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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传奇

(清)何梦梅等著
       
 
 
 
 
 
 
 
 
 
 
 
 
 
 
 
 
 
 
 
 
 
 
英 烈 传

 
目录                           ・1・ 

目 录

第1 回 元顺帝荒淫失政………………………………………1
第2 回 开浚河毁拆民居………………………………………7
第3 回 专朝政群奸致乱…………………………………… 11
第4 回 真明主应瑞濠梁…………………………………… 15
第5 回 牧牛童成群聚会…………………………………… 19
第6 回 伽蓝殿暗卜行藏…………………………………… 24
第7 回 贩乌梅风留龙驾…………………………………… 29
第8 回 郭光卿起义滁阳…………………………………… 33
第9 回 访徐达礼贤下士…………………………………… 37
第 10 回 定滁州神武威扬…………………………………… 41
第 11 回 兴隆会吴祯保驾…………………………………… 45
第 12 回 孙德崖计败身亡…………………………………… 49
第 13 回 牛渚渡元兵大败…………………………………… 53
第 14 回 常遇春采石擒王…………………………………… 57
第 15 回 陈也先投降行刺…………………………………… 62
第 16 回 定金陵黎庶安康…………………………………… 66
第 17 回 古佛寺周颠指示…………………………………… 70
第 18 回 刘伯温法遣猿还…………………………………… 74
第 19 回 应征聘任人虚己…………………………………… 79
第 20 回 栋梁材同佐贤良…………………………………… 83
第 21 回 王参军生擒士德…………………………………… 87
第 22 回 徐元帅被困牛塘…………………………………… 91
目录                           ・2・ 

第 23 回 胡大海活捉吴将…………………………………… 95
第 24 回 赵打虎险受灾殃…………………………………… 99
第 25 回 张德胜宁国大战……………………………………103
第 26 回 释亮祖望风归降……………………………………108
第 27 回 取樊岭招贤纳士……………………………………112
第 28 回 诛寿辉友谅称王……………………………………117
第 29 回 太平城花云死节……………………………………122
第 30 回 康茂才夜换桥梁……………………………………127
第 31 回 不惹庵太祖留句……………………………………132
第 32 回 张金箔法显街坊……………………………………137
第 33 回 胡大海被刺殒命……………………………………142
第 34 回 张虬飞锤取二将……………………………………147
第 35 回 朱文正南昌固守……………………………………152
第 36 回 韩成将义死鄱阳……………………………………157
第 37 回 丁普郎假投友谅……………………………………162
第 38 回 遣四将埋伏禁江……………………………………167
第 39 回 陈友谅鄱阳大战……………………………………172
第 40 回 朱太祖误入庐山……………………………………177
第 41 回 熊天瑞受降复叛……………………………………184
第 42 回 罗目侯星魂返天堂……………………………………189
第 43 回 损大将日现黑子……………………………………194
第 44 回 常遇春收伏荆襄……………………………………198
第 45 回 击登闻断明冤枉……………………………………203
第 46 回 幸濠州共沐恩光……………………………………208
第 47 回 薛将军收周擒将……………………………………213
第 48 回 杀巡哨假击锣梆……………………………………217
第 49 回 张士诚被围西脱……………………………………222
目录                           ・3・ 

第 50 回 弄妖法虎豹豺狼……………………………………227
第 51 回 朱亮祖连剿六叛……………………………………231
第 52 回 潘原明献策来降……………………………………235
第 53 回 连环敌徐达用计……………………………………239
第 54 回 俞通海削平太仓……………………………………243
第 55 回 张豹排八门阵法……………………………………247
第 56 回 二城隍梦告行藏……………………………………251
第 57 回 耿炳文杀贼祭父……………………………………255
第 58 回 熊参政捷奏封章……………………………………259
第 59 回 破姑苏士诚命殒……………………………………264
第 60 回 哑钟鸣疯僧颠狂……………………………………269
第 61 回 顺天心位登大宝……………………………………273
第 62 回 方国珍遁入西洋……………………………………278
第 63 回 征福建友定受戮……………………………………282
第 64 回 元兵败直取汴梁……………………………………287
第 65 回 攻河北大梁纳款……………………………………292
第 66 回 克广西剑戟辉煌……………………………………297
第 67 回 元宫中狐狸自献……………………………………302
第 68 回 燕京破顺帝奔亡……………………………………307
第 69 回 豁鼻马里应外合……………………………………312
第 70 回 追元兵直出咸阳……………………………………317
第 71 回 常遇春柳州弃世……………………………………322
第 72 回 高丽国进表称臣……………………………………327
第 73 回 获细作将计就计……………………………………332
第 74 回 现铜桥天赐奇祥……………………………………337
第 75 回 赐铁券功臣受爵……………………………………342
第 76 回 取四川剑阁兵降……………………………………347
目录                           ・4・ 

第 77 回 练猢狲成都大战……………………………………352
第 78 回 帝王庙祭祀先皇……………………………………358
第 79 回 铁道士云中助阵……………………………………365
第 80 回 定山河庆贺唐虞……………………………………371
 
 
 
 
 
 
 
英烈传                         ・1・ 
 
 
第 1 回 
 

元顺帝荒淫失政 
 
龙兴虎奋居淮甸,际会风云除伪乱。 
手提宝剑定山河,长骑铁马清民患。 
杀气遮笼濠泗城,帝星正照凤阳县。 
百战功劳建大勋,沙场汗马征凶叛。 
血污两浙缚奸吴,尸满三江擒贼汉。 
扫净妖氛天下宁,施张清气乾坤变。 
功业皆从翰苑编,贤臣都入辞臣赞。 
    千秋历史,从古到今,万千余年,变更不一。三皇五帝以 
后,汉除秦暴,赤手开基,方得十代,有王莽自称皇帝,敢行 
篡逆 ,幸有光武中兴。等到灵、献之朝,又有三分鼎足之事。 
三国归晋,晋后南北朝,转而至隋。几代之间,朝亲暮仇,复 
至唐高祖 ,统一天下,历世二百八十余年。又有朱、李、石、 
刘、郭,国号梁、唐、晋、汉、周,共五代。皇天厌乱,于洛 
阳夹马营中 ,生出宋朝太祖来,姓赵名匡胤。那时赤光满室, 
异香袭人 ,人叫他做“香孩儿 ”。匡胤削平诸国,建都汴梁。 
传至徽、钦二宗,俱被金人所虏。徽宗第九子封为康王。金兵 
汹涌,康王被逼到扬子江边。一望长江天堑,无楫无舟。忽有 
二人牵马一匹,说道:“此马可以渡江 。”康王见势急,就说: 
“你二人倘果渡得我时,重重赏你 !”那二人竟将康王推上马 
鞍。那马竟往水中,若履平地。康王闭着眼,但听得耳边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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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之间,便过长江。那二人说 :“陛下此去,尚延宋祚有一 
百五十余年,但休忘我二人 。”便请下马。康王睁眼一看,人 
与马俱是泥做的。正在惊疑,远远望见一面旌旗,俱是来迎王 
驾的,便即位于应天府。这就叫做“泥马渡康王”的故事。 
    话分两头,却说鞑靼国王曾孙忽必烈,他的母亲梦见火光 
照腹而生,居于乌桓之地。后来伐乃蛮,蹙西夏,并了赤乌的 
部落,僭称王号。在斡难河边,破了白登,过了狐岭,直至居 
庸关,金人因而逃遁。忽必烈遂渡江淮,逼宋主于临安。宋祚 
以亡,他遂登了宝位,国号大元。传至十世,叫做顺帝。以脱 
脱为左丞相,撒敦为右丞相。 
    一日,早朝已毕,帝曰 :“朕自登基以来,五载于兹,因 
见朝事纷纷,昼夜不安,未得一乐。卿等可能致朕一乐乎?” 
撒敦奏道 :“当今天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士,莫非王臣。主 
上位居九五之尊,为万乘之主,身衣锦绣,口食珍馐,耳听管 
弦之声 ,目睹燕齐之色,神仙游客,沉湎酣歌,惟陛下所为, 
有何不乐?徒自昼夜劳神 !”正是: 
        春花秋月休辜负,绿鬓朱颜不再来。 
    顺帝大喜道 :“卿言最当 !”左丞相脱脱进言曰 :“乞陛 
下传旨,速诛撒敦,以杜淫乱 !”顺帝道 :“撒敦何罪?”脱 
脱道 :“昔费仲迷纣王,无忌惑平王,今撒敦诱君败国,罪在 
不赦!望陛下听臣讲个‘乐’字:昔周文王有灵台之乐,与民 
同乐,后来便有天下之二;商纣有鹿台之乐,恣酒荒淫,竟遭 
牧野之诛。陛下若能任贤修德,和气洽于两间,乐莫大焉。倘 
效近世之乐,必致人心怨离,国祚难保。愿陛下察此 !”顺帝 
听了大喜道 :“丞相之言极是 !”令内侍取金十锭,蜀锦十匹 
赐之。脱脱辞谢 :“臣受天禄,当尽心以报国,非图恩利也。” 
顺帝道 :“昔日唐太宗赐臣,亦无不受,卿何辞焉?”脱脱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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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而受。 
    撒敦惶恐下殿自思:“叵耐这厮与俺作对,须要驱除得他, 
方遂吾意!”正出朝门,恰遇知心好友,现做太尉,叫做哈麻, 
领着一班女乐,都穿着绝样簇锦团花百寿衣,都带着七星摇拽 
堕马妆角髻,都穿着绒扣锦帮三寸凤头鞋,如芝如兰一阵异品 
的清香,如柳如花一样动人的袅娜;叮叮咚咚,悠悠扬扬,约 
有五十余人,进宫里来。两下作揖才罢,哈麻便问 :“仁兄颜 
色不喜,却是为何?”撒敦将前情仔细讲说一遍。哈麻劝说道: 
“且请息怒。以后乘个机会,如此如此 。”撒敦说 :“若得如 
教,自当铭记 !”撒敦别过,愤愤回家不提。 
    且说哈麻带了女乐,转过宫墙,撞见守宫内侍,问道:“爷 
爷、娘娘今在哪里?”内侍回说 :“正在百花台上筵宴哩 。” 
哈麻走到台前,俯伏说 :“臣受厚恩,无可孝顺,今演习一班 
女乐,进上服御,伏乞鉴臣犬马之报,留宫听用。”顺帝纳之。 
哈麻谢恩退出。且说顺帝待朝散回官,女乐则盛妆华饰,细乐 
娇歌,迎接入内,每日如此,不在话下。 
    一日,顺帝退朝,皇后伯牙吴氏设宴于长乐宫中,遂命女 
乐吹的吹 ,弹的弹,歌的歌,舞的舞;彩袖殷勤,交杯换盏, 
作尽温柔旖旎之态,饮至更深方散。是夜,顺帝宿于正宫,忽 
梦见满宫皆是蝼蚁毒蜂 ,令左右扫除不去。只见正南上一人, 
身着红衣,左肩架日,右肩架月,手执扫帚,将蝼蚁毒蜂尽皆 
扫净。帝急问道 :“尔何人也?”其人不语,即拔剑砍来。帝 
急避出宫外。红衣人将宫门紧闭。帝速呼左右擒捉,忽然惊醒, 
乃是南柯一梦。顺帝冷汗遍体,便问内侍 :“是什么时候?” 
近臣奏道 :“三更三点 。”皇后听得,近前问道 :“陛下所梦 
何事?”顺帝将梦中细事说明。皇后道 :“梦由心生,焉知凶 
吉。陛下来日可宣台官 ,便知端的…… ”言未毕,只听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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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响亮,恰似春雷。正是: 
        天门雷动阳春转,地裂山崩倒太华。 
    顺帝惊问:“何处响亮?”内侍忙去看视,回来奏道:“是 
清德殿塌了一角,地陷一穴 。”顺帝听罢,心中暗思 :“朕方 
得异梦,今地又陷一穴,大是不祥 !”五鼓急出早朝。众臣朝 
毕,乃宣台官林志冲上殿问曰:“朕夜来得一奇梦,卿可细详, 
主何吉凶?”志冲道 :“请陛下试说,待臣圆之 。”帝即言梦 
中事体。志冲听罢,奏道:“此梦甚是不祥!满宫蝼蚁毒蜂者, 
乃兵马蜂屯蚁聚也;在禁宫不能扫者,乃朝中无将也;穿红人 
扫尽者,此人若不姓朱必姓赤也;肩架日月者,乃掌乾坤之人 
也。昔日秦始皇梦青衣子、赤衣子夺日之验,与此相符。望吾 
皇修德省身,大赦天下,以弭灾患。”帝闻言不悦,又道:“昨 
夜清德殿塌了一角,地陷一穴,主何吉凶?”志冲道 :“天地 
不和,阴阳不顺,故致天倾地陷之应。待臣试看,便知吉凶。” 
顺帝即同志冲及群臣往看,只见地穴约长一丈,阔约五尺,穴 
内黑气冲天。志冲奏道:“陛下可令一人往下探之,看有何物。” 
脱脱道:“须在狱中取一死囚探之方可。”顺帝即令有司官,取 
出一杀人囚犯,姓田名丰。顺帝道 :“你有杀人之罪,若探清 
穴内之事,便赦汝死 。”田丰应旨,手持短刀,坐于筐中,铃 
索吊下,约深十余丈,俱是黑气。默坐良久,见一石碣,高有 
尺许,田丰取入筐内。再看四周无物,乃摇动索铃,使众人拽 
起。顺帝看时,只见石碣上面刻有二十四字: 
    天苍苍,地茫茫;干戈振,未角芳。 
    元重改,日月旁;混一统,东南方。 
    顺帝看罢 ,问脱脱道 :“‘元重改’莫不是重建年号,天 
下方能保无事么?”脱脱奏道 :“自古帝王皆有改元之理,如 
遇不祥,便当改之。此乃上天垂兆,使陛下日新之道也 。”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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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道:“卿等且散,明日再议 。”言毕,一阵风过,地穴自闭。 
顺帝见大惧,群臣失色。遂将石碣藏过,赦放田丰,驾退还宫。 
    翌日设朝,颁诏改元统为至正元年。如此不觉五年。有太 
尉哈麻及秃鲁帖木儿等 ,引进西番僧 ,与帝行房中运气之术 
——揲演儿法。又进僧伽璘真,善授秘法。顺帝习之,诏以番 
僧为司徒,伽璘真为大元国师。各取良家女子三四人,谓之“供 
养 ”。璘真尝向顺帝奏道 :“陛下尊居九五,富有四海,不过 
保有现在而已 ,人生几何?当授此术 。”于是顺帝日从其事, 
广取女子入宫。以宫女一十六人学天魔舞,头垂辫发戴象牙冠, 
身披缨络大红销金长裙,云肩鹤袖,镶嵌短袄,绶带鞋袜,各 
执巴刺般器,内一人执铃杵奏乐。又宫女十一人,练垂髻,勒 
帕,常服,或用唐巾,或用汗衫;所奏乐器,皆用龙笛、凤管、 
小鼓、筝琴、琵琶、鸾笙、桐琴、响板。以内宦长安迭不花领 
之。宣扬佛号一遍,则按舞奏乐一回。受持秘密戒者,方许入 
内,余人不得擅进。如顺帝诸弟八郎与哈麻、秃鲁帖木儿、老 
的沙等十人,号为“倚纳 ”,皆有宠任,和顺帝一起,相与亵 
狠,甚至男女裸体。 
    其群僧出入禁中 ,丑声外闻。皇太子深嫉之,力不能去。 
帝又于内苑造龙舟,自制样式:首尾共长二百二十尺,阔二丈, 
前帘棚 、穿廊、暖阁,后五殿楼子,龙身并殿宇俱五彩金妆, 
前有两爪 。上用水手一百二十名,紫衫、金带,头戴漆纱巾, 
依舟两旁 ,各执一篙。自后宫至前宫,山下海内,往来游戏。 
舟行则龙头眼爪皆动。又制宫漏,约高六七尺,为木柜运水上 
下。柜上设西方三圣殿,柜腰设玉女棒时刻筹,时至即浮水面 
上。左右列二金甲神人,一持钟,一持铃,夜则神人按更而击, 
极其巧妙 ,皆前朝未有也 。又于内苑中起一楼,名曰“碧月 
楼”,朝夕与宠妃宴饮于上,纵欲奢淫,不修德政。天怒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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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戈四起,盗贼蜂生。天垂异象,妖怪屡生:燕京有鸡化为狗, 
羊变做牛 ;江南铜铁自鸣;汴城河水,忽成五彩,花草如画, 
三日方解;陇西地震百日;会州公廨墙崩,获弩五百余张,长 
者丈余,短者九尺,人莫能挽;彗星火焰蓬勃,坠地成石,形 
如狗头;温州乐清江中龙现,有火如球;山东地震,天雨白毛。 
各处地方,申奏似雪片似的飞来,都被奸臣隐瞒不奏。顺帝哪 
里晓得,只在深宫昏迷酒色,并不知外边灾异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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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回 
 

开浚河毁拆民居 
 
膻秽中原已百秋,蒸黎随处若虔刘。 
山青水绿非前代,草白沙黄都废丘。 
天上云沉谁见日,人间愁重哪抬头。 
几时否极重还泰,醉在西江十二楼。 
    却说多年之间,由于顺帝宴安失德,各处灾异多端,人心 
怨恨,盗贼蜂生 ,都被丞相撒敦、太尉哈麻,并这些番僧等, 
遮瞒不奏。顺帝哪里晓得,终日只在宫中戏耍。按下此事不提。 
    却说颖州地方有个白鹿庄: 
        树木森阴,河流清浅 。春花初放,万红千紫斗芳菲; 
    秋暮枫寒,哀鸿悲鸣争嘹亮。到夏来,修竹吾庐,装点出 
一个不染尘埃的仙境;到冬来,古梅绕屋,安排起几处远 
离人世的蓬莱。对面忽起山冈,尽道象黄陵古渡,因声声 
叫冈做“黄陵 ”;幽村聚集珍奇,每常有白鹿成群,便个 
个唤庄为“白鹿 ”。 
    不知哪里来个官儿,摇摇摆摆,走到林间,说道 :“真个 
是天上人间,尘中仙府 !”便对跟随的人吩咐说 :“你可查此 
处是谁人家的,叫他送给我老爷,做个吃酒行乐的所在 。”跟 
随的得令,便到庄内说 :“你是何人家,做什么勾当?晓得我 
们贾老爷在此,茶也不送一盏出来 !”却见一人身高丈二,眼 
若铜铃 ,出来接应道 :“不要说是‘假’老爷,就是真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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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怎么样?思量什么茶吃,快走!快走 !”说着手持长枪,竟 
赶出来。那些跟随的扭了这官儿,奔出林中,那人也即回去了。 
官儿自言自语说道 :“我贾鲁的声名,哪处不晓得,叵耐这斯 
如此!略施小计,须毁了这个地方 。” 
    不则一日,那贾鲁竟到京师。次日朝见拜毕,顺帝问:“贤 
卿一路劳苦?”又说 :“你一向出朝,孤家甚觉寂莫。”又问: 
“一路风景民情何如?”贾鲁便奏说 :“一路黄河淤塞,漕运 
不通,因此民谣上都说道:‘石人一只眼,不挑黄河天下反 。’ 
依臣愚见,须挑开沿河一带,顺应民谣,且通漕运 。”顺帝应 
道 :“我前日在宫中要开些小池沼,那言官上本说道,民谣汹 
汹说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不宜兴工劳役 。’据 
你今日说的,是不挑的不好了。”贾鲁一向口舌利便,又奏说: 
“陛下若依了言官,不挑黄河,听他淤塞了,这些粮来将从哪 
路而来?南北不通,粮米不济,不反须待何时?”顺帝说:“极 
有理,极有理!只是当从何处开浚?”贾鲁说 :“依臣一路看 
来,应从徐、颖、淮、黄进发 ,处处该开。河至颖州白鹿庄、 
黄陵冈,俱被民居占塞,上下四十里,更为阏淤,更急该开。” 
顺帝即刻传旨,起发河南、河北丁夫七十万人,开浚黄河原路, 
刻定一月之内完工,阻挠者斩。起驾回宫,不提。 
    却说颖州白鹿庄,日前持枪来赶贾鲁的,传说是汉高祖三 
十六代孙,姓刘名福通,一身膂力异常,且又晓得妖术。家中 
有面镜子 ,人来聚会焚香,与他心顺的便照出是为官、为吏, 
还是庶民、军士的模样出来;倘与他心不顺,便照出诸般禽兽 
形象出来 。他又结识一个朋友,叫做韩山童,假称世要大乱, 
弥勒佛下生 。设下了一个“白莲会 ”,凡在部下系红巾为号, 
鼓动这些愚民,如神如鬼敬他。有些小事,便去照镜子问下落。 
    一日 ,刘、韩二人正在庄前供祠,众人说 :“如此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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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不做皇帝 !”只听得锣声连连地响,呼的呼,喝的喝。两 
人远远认得,却是本州的知州,坐在马上,带领弓兵三百余人, 
竟投庄里来。知州坐下说 :“今奉圣旨,先从白鹿庄与对面黄 
陵冈开浚黄河,拆去民居 !”内有里正禀道:“民谣说,‘挑动 
黄河要反’……”知州说:“这是圣旨,谁敢有违!且旨上说, 
‘阻挠者斩 。’今且借你的头,斩讫号令示众 。”说罢,那刽 
子手竟推这里正到庄前,一刀砍下,献了首级。知州便吩咐将 
头盛在桶内,沿河四十里,号令前去。这些弓兵便把刘福通住 
屋,霎时间拆去。妇女鸡犬,被赶得四散奔逃。 
    福通低着头,只是捶胸叫苦,思量道 :“青天白日,竟起 
这个霹雳!害得我无家可归,无地得依,奈何!奈何 !”大叫 
说 :“反了罢 ,反了罢!左右尽左右了。肯随我共成大事的, 
同享富贵;如不肯随我的,听你们日夜开河,受官司苦楚去!” 
登时,聚集有五六百人,便向前把知州一刀砍了,执头在手, 
叫道:“胡元混乱中国。今日开河,拆去民居,你们既肯从我, 
便当进城开狱,放了无罪犯人,收了库中财宝,包你们有个好 
处 。”又把手中那镜子往水中一照 ,说 :“如心尚有狐疑的, 
可从河中掘下,必见分晓。”只见左边一伙,也约有五六百人, 
竟向河中用力齐掘。掘不到一尺,只见掘出一个石头人来,身 
长一丈,须眉口鼻都是完全的,额中凿着一只眼。福通大呼道: 
“众位可晓得么?一向谣言‘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今刚刚在此处掘得石人 ,这皇帝可不应在此处 !你们心上何 
如?”这些人便合口说道 :“敢不从命 !” 
    福通便带了众人,竟投州里来。城中掌军官朵儿只班,因 
杀了知州,便时刻饬备。一声锣响,城中冲出一标人来,便两 
下厮杀起来。福通虽是力大,手下的兵,终是未曾训练,被官 
军赶杀十来里。韩山童马略落后,却被官军赶上一刀杀死。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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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便率杜遵道、郁文盛、罗文素等,勒马回杀,救得后边的人, 
竟到毫州立寨。 
    因立山童的儿子韩林为王,国号大宋,建元龙凤。以山童 
妻杨氏为太皇后,杜遵道、郁文盛为左右丞相,福通与罗文素 
为平章知枢密院事。招集无籍十万余人,攻破罗山、确阳、真 
阳、叶县等处,直侵汴梁,不提。 
    再说官军依旧进城,坚闭城门。朵儿只班便星夜申奏京师, 
备陈事情;一边又具揭帖到中书省丞相处。脱脱见揭帖,便吩 
咐见赍本官 :“明早随我进奏 。”次早,脱脱奏说 :“近来僭 
号称王者甚多 。昨日接得各府州县报说 ,贼兵反了共一十四 
处 。”顺帝大惊,问 :“哪十四处?”脱脱说 :“有颖州刘福 
通、台州方国珍、闽中陈友定、孟津毛贵、蕲州徐寿辉、徐州 
芝麻李、章州崔德、池州赵普胜、道州周伯颜、沙南李武、泰 
州张士诚、四川明玉珍、山东田丰、沔州倪文俊 。”顺帝闻奏 
大惊,说:“如之奈何?”脱脱奏道 :“请大兵先讨平徐寿辉、 
刘福通、张士诚、芝麻李四寇,庶无后患 。”帝便说 :“着罕 
察帖木儿讨徐寿辉,李思齐讨刘福通,蛮子海牙讨张士诚,张 
良弼讨芝麻李。先除大寇,后剿小贼 。”敕旨既下,脱脱叩头 
下殿。那四将各点兵五万,择日辞朝,竟离了燕京,各自寻路 
攻取。 
 
 
 
 
 
 
 
 
 
 
 
 
 
 
 
 
 
 
 
 
 
英烈传                        ・11・ 
 
 
第 3 回 
 

专朝政群奸致乱 
 
万马驱驰遍九州,征裘汗血几时休? 
思深长忆关山别,声断偏随芦荻秋。 
路引旌旗风远近,梦随生死活离愁。 
何日一澄夷与夏?英雄名震大刀头! 
    却说诸官得旨,分讨各处贼兵,谁想皆不能取胜,都带些 
残兵败甲回来。顺帝见了,日夜忧烦。一日设朝,对文武群臣 
商议说 :“即今盗贼蜂生,各处征讨的官兵,没一个奏凯。卿 
等何策剿除,为朕分忧。古人云:‘家贫思贤妻,国乱思良相。’ 
倘或失误,有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只见脱脱叩头奏道:“今 
者群奸扰乱,震惊朝廷,黎庶不安,灾伤时见。臣等不能为国 
除患,心实耻之 。臣愿竭驽骀之力,肃清江淮,以报皇恩 。” 
顺帝闻奏,降座语脱脱道 :“丞相若能为朕扫除贼寇,奏凯还 
京,朕当裂土以酬心膂。但中书省是政事根本,不可一日离左 
右,贤卿若去,朕将依谁?”脱脱又叩头道 :“以死报国乃臣 
子之事,岂敢忘恩!但微臣此去,全望陛下亲贤远佞,以调天 
和,以安黎庶 。”顺帝便敕脱脱为总兵大元帅,以龚伯遂为先 
锋,哈喇答为副将,也先帖木儿为行台御史,节制兵马,大小 
官军俱听脱脱指挥,便宜行事。脱脱拜辞。 
    即日,脱脱领兵望南进发,竟到孟津。贼将毛贵率本部五 
千人纳降。脱脱便驱兵渡黄河,从虎牢关至汴梁正北安营。伪 
 
 
 
 
 
 
 
 
 
 
 
 
 
 
英烈传                        ・12・ 
 
宋主韩林的探子报知,便集众官商议,只见杜遵道说 :“水来 
土压,兵至将迎。殿下勿忧,臣当领众迎敌 。”宋主即令杜遵 
道、罗文素、郁文盛三将,急统五万人马,与元军相对。杜遵 
道勒马横枪,高叫道 :“送死的出来 !”脱脱大怒道 :“反国 
贼子,敢出大言 !”职纵马横刀,直取杜遵道。二将交马,战 
上五十余合,杜遵道力怯,拨马便回。脱脱赶上,一刀斩于马 
下。元兵阵上,催兵奋杀,贼兵溃乱,生擒一千四百余人,斩 
首一万七千余级。 
    罗文素等领兵入城,坚闭不出。龚伯遂请道 :“乘此势攻 
城,可料必破 。”脱脱笑说 :“我兵千里而来,劳力过多,还 
当息养,不宜仓猝。倘贼兵计穷,冒死血战,不可支矣 。”众 
将唯唯。 
    时韩林见杀了杜遵道,心甚惊恐,求策于福通。福通道 : 
“脱脱智勇双全,锋不可当,不若且避安丰,再图恢复 。”韩 
林依计,乘夜弃城而走。 
    次早元兵到城挑战,只见城门大开,城中老幼俱顶香迎接, 
备言贼兵惧威,弃城引兵逃去等情。脱脱大喜,入城抚民。翌 
日加速进发 ,径抵徐州西门外十里安营。打下战书与芝麻李, 
说 :“明日交战 。”脱脱等到酉刻时候,密唤诸将受计,如此 
如此。各个依令去讫。 
    且说芝麻李对众说 :“元兵远来疲乏,今晚必无准备。我 
当前行劫寨,尔众随后即来,两势夹攻,必获全胜 。”二更时 
分,遂引兵出城,兵衔枚,马勒辔,直抵元营。果然,见元营 
悄然无备。芝麻李自喜,领兵拼力杀入。细看竟无一人,心下 
大惊,速令退兵。忽见炮响一声,四面伏兵尽起,把芝麻李团 
团围住,兵卒也不十分来斗,只是没个隙路可逃。贼兵自相残 
害,约折去大半。及至天明,只见一将传令说 :“你们可让一 
 
 
 
 
 
 
 
 
 
 
 
 
 
 
英烈传                        ・13・ 
 
条路,放他逃回 。”芝麻李听着又惊又喜,心下转道 :“我且 
杀开回路 ,进城再作计议亦可 。”只见元兵果然让开一条路, 
让芝麻李回城 。将到城门,急叫城上 :“我被元兵混杀一夜, 
至今方得逃回。快开门,快开门!如迟恐元兵又赶来也 。”正 
叫之时 ,举头一望,看见兄弟李通的头,挂于城上。敌楼边, 
立着一员大将,紫袍金甲,大喝道 :“你这贼子,我元丞相已 
光复此城了,你还不认得 !”芝麻李惊得魂飞九霄云外,抱头 
鼠窜,径走沔阳去了。 
    天色大明,各将论功行赏,因问:“元帅因何晓得来劫寨? 
先吩咐布列,又因何径离中军,独去取城?”脱脱笑说 :“此 
是乘虚捣节之法 。昔日裴令公,元宵夜大张华灯,设宴待客, 
匹马擒吴元济,正是此样机关,反看便是。他今日以我兵远来, 
料来疲困,必带雄兵劫寨,城中不过老弱守门耳。我令你辈四 
下伏住,等他来时,便围困混杀一夜。此时我领精兵,乘虚攻 
取城门,自然唾手可得 。”众将又问 :“围住之时,元帅吩咐 
不必过杀为何?”脱脱道:“黑夜谁知彼此。我兵只密围数层, 
虚声叫喊,任他自相残杀,这又是以逸待劳。”众将齐声称说: 
“元帅神算 !”脱脱抚恤人民,因遣牙将一面奏捷,不提。 
    且说右丞相撒敦与太尉哈麻 ,闻得脱脱得胜,上表申闻, 
计较说 :“脱脱向来威震中外,使我们不得便宜行事,今又成 
大功,皇帝必加殊眷,岂有我辈地位?”哈麻说:“这有何难! 
趁此奏章未上之时,令台官弹劾他说:‘出师三月,略无寸功, 
倾国家之财以为己资,半朝廷之官以为己用,乞加废斥,以儆 
官邪 。’这个计策何如?”撒敦说道 :“此计太妙,太妙 !” 
遂将进表官,幽入密房,除了他的性命。旋即上个表章,说得 
脱脱十分不好。顺帝说 :“既如此,可敕月润察儿为元帅,以 
枢密雪雪代他为将,先令姚枢持诏赴徐州传示 。” 
 
 
 
 
 
 
 
 
 
 
 
 
 
 
英烈传                        ・14・ 
 
    不则一日,姚枢到了徐州。脱脱拜受了诏书,便对众将说: 
“朝廷恩旨,释我兵权 ,即当与诸将分别。诸将可各率所部, 
听新元帅节制 。”只见哈喇答向前说 :“元帅此行,我辈必死 
他人之手 ,不如今日先死丞相之前,以酬相知之恩 !”言罢, 
拔剑自刎而死。众将抚恸如雷,将哈喇答以礼殡葬。脱脱单马 
竟赴淮安安置。未及半月,台臣又弹劾脱脱贬谪太轻,该徙云 
南。脱脱叹道 :“我不死,朝中也不肯放过我,不如一死,以 
遏众奸 。”遂服鸩而死。 
    却说刘福通、芝麻李闻说脱脱身故,各统兵攻复前据城池。 
元军阵上哪里杀得过他。不料,数日间,刘福通与芝麻李自相 
残杀,福通一箭射死了芝麻李,占了徐州,贼将毛贵仍归部下。 
正是: 
        昏君信佞忠良死,群鬼贪残社稷墟。 
 
 
 
 
 
 
 
 
 
 
 
 
 
 
 
 
 
 
 
 
 
 
 
 
 
 
 
 
英烈传                        ・15・ 
 
 
第 4 回 
 

真明主应瑞濠梁 
 
    凤阳城里帝星明,照彻中原万里程。 
    边边烟息胡尘远,处处云开瑞霭生。 
    三台喜得薇垣供,万派欣从东海清。 
    自是乾坤多喜色,直须箫管乐升平。 
    却说丞相脱脱受了多少谗言 ,以身殉国。那时四海纷争, 
八方扰攘;刘福通并了芝麻李一部人马,又收了毛贵一党贼众, 
纵横汹涌,官兵莫挡。这也慢提。 
    且说淮西潦州,就是而今叫做凤阳府的,好一座城池。离 
城有一个地方,名唤做钟离东乡。钟离东乡就是当初钟离得道 
成仙的去处。哪里有个皇觉寺,原先是唐高祖创造的。 
    中间大雄宝殿,两边插翅回廊。光晃晃,金装成三世 
菩提;影摇摇,彩画出蓬莱仙境 。当门塑一个韦驮尊天, 
秀秀媚媚,却似活移来一个金孩儿,见了他,那个不欢天 
喜地;两侧装四个金刚力士,古古怪怪,又象才坐定一班 
铁甲汉,猛抬头,人人自胆破心惊。钟声半彻云霄,舞动 
起多少回鸾翔凤 ;佛号忽来天碧,醒觉了万千愚汉蒙夫。 
挨的挨,挤的挤,都到罗汉堂前,明数出前生今世;争了 
争,嚷了嚷,齐向观音阁上,暗投诚意想心思。也有的肩 
盒抬扌替,逐男趁女,污俗了一片清净佛场,知宾的也难管 
青红皂白;也有的打斋设供,祈神祷佛,澄彻了一点如来 
 
 
 
 
 
 
 
 
 
 
 
 
 
 
英烈传                        ・16・ 
 
道念,大众们哪里晓水火雷风。 
    且说那寺中住持的长老,唤做高彬,法名昙云。这个长老, 
真是宿世种得了智果,今世又悟得了大乘。一日冬景凄凉,彤 
云密布,洒下一天好雪。昙云长老吩咐大众说 :“今日是腊月 
廿四,经里面说,天下的灶君同天下的土地,今夜上天奏知人 
间善恶。我今早入定时节,见本寺伽蓝叫我也走一遭。我如今 
放了晚参,自进房,你们或有事故,不可来惊动我 。” 
    嘱咐已毕,竟到房中打坐去了。须臾,只觉顶门中一道毫 
光,直透重霄。本寺伽蓝,早已在天门边拱候着长老。二人携 
手,竟至九天门下。却好玉皇登座,三官玄圣并一切神祗,都 
一一讲礼毕。长老也随众神施了礼,立在一边。只听得玉皇说: 
“方今世间混乱,黎庶遭殃,这些魑魅,将如何驱遣?”忽然 
走出一个大臣,口称道 :“臣是明年戊辰年值年太岁。臣看来 
连年战伐,只因下界未生圣主,明岁辰年,应该真龙出世,统 
一乾坤,肃清世界。且今月今日,是天下土地、灶君申奏人间 
善恶之时,乞陛下细察,几世修行阴德的,付他圣胎,以便生 
降。特此奏闻 。”玉皇说道 :“朕也在此思量,但原先历代皇 
帝降世,都是星宿。即如盘古分开天地以来,那伏羲是虹之精, 
神农是荧惑星,颛顼是瑶光星,神尧是赤龙之瑞,大舜是乌燕 
之祥,大禹是水德星,成汤是高媒星,文王是巨门星,汉的高 
帝是尾星,唐的高祖是金星,宋的太祖是三天门下修文史。如 
今果要统一天下,定须星宿中下去走一遭。你们哪个肯去,宜 
直奏来 。”问而又问,这些星宿都不作一声。玉皇恼道 :“而 
今下界如此昏蒙,你们难道忍得不管?我如今问了四五次,也 
只不作声,却是为何?虽然是堕入尘中,也须即还天上,何故 
十分推阻?” 
    正说间,只见左边的金童并那右边的玉女,两下一笑,把 
 
 
 
 
 
 
 
 
 
 
 
 
 
 
英烈传                        ・17・ 
 
那日月掌扇,混做一处,却象个明字一般。玉皇便道 :“你二 
人何故如此笑?我如今就着你二人脱生下世,一个做皇帝,一 
个做皇后,二人不许推阻。明年九月间,着送生太君,便送下 
去罢 。”那金童、玉女哪里肯应。玉皇又说 :“你恐怕下去吃 
苦么?我便再拨些星宿辅弼你二人。你二人下去,便如方才扇 
子一般,号称‘大明’罢,不得违误 !”只见本寺伽蓝轻轻地 
对长老说 :“我寺中也觉有些彩色……”说犹未了,那些诸方 
的土地及各家灶君,一一过堂,递了人间善恶的细单。玉皇便 
说 :“今据戊辰太岁奏章说,明岁该生圣主,以定天下。我已 
嘱咐金童、玉女下生人世 。但非世德的人家,哪能容此圣胎, 
你们可从世间万中选千 ,千中选百,百中选十,送到我案前, 
再行定夺 。”吩咐才了,那天下各省、各府、各县的城隍,同 
那天下各省、各府、各县、各里的土地,都出到九天门外,议 
来议去。不多时,有天下都城隍,手中持着十个折子,奏称 : 
“陛下吩咐拣选仁厚人家,万千中选成十个,特送案前 。”玉 
皇登时叫取那衡善平施的秤来,当殿明秤,十家内更是谁人最 
重。只见一代一代较过 ,止有一家修了三十六世,仁德无比。 
玉皇却将折子拆开,口中传说 :“可宣金陵郡滁州城隍进来听 
旨。”那城隍就案前俯伏了。玉皇嘱咐道:“汝可依旨行事去。” 
便递这折子与他。城隍叩头领讫。玉皇排驾回宫。长老也出了 
天门,与伽蓝拱手而别,回光到自己身上,却听得殿上正打三 
更五点。 
    长老开眼 ,见佛前琉璃灯内灯光,急下禅床,拜了菩萨, 
说 :“而今天下得一统了,但贫僧方才不曾看得那折于,姓张 
姓李,谁是真龙,这是当面错过了,也不必提。但方才本寺伽 
蓝说,‘连我寺中也有些彩色’,不知是何主意?待我再打坐去 
细细问他,便知端的。”长老从新入定,去见伽蓝,问说:“方 
 
 
 
 
 
 
 
 
 
 
 
 
 
 
英烈传                        ・18・ 
 
才折子内所开谁氏之子,想明神定知他的下落 。”伽蓝对说 : 
“此去尚有半年之期,恐天机不可预泄 。”长老唯唯。只见左 
边顺风耳跪了报称 :“滁州城隍有使者到门,奉迎议事,立等 
神车 。”伽蓝便起身别了长老,出门不提。 
    时光荏苒,不觉又是戊辰中秋之夕。忽报山门下着起大火, 
长老急急出望,四下寂然,并无火焰。长老道 :“甚是古怪!” 
便独自从回廊下过伽蓝殿,到山门前来。只见伽蓝说 :“真命 
天子来也,师父当救之 。”长老迅步而往,惟见一男人同一妇 
女,睡在山门下。 
    长老急叫行者推醒,问他来历。那人说:“我姓朱名世珍, 
祖居金陵朱家巷人。因元兵下江南,便徙居江北长虹县,后又 
徙滁州,也略积蓄些资财。昨因失火,家业一空。有三子:朱 
镇、朱镗、朱剑,又皆失散。今欲与妻陈氏,同上盱眙,投女 
婿李贞,以织席谋生。至此天晚,且妻子怀妊,不便行动,打 
搅禅门,望师父方便 。”长老看朱公相貌不常,所妊的莫不是 
真主?便问 :“怀娠人行路不便 ,不如就此邻近赁一间房子, 
与公居住,何如?”朱公道 :“好 !”次日,长老到东乡刘大 
秀家赁一间房子,与朱公住了,因此又与些资本过活。三个失 
散的儿子,不久又皆找到寺来团聚。但未知所生男女何如。正 
是: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瑞气落谁家? 
 
 
 
 
 
 
 
 
 
 
 
 
 
 
 
 
 
 
 
 
英烈传                        ・19・ 
 
 
第 5 回 
 

牧牛童成群聚会 
 
草脉英雄起,讴歌历数归。 
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 
翼亮真文德,丕承戢武威。 
圣图天广大,崇祀日光辉。 
陵寝盘空曲,熊罴守翠微。 
再窥松柏路,还见五陵飞。 
    却说昙云长老赁下房子,与朱公夫妇安顿,又借些资本与 
他生意。不止一日,却是九月时候,不暖不寒,风清日朗,真 
好天色。长老心中暗道 :“去年腊月廿四晚,人定之时,分明 
听得是九月间真主诞生 。前月,伽蓝分明嘱咐好生救护天于。 
这几时不曾往朱公处探望,不知曾生得是男是女。我且出山门 
走一遭 。”将到伽蓝殿边 ,忽见一人走来,长老把眼看了看, 
这人生得: 
一双碧眼,两道修眉 。一双碧眼光炯炯,上逼层霄; 
两道修眉虚飘飘,下过脐底。颧骨棱棱,真个是烟霞色相; 
丰神烨烨,偶然来地上神仙。行如风送残云,立似不动泰 
山。 
    那人却对长老说 :“我有丸药儿,可送去与前日那租房子 
住的朱公家生产时用 。”长老明知他是仙人,便将手接了说 : 
“晓得 。”只见清风一阵,那人就不见了。长老竟把丸药送与 
 
 
 
 
 
 
 
 
 
 
 
 
 
 
英烈传                        ・20・ 
 
朱公说 :“早晚婆婆生产可用 。”朱公接药,说道 :“难得到 
此,奉送素斋再去。”朱公便进内说:“打点素斋,供养长老。” 
长老自在门首。不多时,只见得一村人,是老是少,都说:“天 
上的日头,何故比往日异样光彩?”长老同众人抬头齐看,但
闻天上八音齐振,诸鸟飞绕,五色云中,恍如十来个天娥彩女,
抱着个孩儿,似白光一条,自东南方从空飞下,到朱公家里来。
众人正要进内,只见朱公门首,两条黄龙绕住,里面大火冲天,
烟尘陡乱。众人没一个抬得头,开得眼,各自回家而去。长老
也慌张起来。却好朱公出来说 :“蒙师父送药来,我家婆婆便
将它咽下,不觉异香遍体。方才幸得生下一个孩儿,甚是光彩,
且满屋都觉香馥侵人。”长老说 :“此时正是未牌,这命极贵,
须到佛前寄名 。”朱公许诺。长老回寺去了,不提。
    却说朱公自去河中取水沐浴,忽见红罗浮来,遂取做衣与 
孩子穿之,故所居地方,名曰“红罗巷 ”,古迹至今犹存。 
    且说生下的孩子,即是太祖。三日内不住啼哭,举家不安。 
朱公只得走到寺中伽蓝殿内,祈神保佑。长老对朱公说 :“此 
事也非等闲,谅非药饵可愈,公可急回安顿 。” 
    长老正送朱公出门 ,只见路上走过一个道人,头顶铁冠, 
大叫道 :“你们有希奇的病,不论大小可治 。”长老便同朱公 
问说:“有个孩子,生下方才三日,只是啼哭。你可医得么?” 
那道人说 :“我已晓得他哭了 ,故远远特来见他;我若见他, 
包他不哭 。”朱公听说,便辞了长老,即同道人至家,抱出新 
生孩子来见道人。那道人把手一摇,口里嘱咐说:“莫叫莫叫, 
何不当初莫笑 。前路非遥 ,日月并行便到,那时还你个呵呵 
笑 。”拱手而别,出门去了。朱公抱了孩子进去,正要出来款 
待道人,四下里找寻不见。此后,朱家的孩子再也不哭,真是 
奇异。 
 
 
 
 
 
 
 
 
 
 
 
 
 
 
英烈传                        ・21・ 
 
    一日两,两日三,早已是满月儿、百禄儿、拿周儿。朱公 
将孩子送到皇觉寺中佛前忏悔 ,保佑易长易大,因取个佛名, 
叫做朱元龙,字曰廷瑞。三岁、五岁,也时常到寺中戏耍,不 
觉长成十一岁了。朱公夫妇家中,忍饥受饿,难以度日,将三 
个大儿子俱雇与人家佣工去了 ,只有小儿子元龙在家。一日, 
邻舍汪婆走来 ,向朱公道 :“何不将元龙雇与刘大秀家牧牛, 
强似在家忍饿 。”朱公思想道 :“也罢 !”遂烦汪婆与刘大秀 
说明。太祖道:“我这个人岂肯与他人牧牛 !”父母再三哄劝, 
他方肯。母亲同汪婆送至刘家。 
    且说太祖在刘家,一日一日,渐渐熟了,每日与众孩子玩 
耍。将土垒成高台,内有两三个大的,要做皇帝玩耍,坐在上 
面。太祖下拜,只见大孩子骨碌碌跌得头青脸肿。又一个孩子 
说 :“等我上去坐着,你们来拜 。”太祖同众孩子又拜,这个 
孩子将身扑地,更跌得狠些。众人吓得皆不敢上台。太祖说 : 
“等我上去 。”众孩子朝上来拜,太祖端然正坐,一些不动。 
众孩子只得听他使令,每日玩耍不提。 
    一日,皇觉寺做道场,太祖扯下些纸幡做旗,合众孩子手 
执五方站立,又将所牧之牛,分成五对,排下阵图,吆喝一声, 
那牛跟定众孩子旗幡串走,总不错乱。 
    忽一日,太祖心生一计,将小牛杀了一只,同众孩子洗剥 
干净,用一坛子盛了,架在山坡,寻些柴草煨烂,与众孩子食 
之。先将牛尾割下,插在石缝内。恐怕刘大秀找牛,只说牛钻 
入石缝内去了。到晚归家,刘大秀果然查牛,少了一只。太祖 
回道 :“因有一小牛钻入石缝去了 ,故少一只 。”大秀不信, 
便说 :“同你看去 。”二人来至石边,太祖默嘱山神、土地快 
来保护,果见一牛尾乱动。大秀用手一扯,微闻似有牛叫之声, 
大秀只得信了。后又瞒大秀宰了一只,也如前法。大秀又来看 
 
 
 
 
 
 
 
 
 
 
 
 
 
 
英烈传                        ・22・ 
 
视,心中甚异。忽闻见太祖身上膻气,暗地把众孩子一拷,方 
知是太祖杀牛吃了。大秀无可奈何,随将太祖打发回家。 
    光阴似箭,不觉已是元顺帝至正甲申六月,太祖时已十七 
岁。谁想天灾流行,疫疠大作,一月之间,朱公夫妻并长子朱 
镇,俱不幸辞世。家贫也备不得齐整棺木,只得草率将就。太 
祖同两个阿哥,将棺木抬到九龙岗下,正要掘土埋葬,倏忽之 
间,大风暴起,走石飞沙,轰雷闪电,大雨倾盆。太祖同那两 
个阿哥 ,开了眼闭不得,闭了眼开不得。只得到树林中躲雨。 
太祖弟兄三人但听得空中说 :“玉皇昨夜宣旨 ,唤本府城隍, 
当境土地,押令我们四大龙神,将朱皇帝的父母,埋葬在神龙 
穴内,土封三尺。我们须要即刻完工,不得违旨。”未及一刻, 
天清日出,三人走出林来,不见所放棺木,但见用土石培起巍 
然一座大坟。三人拜泣回家。 
    长嫂孟氏同侄儿朱文正,仍到长虹县地方过活。二兄、三 
兄亦各自出外做佣工 ,惟太祖独自无依。邻舍汪婆对太祖说: 
“如今年荒米贵,无处栖身。你父母向日曾将你寄拜寺内,不 
如权且为僧 ,何如?”太祖听说,答应道 :“也是,也是 。” 
自此托身皇觉寺内。不意昙云长老,未及两月,也一夕升天去 
了。寺中众僧因忌妒昙云长老偏宠朱元龙,一日,将山门关上, 
不让太祖进寺内睡觉。太祖仰天叹息。只见银河耿耿,玉露清 
清,遂口吟一绝: 
    天为罗帐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 
    夜间不敢长伸脚,恐怕山河社稷穿。 
    吟罢 ,惊动了伽蓝。伽蓝心中暗说 :“他原是玉皇金童, 
目下应该如此困苦。前者初生时,大哭不绝,玉皇唤我转召铁 
冠道人安慰他。但今受此磨难,倘或道念不坚,圣躬有些凄厉, 
也是我们保护不周 。不若权叫梦神打动他的睡魔,托与一梦, 
 
 
 
 
 
 
 
 
 
 
 
 
 
 
英烈传                        ・23・ 
 
以安他的志气 。”此时太祖不觉身体困倦,席地和衣而寝。眼 
中但见西北天上,群鸟争飞。忽见仙鹤一只,从东南飞来,啄 
开众鸟,倾刻仙鹤也就不见了。只有西北角起一个朱红色的高 
台,周围栏槛上边,立着两个像金刚一般,口中念念有词;再 
上立着两行带幞头抹额的侍者,中间三尊天神,竟似三清上帝, 
美貌长髯 ,看着太祖。却有几个紫衣羽士,送到绛红袍一领。 
太祖穿在身上 ,只见云生五彩 。紫衣者说 :“此文理真人之 
衣 。”旁边又一道士,拿剑一口,跪送上来,口中称说 :“好 
异相 ,好异相 !”然后拱手而别。太祖醒来,却是南柯一梦, 
细思量甚是奇怪。 
    次早起来,却有新当家的长老嘱咐说 :“此去麻湖约三十 
余里,湖边野树成林,任人采取。你辈可各轮派取柴,以供寺 
用。如违,逐出山门,别处去吃饭 。”轮到太祖,正是大风大 
雨,彼此不相照顾,却又上得路迟,走到湖边,早已野林中萤 
火相照,四下更无人声,止有虫鸣草韵。太祖只得走下湖中砍 
取。那知淤泥深深浅浅,不觉将身陷入淤泥中,自叹必遭淹溺。 
忽听得湖内有人云:“皇帝被陷了,我们快去保护,庶免罪戾。” 
太祖只见身边许多蓬头、赤发、圆睛、獠牙、绿脸的人,近前 
来说 :“待小鬼们扶你上岸。柴我们众鬼也替皇帝砍了,并送 
至寺内 。”太祖把身子一跳 ,早已不在淤泥中,也不是麻湖, 
竟是皇觉寺山门首了 。太祖挑着一担柴,进到寺中送入厨房。 
耳闻前殿上鼓已三敲,众僧却已睡熟。 
 
 
 
 
 
 
 
 
 
 
 
 
 
 
 
 
 
 
 
英烈传                        ・24・ 
 
 
第 6 回 
 

伽蓝殿暗卜行藏 
 
    柳满春江花满川,清歌妙舞绕樽前。 
    不谈陈迹愁芳草,且听新歌欢客筵。 
    旺气映将山海立,帝星照惹地天旋。 
    潦州八面威风振,紫阁黄扉敕简编。 
    且说太祖陷入湖中,诸般的鬼怪,也有来搀脚的,也有来 
扶手的,也有将肩帮衬着太祖的,也有在水底下将背脊垫着太 
祖的,也有在岸上替太祖砍柴的 ,也有在路上替太祖挑担的。 
不多时,众鬼怪已将太祖送到寺边门首,说 :“我们自去,皇 
帝请进内方便 。”那时觉有三更左右,太祖进内就睡,不提。 
    却说这些秃子说:“向来昙云师父在时,只说他后来发迹, 
不意今朝到这般时辰不回 ,多半是淹没湖中了 。”说说笑笑, 
各自归房歇息。次日天明,当家长老叫行者起早烧汤做饭。那 
行者摸来摸去,都是柴堆塞着,哪里寻个进厨房的路头?口中 
不说,心中想道 :“昨日临睡时,窆空一个灶房,这柴哪得许 
多 ?便是朱行者一个去湖中砍柴 ,怎么便有这山堆海积的柴 
草?”只得叫动大众挑的挑,抬的抬,忙了半日,方才清得条 
走路。太祖起来,自家也看得呆了,心中想:“若是如此看来, 
莫不是我果有天子之分?但今日没有一个可与计议的,我不如 
走到伽蓝殿中,问个终身的吉凶,料想明神也有分晓 。”遂到 
伽蓝殿来,却有王交经在侧,太祖一一诉出心事,问说 :“如我 
 
 
 
 
 
 
 
 
 
 
 
 
 
 
英烈传                        ・25・ 
 
云游在外,另有好处,别创个庵院,不受这些腌脏闲气,可还 
我三个阴王交;如我不戴禅冠,另做生意,将就做得个财主,可 
还我三个阳王交;如我趁此天下扰乱,去投奔他人,受得一官半 
职,可还我三个圣王交。”将王交望空掷下,那王交不仰不伏,三次 
都立着在地。太祖便打动做皇帝的念头,密密向神诉说 :“今 
我三样祷告,明神一件也不依,莫不是许我做皇帝么?如我果 
有此分,明神可再还我三个立王交 。”望空再掷,只见又是三个 
立王交。太祖又祷告说 :“这福分非同小可,且无一人帮扶,赤 
手空拳,如何图得大事?倘或做到不伶不俐,倒不如一个愚妇 
愚夫。再告明神示以万全。如或果成大事,当再是三个立王交。” 
那知掷去,又是三个立王交。太祖便深深拜倒在地,许说 :“我 
若此去,一如神鉴,我当重修庙宇,再整金身……”拜告未已, 
只见这些秃子走来埋怨说 :“你把这柴乱堆乱塞,倒要我们替 
你清理 ,你独自在此耍子 !”太祖也只作没听见,竟到房中, 
收拾了随身衣服,出了寺门,别了邻舍汪妈妈,往盱眙县,寻 
姊夫李贞去了。 
    路上不止一日,来到盱眙,见了姊姊。姊姊说道 :“此处 
屡经荒旱,家业艰难,那能留得你住。你不若竟往滁州去投娘 
舅郭光卿,寻个生计,庶是久长 。”太祖应诺。姊姊安排些酒 
果相待,不意外边走进一个孩儿来: 
        燕额虎头,峨眉凤眼。丰姿秀爽,骨格清莹。面如涂 
粉口如珠,耳若垂珠鼻若柱。光朗朗一个声音,恍惚鹤鸣 
天表;瑞溶溶全身体度,俨然凤舞高岗。不长不短,竟是 
观音面前的善财;半瘦半肥,真是张仙抱来的龙种。后人 
想象他的神色,口占四句道: 
        灵兮归妹产岐阳,荚武文明已凤章。 
        自羡宁馨人世少,应知白兔是星房。 
 
 
 
 
 
 
 
 
 
 
 
 
 
 
英烈传                        ・26・ 
 
太祖便问 :“此是谁家的小官?”姊姊说道 :“此便是外 
甥李文忠 。”便叫文忠:“你可拜了舅舅。”太祖十分欢喜, 
问他年纪。说道 :“今年十岁 。”席中说笑,甚是相投,当晚 
酒散。 
    次日 ,太祖取路上了滁州。见了娘舅郭光卿,叙起寒温, 
太祖将父母兄弟的苦楚,诉说一遍。那郭光卿说:“你今来此, 
正好相伴我儿子读书 。”次日,竟进馆中。太祖性甚聪慧,郭 
氏五子因遂恶之,假以别事哄至空房,欲绝太祖饭食。郭氏因 
有养女马氏,私将面饼饲之。一日,忽被郭氏窥视,遂纳怀中, 
马氏胸前因有饼烫伤痕,此事不在话下。 
    光阴迅速,太祖却已十八岁了。郭光卿取一车梅子,同太 
祖上金陵贩卖。进至和州时,值夏初天气,路上炎热,光卿说: 
“你可推车先行,我歇息片时便来 。”太祖推车赶路不提。 
    却说光卿两年前曾与一个光棍争执到官,那光棍理亏输了, 
便出入衙门,做了一个听差的公人,今却同一伙公差,在途中 
撞着。那光棍睁开两眼叫道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郭光 
卿,今日哪里走,且吃我一拳 !”光卿喝道 :“你这厮还不学 
好,犹敢如此无礼 !”那汉子劈面打来,光卿把手一格。那汉 
子见光卿把手格开,又赶过一拳。光卿也不来抵敌,把身子一 
闪躲过。那汉子想是虚张的气力,眼中对日头昏花,一跤跌倒, 
却好跌在一块尖角的大头石上,来得凶,跌得重,一个头撞得 
粉碎。那些伙计叫道 :“你何故打杀了公差?且送到官府,再 
作道理 。”光卿逞出平生武艺,打开一条路,连夜奔逃去了。 
    太祖推车向前,等待多时,不见光卿。转来寻觅。听路上 
人议论纷纷,只说前面有一个人被打杀了,那凶身逃走了。太 
祖心下思量 :“大概是母舅做出这事了……”话未说完,来至 
三叉路口。正在沉吟,忽见一阵风过,半云半雾来了五个异人。 
 
 
 
 
 
 
 
 
 
 
 
 
 
 
英烈传                        ・27・ 
 
太祖吃惊。内一人道 :“那推车的不必狐疑,跟随我去,包获 
大利 。”太祖大着胆便问道 :“你五位何方人氏?”那人说 : 
“吾非人也。奉敕一路散灾,此病非乌梅不可救。吾乃是五显 
神也 。”说罢前行。太祖只得推梅子去金陵贩卖。只见那柳阴 
之下,又立着有四五个人,或是舞刀的,或是弄枪的,或是耍 
棍的,演了一回,又坐息一回。太祖见他们四五个,一个个都 
好手段,便将车子推在一边,用眼睛注定来看。那些人又各演 
试了一回 。其中一个人叫道 :“好口渴也 !哪得茶吃一口也 
好 。”却有一个便指着车子说 :“你可望梅止渴么 。”太祖便 
从车中取百十个梅子 ,送与四五个吃 ,说道 :“途中少尽寸 
情 。”那些人哪里肯受。太祖说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便收 
了罢。”再三送去,他们勉强收了。就将梅子均匀地分做五处, 
各人逊受一处,便问太祖行径。太祖一一直说。这也是天结的 
缘,该在此处相逢。太祖也问他们姓名,只见一个年纪最小的, 
指给他说 :“这一个是我们邓大哥,单名唤邓愈,从来舞得好 
长枪。人称赞他有四句口号说:丈八龙蛇绕法身,追风赶月邓 
天真。有朝遇主成鸿烈,月燕腾空危宿精。”又指一个道:“这 
是我们汤大哥,单名叫做汤和,自幼儿惯舞两把阔斧。人也有 
四句口号称赞他说:抖擞精神谁敢当,双轮月斧煞光芒。功名 
姓字标彝鼎,昴宿鸡神汤大郎 。”侧身扯过一个说 :“这个是 
我们郭大哥 ,单名郭英。七八岁儿看见五台山和尚在此抄化, 
那和尚使一条花棍,如风如电一般 ,郭六哥便从他学这棍法。 
而今力量甚大,用熟一条铁棍,哪里敢近他。人也有四句口号 
儿称赞:通天猿臂水参星,想是汾阳复耀灵;一棍平成天地烈, 
喜看到处勤勋员 。”一伙儿正说得好,忽起一阵怪风。那风拔 
树扬沙,对面不识去路。这四五个人都扯了太祖说 :“我们且 
到家里一避恶风,待风沙过了,再推车上路何如?”太祖说 : 
 
