐加年桑是自杀,从脸上流血而死也是真的,所以没必
要伪装血迹。”

“不对。如果你想伪装成被人袭击而自杀,就需要从现场移除凶器。如果和尸体一起沾着血
的凶器掉了的话,不管怎么说都会留有自杀的余地。那么如果不在现场留下凶器而死的话
该怎么做才好呢?只能在别的地方让自己受了伤,然后处理掉凶器,然后移到尸体的发现
现场。话虽如此,如果一边滴着血一边走动的话就没有意义了,一旦受伤止血,就必须在
从摄取迟效性的药物到药物产生效果的时间内,快速地移动到现场。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有一个问题。尸体发现现场本来应该有的血迹就会消失。所以齐加年
预先把自己的血采集出来,撒在走廊和大厅的地毯上。”

“原来如此。伪装工作成了犯人的致命伤了是吗。”

饂飩低头看着焦黑的齐加年,脸颊抽动着。

“把扎比人偶的泥挖掉,涂在脸上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乍一看似乎尝试用泥止血,但实际
的目的是用泥弄脏走廊,伪装成是在那个地方受了重伤。”

“但是为什么在一楼的地毯上滴了血呢?如果只滴在二楼的走廊里,说不定就不会被看穿真
相了。”

“光是倒在走廊里,就很难让别人找到尸体吧。在谁都没发现的期间,时间就过去了,然后
自己就复活了也是有可能的。齐加年有必要把自己死的地方让别人发现。”

“嗯嗯?那么,不在二楼的走廊里,而是在更显眼的地方死不就好了吗?”

“他一开始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我认为齐加年大概是在那里不小心受伤的。

事件发生后,玄关大厅的照明灯就不亮了吧。球状的照明灯就悬挂在那家伙死去的二楼走
廊附近。

由于地板倾斜,像钟摆一样的照明灯看上去向走廊一侧倾斜。在某一刻,他看着风景的时
候,后脑勺撞到了照明灯上。他虽说自己听到雷声后就往外看,但也许是被雷声吓得向后
跳了吧。球状灯像钟摆一样摇晃,会回到原来的位置。再加上地板是倾斜的,应该会感觉
到自己的脸被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的脸受伤后,不小心把血滴在走廊的地板上。

齐加年着急了。一旦被人发现了这个血迹,就会知道有人在走廊受伤后又转移了的事。如
果受伤的地方和死的地方不同的事暴露了的话,就有可能顺藤摸瓜地看穿凶器和血迹的伪
装。

于是齐加年进行了逆向思考。他放弃了隐藏血迹的念头,直接在二楼的走廊里终结了性命。

但是如果尸体没有被发现就没有意义了,所以伪装成是从二楼滴下了血,在一楼的玄关大
厅里伪造了血迹。”

“为了让别人发现尸体做到了这种地步,又有什么意义呢?”

饂飩按着太阳穴艰难地思考着,爱莉正要开口,牛男伸出右手制止了她。

“要理解齐加年的所作所为,就必须要弄清楚他的企图。正如沙希刚才所说,齐加年的行动
有不一致的地方。明明在杀我们,却感觉不到对我们的杀意。如果他真的很恨我们,只要
杀了我们一次后再束缚住我们的身体,即使再复活的话就把肚子挖出来就好了。

回顾齐加年所做的事情,可以看出那家伙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目的,是杀死我们四人一次。所谓的“杀人”,并不是要惩罚对方或消除仇恨,而
是在物理意义上停止生命活动的意思。我们被杀是有原因的——这件事后话再说。

第二个目的,是除非有必要不再杀更多的人了。换句话说,就是不让复活过一次的人再死
了。”

“是犯罪之后心境产生了变化吗?”
“不对。齐加年不是以杀人为乐的狂魔,他只是个麻醉科医生。只是因为某个理由才对我们
动手的,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杀人。到今天为止还没有杀死我们,就这样让我们活着回
到本土去,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之前,齐加年在复活后,立刻向我和肋说明了寄生虫。不希望我们误以为自己成了不死之
身,重蹈奔姆族的覆辙。

还有更简单易懂的证据。齐加年在杀害我们的时候,是戴着扎比面具遮住脸的。如果愿意
杀我们两次的话,就不需要遮住脸,立刻杀掉复活的人就可以了。把脸遮起来,是为了不
再杀害复活后的我们——即保护我们的性命。”

“原来如此,这样说也有道理。”

饂飩像是吃了苦瓜一样的表情。

“话虽如此,即使死了一次,不暴露自己是犯人也是不容易的。因为我们在死后几乎在同一
时间就能复活。如果所有人都复活了,不管使用什么把戏,最后复活的人就是犯人。”