 
 
 
 
 
 
 
 
 
 
 
 
 
英烈传                        ・28・ 
 
“邂逅之间,岂敢打搅 。”这四五个人说 :“不必过谦 。”只 
见那后生已先把太祖的梅车推去了,回头叫道 :“你们同到我 
家来 。”正是: 
        燕赵悲歌士,相逢剧孟家。 
 
 
 
 
 
 
 
 
 
 
 
 
 
 
 
 
 
 
 
 
 
 
 
 
 
 
 
 
 
 
 
 
 
 
 
 
 
英烈传                        ・29・ 
 
 
第 7 回 
 

贩乌梅风留龙驾 
 
列宿乘风载酒来,水边曲榭石边台。 
英雄志合三生座,鱼水情投数举杯。 
竹影聚窗疑凤下,飓风吼树俨龙回。 
知君各抱凌云志,此地天教会俊才。 
    却说那后生趁着大风 ,先把太祖的梅车,如飞似地推着, 
口里叫道 :“你们都到我家权避一时 。”这些人,也把太祖扯 
了就走。不上十里,就到那后生家里。后生便将车子推进院中, 
叫道 :“阿哥,我邀得义兄弟们到家避风,又有一个客人也到 
此,你可出来相见。”只见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那后生说:“这 
是家兄 。”太祖与众人一一分宾主坐了。那后生说道 :“方才 
大风,路上不曾通得姓名完备 。”又指着郭英背后的一个说 : 
“他也姓郭,便是郭大哥同宗,双名郭子兴。专使得一把点铁 
钢叉 ,一向在神策营十八万禁军中做个教师,因见世道不宁, 
回家保护。人也有几句赞他说:手叉独立逞英雄,俨似神虺吐 
舌时 。万马争先谁抵敌,翌星化下火蛇儿。我小可姓吴名祯, 
家兄名良,原是庐州合肥人。家兄也能使两条铁鞭,鞭约三十 
余斤。人见他运得百般闪烁,固也有几句口号:双鞭挺竖如羊 
角,转电乘风人莫觉。想从天降鬼金羊,生向人间摇海岳 。” 
太祖便问 :“长兄方才在柳荫下,也逞威风,幸得注目。看这 
两把长剑,每把也约有八尺余长,长兄舞得如花轮儿一般,空 
 
 
 
 
 
 
 
 
 
 
 
 
 
 
英烈传                        ・30・ 
 
中只见剑不见身。这方法从哪里学来?真是奇怪罕有,毕竟也 
有人赞叹,愿闻,愿闻 !”吴祯说 :“小可年轻力少,那能如 
得这几位义兄,所以人也没有题咏。”只见邓愈对太祖说:“这 
个义弟的剑法,以前曾从云中看见两条白龙相斗,别人都躲过 
了,不敢看它;他偏看得十分清楚,自后便把剑来舞动。几次 
有侠客在此与他较量,没有一个胜得他的。人人都说道 :‘此 
是鬼神所授 。’便也有几句诗赞他:剑术非从人世有,恍若双 
龙触双首。天生名世翼真君,井星木犴符阳九。舞动光芒跃跃 
飞,上清雷汉扫邪辉。转斗回星凭肘腋,八方随处壮神威 。” 
    太祖应声说 :“果是列位的武艺高强,这些吟咏的都一一 
名副其实。但而今混乱世界,只恐怕埋没了列位英雄 。”四五 
个都说 :“正是如此。前者望气的,说‘金陵有天子气 ’,我 
辈正在此打探,约同去投纳,至今未有下落。只见昨日有一个 
道人,戴着个铁冠在此叫来叫去说:‘明日真命天子从此经过, 
你们好汉须要识得,不要当面错过 。’我们兄弟所以今日清晨 
在此等侯,直到如今,更不见有人来往 。” 
    正说时,只见吴良、吴祯托出一盘酒饭来,扯开桌子说 : 
“且请酌三杯 。”太祖便起身告辞。吴良兄弟说:“哪有此理! 
今日相逢,也是前生缘分;况外面恶风甚紧,略请少停,待风 
寂好行 。”这些义兄弟也说 :“借花献佛,尊客还请坐 。”太 
祖只得坐了。 
    酒至数巡,风越大了,天色渐渐将晚。吴祯开口说 :“尊 
客今日不如在此荒宿一宵,明早风息方才可行。”太祖说:“在 
此搅扰,已觉难当,况说住宿 。”众人又一齐说 :“即今日色 
将暮,此处直过五六十里,方有人家。我们众兄弟都各敬你一 
杯,以伸寸敬,便明早去罢 。”太祖见他们十分殷勤,且想此 
去若无人家,何处歇脚,便说 :“既然承教,岂敢过辞,但是 
 
 
 
 
 
 
 
 
 
 
 
 
 
 
英烈传                        ・31・ 
 
十分打搅了 。”说话之间,这些兄弟们,俱各整顿七八样品果 
佳肴来,罗列了四五桌,攒头聚面,都来恭敬着太祖。太祖一 
一酬饮了十数杯,不觉微醉,便说 :“酒力不堪,少容休息片 
时,再起来奉扰 。”吴祯便举烛照着太祖,转弯抹角,到一个 
清净的书房,说 :“请少息,顷间便来再请 。”便反手关了房 
门去了。太祖抬头一看,真是清香爽朗,竟成别一洞天;和衣 
睡倒,不提。 
    却说汤和开口对弟兄说:“列位看这梅子客人生得何如?” 
众人都说 :“此人相貌异常,后来必有好处 。”汤和点头说 : 
“昨日那道人也来得希奇,莫不应在此人身上?”正说间,只 
见外面多人簇拥进来说 :“吴家后面书房起火了 !”众人流水 
似地跑到后面,看不见响动,止见一片红光罩着书房,多人也 
都散了。汤和说 :“此事不必疑矣。我们六弟兄,不如乘此夜 
间,请他出来,拜从他如何?”六个人一齐走到书房。太祖也 
却好醒来 。六人纳头便拜。太祖措手不及,忙挨个扶将起来。 
他六个把心事细说了一遍。太祖说 :“我也有志于此 。”因说 
起投母舅郭光卿事情。是夜连太祖七个,都在书房中歇了。 
    次早 ,天清气爽 ,太祖作谢了众人起身。他们六个说 : 
“我们都送一程。”路途上说说笑笑,众兄弟轮流把梅车推赶, 
将近下午,已到金陵。金陵地方,遍行瘟疫,乌梅汤服之即愈, 
因此梅子很贵,不多时都尽行卖完,已获大利。太祖对六个说: 
“我欲往武当进香。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列位且各回家,待 
我转来,再作商议 。”众人说 :“我们也都往武当走一遭 。” 
是日登船渡江,不几日,同到武当。烧了香,回到店中,与六 
弟兄买酒。正吃间,忽有人来说:“滁州陈也先在此设了擂台。” 
太祖说 :“我们也去看看 。”只见陈也先,身高丈八,相貌堂 
堂,在擂台上说 :“我年年在此演武,天下的英雄哪个敢来比 
 
 
 
 
 
 
 
 
 
 
 
 
 
 
英烈传                        ・32・ 
 
试?倘赢得我的,输银一千两。”太祖大怒,便踊身跳上台来, 
说 :“我便与你比比如何?”两人交手,各使了几路有名的拳 
法。陈也先欺着太祖身材小巧 ,趁着太祖将身一低,便一跳, 
将两脚立在太祖肩膀上,喝采道:“这个唤做‘金鸡独立形’。” 
众人也喝采。太祖趁势却把肩膀一缩,用两手扭紧了陈也先的 
脚,在台上旋了百十遭,喝了声“咤 ”,把陈也先从台上丢下 
来,叫说 :“这个唤做‘大鹏搅海势’。”众人喊笑如雷。陈也 
先怀羞,连呼步兵数百人,一齐涌过动手。太祖跳下台,望东 
便走。陈也先随后飞也赶来,只见邓愈、汤和在左边,郭子兴、 
吴良在右边,两边迎着喊杀;吴祯、郭英又保着太祖先走。陈 
也先并数百步兵,力怯而逃。四人也不追赶。天晚便走进一个 
玄帝庙后殿歇息。一覃左右,只听得前边草殿鼓乐喧天,太祖 
同众探望,却正是陈也先饮酒散闷。太祖大怒,四下放起火来, 
焚了这草殿。陈也先逃去了,不提。 
    太祖正睡间 ,只见一个青衣童子 ,同两个金甲将军说 : 
“请陛下上殿说话 。”太祖看时,却正是北极玄天上帝。上下 
宾主而坐。玄帝说 :“早来承君赐香,多感、多谢 。”太祖也 
不作声。玄帝又说 :“去此以后,正是皇帝发迹之年,小神当 
效力保护。但今日为陈也先,皇帝烧毁了小神修行草殿,今后 
不便安身 ,奈何,奈何?”太祖对说 :“他日我得一统山河, 
四海升平,既当造一座金殿(即武当山今金殿是也),供奉神圣。” 
茶罢而别。醒来却是一梦。 
    次日 ,太祖与众人离了武当,径回金陵。只见途中一人, 
口里问说 :“足下莫非武当山台上比试的豪杰么?”太祖便应 
说 :“不敢 。”那人即同三个人拦路就拜。太祖慌忙扶起,问 
他来见原由。正是: 
不惜流膏助仙鼎,愿将桢干捧明君。 
 
 
 
 
 
 
 
 
 
 
 
 
 
 
英烈传                        ・33・ 
 
 
第 8 回 
 

郭光卿起义滁阳 
 
    宝剑金鍪敢自韬,同来义结着征袍。 
    只缘明主称龙见,难避时人识凤毛。 
    冠服进贤声振日,箭横大羽气临涛。 
    只今歌管欢无极,谩吐新词醉浊胶。 
    却说太祖同众人路取金陵而回,却有一个人领着三个,闻 
说是武当山比试的朱公子,拦路便拜。太祖连忙扶起,看那人 
一表身材,年纪止约有十五六岁,便问 :“尊姓大名?”那人 
对说:“小可姓花名云。从小儿学得一条标枪,也要图些事业。 
见足下台上本事,且一毫没有自夸之色,后来必大有为,因同 
这三个结义兄弟华云龙、顾时、赵继祖来投,伏乞不拒 。”太 
祖不胜之喜,领四个见了邓、汤等众,共到滁州。只见娘舅郭 
光卿已在家中,甚比常时不同。太祖便问说 :“娘舅何以遽然 
显赫?”光卿对说 :“自那日坏了公人,不敢回家,径到淮中 
安丰,投顺了红巾刘福通。他见我形表异常,因与兵一万,掠 
淮西一带郡县。谁知兵到潦州,守将孙德崖闻风投降,我因进 
城招募豪杰,如今却好回来看看家眷。不知贤甥身边,为何也 
有这多人归附?”太祖也一一把事情说了一遍,因劝娘舅,何 
不去了红巾,自立王号。光卿依了太祖,自称做滁阳王,令部 
下去了红巾,以太祖为神策上将军。便把所抚养的女儿,原姓 
马氏配与太祖。太祖因感马氏怀饼前情,遂而允诺。又立一个 
 
 
 
 
 
 
 
 
 
 
 
 
 
 
英烈传                        ・34・ 
 
招贤馆,令太祖招集天下英雄。 
    却说刘福通闻了这个稍息 ,便着人来问,何以去了红巾, 
称了王号?太祖对来人说 :“方今天下豪杰四起,各据一方, 
不必相问。若日后你们有厄,我当与你解围,以报起兵之谊。” 
那人回复,不提。 
    太祖在馆,日夕招纳四方英俊。却已是至正十三年,忽一 
日,两个人走进馆来拜说 :“小可是定远人,姓丁名德兴;这 
个濠州人,姓赵名德胜。闻明公声名,愿归麾下 。”太祖看那 
丁德兴: 
        面如黑枣,眼若金铃。穿一领皂罗袍,立在旁却是光 
黑漆的庭柱;拄一条生铁棍,靠在后浑如久不扫的烟囱。 
真个是:黑夜叉来人间布令,黑哥哥到世上追魂。 
    太祖因唤他做黑丁。那个赵德胜膂力异常,魁梧出众,马 
上使一条花槊,运动如飞,百发百中,奋勇当先。太祖也命他 
为前锋。丁德兴又对太祖说:“我们定远有一个唤做李善长的, 
此人足智多谋,潜心博古。当初他的母亲怀着他时,梦见一个 
绯袍的神说道 :‘不久该真龙出世,我特把洞明左辅星君为汝 
之子,长来做第一位文臣辅佐。’他后边生下此子,聪明异人。 
因有几句口号称赞他: 
头角生来异,聪明分外奇。 
一清兰蕙色,无量运筹知。 
博学称文府,宏才裕武规。 
洞明来辅世,真是帝王师。 
又有兄弟二人,一个唤做冯国用,一个唤做冯国胜。他两人一 
母所生。那母亲怀国用时,梦见彗星坠入怀中,因而生产。后 
来怀那国胜,晚来忽入园中闲步?却见一个文獐,颈上挂一条 
柳圈,只顾在他母亲的面前走来走去,将至日暮,竟撞入她怀 
 
 
 
 
 
 
 
 
 
 
 
 
 
 
英烈传                        ・35・ 
 
内,再不见了,便不觉肚痛,生出这国胜来,身上汗毛都似文 
獐的颜色。从幼只喜欢柳树,人就说他必是柳士獐下凡。他弟 
兄武艺高强,人也有称赞他的诗句: 
    好个大兄冯国用,水孛呈样应世重。 
    小兄国胜柳獐精,更是奇豪兄弟兵。 
    德门积荫还几许,天产麒麟双与汝。 
    伯氏吹笛仲氏篪,忽朝天上声名驰。 
    双星耿耿棋北极,方是男儿得志时。 
明公若好贤礼士,德兴当去招他 。”太祖说 :“我一向闻李公 
的名,正愁无门可去通个信息,你当去走一遭。若冯家兄弟同 
来更好 。”丁德兴出馆而去。不一日,请他们三个到馆中,见 
了太祖。太祖下阶迎接。李善长说出话来,句句奇拔。冯家兄 
弟,亦各英伟,太祖说:“果然名下无虚 。”遂拜善长为参谋; 
冯家兄弟俱托腹心之任。 
    正说话间,只见外甥李文忠、侄儿朱文正,领着三个人进 
来。太祖历历说了别来的事务,便指道 :“这三位是谁?”文 
忠等说 :“我们路上正走,不意撞着他父子二人。父亲唤做耿 
再成,令郎唤做耿炳文,俱膂力超人。路中商量无人引进,故 
我们带他们来。这位姓孙名炎,字伯容,金陵句容人。一足虽 
跛,无书不读,善于诗歌,向有文学之名,今亦愿在府中做个 
幕宾 。”太祖大笑道 :“今日之会,叔侄、甥舅、文学、干戈 
都为毕集,亦是大快事 !”席间便问李善长说 :“我欲立一员 
大将,统设军机,未知何人可用?”李善长云 :“昔汉高祖问 
萧何说 :‘谁人可将?’萧何对说 :‘周勃敦厚少智,灌婴爱 
欲不明,樊哙勇而无才,王陵气小不大。凡为大将者,仁、智、 
信、勇、严,缺一不可。国君好贤,贤才必至 。’高祖因聘募 
天下豪杰,不上两月,韩信弃楚投汉,遂设坛拜他为天下掌兵 
 
 
 
 
 
 
 
 
 
 
 
 
 
 
英烈传                        ・36・ 
 
都元帅,后来抚有汉祚。今欲求大将,只有一人可当此任 。” 
太祖问说 :“是谁?”善长说 :“濠州城外永丰县,有一人姓 
徐名达,字国显,祖贯凤阳人,精通韬略,名振乡关。母亲生 
他之夕,合乡老小望见北斗右弼星,先竟从他家瓦上坠下,豁 
喇喇如霹雳一声 ,满空中如火焰焰不息,不多时便生他下来。 
如今也约有二十余岁。徐寿辉、刘福通、张士诚,时常遣人来 
请。他说彼辈非可辅之人,坚意守己,待时而出。常说‘帝星 
自在本郡,我岂远适他人!’若得此人,大事可成 。”太祖说: 
“烦公就与我招他何如?”李善长说 :“昔汤聘伊尹,文王访 
吕尚 ,汉得张良,光武求子陵,蜀主三顾诸葛,苻坚任五猛, 
此乃下贤之效,还是明公自去迎他才是 。”太祖次日去对滁阳 
王说道:“麾下虽有数万甲兵,惜无大将。今李善长荐举徐达, 
特请命欲与李善长亲去请他 。”滁阳王依允。太祖即同善长策 
马去请。未知来否?正是: 
欲图一统山河业,先觅麒麟阁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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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回 
 

访徐达礼贤下士 
 
士客相过鹊乱喧,萍踪初合契无言。 
神龙一代名偏重,附凤千年道自尊。 
熏琴漫弄楼中调,瑶剑应寒滁上魂。 
从此台星多庙算,真堪杯酒定乾坤。 
    却说太祖同李善长辞了滁阳王,前至永丰乡。太祖遂屯了 
军,传令不许扰动居民。两人竟自下马,步入村中。探到徐达 
门首,忽听得门内将剑弹了几下,作歌曰: 
    万丈英豪气,怀抱凌云志。 
    田野埋祥麟,盐车困良骥。 
    何年龙虎逢,甚日风云际? 
    文种枉奇才,卞和屈真器。 
    挥戈定太平,仗剑施忠义。 
    蛟龙潜浅池,虎豹居闲地。 
    伤哉不通时,未遇真明帝。 
    善长便向太祖说:“此歌就是徐达声音。”太祖喜道 :“未 
见其面,先听其声。只这歌中的意思,便知是个贤才 。”善长 
扣门良久,只见徐达自来开门。太祖看了,果然仪表非常:又 
温良,又轩昂,又谨密,又奇伟。三人共入草堂,讲礼分宾坐 
了。茶罢一巡,徐达问道 :“二公何人,恁事下顾?”善长叙 
出原因。徐达俯谢说 :“既蒙光召,焉敢不往。但未卜欲某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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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太祖道 :“群雄竞起,四海流离,特请公共救生灵 。” 
徐达便说 :“欲救生灵,还须扫净群雄,统一天下。但今元势 
尚盛,诸雄割据,亦都富强,以濠州一郡之兵,欲成六合一统 
之业,不亦难乎?”太祖说 :“昔周得太公而纣灭,汉得韩信 
而楚亡。得贤公辈,仗剑诛奸,且俟有德者,以系民望,何虑 
其难 !”徐达笑道 :“从来定天下者,在德不在强。明公能以 
仁德为心,德天下,不以嗜杀为本,天下足可平也 。”便安顿 
了家属,与太祖、李善长,三人并马竟至礼宾馆中。太祖细问 
战攻之术,徐达说 :“临阵发谋,宜随机转变,岂有定着?但 
上胜以仁,中胜以智,下胜以勇,仁、智、勇三事,为将者缺 
一不可。”太祖又问:“为国者有小而致大,有大而反亡者,何 
故?”徐达说 :“合天理,应人心,爱众恤物,敬老尊贤,人 
自乐而从之,虽小而可致大;倘奢淫暴虐,或柔而无断,或刚 
而少仁,或愚昧不明,或好杀不改,未有不亡者也 。”太祖大 
喜。自后与李善长、徐达同眠共寝。次日引见滁阳王,王授以 
镇抚之职。 
    数日后,滁阳王以太祖为元帅,徐达为副将,赵德胜统前 
军,邓愈统后军,耿再成统左军,冯国用统右军,李善长为参 
谋,耿炳文为前部先锋,冯国胜为五军统制,李文忠为谋计使, 
率兵七万,攻打滁、泗二州。 
    刻日起兵,至泗州界上安营,议取泗州之计。大夫孙炎上 
前说 :“泗州张天佑是不才故人 ,其人刚直忠厚,与我甚契, 
愿往泗州,说他来降 。”太祖吩咐大夫用心做事。孙炎辞了出 
帐,径入泗州城来见天佑。两人叙礼毕。天佑问说 :“仁兄何 
来?”孙炎说 :“某因放志飘流,近投滁阳王帐下。他馆中有 
个朱明公,才德英明,文武兼备,龙行虎步,必大有为。今提 
兵取泗州。炎知足下守此,特来相告。倘肯归附,足见通达。” 
 
 
 
 
 
 
 
 
 
 
 
 
 
 
英烈传                        ・39・ 
 
天佑说:“我也慕他是一世之英,有人君之度,但我受元爵禄, 
背之不忠。”孙炎说 :“今元顺帝以胡元而居中国,淫欲不仁, 
退贤任佞。君弃暗投明,有何不可?”天佑思量了一会,说 : 
“遵命 ,遵命 !”即列仪仗鼓乐,出城迎降。孙炎先到营中, 
具说前事,便引天佑到帐中相见。太祖说 :“将军来归,真是 
通权达变知机之士 。”遂授中军校尉。太祖引兵入城,抚恤了 
百姓,即留天佑守城。 
    次日起兵向滁州,以花云为先锋。那先锋怎样打扮,但见: 
        头顶一个晃朗朗金盔,身披一领密鳞鳞银铠,腰边系 
一条蛮狮锦带,心前扣一个盘龙金环。弓末斜挂鱼囊,革 
铮铮弦鸣五色;箭羽横装象袋,钢铄铄镞聚三棱。坐下千 
里马,白若飞霜;衬着九云裘,花如映日。手中绾七八条 
标枪,运将来那管你心窝手腕;袋里藏六七升铁弹,抛将 
去决中着脑后胸前。鸣一声,似霹雳卷风沙;舞几回,都 
锋芒飞剑戟。正是:花貌却如观音在,追魂胜过大阎罗。 
    单骑在前,恰遇着贼乐数千在路,那时花云看着后军未到, 
便抖擞精神,保了太祖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地,惊得那数千 
贼兵,没一个敢争先抵挡。后人看到此处,楚叹不休,有诗为 
证: 
    滁洲界上显鸿功,谁似东丘花令公? 
    土貉萃灵天佑顺,万人头上逞英雄。 
    贼兵溃散,花云因于滁州北门外屯兵。元将平章陈也先横 
刀直杀过来,后军左哨统制将军郭英,却好迎敌。战了五十余 
合,不分胜负。元阵上又闪出他儿子陈兆先与姚节、高来助阵, 
早有汤和、邓愈、冯国胜、赵德胜一齐冲杀。只听得东南角上, 
一支兵呐喊如雷 ,红旗招展,绣带飞翻。为首一将坐在马上, 
竟有五尺余高 ,生得面如铁片,须似钢针,坐骑赶日黑枣骝, 
 
 
 
 
 
 
 
 
 
 
 
 
 
 
英烈传                        ・40・ 
 
肩担偃月宣花斧,从元兵阵后冲杀出来。此是何人来助? 
    宣头猪星忒膂力,倏忽搏风生羽翼。 
    霹空闪出辅明君,自是鸿勋开九域。 
    来气横将云汉回,腥膻胆落几成灰。 
    柳拂旌旗刀映日,迄今麟阁象崔嵬。 
    元兵三面受敌,陈也先大败,不敢入城,竟弃了滁州向北 
路而走。太祖鸣金收军,驻扎城外。只见那员大将,身高九尺, 
步到营前下拜。太祖急用手扶起问说:“将军何人?”那将说: 
“小可姓胡名大海,字通甫,泗州虹县人。因芝麻李乱,自集 
义兵,护持乡里。闻元帅德名,故来助阵纳降 。”太祖便授他 
军前统制。 
    是日,元将张玉献出城投降。太祖入城抚民,将兵临时驻 
扎于滁州,仍分兵取铁佛冈寨,攻三江河口,破了张家堡,收 
了全椒并大柳诸寨,又分兵围六合。裨将赵德胜为流矢中了左 
股,血染征袍,昏晕数次。太祖亲为敷药调治。随令耿再成同 
守瓦果垒。元兵急来攻打,太祖逐日设计备敌。探知事势稍缓, 
欲暂回滁州 ,早有哨马来报说 :“元人又集大兵来攻滁州 。” 
耿再成对太祖说:“他聚兵而来,其势盛大,如此如此,何如?” 
太祖说:“甚好,依计而行 。”众将得令,各自整点军马行事。 
耿再成率了本部人马,自来应敌。未知胜负何知。正是: 
        大将营中旗一竖,敌人惟有胆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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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回 
 

定滁州神武威扬 
 
铁马连城起战楼,征云杀气拥貔貅。 
肇生圣主开淮甸,分念英雄萃泗州。 
夜半鹃啼锋锷惨,深秋雁唳大刀头。 
乾坤鼎沸从今靖,山自清兮水自流。 
    却说诸将各自得令,四下安顿去讫。将军耿再成率了部伍, 
结束上马,来到阵前一望,只见那元兵浩浩荡荡,如云如雾地 
涌来。打头一员大将 ,挂着先锋旗号,不通名姓,直杀过来。 
耿再成见他勇,便也不打话,两马相交,占上二十余合,不分 
胜负。耿再成便沿河勒马而走。那个先锋乘机率了元兵,一齐 
赶来 。耿再成看元兵紧赶便紧走,慢赶便慢走。约有二十里, 
只见那柳上插着红旗一面,趁风长摇,耿再成勒转马头,大喝 
一声说 :“元兵阵上来送死也 !”喝声未已 ,火炮一声响亮, 
左边冲出一标白衣、白甲、白旗、白号的人马来,当先一员大 
将汤和,左边邓愈、右边冯胜;右边冲出一标皂衣、皂甲、皂 
旗、皂号的人马来,当先一员大将胡大海,左边赵德胜、右边 
赵继祖,把元兵截做三段。那先锋看势头不好,急叫回军,那 
军哪里回得及。正惊之间,只见后面城中又有一标赤衣、赤甲、 
赤旗、赤号的人马鼓噪而出,当先一员大将徐达,左有耿炳文、 
右有姚忠,直杀得那元军血染成河,尸横遍野。那耿再成挺出 
夙昔威风,驾着那追云的黑马,向前一刀,取了元军先锋的首 
 
 
 
 
 
 
 
 
 
 
 
 
 
 
英烈传                        ・42・ 
 
级。有诗为证: 
    杀气横空下大荒,海天雄志两茫茫。 
    血痕染就芙蓉水,骸枕堆成薜荔墙。 
    树列旗旗千里目,江开剑戟九回肠。 
    应知日鼠虚星现,处处旗开战胜场。 
    元兵大败,滁州才得安驻军粮。太祖一面差人报知滁阳 
王守滁州,不提。 
    却说铁冠道人已知太祖驻兵滁州,一日竟进帐前说 :“道 
人善相,将军要相么?”太祖因记前者柳阴中邓愈六人说到过 
的道人,戴个铁冠等话 ,便迎他入帐 ,问道 :“道人高姓道 
号?”道人说:“我姓张字景和,江西方外之士。将军若听我, 
我替你说;你若不听我,说也无用 。”太祖说 :“君子问凶不 
问吉,正要师父直讲 。”道人说 :“声音洪亮,贵不可言,但 
四围滞气 ,如云行月出之状。所喜者,鼻头黄明,贯于天庭。 
直待神采焕发,如风扫明翳,便是受命之日;然期也不远,应 
在千日之内。但边头驿马有惊气,南行遇敌,切须戒惧 。”太 
祖说 :“师父肯在此军中,时时看气色,以知休咎何如?”道 
人说 :“我虽云游天下,却也时常可来。你既有盛情,我便在 
此也可 。”自后道人常在军中聚会。 
    且说滁阳王得了捷报,便留那都督孙德崖驻扎濠州,即日 
自率兵到滁州,因命设宴与太祖称贺,且与众官计功行赏。次 
日,设计攻取和州。却命张天佑、耿再成、赵继祖、姚忠四将, 
领兵三千,为游击先锋前进。四将得令,望和州进发,直抵北 
门搦战。城中元将也先帖木儿,急领兵三万迎敌,直取耿再成。 
再成舞刀,斗上五十余合,终因元兵势大,两翼冲杀,朱兵奔 
溃。姚忠接刃复战,恨后队不继,被元兵所杀。日暮,幸张天 
佑等兵至,又大杀一场,元兵方才败走。耿再成等收兵屯于黄 
 
 
 
 
 
 
 
 
 
 
 
 
 
 
英烈传                        ・43・ 
 
泥镇,损了大将姚忠,折去兵一千余众。两人忧闷,说 :“必 
须元帅兵来,方好取胜 。” 
    且说滁阳王闻耿再成等败绩,命太祖率徐达、李善长及骁 
勇数千人,来到黄泥镇。二人见了太祖,备细说了一番,伏地 
请死。太祖大怒说 :“元兵既盛,只当坚守,取兵救应,何乃 
轻敌 ,以此败误 !”喝令斩首示众。李善长说 :“罪固当诛, 
但今用人之际,望且姑容这番,待他将功赎罪 。”二将叩谢出 
帐。太祖甚是忧恼。徐达到太祖身边说 :“如此如此,不怕和 
州不得。此事还须耿再成走一遭。”太祖即召再成同继祖上帐。 
徐达便各与缄帖一纸,再三叮咛说 :“用心做事 。”再成等领 
计而行。徐达复唤邓愈、汤和、郭英、胡大海,领兵二万,去 
大道深林中埋伏,如此行事。分遣已定,又对太祖说 :“末将 
自当领兵一万,当先索战,元帅宜与众将二万兵殿后 。” 
    次日两军对阵,元阵中也先帖木儿出马,说:“若不急退, 
当以姚忠为例 !”徐达说 :“大兵压境,尔还不识贤愚,尚自 
夸诩 !”二人举力对杀,元阵上张国升、秃坚帖木儿混兵直杀 
过来。徐达觑空转马便走,元兵随后赶来。未及廿里,只见元 
兵探马飞报说 :“我们被赵继祖劫了寨,火烧了营帐 。”那也 
先帖木儿倒戈急走 ,只见两边伏兵并起,汤和、邓愈、郭英、 
胡大海夹击而来,后面太祖领了大军又直来攻杀。也先帖木儿 
不敢回营,竟领兵奔至和州城边。却见城上都是赤色旗帜,敌 
楼上徐达大叫说 :“也先帖木儿,我已取此城,以报前仇,你 
还来干什么?”此是徐达先着耿再成,假作元兵,待也先帖木 
儿出战,乘夜赚开了城门,取了和州。正是: 
        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 
    那也先帖木儿望南逃命而走。太祖的兵正在追赶,只见当 
先闪出一彪兵来,勒马横枪,问说 :“来将何人?”也先帖木 
 
 
 
 
 
 
 
 
 
 
 
 
 
 
英烈传                        ・44・ 
 
儿说 :“吾乃元兵,被朱兵追急,若将军救我,当有重报 。” 
那将军大喊一声,将身一纵,在马上活捉了也先贴木儿,绑缚 
直到太祖军前,下马便拜道:“小可濠州怀远人,姓常名遇春, 
向闻将军仁义,特来本投,现擒得元将为进见之礼 。”太祖举 
眼一望,真个是 
豹头狷眼,燕额虎须。挺一把六十斤大刀,舞得如风 
似电;驾一匹捕日乌骓马,杀来直撞横冲。惹动了杀人心, 
万马千军浑如切菜 ;奋起那英雄志,铜墙铁壁倒若摧枯。 
黑看一块铁扇脸,咤一声,那愁霸陵桥不断;矗起两只铜 
铃眼,眨几眨,忧甚虎牢关难过。飞而食肉,世罕有封侯 
万里威仪;义而有谋,天生成拓靖乾坤品格。 
称赞难穷,有诗为证: 
    悬崖峭壁倚天空,随处将军身可通。 
    气爽明霞千嶂紫,威追斜日复天中。 
    池寒夜吐蛟龙气,林响时疑虎豹丛。 
    忠武挺生天有意,至今人羡亢金龙。 
    太祖说 :“得足下弃暗投明,三生之幸也 !”喝令斩了也 
先帖木儿,屯兵城外,单车入城抚恤 。合城百姓,欢天喜地。 
正是: 
    滁和有福仁先到,神武多谋世莫知。 
    是日,军中筵宴称贺。滁阳王传令,加太祖神策将军之职。 
 
 
 
 
 
 
 
 
 
 
 
 
 
 
 
 
 
 
 
 
英烈传                        ・45・ 
 
 
第 11 回 
 

兴隆会吴祯保驾 
 
雄心侠骨羡巍峨,随处英名难折磨。 
好生会上浮醽醁,剑跃筵前有太阿。 
留恋一觞威自在,徘徊对舞气如何? 
从今还想单刀会,绝胜云长驾小舟差。 
    却说滁阳王立太祖为神策将军,太祖便为各帅之主。掌文 
的有李善长、孙炎等,掌武的有徐达,胡大海、常遇春、花云、 
邓愈 、汤和、李文忠等,共约三十余人。却又有定远人茅成、 
台山人仇成来投麾下。太祖总兵和阳,与张天佑等议筑和阳城 
郭,以为守备之计,分限丈数,刻日完工,分兵拒守。 
    太祖集众将,议授常遇春总兵之职。遇春叩头谢说 :“小 
将初至,未有寸功,不敢受爵,乞命为先锋,前部开路,遮或 
可以自效 。”太祖正欲首允 ,忽帐下一人叫说 :“我采数月, 
尚不得为先锋,他有何能,敢来压众 !”太祖急看,却是胡大 
海。遇春怒说 :“主帅有命,乃敢僭越!你欺我无能,敢来比 
试否?”两人各欲相逞。太祖说:“君等皆我手足,今欲相争, 
便似我手足交击,有何利益?”因命胡大海为左先锋,常遇春 
为右先锋,待后得头功的为正先锋 。”两人各拜谢去。一边令 
人到滁州报捷不题。 
此时正是新秋季节,和阳亦喜无事。后人因有新秋诗一绝: 
金风飒飒动新凉,边塞征人怯路长。 
 
 
 
 
 
 
 
 
 
 
 
 
 
 
英烈传                        ・46・ 
 
深院夜分人不寐,独看梧影转危墙。 
一日,忽报濠州守备孙德崖,领兵到来。太祖惊疑,与徐 
达说 :“濠州不得擅离,他来何意?多是欲分据和阳耳;不然 
必是濠城失守,故来归附。且容入城,再当计之 。” 
    顷刻间,德崖进城,太祖与众将迎接。叙礼毕,因问:“何 
事到来”德崖说 :“缘无粮草,特来就食 。”太祖便问 :“如 
此,今令何人守之?”德崖说 :“空城无用,守他何益 。”太 
祖暗想:“濠城是吾等本土,如若失守,取之甚难。德崖此行, 
是通穴鼠了 。”因他同起义兵 ,且自忍耐。却好滁阳王驾到, 
太祖将取和州原由,备说一遍。王看见旁边立着孙德崖,大惊 
问道 :“你何不守濠州 ,却在此处?”德崖跪说 :“为乏粮, 
到此就食 。”王大怒,说 :“濠州是吾乡土,安得轻舍 !”喝 
令推出斩首。太祖与李善长说 :“德崖之罪,虽当斩首,还望 
念故乡旧谊,饶他这次,仍令去守濠州,以赎前愆 。”滁阳王 
即刻与兵一万,前去镇守,吩咐 :“有失,决不饶恕 !”德崖 
领命去了。 
    却说滁阳王未及半月,偶因惊疑成疾,医治无效,日渐沉 
重。因召太祖及李善长、徐达等至榻前,说 :“某生民间,因 
见元纲解坠 ,群盗蜂生,吾夺臂一呼,得尔等贤能,共保濠、 
梁,希成大业,救民涂炭;不意遇此笃疾,我死不足惜,所恨 
群雄未除,天下未定耳!朱将军仁文英武,厚德宽洪,尔等可 
共谋辅佐之策,以定天下 。”太祖顿首说 :“愚昧不堪承大王 
之志,然敢不竭尽股肱,以报厚恩 。”少顷,滁阳王目瞑。 
    和州境上见星飞,潦郡江边掩义旗。 
    冈上空垂千树柳,年年春半子规啼。 
    太祖命军中都易服举哀,哀声动兹,葬于和阳城白马岗上。 
众人因议立太祖为王。太祖说 :“我等受滁阳王大恩,今尚有 
 
 
 
 
 
 
 
 
 
 
 
 
 
 
英烈传                        ・47・ 
 
子在,可共立为王,亦见你我不背之心 。”众人都道:“是 。” 
遂立王子为和阳王,改和州为和阳郡,受符节统摄。和阳王即 
日封太祖为开基侯兵马大元帅,徐达为副。众官加爵有差。 
    却说孙德崖对儿子孙和说:“滁阳王既殁,兵权该统于我。 
今朱君辈外挟公义,立滁阳王儿子,阴窃他的威权,甚可恼恨, 
我当率兵以惩其罪 。”孙和说 :“朱公如此,亦为有名。况他 
们一班智勇足备,若与争长,恐难得胜。不如在营中摆起筵宴, 
名曰‘兴隆会’,假贺新王,请他赴会,席上须逼他引兵来归。 
倘若见拒,就席中拿住。朱君一擒,权必归父王矣 。”德崖大 
喜,即修书遣人入和州来请。 
    太祖正与诸将议事,却报德崖有书来到,即拆开,口念道: 
“都统孙德崖端肃,书奉硕德朱公台下 :兹者恭遇新王嗣位, 
继统得人,下情不胜欣忭 。特于营中设宴,名曰‘兴隆’,欲 
与公共庆雍熙 。翌日扫营敬候。再拜 。”太祖与李善长说: 
“此必德崖欲统众军,以我辈立其子,故设酒以挟我耳。不去, 
则彼兴疑;若去,须不随其计方好 。”徐达说 :“主帅极料得 
着。此会犹范增鸿门设宴之意,须有文武兼济的辅从,方保无 
虞……”道未罢,帐前常遇春、胡大海俱愿随往。太祖俱不许。 
吴祯说 :“不才单刀随主帅走一遭 。”太祖道 :“公便可去。” 
胡大海忿忿不平。太祖说 :“刀砧各用,鼎鍪不同,吾择所宜 
而使之 。” 
    次日 ,太祖单骑独前,吴祯一身随后,径至孙德崖营前。 
德崖见太祖并无甲士相随,心中大喜,说 :“这遭中吾计了!” 
密令吴通说:“你须如此如此 。”便即出营迎朱公。就席把盏, 
酒至数巡,德崖说 :“滁阳王已薨,兵权无统,以义论之,应 
属不才掌管,故借此酒相烦 。”太祖说 :“先王有子继统,兵 
权还该彼掌握。今都统既欲掌时,某回城启知和阳王,即当请 
 
 
 
 
 
 
 
 
 
 
 
 
 
 
英烈传                        ・48・ 
 
任此事 。”德崖大喜。 
    孙和思量:“朱君才智过人,此言必诈 。”把眼觑着吴通。 
吴通持杯、剑在手,说道 :“小将有杯、剑二件,系周穆时西 
域献来,名‘昆吾割玉剑’,‘夜光常满杯’。此剑切玉如泥;这 
杯为白玉之精,与天比明,水注便满,香美且甘,称曰‘灵人 
之器’。小将愿持杯为寿 ,舞剑佐欢 。”说罢,便将杯献在太 
祖面前,拔剑就舞,渐渐逼近太祖。吴祯看他势头不好,掣开 
腰剑,大叫道 :“我剑也不弱 !”便飞舞过来,一剑砍去,把 
吴通砍做两段。旁边吕天寿见杀了吴通,也拔剑砍来。那吴祯 
将身一跳,跳上二三人高,把那剑从空而下,吕天寿的头早已 
滚下来。吴祯杀了二人,即一手提剑,一手抠了德崖腰带叫说: 
“德崖,你何故如此无礼,设计害我主帅?即须亲送主帅出营, 
万事全休 ;不然,以吴、吕二人为例 !”德崖惊得魂飞云表, 
神散天边,便说 :“将军休怒,即刻送主帅策骑先行 。”吴祯 
见太祖去远,才放了德崖的手,说 :“暂且放你回去 。”即追 
马保着太祖而回。后人有诗赞叹: 
兴隆会上凛如霜,此处吴祯武勇强。 
剑光寒逼奸雄眼,杯计春生酬劝觞。 
寨空匹马嘶归路,岸远单戈引夕阳。 
从此山河知有属,雄名应与海天长。 
 
 
 
 
 
 
 
 
 
 
 
 
 
 
 
 
 
 
 
 
 
英烈传                        ・49・ 
 
 
第 12 回 
 

孙德崖计败身亡 
 
天津桥下阳春水,毕竟东流向滨海。 
人生聚会良苦难,天作机关又谁待? 
三星五云翊圣真,神谋鬼算功崔嵬。 
试排佳宴聆新说,忘却樵楼鼓数催。 
    却说孙德崖自知计败,便率精锐数千,四下里从小路追赶。 
早有李善长传令胡大海前来策应,恰好撞着德崖,便大叫道 : 
“德崖哪里走?”德崖措手不及,被大海砍做肉酱,匆忙中逃 
走了孙和。胡大海、吴祯保了太祖入和阳,众等迎接入帐,都 
说 :“主帅受了惊恐 。”太祖说 :“若非吴祯,几乎不保 。” 
备说了会上事情。众将皆称吴祯真是虎将。太祖赐吴祯白金三 
百两,大海白金一百两。大海不受,但说 :“主帅曾说,得首 
功者为正先锋。今日诛了德崖,望主帅不食前言 。”太祖沉吟 
不语。徐达说 :“君虽诛了德崖,尚未为克敌之大功,若常将 
军今日去亦能成功 。”众人都说 :“徐元帅说的极是 。”大海 
方受了赏。 
    话分两头。却说巢湖水军头领俞廷玉,有三个儿子:长名 
通海,次名通源,第三的名通渊。他三个俱膂力异常,在水中 
过得八九个昼夜。未生他们时,他父亲似梦非梦看见一个老儿: 
        银髯鹤发,炯眼童颜。身穿着绛色五爪龙袍,脚踹着 
彩绣无忧珠履。戴一顶道扇诸葛巾,绾一个拂尘龙须帚。 
 
 
 
 
 
 
 
 
 
 
 
 
 
 
英烈传                        ・50・ 
 
虚飘飘忽到庭前,瑞霭霭香盈院内。 
    老头儿指向廷玉说 :“我是滁州城隍,奉玉帝圣旨,将轸 
水蚓、璧水貐、箕水豹三个水星,五年之内接连降生你家,辅 
佐真龙出世 。”便从袖内取出三个弹子大一般的物件,放在掌 
中,红光烛天,递与延玉的妈妈,叫用水一碗吞下去,拱手而 
别。那妈妈果然不出五年,连生他三个儿子。大的通海,惯耍 
一个流星锤,索长三丈,转转折折,碰上它粉身碎骨。人便有 
四句口号: 
    一个金锤忒煞精,飞来飞去耀星明。 
    忽朝水底轰雷振,搅得蛟龙梦不成。 
    那次子通源,使一条铁锏,铮铮有声。小时忽下江中洗澡, 
陡然云雨四合,水中只见癞头鼋开了大口,竟来吞他。他手中 
因无别物,却一头扎至水底,摸着四五尺长一块条石,便担在 
肩上,一步步踏上水来。那癞头鼋正横开四爪抢到面前。通源 
叱咤一声,将那石砍过去,恰好那鼋的头颈,仰得壁直,凑着 
石上顽锋,竟做两段,满江中都是血水。崖上人不知通源在水 
中与鼋交战,只见满江通红惊得没做理会。歇了半个时辰,通 
源慢慢地将鼋从水中拖到沙边,便纵身跳上了岸,拿条索子缚 
了鼋脚,叫岸上人拽鼋上去。那岸上张三、李四、王二、沈六 
等十来个,哪里拽得动。通源说 :“你们几个自在货儿,只好 
吃安逸饭,这些儿便拽不起 !”便亲自来把那鼋如拾芥一般提 
上岸去。那些闲汉说 :“俞二官人活的都砍了,我们死的都牵 
不动,却也可笑 。”便也有个歌儿歌他: 
        江中忽起一条鼋,闪烁风雷云雨翻,却遇通源水底石, 
魂在天边血在江。鼋也鼋 ,冤也冤,我们十来个扛勿动, 
被他一人一手便来牵。真个是:璧水貐星来出世,天旋地 
转气轩轩。 
 
 
 
 
 
 
 
 
 
 
 
 
 
 
英烈传                        ・51・ 
 
    还有那第三个通渊 ,越发了得!每手用一把折叠韭边刀, 
那刀角开来,二丈之内,令人伫立不得。他曾到江边金龙四大 
王庙中赛神。那庙前路台上,原铸有铁炉一鼎。有好事的说 : 
“这等东西,又无关纽,又无把柄,有人捧得动,输与银子十 
两 。”那通渊时止一十四岁,心里想道 :“这些儿担不动,却 
终日舞灯草过日子 !”走到庙中,虔诚完了神愿,正好出来台 
上烧纸,只见十五六个好汉来抬那炉,都抬不动。通渊竟要来 
拿,看了他们的行径,仔细思量,又恐怕拿不动时,反被耻笑。 
毕竟有斤两数目铸在上面,近前看得分明。又走过去想道:“只 
是一千斤,该能托得起 。”便走到后殿,先拿别样试试看。抬 
头一望,却有两个大石狮子,在后边甬道上石栏干边。通渊悄 
悄地脱下道袍 ,趁人不见,把左边狮子一托,便托在左手里, 
颠上几颠 ,说道 :“约有千斤还多些 。”轻轻地便安在地下。 
再将右边狮子也托一托看,正托在右手上估斤估两,未及放手, 
只见一个人大叫道 :“前殿二三十人弄不得一个香炉,这俞三 
官十四五岁 ,一个人儿把石狮子颠来颠去,你们好不羞杀 。” 
道犹未了,这些闲汉都赶来看。 
    通渊只不作声,把那狮子连忙放在地下,穿上道袍,望山 
门外走去。这些人说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俞三官你何故不 
做个把势我们看看 。”那些人拦了又阻,阻了又挡,恰好父亲 
俞廷玉走到,说 :“三儿,你何故被这些人阻拦?”通渊说 : 
“我自在后殿把石狮子托托耍子,不知他们何意拦阻 。”那些 
人便向他父亲备说了原故。廷玉便开口说 :“既如此,你便托 
托给他们看看何妨 。”通渊被父亲劝不过,只得走向殿前,用 
一只手托了铁香炉,走下路台。那些人喝采,如雷似震。通渊 
却又托上路台。如此三遍,轻轻地放在台下便走。 
    却说管庙的长老埋怨众人说 :“俞三官又去了,这炉又不 
 
 
 
 
 
 
 
 
 
 
 
 
 
 
英烈传                        ・52・ 
 
放在台上,如之奈何?”那些人说 :“不打紧,我们几十人包 
抬齐整还你 。”呐喊一声,齐将手来抬,谁知地下是糊泥,这 
炉越抬越陷下去了。几十人说 :“求求张良,拜拜韩信,还须 
到俞宅劳小官人走一遭 。” 
    这些众人说说笑笑走到俞宅,见了俞妈妈,说了原故。妈 
妈笑说 :“这个小官倒会招惹人,劳你们远远地走来接他。方 
才他到后园舞刀去了,你们可到后面见他,他决然肯去 。”众 
人来到后园恳求。通渊只是个笑,也不答话,大步到庙,仍用 
手托起香炉,依旧放端正了。此举惊动了合州县人,哪个不敬 
他。人也编个歌儿喝采他说: 
        俞家又生个小熊罴呀,忒也希奇呀,忒也希奇。手托 
千斤,奇打希,希打奇。甚差池呀,忒也希奇呀,忒也希 
奇。说显灵是个箕水豹呀,忒也希奇呀,忒也希奇。佛前 
狮子,希打奇,奇打希,任施为呀,忒也希奇呀,忒也希 
奇。 
    俞廷玉头领并三个儿子,率副将廖永安、廖永忠、张德兴、 
桑世杰、华高、赵庸、赵馘等,初投到师巫彭祖。后来彭祖被 
元兵所杀,卢州左君弼便以书招降廷玉等一班水军。廷玉等谅 
君弼不是远大之器,不肯投纳。君弼因统兵来攻,廷玉等累战 
不利,受困在湖中,于是集众将商议保全之计。俞通海说:“今 
江淮豪杰甚多,不如择德者附他。他遮拦或来救,不为奸邪所 
害 。”廖永忠便说 :“徐寿辉、张士城、刘福通、陈友定、方 
国珍、明玉珍、周伯颜、田丰、李武、霍武,皆是比肩分据的。” 
赵庸说 :“此辈俱贪欲嗜杀,鼠窃狗偷之徒,怎得成事!我说 
一人,你们肯从么?”不知此人是谁?正是: 
    知君多意气,仗剑且相投。 
 
 
 
 
 
 
 
 
 
 
 
 
 
 
 
英烈传                        ・53・ 
 
 
第 13 回 
 

牛渚渡元兵大败 
 
谁言水火煞无情,也去当场翌圣明。 
援危初振巢湖旅,德意还看宁海行。 
水涨无桥舟忽过,火腾烈焰艘须倾。 
知应天上真龙出,是处纵横神鬼惊。 
    却说俞廷玉问诸将谁处可投,廖永忠数出多人,俱是贪财 
好色的,哪里是英雄出世之主。赵庸说 :“我闻和阳朱公,仁 
德无双,英才盖世,且将勇兵强。若是投他,他必来救应,方 
解此危。诸公以为何如?”众人齐声道 :“好 !”便作书遣人 
求救,不提。 
    且说太祖,一日与诸将会议,说 :“此处虽得暂驻,然居 
群雄肘腋,非用武之场,必择胜地 ,方可攻守 。”冯国用说: 
“我看金陵乃龙蟠虎踞 ,真圣王之都 ,愿先取金陵,以固根 
本 。”太祖说 :“我意亦欲如此,但济大江,必需舟楫,且钱 
粮不足,奈何?”正商议间,忽报巢糊俞廷玉等遣人投书。太 
祖拆开看时,书中说道: 
        巢湖首将俞廷玉,并男通海、通源、通渊,裨将廖永 
忠、永安、张德兴、桑世杰、华高、赵庸、赵馘等,书呈 
朱主帅台下:玉等向集湖滨,久闻仁德,冀居麾下。不意 
左君弼累以书招,恨玉不从,率兵围困。廷玉等敢奉尺书, 
上干天威,倘振一旅,以全万人。所有战舰千余,水兵万 
 
 
 
 
 
 
 
 
 
 
 
 
 
 
英烈传                        ・54・ 
 
数,资储器械,毕献辕门,以凭挥令。誓当捐躯报答,伏 
惟台亮。 
    太祖得书,与诸将会议。李善长说 :“向闻他们为水军骁 
骑,今危急来归,若以兵去援 ,必效死力。且借之以取金陵, 
此所以天资主帅也 。”太祖因召使者到帐下,问他姓名。使者 
答说 :“姓韩名成 。”太祖说 :“即日发兵,你可为向导 。” 
留李善长 、李文忠等守和阳,总理军务,自率徐达、胡大海、 
赵德胜等,领兵四万,直抵桐城,进巢湖口。左群弼因太祖兵 
到逃去。俞廷玉迎太祖入寨,备陈归顺之意,蒙提师远救,恩 
实再生。太祖慰恤倍至,驻兵三日。 
    忽报左君弼勾引池州城赵普胜,一支兵截住桐城闸,一支 
兵截住黄墩闸。又引元将蛮子海牙,领兵十万,扎住江口,势 
不可当 。太祖大惊,因上水寨,登敌楼观看。果见兵寨数里, 
旌旗蔽天,金鼓雷振。太祖顾徐达道:“此君弼调虎离山之计, 
引我入湖,顿兵围绕,奈何,奈何!”胡大海说 :“主帅勿忧。 
主帅可领众将压阵,臣愿当先。只此斧,可破贼兵之围 。”太 
祖说:“不然,贼兵势重,你我纵可冲阵而出,部下兵卒何辜, 
还宜再计良策 。”徐达说 :“必须一人密从水中上和阳,调取 
救兵,内外夹攻,方能出去 。”只见韩成说 :“裨将愿往 。” 
太祖即修书付与,吩咐速来,毋得误事。 
    韩成出了水寨,抄巢湖口入江,从牛渚渡河,在水中行三 
日夜,方得上岸,直抵和阳。见了和阳王,递了太祖的书。李 
善长说:“即须发兵去救 !”传令邓愈为正元帅,汤和为副帅, 
郭英为参谋,常遇春为先锋 ,耿炳文为掠阵使,吴良、吴祯、 
花云、华云龙、耿再成、陆仲亨,皆随军听用,率兵五万前进。 
其余将佐,与朱文刚、朱文逊、朱文英,率兵保守和阳。 
    众将领兵至江口,恰与蛮子海牙对阵。邓愈列阵向前,蛮 
 
 
 
 
 
 
 
 
 
 
 
 
 
 
英烈传                        ・55・ 
 
子海牙急令番将二十员迎敌。尚未及前,先锋常遇春挺枪奋击, 
元兵阵上就如摧枯拉朽,哪个敢当。邓愈等摧兵拼杀,蛮子海 
牙大败 ,遂过了牛渚渡。各部将士,都去收拾元兵所弃马匹、 
器械、粮草、辎重。止有汤和,使帐下兵卒,只砍沿岸一带芦 
苇、茭草,用绳索一一缚成细束,共约有千余担。常遇春问道: 
“要他何用?”汤和说:“夜间亦可备用。”那时拘集船只,共 
计一千有余。邓俞便令分为五队:邓愈居中,汤和居左,郭英 
居右,耿炳文压后,常遇春当先,齐往巢湖进发。 
    探子探知信息,报与赵普胜。普胜遂与左君弼说 :“你可 
领兵挡俞廷玉辈内冲,我当领兵拒常遇春等外患 。”君弼自整 
齐船只,截住桐城闸,不提。 
    话说普胜领了大船五百只 ,排开阵势。遇春便挺枪来杀, 
两下交兵,正是: 
    浪叠千层龙喷海,风生万壑虎吟山。 
    却恨那普胜的战船高大,又从上流乱把石炮打来,苗叶枪 
如雨点般飞来飞去。朱兵船小,又无遮蔽,不能前进。常先锋 
正在烦恼,只见汤和领着十数只中样大的船,船上皆用牛皮张 
定,那苗叶枪及炝石虽然来得猛密,碰着软皮,都下水去了。 
每船上用水手五十人,恰遇西北风吹得十分紧急,汤和便叫众 
军,齐把那芦苇、茭草点着。那赵普胜的船,都是篾簟、竹篷 
引火之物 ,朱兵火箭、火炮,飞星放去,便烧起来。风又大, 
火又紧,哧哧喇喇,那船二百余只,不过两个时辰,焚毁殆尽。 
这边众将乘火奋击,贼兵大乱。那普胜只得驾小船向西北上逃 
走。常悒春恰从上流赶来,大喝一声,把他的兄弟赵全胜,一 
刀砍落水内。普胜拼命地摇船,径投蕲州徐寿辉去了。邓愈叫 
鸣金收军,共获战船七百余只,刀杖、器械不计其数。邓愈说: 
“今日之捷 ,是汤鼎臣居首(鼎臣是汤和表字)。”汤和拱手 
 
 
 
 
 
 
 
 
 
 
 
 
 
 
英烈传                        ・56・ 
 
说 :“此是朱主帅天威,众将虎力,与和何干?”常遇春说 : 
“我早来见汤公,命军束草,只说备用,岂知有此大用。公何 
不早言之?”汤和说道:“机谋少泄,恐反不成。”众将都称善。 
邓愈说 :“兵贵神速,乘左君弼无备,一鼓可擒也 。”便都即 
刻解舟,顺流而下。 
    此时太祖被困日久,苦无出围之计,只见哨子来报:汤和 
等连破海牙、普胜等寨,已将至桐城闸了。太祖大喜,即同众 
将登楼观望,果然西北上大队人马杀来。太祖吩咐说 :“我们 
可从里面冲杀出去,形成内外夹击之势。”当下徐达、赵德胜、 
胡大海 ,共领兵五万,大小船约二千零四十余只,列成队伍, 
竟冲出来。那边左君弼船大,不利进退。赵德胜便以小船对战, 
操纵如飞。廖永安又绕出其后,两下夹击,君弼大败,永安直 
迫至雍家城下。不料贼党萧罗,率众舍命而来,箭石如飞蝗雪 
片 。那永安鼻上虽中了冷箭 ,还大呼 :“大小三军,更宜努 
力 !”将身跳出船头,死力督战,便活捉了萧罗过船,敌人不 
战而逃。 
    却说邓愈所统大兵,未得入江,因太祖船只尚拥溪内,彼 
此都无策可施。恰好大雨连落十日,看那水势滔天,廖永安喜 
道 :“乘势越山可渡 。”中间有一条大涧,断开山岭,山脊上 
有浔阳桥 ,这些小船,尽皆过涧。太祖所坐战舰,正忧难过, 
意欲弃舟另坐别船,永安呐喊一声说 :“圣天子百神护卫,桥 
神自有效灵 。”只见那船,倏忽间,乌云绕转如飞,从涧里穿 
过,一毫不差些许,遂入大江,与汤和等相会。太祖备说了被 
困的事,且慰劳诸将远征,吩咐筵宴称庆,就与新来诸将相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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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回 
 

常遇春采石擒王 
 
凭临秋色石崔嵬,独上雄呼猛似雷。 
水阔鱼龙应变化,江空星月任徘徊。 
任将杀气随潮滚,还善赓歌倾玉罍。 
自兹江海朝宗后,何处桑田复草莱。 
    却说太祖出得湖口 ,与水陆众将聚毕。自此大将、步将、 
骑将、先锋将、水将 ,都已云集。便留步军一万,战船五百, 
令由俞通海、廖永安二将率领,在牛诸渡扎营操演,其余将士 
尽随至和阳。正是: 
    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还。 
    不一日,来至和阳。太祖奏明欲提兵过江,取金陵为建都 
之计。和阳王依议,乃留朱文正 、朱文逊、朱文刚、朱文英、 
赵继祖、顾时、金朝兴、吴复等,统兵一万,保守和阳,其余 
人马 ,俱随太祖即日引舟东下,向江口进发。恰喜江风大顺, 
征帆饱拽,顷刻到牛渚渡。俞、廖二将迎接说 :“蛮子海牙扎 
兵南岸采石矶,阻截要路,势甚猖獗,与之奈何?”徐达说 : 
“兵贵神速,乘此顺风明月驰行,猝然而至,彼必措手不及。” 
遂分兵船为三路 :太祖居中队,领战船七百只,郭英为先锋; 
徐达居左队,也领战船七百只,胡大海为先锋;李善长居右队, 
也领战船七百只,常遇春为先锋,皆偃旗息鼓而进。那时月明 
风顺,水急江深,船行如飞至五更,竟到采石矶。 
 
 
 
 
 
 
 
 
 
 
 
 
 