“确实,如果不采取什么手段的话犯人就很容易会暴露的。”

“严格的说,在事先死了的状态下来到这个岛也是大胆之举。这是你的推理吧,但是不巧的
是,已经证明了在登上游艇的时候没有人是死了的。齐加年是自动门的感应器能很好地感
应到他;你是在黑暗中发现穿环脱落了;肋断了胳膊感觉疼;沙希也从手指上流出红色的
血;我还活着的事也和沙希作证说的一样。刚才也说明了发生一氧化碳中毒的推理是胡说
八道的。我们来到这座岛的时候,犯人还活着,这是事实。”

“这样的话,犯人不就是最后一个复活的沙希桑了吗。”

饂飩很不好意思地看向爱莉。

“不对。我再重复一遍,齐加年苦心孤诣地想要保护我们的性命,但是如果被人识破真相就
不得不杀了他,这就前功尽弃了。隐瞒自己是犯人的方法,就是不要成为第五位死者。所
以齐加年想到了自己死后杀人的手段。”

“在自己死后杀人?”饂飩像鹦鹉般重复道。

“当然死人不能打人或勒死人。所以齐加年考虑了无需动自己的手就能杀死饂飩和沙希的伎
俩。线索果然还是这家伙。”

牛男摘下手表,在饂飩的鼻尖处垂着。指针指向五点半左右停了下来。

“这么说来,还不知道手表为什么会坏了呢。”

“是的。无论是在客舱里肋落在我身上,还是在天城馆遭到扎比面具怪人的袭击,都是在晚
上十一点半左右,都不能解释为什么五点半指针停了。”

“会不会是碰巧电池没电了呢?”

“不会的。表盘的十二点附近有像是同心圆状擦拭血迹的痕迹吧。这就是晚上十一点半我被
袭击的时候,表盘上只沾了血,但是手表还没坏的证据。

但是刚复活后看着手表的时候,指针已经动不了了。这块表正好在我死的时候坏了。就在
我徘徊在三途川、凌晨五点半的时候,造成手表坏了的某样东西落在了我身上。”

“嗯,是什么呢?”饂飩磨着牙齿。

“坦白的话,有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线索。当我复活的时候,嘴里堆积着像是把血和呕吐物混
在一起的异物。”

只要想起那粘糊糊的触感,牛男的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

“是在将死之际呕吐了吗?”

“不是。我在入睡前,把肚子都吐干净了,那不是呕吐物。”

“那到底是什么?”

“别想得太复杂。皮肤被刺伤就会流血,胃被刺激就会呕吐。齐加年把钉子扎在我头上,从
脑子里出来的是什么?是脑子吧。我的嘴里进了脑子。”

“嘴里面有……脑子?”饂飩拧巴的脸愈发扭曲了。

“当然,如果只是把钉子从后脑勺扎到额头上,脑子就不会进入嘴里。齐加年在晚上十一点
半把钉子从我的后脑勺扎到额头上后,在五点半的时候一度把钉子拔出来,从后脑勺重新
扎进嘴里。于是在上颚的肉上开了个洞,头盖骨内的东西被推进嘴里。在那个时候强行动
了我的身体,因而手表坏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是为了让我判断错被害的时间。晚上十一点半,我被戴着扎比面具的齐加年袭击,失去了
意识。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我的身体已是一具沾满鲜血的尸体。我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是
在晚上十一点半被害的。

但是仔细想想,如果没有意识,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意识消失和死亡并不一定
是同时的。齐加年在晚上十一点半夺走了我的意识后,为了不让我恢复意识,使用了静脉
麻醉,等到五点半才杀了我。这个时间差就是齐加年不让自己成为第五位死者而想出来的
秘策。”
“不对吧。我和沙希桑在半夜两点半左右看到了牛汁桑的尸体。牛汁桑浑身是血,贯穿颅骨
的钉子从额头上迸了出来。”

饂飩来回看着牛男和爱莉的脸。爱莉露出淡淡的笑容,像是在催促对方似的扬了下巴。

“你只是看了而已吧?实际确认我是否死了的是齐加年。那家伙故意去确认脉搏,让你们以
为我已经死了。然后他说出奔拇族可能是由于败血症而毁灭的这一利他的话,从而阻止了
你们接触尸体。我看上去浑身是血,是因为齐加年把工作室的血浆泼在了我身上而已。”

“不不不,我确实没有触碰到你,但你可是被钉子扎穿了啊。”

“你的眼睛没有看错,我的头确实被钉子扎穿了,但是我还活着。”

“诶?头被钉子扎穿了人不就死了吗?”

“这可不一定。不巧的是,大脑有很多的功能。钉子从后脑勺刺穿颅骨,从额头中间迸了出
来。钉子刺中的是大脑半球的一部分——综合视觉和触觉等信息的头顶叶,以及掌管记忆
和意志的前头叶。即使它们受损也不会因此而死。”

“大脑停止工作而脑干还在工作的状态,就是迁延性意识障碍——也就是所谓的植物状
态。”

爱莉在前额处用手指点了点。九年前我和晴夏去意大利餐厅的时候,她也做了类似的动作。

“当然,如果颅骨和硬膜上有洞的话,应该会感到剧痛,出血多的话真的会死。但是如果不
去动扎穿的钉子,血就不会从伤口里喷出来。如果组织坏死的话总有一天会死的,但不会
在几个小时内就死亡。”

“怎么会这样。牛汁桑,你那个时候还是活着的吗。”

饂飩一副被打脸了的表情。

“我也很震惊啊。齐加年在十一点半袭击了我,打了静脉麻醉使身体不能动弹,然后把钉子
扎进了大脑。然后就让你和沙希来我的房间,目睹了我濒死的样子。然后等到五点半,给
我了致命一击。

如果这个时候勒住脖子,就会留下原本没有的扼痕。所以齐加年把贯通的钉子拔出一半,
把钉子朝下重新刺进大脑深处。如果脑干被挖去,人就会窒息而死。只要再把钉子重新扎
在额头上,就能在不增加外伤的情况下杀了我。口中之所以有脑子,大概是因为刺穿脑干
时,钉子贯穿到了嘴里。”

牛男回想起在被扎比面具袭击后,在朦胧的思考中他所看到的噩梦般的情景。伴随着世界
崩坏的冲击,嘴里长出了像虫子一样坚硬的手臂——就是那个。
回顾看来,那不仅仅是幻觉。齐加年刺入的铁钉前端,穿过上颚,从嘴唇间迸了出来。牛
男虽然脑内被搅动了一下,但眼睛也应该捕捉到了那个瞬间吧。

“但是牛汁桑恢复意识是在中午十一点半吧。如果实际上被杀的是凌晨五点半的话,不是只
花了六个小时就复活了吗?”

“六个小时就够了。被寄生虫感染的人类复活所花费的时间是六个小时。齐加年的伎俩就是
让别人认为需要其两倍的十二个小时。”

“嗯嗯嗯?”饂飩大吃一惊,“我们的计算有误吗?”

“是的。恐怕齐加年在晴夏死前就注意到,她的身体出现了异常。因为晴夏的皮肤变得异常
冰冷,而她本人也不想遮掩。齐加年根据晴夏的话调查了类似的病例,查明了被这种虫子
寄生的人死后约六个小时就会复活。”

“但是除牛汁桑以外的各位也是用了十二个小时才复活的吧?”

“不对。你落入齐加年所设下的圈套了。对于在我之后死去的那些家伙,齐加年也做了类似
的工作。

在工作室下调查沙希的尸体的时候,不是说过在她的头底下发现了肋的项链吗?如果是在
被浇上蜡的时候掉下来的话,项链却没埋在蜡里就很奇怪了。那不是浇蜡的时候,而是在
蜡被剥掉的时候从脖子上掉下来的。齐加年一度将肋身上的蜡剥了下来。

整理一下齐加年对肋所做的事情。凌晨一点用奇怪的信把肋约出来,在工作室击打其头部
使其昏厥,打了静脉麻醉以免其恢复意识。把肋的脸贴在工作室的墙壁上,浇上能融化全
身的蜡。墙壁只是堆叠的圆木,空气会从缝隙中通过。不用担心肋会窒息。

实际上,即使把脸朝着房间外面,浇上蜡之后也不知道会朝向哪个方向。此外,如果在后
脑勺附近轻轻地按上石膏模具,就可以形成从蜡中浮出脸部的凹凸模样。这样一来,就完
成了在肋被淋上蜡而窒息死亡的现场。接下来就让你们去工作室,目击到肋的身影就可以
了。因为不能直接接触皮肤,所以也不能确认体温和脉搏。

齐加年真正杀害肋,是在肋被袭击的凌晨一点的六个小时后,也就是上午七点左右。打破
了第一次浇上的蜡,让肋对着工作室的内部,浇上了重新融化的蜡。这次是真的无法呼吸
因而肋死了。

当然他无法完全相同地再现蜡的形状。我发现的肋的尸体的情况,应该与你和沙希看到的
肋的尸体不同。但是因为发现肋的尸体的是我,所以没有注意到尸体的差异。”

“我们三人发现的尸体其实都还活着。——那么在我被杀之前找到的齐加年桑的尸体也
是?”