 
英烈传                        ・58・ 
 
    元兵哨马报知蛮子海牙,他便挚兵布阵而待。只见那矶上 
刀枪麻列,旗帜云屯,水上战船如织,两军相去不及三丈。郭 
英领长枪手 ,奋通争先。将要离船上矶,谁想上面矢石星飞, 
雨洒将来,士卒多伤,不能前进。 
    太祖传令胡大海、常遇春说 :“二公先锋定在今日,有先 
登采石矶者,即为正先锋。”大海大喜,意在必克,率众向前。 
谁想岸上炮弩较先更急,大海力不能支。遇春乘快船后至,便 
领防牌、神枪手,奋力冲至矶下。元兵见朱兵近岸,炮箭如飞 
蝗射来,防牌也不得遮,神枪也无可用,众将亦欲退后。遇春 
大喝道 :“取不得采石矶,誓不旋师 !”便舍舟提牌,挺枪先 
登。那矶在水面上,约高二丈有余。矶上元将老星卜喇,正用 
长矛戳下。遇春便用左手拿定防牌,遮挡矢石,用右手捏住戳 
来的矛杆,就势大叫一声,从空直跳而上,就撇了防牌,将枪 
刺倒老星卜喇。三队军士 ,看见遇春登岸,各催兵鼓噪而登。 
元兵披靡奔走,死者不可胜数。蛮子海牙收些残兵,退驻西南 
方山。 
    太祖就于采石矶安营。众将各各献功,太祖便说 :“常将 
军奋勇争先,万将莫敌,攻克采石矶,特拜为正先锋 。”遇春 
叩谢 ,惟胡大海有不平之色。太祖又说 :“此举非崇奖遇春, 
正以激励诸将 。”大海气方平妥。 
    是夕 ,屯兵矶上。正值新秋,月色如昼,众将各归本帐, 
惟徐达、李善长、冯国用、孙炎,在麾下共玩明月。太祖对众 
官说 :“清风明月,真好良宵,恨无佳句以酬之。吾欲勉强一 
律 ,诸公勿哂 。”众等说 :“愿闻佳句 。”太祖遂微吟一首, 
李善长执笔书之: 
    素月澄清斗转移,银河一派彻东西。 
    风随鼓角争先应,鸟避旌旗不歌啼。 
 
 
 
 
 
 
 
 
 
 
 
 
 
 
英烈传                        ・59・ 
 
    志若明蟾清绝翳,心同碧海静无私。 
    雄师夜宿同英武,气概森森采石矶。 
大祖诗毕,徐达躬身说 :“小将不才,愿和一律: 
    气吐虹霓志不移,长驱甲士扫东西。 
    金戈泄水月还正,铁马升关鸡不啼。 
    常忆君恩图委质,只全公道不容私。 
    安民共剪群雄乱,管取乾坤稳似矶 。” 
冯国用说 :“小将亦有一律: 
    节同宸极岂差移,水渐东流月渐西。 
    细柳功成劳主敬,逍遥名震止儿啼。 
    银河有水难施渡,玉鉴无尘不染私。 
    壮士勤王怀宝剑,肯随慵懒伴渔矶 !” 
李善长说 :“谫陋微才,亦图继响 
    水月澄清山不移,任教万物转东西。 
    春来槐柳黄莺语,秋夜梧桐杜宇啼。 
    金屋荣华应有定,玉堂编纂信无私。 
    今宵幸际明良会,月下赓歌采石矶 。” 
孙炎亦说 :“樗蒲之资,亦敢效颦: 
    怀抱忠贞岂变移,平生志贯斗牛西。 
    笔挥花月妖狐泣,剑击山溪虎豹啼。 
    报国赤心应有节,悬空旭日自无私。 
    清风一扫烟尘净,万里山河稳若矶 。” 
    太祖评说 :“徐元帅气魄雄壮,真是将才。冯将军英武尚 
气,可见忠良。孙大夫见尽节效忠之忱,皆不如李公清肃谨厚, 
有调和鼎鼐之气 。”李善长说 :“主帅包罗一统 ,含容万物, 
即此诗可知。此诗俯视诸诗,不啻天渊 。”是夕尽欢而散。 
    次早,拔寨直抵太子城下。郡将吴升闻知,便开西门纳降。 
 
 
 
 
 
 
 
 
 
 
 
 
 
 
英烈传                        ・60・ 
 
太祖说 :“久闻你是江左名贤,今日相谐,犹恨晚也 。”即擢 
为总管。吴升俯伏谢恩说 :“主帅如果恤民抚士,何征不服!” 
太祖遂命善长出榜通衢,严禁将士剽掠,城中肃清,便进城抚 
恤士民。 
    恰有元平章李习率众来见。习本汉人,博通经术,看到元 
纲不振,特来投见。太祖说 :“太平谁是贤才?”李习对说 : 
“有一人姓郭名景祥 。又一人姓陶名安,字立敬,少年敏悟, 
才智过人。他年少时,邻近有个土地庙,前通大河,后接深巷, 
神明极显灵。那庙祝先一夜梦见土地对他说 :‘明旦河中有一 
件异样的事 ,其中有一人是紫 星下凡,不久便当辅佐真主, 
安邦立国 。你可十分恭敬,便留他在庙中攻书,不可有误 。’ 
次日,庙祝绝早走来,呆呆地等到日中,也无人来,也无异样 
的事。庙祝对众僧说 :‘大分是个春梦 。’正说间,只望见对 
岸十数个小孩儿,止约有十来岁,在那大树下趁着晴明,猜三 
角五、翻筋斗、叠灰堆耍子。不知哪处,忽然从河中溜过一株 
紫皮大树来,那树叉叉桠桠,一些枝叶也不曾去。这十数个孩 
子,便拿一条竹竿,到河边搭住那树。那树在水中,如解人意, 
竟贴岸边来。这些孩子都把身坐在上面。有一个略大些的,用 
那竹竿撑起树采。他们像坐船一样,在上面说说笑笑。那大些 
的孩子撑过来又撑过去,约有十数次。只见一个孩子,在树上 
立起身来说 :‘偏你会撑,我也会撑耍子。’那大些的孩子说: 
‘使得,使得。我正撑得没力气哩,让你耍耍 。’那孩子接过 
竹竿在手便撑,方撑得到河当中,倏忽间,四边黑云陡合,大 
雨倾盆。那孩子慌了,拼命要撑回岸,怎奈竹竿陷在泥中,再 
拔不起。顷间,那树头动尾摆起来,竟如活龙在水中游去游来, 
吟唬有声不止。那雨越落越大,把十数个孩子都荡在水中,没 
了性命。只有一个穿着一领紫色袍的,绾住了树枝,任他颠颠 
 
 
 
 
 
 
 
 
 
 
 
 
 
 
英烈传                        ・61・ 
 
倒倒,只不放手,竟随风浪漂过庙岸边来,大叫救人。这些僧 
人,立在山门屋下望见,便冒雨赶过去,扯得他上岸。转眼之 
间,那树也不见了。庙祝暗思道:‘昨日神明嘱咐,是这位了。’ 
便问说 :‘你是哪村的?小官姓什名谁?因何到此玩耍?’那 
孩子便对说 :‘我姓陶名安,在对河陶家村里住 。’自后,庙 
祝便留他在庙读书,近来果是知今达古。那徐寿辉、张士诚等, 
皆慕他的名,遣人来请,他也不屈节轻仕 。”太祖说 :“我也 
素闻他名字,你便可同孙炎去请来 。” 
 
 
 
 
 
 
 
 
 
 
 
 
 
 
 
 
 
 
 
 
 
 
 
 
 
 
 
 
 
 
 
 
 
英烈传                        ・62・ 
 
 
第 15 回 
 

陈也先投降行刺 
 
    天生真主下尘阡,自是当机一着先。 
    狐鼠任从怀鬼算,蛟龙宠竟获天全。 
    旄头纵朗曾何济,紫极生辉正独悬。 
    江水茫茫魂渺渺,欣看勋绩勒燕然。 
    却说李习荐了陶安,太祖便叫同孙炎去请。二人叫探子探 
得陶安在村中开馆,便径到馆中来访。三人叙礼毕,备说太祖 
礼贤下士的虚怀。陶安便整衣巾,同二人来帐中参见。太祖见 
陶安儒雅 ,大是欢喜。陶安见太祖龙姿凤采,也自羡得所主, 
便说 :“方今豪杰并争,屠城攻邑,然只志在子女玉帛,并无 
救民之心。明公率众渡江,神威不杀,此应天顺人之师,天下 
不难平也 。”太祖因问 :“欲取金陵,何如?”陶安说 :“金 
陵古帝王之都,虎踞龙蟠,又有长江天堑,据此形胜,以临四 
方,何向不克。此天以助明公也 。”遂拜陶安为参军都事。 
    次日,太祖与诸将计议,起兵攻取金陵。忽报元将陈也先 
领兵十万,分水陆来犯太平,报滁州之仇。太祖命徐达等防御。 
徐达出帐,吩咐常遇春、汤和二将,先领一支兵往南门攻他水 
军,自一家便与邓愈、胡大海等将,率兵五万出城北门,挡他 
陆路 。两手对圆,徐达正欲亲战,只见胡大海挺斧径奔阵前, 
与陈也先对战,未分胜败。忽听元兵阵上大叫:“待吾斩此贼, 
与父亲报仇!”大海看时,恰是孙德崖儿子、前日逃走的孙和。 
 
 
 
 
 
 
 
 
 
 
 
 
 
 
英烈传                        ・63・ 
 
大海更使出平生气力,独来战他两将。只见陈也先二子陈兆先、 
陈明先及韩国忠、陈陶荣四人,又来夹战。朱阵中早有华云龙、 
郭英、邓愈、花云,向前敌住。 
    恰有常遇春 、汤和已攻破了水寨,领着部兵,绕出其后。 
贼兵见势头不好,矢石交集。汤和被矢中了右臂,却杀气益厉。 
贼兵各弃甲而走。胡大海赶上,把孙和一斧砍倒。陈明先措手 
不及,被郭英刺死于马下,踏做肉泥。华云龙飞剑斩了陈陶荣。 
死者不计其数。陈也先单骑望西逃走,被遇春截住去路。陈也 
先便下马拜降一只有陈兆先与韩国忠,引残兵奔回方山寨,不 
提。 
    徐达命鸣金收军入城,众将恰拥陈也先来见太祖。也先连 
连叩首说 :“愿饶草命 !”太祖便授也先千户之职。冯国用密 
言道 :“裨将看此人蛇头鼠耳,乃无义之相,不可留于肘腋之 
间,还当斩首,以除奸患 。”太祖然其言,又思斩降诛服,于 
义所非。次日乃宰牛马与陈也先歃血。也先誓云 :“若背再生 
之恩,当受千刀之惨 。”太祖仍令统其所部。自此,陈也先虽 
有异图,然冯国用时时防备,竟不能为害。 
    一日 ,太祖遣徐达为元帅,华云龙为副将,郭英为先锋, 
领兵三万,攻取溧阳等处。陈也先见众将俱各分遣,便带了利 
剑乘夜潜入帐中 。看那守帐军卒,又皆酣睡。太祖正在胡床, 
眠来睡去,再也睡不着,忽觉耳中说:“可快起来,可快起来!” 
好似被人扶起一般。心中正起疑惑,只见得帐门外呀的一声响, 
太祖便跳将起来,闪在一处。陈也先便仗剑砍中床干,知太祖 
已不在床,遂缘帐乱刺。太祖恰欲出来,又恨无寸铁在手,正 
急间,只听帐外人马驰骤,正是冯国胜、冯国用夜哨巡来。太 
祖大呼 :“有刺客在帐 !”二将急入擒获。陈也先这贼早已从 
帐后潜逃在外,径投他儿子兆先去了。冯国用等遍帐寻觅不得, 
 
 
 
 
 
 
 
 
 
 
 
 
 
 
英烈传                        ・64・ 
 
便说 :“此必是陈也先,主帅可传令召他入帐议事 。”众军回 
报,已不见了。冯国用便说 :“裨将向谓此贼是无义之徒,今 
敢如此,誓当杀此以报主帅 。” 
    至晓,太祖正欲暂时歇兵,待徐达等众兵回时,方图南进, 
忽江岸巡卒来报,蛮子海牙领兵十万,连营采石矶,挡住江口。 
陈兆先领兵五万挡住方山路。 
    朱兵南北不通 ,粮草断截。太祖大惊说 :“我将士渡江, 
其父母妻孥,皆在淮西,今元兵阻路,是绝我咽喉之地。当用 
何计破之?”李善长说 :“他二人连兵入寇,若攻其一处,彼 
必互相救应,便难取胜。可传令着汤和、李文忠、胡大海、廖 
永安、冯国用等,领兵二万,去攻方山。裨将与众将保主帅领 
兵攻采石矶。”太祖允议,遂分兵与汤和等去攻方山。太祖说: 
“采石矶虽离不远,先须设奇兵以胜之 。”常遇春便向太祖耳 
边密密地说了几句话,太祖点头说 :“好,好,好 !”便传令 
唤耿炳文、陆仲亨、廖永忠、俞通海入帐听令。四将受令,各 
自依计而行。只见常遇春率精锐三万,径抵采石矶。 
    哨见朱兵尽地而来,蛮子海牙横戟早先出马。遇春驱马对 
海牙说 :“你不记昔日牛渚、采石之败乎,还来怎么?”海牙 
也不答话,舞戟直取遇春。二将战未数合,遇春把身横躺在马 
上便走。海牙只道戟刺着遇春负痛而逃,便望南催兵,只顾赶 
来。约近十里地面,遇春把号带一举,忽树林中炮响连天,金 
鼓大振。海牙急今后兵速退。话未说完,只见耿炳文、陆仲亨 
在左边杀来;俞通海、廖永忠在右边杀来;常遇春复转马来直 
捣中间;太祖又引大兵团团围住,似铜墙铁壁一般。海牙前后 
受敌,势力难支,逃到东,东无去路;回到北,北是迷途。正 
是: 
    金盔晃晃,背在肩头,好似道人的药葫芦;铜甲铃铃, 
 
 
 
 
 
 
 
 
 
 
 
 
 
 
英烈传                        ・65・ 
 
挂着几片,一如打渔的破线网。丈八长矛,只剩得半条没 
头的画棍,只好打草惊蛇;满筒铁箭,惟留得一个滑溜的 
竹管,止堪盛酱盛盐。雕弓半折,将来弹不动棉花;护镜 
亏残,拿去照不成脸嘴。 
    海牙只得突围走至江滨,浮舟逃走。遇春、邓愈合兵追赶, 
更喜顺风,便令将薪草灌了松油,乘风放火,把那海牙的水师 
舟筏,一时烧尽 。廖永忠、王铭等生擒吴长官辈头目十一人, 
宛者不计其数。海牙正乘着小船逃走,忽见上流大船三十来只, 
也无旗号,向东而来。海牙只道是本军,大叫:“救应,救应!” 
只见船上一个将军 ,锦袍金甲,拈了弓,搭上箭,一箭射来, 
那海牙应弦而倒。来军将那残兵杀死殆尽。自此之后,元人再 
不敢有扼江之战。后人看此,有一篇古风喝采: 
    凉风嘘碧海,薄雾喷长天,莽苍江色何茫然。岷峨之 
流奔腾,急走几千里,嵯峨战船凌江姻。江烟乍开杀气起, 
此离魂愁魄彻波底 。剑上斑斑血溅衣,旌旗拂拂霞浮水。 
夹岸金鼓声不停,恍惚水底蛟龙惊。膻奴错认援兵集,谁 
测阎罗江上迎。左手开弓右挟矢,飞来胸前才一指,蓦然 
倒地渺无知,任是英雄今巳矣。挺戈从杀日为昏,直欲旋 
乾且转坤。试究根苗谁者子?星日鸟精沐氏孙。沐家孙子 
真奇杰,北靖胡尘南靖粤。但愿山河带砺券书新,永俾金 
瓯无少缺。 
    太祖便令鸣金收军 ,诸将多自献功。只见那将也收船拢来, 
合兵一处。太祖看来恰是谁? 
 
 
 
 
 
 
 
 
 
 
 
 
 
 
 
 
 
 
英烈传                        ・66・ 
 
 
第 16 回 
 

定金陵黎庶安康 
 
    江东城上起霜风,义胆雄张转戟中。 
    湖海几年筹石尽,明廷此日纪鸿功。 
    笳吹夜月军门静,剑倚天秋碧障空。 
    麟阁丹青知不负,捷音应奏紫微宫。 
    却说常遇春大破了蛮子海牙 ,那海牙正坐小船向北而走, 
只见战船三十余只忽从东下,一个将军把海牙一箭射死,便同 
常遇春收兵江口 ,即向太祖前拜倒说 :“朱文英适领兵哨江, 
凑遇海牙船到,用箭射死了,特来献首级 。”太祖大喜,升常 
遇春行军总管之职。回兵太平府,吩咐与众将筵宴。筵上唤过 
朱文英来说 :“你本是凤阳定远人,沐光之子,沐正之孙,因 
你父与我交厚,不幸早亡,母亲亦随丧,就将你寄养于我。彼 
时你方十岁,不觉已是九年。今你英勇善武,与国建功,吾不 
忍没你之姓,可仍复姓沐。异日立大功,成大用,可与你祖父 
有光 。”因赐名沐英。英再拜叩首谢了,不提。 
    却说汤和等引兵进攻方山寨,扎寨才定,只见那刺贼陈也 
先,挺了枪,飞也似杀出来。我阵上廖永安见了他,怒从心上 
起,便骂道 :“你这不忠不义的贼!主帅待你不薄,你却忍行 
此刺害之事。湛湛青天,昭昭神爽,你今日必遭千刀万剐,还 
有何面目来战 !”两马搅在一块,一上一下,一来一往,战上 
三十余合。永安起个念头说 :“我若再在此与他战,他阵上必 
 
 
 
 
 
 
 
 
 
 
 
 
 
 
英烈传                        ・67・ 
 
然有帮手杀出来,我怎的独捉他?不如放个破绽,那厮决奋力 
来赶,我恰好用回马抢取他性命 。”便往北路而走,那也先不 
知是计,便纵马赶来。不上三里之地,永安大叫一声说 :“你 
来得好!”把那马一带,挺着长枪,突地转来。后人有诗一篇, 
称说永安好计: 
    执戟回看势转雄,高牙大纛拥罴熊。 
    只因反噬亏臣谊,为奋英豪誓国中。 
    宝锷光摇三尺电,丹心气映九霄虹。 
    都道胄星文雉显,只怜早世反穹窿。 
    那陈也先却把身一扭,避那枪头,谁知身子一侧,掉下马 
来,凑巧脚镫缠住了一只脚,被马横扭倒址。永安一枪正中红 
心,手下的兵卒,向前乱砍,直受了那千刀之报。陈兆先因率 
众而降。 
    汤和领了兆先来到太祖帐前说 :“望主帅天地好生,不记 
伊父昔日之罪 ,以安归降之心 。”太祖便说 :“天下有福的, 
虽百计害之不得;况古人云 :‘罪人不孥 。’今兆先既诚心款 
服,吾岂念旧恶哉!即可令他入见 。”兆先进帐叩头说 :“臣 
系叛臣也先之子,愿受诛戮。”太祖又说 :“大丈夫存心至公, 
何思报复。你果同心协力,以救生民,他日功成,富贵与共。” 
即授千军长左军掠阵头目。便命冯国用选精锐五百,听其挥使。 
五百人多疑惧不安。太祖熟看军情,是日即唤兆先同五百人上 
宿护卫,旧军尽退在外,独留国用伴卧榻前。太祖解甲熟睡达 
旦,五百个人人安心。都道是太祖有天地父母之量。 
    次日徐达等攻取溧阳等县,全军而回。太祖便议取金陵之 
计。那金陵地方,元朝叫文臣达鲁花赤福寿同武将平原指挥曹 
良臣把守。二人闻之兵至,曹良臣对福寿说 :“和阳兵来,势 
如破竹 。公为文臣,可坚壁固守。我当率兵死战,以保此城。 
 
 
 
 
 
 
 
 
 
 
 
 
 
 
英烈传                        ・68・ 
 
我闻兵法云 :‘军行百里,不战自疲 。’彼今远来,今夜可乘 
其不备,先去劫寨,必获大胜。福寿说 :“此计太妙!只待晚 
来依计而行 。” 
    却说太祖兵至城下,在北门外安营。那元将却不出兵。太 
祖谓徐达道 :“彼必度吾疲惫,今夜决来劫营,须宜预备 。” 
徐达对说“主帅所见与达暗合。即令各军士在远处埋伏,止留 
一个空营,敌人一至,放炮为号 。”吩咐已定。那曹良臣果然 
更深时分,领二万兵出凤台门,衔枚疾走,直至营前。只听得 
营鼓癫敲,那些军士俱拦路熟睡。良臣大喜,即领兵拼力杀入 
营来 。谁知“地上插旗的是伏兔,营中击鼓是悬羊”,原来却 
是一个空寨 。良臣知中了计,急令退兵。忽听帐外一声炮响, 
四下伏兵并起,把良臣二万人困在核心。徐达便令旗牌官执了 
令旗,四下大叫 :“劫营元将,不必冲阵,今和阳朱主师率精 
兵二十余万,围得似铁壁铜墙,若冲阵时,徒伤士卒。我朱主 
帅圣仁神武,宽厚聪明,若降归自有重用。你等众士卒,各宜 
自思 。”良臣正在犹豫,那些头目便说 :“昔蛮子海牙有舟师 
二十万,三战皆亡;陈也先有雄兵十五万,一战而毙。料今日 
势必不蠃,望元帅开一生路,乘机就降,以活二万之命 。”良 
臣便命小卒对说 :“和阳兵且待到天明,当得投降 。”太祖与 
徐达说 :“彼欲迟迟,恐是诈语 。”徐达说 :“我军紧困,虽 
诈何为?”顷之,东方渐白,徐达单马向军前说道 :“元将可 
速投降,免受杀伤 。”良臣问道 :“公是何人?”徐达说:我 
是主帅帐前副元帅徐达 。”良臣说 :“我也闻朱主帅名誉,人 
皆以圣主称之,若得一见,果如所誉,便当率众投降 。”太祖 
闻说,即至阵前,免胄示之。良臣见太祖龙眉凤眼,禹背汤眉, 
便丢了手中长矛,率众拜降说 :“久慕仁德,多缘迷谬,归顺 
无阶。今幸宽宥,当效死力,以谢不杀之恩 。” 
 
 
 
 
 
 
 
 
 
 
 
 
 
 
英烈传                        ・69・ 
 
    太祖便将良臣部下士卒,散与各将调遣,乘胜引兵围困金 
陵城 。福寿见良臣被困,因率兵登城死守,徐达等四面围拢, 
城上矢石如雨 ,哪里近得前。一连围了半个多月,不能遽取。 
常遇春率精锐架起云梯 ,向凤台门急攻。冯国用又领兵协助, 
城内便不能支。遇春挺枪先登,三军乘势而入。福寿却向北拜 
了四拜,哭说 :“吾为国家重臣,不能固守,城存与存,城亡 
与亡 。”言罢,遂拔剑自刎而死。 
    太祖进城,便谕官吏父老道 :“元失其政,所在纷扰,兵 
戈并起,生民涂炭。吾率众为民除乱,汝等宜各安职业,毋怀 
疑惧 。”当日吏民大悦,便相庆慰,就改为应天府。共得兵士 
五十万。因立天兴建康翊天元帅府。怜福寿死得忠义,以礼殡 
葬,敕封凤台城隍,至今香火不绝。仍抚恤其妻子。即遣使迎 
和阳王迁都金陵。 
    不一日,王到金陵,太祖率将士朝觐。见毕,王大悦。奉 
太祖为吴国公,得专征伐。置江南行中书省,把主帅总事。以 
李善长为参议官,郭景祥、陶安为郎中,分房掌事。置左、右、 
前、后、中翼元帅府,晋李善长左丞相,徐达总督军马行军大 
元帅,常遇春前军元帅,李文忠后军元帅,邓愈左军元帅,汤 
和右军元帅,胡大海提点总管使。张彪、华云龙、唐胜宗、陆 
仲亨、陈兆先、王玉、陈本等,各副元帅。太祖既掌征伐,日 
命诸将统兵,以征不服。 
    一日 ,太祖问曹良臣说 :“金陵人物之地,公等守此土, 
当为我举之 。”良臣说 :“自今乾坤鼎沸,盗贼如麻,凡豪杰 
艺勇,皆挺身以就群雄,那贤达之士,又韬光以观世变。此处 
却不闻得。只知有一个人,小将曾闻得也 。”不知国公心下如 
何? 
 
 
 
 
 
 
 
 
 
 
 
 
 
 
 
英烈传                        ・70・ 
 
 
第 17 回 
 

古佛寺周颠指示 
 
山中石壁壁中天,个里关头玄又玄。 
传来秘教由黄石,点破真机有老颠。 
热心一片援迓女,报主多情陋白猿。 
宝筏玄津从世出,何须更觅渡头船。 
    却说太祖新受王命,拜为吴国公,便问曹良臣说 :“金陵 
有什贤才,我当去礼请他 。”良臣说 :“却是未闻有人,只有 
一人姓宋名濂,又不是金陵人,却是金华人。一向闻得他是帝 
王之佐,国公何不去请他来,一议天下大事 。”太祖说 :“我 
耳中也闻得有此人,但不知何人可去请他?”只见帐下孙炎对 
说 :“卑职愿往 。”太祖嘱咐孙炎去请,不提。 
    话分两头。却说处州有青田县,那县城外南边有一座高山, 
俗名红罗山,妙不可言。怎见得他妙处:但见: 
    层冈叠山献,峻石危峰。陡绝的是峭壁悬崖,逶迤的是 
岩流润脉。蓊翳树色,一湾未了一湾迎;潺骤泉声,几派 
欲残几派起。青、黄、赤、白、黑,点缀出嫩叶枯枝;角、 
徵、羽、宫、商,唱和那惊湍细滴。时看云钻山腰,端为 
那插天的高峻;常觉风雷起山献足,须知是绝地的深幽。雨 
过翠微,数不尽青螺万点;日摇赪萼,错认做金帐频移。 
    只因这山岩穴多端,便藏那妖精不一。闻说那个山中常有 
毒气千万条出来,或装做妇人去骗男子,或装做男子去骗妇人。 
 
 
 
 
 
 
 
 
 
 
 
 
 
 
英烈传                        ・71・ 
 
人,人都说道有个白猿作怪,甚是没奈何他。恰有元朝的太保 
刘秉忠,他的孙子名基,表字伯温,中了元朝进士,做高邮县 
丞。将及牛年,猛思如今英雄四起,这个官哪里是结果的事业; 
便去了官职回乡。每日手拿《春秋》,到此山只拣那幽僻去处, 
铺花茵,扫竹径,对山而坐,观玩不辍。将近年余 ,忽一日, 
崖边豁地响一声,如若重门洞开,只够一人侧身而进。那伯温 
看了半晌,便将书丢下,大步跨入空谷中。却有人大喝说:“里 
面毒气难当,你不可乱走 。”伯温乘着高兴,只顾走进。洞中 
黑暗暗的,也有几处竟是一坑水,也有几处竟如螺蛳缠。伯温 
去了一会,正在心焦,转弯抹角,却透出一点天光来。伯温大 
喜,说 :“毕竟有个下落 。”又走数百步,见日色当空,天光 
清朗。有石室如方丈大小,石室上看有七个大字 :“此石为刘 
基所破 。”伯温心想此是天意,令我收此宝藏。一拳打将下去 
大石便裂,只见毫光万道,在一个石函中,有抄写的兵书四卷, 
伯温便仰天拜谢,将书藏在袖中。正走,猛听一壁厢豁喇一声, 
古藤上跳出一只白猿,望了伯温,张开了口,扯开了脚,竟扑 
将来。伯温便答道 :“畜生,天的宝贝原说与我刘基,你待怎 
么?”那猿便敛形拜伏在地说 :“自汉张子房得黄石公秘传, 
后来辟谷嵩山,半路之中,将书收藏在内,便命六丁六甲,拘 
本山通灵神物管守。丁甲大神在云头上一望,看见小猿,颇有 
些灵气 ,便拘我到留侯面前。那留侯却用手指画了一个圆圈, 
我在此再不得出外一耍,便只好到山下山上走走动动。今日天 
意将此书付与先生 ,辅主救民,要我在此无用,望先生方便, 
破开圆圈,把小猿宽松些也好 !”伯温便对说 :“天书我虽收 
得,其中方法,竟不会看他,待我回家细看,明了破开圆圈方 
法,我方好放得你。目下我如何会得?”那白猿只是苦苦哀求 
说 :“先生,你此时不放我去,何时再得进来?我前者被留侯 
 
 
 
 
 
 
 
 
 
 
 
 
 
 
英烈传                        ・72・ 
 
拘来时 ,曾问他说 :‘何年放我?’他便说 :‘留着,留着, 
遇刘方放着 。’今日遇着‘刘 ’,便须遇着‘放 ’。求先生可 
怜,宽松小猿,待我游行潇洒,遍看锦绣江山 。”伯温看他哀 
求不过,便要从袖中扯出天书来看。谁想袖儿小,书儿大,只 
扯得一本出来。将手翻开,恰是末一本,凑巧簿面上写着拘收 
白猿,管守天书事情 。看到后面,果有打破圈箍放猿的神法。 
伯温心想也要试验一番 ,却又不解此中咒语,将他当书而读, 
看了又念,念了又看,不一会便把放他的法读完。只见那白猿 
朝伯温拜了几拜,竟从山后跳出去了。伯温也不顾他,扯矸脚 
复原路而回,转过头来,那石壁依然合了。伯温路上自惊自疑。 
方到家中,只听得人说,山上有白光一条,光灿灿的,恰有白 
猿一个,奔到淮西那路去了。 
    伯温虽得此书,其中旨趣尚未深晓。因历游名山佛寺,访 
求异人提醒。闻说建昌有个邱颠,年十四岁得了颠疾,便乞食 
于南昌。及到长成,举措诡怪,人莫能识。每当见人,便大叫: 
“告天平!告天平 !”人也解不出。今在淮西濠州山寺。伯温 
心下转道 :“一向观望天象,帝星恰照彼处。今日此行。正好 
探听 。”遂收拾和了琴剑书箱 ,安顿了家中老少,次日起身。 
    不一日,来到濠州,打听周颠下落,人都说在西山古佛寺 
藏身。伯温便往寺中,见那周颠,身倚胡床,口中念念地看着 
一本龌龌龊龊、没头没脑的书。伯温近前便拜,说 :“请教请 
教 !”那周颠哪里来睬 。伯温随诉道 :“小可不辞跋涉而来, 
全望先生指教!”周颠见他志诚,便把那看的书递与伯温,说: 
“你拿去读,十日内背得出,便可教你;不然,且去,不必来 
见 。”伯温接过书来一看,见与前石匣中所得的大同小异。是 
日就在寺中读了一夜 ,明早俱觉溜口儿背得,于是携书入见。 
周颠便说:“你天才也 。”因一一讲论,未及半月,尽数通彻。 
 
 
 
 
 
 
 
 
 
 
 
 
 
 
英烈传                        ・73・ 
 
伯温欲辞而行,周颠说 :“此术是帝王之佐,值今乱离,勿可 
蹉跎失时。且回西湖,自有分晓 。” 
    伯温别了周颠 ,进到濠州城,束装起程,便与店家告别。 
只见店小二见了伯温,自顾浪浊浊自言自语,也不去理会伯温。 
伯温焦躁说 :“你这小二官好没分晓,我在此打搅了一番,自 
然算房钱、饭钱、酒钱还你,你何须唧唧哝哝,不啾不睬 。” 
店小二道:“客官,不是小人不来侍候,但只为我主人孔文秀, 
有个女儿,年方一十五岁,近来为个妖怪所迷,每夜狂言乱语。 
今日接个医人来,他说犯了危疾,只在早晚。因此怀虑,冲撞 
了相公 。”刘伯温问道 :“什么妖精,如此作怪?我也略晓得 
些法术 ,快对你主人说,我当为你灭除 。”店小二不胜之喜, 
连忙进去与主人报知。顷间,孔文秀出来,见了伯温,备诉了 
妖精事情,便说 :“相公果若救得小可,便当以小女为赠 。” 
伯温说 :“除灾祛患,君子本心,何以言谢 。”便叫文秀领到 
女儿房中,看他光景如何,以便相救。文秀把手携了伯温,径 
到女儿床前,揭起了帐子。伯温轻轻叫道 :“可取个灯来,待 
我仔细观看,便知下落 。”正是: 
    伊谁错认梨花梦,唤起闲愁断送春。 
 
 
 
 
 
 
 
 
 
 
 
 
 
 
 
 
 
 
 
 
 
 
 
英烈传                        ・74・ 
 
 
第 18 回 
 

刘伯温法遣猿还 
 
岩壑千重路转偏,春荫漠漠带炊烟。 
因投野店还呼酒,笑问名山数举鞭。 
笼乌对人喧曙色,桃花临水弄新妍。 
多情为访天台客,月在中天酒在船。 
    上文书说文秀的女儿,被妖怪迷住,日夜昏沉。恰听得伯 
温说有除妖之术,不胜之喜,便领了伯温到女儿房中,观看怎 
么模样。那文秀说 :“我女儿日间亦是清醒,但到得晚间,便 
是十分迷闷 。相公日间看 ,恐尚未分明,还是到晚间方见明 
白 。”伯温说 :“不妨不妨 。”揭开帐来,但见: 
    春山云半蹙,秋月雨偏催。闷到无言,苦恹恹,恍似 
经霜败叶;愁来吐气,昏迷迷,浑如烟锁垂条。若明若暗 
的衷肠,对人难吐;如醉如痴的弱态,只自寻思。花销千 
点泪,回云断雨点成愁 ;香散一天春,怕夜羞明都幻梦。 
扶不起海棠娇睡,衬不上芍药红残。 
    那伯温看了一会,竟出房来,对文秀说 :“今夜可将你女 
儿另移在别处去睡,至夜来令爱房中,自有安排 。”文秀得了 
言语,急急安排静室,移女儿到别处去睡。将及一更左右,伯 
温恰到房里,睡在床中,把剑一口,紧紧放在身边。房门上早 
已贴了灵符,念了法咒,吩咐众人,都各安心去睡,不必在此 
惊动搅扰。房中止点一盏琉璃灯,半明半暗。约莫二更,只听 
 
 
 
 
 
 
 
 
 
 
 
 
 
 
英烈传                        ・75・ 
 
帘栊响处,妖怪方才入门,那符上豁喇一声,真似:霹雳空中 
传号令,太华顶上折冈峰。这妖恰已倒在地上。伯温近前一看, 
就是前者红罗山上用法解放的白猿。伯温便问 :“你如何又来 
到此?”那白猿叩头谢了前日释放之恩,便说 :“近因外城钟 
离东乡皇觉寺内有个真命天子,因此各处神祗都去护卫,我那 
日便敢斗胆在云中翻筋斗过来,不意撞着恩主,望恩主宽恕!” 
伯温便吩咐说:“我前日为好把你放了,谁知你到此迷惑妇女, 
本该使此剑斩你,姑念你保守天书分上,放汝转去。以后只许 
你在山林泉石之间,采取些松榛果实,决不许扰害人家 。”白 
猿拜领而去。伯温次早将此事说与文秀,文秀便说 :“将女儿 
为赠 。”伯温固辞而去。欲径到皇觉寺来寻访真主,却又想天 
时未至,因此取路向青田而行。 
    道过西湖,凑巧与原契友字文凉、鲁道源、宋濂、赵天泽 
遇着,便载酒同游西湖。举头忽见西北角上,云色异常,映耀 
山水。道源等分韵题诗为庆,独伯温纵饮不顾,指了云气对着 
众人说 :“此真天子出世王气,应在金陵。不出十年,我当为 
辅。兄辈宜识之。”众人唯唯。到晚分袂而别。自此暑往寒来, 
春消秋息,伯温在家中只是耕田凿井,与老母妻儿,隐居在丘 
壑之内。不觉光阴已是十年之期,不时有张士诚、方国珍、徐 
寿辉、刘福通,用金帛来聘他,伯温想此辈俱非帝王之器,皆 
力辞不赴。 
    话分两头,却说大夫孙炎,领了太祖的军令,来到金华探 
访宋濂。那宋濂: 
    清洁自高,居止不定:也有时挈同侪寻山问水,也有 
时偕知己看竹栽花。也有时冒雪夜行,如剡溪访戴;也有 
时乘风长往 ,如步兵入山。心上经纶,倏忽间潜天潜地; 
手中指点,霎时里惊鬼惊神。胸中书富五车,笔下文堪千 
 
 
 
 
 
 
 
 
 
 
 
 
 
 
英烈传                        ・76・ 
 
古。 
    人都称他为“斗文”宋先生。却为何称他做个“斗文”? 
只因他父亲当初极好风水,用了许多心思,选择一块地面葬他 
乃祖。那术人说道 :“这形势分明是金牛开口,葬后必生聪慧 
文章之杰,卓越百世 。”开葬之夜,恰见一道毫光,正冲到那 
北斗口内。再掘下三尺,一个东西象麒麟,白泽光景,直奔出 
来,也不撞人,也不声响,一直径往宋公住的屋子里藏躲。内 
中有好事的,便跟了他走入屋子里来寻,哪里得有?不及一年, 
生下这宋濂时,四边邻舍,但闻得他家似龙吟虎啸,震响了一 
夜。后来长成到四五岁,便能日诵万言。 
    偶一日,门前有一个和尚走过,说道 :“贫僧善相 。”他 
的父亲领宋濂出来,问说 :“师父,此子何如?”那和尚道: 
“此是斗文獬生身,手心中必有文理 。”众人方去认看,果见 
他手心中文理宛然,成“斗文”二字。因他大来文声大震,所 
以都称他“斗文”宋先生。因作长歌为之称赞: 
    短剑在匣中,秋水连光芒; 
    芒色佳且好,岂为人所防。 
    所贵金玉姿,含辉有毫光; 
    诚哉宋公子,瓘瑜映明堂。 
    熏风动九夏,鸣音来锵锵。 
    至宝吐洪亮,不特华泽芳。 
    沉思不能寐,揽裳看斗光。 
    那大夫孙炎,到了宋濂家边,谁想紧闭着门,门上大书说: 
“若有知己来寻 ,当至台州安平乡相会 。”孙炎便转过马头, 
向台州安平乡进发。 
    不一日,孙炎来到安平乡林莽村,远远望见三个人携手而 
行,俱戴一顶四角斜镶东坡巾,都着一领大袖沉香色希六幅折 
 
 
 
 
 
 
 
 
 
 
 
 
 
 
英烈传                        ・77・ 
 
子道衣,腰间各系一条熟经皂丝绦,脚下都套一只白布袜,足 
登棕结三耳麻鞋。后面又有一个山童,绾一个双丫髻,随常打 
扮,肩挑著一担琴剑衣包,自自在在从对面走来。孙炎望见举 
动不是个村夫俗子行相,心中想道 :“三人之中,或有宋濂在 
内,也未可知 。”便把马拴在柳树荫之下 ,叫苁军跟了走来, 
自家便把巾帧整一整,走向前施礼道 :“来者莫不是宋濂先生 
朋友么?”那三人也齐齐行一个礼。其中一个问说 :“尊公要 
问那宋濂为何?”孙炎看三个虽是衣冠中人,还不知心事怎么, 
便说:“小生久慕宋先生大名,特来拜谒请教,不意昨到金华, 
他府上门首大书说 :‘可到台州安平乡来寻 。’故复来此。远 
望三位丰采迥异,此处又是安平乡,故造次动问。”那人便道: 
“小生就是宋濂,但从来未识尊面,不知高姓大名?今此田野 
之中,又不是迎待之境,奈何奈何 !”只见那二人说 :“尊驾 
远来 ,我们虽要出外访友,然此去敝斋不远,便且转去奉陪, 
再作安排 。”孙炎就同三个分宾主前后而走。那二人也吩咐山 
童先去打扫等候。但见: 
    东风芳草径泥香,佳景追游到夕阳。 
    兴引紫丝牵步障,春怜新柳拂行觞。 
    夺将花色同人面,望去山光对女墙。 
    歌吹自喧人意爽,安平相遘且徜徉。 
未及半刻,已到书斋。四人推逊,进退讲礼。正是: 
    有缘千里能相会,一口不开也解愁。 
 
 
 
 
 
 
 
 
 
 
 
 
 
 
 
 
 
 
 
英烈传                        ・78・ 
 
 
第 19 回 
 

应征聘任人虚己 
 
客来寒夜话头频,路远神孚曲米舂。 
点检松风汤老嫩,安排旌节礼殷勤。 
酒七碗来交四人,直将鼎鼐和盐梅。 
而今麟阁为图画,都是同心倒角巾。 
    话说孙炎随三人走到村居 ,分席而坐 。宋濂开口问道 : 
“贵客从何而来?高姓大名?不知来寻在下有何见教?”孙炎 
便说 :“在下姓孙名炎,今在和阳朱某吴国公帐前。我国公为 
因元将曹良臣以金陵来降,且荐先生为一代文章之杰,故着在 
下奉迎,且多多致意。说凡有同道之朋,不妨为国举荐,以除 
祸乱 。”宋濂便起身对说 :“不肖村野庸才 ,何劳天使屈降。 
有失迎候 ,得罪,得罪 !”孙炎又问二位朋友名姓。宋濂说: 
“这位姓章名溢,处州龙泉人 ;这位姓叶名琛,处州丽水人。 
因道合相亲,今同避乱在此居住 。”茶罢数巡,孙炎又道起吴 
国公礼贤下士,虚己任人,特来征聘的事情,且欲三位同往的 
意思。宋濂因说 :“我有契友姓刘名基,处州青田人。他常说 
淮、泗之间,有帝王气。今日我三人正欲到彼处,相邀同到金 
陵,以为行止。谁意天作之合,足下且领国公令旨远来,又说 
不妨广求俊彦。既然如此,相烦与我同去迎他何如?”孙炎听 
得刘基名字,不觉顿足,大声叫道 :“伯温大名,我国公朝夕 
念念在口。今先生既与相好,便宜同去迎他。”当日晚筵散罢。 
 
 
 
 
 
 
 
 
 
 
 
 
 
 
英烈传                        ・79・ 
 
次日宋濂仍旧收拾了自己琴书,打点起身,对孙炎说 :“此去 
尚有二三日路程,在下当与先生同到伯温处迎了同来。章、叶 
二兄,可在此慢慢收拾,待三五日后,亦可起身,同在杭州西 
湖上净慈寺前旧宿酒店相会 。”孙炎点首称 :“是 ”。遂将所 
带从人分为两下 ,一半随往青,一半留村。吩咐留村的从人, 
准备薪水,帮助章、叶二位先生收拾行李,择日起身,路上小 
心服侍二位先生及家眷,不得有误;如违,以军法治罪。吩咐 
已毕,遂叫从人备了两匹马 ,担上宋先生行李,往青田进发。 
一路光景,但见: 
    簇簇青山,湾湾流水。林间几席,半邀云汉半邀风; 
村水帆樯,上入溪滩下入海。点缀的是水面金光,恰象龙 
鳞片片;黯淡的是山头翠色,宛如螺黛重重。月上不觉夕 
阳昏,归来哑哑乌鸦,为报征车且安止;散星正看朝色好, 
出谷嘤嘤黄鸟,频催行客起登程。马上说同心,止不住颠 
头播脑;途中契道义,顿忘却水远山长。 
正是: 
    青山不断带江流,一片春云过雨收。 
    迷却桃花千万树,君来何异武陵游。 
孙炎因问宋濂,章、叶二公何以与足下相善,及年岁履历。 
宋濂对说 :“章兄生时,其父梦见一雄狐,顶着一个月光在头 
上,长足阔步从门内走来。伊父便将手拽他出来,那狐公然不 
睬,一直径走到卧榻前,伏下不动。伊父大叫而醒,恰好撞着 
他夫人生出这儿子来。他父亲以为不祥,将儿接过手来,一直 
往门外去 ,竟把他丢在水中。谁想这叶兄的父亲,先五日前, 
路中撞见一个带铁冠的道人对他说 :‘叶公,叶公,此去龙泉 
地方,五日之内,有个心月狐星精,托化在姓章的家内。他父 
亲得了奇梦,要溺死他,你可前去救他性命。将及廿年,你的 
 
 
 
 
 
 
 
 
 
 
 
 
 
 
英烈传                        ・80・ 
 
儿子 ,当与他同时辅佐真主。宜急急前去,做了这胩阴德 。’ 
这叶兄令尊,是个极行方便的善人,又问那道人说 :‘救这孩 
子,虽在五日之间,还遇什么光景,是我们救援的时候?’那 
道人思量了半晌说 :‘你倒是个细心人,我也不枉托你。此去 
第五日的夜间,如溪中水溢,便是他父亲溺儿子时,你们便可 
救应 。’大笑一声,道人不知哪里去了。这叶公依言而去。至 
第五日的夜间,果然黑暗中有一个人,抱出一个孩子,往水中 
一丢。只见溪水平空的如怒涛惊湍一般,径涌溢起来,那孩儿 
顺流流到船边。叶公慌忙捞起来,谁想果是一个男子。候得天 
明 ,走到岸边探问 :‘此处有姓章的人家么?’只见有人说: 
‘前面竹林中便是 。’叶公抱了孩儿 ,径投章处,备说原由。 
那章公、章婆方肯收留,以溪水溢而保全 ,因取名唤做章溢。 
后来长成,便从事叶公。章兄下笔,恰有一种清新不染的神骨。 
文学之士,都有诗美他: 
    水从上天来,树有桃花开。 
    试看万物各依种,那见蕙草生蒿莱? 
    章家竹外傍溪北,不用远寻黄河水。 
    年年春涨溪相天,忽夜溪头涌狂澜。 
    恐儿误死漩涡内,本生爷爷坐客船。 
    心月狐宿狐若死,九尾文光应是谁? 
    天心岂为人心去,翰苑辉煌匡圣主。 
    那个章公款待了叶公数日,叶公作别而行。到家尚有二三 
十里之程,只听得老老小小都说 :‘从来不曾闻有此等异事!’ 
叶公因人说得高兴,却也挨身入在人丛中去听。只听说如何便 
变做了个孩儿。叶公便问说:‘老兄们,什么异事在此谈笑?’ 
中间有好事的便说 :‘你还不晓么?前日,我们此处周围约五 
十里人家,将近日暮时,只听得地下轰轰地响,倏忽见西北角 
 
 
 
 
 
 
 
 
 
 
 
 
 
 
英烈传                        ・81・ 
 
上冲出一条红间绿的虹来 。那虹闪闪烁烁,半天里游来游去, 
不住地往来,如此约有一个时辰。正人人来看时,只见云中忽 
有一人叫说 :‘计都星化作虹霓,且向丽水叶家村去投胎哩。’ 
隐约时 ,那虹头竟到丽水叶家村,叶家竟生下一个小官人来, 
头角甚是异样,故我们在此喝采 。’叶公口里不说,心下思量 
说 :‘我荆妻倒怀孕该生,莫不应在此么?’便别了众人,三 
脚两步竟奔到家里来。果是叶公婆婆从那时生下孩儿。叶公不 
胜之喜,思量孔子注述《六经》,有赤虹化为黄玉,上有刻文, 
便成至圣;李特的妻罗氏,梦大虹绕身,生下次子,后来为巴 
蜀的王侯 ;弘实为霓龙之精,后来为眉州节度使。种种虹化, 
俱是祥瑞 。及至长大,因教叶兄肆力于文章。那叶兄的文字, 
果然有万丈云霄气概。人也有一个调儿赞他: 
    老稚声频,街坊簇拥,争看平地双虹。青红如线锁天 
腰,那假鞍和辔,往往来来窜天边,软陡腾翻跃长空。精 
芒似燕从中坠,下地钟向叶家人瑞,奇姿峻骨多才技。真 
个笔洒花飞 ,墨酣云润,驰骋珊瑚臂。人间都道计都星, 
圣明文章作鼓吹。 
    他两人真是一代文宗。在下私心慕之,故与结纳,已有五 
七年了 。” 
    正说话间,军校报说 :“已到青田县界 。”宋濂同孙炎吩 
咐军校都住在村外。二人只带了几个小心的人,投村里来。宋 
濂指与孙炎道 :“正东上 ,草色苍翠,竹径迷离。流水一湾, 
绕出几檐屋角;青山数面,刚遮半亩墙头。篱茶菊多情,映漾 
出百般清韵;坛后牛羊几个,牵引那一段幽衷。那便是伯温家 
下了 。”两个悄悄地走到篱边,但闻得一阵香风,里面便鼓琴 
作歌: 
    壮士宏兮贯射白云,才略全兮秉钧衡。世事乱兮群雄 
 
 
 
 
 
 
 
 
 
 
 
 
 
 
英烈传                        ・82・ 
 
四起,时岁歉兮百姓饥贫。帝星耀兮瑞临建业,王气起兮 
定在金陵。龙蛇混兮无人办,贤愚淆兮谁知音。 
    歌声方绝,便闻内中道:“俄有异风拂席,主有才人相访。 
待我开门去看来 。”两人便把门叩响,刘基正好来迎,见了宋 
濂,叙了十年前西湖望气之事,久不相见,不知什么风吹得来。 
宋濂便指孙炎说了姓名,说出吴国公延请的情节。他就问吴国 
公的德性何如。孙炎一一回报了。又问道 :“我刘基向闻江淮 
狂夫,姓孙名炎,不知便是行台么?”孙炎俯躬道 :“正是在 
下 。”三人秉烛而谈,自从晌午,直说到半夜始去就寝。 
 
 
 
 
 
 
 
 
 
 
 
 
 
 
 
 
 
 
 
 
 
 
 
 
 
 
 
 
 
 
 
 
英烈传                        ・83・ 
 
 
第 20 回 
 

栋梁材同佐贤良 
 
    新提千骑向东方,剑客黄金尽解装。 
    桃叶初明珠勒马,梨花半壮绿沈枪。 
    拍天涛涌军声合,驾海云扶阵色扬。 
    莫叹书生无燕额,斗来金印出明光。 
    那刘基与宋濂、孙炎说了半夜。次早起来,刘基到母亲面 
前说明前事,母亲便说 :“我也闻朱公是个英杰,我儿此去也 
好 。”刘基便整顿衣装,对孙炎说 :“即日起行 。”孙炎吩咐 
军校将车马完备。离青田县迤逦向东北进发。 
    语不絮烦,早到杭州西湖湖南净慈禅寺。章溢、叶琛挈领 
家眷并行李,已候等多时。军校们也合做一处同往。正是:“一 
使不辞鞍马苦 ,四贤同作栋梁材 。”在路五六日,已至金陵。 
次早来到太祖帐前谒见。太祖遂易了衣服,率李善长多官出迎, 
请入帐中,分宾而坐。太祖从容问及四人目下的治道急务。酒 
筵谈论 ,直至天晓。因授刘基太史令,宋濂资善大夫,章溢、 
叶琛俱国子监博士。四人叩头而退。 
    太祖对诸将说 :“今常州府及宜兴、广德、宁国、镇江等 
处,正是金陵股肱,若不即取,诚为手足之患 。”遂着大元帅 
徐达,挂印征讨。郭英为前部先锋,廖永安为左副将,俞通海 
为右副将,张德胜统前军,丁德兴统后军,冯国用统左军,赵 
德胜统右军,领兵五万,征取各郡。徐达等受命出朝,择日起 
 
 
 
 
 
 
 
 
 
 
 
 
 
 
英烈传                        ・84・ 
 
程。临行之日,太祖出郊戒众将说:“你等当体上天不忍之心, 
严戒将士,城下之日,毋得焚掠杀戮,有犯令者处以军法 。” 
达等顿首受命,率兵前进。 
一路上,但见: 
    军威凛似严霜,兵器炳如皎日。五方旗,接着金木水 
火土,相克相生;八卦带,分在东西南北中 ,随方随色。 
一字儿排来队伍,整整齐齐,那个敢挨挨挤挤;桠叉儿扎 
住团营,朗朗疏疏,谁人敢嚷嚷喧喧。弓上了弦,刀出了 
鞘,分明活阎罗列着法场;鼓鸣则进,金鸣则退,那辨八 
臂神传来军令。黄旗一展千军动,画鼓轻敲万队行。 
    大兵过了扬子江,至镇江府地面,徐达下令安营,为攻城 
之计。 
    却说把守镇江府城,乃是张士诚所募骁将邓清,并副将赵 
忠二人。他闻金陵兵至,便议迎敌事务。那赵忠说 :“我闻和 
阳兵势最大,所至无敌;且朱公厚德宽人,真命世之英,非吴 
王(即是士诚)可比。况镇江为金陵右臂,彼所力争。今我兵微 
弱,战守两难,奈何奈何!我的主意,不如开城投降,一来可 
救百姓的伤残,二来顺天命之所归,三来我们还有个出头的日 
子 。”邓清听了,大喝道 :“你受吴王大恩,不思图报,敌兵 
一至,便要投降,乃是狗彘之行!”赵忠又说:“我岂不知‘食 
人之食,当忠人之事 。’但张士诚贪饕不仁,决难成事。何如 
趁此机会,弃暗投明 。”邓清愈怒,即抽刀向前,说 :“先斩 
此贼,方破敌兵 !”赵忠也持刀相迎。两个战到数合,邓清力 
怯 ,但向后堂脱走。赵忠见左右俱有不平之色,恐事生不测, 
急忙也跑出衙门,恰遇着养子王鼎,备言前事。王鼎说 :“事 
既如此 ,若不速避,祸必及身 。”他二人因到家,载母挈妻, 
策马向东而走。邓清闻报,即聚军民一千余人赶来,适遇徐达 
 
 
 
 
 
 
 
 
 
 
 
 
 
 
英烈传                        ・85・ 
 
兵到,赵忠径望军中投拜,说 :“镇江副将赵忠,因劝邓清纳 
降,彼执迷不悟,反来赶杀,乞元帅救我家属人营,我便当转 
杀此贼,以为进见之功 。”徐达心中私喜,便与赵忠附耳说了 
两三句话道:“如此如此 。”赵忠得令而去。徐达即催兵前进, 
与邓清迎敌。我阵上赵德胜跃马横冲,径取邓清。邓清见德胜 
威猛,不战而走。众兵掩击直逼至城下。邓清正要进城,只见 
赵忠在城上大呼 :“反贼邓清何往?”清知事势紧急,进退无 
门,遂下马乞降。原来徐达吩咐赵忠,趁两军相敌之时,你可 
赚入城去,先夺了城门,以截邓清归路,所以赵忠先在城上。 
    徐达入城,抚恤了士卒,安慰了百姓,捷报太祖。太祖加 
徐达为枢密院同佥之职 ,率数万人攻打常州。太祖对徐达说: 
“我查张士诚系泰州白驹场人,原是盐场中经纪牙侩,因夹带 
私盐,官府拿究。癸巳年六月间,聚众起兵,便攻入泰兴,据 
了高邮州,今称呆王,国号大周,改元大祐。前者,又遣士德, 
将五万兵渡海,攻陷平江、松江一带,与常州、湖州诸路,地 
广兵强,实是劲敌。况他奸诈百出,交必有变,邻必有猜。他 
今率三军攻常州,倘有说客,勿令擅言,便阻了诡诈之弊,营 
垒可坐困也 。”徐达等领命而出,即合兵七万,号称十万,径 
往常州进发。 
    数日间,来到常州南门外安营。先锋郭英便率兵三千出战。 
那把守常州的,正是吴将统军都督吕珍。原来吕珍有谋智,有 
胆力,善使一条画戟,年纪约有三十五六,正直公平,抚民恤 
士,每常只是长声叹息。人问他,便说 :“此身已受了他的爵 
禄,虽死也是臣子分内事 ;但恨当时不择所主,将身误托耳! 
常常闻得金陵朱公声息,但道好个仁义之主,天下大分归统于 
他了。然也是天数,怎奈何他。只是今日,吾当尽吾之职 。” 
探子报说 :“朱兵攻取常州 !”他便纵马挺戟来战。与郭英战 
 
 
 
 
 
 
 
 
 
 
 
 
 
 
英烈传                        ・86・ 
 
到三十余合,彼此心中俱暗暗喝采。只见营中右哨中张德胜持 
了一管枪,奋力冲将出来,三将搅作一团。吕珍见两拳敌不得 
四手,便将马跑出圈子外边,叫说 :“将军,天色已晚,乘黑 
暗失误伤人性命,不算高强。你我俱各记兵多少,来日拼个胜 
负,方是好汉 。”郭英便也鸣金收军。 
    次日,吕珍全身结束,出到城边,早有郭英、张德胜二将 
迎住,自早又杀到未牌,不见胜败。朱阵上便麾动大军,赶杀 
过去 。吕珍急走入城,坚闭不出;一面修表,唤过儿子吕功, 
前往苏州求取接应兵马,不提。 
    且说吕功抄路往湖州旧馆县,由皂林地方转到苏州。次日, 
张士诚临朝,文武百官依班行礼毕 。吕功出奏常州被困一事。 
士诚大怒,说:“彼真不知分量,我姑苏控甲百万,勇将二千, 
彼取金陵,我不与争便了,反来夺我镇江,今又困我常州,是 
何道理!”即召大元帅李伯升,领兵十万来援。又吩咐说:“若 
得胜时,便可长驱收复镇江,破取金陵以擒朱某。”伯升得令, 
叩首将出,只见王弟张士德在阶中大喝一声道 :“何劳元帅动 
兵!乞将兵三万与臣,去救常州,决当斩徐达首级,入建康掳 
和阳王,归报我主。万祈允臣之奏!”士诚闻奏大喜,说:“得 
弟一行,何惧敌兵哉 !”便拜士德为元帅,张虎为先锋,张鹤 
飞为参谋,率兵五万,前往常州救应。又遣吕约乘势领兵二万, 
攻打宜兴,以分徐达之势 。“夜不收”打探实情,报与徐达得 
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英烈传                        ・87・ 
 
 
第 21 回 
 

王参军生擒士德 
 
    手麾湖海卷旌旄,一世功名百世高。 
    吁嗟天际倾虚宿,争羡名家有凤毛。 
    楚山日映寒鸦散,吴水春晴战马豪。 
    九泉莫讶灵先陨,敌手还从太白挑。 
    却说吴王张士诚,他有兄弟二人:一个唤做士信,一个唤 
做士德。那士信足智多谋,熟于兵法,人号为小张良,使有一 
条铁鞭,神惊鬼怕;那士德勇猛过人,雄冠千军,人号为小张 
飞,用得一条长枪,追风逐电,因辅士诚,夺了苏州,据有嘉、 
湖、杭及松、常、镇三郡地方。又有五个养子,叫做张龙、张 
虎、张彪、张豹、张虬,在手下练习军士,人因号做“姑苏五 
俊 ”。那士诚因吕珍叫儿子吕功来救,便吩咐说 :“王弟既然 
肯往,便当拜为先锋,带了张虎、张鹤飞及三万人马前进 。” 
又召吕约乘势领兵攻宜兴,以分徐达兵势。 
    徐达得了信 ,便对耿再成说 :“宜兴地界,乃常州股肱, 
士诚以我所必争,故特分兵来攻,以弱我势。你可领兵,悉力 
据守 ,一失尺寸,则全军败亡,千万小心在意 !”再成得令, 
临行对徐达说:“自从不才从公子起义之日,得元帅视如骨肉, 
自谓肝胆,惟天可知。今日拜别,决当万死以报国家。倘有不 
虞 ,亦尽臣子马革裹尸之志,惟元帅谅此忠贞 !”徐达听了, 
对说 :“此行将军自宜努力 ,生死原各听之于天,你我一心, 
 