“当然是装死了。正如我刚才所解释的,他之所以在一楼的地毯上滴血,是为了让别人更容
易找到自己的‘尸体’。但是只要接触到皮肤,就会暴露自己还活着。所以他在发现我的
尸体的时候说了败血症的事,叮嘱你们不要靠近尸体。

如果一段时间内装死也没人经过的话,就和沙希的情况一样,他打算在窗户上垂下扎比面
具,让你走出房间。从复活的时间倒推,他真正死的时间是在早上九点四十分左右。”

“那,我也是?”饂飩低头看着自己膨胀的身体。

“道理是一样的。但是你的情况,与我和肋有些不同。如果人类俯卧在浴缸里的话,不管怎
么做都会窒息而死。把活着的人就这样伪装成水中的尸体是不可能的。因此齐加年使用了
一个诡计。”

“诡计……把潜水用的空气罐戴在脸上吗?”

“你是傻吗,有呼吸声的话还活着的事就暴露了吧。线索是我的运动鞋,在我复活的时候,
不知为何鞋带的打结方式变了,原因是在我死的时候齐加年把我的运动鞋脱了。

话虽如此,只考虑齐加年脱运动鞋的意义是有问题的。被他脱下的不一定只是运动鞋,起
居服和裤子可能也被一并脱下来,只是我没有注意到而已——这样一想就知道真正的原因
了。”

“把牛汁桑的衣服都脱了?目的是什么?”

“你这个人没有直觉的吗。我和你的体形很像。犯人把我的尸体赤裸裸地裸露出来,伪装成
你的尸体。趴在浴缸里的话就看不见脸了。把泥缠在头发上,是为了遮住扎在后脑勺的钉
头。那缸泥水里说不定还混着我的脑浆呢。”

饂飩屏住了呼吸,从头到脚打量着牛男。

“但、但是那个时候幸存下来的只有沙希桑吧。就算特意换了身体,如果沙希桑不来浴室的
话不就费力不讨好了吗?”

“浴室就在沙希的房间对面啊。在窗户上吊着扎比面具把她从房间里赶出去的话,就算不情
愿也会看到。窗户被打破,浴缸里浮着一团肉块,因而发生异状是显而易见的。虽然不知
道她会接近浴缸到什么程度,但只要她在产生动摇的时候从背后偷偷靠近,狠狠地击打她
的头部就完事了。”

“但她也有可能马上逃走了啊。”

“当然 plan B 也准备好了。打破浴室的窗户,也兼有被沙希逃走时的善后策略。如果她从主


楼逃到外面的话,抓起来会很困难;但如果从浴室的窗户出去绕到玄关的话,就可以偷袭
沙希不让她逃掉了。”

在那之后和其他人一样。齐加年给你打了静脉麻醉,在浴室里夺去了你的意识六个小时后
——在十一点半把你沉到浴缸里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又回想起被袭击时的恐惧,饂飩微微抬起了肩膀。

“第五位的沙希也是一样。袭击她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活着了,所以不需要做如其他四人那样
的工作。从工作室摔到沙滩上晕倒之后,打上麻醉使其不能恢复意识,六个小时后杀了她
就行了。沙希失去意识是在早上七点,所以实际上被杀是在六个小时后的下午一点。”

饂飩像是在咀嚼着话语的含义一边点着头,突然又停下了动作。

“啊嘞?这不行吧。齐加年桑在九点四十分就已经死了,无论是在十一点半把我沉在浴缸里 ,
还是在下午一点给沙希桑泼硫酸都是不可能的。”

“真亏你能注意到这一点。但是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吧,一系列伪装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自己
成为第五名死者。为此,他有必要设置死后杀人的机关。

齐加年需要的是时间。袭击沙希的时间是早上七点,而齐加年死的时间是九点四十分,所
以离他自杀还有大约两个半小时的空闲时间。齐加年争取到这两个半小时,目的是让其他
人判断错了复活所花的时间。”

“在这两个半小时里设下了自动杀人的诡计吗。”

饂飩像推理宅一样的回应着,爱莉听了苦笑起来。

“差不多吧。那么要采用什么样的诡计呢?这里需要的是一种不动自己的手就能使诡计生效
的机关。”

“时钟十一点半的时候箭就会从十字弓飞出来,是这样的吗?”

饂飩摆出拉弓的姿势。

“有很多可行的办法。利用类似表的指针移动、涨潮、太阳倾斜而启动的机关。但是即使制
造了精密机械般复杂的机关,失败的话也没有意义。要让他们切实的启动,到底该怎么做
才好呢?应当是利用自己死后会发生的概率很高的事件。”

“有那么方便的事件吗?”

“线索是时间。你死在十一点半,正好和我复活的时刻一样吧,这不可能是巧合。齐加年设
下了我一复活之后你就会死的诡计。”

“牛汁桑一复活的话我就会死,嗯嗯?”饂飩讶异地眼睛眯成一条缝。

“可不是我杀了你哦。我的尸体坐在房间中间的椅子上。我复活的同时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倒在地板上。
齐加年在这把椅子的腿上缠着麻绳。在绳子的一边绑上重物,另一边绑上从工作室带来的
长铁钉。他打破我房间的窗户,从窗户垂下钉子的一端,先走出屋外爬梯子上了屋顶,把
绳子拉到排水沟里。就这样通过排水沟绕馆半圈,把钉子挂在浴室的窗外。随后又回到馆
内,把挂着的钉子拉进浴室。

钉子的用途是固定你的头部。在浴缸里放好水,让你的身体趴在水里。把你的头抬起来,
让钉子穿过在脸颊左右挂穿环的孔。如果把这个钉子放在浴缸左右的边缘上,就会形成只
有你的脸从浴缸里浮出来的样子。

另一方面,绳子另一侧绑的重物,直接从我房间的窗户外垂下来。窗外是陡峭的悬崖,下
面是大海。悬挂在窗户上的重物之所以不会掉进海里,是因为麻绳缠在了椅子上。

到了十一点三十分,在我恢复意识之前,我从椅子上摔到地板上。由于体重不再压在椅子
上,缠绕在椅子腿上的麻绳脱落。然后,重物掉进海里,钉子被麻绳拉着,从你的脸上脱
落。失去支撑的头就沉进了浴缸里。铁钉被重物拉到窗外,通过排水沟转移从悬崖落到海
里。你在浴缸里窒息,而证据则消失在海里。”

机关示意图
牛男在醒来之前,在陷入泥泞般的倦怠感中听到了一些声响。老鼠穿过阁楼般“沙沙沙”
的声音,是被麻绳拉动的铁钉与排水沟摩擦的声音。“啪嗒”的水声,大概是重物落在水
面上,沉到海底时的声音吧。

大约十分钟后,在浴室里找到的饂飩的尸体,其实才死后经过几分钟。但是由于皮肤膨胀
了,身体浮在水面上,所以才被认定是已经死后经过很长时间了。

饂飩的皮肤之所以膨胀,是因为他虽然没有死但已经在水中浸泡了好几个小时。实际上从
水面浮出的饂飩的脸并不像他的身体那样的膨胀。

身体会浮在水面上,也不是因为腐败加剧而积存了气体。水中的尸体之所以会沉入水中,
是因为死亡时会溺水恐慌,喝进了水将体内的空气挤压出来。在落到水中的时候麻醉效果
还在的饂飩,因为没有产生恐慌就失去了性命,所以体内应该还残留着很多空气吧。”

“顺便一提,用钉子贯穿你的左右脸颊上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碍事的就是舌头。你的舌头
上留下了伤口,大概是因为齐加年不小心把它剌破的吧?”

“也就是说我的头被串起来了吧。——就像去时的船上吃过的烤肉丸子一样。”

饂飩十分忿恨地揉着戴着穿环的脸颊。

牛男联想起了九年前看到过的“刺穿昆虫人的脸部展”的海报。那名脸颊被针扎穿的女子
脸上浮现出空洞的笑容。
“在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扎比人偶正从床下看着我的上半身。那是为了把我的注意力转移到
床边。万一我醒得太快,在重物掉进海里前就往窗外看了一眼,好不容易做的机关就废了
所以才让扎比人偶如此醒目,是为了不让我注意到消失在窗外的麻绳。我房间外侧的墙壁
上沾着像血迹一样的污渍,是因为麻绳飞出来的同时沾上了血浆吧?”

“那么沙希桑也和我一样?”

“诡计的机关是相同的。沙希死于下午一点,即在肋复活的同时她失去了性命。齐加年制作
了肋一复活沙希就会死的机关。”

牛男打断了一下,吞了下口水。

他在工作室的下方发现爱莉的时候,她其实还并没有死。

“本来沙希被齐加年袭击就不是在工作室,而是在住宿楼的浴室。齐加年之所以特意用斗车
把沙希运到工作室,是因为机关的原因有必要把两个人的身体放在邻近的位置。那么为了
让肋一复活沙希就会死,做怎样的机关才好呢?”