 
 
 
 
 
 
 
 
 
 
 
 
 
英烈传                        ・88・ 
 
自是可表谅 。不久即能完聚 。”二人洒泪而别。再成率了兵, 
即日奔赴宜兴,与吴兵对垒,安营自相持抗。原来再成极善抚 
士卒,如有甘苦,与众同受;至于号令之际,又极严明,一毫 
不许苟且。适有后军一队,是新收义兵,就令原来头目郑佥院 
统领。那郑佥院只好酒吃,是日,轮当夜巡,郑佥院带酒来与 
众饮。这些众军,虽支持了半夜,恰到四更时分,铃析也不鸣, 
更鼓也错乱。再成梦里惊醒起来,却见营中巡逻的,俱东倒西 
歪,熟睡不醒。再成查是郑佥院,便唤他入帐,说 :“军中设 
夜巡,是以百人之劳,致千人之逸。你今玩事如此,设或有敌 
兵乘夜劫寨,或有刺客乘夜肆奸,军国大事去矣。且记你这颗 
首级在头上 。”发军政司重责四十棍 ,穿了耳箭,以警众军。 
郑佥院明知自家不是,然痛楚难熬,且对人前似无光彩。次日 
夜间,乃领了新归一队义兵,径到吕约处投降,备说受苦一事, 
且将营中事体,一一诉知。再成正在帐中,忽听得探子报说此 
事,不觉即怒起来 ,便不戴头盔,不穿重铠,飞马去赶捉他。 
只见吕约阵中 ,密扎扎的木栅绕住,再成却乘势砍破了木栅, 
掇入营中,无不以一当百,杀的吕约军中没一个敢来抵挡。吕 
约恰待要走,早有夜巡铁甲士卒走到,并力来助战。被贼一枪, 
正破伤了再成额角。再成犹然死杀不休,东冲西突,杀透重围, 
正到本营,只见头上血流如注。再成晓得甚是沉重,便潦草写 
了剳子,封好报太祖;又写一封书,寄与徐达元帅,不久卒于 
营寝。正是 :“赤心未遂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太祖接 
报 ,痛悼不已,便令他子耿炳文袭职,统领兵卒,镇守宜兴, 
不提。 
    且说士德领兵望常州进发,不几日,来到常州东界古槐滩 
下寨。徐达闻知,对众将说:“我闻士德勇而无谋,与之相战, 
未必全胜 。”即传令郭英、张德胜二人,如此如此。再唤赵德 
 
 
 
 
 
 
 
 
 
 
 
 
 
 
英烈传                        ・89・ 
 
胜、王玉二人到帐听令。二人到帐前,徐达吩咐各带所统人马, 
并付字纸一封,前出本营二十里外拆封看字,便知分晓。徐达 
自领兵十万,东路迎敌。恰遇士德军到,两阵对圆。前锋廖永 
安跃马出战,士德势力不支,落荒便走。永安独马追赶了十里 
地面 ,所恨兵卒都在后边。士德恰见永安势孤,因勒马转来, 
环环地把永安围在里面,便叫放箭。那箭如雨地飞来,永安把 
这枪舞得如飞轮的一般,在马上遮隔了一会,慌忙中,不意一 
箭径射透了右腿,永安使出平生本事冲突而出。士德恰杀过来。 
徐达见士德兵卒渐近,亦不恋战,便望后阵而走。那士德紧紧 
追来,径过紫云山崖,转过山坡,却不见了徐达。众人都道 : 
“将军休赶,恐有伏兵在后 。”士德回说 :“彼势已穷,尚何 
有埋伏!放心赶去 。”正赶之间,只见赵德胜当先截战,未及 
四五合,却又弃甲而走。士德大叫 :“快留下首级了去 !”德 
胜也不回话,把马连打几下,如飞一般逃走。早已到甘露地方, 
只听一声炮响 ,王玉部的兵卒都在草中齐喝一声说 :“倒了, 
倒了 !”原来徐达昨日付与王玉字一纸,上写 :“伏甘露,掘 
深坑,擒士德,如违者斩 !”因此王玉连夜传令众军,掘成大 
坑,约五十余亩,二丈余深,上将竹簟虚铺,盖了浮土。那士 
德只认徐达与德胜真输,谁想赶到此间,连人和马都跌下坑里 
去。真个是: 
    汨汨的惟听水响,混混的里只见泥泞。满身锦绣都被 
腌脏,那认青黄赤白;全头躯骸尽遭龌龊,难辨口鼻须眉。 
起初时扑地一声,也不知马跌了人,也不知人跌了马;到 
后来浑沦一滚,那里管人离却马,那里管马离却人。护心 
宝镜,浑如黄豆,团带在胸中;耀日金盔,却如黑嵌,蔀 
挂从脑后。水劐了箭羽弓衣,显不出劲弓利镞;泥糊了金 
鞍玉勒,摇不响钖鸾和铃。 
 
 
 
 
 
 
 
 
 
 
 
 
 
 
英烈传                        ・90・ 
 
    正是:昔日湖波浚七将,今朝泥水陷张王。两侧边却把挠 
钩扎住,活捉了士德上岸,捆缚在囚车中,送到帐前。那张虎 
与吕约死战得脱,引了些残兵,屯住在牛塘口。 
    却说张土诚恐显弟士签未能取胜,随后便遣堂弟张九六率 
兵二万来援。那九六身高八尺,腰大十围,惯舞两把双刀,骁 
勇无比。兵马将到常州,就闻得士德被擒的信息,即刻督兵到 
常州东门十里外下营 。次早出阵,大叫道 :“好好还我御弟, 
方为上策,不然贪得无厌,命都难保 !”朱阵上冯国用奋先迎 
敌,战才数合,被九六一刀,正砍着马脚,国用连忙下马,弃 
敌而走 。九六横兵杀入,早有诸将挡住。徐达即令鸣金收军。 
沉想了半晌,却对冯国用、王玉说 :“九六骁勇难当,二公可 
各引兵,即去牛塘谷边两旁林子中埋伏,待白鸽飞起为号,宜 
便发动,并力夹攻。今日他挥兵杀来,我伺便鸣金收兵,他必 
信我们气怯,不如乘此退三十里屯扎,彼必连夜追赶。我当且 
战且走,诱至谷中,好宜便行事 。”是时,日尚未西,二人统 
兵,各自分理去了。顷刻,徐达传令众军 :“即刻拔寨退三十 
里屯扎。要有意装成忙乱光景,倘或迟误,枭首示众。”令下, 
诸部士卒,俱各狐奔鼠窜退去。只见探子探得移营,竟去报与 
九六知道。九六大喜道:“我谅徐达怎的敢来对敌。今彼移营, 
不去追赶,更待何时 !”即叫备马过来,领兵催杀。 
 
 
 
 
 
 
 
 
 
 
 
 
 
 
 
 
 
 
 
 
 
英烈传                        ・91・ 
 
 
第 22 回 
 

徐元帅被困牛塘 
 
    几载谈天碣石宫,苍茫引节向吴中。 
    金陵共识艰难策,铜柱还标战伐功。 
    幽谷春深飞彩鹤,百蛮天尽跃花骢。 
    征旗满眼何时息,车染朱殷草染红。 
    却说徐达引兵退三十里屯扎,那张九六果然引兵赶来。徐 
达且战且走,将到牛塘谷边,是时恰有申牌时分。徐达见九六 
赶得渐近,便回身说 :“张公,张公,得放手时须放手,你何 
逼迫得紧?”那九六二目圆睁,飞马抢上来。徐达又飞马而走。 
九六大喝道 :“徐达,你何不下马投降 !”徐达也应说 :“你 
且看是什么所在,要我投降 !”正说之间,恰把手伸入怀中, 
将一条白带扯出来一抖,只见一双白鸽,带了铃儿,旺旺的直 
飞上半天。那张九六恰把头向天去看,只听一声炮响,左边冯 
国用,右边王玉,两岸里杀将出来,把九六军马截做两处。徐 
达见伏兵齐出,便回转马来,并力来战。九六身被数枪,尚不 
跌倒,负痛而走。才得半里,被王玉拈弓搭箭,叫声道 :“着 
了 !”正中九六左目,翻身堕下马来,众军就活捉了,缚在马 
上,同入帐中。来将一一依次献功。便令把张士德、张九六二 
人,各处监固,不许疏纵;仍令移兵屯扎旧处,即遣人报捷金 
陵。太祖得了捷报,说:“士德是士诚谋主,九六是士诚牙将, 
今皆被擒,士诚事可知也 。”乃诏徐达等促兵攻城,复谕廖永 
 
 
 
 
 
 
 
 
 
 
 
 
 
 
英烈传                        ・92・ 
 
忠、常遇春攻取池州,不提。 
    却说张虎、吕约收了残兵,走入朱塘谷,计点人马,折了 
二万。张虎放声大哭,说:“我国自兴师以来,未有如此之败! 
急须遣人求救,待得兵来,再作打算 。”星夜写表驰奏。士诚 
见表,顿足切齿说 :“孤与朱家,真不共戴天之仇。卿等有能 
为孤报仇者,决当裂土分王,同享富贵 !”只见士信上前,说 
道 :“前者二人皆恃勇无谋,故致丧败。臣愿竭驽骀之力,擒 
徐达 ,取金陵,以雪二人之冤 。”士诚便令其子张虬为先锋, 
士信为元帅,吕升祖为副将,赵得时为五军都提点,统兵十万, 
来救常州。临行,士诚命设酒郊外饯行。士诚且谓之道 :“孤 
与卿等兄弟三人,于白驹场起义,以至今日,威镇江南,无人 
敢敌。今彼纠集党类,据有金陵,侵我镇江,困我常州,杀我 
之弟,此仇痛入骨髓,卿当用力剿除,以报此恨 。”士信叩头 
受命。当日兵出苏州,昼夜兼程,不一日,来到牛塘地方。张 
虎引兵来接,备称朱兵骁勇多智。士信说 :“不足为虑 。”引 
兵屯住谷口。士信骑在马上,把谷口前后左右仔细一望,只见: 
    两边山势巍峨,一片平阳旷荡。峻绝处,便长猿老臂, 
无可攀援 ;溪壑间,纵万马齐奔,未知底极。乱石境岩, 
忽露一条石窦,往常见雾锁云迷;怪峰森列,倏开小洞迤 
逦,此内惟猿啼虎啸。深长八九里,这边唤不应那边;宽 
绰千百步 ,此岸看不见彼岸。缪缪风送草声,险恶山峦, 
这境界未许神仙来炼性;潺潺涧流泉响,横行水脉,那地 
面庶几鬼魅可潜形。止有丽日中天,堪见一时光彩;倘或 
雨云坠地,恍如长夜昏迷。 
    士信看了一看,便对张虎、张虬说 :“只此一处,便可生 
擒徐达了 。”就分五万兵与他两人,依计而行。士信自领兵至 
常州地界,与徐达对阵。 
 
 
 
 
 
 
 
 
 
 
 
 
 
 
英烈传                        ・93・ 
 
    徐达便令郭英、张德胜领兵十万,困住常州,自与赵德胜、 
俞通海、赵忠、邓清领兵十万,与士信迎敌。那士信纵马横枪, 
直取徐达。徐达也举枪相交,战了十数合,未分胜败。他阵上 
吕升祖 、赵得时前来冲击,朱阵上赵德胜、俞通海恰好接应, 
杀得士信大溃而走。徐达率众争先,诸军也奋力追杀。追到牛 
塘谷,方到谷中,被那士信发动伏兵,阻住了东谷口,张虬抗 
住了西谷口,两壁厢崖上矢石如雨而来。徐达便令三军 :“勿 
得惊乱,是吾轻敌,中彼诡计了。你们且暂屯守,另图计策。” 
正在沉吟,只见后军报来 :“邓清乘势劫了粮草,往投士信去 
了 。”徐达听了大惊,说:“粮草乃兵马生死所关,邓清这贼, 
真是这般狠恶,誓当擒获,拟报此仇 。”计点粮草,尚可支持 
半月 。徐达对众将说 :“半月之内 ,救兵必到,尔辈皆宜放 
心 。”因下令掘下深濠,中间填土成冈,约高十丈,一来防士 
信引大湖水浸灌之患,二来据此高冈,亦可深望四山行径,以 
图出路,不提。 
    却说郭英、张德胜探知徐达被困一事,便议说 :“我辈若 
撤兵往救,吕珍乘势必蹑其后,况围或未解,反遭其毒。我等 
还须紧困常州,以抗张虬、吕珍夹攻之患。星夜着人往金陵求 
救,方保无虞。不然,徐元师粮草一绝,三军命休矣 。”因遣 
张天祐持表,疾趋金陵求救。太祖得报大惊,凑巧常遇春、廖 
永忠等取了池州,留赵忠镇守,引全军来到。太祖喜见眉睫说: 
“常将军回来,徐元师无虞矣 !”即令遇春为元帅,吴良为先 
锋,领兵五万行南路去救西谷口;汤和为元帅,胡大海为先锋, 
领兵五万行北路去救东谷口。即日兼程进发,两日光景,便到
常州,与郭英、张德胜兵相合。遇春备问消息。郭英便说:“徐
元帅受困已十九日了。前日张虬领兵来救常州,我与他相持了
数日。张虬乃密约城中吕珍,夜来劫寨,内外夹攻,因力不能
英烈传                        ・94・

支,故退兵在此 。”遇春说 :“既如此,须先救牛塘谷,后攻


常州 。”便令兵直抵两谷口安营。即令郭英、张德胜领兵先抄
谷后埋伏,只待我军交战时 ,便往张虬寨中,用火烧劫辎重、
粮草。
    却说张虬见常州困解,仍令吕珍守城,复回兵与张虎守住 
谷口。闻知遇春来救,对张虎说 :“此来必有勇将,吾兄可与 
邓清守谷口,只我引兵去救,若都去,恐挫锐气 。”张虎只得 
依议 。张虬便领兵出营,正与遇春相对。两个斗了四五十合, 
不见胜败,却被郭英 、张德胜发动伏兵,断绝了他后头粮草。 
张虎恰待来战,被郭英一枪刺死。屯守的兵,四下奔溃。那张 
虬正与遇春相持,只听后军报道,被朱兵焚了辎重,杀了张虎, 
心下慌张 ,待欲脱逃而走,谁想遇春手到鞭落,重伤了肩背, 
负痛死命地奔回。吴兵被杀死不计其数。徐达在谷中间闻得外 
面锣鸣鼓振,杀气冲天,晓得救兵已至,又引兵杀出来。徐达 
见了遇春,深谢脱难之恩。遇春对说 :“以元帅之德器,天必 
保佑,断不沦于贼人之手;况主公天命有在,你我皆朝廷股肱 
乎 。”是时,汤和也杀败了士信的兵,转回于东谷口相会。只 
见胡大海 、吴良、吴祯、耿炳文、俞通海、赵德胜、丁德兴、 
赵忠、张德胜等将,俱各引兵来集,内中只不见郭英,徐达百 
般忧烦起来。 
 
 
 
 
 
 
 
 
 
 
 
 
 
 
 
 
 
 
 
 
 
英烈传                        ・95・ 
 
 
第 23 回 
 

胡大海活捉吴将 
 
    河桥细柳蔚晶晶,偏动征人梦里情。 
    壮士含丹图报国,狂夫送死枉谈兵。 
    依微睥睨来旌色,隐跃长庚启剑精。 
    柳自青青魂自远,只今惟有鹧鸪鸣。 
    且说诸将各领兵到谷口会齐,内中只不见了郭英。徐达烦 
忧道:“郭先锋不见,多没于乱军之中了。但一来是主公爱将; 
二来又为不才解围,吾辈不能救取,有何面目归见主上?”因 
唤过本部士卒细问,都云不知下落,便教四下访觅。正忧闷间, 
只见探子报说 :“郭先锋活捉一个人在马上,远远望见从东边 
来了 。”徐达听罢,便同众将出营去望。俄顷时,见郭英捉了 
邓清到帐前下马,与众将施礼。徐达好生欢喜,问道 :“将军 
从何处活捉邓清来?我辈不见了将军,甚是着忙。今不惟得将 
军,且得这贼子,忧愤俱释,诚生平大快事 !” 
    原来郭英枪刺了张虎,那邓清见势头不好 ,竟脱身而逃。 
郭英便单骑追至旧馆桥,生擒了才回,故乱军中不知下落。 
    徐达便指邓清骂道 :“昔者兵败投降,吾不忍杀你,使为 
将帅。今反夺了我的粮草,致我重困半月,如此不仁不义之贼, 
更有何说 !”叫刽子手取张士德一同斩了报来。左右得令,不 
多时报说 :“二犯已斩 !” 
    徐达次日分兵围困常州。吕珍自思兵士疲惫己极,孤城必 
 
 
 
 
 
 
 
 
 
 
 
 
 
 
英烈传                        ・96・ 
 
定难守,不若领兵东胡州,再图恢复,胜败运未可知。徐达看 
吕珍在城,久无动静,谅他必走,即令胡大海、常遇春,附耳 
说了两句话。二将得令而去。又命兵士们只从南、北、西三面 
攻打,东边一门势力独宽纵些。那吕珍到晚到城上观看,但见 
东门士卒偃甲而睡,便率兵往东冲出。正当冲开,忽闻火炮震 
天,左有常遇春,右有胡大海,各领伏兵,截住去路。两兵夹 
击,斩首三千余级。吕珍只得匹马仍复进城,坚拒不出。徐达 
仍令四围紧困,不提。 
    且说张士信、张虬、吕升祖、赵得时,收拾残兵,屯住旧 
馆桥太湖边,遣使求救。吴王张士诚得报大惊,便思 :“既然 
难与争长,不若且以书惑之,骗他退兵,再作防御 。”遂遣人 
送书到金陵求和。其书曰: 
    向者窃伏淮东 ,甘分草野。以元政日弛,民心思乱, 
乘时举兵,遂有泰州、高邮等地,东连海埂。今春据姑苏, 
若无名号,何以服众;南面称孤,势所使然。乃二贤以神 
武之资,起兵淮右,跨有江东。金陵乃帝王之都,用武之 
国,可为建大业主贺。向获詹、李二将,礼遇未遣,继蒙 
通好,理暗未明。文稽行李,先遣儒士杨宪问好,土诚留 
之耳遣。故公今逼我毗陵,咎实自贻,夫复何说!然省己 
知过,愿与请和,以解围困。当岁输粮三十万石,黄金五 
百两,白金三百斤,以为犒军之费。各守封疆,不胜感仰! 
太祖得书,便命移檄报之曰: 
    春三月取镇江,抵奔牛垒城 ,彼时来降,继复叛去, 
咸尔之谋。约我逋逃之人,拘我通好之使,子之兴师,亦 
岂得已。既许给军粮,中更爽约,原其所自,咎将谁归? 
今若果能再坚前盟,分给粮五十万石,归我使者,则常州 
之师可罢,而争端绝矣。 
 
 
 
 
 
 
 
 
 
 
 
 
 
 
英烈传                        ・97・ 
 
    士诚正与诸将商议,忽元帅李伯升奏说 :“此贪兵也;兵 
贪者败 。且今两次败绩,皆因我将逞勇少谋,实非彼之能为。 
况贪得无厌,如依其议,彼将终何时止?乞殿下假臣以兵,必 
能成功 。”士诚大喜,说 :“元帅之言最当 。”即日拜伯升为 
元帅,汤雄为先锋,领五万人马去救应。伯升受旨,次日率兵 
往常州进发,前至旧馆,与士信等相见,备细问了前事。伯升 
笑说:“来日当与大王擒之 。”即同士信等起兵至古槐滩安营。 
    徐达对众将说 :“李伯升乃吴国名将,未可轻敌 。”因令 
汤和、胡大海、郭英、张德胜四将,仍困常州。令常遇春、俞 
通海领兵一万,抄径路到牛塘谷口埋伏。令赵德胜、廖永忠领 
兵一万 ,去劫他的老营。令邓愈、华高领兵一万,冲左右哨。 
分遣已定,其余众将,俱随大部向东迎敌。列阵才完,那士信 
帐中,汤雄持槊出战,丁德兴拍马来应。斗到二十余合,德兴 
力怯而走。伯升、士信各驱兵赶来,邓愈、华高便分兵直冲他 
左右两哨。吴兵溃乱。徐达因统大部人马,直追至古槐滩。 
    伯升急急回营。早被赵德胜、廖永忠杀入老营,就将火四 
散放起,烈焰冲天,吴兵鸦飞鹊乱地逃走。伯升与士信死战得 
脱,幸遇张虬 ,兵合作一处同行。方过牛塘,当先两员大将, 
正是常遇春、俞通海,发伏兵到那里等候厮杀。吴兵死的如山 
堆一般,那记得数。遇春急赶着汤雄来战,恰遇华云龙领兵攻 
广德州得胜而回,路经旧馆桥。华云龙见遇春与汤雄鏖战,便 
大叫道:“常将军,待小将来捉此贼 !”汤雄就把枪去刺云龙, 
云龙奋剑砍来 ,把枪杆砍做两段。汤雄一惊,将身坠下马来, 
被云龙舒开双手,活捉在马上。贼兵奔溃。后面徐达又率兵追 
击,杀得尸横原野,血染河流,委弃的粮草辎重、盔申、器械 
上万万数。 
    张士信、李伯升仅以身免,率得几百残兵,逃向苏州去了。 
 
 
 
 
 
 
 
 
 
 
 
 
 
 
英烈传                        ・98・ 
 
那吕珍探知援兵已散,思量独力难支,便开门冲舅逃走,郭英 
驰兵拦住,吕珍奋力接战。恰有遇春追兵又来,两力夹攻。吕 
珍且战且走,竟抄小路,望杭州路回苏州。常州城池方得平定。 
两兵相持将近五个月,惟赖吕珍以一身挡之。他虽是士诚之臣, 
其功德著在毗陵者亦不浅。徐达等乃率兵入常州,一面便出榜 
安抚百姓,大开仓廒,给与士民,以苏重困。便令汤和率本部 
兵镇守城池。徐达与常遇春分兵往宜兴一带地方安辑,并剿捕 
未降群寇。 
    却说耿炳文承太祖钧旨,去攻长兴。那长兴守将,却是士 
诚骁将赵打虎,单使一条铁棍约五十来斤,在马上使得天花乱 
坠,百步之内,人没有敢近得他。闻得炳文领兵来攻,他便点 
选铁甲军三千人马,出来迎战。恰好炳文也披挂上马,但见他: 
    浑身缟练,遍体素丝。戴一顶五云捧日的银盔,水磨 
得如电光闪烁;着一件双狮戏球的银铠,素净的如月色清 
明。手抡画戟,浑如白练飞空;腰系雕弓,俨似素蟾初吐。 
坐着追风骤日的白龙驹,四脚奔腾,幌幌长天雪洒;佩着 
吹毛饮血的纯钢剑,七星照耀,飘飘背地生风。只因他父 
丧三年 ,因此上一身皓白。韬戈不动,人只道太白星临; 
奋猛当场,方晓得无常显世。 
         两边射定了阵脚,此时恰好辰分,这场有有厮杀,实是惊 
人。 
 
 
 
 
 
 
 
 
 
 
 
 
 
 
 
 
 
 
 
 
英烈传                        ・99・ 
 
 
第 24 回 
 

赵打虎险受灾殃 
 
    吴门萧瑟雁行秋,王粲从军事远游。 
    侠客临岐怀匕首,故人把袂问刀头。 
    龙旌沙闪风尘新,鹿寨笳鸣烟水愁。 
    搔首乾坤俱涕泪,古来国土自封侯。 
    那赵打虎见了耿将军出阵来战 ,便叫道 :“对阵耿将军, 
你也识得我的才技,我也晓得你是英雄 ,今日各为其主而来, 
不必提起。但或是混杀一番,也不见真正手段。你我都吩咐不 
许放冷箭,只是两人刀对刀,枪对枪,那时方见高低,就死也 
甘心的 。”耿炳文道 :“这个正好 。”两马相交,斗了一百余 
合,自从辰牌直杀到未刻。天色将昏,那赵打虎便道 :“耿将 
军,明日再战才是 。”耿炳文回道 :“顺从你说 。”两人各回 
本阵去了。 
    且说赵打虎来到阵中,对众将说 :“我的刀枪并矛戟的手 
法,都是天下第一手,谁想这耿家儿子都一一相合。倘得他做 
个接手,也是天生一对。只可惜他落在别国,倒在此处做了对 
头。奈何,奈何 !”闷闷不悦,这也不提。 
    却说耿炳文自回帐中,沉想那打虎,人传他吴国第一好汉, 
我看来真个高强,不知谁人教道得此手法。明日将何策胜得他? 
正在没个头绪,只见军士整顿出晚餐,炳文也连啜了几杯闷酒, 
却被一阵冷风,把炳文吹得十分股栗。灯烛都吹灭了,恍惚之 
 
 
 
 
 
 
 
 
 
 
 
 
 
 
英烈传                       ・100・ 
 
间,忽有一个人来叫道 :“炳文,炳文,我是你父亲。前日因 
你受了主公钧旨,来此攻取长兴,我便随在你剑匣中。今日打 
虎这厮,好生手段。明日他必仍来挑战,便可对他说 :‘昨日 
马战,今日当步战 。’他的气力也不弱于你,待到日中,你可 
与他较拳,此时方可赢得;倘他逃去,你也不须追赶他 。”炳 
文见了父亲,不觉大哭起来,却被巡夜的锣声惊醒,却是南柯 
一梦。在胡床上翻来覆去,不得睡着。只听得鸡声嘹亮,东方 
渐明,炳文坐起身来、吩咐军中一鼓造饭,二鼓披挂,三鼓摆 
列。 
    不多时,赵打虎果到阵前挑战。炳文一如梦中父亲教说的 
话对打虎说 :“今日步战何如?”打虎听得暗喜道 :“我的步 
法,哪个不称赞的,这孩子反要步战,眼见这机关,落在我彀 
中了 。”便应道 :“甚好,甚好 !”两人各下了马,整顿了衣 
服,一东一西,一来一往,又约斗了六十余合,日且将中,那 
打虎便叫道 :“我与你弄拳好吗?”原来这打虎当初是五台山 
披剃的长老 ,学了“少林拳法”,走遍天下十三省,五湖四海 
闻名。因见了天下多少事,便蓄了头发,投归张士诚,图做些 
大事。他见马战、步战俱赢不得炳文,必然是尽拿出平生本事, 
方可捉他 。谁知炳文梦中先已提破,便应道 :“这也使得 。” 
两人便丢下了器械 ,正要当场,只见打虎说 :“将军且慢着, 
待我调换了鞋子好舞 。”炳文口中不语,心下思量 :“怎么反 
着鞋儿?鞋中必有缘故。我只紧紧提防他便了 。”两个各自做 
了一个门户,交肩搭背,也约较了三十余围。那打虎把手一张, 
只见炳文便把身来一闪,那打虎便使一个飞脚过来,炳文心里 
原是提防,恰抢过把那脚一拽,打虎来势凶猛,一脚便立不住, 
仆地便倒 。炳文就拖了他脚,奋起平生本事,把他墩来墩去, 
不下三五十墩,叫声 :“叱 !”把打虎丢了八九丈高,虚空中 
 
 
 
 
 
 
 
 
 
 
 
 
 
 
英烈传                       ・101・ 
 
坠下来,跌得打虎半晌动不得。阵中兵卒一齐呐喊,扛抬了回 
阵去。炳文飞跳上马,横戈直撞,杀入阵来。那打虎负痛在车 
子上,只教“奔走到湖州去罢 !”阵下也有几个能事的,且战 
且走,保了打虎前去。炳文鸣金收军进城。看到此处,雄心顿 
生,不觉把酒赞叹他一回: 
    南山有乔北山梓,翩翩交战驰帝里。 
    天风忽堕老乔倾,杰气英英萃厥子。 
    长兴鼓振奋熊罴,马战未已步战随。 
    梨花乱落天边雪,芙蓉挥洒日星移。 
    吴儿恶薄“少林法”,再请双拳两相搏。 
    本图夔足舞高冈,谁道商阳沉海若。 
    垂空掷上还下来,半入青云半入垓。 
    天上木狼奎灿烂,赵家打虎苦徘徊。 
    奎木狼星武庄子,骏业鸿功堪济美。 
    千年万年应不死,瑶耿耿光照青史。 
    炳文收军进城,便安慰了士民。恰有水军守将李福、答失 
蛮等,都领义兵及本部五百余人,至阶前纳降,炳文也一一调 
拨安置了。正待宽下战甲,谁想那打虎脚上的鞋子,原拽他脚 
时投入衣中,今却抖将出来。炳文拿了一看,那鞋上恰是两块 
钢铁包成。炳文对众校道 :“早是有心提防着他,不然那飞脚 
起来,岂不伤了性命!所以这贼人要换鞋子,可恨,可恨 !” 
一面叫与文书申捷。 
    且说吴良同郭天禄得令来取江阴,那张士诚闻知兵到,便 
据秦望山以拒朱兵,恰被总管王忽雷奋先力战。适值风雨大作, 
朱师便直上秦望山,杀得吴兵四处奔散。次日,便从山上放起 
火炮,直打入江阴城中,因而火箭各处射将进去,那城中四散 
烈焰地烧将起来。西门城上因近山边,人难蹲立,朱兵便布起 
 
 
 
 
 
 
 
 
 
 
 
 
 
 
英烈传                       ・102・ 
 
云梯,径杀进城,开了西门。张士诚慌忙先逃走了。遂以耿炳 
文守长兴,吴良守江阴。 
    捷到金陵,太祖不胜之喜,便对李善长、刘基、宋濂诸人 
说 :“常州既得,失了士诚左翼,江阴、丧兴又为我有,塞住 
士诚一半后路……”正在府中商议乘势攻取事情,忽内使到阶 
前跪说:“我王有命,奏请国公赴宴,顷间便着二位王弟躬迎, 
先此奉达 。”太祖回声说 :“晓得了,就来 。”那内使出府去 
后,只见李善长、刘基、宋濂诸人过来说 :“和阳王今日请国 
公赴宴,却是为何,国公可知道否?”太祖正在思量,因他们 
来问,便说道 :“诸公以为此行何如?”李善长说 :“素闻和 
阳王有忌国公之心,今早闻说,置毒酒中,奉迎车驾。正欲报 
知,不意适来以国事相商,乞国公察之 。”太祖听说,便道 : 
“多谢指教,我自有处置 。” 
    府上早报说 :“二位王弟到来,奉迎国公行驾 。”太祖请 
进来相见,叙礼毕,便携手偕行,吩咐值日将官,只在府中俟 
候,不必迎送,更无难色。两位王弟心中暗喜说 :“此行中吾 
计了。怕老朱一人到宫,难道逃脱了不成 。”一路上把虚言叙 
说了数句 。将至半途,太祖忽从马上仰天点头,自语了一会, 
若有所见的光景,便勒住马骂二王说 :“尔等既怀恶意,吾何 
往哉 !”二王假意连声问道 :“却是何为?”太祖说 :“适见 
天神说 :‘你辈今日之宴,以毒酒饮我,必不可去。吾决不行 
矣 。”二王惊得遍身流汗,下马拱立道 :“岂敢,岂敢 !”遂 
逡巡而去。他两人自去回复和阳王 。三个木呆了一会儿,说: 
“天神可见常护卫他的。”自此之后,再不敢萌动半星儿歹意。 
    且说太祖取路而回,却见一个潭中水甚清漪可爱。太祖便 
下了马,将手到潭洗濯,偶见花蛇五条,游来游去,只向太祖 
手边停着。这也却是为何? 
 
 
 
 
 
 
 
 
 
 
 
 
 
 
英烈传                       ・103・ 
 
 
第 25 回 
 

张德胜宁国大战 
 
杀气横空下赤霄,风尘卷地翠华遥。 
龙呈潭水留巾帻,宁跃中天上斗杓。 
剑血岁添崖旁草,旗风时拥海边潮。 
喜看宁国城边杰,仍佩皇家紫绶貂。 
    却说太祖正在潭中洗手,只见五条花蛇儿,攒聚到手边来。 
太祖暗祝说 :“若天命在予,还当一心依附于我 。”便除下头 
上巾帻,将五条蛇儿盛在巾内,恰喜他蜿蜿蜒蜒,聚做一处不 
动。太祖正仔细观看,那些值日将官,并李善长、刘基、宋濂 
一行人,骑着马向前来迎。太祖连忙将巾帻仍戴在头上,路中 
备细说了前事。到了府门,太祖偕众上堂,解去衣冠,另换便 
服。忽天空中雷雨大作,霹雳交加,望那巾帻中烨烨有光,顷 
间白龙五条,从内飞腾而去。诸将的心,益加畏服。以后如遇 
交战,巾里跃跃有声。 
    未及半晌,仍见天清月明,便同李善长、刘基、宋濂等晚 
膳。杯箸方列,太祖便举箸向刘基说 :“先生能诗,可为我作 
斑竹箸诗一首 。”刘基应声吟道: 
    一对湘江玉细攒,湘君曾洒泪斑斑。 
太祖颦蹙说 :“未免措大风味 。”基续韵云: 
    汉家四百年天下,尽在张良一借间。 
    太祖大笑。酒至数巡,却下阶净手,看见阶前菊花,太祖 
 
 
 
 
 
 
 
 
 
 
 
 
 
 
英烈传                       ・104・ 
 
又说 :“我也乘兴做黄菊诗一首 。”遂吟与众人听道: 
    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 
    要与西风战一场,满身披上黄金甲。 
    诸人敬服,称赞说 :“真是帝王气概!”后来天兵俘士诚, 
杀友谅,克元帝,大约都在八九月间,亦是此诗为之谶兆。当 
夜尽欢而罢。次早商议出兵攻讨之事,不提。 
    话分两头。却说元顺帝一日视朝,文武百官朝见礼毕,顺 
帝对群臣说 :“目今大江南北,盗贼蜂起,江淮之地,十去其 
五;河南、河北,或复或失,不得安宁。欲待命将出征,怎奈 
钱粮缺少,满朝卿等,将何如处置?”只见有御史大夫伍十八 
上前奏说 :“今京师周围,虽设二十四营,军士疲弱,实可寒 
心,急宜选择精勇,以卫京师。若安民,莫先足食。还宜发放 
帑钱,措置农具。命总兵官于河南、河北,克复州郡,且耕且 
战 ,方合古者寓兵于农之意。又当委选廉能之人,副府、州、 
县官之职 ,如此军民方能得所,天下事尚可图复 。”言方毕, 
武德将军万户平章事朱亮祖出班奏说 :“此法极善,但可行于 
治平的时节。方今事属急迫,还望速开府库,以济饥荒,方止 
得饥民思乱之事 。”顺帝说 :“若救济饥民,开发府库,使内 
帑告竭,何以为国?”亮祖复奏说 :“今郡县贪官酷吏,刻剥 
民脂;况以赋税日增,天灾四至,民生因为饥饿所苦,民贫则 
为盗贼 ,干戈焉得不起 ?望陛下听臣之言,不然恐倾危立至 
矣。”顺帝听了,颜色有些不喜。右丞相撒敦便迎旨奏道:“方 
今民顽,不肯纳税,倘或再发内帑,军国之需,何以供之?此 
乃误国之言 。”顺帝因贬朱亮祖做宁国守御,排驾回宫。 
    亮祖出朝,收拾行李家属出京,取路向宁国府进发。不一 
日,来到该管地方,吏民人等迎接了。新官到任不免有许多参 
上司、拜宾客、公堂宴庆的行仪,亮祖一一地打发完事,便问 
 
 
 
 
 
 
 
 
 
 
 
 
 
 
英烈传                       ・105・ 
 
民间疾苦,千方百计,抚恤军民。时值深秋光景,忽一日乘兴 
独步后园,见空阶明月,四径清风,徘徊于篱菊之下,作歌曰: 
秋风急兮寒露滴,秋日园兮寒蝉泣。 
思乡梦与角声长,去国心同砧韵促。 
气贯虹霓恨逐波,时乎奸党奈如何。 
空将满腹英雄志,弹剑当空付与歌。 
    歌罢,纵步走过竹林边,只见一个人也对了明月,在那里 
口吟道: 
    银烛辉辉四海圆,几人得志几人闲。 
    未思范老违天禄,欲效韩侯握将权。 
    节义有谁怀抱日,忠良若个手擎天? 
    茫茫大海沉鱼鳖,何处堪容鲁仲连。 
    朱亮祖听罢大惊,思量决非以下人品,便向前问说 :“壮 
士何人?”那人望见便拜,回复道 :“小人是此处馆夫,姓康 
名茂才,字寿卿,蕲水县人。不知大人在此,有失回避 。”亮 
祖就对他说 :“你既有此奇才,何为甘心下贱!明日当以公礼 
见我,我当重用 。” 
    茂才别了亮祖,自思:“我仕元做到江西参政,累建奇功, 
升为参知政事 ,见世务不好,因而归隐。那徐寿辉闻我贤名, 
数使人来迎我,我看他不足有为,潜匿到此。近闻金陵朱公是 
命世之英,只是未有机会投纳,幸闻徐达早晚来攻取宁国,我 
因托做馆夫,献城投降。你区区一个守御,如何重用得我 !” 
便连夜逃脱而走。 
    且说亮祖次日早起,叫人去召馆夫,只见驿司报说 :“此 
人昨日夜间,不知何意,偷了匹马,连夜逃去,尚未拿获哩。” 
亮祖沉思 :“茂才是个有才无德的人 。”便对驿司说 :“你可 
令人慢慢地访问,再来回复 。” 
 
 
 
 
 
 
 
 
 
 
 
 
 
 
英烈传                       ・106・ 
 
    正说话间,探子报道:“金陵朱公命常遇春领兵来攻宁国, 
兵马已将至城下了。”亮祖便率兵一万,勒马横枪,出到阵前。 
朱阵上常遇春恰好迎敌 。两个战了五十余合,亮祖佯败退走, 
遇春却骤马赶来,被亮祖一枪刺着左腿,遇春负伤还营。赵德 
胜因提刀接战,力量不加,返骑而走,倒被亮祖获去士卒七千 
余人。翌日,亮祖复出城来战。骁将郭英持枪直刺过来,也战 
有六十多合。郭英也觉难敌,恰待转身,那亮祖惹得火性冲天, 
便勒马直追上来。早有张德胜、赵德胜、耿炳文、杨璟四员虎 
将,拼力斗住。郭英便抄兵转来,五个人领了精骑,把亮祖铁 
桶般围将拢来 。那亮祖身敌五将,横来倒去,竟不在他心上。 
又战有两个时辰,恰好唐胜宗、陆仲亨,领了伏兵来截他后路, 
见他们五个未能得胜,也放马跑入重围喊杀。七个人似流星赶 
月一般,密攒攒不放些儿宽松。亮祖纵马杀回本阵,方出重围, 
冤家的马一脚踏空,便蹶倒在地。亮祖正跳出马外,却望城内
早有一将砍倒了几个把门的军校 ,纵马杀将出来,引入朱军,
都登上城楼。亮祖心中正慌,谁知一支箭飕地过来,恰中了左
臂腕肘之上 。诸将奋力赶来,把亮祖活捉了马上,余军大败。
常遇春领兵入城 ,一面抚恤军民,一面请过开城投降的壮士,
优礼相见;那知就是康茂才。亮祖看见了茂才,便骂道 :“你
这卖国之贼,身为馆夫,也受君上升斗之给,怎么潜开城门投
献!”大喝一声,把绑缚的绳索条条挣断,便要夺刀来杀茂才。
却幸得绊脚索尚不曾脱 ,众将慌忙带住。郭英连捶了三铁简,
亮祖方才不得近前。常遇春喝令左右拥过亮祖到阶,大怒骂道:
“匹夫无知,敢以枪来刺我,幸有护甲,不致重伤。今日被拿,
更有何说?”亮祖对说:“二国交锋,岂避生死!今事既如此,
便杀我足矣,又何必与你言 。”遇春听了益加气恼,叫左右快
推出去斩首。亮祖回身说 :“大丈夫要杀就杀,何必发怒。况 
 
 
 
 
 
 
 
 
 
 
 
 
 
 
英烈传                       ・107・ 
 
既到你阶前,任你凌辱,虽怒何为?”大步地向外而走。遇春 
见他勇壮,心中一时转念说 :“有如此不怕死的好男子,真也 
罕见 。”便对诸将说 :“不知亮祖可肯降否?” 
 
 
 
 
 
 
 
 
 
 
 
 
 
 
 
 
 
 
 
 
 
 
 
 
 
 
 
 
 
 
 
 
 
 
 
 
 
 
英烈传                       ・108・ 
 
 
第 26 回 
 

释亮祖望风归降 
 
    昨日城楼鼓角频,今朝意气转相亲。 
    清樽细菊堪销夜,匕首胡霜且共论。 
    九月衣裳同在客,千江烽火远愁人。 
    劝君莫洒忧时泪,帝座中天色正新。 
    那常遇春看了朱亮祖慷慨就死 ,便转念道 :“有如此好 
汉 !”因对众将说 :“昔日张翼德释严颜 ,后来有收蜀之功; 
我欲释彼,以取江西如何?”众将道 :“元帅既然惜才,有何 
不可。”遇春急命且宽亮祖转来,就下帐解了缚索,问说:“朱 
公肯为我用否?”亮祖回说 :“生则尽力,死则死耳 。”遇春 
急唤取上等衣冠来 ,与亮祖穿戴了,就说 :“将军智勇无双, 
英雄盖世 ,请上座指教,以开茅塞 。”饮酒间,访问了江南、 
江北攻取州郡的事情。亮祖初次也谦让了一会,后见遇春虚心, 
便说:“江南、江北十分地面,已被群雄分据八九,若欲攻打, 
应由马驮沙清山县而入。今马驮沙一带,俱属某管辖,料用一 
纸文书可定之 。”当日极欢而罢 。次早,亮祖打发各处文书, 
写出“主公德化,一一招降”等语。却有徐达领兵与遇春相会。 
遇春便领亮祖相见,商议攻取各处城池。就把取宁国、收亮祖 
事情,申报金陵。 
    且说张士诚见朱兵克取镇江、常州 、广德、江阴、宜兴、 
长兴等处,心中甚是惊恐;欲与亲战,又恐不利,召集多官计 
 
 
 
 
 
 
 
 
 
 
 
 
 
 
英烈传                       ・109・ 
 
议。恰有丞相李伯升奏说 :“自古倡霸业者,国先灭亡。今朱 
某占据金陵,天下群雄皆怀不平。殿下可以书交结田丰、方国 
珍、陈友定、徐寿辉、刘福通,约同起兵讨伐,成功之日,分 
土为王,群雄必来合应;再一面修表到元朝纳款,许以岁纳金 
币若干,元必纳受,那时即突出其僭窃金陵之罪。要他兴兵来 
攻,然后我国乘他虚惫,一鼓而取之,失去州郡,可复得矣。” 
士诚大喜,因修书遣使,各处构兵去了。 
    且说顺帝一日坐朝 ,恰有飞报说 :“朱亮祖失守了宁国, 
亦投附了金陵,且勾引马驮沙、池州、潜山等处一带,亦皆投 
顺 。”正在烦恼,忽报张士诚遣使奉表到来,即命宣入,拆开 
看曰: 
    浙西张士诚死罪上言:臣窜伏东南,岂敢征图,实 
谋全命。恒思前事,疾首痛心。臣今一洗旧汗,愿承新命。 
敬具明珠一斗、象牙二只修献。再启:东西盗贼蜂屯,若 
金陵朱某,尤为罪首:据名都,夺上郡,诱纳逃亡,事难 
缕悉。伏愿大张神武,命将征凶,臣愿先驱以清肘腋,不 
胜战栗之至。 
    顺帝看罢,与众官参议。只见淮王帖木儿说 :“此乃士诚 
挟诈之计。臣闻士诚为金陵所困,不过欲陛下代彼报仇耳。我 
兵一动,彼必乘力去取金陵,不如将计就计,许以发兵,便征 
他军粮一百万石。一来不费军资,二来且示朝廷不被其诈,方 
一举两全也 。”帝又说 :“不会引起士诚疑心么?”帖木儿再 
奏 :“今士诚已僭称吴王,陛下可赐以龙袍、玉带、玉印敕为 
吴王,使他威镇群雄,他必倾心不疑,乐输粮米矣。”帝允奏, 
即命指挥毛守郎赍诏及什物,同吴使到苏州,册立士诚为吴王。 
    毛守郎奉命出京,不一日来到鄂郡,又名武昌,即三江夏 
口。当先一彪人马,十分雄猛,为首的高叫说:“来者何人?” 
 
 
 
 
 
 
 
 
 
 
 
 
 
 
英烈传                       ・110・ 
 
毛守郎说了前情。那人说 :“我是江州蕲王徐寿辉的大元帅陈 
友谅。吾主正欲即皇帝位,龙袍等物,可将就与我 。”毛守郎 
不应。友谅纵马向前,把守郎一刀斩了。正是 :“奸臣用计才 
舒手,天使无心却没头 。”众军士见杀了守郎,就将什物送与 
友谅。友谅回到江州,入城见了徐寿辉,具言得龙袍、带印之 
事。寿辉大喜,便聚群臣共议称号改元。明日为始,称曰天完 
国治平元年。以赵普胜为太师,封陈友谅为汉国公,倪文俊为 
蕲黄公,以刘彦弘为丞相。诏到所属州郡。 
    话不絮烦。却说冬尽春来 ,正是元至正十八年戊戌之岁, 
春正月,和阳王病不视朝,未及十日,以病薨于金陵。太祖哀 
恸,便率群臣发丧成服,择日葬于聚宝山中 。李善长、刘基、 
徐达,表请太祖早正大位,以为生民之主。太祖笑说 :“诸公 
专意尊我 ,足见盛心。但今止得一隅之地,尚未知天心何归, 
岂可妄自尊大。倘或不谨,以致名辱事败,反遗后羞。惟愿齐 
心协力,共成大事,访有德者立之未迟 。”十分坚拒不肯,众 
人因也不敢勉强。 
    次日,刘基启说 :“金华、处州、婺州一带,皆金陵肘腋 
之患,即望主公留心 !”太祖便着徐达,南取婺州。刘基说 : 
“徐元帅现镇宁国 、常州等处,若令前去,恐奸雄乘机窃取, 
还得主公亲征为是 。”太祖传令,以常遇春为左元帅,李文忠 
为右元帅,刘基为参谋,胡大海为先锋,郭英统前军,冯胜统 
中军 ,华云龙统后军,耿炳文统左军,领兵十万,择日起行。 
留李善长、邓愈等,权守金陵,总领军国重事。不一日,到金 
华城南十里安营。刘基说 :“此城是浙东大藩,通瓯引越,真 
为重地。然最是坚固,须计取之。常元帅可领兵三千北门外搦 
战,胡先锋领兵一万攻西门,待他兵出,当乘机取之,可必得 
也 。”二将得令而去。 
 
 
 
 
 
 
 
 
 
 
 
 
 
 
英烈传                       ・111・ 
 
    却说守将乃元总管胡深,字仲渊,处州龙泉人。颖拔绝伦, 
倜傥好施 。彼若周济人,便倾囊倒橐,也是情愿。闻知兵至, 
与副将刘震、蒋英、李福等议说 :“金陵兵极强盛,三公可坚 
壁而守,待我迎敌,看他动静,方以计退之 。”即率兵五千出 
战。两将通下名姓,战到三十余合,胡深一枪捅来,正中遇春 
坐马的胸膛 ,那马便倒。遇春就跳下马步战,也有三十余合。 
忽听得哨子报来 :“胡大海已乘机取城,刘震等俱各投降了。” 
胡深闻言大惊,勒马领兵向南而走。遇春追杀,元军大溃。收 
兵回城,具言步战一事。太祖甚加慰劳,因说 :“向闻胡深智 
勇,军师何策得他来归?”刘基说 :“且再处,且再处 。”次 
日,令胡大海与降将刘震、蒋英、李福等,领兵一万,镇守金 
华。便引兵南抵诸暨地界 。元将董蒙不战而降。南行七十里, 
向东经通衢州;又东七十里就是钱塘江。江东杭州,即张士诚 
之地。太祖来看,此是四通五达之地,下令胡大海儿子胡德济, 
坚筑城池,以为诸处州郡保障,便率兵南至樊岭。只见那岭四 
围陡绝 ,险不可登,乃是处州。元将石抹宜孙与参将林彬祖、 
陈仲真 、陈安,将军胡深、张明鉴,列营七座,如星罗棋布, 
阻塞要路。遇春同副将缪美玉,率精锐争先而行,谁想矢石雨 
点打来,不能进取。刘基说 :“此不可以力争 。”令遇春领兵 
向南砦搦战,引出胡深说话。不移时,胡深果出来迎敌。刘基 
向前说 :“胡将军,良鸟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佐。我主公文 
明仁德,真天授之英,何不改图以保富贵?”胡深说 :“公系 
儒生 ,焉知军务,且勿劳作说客 。”刘基便说 :“我固儒生, 
公亦善战,然排兵列阵,恐尚未能深晓。我布一阵,公能打得 
么?”胡深对说 :“使得,使得 !”刘基便附常遇春耳边说了 
几句话,遇春恰把令箭转来转去,倏忽间,阵势已定,就请胡 
深打阵。胡深走上云梯,细细看了一会,却走将下来。不知说 
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英烈传                       ・112・ 
 
 
第 27 回 
 

取樊岭招贤纳士 
 
    沧海遥连雉堞明,登临计定在罗营。 
    千山见日天犹夜,万国浮空水自平。 
    不问千军坚绝顶,但图方略拓金陵。 
    归来正直传飞捷,露布催书倚马缨。 
    书接前文,胡深走下梯来,暗想他居中一面黄旗,四方各 
按着生克摆列旗帜,便出阵说:“此是‘蜃化蛟虬太乙混沌阵’。 
不许放箭,我自来打。”令军士鼓噪而进。胡深骤马直冲中央, 
要压那黄色旗号。谁想这日是木克土的干支,刘基先叫遇春在 
当中掘下深坑,约有五十余步,浮盖泥土在上。胡深来势很急, 
竟跌入坑中,被挠钩手活缚了,送与刘基。刘基即忙喝退军士, 
亲解了缚索,便拜倒地下说:“望乞恕罪 !”胡深木呆了一时, 
也不做声。刘基即唤军士推过步车来,携了胡深的手上车,同 
到太祖帐前。太祖便令叶琛以宾礼邀入。常遇春也驰马追杀了 
余兵回来。 
    顷间,胡深谒见太祖。太祖慌忙把手扶起,说 :“今日相 
逢,三生之幸!当富贵共之 。”胡深应道 :“愿展末才,少酬 
大德 。”太祖即令设宴款待。酒至数巡,刘基说:“不必久延, 
今晚便劳胡将军,可取回樊岭。”就附胡深耳边,说了几句话, 
胡深慨然前往 。即令郭英、康茂才、沐英、朱亮祖、郭子兴、 
耿炳文六将,各领兵一千随往。时约三更,胡深却向岭上高叫: 
 
 
 
 
 
 
 
 
 
 
 
 
 
 
英烈传                       ・113・ 
 
“岭上守卒,我是胡元帅,早吃他用计捉去,幸得走脱。你们 
休放矢石 。”元兵听是元帅声音,果然寂寂地不响。胡深领了 
兵径上岭来,杀散守岭士卒。朱亮祖、沐英、郭英等六路分兵 
驰到 。六路人用火炮攻打,登时六寨火起。宜孙等拼力来战, 
哪能抵当 。宜孙领了部兵,望温州去了。林彬祖见势头不好, 
也投温州去了。六将俱在岭北待至天明,大军到齐,便过岭直 
抵处州城边。城中守将,乃是李祐之、贺德仁二人,料来难守, 
开门纳降。太祖入城,吩咐军校不许惊动士民。次日,下令着 
耿炳文镇守,即率兵南攻婺州。 
    不一日,来到婺州地界。太祖看了地势,命在梅花岭安营。 
传令着邓愈、王弼、康茂才、孙虎,率兵取岭。守岭元将叫做 
帖木儿不花,闻知下岭搦战。自早到晚,因不见胜败,邓愈把 
令旗一招 ,恰见茂才先去攻岭北,王弼去攻岭南,三道并进, 
遂拔了老寨。帖木儿不花早被众军拿住,送到帐前斩了。 
    太祖安营岭上,恰有胡大海领乌江儒士王宗显来见。太祖 
问取婺州方略,宗显说 :“城内吴世猷与宗显系旧相识,待我 
进诚,打探事情虚实何如?”太祖说 :“极妙,极妙 !”宗显 
装起行李,只说来探望亲戚,入得城来,径到吴家安下。因知 
城中守将,各自生心,即别了吴世猷,径到帐中备说细底:太 
祖许说 :“若得婺城,当命汝为知府 。” 
    次日,太祖令金朝兴率领锐卒骂战,再令茅成驻节皋亭山 
接应。茅成得令前去。元将前锋是李眉长,出兵迎敌,战未数 
合,那眉长转身不快,恰被金朝兴擒住。胡大海率领缪美玉趁 
势追杀。谁想石抹宜孙闻知大兵来,便率兵从狮子岭抄路来援。 
太祖就着胡大海、胡保舍分兵梅花岭边,截着救兵,却令郭英 
引兵一万,扣城索战。守将是僧住、同签帖木烈思、都事宁安 
庆、李相等人。那僧住同诸将计议说 :“彼兵乘胜而来,暂且 
 
 
 
 
 
 
 
 
 
 
 
 
 
 
英烈传                       ・114・ 
 
坚守 ,待其少倦,方分兵三路应之。可先在瓮城中掘了陷坑, 
我领兵出北门与战,佯败入城,他必追赶,待至城门,以炮火 
齐击 ,必然跌入坑内。诸将军各领兵三千出东、西二门截杀, 
定可取胜 。”分布已定。 
    歇了数日,早有郭英纵兵赶来,看见城门大开,争先而入, 
都落在坑内,四壁木石弓弩,如雨般下来。郭英急退,又有两 
个大将截住去路,郭英冲阵而走,二将追杀了半日,方收兵回 
去。郭英收了残兵,来见太祖。太祖惊说 :“行兵多年,尚然 
不识虚实,损将折士,罪过不小 !”刘基向前说 :“乞主公宽 
宥,待彼将功赎罪 。”便密付一纸,递与郭英,说 :“乘今夜 
再取婺州 。”郭英接过封札在手,却存想道 :“白日里尚不能 
成功,黑夜如何施展?”然不敢不去。此时乃是正月下旬,天 
气正黑,郭英只是领了兵,奔到婺州城边,只带一个火种,便 
拆开军师封札来看 。内中说,可竟到东南角登城。便领兵马, 
依令而行,走至其处,却见城角损坏不完。郭英便分兵五千与 
部将于光,令他南门外接应,只亲率兵三千,从缺处攀石而上。 
那士卒因地方偏僻,全不提防,都酣酣地大睡。郭英便轻步登 
南门,守将徐定仓猝无备,遂降。即叫徐定开门,引于光五千 
兵杀进城来 ,径到府前。李相因与帖木烈思不和,大开府邸, 
以纳朱兵。僧住急与宁安庆、帖木烈思等,率兵夺门而走。却 
有胡大海、朱亮祖、金朝兴引兵截住。僧住身遭数枪,且战且 
走,回看三百残兵,更不剩一个。便对宁安庆等说 :“受王爵 
禄,不能分忧,要此身何为 !”遂拔剑自刎。安庆、烈思随下 
马拜降。 
    太祖领兵入城,抚谕了军民,以王宗显为知府。宁越既定, 
命诸将取浙中各郡 ,且对诸将说 :“克城以武,安民须用仁。 
吾师入建康,秋毫无犯,今新取婺州,民苟少苏,庶各郡望风 
 
 
 
 
 
 
 
 
 
 
 
 
 
 
英烈传                       ・115・ 
 
而归。吾闻诸将皆不妄杀,喜不自胜。盖师行如烈火,火烈而 
民必避。倘为将者,以不杀为心,非惟利国家,己亦必蒙厚福。 
你等从吾言,则事不难就,大功可成 。”诸将拜受钧旨。便召 
宁安庆、李相、徐定问说 :“婺州是浙之名郡,必有贤才,你 
等可为召来 。”徐定说 :“此地有个文士,姓王名讳,系金华 
义乌人。其祖父名唤延泽,一日见一个小猴儿,烈焰焰生一身 
火毛,背上负一种五色灵芝,径奔入他庭子里来。他祖父也不 
惊动他。只见那猴子去泥地上掘开个坑儿,把那株灵芝种在地 
上,用前爪在泥上画了六个大字,便在灵芝边跳来跳去。一会 
儿竟从地里钻将下去 ,也不见了 。他祖父急走前来看,恰是 
‘背火猴来降生’六个大字,甚是明朗。傍晚光阴,媳妇生下 
这个王讳来。自幼生得奇异,人皆以为芝秀之兆。有诗赠他: 
    芝秀含英爽,虚亭散夕曛。 
    嘴精天上合,猿啸下方闻。 
    灵著千秋业,情耽一壑云。 
    何人为招隐,间寂想征君。 
他见了元朝政事日非 ,便隐于青严山,近因饥馑,从居婺州。 
又一个武士,唤做薛显,原是沛县人,勇略出群,曾做易州参 
将。他也见世事不好,弃职归山。然而家贫,因以枪刀弓矢教 
人,今流寓在此。倘主公欲见,当为主公请来。”太祖说:“招 
贤纳士,吾之本愿。你可急急去走一遭 。” 
    徐定出帐前去。宁安庆因进婺州户口文册,共二万七千户, 
计十二万二千五百余口。翌日,徐定请了王祎、薛显二人,早 
至帐下。太祖令文武官将,迎入帐中。太祖见二人超脱,细问 
治平攻取之策,二人对答如流。太祖心中大喜,授王祎奏议大 
夫,薛显帐前挥使大夫。自是太祖在婺州,半月时光,各处州 
郡,都望风归顺。乃遣胡深镇婺州,耿炳文镇处州,其子耿天 
 
 
 
 
 
 
 
 
 
 
 
 
 
 
英烈传                       ・116・ 
 
壁守衢州 ,王恺守诸暨,胡大海守金华,其子胡德济守新城。 
分拨已定,遂率大队人马,向金陵而回。但见: 
    旌旗全卷竿头,剑戟深藏匣底。片片云霞邀旺气,壮 
的、俏的、老的、小的,争看有道圣人;村村苍翠挹清车, 
来的、去的、远的、近的,喜见太平天子。日照光明,几 
处名香迎马首;风吹帐起,一天星宿卫宸区。 
不多日子,便到了金陵。 
 
 
 
 
 
 
 
 
 
 
 
 
 
 
 
 
 
 
 
 
 
 
 
 
 
 
 
 
 
 
 
 
 