牛男抛砖引玉,饂飩露出了上课时被点名的学生一样的表情。

“嗯……肋桑复活的时候漏尿了吧。”

“那又如何?”

“会不会是这样:齐加年桑打了肋桑的脑袋,使其失去意识,然后让他喝下混入毒物的水,
让他在膀胱里积存了尿液。肋桑复活的时候就会失禁尿出来,从地板的缝隙间落下,沿着
圆木流到沙希桑的脸上,沙希桑摄入尿液中的毒物而死。”

“啊哈哈,真是有趣的机关。”爱莉蹙着眉头眼神略带怒意,牛男的笑声戛然而止。“但是
这不可行。如果喝下致死量的毒物,肋本身就会吸收毒药,在膀胱积存尿液之前自己就死
掉了吧。”

“啊,确实如此。”

“线索在工作室里。回想下你们被齐加年带去工作室时的情景。罕见地失去冷静的沙希,从
架子上拿出雕刻刀,威胁你们想把你们赶出工作室——没错吧?”

“第一个死的家伙还真是轻松啊。”

爱莉低头挖苦着。

“问题在于那时沙希使用的是雕刻刀。其实没必要特意从架子上取出雕刻刀,工作室里应该
有用来威胁两个男人更合适的东西。”
“有那种东西吗?”饂飩歪着脑袋。

“就是锥子。我复活后去工作室的时候,地上掉着一个锥子。我还以为那是犯人在融化蜡人
偶时从人偶的胸口拔出了锥子,然后就这样滚了下来。

但是在深夜你们去工作室的时候,锥子并没有掉在那里。那么锥子消失到哪里去了?只能
认为是齐加年给藏了起来。为了制造杀死沙希的机关,不能用架子上的锥子,而必须用插
在人偶上的锥子。如果被拿去用来防身的话就麻烦了,所以估计他把它藏在架子的后面了
吧。

“钉子之后又是锥子,没什么区别啊。”

“这可不一样。用钉子是为了把你放在浴缸里——换句话说是为了完成机关。另一方面,使
用锥子是为了启动机关。

齐加年一度把肋身上的蜡剥了下来,让他掉头靠着墙壁,脸贴着圆木对着地板下方。地板
的厚度大约为 10cm,倾斜固定的粗方木材支撑着胶合板。隐藏机关的是这个粗方木材的背
面。齐加年从地板下面将锥子插入木板接缝,刺穿肋的左臂。这样的长度,其他锥子是不
够的吧。

沾在肋绷带上的血,是从锥子刺穿的伤口里出来的。尖锐的棒尖扎到动物身上就不容易拔
出来了,如果是纤维多的肌肉就更不用说了。”

“和店长身上扎着的刀子和玻璃很难拔出来是一个道理。”

“在这个锥子的提手上预先绑上一个小瓶子,放入混入毒物的液体。齐加年打开瓶盖后,回
到工作室里,把蜡浇在肋身上使其窒息死亡。这样就准备完成了。

六小时后肋复活起身时,会拔出刺在左臂上的锥子,失去支撑的锥子和瓶子一同被打翻。
从瓶子里流出来的液体顺着圆木流到了沙希的脸上。因为肋没有痛觉,所以不会发现被锥
子刺穿的事。”

“这样的话锥子不就一同落到地面上了吗?”

“用绳子把锥子绑在圆木上不就好了。”

“就算是没有痛觉,手臂上开了个洞也会没注意到吗?”

“所以才把锥子刺在缠着绷带的左臂上。因为质地粗糙,所以也不会留下痕迹,原本就是已
经受伤的部位,就算流血也不会有怀疑。如果手臂没有折的话,应该是打算扎在本人很难
察觉到的屁股后面的吧?”

“原来如此。但是从工作室滴下去的液体能顺利地流到沙希的脸上吗?”
“让沙希躺在哪里才能杀掉她,只要事先验证一下就好了。他之所以用岩石倾斜上半身,不
仅是为了方便液体淋在脸上,还是为了把液体灌进肚子里。虽然也有只接触皮肤就会引起
中毒症状的毒物,但是使毒物通过消化道的粘膜中吸收的话,能够切实地能夺去性命。

这个时候舌头就有可能会碍事了。如果舌头翘起来堵住了喉咙,液体就会停留在嘴里,恐
怕不会导致死亡。所以齐加年事先割掉了沙希的舌头

这让我想起了在肋复活后,被肋驱使着观察爱莉尸体时的情景。正说着玩笑话时,头上掉
下来一颗冰冷的水滴。

我还以为那肯定是肋的小便,但那大概是瓶子里残留的液体吧。即使是像硫酸那样的液体
由于失去了痛觉因而我没有感到疼痛。”