 
英烈传                       ・117・ 
 
 
第 28 回 
 

诛寿辉友谅称王 
 
    阴风吹火火欲燃,老枭夜啸白昼眠。 
    山头月出狐狸去,竹径归来天未曙。 
    黑松密处秋萤雨,烟野闻声辨乡话。 
    有声无音知谁是,寒风莫射刀伤处。 
    开门悬纛稀行旅,半是生人半是鬼。 
    犹道能言似昨时,白日牵人说兵事。 
    高幡影外西陵渡,召鬼不至毗卢语。 
    大江流水杠隔侬,凭将咒力攀浓雾。 
    中流灯火密如云,饥魂未食阴风呜。 
    髑髅避月樱残絮,幡底飒然人发竖。 
    谁言随地永为厉,圣明功德不可议。 
    那太祖领了大队人马 ,自婺州回至金陵,原守文武官僚, 
出城迎接庆贺,不题。 
    且说江州徐寿辉,有手下陈友谅夺得龙袍、玉带什物,献 
于寿辉,择日改了国号,即了天子之位。常虑安庆府为江州左 
胁之地,不可不取。屡屡遣兵命将,皆不得利,寿辉甚是恼怒。 
一日早朝已毕,遂遣陈友谅为大元帅,统领十万兵马,驻小孤 
山 。都督倪文俊统领精锐五万,夹攻安庆。那安庆府城元将, 
姓余名阙,字廷心。世家威武,父亲在卢州做官,遂居住在卢 
州。元统元年,举进士及第,拜授湖广平章,真个是文武全材, 
 
 
 
 
 
 
 
 
 
 
 
 
 
 
英烈传                       ・118・ 
 
元朝第一员臣子。把那徐寿辉部下的军马攻打得七战七败。闻 
知陈友谅领兵来攻,便纵步提戈,当先出马,与那先锋赵普胜 
战到八十余合,不分胜败。天晚回兵,将及二更,恰有祝英又 
领兵二十万来接应。陈友谅便叫赵普胜攻东门,倪文俊攻南门, 
祝英攻北门,自统大兵攻西门,四面如蚁地重重裹来。余阙见 
西门势头更急,心知寡不敌众,便督敢死士三千,出城与友谅 
对战。从古说得好 :“一人拼命,万将莫当 。”那余阙到友谅 
阵中,奋起生平气力,这些随来的精勇,个个拼死杀来,真个 
是摧枯拉朽,直撞横冲,杀得友谅远走二十里之地。正好厮赶, 
恰听得倪文俊攻破了南门。余阙大惊,把头回看,但见城内火 
焰冲天,便勒马回兵来救。那友谅也随骑追来,赵普胜、祝英 
又杀入城 。随行兵将,俱各逃散,余阙独马单枪,与贼横杀, 
身中了十余枪。路至清水塘边,以刀自刎,死于塘内。其妻蒋 
氏,及妾耶律氏,抱了儿子德臣、女儿安安、外甥福童皆在官 
署中投水而死。那余阙死时,年才五十有六,著有《五经余氏 
注疏》,至今学士尊为指南。葬在南门外。后来太祖一统登基, 
特悯其忠,立庙于忠烈坊,岁时致祭,这是后话。 
    且说陈友谅既取了安庆,留旗将丁普郎镇守,自领兵回到 
江州,朝见徐寿辉,备说安庆已取,留兵镇守一节。寿辉大喜, 
正将赏功,只见倪文俊出班大喊如雷,说 :“取攻安庆,全是 
微臣之功,不干友谅之力 !”寿辉变色,问说 :“怎见是卿之 
功?”文俊奏说 :“友谅攻打西门 ,被余阙领敢死之士三千, 
出城大战,友谅奔走二十里外。臣率士卒奋勇先登,众所共知, 
怎说得是友谅的功绩?”寿辉大怒 ,对友谅说 :“你为元帅, 
不能对敌,败走且欲冒领军功,欲学晋时王浑乎?”友谅说 : 
“初时四面攻打,余阙只是固守城池,我们兵马谁敢先登。后 
来余阙因臣攻西门势急,只得引兵出战。臣假作佯输,哄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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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文俊方得领兵入城。设奇指挥,皆臣之功。”寿辉便叱说: 
“休得再来胡说!本当治以军法,姑念旧功免死 。”即刻令左 
右拘拿印绶,不许与共军国事,惟令朝参。友谅此时真个是 : 
“地裂无处遮丑面,鬼门难进免羞惭。”闲住在家,甚为恼恨。 
    原有张定边、陈英杰两人与友谅相善,俱有万夫不当之勇, 
同来此依附,往来极密。一日,友谅接两人到家,说 :“寿辉 
昔日斩黄起兵,今日据有荆襄地面,坐享富贵,皆我出万死一 
生之力。今削我兵权,安置私第,真是无义之徒,令人可恼!” 
定边对说 :“事有何难!今宅中家兵有五百余人,明早可令暗 
藏利器 ,伏于朝外,只唤二人带剑随行。元帅佯言上殿奏事, 
寿辉必无所备。元帅便可挺剑行事,我二人就乘机杀了倪文俊, 
号令满朝文武 ,事可顷刻而成 。”友谅大喜说 :“若得成事, 
富贵同之 。”两人别去不提。友谅便令家兵准备器械。 
    次日早侵,友谅便把家兵五百 ,暗暗四散,列于朝门外, 
只引力士二人跟随。依班行礼毕,便挺身上殿,说 :“昔日斩 
黄起义,直到如今,无限大功,皆我一身死力成事。今朝何故 
忘我的功劳,夺了我的兵权?”寿辉大怒,喝令左右擒获。友 
谅便把剑砍了寿辉。倪文俊急夺武士铁挝,还击友谅,早被张 
定边在后一剑杀死;遂同陈英杰按剑高叫说 :“徐寿辉不仁不 
义,不足为吾等之主。陈元帅英武盖世,才德兼备,我等宜共 
立为帝,享有大宝。倘有不服者,当以文俊为例 !”群臣那个 
敢再声张。定边即令扛去了寿辉、文俊尸首,率群臣下殿呼拜 
万岁。友谅说:“今日非我忍为此不仁之事,但寿辉负我恩德, 
吾故仗义行诛。今张元帅扶我为主,卿等俱宜协力同心,辅成 
大事,所有富贵,我当照功行赏 。”群臣听命。当日,友谅立 
妻杨氏为皇后,长子陈理为太子,以杨从政为大丞相,张定边 
为江国公,兼掌兵马大元帅,陈英杰为武国公,封普胜为勇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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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各兼平章政事。胡美、祝英、康泰三人守淇都。建都江州, 
国号汉。帝颁诏所属州郡,退朝回宫。 
    却说陈友谅原是沔阳人,渔家之子。长大后做个县吏,嫌 
出身不大,因弃去了职业,学些棍棒。会徐寿辉起兵,便慨然 
从之。尝为倪文俊所辱,只因领兵为元帅与文俊争功,便弑了 
寿辉,害了文俊,自立为汉帝。此时正是至正十九年十二月初 
旬的事务。 
    次日设朝,勇德侯赵普胜出班奏说 :“今有池州地界,实 
为我国藩篱,近被金陵窃据,我国未可安枕,望我王起兵攻之。” 
友谅准奏。即令普胜为元帅,率兵五万,攻打池州,择日起兵。 
友谅对普胜说:“金陵人多智勇,猝难取胜,可扬言攻取安床, 
使其无备,庶可一鼓而下 。”普胜领命,因率兵从南路来寇池 
州。不一日到城下安营。 
    朱兵镇守池州 ,向是张德胜、赵忠二人。闻得汉兵猝至, 
便议道:“此明是袭我无备耳 。”赵忠说 :“元帅可设备坚守, 
我当领兵对敌 。”次日率兵一千出城,赵忠奋勇先驰,部卒都 
死力争赴。贼众大败。赵忠乘势追逐,约有五十余里,不意马 
仆,被贼兵捉去 。阵上刘友仁急来救时,又被贼兵万弩俱发, 
当心一箭 ,死于阵中。那普胜便引兵围困了池州,攻打甚急。 
张德胜在城上 ,把那飞弩、石炮,掷将下来。贼兵虽是中伤, 
然众寡莫御。正在危机之时,只见正西角上,一路人马飞尘赶 
来,摆开阵势。德胜把眼细看,却是俞通海取了黄桥、通州一 
路,得胜回兵来援。那通海水陆并驰,士卒勇敢,普胜只得弃 
舟而遁。通海也因升了佥书枢密院事,便与张德胜稍稍叙了一 
些心事,即日向金陵而回。 
    且说普胜途中闻知俞通海撤兵回来,仍引兵来攻打。张德 
胜出兵对敌,普胜败走。德胜飞也来追,不防普胜标箭正中左 
 
 
 
 
 
 
 
 
 
 
 
 
 
 
英烈传                       ・121・ 
 
腿,德胜负伤奔回,四下里被普胜紧紧围住。却有养子张兴祖 
对德胜商议说 :“如此重围,急须金陵求援,方可解脱。不然 
粮草一日不支 ,是为釜中鱼矣 。”德胜说 :“是。这般铁桶, 
谁能出去?”兴祖说 :“今夜二更,父亲可选精锐三百,儿当 
舍命前往 。”德胜依计,草一奏章,至夜付与兴祖,领兵冲出 
而去。果然杀出了重围。普胜因见他所部军卒甚骁勇,也不敢 
十分来追。此行却是如何?且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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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回 
 

太平城花云死节 

鏖塞戈铤血未干,汉吴峰火报长安。
拟擒逆众先开幕,谁道英雄已泪弹。
明月慢随青羽动,悲风转与早鸦寒。
一灵莫讶功难遂,多少才宫倚剑看。
那张兴祖领了三百铁骑,连夜杀出重围 ,离了池州地面,
哪里有晓起夜眠,浑忘却饥餐渴饮。在路方行一日两夜,已至
潜山地界,正遇常遇春领兵巡行,兴祖便具诉危困的事情。遇
春说 :“我已知之,特来相救 。”因对兴祖说 :“吾闻汝有智
勇,汝须如此先行 。”兴祖受计而去。便令郭英、俞通海、朱
亮祖、康茂才,前去四下埋伏。次日,兴祖过丁九华山,径到
池州与普胜对阵逆战。普胜便来迎敌。未及数合,兴祖勒马就
走,普胜料无伏兵,乘势赶来。约及五十余里,日已将西,恰
到九华山谷,兴祖便把马转入谷中。普胜心中想道 :“这黄头
孺儿,恰不是送死么?到了谷中,怕他走到哪里?”便纵马正
赶得紧,只听得一声炮响,两岸上木石、箭弩、铳炮,如飞蝗
云集下来。普胜急待回转,那边杀出一彪兵马,旌旗掩日,尘
土蔽天,却是常元帅旗号,只得挺枪来战。未及数合,遇春把
旗幡挥动 ,左有郭英,右有俞通海、廖永忠,前又有朱亮祖、
赵庸,后边有康茂才、张兴祖,四面大攻,贼兵大败,斩首二
万余级,活捉的也有五千余人。
英烈传                       ・123・

普胜单身只马,躲在茂林中。次日收集残兵,吐有一千余
人百低头叹气说 :“今日折兵败北,有何面目去见汉王!况汉
王立心猜忌,一见回去,彼必不容,不如且走汉阳,使人求救,
再作计议 。”便使人到陈友谅殿前,备奏前事。友谅大怒,正
欲唤取殿前刑官,械送普胜回朝处决,那张定边向前轻声奏言:
“普胜奸诈多端,膂力出众,今驻兵求援,是欲观陛下何意耳。
若以怒激,他必引兵投降别去,是又生一敌也。主公当以好言
语慰之耳 。”友谅允奏 ,因遣人到普胜帐前说 :“元帅之功,
吾已素知。若池州地面,在所必夺,朕即日率兵亲征,元帅可
引兵来会。”普胜得报大喜,便率兵驰会江州。友谅见了普胜,
大喝道 :“败兵挫锐,罪将谁归!左右快推出斩了报来 。”普
胜悔恨无及。友谅既杀了普胜,因对众人说 :“池州之仇,决
当亲征报复 。”因令太子陈理守国,以张定边为先锋,陈英杰
为副将,张强为参谋,选精兵三十万,战船五千只,刻日离江
州,水陆并行,向池州进发。
不一日来至采石矶,太平府守将却是花云,并都督朱文逊、
佥事许瑷,更深夜静,不提防汉兵直抵矶下,鼓噪而前,惊慌
无措 。花云、朱文逊急急引兵出迎,力战不利,便奔回太平。
友谅便乘胜追至城下,四面紧围。花云与王鼎、朱文逊分门拒
守。是月十九日,贼将陈英杰舟师直泊城南,士卒缘舟攀尾而
上。那王鼎百计力拒,可恨汉兵强盛难支,且战且骂,中枪而
死。友谅兵奔杀入城。花云闻西南城陷,急同朱文逊来救,却
遇张定边、陈英杰、张强三将,一齐攻逼,云等力不能支,都
被钩索缚住。云妻郜氏闻夫被擒,便抱了三岁儿子花炜,拜辞
了家庙,对家人说:“吾夫忠义,必死贼手,吾岂可一身独存!
花氏止此一儿 ,汝等宜善视之,勿令绝嗣 !”言毕投水而死。
侍女孙氏大哭,径抱了花炜逃难去了,不提。
英烈传                       ・124・

且说友谅进城,直登堂上,定边拥两将来到阶前。友谅吩
咐先将朱文逊斩了,捆了花云说 :“你还欲生乎,欲死乎?”
花云对了天叫说 :“城陷身亡,古之常事。你这弑君之贼,谁
贪你的富贵,还要多言。今贼缚我,若我主知之,必砍贼为肉
脍 。”言罢,大喊一声,把身一跳,那些麻绳尽皆挣断,夺了
阶下人手中的刀,便向前来,又杀了五六人。张定边等一齐奋
力拿住,友谅便令缚在厅墙之上,着众军乱箭射来。花云至死
骂不绝口,是年方得二十九岁。
友谅传令安营。夜至三更,在帐中寝睡不安,只见阴风透
骨 ,冷气侵人,恍惚中,忽听得两个人自远而近,渐渐前来,
高声说 :“友谅,友谅,你这逆贼,快快偿我命来 !”友谅近
前一看,恰就是朱文逊与花云,各带血伤,缠着友谅不放。友
谅大惊,狠力挣脱,将欲回避,早被花云一箭,正中着左边眼
睛,贯脑而倒,大叫一声,醒来乃是一梦。友谅自知不祥,次
早对诸将说知,心中正是闷闷不乐。忽报张士诚统兵十五万来
取金陵,现在攻打常州。张定边近前奏说 :“此乃上天假殿下
取金陵之便也。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殿下但默观动静;若士
诚克了常州,乘胜而进,则金陵必挡东南之患,我兵乘虚捣境
径入,金陵唾手可得矣。今即遣一使,前往吴国通和,然后会
同发兵,必成大事 。”友谅大喜,遂唤中军参谋王若水,统领
了健兵数人,前往苏州进发。行有三百余里,忽见当先一队人
马,为首一将高叫 :“来者何人?”若水对道 :“我乃汉王驾
下参谋王若水,使吴通和,望乞借路 。”那将军大怒,近前大
喝一声,竟把若水捉住。若水连声叫道 :“将军饶命!将军饶
命 !”那将军说 :“我与汤和元帅镇守常州,' 因不曾与那友谅
逆贼交锋,怎么你们悄悄地犯我太平,把我花、朱二将军乱箭
射死。今又来与那士诚通好,合兵来攻我们。我华云龙将军天
英烈传                       ・125・

下闻名,谁人不晓。你却要我借道,且同你去见主公,再作定
夺 。”原来汤和因士诚围打常州 ,特着华云龙引五百人冲阵,
往金陵求援,恰遇着王若水,便捉了解送金陵。
且说探子打听来情,报与太祖。太祖悉知了底里,就集众
将商议说:“我兵虽有三十万,胡大海等镇守湖广分去了五万;
耿炳文等镇守江阴,分去了五万;常遇春等救援池州,又分去
了五万;今在帐下,不过十万有余。彼汉兵三十万,吴兵十五
万,合谋来战,如何拒敌?”俞廷玉说 :“友谅兵善水战,深
入我境,金陵必危。不若且降,再图后计 。”赵德胜说 :“不
可,不可!主公德被八方,名高天下,岂可称臣逆贼。今钟山
险峻,夜观天象,旺气正成,不若权奔钟山,且为固守,再从
别议 。”薛显上前说 :“此亦不可。金陵根本重地,若弃而为
贼有,岂可轻易复得,是与宋时帝昺航海无异也。今城中尚有
强兵十万余人,协心出战,未必不胜,岂可议降议迁 !”
众论纷纷,莫知所是,止有刘基俯首不言。太祖问说:“先
生何独默默?”刘基说 :“主公可先斩议降与奔钟山的,然后
贼可破耳。古道 :‘后举者胜 。’宜伏兵视隙以击之。取威制
敌,以成王业,正在此际 。”太祖叹说 :“先生真不在卧龙之
下 。”即日取金印拜为军师。刘基力辞,太祖说 :“方今苍生
无主,贼子猖狂,金陵危在旦夕,正赖先生出奇调度,何仍固
推?”刘基方肯受命。恰好华云龙入见,备说张士诚分兵三路
攻打:吕珍引兵五万围江阴,李伯升引兵五万困长兴,张士诚
引兵五万困常州。特奉汤元帅之令,来求救兵。太祖说 :“我
已遣徐元帅提兵往救,想此时也到了 。”云龙又备说途中遇着
王若水事务。太祖大怒,令武士推若水出帐斩之,便召指挥康
茂才入帐听令。不一会,茂才向前领旨。太祖对茂才说“陈友
谅将寇金陵,吾意欲其速到,向闻汝与友谅称为旧好,可修书
英烈传                       ・126・

一封 ,遣人诈降,约为内应,令彼分兵三道而来。倘得胜时,
列尔功为第一 。”茂才便说 :“养子康玉向日曾服事友谅,令
彼赍书前往,彼必不疑 。”太祖大喜,茂才领命而出。
英烈传                       ・127・

第 30 回 
 

康茂才夜换桥梁 
 
帐中杯酒且相欢,指顾山川阵里看。
飞檄大江伸王气,谈兵幕府羡儒冠。
天回睥睨征帆出,潮起鱼龙金甲寒。
共羡帷中多妙算,彩云随日满长安。
那康茂才领了太祖军令,即到本帐修起一封书来,付与康
玉,叫他小心前去,不提。
却说李善长见太祖如此传令,便问说 :“太祖方以寇来为
忧,今反诱他早至,却是为何?”太祖说 :“大凡御敌,促则
变小,久则患深。倘二贼合并来攻,吾决难支。今如此计诱他,
友谅必贪得,连夜前来,我自有计破之;士诚闻风胆落矣 。”
善长极口称妙。
再说康玉赍了书,径到友谅营前,见了守营士卒,备细说
有密事上奏汉王。守卒报知。友谅认得是康玉,便惊问说:“你
今随尔主在金陵,欲报何事?”康玉不说,假为左右顾盼之状。
友谅知他意思,即令诸人退出帐外,止留张定边、陈英杰二人
在旁。康玉见人已退,遂在怀中取书递与友谅。友谅拆开读曰:
负罪康茂才顿首,奉启汉王殿下:尝思昔日之恩,难
忘顷刻。今闻师取金陵,虽金陵有兵三十万,然诸将分兵
各去镇守,已去十分之八。城中所存仅万,半属老羸。人
人惊恐。今主公令臣据守东北门江中大桥,乞殿下乘此虚
英烈传                       ・128・

空,即晚亲来攻取,当献门以报先年恩德。倘迟多日,恐
常遇春、胡大海等兵还,势难即得。特此奉文,千万台照。
友谅见书大喜,便问:“江东桥是木是石?”康玉说:“是
木的 。”友谅说:“你可即回报与主人,吾今半夜领兵到桥边,
以呼老康为号。万弗有误。事成之日,富贵同之 。”因赏康玉
金银各一大锭。康玉叩首而归。张定边说:“此书莫非有诈么?”
友谅说“茂才与我道义至交,必无有诈。今夜止留陈英杰守营,
卿等随孤,领兵二十五万,潜取金陵 。”吩咐已定,只待晚来
行事。
且说康玉回见太祖,具言前事。太祖拍手说 :“人吾掌中
矣 。”李善长进奏 :“此事尚未万全 ,若友谅引三十万精锐,
径过江东桥,来攻清德门,亦是危事。据臣愚昧,不若即刻将
桥换砌铁石,使友谅到此,顿起疑心,不敢前进。又于桥西设
二营盘,他望见营,必来动寨。及至寨中,一无所有,令彼惊
疑奔溃,然后四围用火攻击,可得全胜 。”
太祖大喜,即令李善长如法布置,仍听军师刘基调遣。刘
基便登将台,把五万旗号,按方位运动,发了三声号,擂了三
通鼓,诸将都到台下听令。刘基传下军令 :“今夜厮杀,不比
等闲,助主公统一中原 ,廓清妖秽,踏平山海 ,俱是今日打
这一战;你等显亲扬名 ,封妻荫子,名垂青史,也俱在今日。
施此手段,稍不小心,有违军令,决当斩首不饶 。”诸将一一
跪说 :“愿领钧旨 。”便令冯胜、冯国用、丁德兴、赵德胜四
将,领兵二千,埋伏江东桥,据虎口城诸处险隘,只等待友谅
阵中马乱,便用神枪、硬弩、火炮等物,一齐击杀,任他奔走,
不得阻拦,都只在后追赶。再令华高、曹良臣、茅成、孙兴祖、
顾时、陆仲亨、王志、郑遇春、薛显、周德兴、吴复、金朝兴
十二员将佐,领兵二万,在正中深处埋伏,西对龙江,汉兵若
英烈传                       ・129・

败 ,他必沿江北走,便可率兵从东攻杀。又令邓愈领兵三万,
待友谅兵来,便去动他老营,截他归路。又令李文忠领兵二万,
即刻抄龙江境入大洋,将汉兵所有船只,尽行拘掠,止留破船
三百只,于江岸边待他败兵奔渡。太祖听令,便在台下称说 :
“此举宜令片甲不存,军师何以留船与渡?”刘基说 :“兵法
‘陷之死地,必有生路 。’昔者项羽渡河,破釜沉舟,以破章
邯;韩信背水列阵,以破赵军,俱是此法。倘汉兵二十万逃奔
采石,无舟可渡,彼必还兵死战,胜败又不可知。惟留此破船,
待他争先逃渡,若至江心,我军奋力追赶,破船十无一存,始
为全胜 。”分拨已定,诸将各自听令行事,不提。
却说陈友谅亲督元帅张定边,及精锐二十万,待到酉牌时
候,都向东南进发,偃旗息鼓,倍道而行,将及半夜,方到江
东桥。友谅便问 :“桥是何如?”只听前哨报说 :“是铁石造
成的 。”友谅惊说 :“康玉分明说是木头的 ,何故反是铁石?
可再探到前面还有木桥否?”那哨子上前探了好久,回报说 :
“此桥长二十步,尽是铁石所砌,上前去探,更无木桥。”(按
此桥太祖定天下,既因命名铁石桥,与北京城外芦沟桥,为天
下之冠。)友谅心疑,便自领兵前行数百余步,只见营鼓频敲,
友谅喜道 :“此必茂才扎下营寨 。”即令张志雄领兵前往,密
呼“老康”以为内应。谁想志雄前至寨口,隔栅遥望,营中并
无一个士卒,止是悬羊驾犬,击鼓如雷。领兵急回阻住,备说
前事,不可前往,必有伏兵在彼,勿堕奸计。友谅大惊说:“吾
被茂才诱矣 !”下令急回兵北走 。众军心惊胆碎,兵溃争先。
看官看到此,想说 :“若是友谅果有智量,且按兵不动,列阵
先迎,虽有伏兵,见如此强盛,也决不敢轻犯 。”谁知智不及
此,只是鼠窜狼奔,哪里挡得住。此时正值暑热,太祖穿着紫
衣玉甲,张着黄罗大盖,与军师登城,坐敌楼中细望。众将见
英烈传                       ・130・

友谅兵马奔溃,渴欲出战。军师且下令说 :“红日虽升,大雨
立至。诸将且宜饱食,当乘势而击……”说话未完,果然风雨
蔽天而来。太祖便击鼓为号,只听得信炮震天,伏兵并起。冯
胜、冯国用、赵德胜、丁德兴四将,用那火器追击,驱兵投来。
友谅阵中 ,只顾各保性命 ,人上踏人地逃走。张定边见事危
急,高叫说:“三军休恐,当并力攻出 !”这些军士哪里听令。
四将因他高叫,心中转说 :“军师之令亦要如此,也分兵两翼
而攻 ,容贼兵夺路而走。只是随后追杀 。”友谅急奔走本营。
那本营已被邓愈杀入,四围放火,黑焰迷天,十万之师,都皆
逃散。友谅领了残兵,只得沿大江岸边奔走。正行之际,当先
一路兵截住,为首大将正是康茂才,高叫 :“友谅可速来,老
康等候多时了 。”友谅听了大怒而骂,便叫:“众将若能擒此,
富贵同之 。”张定边拍马来迎,赵德胜便横前抵住,从中大叫
麾军奋击。定边力不能支,勒马转走。茂才乘胜追来,活缚将
士共二万余人。张志雄、梁铉、俞国兴,遂解甲投降。友谅引
兵突围北走 。约有二十余里,忽见旌旗盖天,四下金鼓齐鸣,
当先摆着华高、曹良臣、茅成、孙兴祖等十二员大将,从东驱
兵抢杀过来。友谅不敢恋战,便与张定边斜刺杀出,恰遇着李
文忠 、俞通渊拘掠友谅战船方回,路至慈湖,又是一番鏖战,
擒他副将张世方、陈玉等五人。此时友谅军人已死大半,约剩
十万有零 ,沿岸奔走,只盼到江边另作安排。那想从江一望,
楼船战舰十无一全 。访问舟人,说李文忠带了精锐焚掠船尽。
友谅仰天捶胸忿叫说 :“早不听杨从政之言,竟至于此 。”腰
间拔开宝剑,将要自刎,那张定边忙来抱定,劝说 :“古来圣
人,俱遭颠沛。臣愿殿下忍一时之小忿,图后日之大功,未为
晚也 。”友谅只得上马再行,料得来路已远,再无伏兵,庶可
从容而行。那想采石矶边,札驻大营,正是常遇春、沐英、郭
英烈传                       ・131・

子兴、廖永忠、朱亮祖、俞通海、张德胜,倍道从僻路在此阻
截,杀得友谅单骑而奔。恰又遇着周显兵到,大杀一阵,活捉
了贼将僧家奴等一十五人。止有张德胜深入贼队,面中流矢而
死。友谅慌忙同张定边逃走,幸得陈英杰领残兵亦至采石合做
一处。止见破船二三百只,泊在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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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回 
 

不惹庵太祖留句 
 
闻说金陵多智奇,善能谈笑解重围。
采石矶头愁蔽日,钟山顶上瑞呈辉。
塞鸿晰呖还江右,列宿低徊摧紫微。
汉阳到处春光好,惹得龙泉旧日挥。
却说友谅同张定边逃窜,幸得陈英杰领了残兵,亦到采石
矶边,合做一块。只有破船二三百只,泊在岸边。友谅且忧且
喜 ,说 :“还有一线之活路 。”那些军士争先而渡。不移时,
常遇春等将一齐赶杀过来,用硬弩、强弓、喷筒、鸟枪,飞也
似地打将过来。比到江心,这些破船,一半沉没。常遇春鸣金
收军 ,共计斩首一十四万三千余级,生擒二万八千七百余人,
所获辎重、粮草、盔甲、金鼓、兵器、牛、羊、马匹,不可胜
数。复取了太平城,引兵回到金陵。恰好徐达同华云龙率兵去
救常州,与士诚连战得胜。士诚见势头不利,便退兵奉打江阴。
徐达等随救江阴。正在交兵,忽报友谅大败亏输。士诚心胆俱
破,连夜遁回姑苏去了。徐达等也班师回到金陵。太祖不胜之
喜,相与设宴庆贺,诸将各论功行赏有差。
此时已是暮秋天气,营中无事,太祖吩咐李善长及翰林院
都做起文书,分驰各处镇守将吏 :俱宜趁闲修造兵器、甲胄,
练习部下士卒;至于牧民州府,俱要小心循抚百姓;秋收之后,
及时种麦、种豆、栽桑、插竹,尽力田亩,毋得扰害民生,以
英烈传                       ・133・

养天和;至于远近税粮,俱因兵戈扰攘,一概蠲免;或有罪过
人犯,非是十分难赦的,俱各释放还家,并不许连累妻孥。文
书一到,大家小户,哪个不以手加额,祝赞早平天下,这也不
必赘提。
忽一日,太祖心下转道 :“太平府地方,近为伪汉友谅所
陷,至今百姓未知生理若何?”便带了十来个知心将佐,潜出
府中,私行打探。却到一个庵院寄宿,见门匾额上写着“不惹
庵 ”。迅步走将进去,只见一个老僧,问道 :“客官何来,尊
居哪里?”太祖也不来应那老僧。又问道 :“尊官何以不说去
处、姓名,莫不是做些什名反事么?”太祖看见桌间有笔砚在
上,便题诗一首: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山僧不识英雄汉,只顾哓哓问姓名。
写完就走。恰有一个颠狂的疯子,一步步也走进来,与那
小沙弥们一齐争饭吃。太祖近前一看,却是周颠。太祖因问道:
“你这几时在何处,不来见我?”他见了太祖,佯痴佯舞,口
叫“告天平 。”一会便塌塌地只是拜。在庵中石砌甬道上,把
手画一个箍圈,对太祖说 :“你打破一桶 。”太祖一向心知他
的灵异,便叫随行的一二人,扯了他竟出庵来,把马匹与他坐
了,径回金陵而去。那周颠日日也在帐中闲耍,太祖也不十分
理论。只见一日间,他突然说:“主公,你见张三丰与冷谦么?”
太祖也不答应,他也不再烦。
谁想满城中画鼓齐敲,红灯高挂,早报道元至正二十一年
岁次辛丑元旦之日 。太祖三更时分,拜了天地、神明、宗庙、
社稷,与百官文武宴赏,却有刘基上一通表章,道:
伏维,殿下仁著万方,德施四海,如雨露之咸沾,似
风雷而并震。窃念:伪汉陈友谅,盗国弑君,乃纠伪吴张
英烈传                       ・134・

士诚 ,残害良善,如兹恶逆,不共戴天。望统熊虎之师,
扫清妖孽之寇,先侵左患,后劫右殃。况观天时,有全胜
之机。惟赖宸衷,奋神威之用。冒渎威严,不胜惶恐。谨
奉表以字。
太祖看了表章,对刘基说 :“所言正合吾意 。”因命徐达
掌中军为大元帅,常遇春左副元帅,邓愈右副元帅。郭英为前
部先锋,沐英为五军都督点使,赵德胜统前军,廖永忠统后军,
冯国用统左军,冯胜统右军,其余将帅俞通海、丁德兴、华高、
曹良臣 、茅成、孙兴祖、唐胜宗、陆仲亨、周德兴、华云龙、
顾时 、朱亮祖、陈德、费聚、王志、郑遇春、康茂才、赵庸、
杨壕、张兴祖、薛显、俞通源、俞通渊、吴复、金朝兴、仇成、
张龙、王弼、叶升等,皆随驾亲征调用。止留丞相李善长、军
帅刘基、学士宋濂等,率领后军,镇守金陵。
择日大军进发,刘基等率群臣饯送,便对太祖说 :“此行
径逆大江而上,从安庆水道越小孤山,直抵江州,以袭友谅之
不备 。彼若迎战,即当发陆兵围之。彼若败走,弃江西而奔,
主公不必追袭,惟尽收江西州郡,然后取之未迟 。”太祖说 :
“军师所沦最是,孤不敢忘。”宋濂因仿《渔家傲》一阙以饯,
词曰:
红日光辉万物秀,春风披拂乾坤垢。英雄豪气凌云透,
雄抖擞,长驱虎士除残寇。
圣明诛乱将民救,万万仁心天地厚。旌旗指处群雄朽,
须进酒,玉阶遥献南山寿。
太祖大喜,即命李善长草记其事,刻时起兵。刘基等送至
江岸而别,自去不提。
太祖不日兵至采石矶,令军士登舟逆流而上。太祖见江水
澄清,洪涛巨浪,风帆如箭,乃作《江流赋》以遣怀,命叶琛
英烈传                       ・135・

笔记。赋曰:
长江荡荡,绿水悠悠。举目遥观,共长天而间色;低
头近觑,同红日以争光。岸边绿苇滴溜溜,风摆旌旗;堤
下青蒲孤另另,露依剑刃。白苹州上,有一攒一族白沙鸥;
红蓼滩前,有一往一来红足雁。中间富贵,飘飘荷叶弄青
线;内里繁华,展展莲花倾玉盏。雾雪中,响沸沸化龙金
鲤 ;晴波内,骨喇喇通圣玄龟。遥纳千秋,总三台之职,
远尊大海,位太宰之权。东南形胜,为吴越之藩篱;西北
胸襟,雄楚淮之保障。晋残东渡,能随五马化为龙;汉末
南争,善使三雄决二虎。到春来暖融融,鸥浴鱼翻;到夏
来碧森森,芰生荷放。秋叶逐红随浪走,冬水映白趁波流。
东去西来万里长 ,滔滔不尽古今忙。流,水水流流入海,
水翻翻浪浪翻江。碧荷荷碧碧烟罩,紫花花紫紫云盘。白
鸥鸥白白鸥波,红蓼蓼红红蓼滩。采莲蓬采采莲去,行棹
棹行行棹远。烟树生烟烟绕树,渡船来渡渡入船。汨汨无
边浴寒日,茫茫四际倒青山。几番铁骑腾长流,数歌金戈
照急澜。嗟哉跨江,欲会猎曹瞒;厄乎浮水,争投鞭孙坚。
炎炎纵火称公瑾,浩浩驱兵赞谢玄。英雄挥泪伤时往,豪
杰持戈惜目前。王浚乘威焚铁钻,祖生慷慨叩舡船。
赋犹未已,俄报兵至安庆。太祖因留郭英、邓愈,分兵一
万攻取安庆,自率大兵,径过鄱阳湖口,前至小孤山。却有一
员大将:
身长八尺,阔面长须。一双隐豹的瞳人,两道卧蚕的
眉宇 。不激不随,又似化成王,又似阁罗王;能强能弱,
既如佩着革,又如佩道弦。提起青龙偃月刀,晃晃火良火良,
扫尽寰中妖孽;跨着赤兔追风马,腾腾烈烈,拓平海内山
川。真是人世奇男,原说天灵宿。
英烈传                       ・136・

这个将军,你道是谁?就是陈友谅授他做前将军平章指挥
使,姓傅双名友德的便是。当初祖上住在宿州,后来移居颖州,
今又徙砀山。他祖上自来好施善行阴德,其父系当地有名的善
人。一日间,门首忽有一个道人,浑身遍体都是金箔来装成的
光彩 ,哄动了一街两岸的人都来看他。傅善人也走出来看看,
便问 :“师父何来,尊名大号?”那道人说 :“我贫道两脚踏
地,只手擎天,大千世界,哪个不识我?族姓姓张,人都称我
为张金箔,今方从山西平阳地方过来 。”这善人又问 :“怎么
称师父为金箔,其中必有缘故?”那道人又笑了一声,便道 :
“你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便脱下了纳裰,叫唤众人,说 :
“你们午间如若未有饭米的,日来未有柴烧的,家中或有老父、
老母、幼女、稚男,没有财物扶养的,或有官私横事,没有使
费的,都走到我身边来,揭取些金箔用用也可 。”
欲知能否揭取金箔,且见下文。
英烈传                       ・137・

第 32 回 
 

张金箔法显街坊 
 
一时灵宿诞生齐,都向金瓯名字题。
飞剑江西开雨露,挥鞭海外卷虹霓。
喜看良将归真主,笑却奸雄过武溪。
江汉至今春自在,谁解当年费鼓鼙。
那张金箔叫唤 :“人间若没有钱钞使用、无可奈何的,便
到我身边来揭取些金箔,去用用也可 。”只见那些人一个也不
动手来取 。那道人又唤道 :“还有东来西去一时没了盘费的,
贫穷落难一时病死没有殡殓的,都可来取些用用 。”又叫道 :
“如有希奇古怪、百计难医的病症,也可取些去吃吃,包得你
们都好 。”如此叫喊了三四遍。那些人方来把他脸上的、或身
上的、或腿上的金箔,都揭取下来。也有重二分的,也有重半
分的,也有重一钱的。揭了起去,也不见有一些疤痕,仍旧见
有金箔生将出来。这些人把金箔放到火中一煎,恰是十成的宝
贝。正好去买东西,做正经事使用。那善人便向前道:“师父,
你的功德真是无量,但不知那金箔缘何有厚有薄,不同的分量?”
那张金箔又道 :“这是我因人而异,可满足其行事,而给与他
的。孔子也曾说 :‘周急不继富 。’怎么可滥予他?”傅善人
便说 :“请师父到我家素斋了再走 。”那道人说 :“我正要到
你家中一看耍子 。”这时街上人来取金的,成千成万,一会儿
也都揭些去了。那道人穿了纳豁便同善人走人家里来。袖中取
英烈传                       ・138・

出一个小鸟儿,鸦鸦地叫,对善人说 :“这是毕月鸟精。我见
你家良善,今日远远地特送与你,晚来自有分晓。公可收了在
卧房床帐之内 。”善人接在手上,好好地走进卧房,把鸟儿放
在帐子内。正好走出来,见那些取金箔的人,拈香顶烛,一齐
拥将进来说 :“我们二三十年不好的病,吃这金子下去,没有
一个不好 。”还有那揭去买柴籴米的,侍养爹娘、儿女的,了
结官司的,殡送的,都进来把张椅子掇在厅前中心,正好朝道
人礼拜。不料一阵风过,那道人却不见了。众人说 :“从来不
曾见这样神异 !”各个四散不提。
且说傅善人见众人各自回去,走进房中,对了婆婆说了神
异,便也同去看帐中鸟儿。那鸟儿驯驯伏伏,也不飞,也不叫,
停在帐杆柱上 ,用眼儿只看着他夫妻两个。他二人看了一会,
笑笑说道:“不知这师父将他送与我们何意?”善人对说:“且
到夜来再看 。”转过身到外边,吩咐司香的,烧佛前午香。只
见丫环翠儿说:“外面钱太医因院君将产,着人送保生丹在此。”
善人说 :“可多多致谢他 。”丫环便出去回复。
看看红日西沉,银蟾东起,不觉又是黄昏时节。那院君说
身子甚是不安 ,却要上床来睡。谁想这鸟儿不住地叫了两声,
在帐内飞来飞去 ,忽地跌在席上,骨碌碌地在席边滚做二团。
那院君急把手来捉他,一道清光径从口中直灌进去,吃了一惊。
那鸟便不知何处去了 。将近半夜,生下傅友德来,甚是奇伟。
将及天明,那张金箔直到傅善人堂中叫了“恭喜”,便说:“不
出三十年,令郎自当辅佐真主,建立奇功 。”别了自去。那友
德长成,果然灵异不常,有诗赞曰:
有客云霄意气全,知天福荫在心田。
何须买卜君平宅,已有徵符金箔仙。
毕月鸟从玄冥合,丰神迥异世间贤。
英烈传                       ・139・

峥嵘既具如龙剑,咫尺风云自有缘。
那友德见元纲不整,便从山东李善之起兵,剽掠西蜀;后
来善之败,便下武昌从了友谅。前日友谅为朱兵败于龙江,因
使友德把守小孤山。他明知友谅所为不正,特来投降。太祖见
了他,心中暗喜,便问道 :“既为汉将,何以复来?”友德拜
说:“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昔陈平弃楚,叔宝投唐,
皆有缘故。闻殿下神明英武,圣德宽宏,愿竭驽骀,万望不拒。”
太祖便授帐前都指挥。即日领兵直抵九江五里外安营。
且说友谅自龙江败回,懊悔自家远出的不是,因此只守原
据地方。只道自不来惹人,人也不来惹他,只与诸嫔妃每日在
宫内饮酒欢歌的快乐。一闻天兵突到,以为从天而下,惊得魂
不附体 ,急召张定边议敌。那定边说 :“金陵将士足智多谋,
前者三十万兵入龙江,被他一鼓而败。今孤城弱卒,怎能抵当!
倘先困吾城,进退无路了。以今之计,不如暂幸武昌,以图后
举。”友谅依计,即刻传旨,令眷属收拾细软宝贝,轻装快辇,
率近臣今夜开北门,径走武昌权避。
次日,太祖列阵,叫探子去下战书。探子回报 :“城门大
开,城中父老皆出城迎伏道左说:‘汉王昨夜挈官潜遁去了。’”
太祖大喜,便率将佐数员,及文官几人,入城安抚百姓,收获
友谅华盖、日月旗扇等物。其余军卒,并不许骚扰地方。次日
留黄胜、章溢镇守。即统大部进至饶州。守将李梦庚,开门十
里外迎接。又令兵马直趋南昌府,守将王交任也出城投降。太
祖分拨叶琛、赵继祖守南昌,陶安、陈木明等守饶州。陶安向
前说 :“自从主公车驾往还 ,皆得朝夕依附,今承命守饶州,
遂未能日侍主公颜色 ,奈何,奈何 !”太祖说 :“如此重地,
非公不可抚理 。”因作诗一首,以赠陶安:
匡卢石穴甚幽深,水怪无端盈彭蠡,
英烈传                       ・140・

鳄鱼因韩去远岸,陶安鄱阳即治理。
陶安拜谢,自去料理府事。只见袁州欧普祥,龙泉彭时中,
吉安曾方中等,俱献表归降。又有康茂才前承军令,引兵直下
蕲黄、兴国、沔阳、黄梅、瑞州等处。谁想各郡闻知大驾亲征,
没一处不闻风来降 。是日,茂才领兵而回,却尽有江西之地,
也进帐复命。太祖正在欢喜,却有探子报来说 :“南昌府原任
汉将祝宗、康太二人,同谋杀了知府叶琛、守将赵继祖,复据
了城池 ,甚是毒害无理 。”太祖闻报大怒,便遣徐达率邓愈、
赵德胜,领兵一万,即刻攻复。临行吩咐 :“五日内,大部人
马也到,你等宜尽心征捕,不得走了逆贼 。”
那徐达星夜兼程而往。不一日,来到南昌,四下里用兵围
住,就布起云梯。顷刻间,军卒奋勇上城,把祝宗、康太二人
捉住,落了囚车。次日太祖恰好也统兵来到,徐达等出城迎接
了,便械送囚犯到太祖面前。太祖吩咐军中设祭,遥望叶、赵
二灵所葬之处,将祝宗、康太斩首致献。因对诸将说 :“南昌
为楚重镇,又是西南藩篱,今得其地,是陈氏断左臂,而士诚
亦为胆寒。”即遣朱文正、邓愈等镇守南昌,自回金陵。不提。
且说原先太祖下了处州,有苗将贺仁德、李祐之投降。太
祖因命耿炳文暂离长兴来此镇守。后来长兴一带地方,被士诚
搅扰 ,便着孙炎知府事,以元帅朱文刚、王道童等协力抚治。
耿炳文仍去守长兴。那贺仁德、李祐之二人,每怀忌心,只恐
镇守金华胡大海来援 ,总是未敢动手。乃密交金华苗将刘震、
蒋英、李福,约定彼此各杀守臣,共据其地,以图富贵。刘震
等允计 ,便召集苗蛮数百,只乘空隙儿下手。适值二月初九,
李祐之、贺仁德阴谋乘元帅朱文刚、王道童与知府孙炎在衙设
宴,暗率苗兵千余围定。一声锣响,杀将进来。文刚即提剑上
马接战,大骂道 :“国家何负于汝,汝乃反耶!若不急降,砍
英烈传                       ・141・

汝万段 !”李祐之运枪来战 ,文刚连断其槊。他见势难抵敌,


便把手招动,苗兵乱来围住。文刚转剑杀出,不提防贺仁德从
后心一枪,坠马而死。王道童亦遇害。仁德便把孙炎夫妻二人,
幽拘在暗室中,逼他投伏。孙炎自思不久救兵便到,就哄他说:
“若不杀我,即成汝谋 。”李祐之看他终是不屈的心事,因对
贺仁德说:“到晚再处死,何如?”
英烈传                       ・142・

第 33 回 
 

胡大海被刺殒命 
 
倚剑长戈落晓霜,只今留得姓名扬。
水流江汉忠魂在,莲长蒲塘义骨香。
有死莫愁英杰少,能生堪羡水云娘。
死生天佑忠贞性,总是高岗仪凤翔。
且说李祐之见孙炎终有不屈的光景 ,恐留着了反贻后患,
约莫黄昏时候,将酒一斗,雁一只,送与孙炎,说 :“以此与
公永诀。”孙炎拔剑割雁肉来吃,且举杯酌酒,仰天叹了数声,
说 :“大丈夫为鼠辈所擒,不及一见明公,在此永诀;然我一
义男,万古之下,芳名自存。恨这贼奴,天兵到来,凌迟碎剐。
但笑肉臭,狗都不要吃他 。”苗兵大怒,嗔目而视。孙炎饮酒
自乐 ,便持剑在手,喝令士卒向前跪下,吩咐说 :“我且死,
这身上的紫绮裘乃主公所赐,不得毁乱我衣裳 。”左盼妻儿王
氏,且已先缢而亡,遂自刎死。贺仁德、李祐之因据有其城。
千户朱绚,潜夜驰赴金华,报知胡大海。大海大怒,急命
刘震、蒋英、李福等,点兵前去,拿获逆贼。那刘震向前说 :
“此贼全仗标枪,元帅往战,须备弩箭才好。”大海便入帐中,
独背自备弩箭 。蒋英从背后把剑直刺透大海前心,一时身死。
次子关住、郎中王恺、总管张诚俱遇害。恰有大海长子胡德济,
在诸暨闻变,便奔到李文忠帐前,诉说前事。文忠即刻点兵攻
复 ,路至兰溪,苗贼弃城而走。德济奋马力追,言不共戴天,
英烈传                       ・143・

以报父仇 。恰好追到一个去处,上临斗星,下见深溪。刘震、
蒋英、李福三贼见无去路,也冒死杀来。德济眼到手落,一刀
削去 ,把李福腰斩做两段。刘震正待持枪来刺,那刀头一转,
把枪头砍将下来。德济大叫 :“贼奴休走 !”刘震人和马跌下
深坑 ,被朱兵乱刀杀死。蒋英自知无用,连忙跳下马来投降。
德济说 :“杀我父亲,正是你这贼子,不杀你待何时 !”也一
刀砍下头来,转马回报文忠。
却说千户朱绚,见刘震等三贼刺死了胡大海,便独马奔出
金华,仍潜身到处州地面,纠集向来所与将士,约有五六百人,
来攻处州。那贺仁德、李祐之驰马杀出,被朱绚背城而战,径
占据了城门,不放二贼回城。那二贼只得奔走刘山。朱绚吩咐
将士百人,守住四门,前领众军追杀。贺仁德且战且走,恰喜
为马所冲,被众士卒活捉了过来。李祐之见捉了仁德,心下自
慌,枪法都乱,急急落荒而逃。朱绚拈弓搭箭,一箭正中祐之
咽喉而死。收军回城,把仁德斩首号令,差使报捷金陵。太祖
闻报,深羡胡德济为父报仇,朱绚独身恢复,实是难得,各令
赏金百两,银五千两,嘉赏功勋,升受有差。因命耿天壁镇守
处州。且对军师刘基说 :“自随我征战以来,攻城守隘,死于
国事者,皆忠义之臣,不可不封奖,以励众士 。”即唤工作局
设庙于金陵城,塑耿再成、胡大海、廖永安、张德胜、桑世杰、
花云、朱文逊、朱文刚、孙炎、叶琛、赵继祖等像,论功追封,
岁时祭祀,不提。
却说花云的婢女孙氏,见主婆郜氏身死,便抱了三岁幼儿
花炜逃难。谁想被友谅部下百户王示所拘。元见孙氏美色,强
纳为妾。孙氏想如果不从,必与此儿同被杀害,故不得已许之。
后来友谅侵龙江,差王元往江州运粮,挈孙氏与妻李氏同住。花
儿昼啼哭,妻李氏甚恶之,欲置之死。孙氏跪泣说 :“万望夫
英烈传                       ・144・

人怜悯勿杀,妾当丢在草野中,让人抱去,也是夫人天地之心。”
李氏听了,吩咐说 :“抱了去,可就来 。”孙氏出门,抱至江
边,拜告了天地,说 :“花云是个忠义好汉,死节而亡。天如
怜念。忠魂,使其有后,顷刻之间,当有舟楫救渡;倘或该绝,
妾身当抱此儿,共赴江水,葬于鱼鳖腹中……”言未了,只见
芦苇中簌簌地响,有一个人似渔翁打扮,出来备问其故。渔翁
嗟叹不已 ,便说 :“我当为你哺育此儿 。”因引孙氏到家中。
孙氏细细看了所在,识认了东西四至,便从怀中取出金环一支、
银钏一支与渔翁,说 :“此物权为收养之资,日后相逢,当出
环钏配合为记 。”再四叮咛,洒泪而别。仍归王元家中,服事
正室李氏。
至次年辛丑,太祖举兵伐汉,友谅见势大难敌,竟弃江州
奔走武昌。王元也随军前去,惟留妻与妾孙氏在家。孙氏闻太
祖驻扎江州,因往渔家索此儿以献太祖。不意渔翁无子,且爱
他聪秀,决不肯还。孙氏只得仍归,号哭了七日七夜,因正妻
李氏怒骂而止。后复往渔翁家索之,凑巧渔翁往江捕鱼,其妻
亦送饭 ,反锁此儿在屋子里。孙氏撬开房门,竟负此儿而逃。
奔至城中,谁想太祖大驾已去江州。孙氏进退无路,又恐渔翁
来寻,只得当夜到江渚边深草内歇了一夜。次早,出江口买舟
过江,又遇陈友谅南昌兵败,争船而渡,造次中,孙氏并花儿
俱被推落水中。孙氏落水,紧抱花儿不放,出没波浪中。忽见
水上有如围粗的大木一条,溜将过来。孙氏大喜,遂挈儿攀木
而坐 ,漂来漂去,倏入一个莲池间,内外上下俱有荷叶遮蔽。
孙氏、花儿躲避不出,因摘莲子充饥。他们在莲池坐木上,已
经八日,遂得不死。孙氏默祈天神保护。时已夜半,忽闻岸上
有人说话,孙氏高声求救。只见月明中,一老翁驾了小船,行
入池中。细问来历,因引孙氏并儿上船,且说 :“既是忠臣之
英烈传                       ・145・

裔 ,我当送至金陵,坐船中你勿惊慌 。”孙氏与儿并坐船内,
耳边但闻得如疾风暴雨,眼里只见这船或旋上顶,或涉江滩。
顷刻之时,老者道 :“天色方明,金陵已到,我当送你进
城 。”进得城中,正遇着李善长路间判断公事。吏人将此事报
知说 :“有太平城花云婢女抱小儿来见。”善长急令唤到面前,
那老者把前情具说了一遍。善长叹说其异,就引孙氏等来见太
祖。太祖抱花炜坐在膝间,谓众官说 :“我不意花将军尚有此
儿,真是将种 !”因唤老者入问名姓,并赐以金帛。那老儿放
开喉咙,口念了四句道:
我是雷公之弟,神能通彻天地。
怒追不孝不仁,喜救有仁有义。
一阵风过,老者竟不知何在。太祖说:“花将军殉身报国,
孙氏困苦救儿,忠义一门,理宜神明荫庇 。”诏封孙氏为贤德
夫人,花炜袭父都指挥之职,待年至十六,相材任用;选给官
房一所与住,月给米禄抚养。
光阴荏苒,转瞬又是元至正二十三年,岁次癸卯三月天气,
那陈友谅逃至武昌,建筑宫阙、都城、朝市、宗庙。时当初一,
友谅视朝,诸文武百官,山呼拜舞礼毕。因宣江国公张定边向
前,问道 :“金陵恃强,侵我江西,此仇不可不复。寡人也日
夜在心。前者下诏,命卿等招军买马,不知到今共得几何?”
定边回道 :“主公虽失江西 ,而江北、两淮、蕲黄等处地方,
粮储不少。即今诸路年谷不登,人民饥馑,闻殿下招兵,俱来
就食 。群雄小寇来投伏者  ,计有六十万余人 。”友谅又说:
“军兵虽足,这些盔甲、器械舟船、樯橹,恐未能悉备停当。”
定边说 :“臣同陈英杰百计经营,幸已周备了。”友谅又问道:
“粮草充备么?”定边把手指计算了一番 ,说道 :“以臣计,
料也有二百三十余万,尽可支持 。”友谅大喜,说:“既如此,
英烈传                       ・146・

便可发兵收复江西,并下金陵,以报前仇。……”言未毕,只
见丞相杨从政出班启事说 :“若论此仇,不何不复,奈金陵君
臣智勇足备,不可轻敌。以臣愚昧,细思吴王张士诚,他与朱
家久是不共之仇 ,且兼三吴粮多将众。今主公既欲收复地方,
攻打金陵,臣有一计在此……”
不知又设何计,且听下回分解。
英烈传                       ・147・

第 34 回 
 

张虬飞锤取二将 
 
藻井雕薨驻彩霞,安丰一失便无家。
凄凉夜月楼前舞,零落春风苑外花。
残曙不留吴汉草,夕阳空映殿庭鸦。
可怜河水滔滔逝,谁识人间有岁华。
却说丞相杨从政奏道 :“今主公欲收复江西 ,攻取金陵,
莫若修一封书,遣一个能言之士,往吴国连和。说以利害,使
彼愤怒发兵,与朱家作对。主公再令二人,一往浙东说方国珍,
一往闽广说陈友定,一同发兵攻打金陵,则朱兵必挡东南之敌。
主公然后统了大军,前驱而进,那时收金陵,在反掌之间矣。”
友谅听了大喜,说 :“此计最妙 !”遂遣邱士亨往苏州,孙景
庄往温州,刘汶往福建,刻日起程。正是春和景色,却有《蝶
恋花》一阕:
欲减罗衣寒未去,不卷珠帘人在深深处。红杏枝头花
几许,啼痕还恨清明雨。昼日深沉香一缕,宿酒醒时恼破
春情绪。江水潺潺清可喜,紫燕黄莺来狂语。
且说邱士亨不日间已至姑苏,竟到朝门外俟候。却有近臣
启知,因引他入见。士诚问了些闲话,便拆书观看,念道 :
寓武昌汉王陈友谅,书奉大吴王殿下:伏力元纲解纽,
天下纷纭,必有英才,后成功业。兹有金陵朱某,窃形胜
之地,聚无籍之徒,侵吴四郡,夺我江西,心诚恨之,时
英烈传                       ・148・

图恢复。伏念旧好,共成其势,两力夹攻,必可瓦解。两
分其地 ,各复其仇,利莫大焉。特令人会约。乞赐明旨。
依期进兵,万勿渝信。友谅顿首再拜。
士诚得书大喜,因对士亨说:“孤受朱家之耻,日夜饮恨,
力不能前。若得尔主同力来攻,孤之至愿 。”因重赏士亨,约
期起兵,令之回国,不提。
次日,士诚便同元帅李伯升、御弟张士信、副帅吕珍,商
议乘汉兵夹攻,即当亲征,以复故土。只见丞相李伯升启说 :
“汉王从江下攻金陵,舟师甚便。我若先投其锋,彼必与我相
迎 ,那时汉兵乘虚而入,是于汉有益,于吴有损。以臣愚计,
可先领兵,从牛渚渡江攻采石、太平、龙江等处,只约汉兵攻
池州西路 ,则金陵之师,必悉力以拒一敌,此时殿下统大兵,
乘虚直捣金陵,力必成擒矣。”又说 :“宋主韩林,近处安丰,
亦我之肘腋。以兵攻之,彼必不胜,决请救于金陵。是我得安
丰,且分金陵之力也 。”士诚听计说 :“极妙,极妙 !”遂宣
吕珍、张虬、李定、李宁四将,领兵十万,攻取安丰 。”卿等
宜戮力同心,攻复旧壤,平定宋地,并取金陵,遂有淮东,俱
当割地封王,以酬功赏。四人领命,竟取路望安丰来,自领大
部人马,竟向金陵进发。
宋主韩林闻说吴兵骤至,大怒,急宣刘福通计议。福通说:
“主上勿忧 。”便引罗文素、郁文盛、王显忠、韩咬儿,率兵
二万迎敌。吴兵阵上,早有张虬领兵一万,到城下搦战。这边
罗文素等四将,力战张虬。张虬力不少怯,斗上四十余合。却
说罗文素、郁文盛二将,并马转过东来,那张虬一锤飞去,连
中二人面孔,都翻空下马,被乱枪刺杀。韩咬儿见势不好,持
鞭赶来 ,张虬也转过一锤,脑盖打得粉碎。王显忠急要逃回,
张虬纵马奔到,大喝道 :“休走 !”轻舒猿臂,把显忠活捉了
英烈传                       ・149・

在马上。刘福通因此弃阵逃回。吴兵拥杀过来,十亡八九。韩
林传令坚闭城门,再议。便同福通筹谋,说:“吾闻金陵朱公,
兵强将勇 ,仁义存心,若往彼去求救,必不见拒 。”便修表,
遣太尉汪全从水间浮出,抄河路十五里,方得上岸,星夜奔赴
金陵。果然好个王都气概,曾有《古轮台》一篇,称赞好处:
色鲜妍,韶华难拟又难言。江翻玉浪如匹练,素蟾舒
展见。虎踞龙蟠翠微开,螺髻双悬。有多少五陵才俊,裘
马翩翩 。耐不住在花柳前,瑞霭中天。真好个宸京畿甸,
西枕衡华 ,东临淮泗,长江天堑,处处酒族翻。情怀远,
夕阳烟里笑歌填。
正值太祖升帐,早有近臣上前启说 :“北宋韩林有使臣到
此 。”太祖召见了,便拆书来看,道 :
北宋王韩林顿首再拜上,金陵吴国公朱殿下麾前:切
念公威震海内,德溥四方,林本欲助手足之形,佐张皇之
势,只因奸党阻梗。今有汉贼窥伺江西,吴寇攻扰,望苏
倒悬之急。林虽无用,亦当图报。势在旦夕,悬拜垂仁不
宣。
太祖看书既毕,令汪全馆驿筵宴。便对众将说 :“今吴困
安丰,韩林求救,此事如何?”军师刘基说 :“此正士诚‘假
途灭虢 ’之计,欲图我金陵耳。安丰是淮西藩蔽,若有疏失,
则淮西不安。彼得淮西,必来取江南。汉兵又从江西来攻,则
我有分争之祸矣 。”太祖听得,细思了一会,便问 :“似此奈
何?”刘基说 :“凡有病,须医未定之先。主公可同常遇春领
兵先救安丰。便遣人往江西调徐达兵来,随后策应,庶几淮西、
江南两保无虞 。”太祖又说 :“我离金陵,吴兵必来后袭;徐
达离江西,汉兵必来攻扰,是内外交患了 。”刘基说 :“臣以
李善长、汤和、耿炳文、吴良、吴祯领兵十万,镇住金陵、常
英烈传                       ・150・