“请等一下。牛汁桑在工作室里发现肋桑的时候,锥子掉下来了是为什么?用于诡计的锥子
应该还在地板下面吧。”

“我发现的锥子,是不同于插在蜡人偶上的锥子。所有人都知道锥子插在蜡人偶的胸前。如
果你想探究为什么锥子消失了,就有可能顺藤摸瓜看穿使用锥子的诡计。所以齐加年把架
子上的另一个锥子扔到了地板上。”

“那么如果牛汁桑及时确认了沙希桑是否存活,这个诡计就会失败吧。”

“说马后炮的话真是轻松。所以齐加年为了不让我马上靠近,把沙希扔在格子架和悬崖之间 。
把扎比人偶放在所有的现场,也是为了不让我注意到沙希还活着。”

“扎比人偶?那是怎么回事?”

“头被扎入钉子的尸体和头被扎入钉子的人偶,被泼了蜡的尸体和被泼了蜡的人偶。如果像
这样把和尸体的死状很相似的扎比人偶放在现场,任何人都会认为人偶是在模仿人的死状
在此基础上看到被泼了硫酸的人偶,就会认为身旁的沙希也是因为被泼了硫酸而死的
吧?”

“啊,确实如此。”

“齐加年错开了我们的死亡时间,并设下了杀死最后两人的机械诡计。这样一来,齐加年成
功地把自己伪装成了第三名死者。”

时刻表
牛男快速说完之后,喘了一口气。饂飩却还是一副不满的表情。

“但是这果然还是有点靠运气吧。不试试看的话,是不知道谁会真的复活的。如果我和沙希
桑死了,这两个机关都变成无用功了。”
“并不是啊。你的脑子比起齐加年来说真是差远了。”

“这怎么说?”饂飩发福的脸颊愈发胀了起来。

“他最困扰的是,不是两个机关都没有发动,而是第四位和第五位被害者活了下来。所以对
于第一位和第二位被害者来说,他选择了看起来最有可能复活的两个人。第一位的我承认
我和晴夏做过,第二位的肋也宣言说九年来都没有抱过女人,那就是说他应该在九年前和
晴夏做过吧。

另一方面,齐加年也不知道第四位和第五位被害者能否复活。第四位的你说是和晴夏订婚
了,但当被问到有没有做过的时候却没有回应。而第五位的沙希,对于肉体关系一事说了
谎言。

当然,晴夏是个只要是作家就能若无其事地和他睡觉的女人,不太相信你们两人都没做过
万一都不复活的话,最后复活的就是齐加年了。在这种情况下,根据走廊上的扎比人偶已
经被移动的事实,他应该会声称饂飩或沙希是犯人吧。”

“……原来如此。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就会被栽赃成犯人。还是活过来的好。”

饂飩低声说着,目光投向正对船尾的水平线。条岛已经消失在视野里了,连它在哪个方向
都辨别不清了。

“最后就只有齐加年桑的动机还不清楚了。他明明把我们全杀了,但在复活后却又试图帮助
我们。如果对我们有怨恨的话,不用做这么麻烦的事,干脆地杀了我们就好了。齐加年桑
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别想的太复杂。齐加年不是出于怨恨,是出于某种原因而杀了我们。这家伙的目的,只要
杀了我们一次就能达到。所以为了不再杀了复活后的我们,做了如此费事的工作。”

“这个你也说过,‘某种原因’是什么?”

饂飩的脸凑了过来,发出了浴室的霉臭味。

“你还没明白吗。晴夏死后,似乎有可疑人员闯入秋山雨的家中。这人的真实身份十有八九
是齐加年。他在晴夏死后搜集了有关晴夏的资料。一位相知相爱的女人,因为被其他男人
施加暴行而死。即使会冒一些风险,他也想知道她真正的心吧。但是不论他怎么调查,最
想知道的事情却查不清楚。”

“最想知道的事情?那是什么?”

“想想就知道,就是那个把晴夏逼死的男人——榎本桶啊。”

“榎本?”饂飩瞪圆了眼睛。“是写了《MYSON》的作者吧,和我们的事件有什么关联
吗?”
“完全没关系,这就是问题所在。聚集在这个岛上的都是爱上晴夏的作家吧,最关键的榎本
桶不在不是很奇怪吗?”

“是不是还在监狱里?”

“不,他早就刑满释放了。”

“有可能是邀请了却没来。”

“不对。天城馆的食堂里准备的扎比人偶只有五只。如果和其他作家打过招呼的话,就有必
要准备好相应的扎比人偶。

榎本桶和我们不同的是,他因涉嫌殴打晴夏而被捕。由于在法庭审判中成为争论点,那家
伙和晴夏的关系在综艺节目上也被赤裸裸地曝光了。所以他没有被齐加年所邀请。”

“啊,原来如此。”饂飩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那么齐加年桑想知道的是——”

“是晴夏的肉体关系。齐加年为了了解和晴夏做过的人,因而把我们召集到这座岛上,把我
们都杀了。”

光是想象齐加年这种异常的执念,牛男就有些头晕了。

由于得知了奔拇族的一名感染者导致了全族的覆灭,因而明白了这种寄生虫有极强的感染
能力。

如果被杀的人复活的话,就是从晴夏那里得到寄生虫的——也就是和晴夏做爱过。如果被
杀的人就这么死了,就是没有得到寄生虫——也就是没有和晴夏做爱过。

当然对于齐加年来说,只有自己一个人复活肯定是最好的结果。但是考虑到为了不暴露他
自己是犯人而做的精心的准备,应该也有半数以上的人复活的觉悟了吧。

缜密地制定了计划,夺去四人的性命之后,发现揭露的事实是最糟糕的结果。

所有人一度死亡之后,六个小时后又都活了过来。

最终无人逝去。

“……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才被杀的吗?”

饂飩的语气似乎在竭力扼住心中的愤怒。

当五个人在岛上漫步时,齐加年曾一脸严肃地问道:
——你们真的和秋山晴夏有肉体关系吗?

诚实地回答这个唐突的问题的只有牛男。爱莉说了谎,肋拒绝回答,饂飩什么也没说。如
果所有人都诚实地回答了的话,他也许就不会动手杀了他们。

“对齐加年来说,这是赌上人生般重要的问题吧。那家伙并不恨我们,只是想知道与晴夏的
人生有关的一切罢了。”

“再怎么说也太任性了吧——”

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转身看向操舵室,心脏仿佛要骤停了。

齐加年把腰抵在玻璃门上站了起来。溃烂的皮肤下垂着,眼球从颅骨上突了出来。每次摇
晃身体,线虫的尸体都会掉到地上。

“居然还活着。”

齐加年将手伸向门把手。牛男急忙想把门压住,但齐加年快了一步。

“……水。”

在开口的瞬间,一团线虫像口水一样从嘴唇上掉了下来。线虫似乎堆积在喉咙深处。

“什么?”爱莉向后退着。

“不能给我水吗——”

话未说完,齐加年的喉咙隆起,嘴里涌出了数十只线虫。饂飩和爱莉的惨叫声叠在了一起。

“你够了吧,快去死啊。”

牛男踹了齐加年的肚子。齐加年背撞在门上,一边呻吟着。他伸出双手,压在牛男的身体
上。

“水——”

齐加年骑在牛男身上,高高地挺起了胸膛,喉咙又胀了起来。不妙,这样下去就会洗线虫
澡了。

“齐加年老师!”

是爱莉的声音。
齐加年像老人一样慢慢转动脖子。爱莉以吓瘫了的姿势开口了。

“老师,我有忘了说的事。”线虫在大腿上爬着。“你还记得工作室里有红色的笔记本吗?
那是晴夏的日记。”

此乃谎言。

笔记本上所记载的,只有与制作蜡人偶相关的笔记。

“晴夏好像想和父亲一起来条岛。”

齐加年的瞳孔没了光彩。他微微地张开嘴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爱莉。

他突然好像如释重负,站了起来,将目光转向对着大海的一边。

“……晴夏小姐。”

齐加年摇摇晃晃地走向船尾,上半身弯成“く”字,头朝下落进海里。螺旋桨发出“吱
吱”的刺耳的声音。水花溅起,船底上下摇晃。

爱莉站了起来,扶着栏杆向下看去。牛男也探着身子,在爱莉身后往下看。

海水染成了红色。

水面上漂浮着几只线虫和齐加年的头。

大概是被螺旋桨割掉了脖子吧,真是个运气不好的家伙。

“终于死了。”

“不。”

饂飩指向海里。

距船尾 5m 左右处水面摇晃着。

一块红黑色的肉片,每隔几秒钟就从波浪间探出来。没有头的齐加年,像青蛙一样张开双
手游泳。

“真的假的,不会吧。”爱莉嘟囔着,“他这是要去条岛吗?”

牛男突然回想起九年前,在“贝鲁贝罗”吃蟾蜍的事。明明肚子都裂开了,却还将停在餐
盘上的苍蝇一吞而下,像极了他。
齐加年和那只蟾蜍一样。如果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自己快要死了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问
题而已吧。

齐加年的身影缓缓远去。

牛男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远眺着海面上飞溅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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