州、长兴、江阴一带地面,便足拒抗吴师。江西有邓愈、朱文
正,领兵五万,亦可抗友谅。主公此去,若定淮西,然后或破
汉或破吴,但灭得一国,大事可成矣 。”太祖称善,便令汪全
先回 ,教宋王坚守城池,自领三军即日来救。汪全拜谢先去。
次日令常遇春 、李文忠领兵十万征进,留世子朱标权理朝政。
刘军师同李丞相协掌军国重事;再传檄与汤和、邓愈知道,须
严整军马,谨备东吴及北汉之寇。分遣已定,克日领兵望安丰
进发。
不一日,进泗州界上,传令安营。忽汪全驰至,泣拜说 :
“臣未到安丰,中途闻知吕珍、张虬攻破城池,把臣主并刘福
通尽皆杀害,据有安丰了 。”太祖闻说大怒,下令诸将勇力攻
取,擒拿二贼,与宋王报仇。又对汪全说 :“你主灭,你亦无
所归,不若留我麾下,复为旧职 。”汪全拜谢受职。即日兵至
安丰正南七里安营。
且说吕珍、张虬得了安丰,不胜之喜,终日饮酒为乐。忽
报朱兵来救,二人大惊。吕珍说 :“金陵兵未可轻敌,今夜可
令部将尹义,先将金帛、辎重送赴泰州,明日我辈方领兵对敌。
胜了不必说起,若是不胜,便弃城仍奔泰州,以图后举 。”张
虬说:“极妙 !”当夜收拾起细软货物,付尹义押赴泰州去了。
次日分兵五万,张虬镇后,吕珍当先。旗门开处,早有常遇春
横枪在马上杀来。吕珍与遇春战有许久,吕珍力怯便走。遇春
追赶约有十数里 ,猛听一声炮响,却是张虬领伏兵五万突出,
把遇春三千兵困在垓心。遇春大怒,奋勇喊杀如雷。恰好太祖
大队人马也到,遇春望见我军旗号,催兵在内冲杀,三入阵中,
三拔旗帜,吴兵大败。吕珍、张虬领兵径奔泰州去了。
太祖鸣金收军。入城抚民方罢,忽有哨子报说 :“左君弼
领兵来取安丰 ”。太祖对诸将说 :“我方欲乘此取庐州,可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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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贼又来攻扰,是自取其祸了 。”即令众将披挂上马迎杀。只
见左哨上郭英挺枪直取君弼。战未数合,后阵上常遇春、傅友
德、李文忠、廖永忠、朱亮祖、冯胜、冯国用、康茂才、薛显
一齐拥杀过来。君弼舍命急走。忽撞一彪军马又杀将来,正是
徐达,自江西得胜领兵而回,当先阻住。君弼无心恋战,领残
兵奔入庐州城,坚闭不出。我口军四面围打。徐达收军参见了
太祖 ,备说主公威福,江西已定,今蒙军令特来庐州策军情。
太祖因与徐达计议,功取城池,不提。
英烈传                       ・152・

第 35 回 

朱文正南昌固守

威风飒飒满旌旗,绿草参差剑戟团。
一片丹衷安地角,六韬兵甲破天奸。
云笼鼓蠡青霄霭,月照长江碧水寒。
千古英雄谁不羡,芳声遗入简编看。
太祖与徐达合兵一处,日夜计取庐州,不提。
且说伪汉陈友谅,一日设朝,张定边出班奏说 :“近闻金
陵朱某领兵十万去救安丰,杀败了张虬、吕珍,不意左君弼来
助,亦遭困败。追至庐州,坚闭不出。徐达亦往庐州接应,日
夜攻打。现今金陵与江西南地皆虚,主公正好乘隙以图报复。”
友谅说:“朱家即空国远战,卿等可倾兵直捣其境,先取江西,
后克了江南,金陵便可图了 。”因令丞相杨从政权理军国重事;
皇后杨氏权理朝政;自与太子陈理、张定边、陈英杰等,率水
陆军兵共六十万,战船五千只,克日自武昌进发,竟过鄱阳湖
登岸,至南昌府离城十里安营。
却说南昌正是太祖侄子朱文正,同左军元帅邓愈、赵德胜
把守 ,闻知友谅兵到,便商议说 :“此是知我主公远在淮东,
故乘虚入境,来取江西耳。但城中兵少,恐难克敌,似此奈何?”
德胜对文正说 :“将军且勿忧,如今只留一千兵守城,待小将
同张子明、夏茂诚率兵一千出城迎敌 。”朱文正说 :“虽然如
此,贼兵势重,未可轻视 。”德胜说 :“不妨 。”便领兵出阵
英烈传                       ・153・

来战。汉兵阵上,早有张定边儿子张子昂纵马相对,却被德胜
一枪刺死马下。那阵中有金指挥急来抵敌,又被德胜飞箭射倒,
斩了首级。德胜便把子昂的头悬在枪杆上面,高叫说 :“再来
战者,当以此为例 。”定边看见儿子的头,放声大哭,便举刀
上马,奔出阵上。与德胜战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陈友谅见
定边势力不加,便催兵混杀过来。德胜阵上张子明等四将,一
齐挡住。那德胜奋勇争先,以一当百,杀的汉兵大败而奔。德
胜也不追赶,收兵入城。朱文正说 :“今日元帅虎威,足破贼
兵之胆。但势终难敌,彼必复来困城,还宜修表,令人急往庐
州求救,庶保无失 。”即遣百户刘和,赍表前去。谁想刘和出
城,未及数里,竟被贼兵拿住。刘和见事败,便将表章扯得粉
碎,放入口中嚼做糊泥一般,只字也看不出,就跳入江中而死。
友谅心知此是求援,便夜间把南昌四面围住,叫城中将士,可
速来投降,共图富贵。邓愈等厉声大骂道 :“弑君之贼,还不
知天命!贼巢不守,反来图谋江西,是自取败亡了 。”因令众
将分派各门把守,昼夜提防。那友谅用云梯百计攻击。邓营将
士,却用炮石等物,飞打过去,无不中伤。
时已月余,文正等计算说 :“刘和久去不回,可能途中为
贼兵所害,还须命人再去方好 。”只见张子明向前说 :“待未
将驾着小船,乘夜越关而出,必然无害 。”文正便修表,子明
依计当夜而行。谁想友谅围住南昌,又分遣知院蒋必胜、饶鼎
臣等 ,将兵一万,攻打吉安。那吉安守将明道,与参政粹中、
亲军指挥万中,两情不睦。那明道便潜通蒋必胜,约期来城中,
火起为号。万中迎战被杀。粹中见势便走,又被仇家黄如润所
执 ,便与知府朱华、同知刘济、赵天麟,一齐解送至友谅前。
友谅杀孑诸人,遂号令布兵南昌城下。
文正等安然不理。是日,攻城益急。指挥赵显统锐卒开门
英烈传                       ・154・

奋战 ,杀了汉平章刘进昭,枢密使赵祥。又有谢成首冒矢石,
竟活捉他骁将三人,贼兵方退。惟有赵德胜夜里巡至东门,被
贼一箭,正中腰眼,深入六寸。德胜忍痛拔出,血冒如注,因
摸腹叹曰 :“吾从军至今,屡伤于矢石,其害无过于此。大丈
夫死便死,但恨不能从主上扫清中原,勋垂竹帛耳 。”言罢遂
卒。文正等同三军大恸失声,即具棺椁殡殓。文正等益加小心
坚守。
却说张子明趁夜驾小船,越水关,晓夜兼行了九日,方抵
牛渚渡登岸。又经四个日头,得到庐州,即见太祖,上表求救。
太祖说 :“这贼乘虚取我江西,大为可恶 !”因问 :“兵势若
何?子明说 :“彼兵虽多 ,然斗死者亦不少。此时江水日涸,
贼之巨舰皆不能用;况师久乏粮,大兵一至,必可破矣 。”太
祖嘱咐子明先回,说 :“但坚守一月,吾当取之 。”子明辞了
出帐,还至湖口,恰被友谅巡兵捉住。送到友谅帐前,子明毫
无惧色。友谅便说 :“你招得文正来降,必有重用 。”子明暗
想道 :“若不假计,必致误了军国大事,不如顺口儿应承,且
到城下再设法将主公意旨告知城内。”便应道 :“这个尽使得。”
友谅大喜,就封为亲军万户侯之职。子明拜谢,便说 :“待我
去招他来降 。”走至城边,大叫说 :“前蒙元帅令小官到庐州
上表,主公吩咐道 :“元帅谨守城池,目下便统大兵自来 。’
不料,吾回至湖口,为汉兵所获。友谅要我招元帅来降,我特
佯许脱身,来见元帅,告知此情。我今必然死于贼人之手,望
元帅尽忠报国,与主公平定天下 !”言罢下马撞阶而死。友谅
大怒,说 :“吾被这厮所诱了 !”令左右枭子明首级,悬于南
昌城外,不提。
却说太祖闻南昌被围,军还金陵,集诸将商议说 :“我欲
救江西,犹恐吕珍、张虬、左君弼袭我之后,又闻张士诚起兵
英烈传                       ・155・

二十万,侵犯常州四郡,汤和等与战又不见胜。似此二路兵来,
如何设法应敌?”众将都说 :“江西离此尚远,今苏浙一带地
方,民众肥饶,宜先攻打,待平复士诚,再尽力去攻友谅,庶
金陵无肘腋之患 。”惟刘基说 :“张士诚自守弹丸,今虽侵犯
东南 ,有李丞相、汤鼎臣、耿炳文等,连兵拒守,包得无妨。
若吕珍 、张虬、左君弼等,乘虚袭后,可留一将,领兵五万,
驻于淮西 ,则三贼亦不足惧。恐陈友谅居上流,且名号不正,
宜先除灭友谅 ,后除士诚,如囊中物矣 。”太祖思考了一会,
便说 :“陈友谅剽轻而志骄 ,便好生事;张士诚狡懦而器小,
便无远图;若先攻士诚,友谅必空国袭我金陵了。攻取自有先
后,军师所见极妙 。”因令常遇春、李文忠,发兵十万,再起
淮西水兵十万 ,同救江西,攻取友谅。克日从牛渚渡入大江,
逆流而西。
此时正是至正二十三年癸卯秋七月中旬景色,太祖乘黄舟
中,行船中却有王讳、宋濂、常遇春、李文忠等在侧。太祖叹
说 :“秋江人目,忽起壮怀。卿等可作一词,以记秋江之景。”
王讳援笔而就。太祖接来一看,只见写道:
芦花飘白絮,枫叶落红英。霜凋嫩芰,又青又赤点清
波;露滴残荷,半白半黄浮水面。渔舟横荡,商韵彻青霄;
画舫轻摇,网珠罗碧水。又若万点寒云,归鸦飞落暮池塘;
一团练雪,野鹭低栖平渚上。岸畔黄花金兽眼,树头红叶
火龙鳞。
太祖看毕赞道 :“真写出秋江景色,极佳!极妙 !”宋濂
亦赋诗一首道:
清水秋天晚,孤鸿落照斜。
一航风棹稳,迅速到天涯。
太祖大悦 ,说 :“浙东才士大集,不相颉颃。学问之博,
英烈传                       ・156・

王炜不如宋濂;才思之宏,宋濂不如王炜;各成其妙 。”两人
俱赐帛五匹。
却说前路人马已抵鄱阳,湖口上早有探马报与陈友谅得知。
友谅便宜张定边及帐内多官计议迎敌。张定边沉思半晌,便上
前奏说 :“臣已有计在此 。”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英烈传                       ・157・

第 36 回 

韩成将义死鄱阳

风漾鄱阳落照斜,旌旗无色士无家。
忠魂气贯天虬烂,烈士名高秋水赊。
两地干戈何日静,一营鼓角暮云遮。
天将完节钟牛宿,伐鼓鸣球大道嘉。
那张定边因友谅会集多官共议迎敌,上前奏道 :“可先驱
船据住水口,彼若败时,则南昌不攻自破;不然彼得进湖,与
邓愈等里应外合,必难取胜 。”陈友谅说 :“此见极是 。”急
传令取南昌兵及战船,入鄱阳湖,向东迎敌。
两家对阵在康郎山下。朱营阵上,徐达当先奋杀,把那先
锋的大船拥住,杀得船上一个也不留,共计一千五百零七颗首
级,乃鸣金而回。太祖说 :“此是徐将军首功;但我细思,金
陵虽有李善长众人保守,还须将军镇摄 。”便命徐达回守。
次日,常遇春把船相连,列成大阵搦战。汉将张定边率兵
来敌。遇春看准定边,弯弓一箭,正中其左臂。又有俞通海将
火器一齐迸发,烧毁了汉船二十余只,军声大振。定边便叫移
船,拔寨退扎保鞋山。遇春急把令旗摆动,扼守上流一带,把
定湖口。那俞通海、廖永忠、朱亮祖等,又乘小型战船,飞也
似地来接应。定边不战而走,汉卒又死了上千。到了翌日,友
谅把那战船,洋洋荡荡一齐摆开,说 :“今日决个雌雄 !”太
祖阵上也拨将分头迎战,自辰至酉,贼众哪里抵挡得住。却见
英烈传                       ・158・

朱亮祖跳到一只小船上,并带了七八只一样儿的飞舟,载了芦
荻,置了火药,趁着上风,把火聒聒噪噪地直放下来。那些贼
船烟焰障天,湖水都沸。友谅的兄弟友贵,与平章陈新开,及
军卒万余人,尽皆溺死,贼大败。友谅见势力不支,令船急退。
那廖永忠奋力划船追赶,见船上一个穿黄袍的,军士们尽说正
是友谅 ,永忠悬空一跳,竟跳过那船上去,只一枪刺落水中。
再仔细看时,却不是友谅,而是友谅的兄弟友直。
原来友谅兄弟三人,遇着厮杀,便都一样打扮,混来混去,
使军中难辨真伪,倘有疏虞,以便逃脱。此正是老奸巨滑之处,
然也是他的天命未尽,故得如此。
太祖鸣金收军,在江边水陆驻扎,众将依次献功。太祖说:
“今日之战,虽是得胜,未为万全。尚赖诸卿协力设谋,获此
老贼,以绝江西脑后之患。若有奇计者,望各敷陈 。”俞通海
说 :“我们兄弟,今夜当倾兵暗劫贼营,使他大小士卒,不得
安静。来日索战,却好取胜,此亦以逸驭劳之法 。”只见廖永
忠也要同去。太祖便令点兵五百,战船十只,嘱咐愈通海等小
心前去。约定二更左侧,将船悄悄地划到友谅寨边。那些贼兵
屡日劳碌,都各鼾鼾地熟睡。朱兵发声大喊,一齐杀入。贼兵
都在梦中,惊得慌慌张张,那辨彼此。朱兵东冲西突,直进直
出 。郝贼人只道千军万马杀入寨来,草木皆兵。混杀了一夜,
天色将明,愈通海等转船而返。陈友仁纵船赶来,忽见前面却
有三十只船,把愈通海等船尽皆放过,拦阻住友仁的去路。为
首一将,白袍银甲,手执铁棍,正是郭英,向前接应。陈友仁
见了郭英大怒,直把船逼将过来。郭英隔船挥棍打将过奉,把
友仁连船打得粉碎。贼兵大败逃回。郭英便同俞通海合兵一处,
来到帐中备说了一番。太祖说 :“昔日甘宁以百骑劫曹营,今
日将军以十船闯汉寨,郭将军又除他手足,其功大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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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友谅被混杀了一夜,折了二千军马,心中纳闷,没个
理会处。却有参谋张和燮起说 :“臣有一计 ,可将五千战船,
用铁索连为一百号,蓬、窗、橹、舵,尽用牛马的皮缝为垂帐,
以避炮箭。船的外围用从康郎山中砍伐的大树,做成栅栏,排
列水中,如是非昼不能攻,且夜不能劫 。”友谅听了大喜,即
令张和燮督理制造。不数日间,俱已编连停当。友谅看了,赞
道 :“真个是铁壁银山之寨,朱兵除非从天而来 。”因着张和
燮把守水寨,自同陈英杰领了三千号船,出江来战。
太祖见了友谅,劝说 :“陈公,陈公,胜负已分,可以退
兵回去 。”友谅对说 :“胜败乃兵家之常,今日此战,誓必捉
你。”那陈英杰便统船冲来。只见常遇春早已迎敌,金鼓大振,
鏖战了三个多时辰,遇春将船杀入进去。却恨太祖坐的船,略
觉矮小,西风正来得紧,友谅的船从上而下,把太祖的船压在
下流。众将虽奋力攻打,炮石一齐发作,却俱被马牛皮帐遮隔
了,不能透入。顷刻间,太祖的船被风一刮,竟搁浅在沙滩上。
众将船只又皆被刮散,一时不能聚合。那陈英杰见太祖船搁浅
在马家渡口,便把旗来一招,这些军船便来团团围住,似蚁聚
一般。
太祖船上,止有杨碌、张温、丁普郎、胡美、王彬、韩成、
吴复、金朝兴等八将,及士卒三百余人,左右冲击,哪里杀得
出。陈英杰高叫说 :“朱公若不投降,更待何时?”太祖对众
叹息说 :“自起义以来,未尝挫折,今日如此,岂非天数 !”
杨璟等劝解说 :“昔汉高祖有濉水之难 ;光武帝有滹沱之厄,
主公且请宽心。”太祖说 :“孤舟被围,势不能动,虽有神鬼,
亦何能为 。”正说之间,却见韩成向前,说:“臣闻杀身成仁,
舍生取义,是臣子理之当然。昔者纪信诳楚,而活高祖于荥阳。
臣愿代死,以报厚恩。敢请主公袍服冠履,与臣更换,待臣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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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 ,以退贼兵 。主公便可乘机与众将逃脱 。”太祖含泪说 :


“吾岂忍卿之死以全吾生 。”正踌躇间,那英杰把船渐放近来
围逼,连叫 :“投降!免致杀害 。”太祖只得脱下衣冠,与韩
成更换,遂近前问 :“有何嘱咐?”韩成说 :“一身为国,岂
复念家。”太祖洒泪,将韩成送出船来。韩成在船头上高叫说:
“陈元帅,我与你善无所伤,何相逼之甚?今我既被围困,奈
何以我一人之命,竟让阖船士卒死于无辜?你若放我将校得生,
吾当投水自殉 。”只听得陈英杰说 :“你是吾王对头,自难容
情,余军岂有杀害之理 。”韩成又说 :“休要失信 。”英杰急
要太祖投水,便说 :“大丈夫岂敢食言。”韩成说 :“既如此,
便死也罢 。”就将身跳入湖中。后人却有古风一篇,追赠韩成
道:
征雪惨惨从天合,杀气凌空声崦嗒。
貔貅百万吼如雷,巨舰艨艟环几匝。
须臾水泊尸作丛,岸上鹃啼血泪红。
古来多少英雄死,谁似韩成代主公。
人道天命既有主,韩公不死谁敢取。
不知无死不成忠,主圣臣忠垂万古。
此时死生勘最真,舍却一身活万身。
圣人不死人人识,韩公非是痴迷人。
而今湖水涨鄱阳,铁马金戈谁富长。
惟有忠魂千古在,不逐寒流去渺茫。
原来韩成是虹县人 ,生出来甚是壮异,头上有两个肉角,
竖起如指。忽有个僧人在韩家门首抄化,对了他邻舍说 :“他
家生有孩儿,恰是金牛星下降也。生得奇,死也死得奇 。”正
说间,他父亲恰好抱韩成出来。众人把老僧的说话,说与他父
亲知道。他父亲便问那僧说 :“师父何处来?请问法名大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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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僧说 :“小僧贱名谦牧,一向在小有山修行。好位令郎,生
死都是奇异的。”那父亲说 :“他头上生此肉角,甚是不吉祥,
却是怎么好?”那谦牧对说 :“你嫌憎他么?”将手向小儿顶
上一摩,那肉角竟折倒在头上。谦牧也就迅步去了。后来,这
角随年纪长大,盘盘地生在头上,再也不竖起来。及至韩成从
太祖千了许多功业,替死鄱阳,方知生死果是奇异,那谦牧说
的话有灵有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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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回 
 

丁普郎假投友谅 
 
血战鄱阳云雾迷,艨艟飘泊几东西。
白羽光摇惊宿鸟,素旌影动闪长霓。
棹短棹长湖里路,乍鸣乍咽帐中鼙。
落日渔翁重钓罢,只听湖畔子规啼。
却说韩成替太祖投入湖中,那陈英杰对众将说 :“你主既
死,何不归顺汉王,以图富贵。”杨璟说 :“我们村野、鄙夫,
久为战争所苦 ,每每不欲从军,乞将军高鉴 !”两边正说着,
忽听得上流呐喊连天,百余只战船冲将下来,剑戟排空,却是
常遇春、朱亮祖闻得太祖被困,急来救应。英杰奋力来攻,那
亮祖跳上汉船,横杀了十余人。陈英杰以为太祖既殁,想他成
不得大事,因而转船自去。遇春、亮祖救得太祖船出,都来拜
伏请罪 。太祖说 :“这是天数该如此,但若是早来半个时辰,
免得忠臣枉死耳 。”便具说韩成的事。乃命诸军移船罂子口及
左蠡子边,横截湖西口,且将书与友谅道:
方今之势,干戈四起,以安疆土,是为上策。两国纷
争,民不聊生,策之下也。曩者公犯池州,吾不为嫌,且
还所俘士卒,欲与公为从约之举,各安一方,以俟天命也。
公复不谅,与我先仇。我是有江州之役,遂复蕲黄污之地,
因举龙兴等十郡。今犹不悔,复起兵端,二困于淇都,两
败于康山。杀其弟、侄,残其兵将,损数万之命,无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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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功 ,此逆天悖人之极也。以公平之强,宜当亲决一战,
何徐徐随后,若听吾之指挥,毋乃非丈夫乎?公早决之。
友谅得书不答。 ・
却说太祖因韩成替死一节,也只是心中不忍,时时长吁短
叹。只见帐外报说 :“周颠在外,大步地跨进来了 。”太祖便
说:“你这颠子,近从哪里来?”他也不作一声。太祖又问说:
“我今在此征友谅,此事何如?”周颠大叫说 :“好,好 !”
太祖说 :“他如今已称伪皇帝,恐我难以收功 。”周颠仰天看
了一会,把手摇着说 :“上面没他的,上面没他的 。”便把拄
的拐儿高举,向前做一个奋勇必胜的形状,太祖便留他在帐中
歇宿。
当晚 ,俞通海对众商议道 :“湖水有深有浅,不便回还,
不若移船入江,据敌上流。彼舟一人,必然擒住 。”方欲依议
而行,那陈英杰复来搦战。太祖大怒说 :“谁与我擒此助虐之
贼,以报马家渡口之仇?”恰有杨璟、丁普郎,向前迎杀。陈
英杰望见了太祖,方知昨日为韩成所诱。两边冲杀多时,只见
俞通海、廖永忠、赵庸、朱亮祖、郭英、沐英六将,各驾着船,
内载芦草、火器,杀将上来,且战且进。谁想那贼连着巨舰拥
蔽而行,船上枪戟如麻,以拒朱军。太祖看六将杀了进去,一
个多时辰再不见形影,太祖捶胸顿足,叫说 :“可惜!六员虎
将陷于汉贼阵中 。”正在此时,忽然间,看友谅后船,腾空焰
焰地烧起来。但见 :“江水澄清翻作赤,湖波荡漾变成红 。”
不多时 ,那六员虎将,驾着大船,势如游龙,绕出贼船之后,
杀奔而出 。朱军阵上看见,勇气百倍,督战益力,摇旗呐喊,
震动天地。风又急,火又猛,杀得贼兵大败。友谅见势头不好,
便急令众船,投西走脱。方得数里,早有张兴祖红袍金甲,手
执画戟拦住大路,大喝道 :“友谅弑贼,走哪里去 !”一戟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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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入脑上,倒船而死。兴祖便跳过船来,割下首级,仔细一认,
却是友谅次子陈达,不是正身。鸣金而还。太祖依着俞通海屯
兵江中,水陆结寨,安妥了诸将,各自次第献功。太祖对着众
将说 :“适闻六将深入贼中,久无声息,我不胜凄怆,幸得已
成大事 。今日之功,六将居雄 。”因命酒相庆。席上复作书,
着人传与友谅。中间大都以“何苦自相吞并,伤残弟、侄,勿
作欺人之寇 ”相劝,及要友谅“却去帝号,以待真主”等意。
太祖发了书去,便与众将计议攻取之术。友谅复不答。
恰好军师从金陵来见太祖。太祖便问军师与张士诚交战胜
负的事体。刘基对说 :“李善长并汤和、耿炳文、吴祯、吴良
等,连兵累败了张士诚三阵,他如今退兵在太湖里安营。此乃
鼠窃之贼,不足计虑。夜观天象,西北有杀气,甚是不祥,当
应一国之主 ,想来陈友谅合当覆亡。然中天紫微垣亦有微灾,
因不放心,特来相探 。”太祖把船搁浅沙滩上,韩成替死的事
细细说了一番,就问 :“目今陈友谅有五百号战船,每一号计
船五十只 ,兼领雄兵六十余万。联栅结寨,实是难破,奈何,
奈何 !”刘基听了结寨的光景,便笑道 :“孙子有云‘陆地安
营,其兵怕风;水地安营,其兵怕火。上冈者恐受其围,下冈
者恐被其陷 。’今水上联船结寨,正取祸之道,岂是良策。有
计在此,令六十万雄兵,片甲不回 。”太祖听罢大喜,便问 :
“计将安出?”刘基说 :“此须选那金木两犯的日时,以火相
攻,必然决胜。”太祖又说 :“两三次俱把火攻,但贼寨深大,
四面尽有排栅铁索穿缚,外面的火焉能透到里头?”刘基又说:
“主公有友谅部下来投降的将校否?”太祖说:“尽有,尽有。”
刘基说 :“便令唤来 。”不多时,却有许多,都来听令。刘基
对他们道 :“公等来降,皆是弃假求真,识时务的好汉。今主
公欲破贼兵水寨,要用公等里应外合。此事甚不容易,必须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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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报国者,方能成就这功劳。若不愿行的,亦听各便,不敢相
强 。”说罢,却有丁普郎三十人,把身向前说 :“向受主公厚
恩,愿以死报 。”刘基定睛一看,便对丁普郎道 :“丁公,丁
公,我细推你今世原是娄金狗星宿降生。来日是壬戌日,戌为
金狗,是你归根复命的日辰。且你记得令堂生你,皇觉寺伽蓝
托梦的话么?”那普郎连声应道 :“晓得,晓得。自当赤心向
前 。”原来普郎生的日子,也是个壬戌日。他母亲生他三日之
前,梦见一个神明,将个盒子托着一个金狗儿,嘱咐道 :“此
是天上娄星,该下生转助真主,特借你的身孕产他 。”他母亲
便问说 :“尊神在何处显异 ”那神道说 :“我是皇觉寺伽蓝,
去此有一千余里路程 。”便口中念出八句诗,说 :“此是你儿
子一生光景,你可记着 。”念道:
湖影荡星槎,忠魂秋夜赊。
水寒天楚色,火阵舞昏鸦。
此夜娄星降,他年功绩夸。
天衢应不远,壬戌死生家。
那伽蓝拂袖而去 。过了两日,即是壬戌,果然生下他来。
后来长成,他母亲因念与普郎记识,普郎时常对帐中知己、兄
弟说过。为此,刘基也晓得这事,故提醒他。便嘱咐说 :“你
们今夜可去诈友谅,明夜只看外面火起,却从内放火为应 。”
众将听计,说 :“举火不难,只怕友谅不信,有误军国大事。”
刘基便附普郎的耳朵说了两声,各人便整理随身应用物件,到
晚驾一只战船,径抵康郎山下。
却说友谅与张定边、陈英杰在帐中饮酒,哨子报说 :“有
丁普郎等来见 。”友谅唤至帐下,说 :“尔等既降朱家,今夜
到此 ,有何话说?”普郎对说 :“前守孤城安庆,力不能敌,
一时无奈,所以诈降。今晚得便,故率众逃回。望主公容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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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谅说:“你必为朱家细作,假意来降。左右们,可尽行捉下,
斩了回报 !”只见三十五人,齐声叫道 :“我等特来献功,主
公反生疑忌 。”友谅便问:“你等来献何功?”普郎说道:“我
等听他们定计,叫常遇春来日领一万雄兵,抄路往康郎山袭取
水寨,所以冒险来报,指望封赏,反要杀害,此冤那个得知。”
友谅听了,大惊道 :“不说不知,几乎杀了好人 。”遂唤三十
五个都入帐中,赐与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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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回 
 

遣四将埋伏禁江 

湖光潋滟接天浮,堠火相看不自由。
计展乾坤秋色黯,兵藏生克水声啾。
昔年曾借寒曹魄,今日重看灭汉仇。
莫说飕飑徒噫气,至今红蓼向悲秋。
丁普郎等三十五人,说起常遇春要劫水寨一节,友谅惊得
木呆,说道 :“早知你们来报消息,我可预备接应 。”便赐与
众人酒食。只见张定边、陈英杰在侧边道“不可收用 。”那友
谅回道 :“他是旧臣,何必多疑 。”因与商议:常遇春来夺水
寨 ,何计御敌。张定边说 :“主公且莫惊忧,待臣领兵三万,
在康郎山小径截住了遇春来路。主公若破得朱兵,便引大队人
马,随后夹攻,定然得胜 。”友谅听罢,便令张定边点兵三万,
驾着船三百只,去截挡不提。
次日 ,太祖升帐,思量刘基所议水战火攻,是兵家之常,
但未知今日制变之法何如?吩咐军中整顿,特请军师行事。只
听得辕门之下,画鼓齐鸣,擂了大鼓一通,四下里巡哨的,都
去报知。诸将官在本帐整齐披挂结束。只有一刻时光,四角上
军中鼓乐喧天。太祖大帐前,九紧九慢又发了一通鼓。只见诸
将官,如云、如雨、似蚁、似蜂,各手执了刀枪,腰挎了宝剑,
从东西南北,一一地排立在行营门外,等待军师升坛布令。又
有半刻时光,只听得太祖帐内,云板轻敲了五声,帐外各军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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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应号子三声,画角三声,粗乐细乐各吹打了两套。早有值班
的军卒,把那五军的旗牌、唱名的点单并要用的什物,俱一一
地摆列在坛上朱红桌子高处。恰好军师高足大步地出来,与太
祖分宾行礼毕。太祖便说 :“今日特请军师登坛遣兵调将,破
敌除残,末将敬率偏裨,听令于法坛之下 。”军师与太祖拱一
拱手,竟步步登上坛来。便有五军提点使同那五军参谋使,先
进帐中,向军师行了个礼,分立在坛下两边。只听得鼓儿咚咚
地响,提点使将五色旗号,各个麾动。那些将官,一一地走到
坛前,按方位而立。提点使又将五色旗幡总来一展,那些将官
又一一鱼贯而行,序立在坛边,向军师总行了礼。那提点使即
将一色素带,飘飘摇摇在坛中展了一回,那些将官便一一左右
分班,不先不后,序立在两行。五军参谋使走过来,禀道:“众
将已齐,请军师法旨 。”军师随吩咐说 :“主公一统之策,全
在今朝,众将官俱宜悉心尽力,务成吾言之令;有功者赏,违
令者诛 。”那些将官俱说 :“敬听令 。”军师便拿红旗一面在
手,焕过俞通海为南队先锋,俞通渊为副,带领华高、曹良臣、
茅成、王弼、孙兴祖、唐胜宗、陆仲亨七将,率兵一万,驾船
二百只,都是红旗红甲,头戴冲天彪炽赤色金盔,手执铁焰火
燃八龙吐烈枪,按着南方丙丁火,往南路进发。待夜间风起时,
各将水栅锯开,攻打汉贼西边水寨:这是火克金。又拿青旗一
面在手 ,唤过康茂才为东队先锋,俞通源为副,带领周德兴、
李新、顾时、陈德、费聚、王志、叶升七将,率兵一万,驾船
二百只,都是青旗青甲,头戴太乙蛟飞翠点紫金盔,手执点铜
钢叶方天戟 ,按着东方甲乙木,往东路进发,待夜间风起时,
厂看见木栅砍开,便冲入水寨军中,砍倒汉贼将旗,从中相帮
放火:这是木克土。又拿黑旗一面在手,唤过廖永忠为北队先
锋,郭子兴为副,带领郑遇春、赵庸、杨璟、胡美、薛显、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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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陆聚七将,率兵一万,驾船二百只,都是黑旗黑甲,头戴
玄都豹翼黑色金盔,手执水纹钢链九龙取水枪,按着北方壬癸
水,往北路进发,待夜间风起时,各将木栅砍开,攻打汉贼南
边水寨:这是水克火。又拿白旗一面在手,唤过傅友德为西队
先锋,丁德兴为副,带领韩正、王彬、梅思祖、吴复、金朝兴、
仇成、张龙七将,率兵一万,驾船二百只,都是白旗白甲,头
戴太白龙蟠珠衔金盔,手执蛟腾出海熟铁点钢叉,按着西方庚
辛金,往西路进发,待夜间风起时,各将木栅砍开,攻打汉贼
东边水寨:这是金克木。又拿黄旗一面在手,唤过冯国用为中
队先锋 ,华云龙为副,带领陈恒、张赫、谢成、胡海、张温、
曹兴 、张翠七将,率兵一万,驾船二百余只,都是黄旗黄甲,
头戴地平雉翅五色彩金盔,手执十二节四方铜点龙吞锏,按着
中央戊巳土,往中路进发,待夜间风起时,各将木栅砍开,攻
打汉贼北边水寨 :这是土克水。再调常遇春、郭英、朱亮祖、
沐英四将,各领战船三百只,水兵一万左右,参差埋伏禁江小
口两旁,若友谅逃出火阵,必走禁江小口,四将奋力截杀,擒
获友谅,务成大功。又调李文忠同冯胜,领兵十万,驾船随着
太祖,把住鄱阳湖口,不许友谅的兵一个逃脱。复唤周武、朱
受、张钰、庄龄四将,即刻领兵一千,小路驰到湖口西北角上,
架筑木台一座,高二十四丈,按着二十四气;大十二围,按着
十二个月;四边柱脚上下一百单八,按着三十六天罡、七十二
地煞;层台之上,整备香烛、素净祭品。分遣已定,诸将各各
领计,出帐施行。
军师下得坛来,便同太祖驾着赤龙舟,沿岸而走。忽然周
颠说也要附舟前去。太祖吩咐水手,可扶颠子上船。止恨烈日
中天,一些风也不生,大船哪里行得动。周颠在船上大叫道 :
“只管行,只管行。倘是没胆气行,风也便不来 。”太祖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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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军,着力牵挽。行未二三里,那风果然迅猛刮来。倏忽之间,
便至湖口,却望见江豚在白浪中鼓舞。周颠做出一个不忍看的
模样来。太祖取笑,问说:“为着什么?”那颠子便对说:“主
损士卒 。”太祖听了大怒 ,即令众人扶到船上,推他下水去。
将有一个时辰,他复同这些士卒又到船里来。太祖因问 :“何
不溺死了他?”这些众人说 :“把他投在水中十来次,他仍旧
好好地起来,怎么溺得他死 。”周颠却把衣裳整一整,把头也
摩一摩 ,倒象远去的形状 ,恰到太祖面前,伸直了头颈说 :
“你杀了我罢 。”太祖说 :“我也不杀你,姑饶你去 。”颠子
便在船中一跳,跳在水里去了,不提。
此时却已日坠西山,月升东岭,太祖便同军师登岸。那四
将已把木台依法筑成。太祖上台看了一回,但见浮云一点也不
生,河汉澄清,新秋气爽,日间的风,又是寂了。却问军师 :
“怎么能得个风?”刘基回说 :“但请放心,自当借来助阵。”
就一边唤四将作速摆列行仪。军师整肃衣冠,登台礼请。但见:
手开天门,脚踹地户。仗一口七星剑,恍恍精摇碧落;
喷一口九龙水,淋淋气肃空寞。念动灵符,早有天风、遘
水风、井山风、蛊雷风、恒地风、升火风、鼎风、地观泽
风大过,应八封逐位请来;捻成宝诀,就是猎叶风、落梅
花祛尘风 、拔扈风、君子风、小人风、郑公风、少女风,
按时事无方不到。忽暗暗,阴霾四起,喝令巽二哥动地摇
山;陡尘尘,黄雾奔腾,顿叫大八姨飏沙走石。风朗星稀,
做不出绕枝三匝;斗斜云卷,搏得上九万鹏程。惊舞了天
鸡,葛玄公把手也指不住;惊动些黄雀,汉文帝有台也避
不来 。真个是: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
入竹万竿斜。
这个大风,从来也不曾有,便吹得那人人股栗,个个心寒。
英烈传                       ・171・

陈友谅水寨中,摇摇拽拽,哪里有一息儿定。此时却是二更有
余,三更将近时分,诸将军士恰待怎的?
英烈传                       ・172・

第 39 回 
 

陈友谅鄱阳大战 

荡漾清波客思哀,石边处处打船回。
一时秋色鏖兵尽,万古悲风岁祀开。
烽火无情聊对酒,忠贞有志壮湖隈。
而今草色春光满,羌笛胡笳莫漫催。
却说大风陡地发将起来,刮得那友谅寨中,刺骨透的寒冷。
那些军士也不提防,况是虎吼龙吟的声响,朱军水上往来砍关
截栅,他帐中一些也不知觉。俞通海等五支人马,四面团团地
围绕,三军奋力向前,劈开寨栅,却放起火铳火炮,只是向里
攻击。不多时,四面聒聒噪噪,烈烈腾腾,延烧起来。丁普郎
等见外面火光 ,知是大兵已到,遂在柴场内也放火烧将起来。
内外火势冲天。早又有康茂才等七将,冲杀到中心,砍倒了将
旗 ,四下里放流星火箭,只是喊杀。陈友谅在帐中方才惊醒,
急唤太子陈理并陈英杰细问,谁想火势已到面前,对面不知出
路。陈英杰说 :“势不可救,主公可速奔康郎山,投张定边陆
营权避 。”陈友谅依议急出,登山涉水而逃,耳边但闻喊斗之
声,震动山谷。此时丁普郎三十五人,肆行冲击,忽被一阵黑
风烟火扑来,把众人一卷便都烧死了。止剩普郎舍身杀出,但
又被逃兵互相残杀,把普郎身上刺了十余枪,头足落地,犹手
执利刃。次日,朱军收拾烧残器皿,见普郎直立不仆,说与太
祖,太祖隆礼埋葬康郎山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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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友谅君臣父子三人走至张定边寨中 ,备言火烧一节。
定边说 :“此皆是诈降之计,然亦是主公合有此厄。如今他必
乘势来追 ,决不可在此屯扎,不若竟抄禁江小口,奔回武昌,
再作计议 。”友谅传令即行。回看康郎山,火势正猛,顿足大
哭,说 :“可惜五十余万雄兵,俱丧于此 !”比及天明,渐近
禁江小口。张定边向前笑道 :“刘伯温之计,尚未为奇,倘此
处伏兵一支,吾辈岂有生路!此正主公洪福,天命有归……”
道未罢 ,忽听炮响连天,两岸伏兵并起。左有郭英、朱亮祖,
右有常遇春、沐英,四将截住去路。陈友谅慌忙无措,急令张
定边催兵迎敌。
且说太祖正与军师刘基同坐黄龙船上,细看将卒搏战。那
刘基忽然跳起,大呼一声,双手把太祖抱了,跳在另一只船内。
太祖一时间见他模样,也不知何故。只听刘基连声叫说 :“难
星过了 。”太祖回头一看,适才坐的龙船,被火炮打得粉碎。
我阵上挥兵猛杀,自早晨直至酉牌,越战越勇,军声呼啸,
湖水尽赤,汉兵大败。友谅看事势穷促,即与长子陈理,同陈
英杰、张定边另抢了一只船,径往北边奔走。谁想狂风当面刮
来,把友谅坐的这只船刮得盘盘旋旋,倒象缚住的,不得前进。
黑风里 ,友谅却见徐寿辉、倪文俊、花云、朱文逊、王鼎等,
立在面前讨命。友谅昏昏迷迷,也竟不晓是南是北,恰有常遇
春又来追着。友谅的船,且战且走,未及数里,那郭英、朱亮
祖又截住了来杀。两船将近,张定边拈弓搭箭,正射着郭英左
臂。那郭英熬着疼痛,拔出了箭头,也不顾血染素袍,便也一
箭,中着陈友谅的左眼,透出后颅,登时而死。朱亮祖看见射
死了友谅,便俘了次子善儿,及平章姚天祥、陈荣、肃寿、吴
才等,共军士十万有余。常遇春独夺贼船五千七百余只。那湖
中浮尸遍布,约有四十五里。所获辎重、衣甲、器械,山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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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太祖鸣金收军,驻在江岸。众将各各献功,惟有郭英不
说起射死友谅的事。朱亮祖见他不说,便对太祖细说 :“郭英
一箭射杀友谅,此功极大 。”太祖大喜,称赞说:“郭英一箭,
胜百万甲兵,有此大功,又不自逞,人所难及 。”先令人取黄
金百两,略酬今日不施逞的大事。当日聚会水陆诸将,筵宴庆
赏。大小三军,俱各在本帐宰杀马牛,分给酒食犒赏。
次日,太祖旋师,再入鄱阳湖里来。只见康郎山边,尸首
交横,血骨狼藉,不觉泪下潸潸,对众将士说 :“我当初从滁
阳王起义 ,今日如此大战,幸得诸将成功,却不见了滁阳王;
二来丁普郎等三十五人,并军士三百名,为我立功,一旦身死,
忠臣义士,实可怜悯;三来友谅领雄兵六十万,与我交锋,为
主者思量大位为天子,为臣者思量富贵作公侯,今者一旦主死
臣亡,三军覆没,尸骨山堆海积,血水汪洋,今我不忍目视。”
刘基等启说:“昔在殷者为顽民,在周者为顺民,彼不顾主公,
是自取其死,非人所能害之 。”太祖说 :“这也说得是。但如
陈兆先是逆贼也先之子,克盖前愆,更可伤心 。”因命康郎山
下建立忠臣庙,春秋二祭。追赠三十六人的官爵,以韩成为首:
韩成高阳侯。丁普郎济阳郡侯。陈兆先颖天侯。宋贵
京兆郡侯 。王胜代原郡侯。李信陇西郡侯。姜润定远侯。
王咬柱太原郡侯。王凤显罗山县侯。李志高陇西候。程国
胜安定郡侯。常惟德怀远侯。王德合淝县侯。张志雄清河
侯。文贵汝南郡侯。俞泉下邳郡侯。刘义彭城郡侯。陈弼
颖川郡侯。后明梁山县子。朱鼎合淝县子。王清盱眙县子。
陈冲巢县子。王喜先定远县子。汪泽庐江县子。丁官含山
县子。逯德山汝阳县子。罗世荣随县子。史德胜安定县子。
徐公辅东海县子。裴轸永定县子。郑兴表随县男。常德胜
寿春县男 。华昌虹县男。王仁曹城县男。王理五河郡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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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信含山县男。
随死军士三百人,各依姓名,赠为武教将军,正百户,
子孙世袭。
说话间 ,船已出蠡湖口(彭蠡,鄱阳湖古名)。上岸,太
祖令余兵俱随常遇春屯扎湖口,止同刘基领兵三万,向南昌而
行。有朱文正、邓愈等将出城迎接。太祖备称 :“汉共攻困三
月不克,俱是你等防御之密 。”即命取黄金三百两、白金一千
两、彩缎一百匹,给赐众将。文正启禀拒战死事之臣,共一十
三人,乞赐褒崇,以慰九泉。太祖便问 :“赵德胜为我股肱之
将,何以遇害?”邓愈便把前事说了一遍。太祖说 :“可惜忠
良,俱被战死 。”吩咐邓愈,照依康郎山,于南昌府城中建庙
致祀。恰有宋濂在旁又说 :“前日叶琛死王事于豫章,亦宜列
位并祀为是 。”太祖说 :“我正有此意。你们中书省可议追赠
的官爵来 。”裁定豫章忠臣庙共祀十四人,以赵德胜为首:
赵德胜梁国公。李继先陇西侯。刘济彭城郡侯。许圭
高阳郡侯。赵国昭天水侯。朱潜吉安郡侯。牛海龙山西侯。
张子明忠节倏。张德寒山千户。徐明合肥县男。夏茂成总
宫使。叶思成深直侯。赵天麟天水伯。叶琛南阳郡侯。
太祖定了迫赠的官爵,便对宋濂等说 :“你们还可做一篇
祭文,令祝史于致祭时,朗诵一遍,且同绢帛焚化与他 。”宋
濂承命,草成祭文,传与祀官,不提。
且说当晚,太祖在帐中晚膳才罢,却见明月如洗,夜色清
和,正是孟冬望日。徘徊月下,忽有金甲二神,随着两个青衣
童子,走入帐来,说 :“臣系武当山北极真君座下符使。大圣
有命致意大明皇帝。倾刻大圣即当进帐说话,万勿严拒 。”太
祖听了,便吩咐大开重门,奉延真君圣驾。早有香风飘渺而来,
抬头一看,真君已在面前。太祖急急迎进,分宾而坐。未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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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只见真君道:“自从前者皇帝来武当赐香以后,未及再晤,
今伪汉友谅已亡,其子不久归附,潇湘之上,荆楚而南,不数
年间,亦当尽入版图。小神今特奉迎。若草庵见毁一节,成功
之后,万惟留心 。”太祖接应道 :“今者友谅虽死,其子陈理
又立,本宜乘胜而往,但彼国士卒伤亡已多,一时穷迫,恐无
完卵,于心惨然。进退正在犹豫,望神圣指教 。”真君对说 :
“这也是劫数应该,何以过虑 。”风过处拱手而别,却是睡中
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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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回 
 

朱太祖误入庐山 
 
物在人亡无见期,闲庭系马不胜悲。
窗前绿竹生空地,门外青山似旧时。
恨望青天鸣坠叶,荤迷枯柳宿寒鸱。
忆君泪落东流水,岁岁花开知为谁。
却说太祖梦中,分明见武当山玄天上帝,自来接驾,不提。
次早起来,聚集诸将,商议兴兵伐北之事毕,则令军师刘基仍
回金陵,与李善长等划策,攻取东吴。刘基方要起身,太祖恰
也出帐相遇。此时正是晌午时节,只见红日当中,有一道黑光
从中相荡。太祖仔细看了一会,对刘基说 :“莫非闽广之地有
小灾么?”刘基说 :“此不主小灾,还主东南方有折损一员大
将之惨。主公可遣使晓谕东南守御将帅,谨慎防御,以严天戒。”
遂辞了太祖,竟回金陵,不提。
太祖便作书,往谕东南守将胡深、方蜻、胡德济、耿天壁
等,各须谨慎军情。四下遣使去讫,因对朱文正说 :“汝可谨
守南昌,吾当先下湖广,次定浙西,然后还建康 。”文正等应
命。
即日,太祖领兵离南昌,至湖边,常遇春接入水寨,吩咐
检点军士,共有一十六万。太祖下令诸将,各统本部军卒,悉
上武昌,待凯旋之日,一总封赏。言罢,大兵顺流而下,竟过
潇湘。太祖乘兴作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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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渡沙头苜蓿香,片云片雨过潇湘。
东风吹醒英雄梦,不是咸阳是洛阳。
不一日,竟抵武昌郡岳州府。原来此城三面皆水,惟北边
是陆路,太祖便令正北安营。即令廖永安、康茂才,于江中联
舟为长寨,绝他出入救援之路。
却说张定边在鄱阳大败,便夜里用小船装载友谅尸骸,并
长子陈理,奔回武昌,发丧成服。遂立陈理即了皇帝的位,建
元德寿 。恰有探子报知,那陈理听了大惊,即与张定边计议。
张定边说 :“臣荷先王之恩,自当死报 。”乃率兵二万,屯于
高冠山。那山极其峻伟,朱师仰面而攻,甚难措置,' 彼此相持
有半月。
太祖愤怒,亦无可奈何。因对众将说 :“来朝敢有奋勇先
登者,吾当隆以上赏 。”只见阵中傅友德当先直上,面上中了
一箭,肋下复中一箭。友德呼噪愈烈,颜色不变。郭子兴看友
德猛力争登 ,相与夹攻,被贼一刀伤了左手,仍然洒血拼杀,
斩获甚多,贼兵遂四散而走。朱军便据了此山,俯瞰城中,毫
忽都见。鸣金收军,太祖亲为友德敷调疮药,赞叹说 :“便是
关、张骁勇,亦只如此 !”太祖遂率兵环攻保安门。
再说陈英杰见朱兵攻门甚急,便启奏陈理说 :“昔关羽以
单刀斩颜良于百万军中 ,张飞以一骑挡曹兵百万于霸陵之左。
臣虽不才,愿以死报主公,冲入敌营,斩那朱某首级回来 。”
陈理说 :“他那里有雄兵二十万,勇将千员,不可轻去 。”英
杰回说 :“彼处方才安营,各将决然都在本帐整顿,队伍骤然
冲入,必可成功。”陈理说:“纵使成功,恐亦难出敌人之手。”
英杰仰天叹息说 :“若杀得朱君,志愿毕矣,虽死何惜 !”便
纵马持刀直入辕门。太祖方才坐定在胡床上,只见英杰径至帐
中,太祖大惊,只有郭英在帐,便叫 :“郭英为我杀贼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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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杰径对太祖刺将过来。郭英奋叫直入,手起一枪,把英杰登
时搠死,用剑斩下首级。太祖即解所御赤帜袍,赐与郭英,说:
“真是唐之尉迟敬德 。”郭英便说 :“即今可将这贼首级,招
陈理来降 。”太祖听计。郭英带了首级,走至辕门,看着众将
说:“因何不守营,让贼人肆意冲入?犹幸有我在,以救主公。
你们合当斩首示众。”这些军士,齐齐跪倒道 :“果是不小心。
奈贼人一时杀了七八人 ,凶勇得狠,不能阻挡。且营帐未定,
都各自去整理,因此疏忽,望将军宽宥 !”郭英吩咐 :“姑恕
你们的死,发令军政司,各打六十,以惩后来 。”道罢,匹马
单枪 ,径直向武昌北门而走。陈理同张定边正在城楼上遥望,
只见一将提着首级,飞马而来。二人大喜,只说是英杰手到功
成。忽然转念道 :“陈将军去时是紫袍金甲,今缘何是白袍银
铠?”便同众人仔细看后,方晓得是郭英。郭英渐渐地来至城
下,大叫 :“尔等犬羊之徒,焉敢冲虎狼而戏蛟龙乎?吾今掷
还陈英杰首级,汝等若知时势,可速投降,不失富贵 。”便将
英杰首级从马上一丢,直丢进城里去。又说 :“我郭将军且回
去,你们可今夜细思量 。”言罢勒转马头回营。太祖暗自想道:
“郭英此去,陈理等必然寒心,然尚在犹豫未决 。”便唤编修
罗复仁,再到城下极口备陈利害。却说那陈理回到殿中,对众
人说 :“欲降,则失了先君的大业;欲不降,则兵粮俱乏,如
之奈何 !”杨从政说 :“昔日秦王子婴归汉,汉且全之。今闻
朱公仁德,倘是去降,非唯保身,亦可免及九族、黎民之厄。”
陈理回看张定边,那定边道 :“社稷已危,有负前王之托,唯
死而已 。”遂拔剑自刎 。陈理放声大哭,说 :“定边、英杰,
是先王托他辅助寡人骁将,今皆身死,孤将何恃!杨丞相可草
表投降 。”一面吩咐将张定边尸骸,及陈英杰首级,俱以礼葬
于城外,即进宫中见母亲杨氏,具言纳降一事。杨氏说 :“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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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为孟昶之母 。”一头撞柱而死。
次日,陈理率群臣换了缟素,拜辞家庙及友谅的灵,开北
门径到太祖帐中。太祖看见,甚是不忍,令人解其缚。陈理向
前伏首请罪?陈理蒙主上放释了,便步随太祖的车驾入城。凡
府库储积,俱令陈理恣意自取;不杀戮一人;所积仓粮,下令
给散远近百姓,以舒饥困。百姓大悦。太祖升殿,陈理复叩头
阶下。太祖说 :“待我回到金陵,授你官职 。”陈理拜谢。太
祖即令陈理,发檄与湖广未附的州县。不一日,尽行纳款。因
立湖广行中书省,以杨璟为参知政事,且籍户口、田地、赋税,
并记友谅原留宫殿什物器皿。太祖一一细看,后籍上却写友谅
镂金床一张。太祖笑说:“此与孟昶七宝溺器何异,如此奢侈,
焉得不亡 。”即命毁去。
此时正是至正二十四年,岁甲辰二月光景,太祖留军镇守,
仍领兵望金陵而回。复入江西至南昌,朱文正、邓愈等,迎接
称贺平定武昌一事,不提。
且说太祖步出营前散步,但见四面山水清幽可爱,正是:
依依柳绿,灼灼桃红。
奇花异草,翠柏青松。
正观之时,忽听莺声鸟语,心中不舍,只是信步行去,耳
畔微闻钟声。太祖定睛一望,方见一所古寺,周围水绕,寺前
又有座石桥 。太祖缓缓行至桥上,但见雪浪腾空,波涛汹涌。
太祖惊惧,站立不住,只得走过桥去。已到寺前,山门口上悬
一匾,写着“古雷音寺”四字。太祖说道 :“此处叫古雷音寺
……”话说未完,一阵怪风响过,跳出一只吊睛白额锦毛花斑
虎,真好厉害。太祖猛然一见,吓得跌在崖石边,口内说道 :
“吾命休矣 !”
只见寺中忙走出一个老僧来,形容古怪,须眉皓然,手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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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杖 ,口内大喝 :“孽畜,休得无理 !”那虎俯伏崖边不动。


老僧走近前来,用手扶起,便说道 :“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迎
候,被这恶畜惊了圣躬,实老僧之罪也 。”太祖起来,整顿衣
冠,看老僧举止异常,乃开口道 :“偶然闲步,得瞻慈容,更
劳驱逐恶畜 ,诚万幸也 。”老僧又道 :“陛下连日运筹帷幄,
因便至此,请方丈用茶,小尽山僧微意 。”太祖欲待不去,看
见景致清幽,心中羡慕;欲待竟去,犹恐久坐耽迟,碍于长行。
正在沉吟,和尚又道:“陛下不必迟疑,请献过茶,即送驾返,
决不相羁 。”
太祖遂举步走进山门。但见松柏森森,云连屋宇。又走到
一重门首,恰似王母瑶池,真非人世。不觉已至大殿槛外。太
祖抬头一看,正是:
黄金殿宇,白玉楼台。一带平坡,尽是玛瑙砌就;两
边阶级,犹如宝石嵌成。碧槛外,万朵金莲腾瑞色;宝殿
上,千枝玉树放光明。白玉瓶,内插九曲珊瑚树;矮铜鼎,
中焚八宝紫真氲。一对青金榻,两扇白玉屏。珍珠亭,熠
熠宝光连白日;琉璃塔,腾腾瑞气接青云;三尊古佛,指
破有为有相;十八罗汉,渗透无灭无尘。香风细细菩提树,
花雨纷纷紫竹林。
老僧引太祖进殿 ,众僧参见,俱道 :“陛下享人间富贵,
一朝帝王,今到蔽寺,山荒径僻,多有亵尊之罪 。”太祖道 :
“今来宝刹,乃人间未见之珍,天上罕有之物,令人目眩神摇,
不知身在何世。”众僧云 :“请陛下一观。此处虽系山径荒凉,
也是难得到的 。”太祖微笑 ,抬头四下观看,真是一尘不染,
万虑俱消。只见十数众僧人,身披袈裟,手敲钟鼓,诵经礼忏。
太祖看毕,将头点了点,道 :“诚心如此 !”
老僧引着太祖,行至方丈。老僧躬身,奉请太祖上坐,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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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下席相陪 。少顷,小沙弥捧上茶来。须臾茶罢,又摆素斋。
老僧说道 :“山中无物为敬,多有亵渎。”太祖连称 :“不敢,
后当报答高情 。”食毕,老僧随向袖中取出一个缘薄来,面上
写着“万善同归”四字。双手递与太祖,又口中说道 :“愿主
上早发慈悲之心 。”太祖接过缘薄,揭开一看,俱列历代帝王
名讳:第一位是汉文帝,喜施马蹄金一万;第二位却是梁武帝,
愿施雪花银一万;第三位便是唐玄宗,乐施宝和珍六斤;第四
位是傅大士 ,施财一万;第五位却是吕蒙正,乐助白金二万;
第六位宋仁宗,乐输银二万;第七位晁元相,喜助黄金二百两;
第八位则天后,发生乐施七千金。老僧在旁便说 :“如今正起
黄金宝殿,尚少一位不得完成,望陛下发念。”太祖心中想道:
“行兵军需,尚且不足,那有许多金银布施 。”没奈何,提笔
写道 :“朱元章助银五千两 。”老僧接过缘簿,深深一揖,再
三致谢,送缘簿回房。太祖自思道:“那簿上如何有前朝的人,
想是历代留下来的,亦未可知。”又说道 :“和尚不是好惹的,
见面就要化缘。我本无心到此,被他将茶果诓住,写上许多银
子。若我日后登了大位,当杜此贪僧,灭尽佛教 。”猛想起道:
“我在此游了一会,何不留题,也不枉来此一场 。”遂题于碧
玉门上:
手握乾坤杀伐机,威名远镇楚江西。
青锋起处妖氛净。铁马鸣时夜月移。
有志扫除平乱世,无心参悟学菩提。
阴阴古木空留意,三啸长歌过虎溪。
太祖题毕,老僧出来看见诗句,变色说道 :“我这里是清
净极乐之乡,无生无灭之地。今主上杀伐太重,昨火烧汉兵六
十万,江东大战,又伤军卒二十多万,虽然天意,亦当体念民
生;贫贱虽殊,痛痒则一。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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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天下以暴,而民不从。仁与不仁,其理迥别,僧愿陛下行仁。
适才以缘示之,陛下即动嗔念,今吟诗又动杀心。陛下即有天
下,易得之,亦易失之 。”遂叫沙弥洗去字迹。
太祖自觉惭愧,即便辞回。老僧道 :“此地山路险峻,虎
狼且多,吾当远送 。”二人同行,来至桥上,只见那虎仍然俯
伏崖边。太祖看见大惧。老僧道:“陛下勿怕,此乃家兽耳……”
话未说完,老僧又道 :“请看军兵乘舟来寻主上了 。”太祖举
眼忙看,老僧将手往下一推,扑通一声,跌下河去。太祖大叫:
“死也 !”急忙睁眼看时,已在自家营前。众将一见,甚是欢
喜,向前问道 :“陛下何处去来?吾等水陆寻了三日,今幸得
见天颜 。”太祖说 :“我才去了半日,如何便是三天?”太祖
遂把闲游事体,细细说了一遍,众将称异。当晚即在营内治酒
贺喜,饮至更深方散,各归寝处。前人有诗云:
庐山高万丈,原为不接天。
一朝去雾起,天与地相连。
此段即是太祖误人庐山也,不提。 ・
却说次,太祖出城取路而回。不一日,便至金陵。李善长、
刘基、李文忠率文武迎于城外。即上表劝登帝位,不允。次日,
复同百官劝进,因择三月朔日,即登王位,升奉天殿,群臣相
参称贺。次日,太祖告庙,建百司官属,并赐平汉功臣,论功
行赏。封陈理为归德侯,又顾李文忠问道:“卿尊与吴兵交战,
胜负如何?”文忠说 :“臣与汤和合兵,大败士诚,追至湖州
旧馆而回。士诚却从杭州过钱塘江,侵婺州等处。后闻殿下大
破陈友谅,进克武昌,士诚大惧,连夜领兵仍还苏州 。”太祖
大笑说 :“此真穴中鼠矣。这且慢提,但我近日闻陈友定为元
把守汀州,今却甚是拔扈,迫胁元福建省平章燕只不花,此事
你们得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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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回 
 

熊天瑞受降复叛 
 
古庙深山草木荒,凄风落日黯行藏。
足知天上罗喉显,谁解人间烈士芒。
石火电光原是梦,月阴泡影总无常。
世人欲识因缘事,火自明兮鹤自翔。
太祖说 :“陈友定为元把守汀州,闻近来甚是贪残,迫胁
元臣,骚扰郡县。我欲遣兵剿灭这厮,你们意下如何?”众官
都说 :“殿下不忍生民涂炭,此举极好 。”因命朱亮祖率师五
千前伐友定,攻取蒲城、建阳、崇安等县。亮祖克日领兵,望
汀州进发,不提。
却有江西守将朱文正等,檄文来报说 :“伪汉陈友谅旧将
熊天瑞,向守赣州、南雄、南安、韶州等郡,复负临江之险固
守,不肯来降,望乞兴兵攻讨 。”太祖看罢大怒,说 :“熊天
瑞既已请降 ,受了厚赏,今复背初言,据我地方,理宜讨罪,
以安百姓 。”便令常遇春总兵、陆仲亨为副,领师一万,协同
南昌邓愈,合兵南下赣州。遇春等得令前去。
话分两头。却说陈友定前者见陈友谅攻陷汀州,便起义兵
替元朝出力,收复了汀州地面。那元顺帝便敕他镇守汀州,十
分敬重他。他一朝威权在手,便迫胁福建平章燕只不花,交出
所管的军卒,俱纠集在自己部下。近地州县所有仓库,俱搬运
到自己家里来。至于一应官僚,悉要听他驱使,稍不如意,辄
英烈传                       ・185・

行诛戮。正是威震闽中,十分强梁。陈友定闻得金陵兴师攻讨,
便与手下骁将王遂、彭时兴、汪大成、叶凤计议说 :“金陵将
帅,是很难惹的,我们如何迎敌?”那彭时兴思量了一会,说
道 :“此去城东二十五里地面 ,有座鹤鸣山。这山四面陡绝,
两头只有一条出路,又是巨石巉岩,路口只可以一人一马来往。
谷里相传有一个火神庙 ,甚是厉害,若有人在谷中略有响处,
惊动了火神 ,就是青天白日之下,他放出火骡、火马、火龙、
火鼠、火犬、火牛,不论你多少人,俱登时烈火奔腾,活烧熟
来吃了。那地方上人,若要在谷中或砍伐些柴草,或牧养些牛
马,俱要本日投诚,先献了三牲福礼;又于春、秋二祀,将童
男、童女祭献,一年之间方才免祸。如今金陵兵来,必从这山
外大道经过,我们可先遣精锐,每山口埋伏,再从牢中取出该
死的罪犯五六十人,假插将军旗号,在山外大道搦战。若战得
过他,便可将功折罪;若战他不过,就向谷中而走,引他进去,
那时只消供火神一餐之饱 。若不然,两边伏兵困住他在里面,
多则半月,少则十日,命必休矣。此计如何?”那陈友定听了,
拍手大叫道 :“太奇,太妙!依计而行 。”正说话间,恰报朱
亮祖大军,已将到鹤鸣山左近。友定便吩咐叶凤领兵一千,埋
伏山东口子,汪大成领兵一千,埋伏山西口子,只待炮响,两
边伏兵齐攻紧把,不许放朱兵一个出来。王遂、彭时兴领游兵
三千 ,不时在山中前后提防接应。自己领兵五千,镇守汀州。
放出该死罪犯百名,打起先锋旗号,在山外大路截战。若是势
力不加,便往山谷中逃匿,引诱朱兵追赶。众人得令去了。
那朱亮祖一路上率了五千人马,果是:
旗开八字,马列双行。一对对整整齐齐,一个个精精
猛猛 。阃内用严,阃外用宽,真是利用张弛;望星而止,
望星而行,恰好庶几夙夜。晓得的说东征西讨,丝毫不犯
英烈传                       ・186・

的王师;不晓得的只道人喜神欢,春秋祭赛的佛会。
却有古诗形容得他:
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平沙列万幕,部伍各相报。
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
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
借问大将谁。便是霍嫖姚。
前军报道 :“已到汀州鹤鸣山下。闻前边金鼓齐鸣,想是
有敌人截战。”亮祖把弓刀整了一整,当先迎敢。只见这些贼,
也不打话,霓杀过来。亮祖手起刀落,连杀了三十余人,心下
思量 :“这一伙人,刀也不会拿一拿,分明是伙毛贼,我不如
活捉几个,问他下落 。”杀近前来,把一个竟活捉了,带在马
后。这些贼看了,都拍马而走,竟望鹤呜山谷里进去。亮祖也
纵马赶来,方才全军进得谷里,只听一声炮响,两下伏兵俱起;
东有叶凤,西有汪大成,密密层层,将两头山口把定。亮祖便
传令,且下了马另思计议。便带过那活捉的人问道 :“此地是
什么去处?有何出路?你若说个明白便放了你 。”那人备细把
火神庙吃人厉害的事 ,并我们一班俱是死罪犯人,假插旗号,
引入谷中的缘由告诉了一番。亮祖说道 :“既然如此,你们众
兵俱不可声响,且各队埋锅造饭,众军都可饱餐了。选三百精
兵,随我步行,前后探望出门入户的路头;一边备齐洁净祭品,
待我到庙中祝告,也看这神是什么光景,何以如此行凶 。”吩
咐才罢,只见那犯人指向山顶道 :“那不是红焰焰的火骡、火
马等怪精来了么?将军可设法应付他 。”亮祖便叫三军一齐都
跳上马,不要心惊,就如上阵,先迎他一回,再做计较。方说
得完,便看见一些烈烈红红、赤赤炽炽的火焰焰的牛、马、龙、
英烈传                       ・187・

蛇等物从殿中狂奔而出,中间拥着一个绯袍、金冠、红发、赤
脸的妖神,骑着一条火龙,竟向朱军阵上赶来。亮祖慌忙,拈
弓搭箭,向那冲锋的火马射去,正中着马的左胸,那马咴儿一
声仆地便倒。这个妖神吩咐队下小鬼,把那箭拨来我看,是什
么人如此无礼。小鬼得令,把箭拨下交与那妖神,细看箭上有
“朱亮祖”三字,便说 :“我道是谁,快回殿中去罢 。”原来
上阵的箭 ,恐怕人来争功,一般都在那箭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这个火神,晓得是朱亮祖,顷刻之间,山色仍旧清霁。亮祖也
下了征鞍,对众军说 :“这一箭虽是退了火神,但还不知是祸
是福,我们还须上山,到殿中探望一番。祭品倘或齐整,即可
随用。众军还须各带利器,以备不测 。”众人听了,俱说耳朵
里也不会闻,眼睛里也不曾见,都要跟随了元帅上山,到庙上
探望。亮祖大步当先,行有一里多路,却见山腰间造有一个亭
子,匾额上写着“天上罗目侯”四字。自此直上,俱是大块的火
石砌成,约有一丈多阔路道。两边都是松柏的皮、却又似榴树
的叶的树。便指着这树问那捉来的人,他说 :“这树向来传说
是无烟木,火中烧着,只有焰却无烟,因此人唤他作‘无烟’。
亮祖又走了百十步,早有一阵风吹来,都是硫黄焰硝气味,又
闻着腥秽之气难当。那人便说 :“这风都叫做火风。这腥臭气
味便是时常有人不晓得的,来冲撞了神明,便被他们烧杀吃了,
准是乘下的腐肉朽骨散发出的。那山涧中白骨如麻,都是神道
所享用的 。”亮祖也不回答,他只是放开了脚走。又约有半里
多地,却又是三间大一个亭子,四周用砖于封砌,匾额上题着
“蚩尤”二字,只一条路上去。那封砌的砖上大写道 :“来往
人各宜自保,勿得上山,恐触神怒 。”那人便立住了脚,对亮
祖说 :“元帅,到此是了。我们每当地方上祭献,也只摆列在
此亭子内,若是上面,不可去了 。”亮祖说 :“岂有此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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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现有通衢大路 ,怎么我们便上去不得?”那人说 :“元帅,


那亭子上现写着,不可上去了,小人怎敢抵挡 。”亮祖也不说
话只是往上走,那些随行的军校,也都随从了来。又约有半里
路途,只见万木周遮,一亭巍立。亭子的前后左右,俱生有四
块万仞插天的石壁,只有一条小路从旁可走。远远地就听见有
木鱼响声。亮祖心中自喜,便在亭子中立了,对那罪人说:“你
道没有人上山,原何木鱼声嗒嗒地响?”那人也不敢答应。亮
祖出亭刚走上路来,恰好见一个道人,戴着个铁冠儿,身上穿
一领黄色道袍,手中拄一条万年藤的拐杖,背上背四五个药葫
芦,一步步从山上走将下来。那道人见了亮祖,拱一拱手说 :
“将军你要上山,可往这条路去 。”亮祖正要与他说话,他把
手一指,转眼间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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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回 
 

罗目侯星魂返天堂 
 
登山欲识罗目侯主,谁解罗目侯本自身。
不死不生都是幻,谁空谁色总何因。
豁开石宝窥无我,劈破重崖觉有神。
堪笑奸豪不识势,自提傀儡度秋春。
却说朱亮祖山上见了铁冠道人,正要问他火神光景,那道
人把手一指,转眼间却不见了。转过山湾,已是罗眼神庙。朱
亮祖去到殿中,这些军从却把祭品摆列端正。亮祖便虔诚拜了
四拜,口中祷告一会,又拜了四拜。军士们将纸马焚化毕。亮
祖在殿中细看多时,更不见有些凶险,唯有这些军士,只在背
后说了又笑,笑了又说,不住地聒絮。亮祖因而问道 :“为何
如此说笑?”军士们哪一个敢作声,只有活捉的犯人对他说 :
“那些军士看见庙塑的神灵 ,像元帅面貌,一些儿也不异样,
不要说这些丰仪光彩,就是这须髯也倒像看了元帅塑的,所以
如此说笑 。”亮祖也不回言,只思量怎么打败敌人,出得这个
山的口子。不觉得那双脚迅步走到庙殿边,一个黑丛丛树林里,
亮祖抬头一看,却是石壁巉岩,中间恰好一条石径。亮祖再去
张一张,只听得里面说道 :“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亮祖因
而放胆 ,跨步走进石径里去。转转折折,上面都是顽石生成,
止有一个洞口,倒影天光,便不十分昏暗。如此转有二三十折,
恰见一块石床,四面更无别物。床上睡着一个神明,与那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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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的神道,一毫没有二相。亮祖口中不语,心下思量说 :“要
知此神在此山中显灵作怪,今趁他睡着,不如刺死了他,也除
地方一害 。”怒从心上起 ,恶向胆边生,把手掣出腰间宝剑,
正要向前下手 ,只听豁喇喇响了一声,山石中裂开一条毫光,
石壁上写道。
朱亮祖兮朱亮祖,今世今生就是我。
暂借尔体翼皇明,须知我灵成正果。
天上罗候耀耀明,舒之不竭三昧火。
六十余年蜕化神,己未花黄封道左。
北靖胡尘西靖戎,尔尔我我随之可。
——铁道冠人谨题
亮祖看了一番,心中想道 :“有这等事,怪不得那些军士
说,殿上神明像我。可见我这身子,就是罗目侯神蜕化的。方才
路上遇见的道人,戴着铁冠,想就是题诗点化我来。不免向我
前身,也拜他几拜 。”才拜得完,只见一片白光,石壁也不见
了。亮祖转身,仍取旧路而出。这些军士吃了一惊,禀道:“元
帅不知往哪里进去了,众军人正没寻处,元帅却仍在这里 。”
亮祖说:“我也不知不觉走进一个所在去,你们等有多少时节?”
众军说道:“将有一个时辰。但下山路远,求元帅早起身回去。”
亮祖应道 :“说的是 。”便将身走出前殿,辞了神祗,竟下山
来。只听山下东西谷口边,呐喊摇旗,不住地虚张声势。亮祖
在山腰望了半晌,没个理会。顷见红日西沉,亮祖也慢慢步入
帐中。这些军士进了晚膳,各回队中去了。亮祖独对烛光,检
阅兵书,看他冲开山谷的许策。忽见招招摇摇一阵风过,日间
到山上祭的神道 ,金盔,徘甲,已到面前。亮祖急起身迎接,
分宾而坐。那神便道 :“将军此身,今日谅已知道了。六十年
后,仍当还归此地。但今日被友定困住,将军何以解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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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说道:“此行为王事而来,不意悟彻我本来面目。今日之困,
更望神主显大法力,与我主上扫除残雪,廓拓封疆 。”那神明
道 :“这个不难。此东西山口,一向怪它狭隘昏迷,有害生民
来往,但我这点灵光,又托付在将军阳世用事,因此不得上玉
帝座前,奏令六丁、六甲神将,开豁这条门路。今将军既在此,
又被围困,今夜可即付我灵光上天奉闻;奏回之时,仍还与将
军蜕体 。明日三更,我当率领丁壮、鬼卒、神将,把东、西、
南路用火喷开,将军即可分兵,乘火攻杀出去。”亮祖说:“这
个极好。但我近到山中,闻神祗用火射人,春秋必须童男、童
女祭献,此事恐伤上帝好生之心 。”那神明对说 :“此是将军
本性上事。将军蜕生时,该除多少凶顽,多一个也多不得,少
一个也少不得。只因带来这分火性,自然勇猛难消。既然如此
说,今夜转奏天庭,把将军烈火按住,竟做个水早有祷必灵的
神道何如?”亮祖大喜说 :“如此便好 。”分手而别。亮祖便
上胡床 ,恰如死的一般,睡熟在床上。直至五更,天色将曙,
那神道从天庭奏事而回,旋入帐中,嘱咐亮祖说 :“我一一依
昨晚所说奏请 ,玉皇都依允了。灵光仍付将军,将军可醒来,
吩咐三军,晚来攻出重围。相逢有日,前途保重 !”亮祖醒来,
梳洗了,仍领军士上山,焚香拜谢。到得日暮,准备下山,吩
咐今夜三更攻打,不提。
却说陈友定在汀州府中,那王遂等四将,把引诱朱军入山
口之内 ,铁墙般围住的消息,报与友定得知。友定十分欢喜,
大开筵宴庆贺 。且打发许多酒食 ,送到王遂等四人帐中说 :
“功成之日,另行升赏,今日且各请小宴 。”这四将也会齐在
山前一个幽雅所在,享用佳肴美酒快活去了。亮祖却吩咐三军
上山 ,砍取柴竹,缚成火把五六百个,待夜以山上神光为号;
神火一动 ,军中便点着火把,协力乘火杀出口子。众军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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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整理齐备。恰好二更左右,帐中军士,果然望见山上殿中
火光烛天 ,那些火马、火骡、火鼠、火鸡、火龙、火牛等件,
一个也不见,只有东西两路,都是执着斧、锤、锯、錾的牛头、
马面,每边约有一二百个,竟奔下来。朱军一齐点起火把,神
兵在前,朱兵随后,从东西山口,悄悄直杀出来。谁想神兵奔
到石岭,把口子上的军士都压死在石头下面。待杀到大路,那
神明把手与亮祖一拱说 :“此处便有幽明之隔,不得同事,趁
此夜静无备,将军可逾山而上,径到城中,攻取城池。那友定
恶贯未盈,尚得逃脱,不必穷追了 。”这火神自回山去了。亮
祖听言,下令三军直登前岭。谁想这城依山而筑,东南角上果
是依山作城。军士衔枚疾走,下得岭来,已在城中。正是友定
府墙。三军便团团围住,亮祖当中杀入。友定在梦中爬将起来,
只得从茅厕墙上跳出逃走,径向建宁而去。亮祖待至天明,安
抚了远近百姓,便将檄文前往浦城、建阳、崇安等处招谕。不
止一日,三处俱有耆老、里甲带了文书,投递纳降。亮祖自领
全军,竟回金陵奏复。
且说陈友定从厕中跳墙而逃,恐大路上或有军马追赶,也
向东南角上登山逾岭,径寻鹤鸣山一路行走。手下只带有一二
百精壮。走过山口,但见东西两路二千个士卒,都不是刀剑所
伤,枣是石头压死的。至于王遂、彭时兴、朱凤、汪大成四将,
竟有石栏圈一个,把四将头颈箍死在内。友定摇着头,伸着舌
说:“这朱亮祖甚是作怪,怎能运动这些石片下来攻打,希奇,
希奇!”回看山口,又是堂堂大路,与前日光景一些也不同了。
叹息了一回,寻思元朝建宁守将阮德柔,甚是相好,不如且去
投他,做些事业,报复前仇,也还未迟。一路之间,提起朱亮
祖三字,便胆战心寒说 :“纵有神工鬼力,哪有这等奇异 。”
说话之间 ,已到建宁地方。友定走进德柔府中,将石压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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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蒲城等县事情,与德柔细说一遍。那德柔也惊得木呆,半
日作不得声。
若知后来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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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回 
 

损大将日现黑子 
 
江山牢落路烟迷,剑气纵横夜欲低。
岭下卷旗鸿顾影,湖边移寨鸟惊啼。
碧梧秋老梢头泪,宫树秋深草底凄。
为应日中摩黑子,狻猊百战夕阳西。
且说元将阮德柔把守建宁 ,却有陈友定从汀州逃脱来见。
那德柔听了朱亮祖劈开石壁 ,杀伤军士希奇的事情 ,便说 :
“仁兄此来,我当为你报仇。此地离处州界限不远,我如今点
兵四万屯住锦江,复领一支兵绕出处州山背,便当一鼓攻破城
池 。”友定接应道 :“绝好,绝好 !”就整顿军马起行。
却说处州镇守大将,姓胡名深 ,字仲渊,此人沉毅有守,
智勇双全,且又评论时文,高出流辈。大小三军,没一个不畏
之如神,亲之如父,真是个浙东一方保障。探子报知信息,他
便上了弓弦,出了刀鞘,统领铁甲军三千,上马出城迎敌。正
遇友定兵到,两边射住了阵脚。那友定看了胡深不多人马,便
纵马直杀过来。胡深就用大刀抵住,你东我西,你来我往,战
上五十余合。胡深阵上兵士十分精猛,各自寻个对手相杀;杀
得友定阵中旗倒盔歪,十停之中,留有五停。友定真是忘魂丧
胆。天色已晚,两家收兵,明日再战。友定自回本阵去了。胡
深领兵入得城来,恰好儿子胡祯迎着说 :“今日之战,虽承受
主上洪福得胜,但父亲何以不着孩儿出阵,决要自战,此意何
英烈传                       ・195・

如?”胡深说道 :“你不晓得,那友定因输与朱亮祖了,又失
了若干地方,此行依仗阮德柔,企图报复。其势必劲,其谋必
深,你们少年人那识行兵神妙。但我今日虽然得胜,此贼明日
必是另有诡计接应我师。我前日接主公密扎,吩咐说 :‘日中
有黑子,主东南主将不利 。’我连日坐卧不安,心神若失,不
意此贼搅扰界限,倘或有疏失,我当万死以报主公,你为我子,
更宜戮力为国家尽忠,为父亲争气 。”言毕不觉泪下。胡祯慌
忙答道 :“父亲放心,料然必胜 。”军中把酒已罢。
次日,黎明时候,胡深传令军中造饭,结束齐整,三千铁
甲军没一个有半点伤痕。正要上马,只见走过儿子胡祯来说 :
“父亲今日可令末将当先搦战,稍省你些气力父亲可督中军压
阵 。”胡深笑道 :“孩儿不须挂心。我今日若不出阵,那友定
便说我气力不加,反吃贼人笑侮。你可领屯兵镇守城池 。”吩
咐才罢,便跳上马,把身子一扭,那马飞也似当先去了。刚刚
排列阵势完成,早有陈友定前来大叫道:“胡将军可出来相对,
决个胜负 。”胡深听了便说 :“陈元帅你为何迷而不悟?你阵
上甲兵四万,昨晚点数仅剩不上二万有零;我兵三千,竟然全
军而返。昨日之战,已见分明,元帅何不顺天来归?我主公仁
圣英明 ,群臣乐为之用,不日四海自当统一。昔日窦融归汉,
至今称为英雄。元帅请自三思,何苦伤残士卒 。”友定听了一
会,也不回报,驱兵径向阵中杀入。胡深大怒,领动三千铁甲,
直入重围 ,把那贼人寨棚登时砍倒,杀到核心。那二万余人,
又去了十分之四。友定大惧,勒马向建宁路上逃走。胡深纵马
赶来,约有二十余里,看看较近,那友定心下转说 :“前者被
朱亮祖出奇兵夺去了建阳、崇安、汀州等地,无可容身,幸有
阮德柔肯分兵与我报仇,今又剩得残兵万余,虽然回去,何面
目见江东父老。谅他后面又无接应兵马,不如拚死与他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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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胡深命合当休。上应天象。那友定大喊一声,转马来杀。
胡深也道 :“你正该就死 。”两马正将凑头对敌,谁想胡深坐
的马,被那旌旗飘动时反射的日光一晃,因受惊吓,便把双脚
一跳 ,凑巧前脚踏上一把长草,那草披披离离带着后蹄一绊,
绊倒在地。胡深虽然跳下马来,却被贼兵挠钩搭住不放。众军
便活缚了过去。三千铁兵直冲过来救应,那友定奋力杀奔前来,
无可下手,三千铁甲军士只得含泪逃回,报胡祯得知。那友定
见军士四散,便纵马先回建宁城中,见了阮德柔说 :“捉得大
将胡深到来 。”德柔大喜,就请友定暂回本馆解甲安息,待众
军解到胡深 ,方请公堂筵宴庆赏。友定回至本馆,未及半刻,
众军把胡深解到。友定便下阶,解去了缚说:“且请上堂讲话。”
胡深听得上堂,便开言说:“既然被擒,愿得一死,倘如释放,
便当与公同事圣明,不枉了君明臣良大理 。”说了又说,劝了
又劝。友定心中甚是尊爱。不想元帅阮德柔处,屡次打发人来
请赴筵宴,因友定听了胡深言语,暂未打发来人回付,只是沉
吟又不敢上堂相禀。谁想德柔这贼,坐在自己堂中,正要十分
施逞快活,怎奈二三十替差来接的人,都不来回复,忍耐不住,
便放开脚步走到馆前门首大喝道 :“陈将军,把这胡深一刀两
段便了,何必待他说张说李,终不然放了他不成?”友定慌忙
下堂迎接。那德柔已到堂前,喝令众军把胡深斩了报来,连友
定也没做理会。顷间,军士献了首级;德柔自同友定到府中筵
宴。
话分两头。那胡深儿子胡祯,在城上自早盼望到晚,杳无
消息,正要领兵出城接应,又恐孤城失守。正在狐疑,不觉心
惊肉跳起来,胡祯心上不安,却有一种口里说不出的光景。隔
不多一会,铁甲军士到来,诉说马绊被捉事情。胡祯放声大哭,
哀动三军,晕死了半日方醒。次日,即申发文书,知会四面接
英烈传                       ・197・

应;一面备将事务上表奏闻太祖,申请急调将官把守,不在话
下。
却说朱亮祖承命攻取汀州等处,得胜而回,不一日来到金
陵。次日入朝朝见,行礼毕出班,将前事一一面奏。太祖不胜
欢喜,便令御马监将自己所乘骏马,并库中金银、彩缎写入表
里赐与亮祖。亮祖拜谢出朝。只见殿中走出一个使臣,将表章
托在手内,口里报道 :“今奉上臣处州府镇守胡深子胡祯,遣
来奏闻的表章 。”太祖听了“ 胡深子胡祯”五字,吃了一惊,
便问 :“胡元帅好么?”那使臣不敢接应,只是泪下如雨。太
祖慌忙把表章读看,方知胡深被害,便对宋濂说 :“胡将军文
武全才,吾方倚重,不意竟为友定这贼所害 !”即追赠“缙云
伯 ”,遣使到处州致祭;就荫长子胡祯处州卫,用为将军指挥
佥事之职。正在调遣间,恰好徐达领兵也回见太祖。太祖见了,
问说吕珍消息。徐达回奏说 :“吕闻主公取了湖广,因遁迹苏
州。那左君弼来攻牛渚渡,幸托主公洪庇,被臣连败六阵,追
至庐州。君弼复弃庐州,北走陈州。臣即俘其老母、妻子,解
送军前 。”太祖令将君弼家属 ,择深大宫舍寄寓,支给官俸,
优恤隆眷。即对徐达说:“前者军师刘基,在豫章(江西古名)
别我时,曾言日中有黑子相荡,主损东南方大将之象。今胡深
与陈友定相持 ,马蹶被缚,不屈而死,大可痛怜。我今思量,
向年廖永安领兵往救常州,被吕珍所获,后来我兵活捉张九六,
他要将永安来换,彼时不知主何意思,不与他换,至今守义不
屈,被其羁禁。你可吩咐中书写诰文与他,遥授光禄大夫程国
江淮行省平章事楚回公,以表孤家不忘远臣至意 。”徐达领命
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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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回 
 

常遇春收伏荆襄 

冻云垂垂雪欲随,忽然温诏移江右。
憔悴寒衣春顿生,相语皇仁天地厚。
屠苏酒透一星春,因窥仇敌识君臣。
恭良原是天然性,为笑愚痴昧本真。
降彼从头多反复,更有吴儿多踯躅。
二千余万乌合兵,何以周亲建大纛。
数行铁骑捣中坚,里外声呼声振天。
东御伪周南靖楚,几人勋烈勒凌烟。
李岐阳碌常忠武,武顺邓王历可数。
只怜罗喉亦星精,永嘉功绩谁究取?
青史篇篇久更新,疆场血战苦和辛,
应知爱屋怜乌者,宁置鸿功付鬼怜。
携壶醉客听新声,化日春深天地情。
那思今日歌吹地,多少英雄干得成。
话说太祖因胡深不屈身死 ,转展念及廖永安陷于张士诚,
守义有年,遥授官爵,命中书写诰与他家内,以励忠贞。早有
细作报与士诚得知。士诚因自称为帝,改国号为大周,改年号
为天祐。立长子张龙为皇太子,以次子张豹、张彪、张虹总理
军国重事;以大元帅李伯升领兵十万,把守湖州;以潘原明领
兵五万,把守杭州,阻塞钱塘江口;以万户平章尹义,住守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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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封弟张士信为姑苏王,李伯清为右丞相。一面还请命于元
朝。而今他也晓得元朝遮护他不得,且做事还有妨碍,尽把监
制他的元臣一一逼胁身死,放情自纵。每常只有提防朱家兵马
征伐浙右之举,这也慢提。
且说常遇春同邓愈领兵进攻赣州,贼将熊天瑞从东门外十
里列阵迎敌,相持日久,胜负未分。太祖乃遣左司郎中汪广洋
前往参谋 ,因谕遇春等说 :“天瑞困守孤城,犹之笼禽阱兽,
谅难逃脱。但恐破城之日,杀伤过多,尔等须以保全生民为心:
一则可为国家使用,二则可为未附者戒,三则不妄诛杀,子孙
昌盛,汉时邓禹可以为法。前者友谅既败,生降诸军,或逃归
者,至今军为我用,民为我使。后克武昌,严禁军士入城,故
得全一郡之命 。苟得郡而无民,虽有何益?”广洋又到军中,
传与上命。当时暮冬天气,西江近赣诸地,颇苦严寒,闻有天
命来论,保全民命的话头,便觉阳和春色,一时照临,都如挟
绵一般。遇春见天端拒守益坚,因命军中深掘沟地,广立栅闸
围绕,以防四面救援,且绝城中往来信息。
日复一日。已是元至正二十五年,岁在乙巳正月元旦。常
遇春等领诸军,在赣州东向金陵称臣祝寿,呼声动地。那天端
在城上遥望了一会,对那些军士说 :“朱家真好臣子,真好礼
义,似此光景,颇有一统规模。但未识朱公德量何如?前闻使
者到军中传谕,不许妄杀,未知果否?”自言自语下城调遣军
士把守。此时春气已动,朱军倍加精锐。又将半月,天瑞自揣
力不能支,只得写了降书,开门送至遇春寨内。遇春细看来情,
并问来人心事,已知天瑞困迫。因对来人说 :“前者我王驾到
江西 ,你将军已是投降,收了我主许多赏赍。不意复生反心,
劳我师旅 。今日本当不受纳降,但我何苦为你将军一人之头,
带累许多无辜之众。你如今可回去报知说,叫他再自清夜细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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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造次做事。倘或目下势迫而降,后来仍如今日叛逆,天兵
所到,决不容情 。”那人得令回城
详禀不提。
次日,天端亲到军门负荆纳款。遇春因传令诸军,不许搅
动村居百姓,各守队伍,倘有一军妄入居民者,刖足示众。号
令已毕,止率从者十人进城,点查户籍,释放了无罪良民,将
存有仓储,尽行给散远近人民,以济骚扰之苦。一面申奏金陵,
一面传檄南安、南雄、韶.州等郡,曲谕主上德意,诸处望风
而降。因令原守韶州同佥张秉彝,仍守韶州;指挥王药守南雄;
自己总领三军,不一日回至金陵。
太祖临御戟门颂赏犒劳,即对遇春说:“闻将军破敌不杀,
足称仁者之师。昔曹彬(北宋大将)之下江南,何以如此。此
天赐将军以隆我国家也。余深有赖焉。又思安陆及襄阳一带地
方,正是江西肩背,不可不取,烦将军一行 。”遇春拜谢赏赍,
衔新命即日出城往荆楚进发。
且说伪周张士诚 、元帅李伯升,见朱兵往江西一带征取,
湖州谅来无事,悄地率众二十万,星夜兼程而进,竟把诸全新
城围住。主将胡德济坚守,即遣使往李文忠处求救。文忠得报,
便率兵来援,未至新城十里,于土名龙潭地方,文忠因传令前
军据险安营搦战。德济知文忠已到,遣人对文忠说 :“众寡不
敌,姑宜少待大兵,一齐攻杀,方保无虞 。”文忠与来使说 :
“以众论,则我非彼敌;以谋论,则彼非我敌。昔谢玄以八千
人破苻坚八十万雄兵,为何?今我若未与战,便遽退避,则彼
势益炽,纵有大军到来,难为攻矣。莫若与之一战,死中求生,
正在今日。”遂下令说 :“彼众而骄,我寡而锐,可一战而擒。
擒彼之后,轻重车马任汝等所取,尔辈当戮力齐心厮杀 。”翌
日,两军相对,文忠仰天大叫道 :“朝廷大事,在此一举。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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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爱其身,以后三军哉 !”即横槊上鞍,领了数十铁骑,率先
乘高而下,直捣伯升阵后,冲开中军,一把刀登时砍倒二十余
人。因督众乘势四下赶杀,贼兵大溃,自相蹂躏。胡德济在城,
闻知文忠力战,也率城中将士,鼓噪而出,声震山谷,旌旗蔽
天,莫不以一当百,斩首万级数,血流成河,溪水尽赤。伯升
却要望东而逃,又遇左翼指挥朱亮祖,恰向前杀来,把老营四
下放火腾烧 ,活捉了同佥韩谦、元帅周遇、萧山等六百余人,
散卒军士七千余众,马一千八百余匹,弃去的辎重、铠甲、器
械,山堆阜积,众军士搬运了五六日,尚不能了。李伯升领了
残兵万余,保了伪周五太子,星夜从苏州而去。文忠仍领兵镇
守旧地。
话分两头。却说太祖命元帅常遇春往取安陆、襄阳,复调
江西行省左丞邓愈为湖广平章取事,领兵接应。因使人谕知邓
愈 :“凡得州郡,汝宜驻兵抚慰降附。近闻元将王保,现集兵
汝宁,他的行径如筑堤壅水,惟恐漏泄。你至荆南,倘能爱恤
军民,由则人心之归,犹水之就下,是穿其堤防,使所聚之水
都漏泄也。用力少而成功多,正在今日,你宜遵之 。”邓愈奉
命来至遇春营前,那遇春正与安陆守将任亮血战。看那任亮甚
是骁勇,两将斗到五十余合,未见胜败。邓愈大叫道 :“常将
军,待末将为公活擒此贼!”声未绝,手中展开锦索向天一撤,
把那任亮捉到马上去了。一个辔头急勒,往自家寨中跑回,就
唤三军把任亮陷在囚车,解送金陵候旨发落。
遇春见邓愈捉了任亮,便纵马入城,抚谕了百姓,着令沔
阳卫指挥吴复住城把守。次日,发兵前至襄阳。只见城门大开,
百姓们都扶老携幼,一路上跪了迎接,备说镇守之将,闻风逃
遁。遇春便吩咐后兵传言,请平章邓愈进城安抚人民,出榜晓
谕,自己总领兵马追击元将五十里,因俘士卒五千余众,获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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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余匹 ,粮一千余石。正要转身回军,恰有元佥院张德山、
罗明,与元思州宣抚并湖广行省左丞田仁厚跪在马前,前者将
谷城一带地方 ,后者,将所守镇远 、吉州二府,婺州及常宁
等十县,龙泉、瑞溪、沿河等三十四州,尽行降附。遇春即令
军中取过马匹与三人骑了,同至襄阳城中。早有平章邓愈在府
中整备筵宴,邀入相聚;一面将得胜纳降事务备作表章,申奏
金陵。表内并请改宣抚司为司南镇西等处宣慰使司,仍以仁厚
为宣慰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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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回 
 

击登闻断明冤枉 
 
宝刀映漾大场中,健儿对舞将军雄。
翻身上马力逸虎,弯弓酌兕走罴熊。
归来天上云霓赫,赓歌臣主欢无鬏。
崇文宣武圣明时,犹异奸僧萌恶孽。
东怜有女貌如花,忘却无家欲有家。
豆蔻孤香强作合,葡萄一醉日披查。
墙上挑花应有主,任彼颠狂自还失。
一贞注定子和夫,九重善听能起死。
昭揭纲常如日星,燕子衔泥垒旧事。
寄语菩提宗教者,六根清净太来经。
却说常、邓二将军统领攻取荆、襄之地,恰有张德山、罗
明、田仁厚三人望风而来,归有许多地面。因一面申文保留仁
厚为宣慰使,又备说元将任亮虽被擒获,然壮毅可用。太祖俱
允奏。以田仁厚镇抚荆南,仍授宣慰之职;释任亮为指挥佥事;
敕令邓愈为湖广行省平章 ,镇守襄阳;常遇春暂领兵回金陵,
听遣征讨。
是时,江西、湖广皆平。太祖因令集多官计议,说道:“张
士诚主谋 ,惟是弟张士德及部将史椿,今只委托张士信做事。
我看士信惟贪酒色,用的是王敬夫、叶德新、蔡彦夫,这三个
都是诌佞小人 。我时常自恃,诸事无不经心,尚且被人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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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九四(九四是士诚排行)终年不出门,理事岂有不被人瞒
过的事情。又闻得外面市谣说,张王做事业,只凭王、蔡、叶,
倘不及时翦除,小民何忍受凌辱 ”。因吩咐将士 :“明日请行
简阅战 ,胜者受上赏;其有被伤而不退怯者,亦是勇敢之士,
受中赏 。”诸将帅领命退朝 ,整点各部军马去了。次日五更,
太祖出宫,排驾竟到演武场中坐下,即谓起居注官詹同,从旁
登记今日比试胜负于簿子上,以便赏罚。大小三军,个个抖擞
精神 ,逐队、逐伍、逐哨、逐营,刀对刀,枪对枪,射对射,
舞对舞 ,马军对马军,步卒对步卒,十八般武艺,从大至小,
件件比试过了。又命火药局装起火铳、火炮、火箭、鸟嘴、喷
筒等项 ,都一一试过。自黎明至天晚,太祖照簿上所记胜负,
各行赏罚有差。排驾回宫,昏暗中远远望见一人倚墙而立,太
祖指向巡御兵马指挥说:“那人为谁?”指挥即刻捕获到驾前,
讯问籍贯、姓氏。那人回说 :“小臣攸州人氏,姓彭双名友信。
县官以臣文学,赍发来此,今早方到。闻吾王选拔将士,不敢
奏闻。适见驾回,欲入宫,因面生不熟,无人许臣进门,故此
倚墙而立 。”主上听他语言清亮,且举动从容,抬头看见天边
云霓灿然,因说 :“我方才登驾,以云霓为题,得诗二句。你
既有文学,可能和么?”友信奏说 :“臣愿闻温旨 。”太祖便
吟道 :
谁把青红线两条,和云和雨系天腰?
友信接应答曰:
玉皇知有銮舆出,万里长空驾彩桥。
太祖大喜,随命明早入朝进见。次早,钟声方歇,太祖密
着内臣出朝,探视友信来否。却见友信整冠肃裳已到多时。太
祖视朝礼毕,对侍臣说 :“此友信乃有才之士,我欲任为翰林
编修,众卿以为何如?”廷臣齐声应道 :“极当,极当 !”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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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拜谢才罢,只听朝门外鼓声咚咚地响。原来太祖欲通天下民
情及世间冤枉,倘无人替他申理,便任自身到朝挝击此鼓,名
曰“登闻鼓 ”。如有大小官军,阻遏来人者,处斩。此分明是
当初治水的禹王鼓,轺求谏的美意。太祖听到鼓声,便宜击鼓
的进来。不多时,恰是一个极美极洁的妇人,年纪只有二十余
岁,飘飘冉冉走向殿前,叩了几个头,跪着诉说 :“小妇人周
氏,是扬子江边渔户。父亲将我嫁与李郎,贴近金山寺,亦以
捕渔为业。嫁方两年,生下一个孩儿。时常有邻家江妈妈送我
些胭脂、花粉,小妇人也时常送些东西回答,因此来往甚是亲
密。一日间,李郎在外经理营生,往来长江不回,小妇人因邀
江妈妈到家相伴同睡,谁想江妈妈暗将僧鞋一双藏在床下。次
早,江妈回家,恰好李郎回来,见床边有僧鞋,疑是妇人与和
尚通奸。任我立誓分辩,只是不听,逐我回到娘家。彼时拜别
之际,也曾占诗一首,剖白衷情。那诗记得说:
去燕有归期,去妇有别离。
妾有堂堂夫,妾有呱呱儿。
撇了夫与子,出门将何之?
有声空呜咽,有泪徒涟涟。
百病皆有药,此病竟难医。
丈夫心反复,曾不记当时;
山盟与海誓,瞬息竟更移。
吁嗟一女妇,方寸有天知!
李郎也只作不闻,只得与李郎长别。自此将及半年,有个
新还俗的僧人叫做惠明,原是金山寺和尚,托媒来说,要娶小
妇人。父亲做主,便嫁了他。前晚酒中说出,当年江妈妈时常
送些花粉 、胭脂,及藏僧鞋的事务,原来都是这和尚的奸谋,
因此把小妇人夫妻拆散 。后诉本地知县,谁想惠明又央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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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县不准呈词 。这段冤屈,全仗皇上审理 。”太祖听了大怒,


即唤殿前校尉,星驰捉,拿奸僧、江妈妈及本地知县,与金山
合寺僧众,到殿鞫问。不一日,人犯齐到,一一都如妇人所言。
登时 ,命将惠叨凌迟处死;那偷寒送暖的江妈妈坐主谋枭首;
同房十二个僧人坐知情罪枷打;知县遏绝民情,收监究问;其
余寺僧,俱发边远充军;这妇人仍着原夫李郎领回,永为夫妇。
发断完毕。
暑往寒来,不觉又是孟冬天气。太祖对除达、常遇春说 :
“今日操练已精,幸得资粮颇足,公等宜率马、步、舟师,一
齐进取淮东,首取淮安,便攻泰州一带,即可剪去士诚东北股
肱之地;股肱一失,心腹自亡 。”二将领命辞朝,择日率兵二
十万,向淮东一路进发。
且说士诚知朱军攻取风声,便召满朝文武商议。恰有四子
张虬向前奏说 :“臣意金陵兵马 ,本欲先取淮安,后攻泰州,
我处不如遣舟师进薄淮安,次于范蔡港口,以疑彼师,使他进
退两难,彼此分势,日久师老,不战自退矣 。”士诚听了,称
说 :“极是,极是 !”即令张虬带领舟师,依计而行;一面又
遣人驰赴泰州,令守将史彦忠小心御敌,不提。
太祖在金陵,探子报知士诚如此行兵信息,因作书谕徐达,
曰:
贼兵驻扎范蔡,不敢阵于上流,分明是欲分我兵势耳,
非真有决机乘胜之谋也。宜遣廖永忠等,率舟师御之,大
军切勿轻动。待他徘徊江上,听其自老,乘其怠慢,攻之
必克矣。泰州既克,则江北瓦解,不卜可知。
徐达接谕,即率兵驰赴,由淮安至泰州界上安营。泰州史
彦忠早已知风,便对众人商议说:“金陵兵势极大,若与对敌,
必不得利。以我见识,城中粮饷甚多,只宜固守。一面使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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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求取救兵接应,方可迎敌 。”众人合口都说 :“元帅高


见 。”史彦忠即修表 ,遣人至苏州求救,分遣将士固守城池。
朱军直抵城下,每日令人高叫搦战,彦忠只是坚闭不出。徐达
传令,在正南上七里外安营。众将都来议围城攻击之策。徐达
说 :“吾知此城极是坚固 ,更且兵多粮广,若攻之必不能克,
徒伤士卒之命。莫若乘机另生计较 。”令众将每日遣小卒在城
下百般叫骂,激他出来迎敌。谁知那彦忠绝然不出,一连相持
了半月。徐达见诸军全然无事,传令冯胜帅所部军马一万,进
攻高邮去了。过有七八日,又令孙兴祖领兵一万,把守海安去
了。又时常遇春、汤和、沐英、朱亮祖、郭英等说 :“细看彦
忠 ,乃东吴善守之将,趁此严冬,人将过岁,吾有方略在此,
只是事机宜密,诸公不宜泄漏秘计 。”便附众人的耳边说了几
句 ,语道 :“何如,何如?”诸将 :“甚妙,甚妙 !”翌日,
徐达传令 :“诸军在此,以客为家,今彦忠既不出战,亦宜听
之,军中自宜趁此年华除夜元旦,各图欢庆 。”下令已毕,大
帐中设一个大宴会,会集诸将,高歌畅饮,扮戏娱情,一连地
热闹了七八日。
英烈传                       ・208・

第 46 回 
 

幸濠州共沐恩光 

问君兴废事何如,成败犹如一局棋。
转眼请看青发少,回头不觉白眉垂。
秋声鹤泪愁应燥,春老莺啼苦自知。
离乱也思归去好,一蓑烟雨酒堪炊。
那徐达见史彦忠坚守不战 ,因设计策,令军中也不搦战,
趁着三阳佳节,解甲休兵 ,大吹大擂,一连如此七八个日头。
早有细作看了这般光景,就报与彦忠知道。彦忠大笑说 :“如
此村鄙,岂堪大将。今彼既然自骄自肆,上下各无斗志,不如
乘机破之,何必定要外边来援,方才迎敌 。”彦忠惟恐军情不
实,即唤过儿子史义说 :“我欲令汝往探虚实,汝可将书一封,
假以投降献城为名,细观动静,事成之日,重重奏请升赏 。”
史义得令,赍了降书,径到徐达营前,着令士卒报入。那些士
卒也不禁止。史义直入营中,但闻得笙歌聒耳,嬉戏的妆生妆
旦,抹粉涂朱,在堂中搬演杂剧。那个徐达元帅,与这些众将
沉酣狼藉,略无纪度。史义在旁,细看了一会,也没有人来查
说姓张姓李,又是半晌,走到桌子边,摸出书来投递。徐达朦
胧醉眼问说 :“你是何人?”史义对说 :“小人是史彦忠帐下
投书来的 。”徐达慢慢地拆开,念说:
泰州守将万户侯史彦忠端肃书奉大德总戎徐公麾下 :
伏念彦忠久思圣泽,愿沃仁风。昨闻师临敝邑,即欲衔命
英烈传                       ・209・

投降,奈吴有监使,未得隙便。今监使已回,谨献户归降,
乞保余生,为一卒幸也。特此先容,余当面禀。
徐达看书大喜,便以酒与史义吃,问说:“主帅几时来降?”
史义权对说:“明日即来 。”徐达即传令军中说 :“秦州已降,
可设宴庆贺。明日可增多筵席十桌。如带来军士,且到临时宰
杀牛 、马犒赏 。”史义即时出得营来,又听得帐里鼓吹声歌,
不住交作,喜不自胜。即刻回到泰州,备说三军的模样。彦忠
大喜说 :“今夜不杀徐达,永不为大丈夫 。”是日,正是元至
正二十六年,丙午正月之人日(初七为人日)。约莫一更左右,
彦忠率兵一万出泰州南城,悄悄地驰至徐达营前。但闻营中更
鼓频敲,便引兵直向营侧。只见营内士卒满地地熟睡不醒。彦
忠因吩咐将卒说:“尔等不必杀死士卒,径杀徐达,方为大功。”
帐中灯烛微明 ,遥见徐达伏几而卧。彦忠遂令三军奋力杀入。
谁想方踏进营中,即都落在坑中。坑深四丈,三面都是两头尖
的铁钉、狼牙、虎爪,陷入即死。仔细一看,都是草人。彦忠
大惊 ,倒戈退步而走。忽听得一声炮响,伏兵尽起,东、南、
北三面密密丛丛的军校,杀将拢来,止有西面兵马少些。彦忠
便令军士投西而走。徐达传令,即将火炮、火铳、火箭、长枪
手,一齐追来。面前皆是大沟,阔有二丈零,深有三丈零。伪
周兵马堕死者不计其数,止约剩有百余士卒,彦忠只得踏着浮
尸而走。此时天色已明,彦忠悔恨为朱兵所诱,且行且怨。只
见当先一支兵阻住,为首大将却是汤和,高叫道:“不如早降,
免得身死 !”彦忠大怒,纵马来战。汤和便举刀相迎。未及数
合,彦忠勒马而逃。汤和乘势追杀。将到泰州城边,颜忠惟见
城上摇摇曳曳,曜日遮云,都是金陵常元帅旗号。吊桥边旗竿
上,早将史义首级悬在高头。彦忠自度力不能支,拔剑自刎而
死。徐达带领数十人,进城安抚人民。其余军士,不得乱离部
英烈传                       ・210・

伍。次日,发兵一万,前往高邮助冯胜攻打。那高邮守将俞中,
被冯胜日夜督战 ,正在危急,俄闻泰州又破,且有雄兵万余,
齐来攻打,因此也奉表出降,不提。
且说太祖一日说 :“濠州是吾家乡里,今被士诚窃据,是
吾虽有国而实无家 。”前者,命韩政率顾时领兵攻取,谁想守
将李济治兵拒敌。复着龚希鲁去说肖把都,亦且观望未决。因
发兵打西门,那李济拒守愈坚,残伤士卒,难以下手。徐达既
取泰州,太祖因驰书与韩政、顾时,命以云梯、炮石,四面合
齐攻打,誓在必克。李济力不能支,遂出城纳款。太祖得了捷
报大喜,说 :“吾今有国有家矣 。”即日起程,驾幸濠州,拜
谒陵墓。礼毕,便与诸父老排筵欢叙。因令修城浚池,着顾时
驻扎 。驾留五日,仍转金陵而去。濠州既降,淮东遂失左臂。
于是淮安伪周守将梅思祖,徐州、宿州守将陆聚,皆望风来归。
却说朱军孙兴祖前领徐达将令,把守海安。那兴祖方屯扎
得十余里,士诚的兵果然来寇海口。兴祖便率兵奋力攻杀,活
擒将士四百余人,杀死约二千余众。士诚的兵遂连夜逃遁而去。
孙兴祖即进攻通州。那通州守将吴魁,严兵相拒。兴祖向东城
外五里安营,便摆开阵势,单刀纵马杀来。他阵中米尔忠、张
大元 、虎布武、李通,一齐接应。兴祖统兵大呼,声震天地,
把四将一齐杀死,斩首数百级。吴魁连忙奔入城中,紧闭了城
门不敢出战。兴祖也暂领兵而回。
却说徐达见淮安等处投降,便统兵渡江过了常州,从长兴
大路进发,径到太湖,贴着湖州岸上安营。早有伪周守将尹义,
驾战船一千余只,在东岸截住去路。哨子探知来报,徐达思量,
太湖是东吴咽喉之地,正宜固守,即遣郭英驰入长兴,取船二
千只 ,同耿炳文调水军在湖边驻扎。次日,即领兵径泛太湖。
郭英得令,遂向长兴进发。翌日黎明,已同耿炳文到军前来会。
英烈传                       ・211・

徐达见了炳文,便道 :“自从将军镇守长兴,备御多方,贼人
远逃,毫不敢犯,真非他人所及。”炳文回说:“卑职效劳,是
臣子分内之事 ,末将愧无才能,但心中可尽,不敢不为耳 。”
徐达问郭英说 :“昨劳先锋料理船只,是否完备?”郭英道 :
“已有船三千只整备湖口了 。”徐达便别耿、郭二位,领兵直
至太湖 ,望东南而行。但见绿水潺潺,清波渺渺,南接洞庭,
东连沧海,西注钱塘,北通扬子,五湖之景,此为第一。徐达
回顾湖景 ,因对众将说 :“湖光浩荡,长天一色,吾恨无才,
不足以写其妙。聊作《春湖歌》一首,念与诸公请教:
紫气参差烟雾绕,清波荡漾连蓬岛。
湖中落日映金盘,水上风生飞翠鸟。
芦舞银花白蒂轻,荷生翠点青钱小。
洪涛滚滚连天涯,雪浪滔滔连海表。
睨皖黄莺诉景和,呢喃燕子啼春老。
鱼龙吹浪水云腥,川浸朝宗烟月晓。
岸边游士唤开舟,船下渔翁拖短棹。
南越凭依作障篱,东吴依借为屏保。
千团星月玉珠帘,万里烟霞瑞霭好。
胜景繁华第一奇,轻帆破浪奸邪扫。
歌毕 ,众将俱称嘉美。满湖中但见旌旗蔽日,金鼓喧天。
远望东岸,一派号旗林林地布立得齐整。岸下战艘蜂屯,正是
伪周虎将尹义屯扎的水寨 。周兵望见朱师将至,便摆开船只,
头顶着尾,尾傍着头,一字儿摆开,飘飘荡荡,恰好有十里之
路。每船上只见头上立着二人,艄上立着一人,中间舱内亦只
立着五六人,也不呐喊摇旗,鸣金击鼓,俱都是一把长枪在手,
直冲前来。常遇春与众将看了,大笑说 :“这都是个打鱼的把
势,说什么舟师 !”惟是主将徐达,望见如此形势,急传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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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 :“且宜慎重,万勿轻敌。我看他们必有诡计。”吩咐未完,
谁想手下三军看见如此光景,已纵船杀入,约有兵船五百余号,
这样便造成前后船略不相接之势 。只见周军小船上号炮一声,
那些头尾相接的船,飞也似的围将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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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回 
 

薛将军收周擒将 
 
梦里输赢总未真,劝君何事枉劳神。
每教好事威难真,恰羡神人常胜人。
耿耿帝星天有定,茫茫尘世事谁均。
算来都是黄河水,尽向东头溟海倾。
话说太祖水军,前船杀进约有五百余只,那后船不继。谁
想伪周的小船上一声号炮,那些一字儿摆开的兵船,便都飞也
似围将拢来。起初见每船上止不过有六七个人在上,不知而今
平白里倒有七十余人。画角一声,重重叠叠,如蜂如蚁地围住。
朱军的船队便被前后分做两段。围船只是虚声呐喊,却也不近
前厮杀。
且说常遇春 、王铭、俞通源、薛显四员虎将,分头杀出,
但是我军将要靠近,他们军士便都跳在水中去了。我船略离开,
他们仍旧跳上船来。遇春传令说 :“他既然如此,不过欲老我
师耳。但是我军粮早不继,如此三日,则枵腹了,何以当劲兵?
我们设法将船且集在一处,再做计较 。”说还未已,只见船上
都说道 :“不好了,不好了!船底被他们凿破,舱已进水了。”
诸军都去舱中补塞。未及半晌,那些水军纷纷地在水上如履平
地而来,提起铁锤,对在外边的船只只是乱打。顷刻间,朱军
溺死的已是一千余众。常遇春等看了无计可施,遥看三面俱隔
芦荡,约有二十余里。芦荡之外,仍是无边水面,要向外边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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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怎奈那巨舰又在十里之外,重重遮隔,声息无闻。遇春仰
天叹说 :“不意此身沉没在此 。”薛显说 :“常元帅,你且慢
着心焦。目下须从万死一生中寻个计策。我们且把船都一齐荡
开,不可攒做一处。倘若他四下以火相攻,比那凿穿船底尤为
厉害 。我有一策,就唤众军收捞已坏的船只,尽将舱板打开,
止留船底,用铁链缚成筏。每筏约长十丈,阔二十五丈。每筏
上立四十人,各执火铳、火炮、火箭等物,趁他巨舰挨挤水面
之时,今夜以火攻向前去。其余不坏船只,紧随其后厮杀,必
能杀开重围 。”俞通源听了摇头说 :“不可,不可。我军驾着
木筏而行 ,仰视艨艟巨舰,多有二三丈之高,一者难得上去,
且风又不顺,二者毫无掩蔽,则重伤必多,此计未妥。我仔细
思量,尹义守此,不过十万之师,他如今驾着大船,当湖心截
住前后,则诸军必然大部分都在水面。把守岸上陆兵必然是少
数,又见我们前后不应,必不准备。不如今夜将船分半,竟抵
彼岸,直劫他岸兵。这个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兵法
上亦是一策 。”常遇春听了便说 :“二位的议论都好,我如今
都用。但只与二位都相反的:薛将军说将船底链拢去向后边放
火,俞将军虑及以下攻上,且无掩蔽,重伤必多。我如今尽将
好船带领火器,到他挨挤的舰边放火攻杀,便有遮隔,也无俯
仰之苦。俞将军说将船直抵彼岸,乘其无备,劫他岸兵,我们
又苦无船可渡 。薛将军说将船底链拢渡去,此正如破斧沉舟,
置之死地而复生的计策,使他两下救应不及。二位以为何如?”
众人都说 :“极妙,极妙 !”便令众将将打坏的船,不可装载
的,尽行拆散,用铁链将船底板如法连成大筏。如今反将底面
向天 ,以防钉脚触伤士卒;及到岸边,仍旧翻转,面子向天,
使他水兵被我火攻后 ,逃脱上岸,一时触伤脚底,难以向前。
又令在船诸军 ,整理火器等件。俞通源、薛显领兵攻打水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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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同王铭引兵攻劫岸兵。吩咐已毕,只待夜间分头行事。军中
急忙料理,不觉红日西沉,但见湖中清风徐来,水光接天,众
籁无声,一碧万顷。可惜只为王事在身,无心盼睐烟光景色。
却说主帅徐达在军中听得一声炮响 ,看见尹义阵上的船,
飞也围绕,把朱兵截做两段。倏忽之间,大船云集,而似铜墙
铁壁,拦阻在湖心内。自知陷他奸计,急令朱军慢施橹棹,且
集诸将细议攻打 。诸将得令,会齐到船,都说 :“起初之际,
更不见有一只大船,止是几处芦苇荡边有些捕鱼的,我们因此
也都放心,谁知落他圈套。”正说话间,见那些被溺死的军士,
飘飘荡荡,竟如雪片似的流到船边,心中甚是不忍。欲要打探,
更无去路,又不见里面一些响动。俞通海、俞通渊因有兄弟通
源截住在内,不觉放声地哭将起来。众军汹汹茫茫,也没有个
理会。徐达此时待将转回湖口,又思前军无人接应;待将杀回
前去,那船上只是把喷筒、鸟嘴、火炮、火铳,不住地打过来。
刀枪剑戟密密地摆列船上,不让你近得。徐达只是口中不住的
叹气,看看傍晚,无计可施,便吩咐各船上夜间小心巡哨,仔
细听里面动静,以便救应。众将得令。但听得伪周船上,鸣锣
击鼓,画角长鸣,四下里分头巡更用哨,已是初更左右。惟见
月色朦胧,星火黯淡,朱军外边船上,侧耳听声,更不见有一
毫动静。将近二更,只见水面上刮起波纹,早有软浪打到船头,
徐达独坐舱中,闻得风声,愈加烦恼。
且说里面被围,水师俞通源、薛显传令,凡是好船,都撑
转船头,仍寻原路而行。恰好趁着顺风,倏忽间,都顶尹义大
船的舵上,只待常遇春等船板渡军到岸,以放炮为号,一边放
火杀出,一边上岸杀人。且喜伪周船上兵将,都料如此布列则
万无一失,俱各放心安睡。起初,敲更鼓的,与那提铃、喝号
的,都还严明,挨至三更,都各鼾鼾地熟睡。朱军在木筏上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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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的兵将,虽遇了风,幸无蓬帆,不受风阻,奋力撑持,已到
彼岸。遇春便令将木筏尽行翻转,塞满岸边,即衔枚疾走,不
及一里,已是尹义陆寨,更没有一人巡视。遇春就令从寨边四
下放起号炮,火光烛天,直杀进寨里去。此时只有伪周副将石
清在寨把守 ,梦里惊觉,不知此兵从何而降,盔甲都穿不及。
遇春带领虎将王铭,横冲直撞,喊杀连天,没有一个敢来抵应,
便把石清擒住,不提。
且表俞通源、薛显,因风顺船到得早,便令齐将火炮、火
铳、火箭及芦苇惹火之物,着水军轻轻搬土各船艄上,设法准
备。正在措置得好,只听信炮一声响,便同时发作起来。火又
猛,风又大,尹义听得喊声从后面响,便披衣跳出舱来。那知
火光澈天 ,一甲链拢的船一只也放不开,只得向小船中逃走。
外面徐达船上 ,看见敌船上火起,不住地喊杀,也杀将进来。
不上一个时辰 ,将三千敌船烧毁悉尽,没有一个军士逃脱的。
真是好一场厮杀。但见:
万道红光,满天烟障。远望似片片云霞,罩着湖中绿
水;近觑象条条锦绣,映来水面清波。三江夏口,那数妙
计周郎;骊山顶头,不羡美人褒似。起初间烈焰焰一丛不
散,便浮梁御器厂闪烁惊人;到后来虚飘飘万点移开,便
深秋萤火虫焰光满目。沸水腾川,不让昔咸阳三月;炊火
爨骨,谁说道鬼火神灯。真是:丙丁烘得千千里,蚩火烧
得万万魂。
尹义落得小船逃走 ,回看一眼,伤心顿足道 :“真可怜!
真可惜!只说要围他,谁知反被其害”正在跌足不下,又遇沐
英、朱亮祖将小船杀近前来。约到岸边,满岸口都是船板,钉
头向天,恰要提步而走,早有朱亮祖追上,一槌打落水里,活
捉了过来。天已黎明,水陆三军一齐会集。徐达便令鸣金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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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回 
 

杀巡哨假击锣梆 
 
白日雄未倾,袍马朱殷好。
蝇母识残腥,野火烧龙船。
湖水远莫浇,烟障毒人倒。
望之远若迎,少焉忽如扫。
阴风吹大地,蚩尤煮长潦。
怪沭一何繁,水与火相噪。
机械狎鬼神,去来遮了眊。
何地无炬奇,焉能尽相告。
且说常遇春一支前行的船只,都被尹义贼船围住,幸得水
陆分攻,前后接应,将及天明,一齐会集。徐达传令鸣金收军,
与常遇春、俞通源、薛显、王铭等相见,真如再生兄弟,梦里
重逢,不胜之喜。便唤军士把尹义、石清枭首。随集众船,直
走湖州的崑山崖边屯扎 。与伪周的兵水陆鏖战,在崖边列阵,
伪周兵马大败。遂率三军直至湖州城下。丞相张士信闻得警报,
因率境内精兵十万,径往旧馆地方,以击朱军之背。常遇春探
知此信,便对徐达说 :“贼兵此计,是欲使我前后受敌。既来
困我的兵 ,又来分我的势,不可不虑。不如待末将同朱亮祖、
王铭拣选健士三千,径从大金港而入,结营东阡,复抗敌人之
前。再令军士负土填壅港口,绝其归路,此计何如?”徐达说:
“所见极是。常将军依此而行 。”遇春得令,随即领兵前往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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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屯驻。士信阵上,早有先锋徐义出马迎敌。遇春一边摆开阵
势,一边召诸军向前说:“今日士信有兵十万,我兵仅止三千,
你等切须努力尽心,成功当有上赏,我决不敢食言 。”便令军
中拿酒过来。遇春酌酒在手,对众将说 :“敢有面不带矢,身
不被伤者 ,有如此酒 。”便持刀跃马,当先而出。见了徐义,
也不打话,用刀乱砍起来,就如剖瓜切菜。那三千人因而纵马
杀去,杀得士信阵上人人胆战,个个心寒,真是躲得过的为高。
徐义引得残兵数百,向树林中伏了半夜,方才逃脱得去。遇春
一领绿色征袍及那一匹追风白马,都被血染红了。东阡前后地
面五里,东倒西歪,都是死尸堆积。天晚而回,士信连晚申奏
士诚说 :“金陵兵势汹涌,望御驾亲征 。”士诚从来听信士信
的说话,即刻带领五太子、吕珍、朱暹等,再益兵五万,驾了
赤龙船,列阵于乌龙镇上,相去朱师不远。遇春召过副将王铭
说 :“我闻五太子虽是短小,其实精悍,力敌万人;人都说他
平地能跃起三丈。又吕珍气力,亦是超距上人。今又益兵五万
前来,我兵三千,明日何以抵敌?我今细思,士诚星火驾此大
舟而来,其兵必疲,不如今夜乘其困惫,着速领水军驾小船百
只,各带火器,傍近大船,四散放火攻杀。他见势头不好,必
然登岸而逃。我于南北东三面,在树林中插旗挂灯,令十数人
虚声呐喊。他见西路无人,必然望西奔走,我同朱将军领二千
精兵,左右参差犄角,待他来时,发伏击之,或不能成擒,彼
必因而丧胆矣 。”
王铭领命,将近初更,先驾着一只小船前往。恰好士诚水
寨中有五六个一队的,在岸上巡哨过来。王铭向前,把一个敲
锣的一把扭住说 :“你且莫叫,若叫一声,便杀了你。你本身
姓什名谁?派在那边巡哨?”那人便说:“我姓王,排行第七,
叫做王七星。派在前寨巡风,一连六个。”王铭一一问了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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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都向前一刀杀了,就把号衣剥下,交与面貌相似的六人,依
照巡哨的打扮,登时叫从军把六人尸首,丢在远地河中。正好
收恰停当,又见一伙儿六个,又慢慢地提锣击梆走将过来。王
铭叫道 :“阿哥,我王七星早在镇上抢有熟牛肉一包,我们伙
计丘大元又抢有白酒一大坛,今日辛辛苦苦,到晚上却要享受
去了,到船艄上睡睡,不意又派令巡哨。阿哥们可怜儿见,替
我略在此巡哨一回,待我兄弟们走到船上吃些儿就来,也不枉
了同伙同事 。”其中有两个便说 :“这个有何不可,但我们也
要吃盅儿酒,嚼块儿肉,方肯替代替代。”王铭便接应说:“这
个酒 ,这个肉,又不是真金白银买的,左右是首饰货偷来的。
俗云 :‘首饰买的,将来结交兄弟 。’有何不可,就请下船。”
走至半路光景,中间一个说 :“我们两处巡哨人都走了来,倘
有失误,明早吃军政司棍子。王七哥,你可先同他们伙中四位
去吃了些 ,再来换我们。公私两尽何如?”王铭应道 :“好,
好,好 !”一头走,一头问他们是张三李四的名号。倏忽间将
近船边,王铭先跳上船,把后脚将岸一蹬,那船忽地里离岸有
二三丈。王铭便把篙子在手,撑将拢来,说道 :“兄长,逐位
儿下来,船小不堪重载 。”舱中早有一个知心的持刀在手。王
铭先把手接着一个下船 ,便将身故意一推,推那人跌进舱里。
那人叫一声 :“啊呀 !”就不见响。王铭因而再把手接一个下
舱,接连四个,都如此做作。谁知那四个都被舱中摩诃了(摩
诃是杀了之说)。王铭即时收拾起四人尸首 ,把他号衣也与朱
军士四个穿着。又到岸上来叫另两个吃酒。那两人也被朱军如
前头方法结果了性命。王铭侧耳听着,已是二更一点,即唤从
军招呼众船,到来行事。正说之间,又有南边巡哨的六人走来。
王铭把嘴一拱,只见我军两个扭结他两个厮打,说 :“怎么今
日早晨没有饭分与我吃?”那两个说 :“我何曾认得你 !”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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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扭去,四个扭做一团,一滚直滚落河岸边去。朱军便掣出刀
来,一刀砍了,口里叫说 :“你便诈死,我明日与你哨长处讲
理 。”那四个人都被王铭这般如此了。
三处巡哨的,此时却已都换成朱军之人,敲锣击梆,走来
走去。不上半会,望见朱船如蚁地过来。王铭便在岸上叫一声
说:“张千户,偏你护驾来迟,主爷发恼,方才被我们遮过也。
如今你这百只小船不可在外 ,分投里面去支值,省得再误事,
招惹军政司计较 。”那小船上便接应说 :“岸上招呼的莫不是
羽林卫右哨王七哥么?”王铭应道 :“我正是,正是 。”那人
叫声 :“多谢回护,明日店中相谢 。”便领了小船儿,只往大
船边撑进去。那船上人只道果是护驾的官军,又是王七星在岸
上打话,哪里来提防着他,任他分头往来傍贴。再停半会,将
近三更左侧,王铭在岸上越发敲得响朗,便对船上说道 :“船
上官长,你们趁我们精神时节,众位略略睡睡儿,若到四更左
右,我招呼你们苏醒,那时待我们也偷些懒儿何如?”船上人
说 :“这等甚好,你们却要小心 。”王铭说 :“这个敢替你取
笑耍子哩 。”那船上因此也都去熟睡了。
王铭便叫众人说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那小船上
人 ,便即四下放起火来。王铭看那火势已猛,四下都难救了,
便唤众人驾的小船,一一放开。然后在岸上大喊道 :“船中有
火,快起来,快起来 !”方叫得完 ,那些船上的人惊跳起来。
士诚龙舟上已是烈火腾空,自家带来的火具,见火一齐发
作。五太子见势头不好,便从烟尘里抢得士诚出来,登岸而走。
吕珍 、朱暹紧身随着。众官军约莫烧死了大半。逃得性命的,
昏昏花花也不晓得东西南北。王铭假意向前跪说 :“王爷还向
西路而去,此去姑苏近路。”便又指南边、东边、北边三处说:
“他们三路兵又赶来了 。”众人也说 :“陛下还是从西路去才
英烈传                       ・221・

是 。”士诚说 :“这巡军报说得有理,明日可到军前请赏 。”
王铭一路走,一路喝道 :“小人是左哨王七星,望王爷抬举。”
未及半里,望着一处河岸缺口,故意一跌,直跌到河边来,大
叫 :“疼杀我也 !”看那士诚并残军已去得远了 ,才跳上来,
一望那水寨正聒聒噪噪,火势极其猛烈 。恰好朱船一只摇来,
王铭跳上船头,自回营而去。那五太子保着士诚只向西路而行,
说道 :“远望朱兵,都从南北与东西追赶,偏独不晓得我们从
此逃脱,是天赐一条便路,以宽我主之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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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回 
 

张士诚被围西脱 
 
立马征云拥塞迥,萧条四望没鸿来。
忽惊赤帝侵为崇,还叹泥涂气作灰。
苏台不映薇垣色,夹介宁堪佩剑才。
转眼霸图谁在也,披发狂歌徒自哀。
那士诚从水上逃脱,因王铭假说,果然望西而走。且看见
朱军东、南、北三方旗摇火烧,越发不敢向别路去。只见:
途路间高高低低,也分不出是泥是石;黑暗地挨挨错
错 ,又哪辨得谁君谁臣。一心要走苏州,恰恨水远山遥,
不曾会得缩地法;转念还思水寨,猛可天昏地黑,谁人解
有反风。虽船底便是波涛,救不得上边烈焰,说什么水火
既济,本性原无尔我。突地的竟成仇敌,哪里是四海一家。
乌龙镇上驻不得赤龙舟,搅得翻江镇海;大全港中做不得
周全事,空教拔地摇山。真个是:
日暮帆重征,海阔渺无度。
炎炎势作雄,虎吼从风去。
千里始此行,一夕即驻步。
回睇虎丘岭,昏矇障烟雾。
此时天色已是黎明,正说于今正好放心前行,谁想丛林中
声炮响,撞出了一彪人马来。当先一员大将正是朱亮祖,在前
阻住。士诚看了,慌作一堆说 :“如此残兵,何能对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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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走过前来说 :“臣受厚恩,当以死报。我等一面与朱军迎
敌 ,当命吕珍、朱暹径从荒野之内,保驾而走,庶或万全 。”
众人都道 :“有理,有理 。”太子自领兵万数,路上摆开,叫
道 :“谁人敢来阻驾,可晓得五太子么?”朱亮祖便持刀冲出
阵来说 :“五太子,你好不识天时。若同你父投降,还有后半
生受用;不然,恐到后来,悔之无及 。”五太子听了大怒,直
抡刀乱砍。亮祖也因而抵着,来来往往,约有二十余合。那五
太子虽然勇悍 ,然夜来被火惊呆了,且一心只要保护着士诚,
哪里有心贪战 。亮祖明知伪周阵上,只有他与吕珍略略较可,
我如今不放他宽转,便听士诚落荒而去,叫常遇春在前,必然
捉住。因此只是诱他相杀。古来说得好:“一身做不得两件事,
一时丢不得两条心 。”那五太子没了心思 ,刀法惭渐地乱了。
亮祖心里转道 :“杀死了他也不为难,倒不如活捉了这贼,走
向前面,让士诚看了寒心,恰有许多妙处 。”便纵马向前而去。
五太子只道亮祖竟去追赶士诚,也纵马赶来。亮祖轻轻放下大
刀 ,带转马头喝道 :“哪里走 !”这一声,真个似地塌天倾,
山崩雷震,惊得五太子一个寒噤,便向前劈手将五太子活捉过
来。唤军士用铁索团团地捆缚。那太子身原矮小,团拢来竟象
一个大牛粪堆,落了囚车,向前慢慢地行去。
只听后面叫一声 :“朱将军,你捉的是何人?”亮祖转身
来看 ,恰是王铭。原来,王铭打发水军上船从河里自回之后,
便率精锐一百人,径从陆路帮捉士诚等众。亮祖说 :“你来得
正好,前面望见烟尘陡乱,必然是常将军发动伏兵,挡住士诚
不放。我如今与你分为左右二翼前去救应,杀得个干净,心上
也爽利些 。”将及二里,果见吕珍、朱暹同遇春,三个搅做一
团,在一个狭隘路口,不放士诚过去。
看官看到此处 ,必认为既有遇春与二个抵敌,又有亮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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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铭杀来,不要说一个士诚,便十个士诚,走哪里去。谁想士
诚的性命还未该绝,忽地刮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地卷来。恰
好遇春、朱暹两个的马,一齐滚下田坡里去。那坡底有一丈余
深,泥泞坑坎,一时难得起来。吕珍便领残兵,保了士诚,飞
也似的过这个路口去了。那些军士也都趁势逃脱而行。那两个
在坡下以拳脚厮打起来 。亮祖即同王铭另寻一条下坎的小路,
走向前来,轻舒猿臂,把朱暹捉住,陷在囚车上,即急与常遇
春另换上随身衣服,整顿上马。遥望士诚的残军,已离有十余
里,追之料已来不及,因率兵往湖州,与徐达相会。那张士信
闻知士诚兵败,也舍了田馆地面,领残兵而回。
却说湖州,正是伪周虎将李伯升领着十万雄兵镇守。闻知
朱兵来攻打 ,他便引兵迎敌 。阵上常遇春当先出马,叫道 :
“李将军何不早献城池,以图重用 。”伯升回道 :“你不守地
方,犯我境界,丧亡就在眼前,何为反说大话 !”遇春听他说
这个话,便如胸膛涨破地气将起来,手起鞭落,打着伯升后心,
那伯升负痛而走。遇春驱兵追杀过来,死者不计其数,降的也
有万余人。伯升星夜申奏苏州求救,即紧闭了城门,不敢出战。
徐达乘势便令军士将湖州围住。不上两日,丞相李全清接着湖
州求救文书,即转奏士诚说 :“金陵的兵围困湖州甚急,望早
定退兵之策……”说犹未了,只见张士信过来说 :“臣愿领大
兵前往,以保湖州。”李伯清说 :“朱兵将勇粮多,今若与战,
恐未必胜;以臣愚见,不若径往建康,说以利害,使两国休兵,
庶为长策 。”士诚听计便说 :“此事即宜贤卿一往 。”仍遣士
信为元帅,吕珍为副,张虬为先锋,领兵十万,前往湖州救应;
一面打发伯清到金陵讲和,不提。
且说太祖见士诚遣兵调将,都去救援湖州,因对军师刘基
商议说:“不如趁着此时,攻取浙江一带地方如何?”刘基道:
英烈传                       ・225・

“好 !”即传敕速到金华,命李文忠总水陆军兵,向临安、富
春一路进发,全收江北地面。军师刘基致书说 :“元帅此行不
数日间,即当获一伪周细作,元帅可以正理折之。”文忠领旨,
取路前行 ,分遣指挥朱亮祖、耿天壁前攻桐庐。那守帅戴元,
闻知亮祖来到,摇头伸舌,对军士说道:“就是与陈友定交兵,
运石劈死士卒的朱将军。我们何苦送死 。”便率众出降。文忠
在中军闻报 ,随着亮祖同耿天璧及指挥袁洪、孙虎进克富阳。
那富阳县治,前临大江,后枕峻岭,右有鹤山,插出江口,石
骨峻嶒,朝夕挡潮水浸射,再下又有大岭头,又有扶山头,都
是山高水深,易于把守。至如左边有鹿山,绕住水口;再上十
里,有长山巷;再三十里,有清水港,重重围绕,真个是“一
夫当关,万人莫敌”的去处。朱亮祖得了将令,对三人说:“此
行不是轻耍的,我们须把水陆二军,都屯扎在幽静所在,且先
向前打探他出门入户的路径,并看我军埋伏好接应的所在,才
可进攻 。”便令天璧、袁洪二人,带领惯事的十余人,驾着小
舟,扮作长江上打鱼的渔户,往前面打探水路,及沿江并对岸
动静;自己便同孙虎带领惯事的十余人,手持钢叉、戈箭,穿
上虎、豹、麋鹿等样皮袄,扮作捕野兽的猎户,径往后面山上
寻取小径,探望陆路关隘及城中消息。再打个报子知会李文忠,
水陆军马逗留慢行 。且吩咐本部水陆官军,亦不许擅离队伍,
如违者斩。
话分两头。且说耿天壁、袁洪同十数人坐着六只小船,带
了捕鱼罩网,依着萧山岸边捕鱼地方一带,慢慢地放过富阳扶
山头来 ,一望渺茫,再没有一个船只往来。但见大岭头左右,
战船约有二百余只屯在江里。那六只船或前或后,乘流头撒着
渔网,后船艄敲着渔梆,悠悠荡荡,竟贴拢岸边而来。只见兵
船上几个人在舱里伸出头来,看了一看,叫道 :“这是什么太
英烈传                       ・226・

平时节,你们大胆在此捉鱼哩 !”那渔船的人便应道 :“船上


长官,我们岂不知死活,就是诸暨县里大老爷不知要办什么筵
宴,发出官票来,要鲥鱼二十尾,每尾俱要八斤重一样儿大的。
我们禀知 :‘江上防守得严,一时没处捉得 。’他便大恼,把
我们各打三十大板,克期定要 。”
英烈传                       ・227・

第 50 回 
 

弄妖法虎豹豺狼 
 
烽烟信报在钱塘,七百胡霜振碧琅。
检点桥矶傍彼岸,安排机弩隐高冈。
江上湖声增壮色,匣中剑气曜青芒。
纵君九尾妖狐孽,未计张韩相颉颃。
话说那兵船上看见打鱼的船儿,渐渐傍来,便道 :“你船
上捉鱼的,铁做的头,敢在此来往。”那些船上一齐应道:“长
官们,我们也只为官差,没奈何在此辛辛苦苦。你们不信,臀
腿打得稀烂在这里 。”才说完,一个人便脱下裤子下来,两腿
上血淋淋的怕人。那些官军便都道 :“可怜!可恨!就似我们
县里瘟官,一样不通人情的 。”只见一打鱼的说 :“你们县官
向闻说他好,怎么你们也说这话儿?”恰有一个说:“好,好,
好!只恐干事不了。我们这个李天禄,终日克减军粮,如今却
要我们挡风抵浪,可惜只是朱兵不来,若来啊,我们趁伙儿散
了,还在这里不成 。”那打鱼的摇着船,也笑道 :“长官,长
官,怕众人不是你一人的心哩 。”那人又应道 :“这个倒是人
人的真情,怕他做什 !”渔船上因唱个吴歌道 :
崚嶒石壁倚江干,小润渔船卧晚烟。
夕阳万树依斜岸,秋影千帆接远天。
接远天,接远天,寒去落雁渡沙边。
耳中听说心中语,说道无缘也有缘。
英烈传                       ・228・

打鱼的一边摇,一边唱,渐到鹤山嘴子上,又望见一丛兵
船 ,大大小小也有二百余只,恰一般如此,懈懈地不甚提防。
那六只渔船儿摆来摆去,不住在东西打听消息。只见一个官儿,
远远地骑着匹马,前面有数十对弓兵,俱执着枪棒或火器。又
有两个人,背着两面水牌,牌上写许多名字,一声高一声低地
喝将到来,在水兵船边坐下。这些船上官兵都披挂了盔甲,手
执器械,在船边立着。赵甲、钱乙、孙丙、李丁逐名的点过去。
一船完了,又是一船。看看点完了,只听那官口里吩咐道:“主
将有令,建康朱兵不日到来,你们须要仔细把守。岸上人不许
下船,船上人不许上岸。江上船不许一个往来,恐有奸细。若
是岸上有些疏失 ,罪坐陆兵,若是江上有些疏失,罪坐水兵。
杀得朱兵一个 ,赏银十两;杀得十个,赏银百两,官升三级。
前者,或有粮饷扣除,今尽行补足外,又每名加给粮银每日二
钱。尔等须要努力同心,务在必胜 。”吩咐才完,人人觉奋勇
十倍。那官儿正欲起身,忽指着这渔船说 :“那些船决不许一
个拢来,你们可吩咐,火速转回;倘若不从,拿来枭首示众。”
那渔船听得了,便也慌怕似的,撑过鹤山去了。渐到江心,
六只船商议 :“这看了起初光景,甚觉容易,及至号令,便大
不同。我们且把船荡去,再看鹿山头那边是何情景,才好计较
行事 。”说说笑笑,因指一个说 :“你方才腿上的血,哪里得
来?”那军士应说 :“这就是方才杀来吃饭的鸡血 。”十来个
拍手大笑。不觉得船到鹿山嘴上,早见那船上人远远望见这渔
船 ,便都立在船上摇着旗,弯着弓问道 :“那船做什么的?”
这渔船上因他问,便流手将网撒到江里去。这些水兵看是捉鱼
的,方才各个下舱去了。众人打个暗号,仍旧放开到江心里来,
说 :“日间大都如此了,夜间再放过船去探听 。”话不絮烦。
再说亮祖同孙虎带了些人,径寻富阳后山小路而行。由程
英烈传                       ・229・

伊川的衣冠墓,上鹿山麦阪岭,又过了十来个山头。天色已晚,
路径错杂。远远望见一个坡里盖着几间茅屋,一点灯光射将出
来。亮祖便领众人向前叩门,只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儿在门里
盘问说 :“是哪一个?”亮祖便应说 :“我们是桐庐猎户张十
七,因赶个野兽儿在这近边,夜来不便做事,特到府上讨扰一
宵,明日奉酬东西。万望老大做主 。”那老儿摇头说道 :“客
官别处方便,我这里一来逼窄;二来寒舍偶有小事;三来前面
不上半里就有客店,何不到那边倒稳便 。”才说得完,就走进
去了。
亮祖因叫人去前后树林里探望,更没有一个人家可以借宿,
只得再来叩门。那里面任你是叫,再不来睬你。惹得孙虎火性
起来,跑到后门边,恰有一只犬子,狺狺地叫,便抽出扑刀一
刀宰了 ,说 :“你家里人一毫不晓事体。我们奉了上司明文,
到此要虎胆合药,限定时日,不许有违。在山砍山,到水渡水。
方才明明地赶个大虫到你后园,你这人家怎么如此大胆,竟关
了门不许我们来捉。今日既不开门,只恐明日禀知了上司,叫
你这老儿活不活,死不死的苦哩 。”另叫几个军汉,假意在后
门树林中不住的叫喊。又爬到树上,故意截些竹、木,往屋上
草里乱丢下来 。顷刻之间,又砍了一堆茅草,贴近他的房儿,
便把取火的石头敲了几下,那火烘烘地着将起来。里面只道延
烧屋子,慌忙开了后门来救。那些军汉,一个做恶,一个做好,
早把身子捱进他家里去 。那老儿见势头不好,只得张起灯来,
开前门接入。
亮祖等一伙人进里面来坐 。亮祖到堂前与老儿施了个礼,
便道:“老大休怪,前后没处安身,因此兄弟们行此造次的事。”
那老儿道 :“小哥们休要发恼。我这里地名叫做塔前。近处有
个姓宋的,专会行妖术,兄弟四人,俱能剪纸为马,撒豆成兵。
英烈传                       ・230・

平常间只在村坊上,或邻近地方卖些符法。敬重他的,他便趁
机骗些财帛或是酒食 ;倘或不敬重他,他便或在人家门首边,
或灶头边 ,或厅堂边,做下些妖法,使你日夜家中不得安稳。
待人去请求他,他便开了大口,要多少谢仪,方才替你收拾倒
去。因此,人都叫他做宋菩萨,或称为宋殿下。今者我们县官,
为建康朱兵杀来 ,因此礼请这宋殿下,要他在军中作法救护。
他说一句话儿,官吏无不奉行。我们近邻与他有口舌的,他就
乘机报复。今早又叫县官行牌来说 :‘朱兵既取桐庐,谅不日
要来攻打,必有细作到来探听虚实,须要严行保甲,不许容留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因在下原与他有些小隙,今见小哥们一
伙人,又不是这本县居民,倘有些山高水低,必然落在他圈套
里,所以方才不敢应命 。”亮祖说 :“我们只道为着什么,原
来如此。请老人家宽心,宽心!”那老儿叫伴当关好了前后门,
便告辞进去了。
亮祖因吩咐从人做了晚膳,各取出被席来睡了。次早起来,
吃些早膳,仍旧猎人打扮,别了老儿上山,取小路而行。爬山
过岭 ,约有十余里,恰有树木参差,郁葱葱的都是苍松翠柏,
地上都是矮蓬蓬生的竹条荆棘 。真个是上不见天,下不见地。
亮祖把眼细细一望,正是官衙后边,所以荫养这些草木。亮祖
便对孙虎说 :“你可记着此处 。”孙虎应道 :“得令 。”正待
要走过去,只见摇旗呐喊,火炮连声,亮祖吃了一惊。原来县
官在那里操演军士。亮祖因而立住了脚,细细地看他光景,马
军步兵共来也不上五千之数。未及半个时辰,却见一连三四个
弟兄,都一般披了发,叉了剑,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 :“如
律令!”只见一个药葫芦,早有许多盔甲、军马,分着青、黄、
赤、白、黑五方旗号杀将出来。又一个把药葫芦一倾,却是许
多虎、豹、狮、象,张牙露爪,在演武场中扑来扑去,把这军
士赶得没处安身,那县官也没做理会。且看下回分解。
英烈传                       ・231・

第 51 回 
 

朱亮祖连剿六叛 
 
军中倏忽显神情,况是孙吴若再生。
江寨烟尘侵实色,吴关鼓角动人情。
一代功名归上将,无端妖孽往相迎。
何时海静波恬也,南北欣看共月明。
却说那四个人,起初一个从葫芦内放出许多兵马,在场中
厮杀。又一个放出花花斑斑一阵的虎、豹、狮、象,径来扑人,
这些人东奔西走,不住地逃避。正在没可奈何,恰又从中一个,
把手一伸 ,将头发一抖,那头发便冲出万道火光,直射将来,
这些人马走兽,都在火中奔窜。谁想走过一人,把剑一指,陡
地扬沙走石,大雨倾盆,那火也渐渐没了,人马走兽也都不见
了。须臾间,依然天晴日朗,雨散云收,演武场上打了得胜鼓
回军。亮祖看了一番,同众人取旧路而回,径到鹿山嘴上,远
望江中,恰好六只渔船也趁着月色摇上来。众人立在岸边,打
着暗号,都上了船。
回到本寨,亮祖与众人商议道:“明日耿天璧可领兵四千,
驾船百只,往对岸而行,待我陆兵交战时,以百子炮为号,炮
声响处,便将船直杀过来;再令袁洪带领水军一千,往来江上
接应;孙虎今夜更深时候,率领短刀手,带着防牌,仍到山边
小路,直至县治背后树林里埋伏,也待百子炮响,竟在山后杀
出,放火烧他衙署 。”亮祖自领岸兵,到大路上攻打。水陆兵
英烈传                       ・232・

马 ,俱带牛、羊、狗血,装贮竹筒,倘遇妖人,便一齐喷去;
一边着人火速催促元帅李文忠大队人马到来督阵 。分调已毕。
次日黎明,拔寨而进。探子报知李天禄,天禄即请宋家兄
弟四人 ,在阵后相机作法对战,自领岸上人马,一直来抵敌。
两马相交,那天禄战了不上两合,便往本阵而走,亮祖督率三
军奔杀过去 。只见天禄过去,有许多人马,分着青、黄、赤、
白、黑旗甲,并那些虎、豹、狮、象等兽,喊叫咆哮地乱杀出
来。亮祖已知他是妖术,急令三军把马头掇转,团团地驻扎在
一处,其余步兵,依着马军面向外而立,一个空隙间着一个钢
叉,一个滚牌间着一个鸟嘴,并一个长枪,五个一排,五个一
排,周围地扎着,听他横冲直撞,只把牛、马、猪、狗等血喷
去,不许乱动。众人得令。但见这些妖物,撞着血腥便飘飘化
作纸儿飞去。那宋家兄弟看大军不退,便把妖火放来攻杀。朱
兵也看得破,全然不怕。亮祖便着三军叫道 :“你这宋贼妖法,
我们阵中各个晓得 ,不必再来施逞 。”李天禄因此舍命而逃。
未及半里,只听得一声百子炮响,震得 :
天柱折了西北,地角陷了东南。蛟龙在海底惊得头摇,
猛虎在林间忙将尾摆。
亮祖乘势紧紧地追来 。将到鹤山嘴边,早有孙虎在山后,
领着群刀手奋杀出来。四下里杀入官衙,把火炽炽地放着,军
马杀伤大半,这些妖人幸得逃脱。天禄便舍命逃到江口,跳下
船来。那船上人欣欣地说 :“元帅可将身钻进舱中,免得建康
军看见了来赶 。”天禄把头一低,正要进舱,被这船头上人反
绑了 ,说道 :“你这贼,可不认得耿将军,竟来虎头上搔痒。
船上军人可把他解送营里去 。”正好捉得上岸,恰有李文忠大
军已到。朱亮祖、耿天璧、孙虎、袁洪等人到帐中,文忠对亮
祖说 :“桐庐、富阳是杭州东南要路,将军一鼓而下,功绩非
英烈传                       ・233・

轻。明日将军可合兵进围余杭,然后议取杭州 。”当日驻扎富
阳,寨中筵宴,不提。
且说伪周丞相李伯清,承命到金陵讲和,晓得湖州有兵阻
隔,行路不便,乃抄杭州往钱塘而去。渡江来到富阳,当先遇
着一彪哨马,伯清知是朱军,急下路而走,却被哨军捉住,送
到文忠帐下。原来伯清约会通使金陵,太祖命文忠陪他饮过酒,
因此识面,便问道 :“你莫不是东吴丞相李伯清么?”伯清低
着头应说 :“不敢 。”文忠便令解去绑缚,问道 :“何故私行
过江?”伯清说 :“不敢相瞒,只因徐元帅围困湖州,故奉主
命讲和以息兵争 。”文忠对说 :“此意虽美,但大势所在,丞
相知之乎?据丞相说,今日尔主与我主,品孰优劣?”伯清说:
“俱是英雄 。”文忠便道 :“品既相同 ,吾恐一穴不容二虎,
英雄不容并立。昔日友谅势十倍于尔主,友谅既灭,天心可知。
尔主今日来顺,方不失为通权达变之智。奈何兵连祸结,累年
战争。今吾主上告天地,有灭周之心,因令徐元帅行北路,我
行南路 ,尔国之亡,且在旦夕,犹欲讲和,是以杯水救燎原,
势必不得已 。”伯清低着头,沉吟无语。文忠讽他说 :“足下
亦称浙西哲士,请审所主何如?不然他日就擒,恐悔无及 。”
伯清长叹一声,说道 :“背主不仁,事败不智 !”却把头向石
上一撞而死。文忠笑说 :“这猾贼,汝待欲降,谁肯容你降。”
便令左右扛去尸首 ,埋于荒郊之上。因思前日军师有书来说,
伪周有细作来见,不知军师何以先晓得?真罕稀,真罕稀。
文忠正与亮祖等说话间,只听辕门外击了大鼓四声,大门
上便接有花鼓四声,二门上也击有云板四声。文忠说 :“不知
何处来下文书?”因同众将到帐前,着令中军官领来究问。没
多一会,那中军官领一个人禀说 :“余杭守将谢五等,全城归
顺,特着人来下文书 。”文忠看了,犒赏来人,去了。却报诸
英烈传                       ・234・

暨谢再兴 ,同子谢清、谢浚、谢洧、谢洪、谢洋,领兵五万,
连营阻住钱塘江口,水军不得直下。文忠大怒,骂道 :“再兴
曾为主公部将,今复叛降士诚,又来阻路,若不擒此贼,永不
渡江 !”遂折箭而誓,即刻令大军登舟东渡。只见贼军戟剑如
林,朱军难于直上。文忠传令战船列为长阵,用那神枪、弓弩,
间着铳炮 ,飞去冲击,岸兵大溃。文忠便同亮祖等挺戈先登。
他长子谢清、末子谢洋,跃马横刀砍来。亮祖来不及排列阵势,
向前直杀过去,手起刀落,把谢清一刀劈做两半。那谢洪、谢
浚见势不好,帮着谢洋来杀。文忠拈弓搭箭,叫声道:“倒了!”
便把谢洪当心射死在马下。再兴挺戈同三个儿子前来报仇,朱
军阵上朱亮祖领兵翼着左边,耿天璧领兵翼着右边,文忠率着
中军,大队混杀。再兴恃着有力,大呼到阵中,又被文忠一枪
刺入左膛,坠下马来,被军中砍做肉酱。谢洋正要来救,遇着
天璧,战了四十余合,自知气力不加,恰待要走,被朱军一刀
砍断马脚,翻筋斗跌下来,颈骨跌做两段。众军乱踹,骨头也
不知又断了几处。谢洧方与亮祖迎敌,那谢浚也赶来夹攻。谁
知谢浚的这枪头恰套着亮祖的刀环里,亮祖奋力来搅,便把枪
杆搅断。谢洧连忙转身,用戟直刺亮祖。那亮祖一手正接着戟
的叉口 ,趁势一扯,把戟夺将过来,便大喝一声,用刀砍去,
这谢浚被腰斩而死。谢洧把马勒转,飞走逃命,亮祖一箭正中
着后心。众兵勇气百倍,杀得伪周军士百不留一。文忠传令收
军 ,就于诸暨抚士民。次日起兵,径至杭州,向北十里安营。
正集诸将商议攻打之策,只听外面有人来报。若知何事,且看
下回。
英烈传                       ・235・

第 52 回 
 

潘原明献策来降 
 
弱柳青槐拂地来,吴山佳气遍楼台。
地襟湖海东南胜,潮带烟波日夜回。
秋草征夫烽堠赤,夕阳归鸟角声哀。
皂林泽国频搔首,一叶梧桐一叶灰。
且说李文忠率领大兵 ,驻扎在杭州江上,向北十里安营。
正集诸将商议,道这个城池周围四十里:
南面凤凰,东吞潮汐,西钟湖泽,北枕赵山。在宋南
渡,奠为京师;从古临安,称为巨美。豪华佳丽,只这湖
光十里,数不尽春月秋花,荷风岭雪;纷纭杂沓,只那褚
堂一带,说不了做买做卖,计寡论多。或有说坡仙管领三
万六千场,俱是歌台舞榭,谁知浚湖筑堰,这功德在万岁
千秋;或有说前王筑起三三九淅塘,射着素车白马,那解
顺天而存,这恩施正家家户户……
文忠因说 :“此城粮多将广,况是守将潘原明,向闻他是
个识时势、爱±民的汉子,甚难下手,奈何,奈何 !”只听得
外边有伪周员外郎方彝,奉主帅潘原明来书献城纳降。文忠便
令容他进见。方彝走进辕门,但见剑戟森森,弓刀整肃,远望
着里面,文忠凛然端坐,阶前如狼如虎的将官,排立两行,就
如追魂夺魄的一般,甚是畏惧,小步快走至帐中。文忠开口说:
“大军未及对阵,而员外远来,莫不是以计缓我么?”方彝对
英烈传                       ・236・

道 :“大人奉命伐叛 ,所过地方,不犯秋毫,杭州虽是孤城,
然有生齿百万;我主将实是为择所托,安有他意 。”文忠看他
果是真心,便引入帐内欢笑款待,因命他规画入城次第,明早
即着回去。那原明便封了府库,把军马、钱粮的数目,一一登
籍明白,且捉了苗将蒋英、刘震贼党,带出城来叩见文忠。文
忠当晚便宿在城内 ,下令如有军人敢离队伍,擅入民居者斩。
恰好有一个才走入民家,用锅煮饭,文忠登时磔杀示众。城中
帖然,便不知再有扰民之事发生。当日申奉金陵。太祖以原明
全城归降,百姓不受锋镝,仍授浙江行省平章。随令军中悬胡
大海画像,把蒋、刘党众,剜其心血致祭,且下平伪周榜文云:
吴王令旨:晏安失德,尝闻王者伐罪救民,往古昭然;
非富天下也,为救民也。近睹有元,生居深宫,臣操威福,
官以贿求 ,罪以情免。羞贫优富,举亲劾仇。添设冗官,
又改钞法。役民数十万,湮塞黄河,死者枕于道途,哀声
闻于天下。不幸小民复信弥勒为真有,冀治世而复苏。聚
党烧香,根蟠汝、颖,蔓延河、洛。焚烧城郭,杀戮士民。
元以天下之势而讨之,愈见猖獗。是以有志之士,乘势而
起 。或假元世为名,或托香车为号,由是天下瓦解土崩。
予本濠梁之民 ,初列行伍,渐至提兵。见妖言必不成功,
度元运莫能济事。赖天地宗祖之灵,仗将相之力,一鼓而
有江左;再战而定浙东。彭蠡交兵,陈氏授首,兄弟父子,
面缚舆榇,既待之不死,又爵以列侯。士位于朝,民休于
野。荆、襄、湖、广,尽入版图,虽化理未臻,而政令颇
具 。惟兹姑苏张士诚,私贩盐货,行劫江湖,首聚凶徒,
负固海岛,其罪一也;恐海隅一区,难抗天下,诈降于元,
坑其监使 ,二也;厥后掩袭浙西,兵不满万,地无千里,
僭号改元,三也;初寇我兵,已擒其亲弟,再犯浙省,又
英烈传                       ・237・

捣其近郊 ,乃复不悛,首尾畏缩,四也;诈谋害杨左丞,
五也;占据浙江,十年不员,六也;知元纲已坠,僭立丞
相、大夫,七也;诱我叛将,掠我边人,八也;凡此八罪,
理宜征讨,以靖天下,以济斯民。爰命左相国徐达,总率
马步舟师,分道并进,歼厥渠魁,胁从罔治。凡逋逃臣民,
被陷军士,悔悟来归,咸宥其罪;凡尔张氏臣僚,识势知
时,或全城附顺,或弃刀投降,各爵赐赍,予所不吝;凡
尔百姓,果能安业不动,即为良民。旧有田舍,仍前为生,
依额纳粮,以供军储,更无苛取。使尔等永保乡里,以全
家室,此兴兵之故也。敢有千百相聚,抗拒王师者,即当
剿灭,且徙宗族于五溪、两广,以御边戍。凡予之言,信
如皎日。咨尔臣庶,毋或自疑。
这榜文一下,海宇内外,人人都生个欢喜心。
且说张士信领兵十万,来救湖州,却在正东地方,皂林屯
扎。探马报知,徐达因对众将说 :“士信是伪周骁将,伯升又
坚城固守,倘或他约日内外夹攻,势恐难敌。众将内敢有东迎
士信的兵么……”说犹未已,只见常遇春说 :“我去,我去!”
徐达便对他道 :“将军肯去,此贼必擒。但士信狡猾之徒,切
须谨慎。”遂令遇春同郭英、沐英、廖永忠、俞通海、丁德兴、
康茂才 、赵庸等,领兵七万,离了大营前去。遇春因唤赵庸、
康茂才领兵一万,抄着湖边小路,径入大全港,过皂林,约在
战日 ,劫他老营。郭英、沐英领兵二万,到前面大路边埋伏,
只看二龙取水流星炮为号,便发伏兵奋力夹攻。廖永忠领兵二
万,自去搦战,可佯输诱他追赶。分拨已定,廖永忠便领兵前
去皂林,摆开阵势。
且说那伪周阵上,早有一将,身穿铠甲,坐骑乌骓,勒兵
向前说 :“来者何人?可晓得丞相张士信手段,不是当耍的!”
英烈传                       ・238・

永忠就说 :“想吾兄永安,为你土德所杀;士德虽亡,恨正切
齿。吾今上为朝廷,下图报复,何必多言 。”便举刀直向士信
杀去,战才数合,忽闻喊声大起,左边张虬,右边吕珍,两翼
冲击出来。永忠随回马而走。士信的兵奔杀将来,约有十里之
地,只听一声炮响,常遇春领着大队人马,高叫 :“张士信何
以不降,还来相敌 !”士信便独战了遇春。张虬、吕珍夹攻着
永忠。又战数合,恰好哨马报说 :“我们老营却被朱兵劫了。”
士信回头一望 ,果然本营四下里烘天焰日的大火,烧毁殆尽,
急回救取。常遇春、廖永忠驱兵逼来。谁想嗖的一声,一个流
星钻在半天,遥遥地分做两条龙一般下来。早有沐英在左,郭
英在右,突然从中中闯出挡住了相杀。此时士信人马已被杀死
大半,士信也无可奈何,幸得张虬、吕珍拚命保护。恰又有康
茂才、赵庸两将劫寨而回,大叫道“张士信,你的老营已是块
空地,要走哪里去 !”挺着枪径抢过来。士信只得单骑冲出重
围而走。丁德兴、廖永忠紧紧追着,只不放宽。那士信又不见
了帮手,便向壶中取了枝箭,将身扭过,正要拈弓射来,不防
前边是个大坑,连人和马跌将下去。军中就把挠钩钩定,活缚
到阵里来。常遇春即日拔寨,仍回湖州。恰好徐达升帐,即与
遇春相见。那些军士已将囚车解入送来。徐达看了士信说:“你
兄弟何不早降?自遭其祸 。”士信回报说 :“昔日原于你为唇
齿之帮 ,今日你等来取湖州,是你等先解好成仇。皇天不佑,
将我堕马,岂真汝等之力?”徐达命把士信枭首,不提。
英烈传                       ・239・

第 53 回 
 

连环敌徐达用计 
 
多难相看感慨同,漫将杯酒话英雄;
无端世事干戈扰,不觉奸谋烟水中。
三吴刁斗低残照,一片愁魂乱渡风。
连环最妙孙吴法,未许痴儿解素衷。
那张士信被军士捉住,解送到帐前来,徐达吩咐推出斩首。
却说吕珍、张虬领了残兵东走,只得在旧馆驻扎,即日修了表
文,令万户徐义,前往苏州求救。士诚见了放声大哭,说:“吾
两弟一兄,皆死于仇人之手。李伯清到金陵已久,生死又未可
知。杭州潘原明,又以城投降金陵,使我束手无策,奈何,奈
何 !”徐义便说 :“今事在危急,何不召募天下勇将,以当大
敌何如?”士诚叹息了几声说 :“仓卒之间,缘何即有 。”只
见殿前都尉韩敬之向前,奏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臣举
二人,可以退敌,不知殿下用否?”士诚便道 :“此时正是燃
眉之急,岂不用他。但不知卿所举何人?”韩敬之说 :“臣闻
临江有兄弟二人,一个叫金镇远,身高丈二,膀阔三围,就是
个巨无霸,一只手能举五百斤;一人叫纪世雄,身高丈二,腰
大体肥,浑似个邓天王,臂力万斤。他二人一母二父,因此各
姓。只为世乱,没人晓得他,所以潜居草野,以武艺教人过活。”
士诚听了,便着韩敬之到临江召来,二人参见已毕。士诚见了,
果是奇异,不胜之喜,就说 :“今徐达围困湖州甚急,汝能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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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迎敌么?”二人答道 :“若论文章 ,臣不能强;若论相杀,


臣敢当先 。”士诚叫取金花、御酒过来,便授二人同佥先锋之
职,若得胜时,世袭公侯。两个叩头拜谢。
次日,正是黄道吉辰,敕令世子张熊权朝,张彪挂元帅印,
张豹副元帅,随驾亲征。率兵二十万,取路望旧馆进发。吕珍、
张虬闻士诚驾到,出城迎接,备把常遇春用诈埋伏之计,擒了
士信,不能取胜的话,说了一遍。士诚说 :“今后发兵,必须
审度虚实停当,才可进战 。”总来同旧馆兵六万,共合二十六
万。翌日起行,直抵皂林。
那徐达在账,探子将士诚亲领兵三十万,来救湖州,已抵
皂林的事报知了。因对众将曰 :“士诚倾国而来,其计必然穷
蹙,众将军须努力此战,东南统一之机,全决于此。可留汤元
帅分兵七万,与耿先锋、吴将军等,牢困湖州。我自己与诸将
领兵十三万,东破士诚,如此方无前后腹心之忧 。”众将齐声
道 :“此真万全之术 ”。
即日,徐达起兵东行,与士诚兵隔五里,扎驻大寨。士诚
闻知兵至,便摆阵迎敌,左右诸将簇拥着士诚出马。徐达认是
士诚当先,也自己披挂了出来,说道 :“衣甲在身,乞恕不恭
之罪 。”士诚就将鞭指说 :“孤与尔主,各居一天,何故屡相
攻杀?”徐达说 :“天命归一,群雄莫争。昔唐太宗不许窦建
德三分鼎足 ,宋太祖不容卧榻之中,他人鼾睡。今元世衰亡,
英雄竞立,不及十年,吾主公馘灭殆尽。天命人心,已白可知。
足下若能洞悉时务,真心纳款,谅不失为藩王之贵,何自若乃
尔 !”士诚大怒说 :“天下有孤及元,岂能便成一统,汝等徒
生这妄想心耳 !”徐达便道 :“足下不听好言,恐贻后悔 。”
言毕,两马俱回本阵。
那士诚左哨上,恰有新先锋金镇远,突阵杀来,常遇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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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马迎敌,未分胜负。沐英见遇春不能蠃他,因奋勇大呼,出
来助战。金镇远就舞刀直取沐英,被沐英手起一锤,正中着镇
远左臂 ,这把刀便拿不得,直堕下来。遇春就把枪刺中左肋,
坠马而死。敌兵大溃。徐达因把大旗麾展,这些大队军士,追
杀过来。赶得士诚守不住皂林,只得拔寨十五里外屯扎。天晚
收军,士诚闷闷不悦,对纪世雄道 :“今日之战,先锋金镇远
败没,又折兵六万有余,将何处置?”世雄说 :“朱兵智巧勇
力,谋出万全,恐非一战便能得胜。今日他追杀十余里,战既
得胜,必军心疏略一分,我们不如同众将暗去劫营,这是乘其
不备,必可生擒徐达矣 。”士诚听计,便令众将准备劫营。
且说徐达回到账中说:“今日士诚虽败,其锋尚未尽颓,明
日还宜相机度势,使他只轮不返,方才丧他的志气。”正说间,
忽见帐前黑风骤起,吹得烟尘陡乱,树木摧摇。徐达看了风色,
对众将说:“此风不按时气,主有贼兵劫营。今夜与明日之战,
非同小可,当用‘八方连环阵’抵阵,擒拿这厮。尔等急宜造
饭饱餐,到营听令 。”诸将听了吩咐,即刻来到各营,饲马饷
军。
没有半个时辰,早听得大账中擂鼓一通,催趱各营将军披
挂起身。又没有一顿茶时,恰又把画角吹了七声,那些军将都
齐齐排列在辕门之下 。只见云板五下,主帅徐达升了中军账。
五军提点使,已把名字逐一在二门上挨次点将进来,诸将鱼贯
而行,都一一排列在阶前左右。元帅便道 :“东西二吴,势无
并立 。从古帝王之兴,全赖各世之士;今日我主上高爵厚禄,
优恤我辈,全赖我辈舍生拼死,受怕担惊。我辈所以血战心劳,
虽是报国心坚 ,也指望个砺山带河,封妻荫子。今日诸将军,
宜各尽乃心力,以成大功;倘若有违,吾法无赦 。”诸将齐齐
应声道 :“是,谨听令 。”元帅便将令箭一支,唤俞通海、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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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渊、俞通源三将向前,着领水兵三万,即刻抄小路到大全港
口,闸住上流,待吴兵半渡,只听连珠七声炮响,将闸边四下
掘开,决水冲入,溺死吴军。又将令箭一支,唤郭英、沐英二
将向前,着领兵马二万,即刻到士诚老营埋伏,且先分军一队,
假装西吴探子,径到士诚营中报说,纪世雄前去劫营,被朱兵
大败 ,现今徐达乘势追杀将来。待彼拔寨而起,便发伏追击。
又将令箭八支 ,唤康茂才、朱亮祖、廖永忠、赵庸、丁德兴、
张兴祖、华云龙、曹良臣八将向前,着每将各领兵马五千,分
着方向,到旧馆要路上埋伏,但听轰天雷八声响亮,八方虎将
应声齐起 ,团团围杀。又将令箭一支,唤常遇春同左哨薛显、
右哨郭子兴向前,着领马步军校三万,前至白沙岛,截住士城
去路。自家带领大队人马,纷纷拔寨,乘夜便往西北而行,引
他追赶。调遣已定,众将各个领了号箭,分头自去,不提。
将近一更光景,那张士诚犹恐徐达帐中有备,因使纪世雄
率兵三万为前队,张虬率兵三万为中队,吕珍率兵三万为后队;
一队被害,二队救应。世雄等领命出营。约莫二更,将至徐达
寨边 ,但听营中鸦飞鹊乱地吵嚷,世雄便先令哨子去探虚实。
没有半晌,那探子报说:“朱兵想是因我兵来,俱向西北逃窜。”
世雄大喜,便催兵追杀。比及五更,只见大全港中,徐达带了
甲兵如蜂似蚁的,在港中争渡。世雄在马上用眼一看,那水极
深处,也不满二尺,便道 :“不杀徐达报仇,不是大丈夫!催
动后军,过河冲击,夺得头功者,即时奉闻,加官重赏 。”三
万军士,各个争先。此时已是黎明,军士正在半港,猛听连珠
炮六七个,振天炮响,徐达的军便把闸口掘开,河水骤涌起来,
横冲三十里地面。世雄的兵进退无路,溺死者二万有余。纪世
雄也做了膨膨气胀的水鬼。其余爬得上岸,被众军活捉的也约
八千有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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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回 
 

俞通海削平太仓 
 
秋来愁绪日冥冥,吴峤风光自草亭。
入寨战尘天外黑,隔车草色眼中青。
驱驰岁月真和假,肮脏江湖梦独醒。
南北乱离忧不细,汉家谁问董生经。
话说纪世雄三万军马都没于河水之内,或有识水的,挣得
上岸,亦被朱军捉住。主帅徐达,因收兵在河口安营。那士诚
见世雄等三队人马去了,半夜不见回来,正在疑惑。恰见一队
哨马,约有五十余人,径撞而来,报说 :“大王爷,祸事到了,
还不晓得?”士诚连忙问说 :“祸从何来?事在那里?”那哨
子就在马上指道 :“纪世雄三万军马,俱被河水淹死,一个也
不留;现今徐达乘势赶来,径要活捉大王,大王可急急拔寨而
行 。”便闻哨马紧紧地一路叫喊道 :“快快逃命!快快逃命去
了 !”士诚听罢,惊得魂不附体,即令三军望苏州进发。这些
军士只恐朱兵追及,哪里肯依行逐队,争先奔溃而走。未及一
里,忽地一声炮响,左边郭英,右边沐英,两处伏兵冲击过来。
幸有张彪、张豹分身迎敌。土诚在车中吩咐 :“且战且走,不
可恋战。”那张彪、张豹急要脱离苦难,谁想未战数合,郭英、
沐英就放条生路,拨马向前而去。半空中如雷震一般,轰天炮
响,不住地震了七八声:正东上康茂才,正西上朱亮祖,正南
上廖永忠,正北上赵庸,东南上丁德兴,西南上张兴祖,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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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华云龙 ,西北上曹良臣,各带精兵五千,团团地杀将拢来,
把士诚铜墙似地盘绕在内 。张彪、张豹拼死地杀条血路逃走。
八员虎将 ,也死命追杀不放。约有五里多远,便是白沙岛边,
常遇春又在柳荫深处杀将过来,挡住去路,大叫道:“张士诚,
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吓得士诚:
胆破心惊,手摇脚战。一张脸无些血色,浑如已朽的
骷髅;两只眼没个精芒,径似调神的巫使。一个降祸祟太
岁,领着八大龙神,哪怕野狐精从天脱去;四对追灵魂魔
王 ,随着阎罗天子,便是罗刹鬼何地奔逃。正是 :任他
走上焰摩天,脚下腾云须赶上。
那士诚终是苏州人,毕竟乖巧,便扎起一个草人,将自己
的黄袍玉带并头上巾帻,都脱下来,给草人穿上缚在六龙盘绕
的香车锦帐之内。然后自己换了小军衣服,跨上一匹摄云捕影
的乌骓 ,与张彪、张豹打个暗号,趁个眼慢,带领一队人马,
飞也似逃走了。那张彪、张豹假意儿保着龙车厮杀,约莫士诚
相去已远,又望见一彪人马,恰正是吕珍、张虬赶来救主。他
俩人便卖个破绽,一道烟去寻着士诚,一路而行。
追来的九个将军,哪知这个缘由,只望着龙车儿围困过来。
就是吕珍、张虬也不解此事,死命保着。看看天晚,恰好郭子
兴、薛显又分两翼喊杀向前,把眼在车中一望,见是草人,便
叫道 :“列位将军,只捉了吕珍、张虬去罢,这士诚多是去远
了 。”众人才知中了奸计。常遇春对吕、张两人说 :“二位何
不揣度时势?我主公英明仁武,统一有机,二位何执迷如此?”
吕珍应声说 :“元帅所言亦是,但服降者降服其心。昔日吕布
辕门射戟,心服纪灵,如元帅也有射戟的手段,吾辈即当纳降。”
遇春笑道:“这事何难 。”便令人三百步外立一戟,连发三矢,
三中其眼。吕珍、张虬大惊,下马拜说 :“真天神也!吾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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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驾骀之用,情愿率兵六万投纳 。”
遇春大喜,便令军政司计收器械、盔甲。因着俞通渊领步
下兵三千,押送新降士卒,前至金陵,请太祖令旨,或令为民,
或分编各队 。即日起行。遇春检点降兵已毕,便登帐请张虬、
吕珍进见。吕珍说:“败降之卒,愿受抗逆之罪 。”遇春笑道:
“何罪之有?东汉岑彭,初佐王莽,与光武大战,光武几受其
危 。后知天命在于光武,因弃邪归正,名列云台。前后事体,
略不相妨 。但今日之降,你吕将军可留,而张将军乃吴世子,
我当择日送还姑苏。”张虬说 :“元帅勿疑,自当尽力图报。”
遇春回说 :“假如着将军去攻姑苏,岂有子弑父之理?吾岂不
爱将军雄杰,但天理人情上,难以相款 。”张虬听罢,对天叹
息了数声,便说 :“吾听常公之言,反为不忠不孝之人矣,有
何面目再生人世乎 !”登时自刎而死。遇春假意吃惊说 :“将
军为何如此?是我之罪也 !”传令军中,具上等棺椁葬于旧馆
兰水桥下。因留胡济美统本部兵,屯扎旧馆。仍令大队回至湖
州 ,见了徐达具将前事说过一遍。徐达说 :“元帅处分极是。
譬如先令六万降军,散回金陵,逼张虬进退无路,更是高见。”
遇春便对徐达商议 :“湖州久不能下,以卑职拙见,乘此
长胜之势,即令吕珍往说何如?”吕珍向前说 :“自思不知顺
逆,悔恨归降之晚。元帅所命,决当尽心 。”徐达大喜,便着
沐英、康茂才领兵一千,护送吕珍直至湖州城下。李伯升闻得
消息,急上城问说 :“吕将军何因到此?”吕珍回复 :“自元
帅受困,主公两次亲来救接,前者被火攻,今者又被水溺,折
兵共约二十万,暂且遁回。今姑苏士卒与粮饷俱已空虚,士信
与张虬皆已身死。我见常遇春射戟神手,因也拜降,特来告知
元帅。想是西吴亡在旦夕,元帅可早顾天命,开门纳款,庶不
失为达人哲士 。”李伯升听罢,沉吟半晌,狐疑未决。吕珍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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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元帅岂不闻韩信弃楚归汉 ,敬德弃周降唐?通权达变,
方是正理 。”伯升便道 :“是,是,是。”遂率左丞张天麟等,
同吕珍到帐前纳降。徐达见于,设宴相待。次日带领侍从十余
人,入城安抚。便留华高领兵二万,镇守湖州等处。已毕,一
边申奏金陵,一边令华云龙率本部取嘉兴,一边令俞通海率本
部攻太仓 ,自己仍率兵二十余万,径向苏州进发。兵过无锡,
那守将莫天祐坚闭不出。常遇春即欲攻打,徐达说:“若攻城,
非数日不能下 ,况苏州离此不上百里,士诚得知,必生异谋,
反为不便。不如长驱先破苏州,则此城不攻自下。”遇春依计,
遂过无锡,径到苏州城外安营,不提。
且说张彪、张豹,看见吕珍、张虬接应,便一溜烟落荒寻
小路而走 ,赶着士诚,一齐登路。计点人马,止约二万有零。
渐到苏州,太子张龙早有哨马报知逃窜信息,便发兵出城五十
里保驾 。进得城门,真个是父子重逢,君臣再会,忧喜交集。
次日坐朝,士诚正聚群臣议救湖州之危,只见哨子报道 :“李
伯升把湖州,吕珍把旧馆,俱降建康。张虬自刎而死。今徐达
亲领雄兵二十万,虎将五十员,在正北十里外安营搦战 。”士
诚闻报,不觉两行泪下说 :“四子张虬,膂力超群,同五太子
一般精悍。今两弟沦亡,两儿继丧。那吕珍向称万人之敌,又
到彼麾下 ,此事怎了 !”恰有平章陶存议启说:今朱兵强盛,
所至郡县,莫敢当锋。以臣愚见,不若献玺出降,庶免刀兵之
苦,不然天时已迫,必非人力能支……”言未已,只见一人大
骂道:“辱国反贼,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事断然不可!”
士诚定睛来看,恰正是三王子张彪,如此发怒。士诚便问:“吾
儿,你的意下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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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回 
 

张豹排八门阵法 
 
大落城须风怒号,姑苏形胜自周遭。
碧天星朗沧溟阔,诡计云开象纬高。
月断层楼书雁字,梦淹南国有渔船。
登临一笑成今古,弹剑酣歌愧尔曹。
却说三王子张彪,听了陶存议的说话,大恼道 :“吾父王
威镇扛淮数年,岂可一旦称臣于孺子,贻笑于后世?城中尚有
铁甲五十万,战船五千艘,粮积十年,民多富足,乃不思固守,
却欲投降,甚非远图。况此地离太仓不远,万一不胜,还有航
海海遁一着,以为后图。臣意正宜死战是为上策 。”士诚与太
子张龙俱说 :“最是!最是 !”便开库取出金银财宝,置于殿
中,谕群臣中有勇敢当先、舍身保国者,随意所取,待退敌之
后 ,列土封王,同享富贵。当下就有都尉赵王介、平章白勇、
万户杨清、指挥吴镇、千户黄辙、总管万平世、统制李献、佥
院郑禄八人,公然上殿分取宝物,向前启说 :“臣等各愿领兵
一万,为主公分忧 。”士诚便敕张豹为总督元帅,张龙为左先
锋,张彪为右先锋,八个新领兵的,俱带本身职役,阵前听令。
张豹当日簪了两朵金花,饮了三杯御酒,挂了大红剪绒葡
萄锦一条,跨着雪白腾空战马,大吹大擂,径到演武场中军厅
坐下。众多将官自小至大,一一依军中施礼毕,张豹便吩咐说:
“今日之战,国家存亡,在此一举。惟不曾卧薪尝胆,因此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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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釜沉舟 。凡我三军,各宜努力!我如今排下一个太乙混形、
三垣布政 、九星五转的阵法。你们俱要按着日辰,认着方向,
明着生克,击父则子应 ,击首则尾应,击中则父子首尾皆应。
却又变化无端,便是鬼神莫测。尔等宜小心听令而行 。”那张
豹便着军政司,将青色令旗一面招动,千户黄辙一营军马向前。
吩咐本营驻扎正东方,俱青旗、青甲,坐着青骢马,上按北斗
贪狼星镇寨。如遇甲午三日、庚午三日、戊午三日,正应休门,
须出兵对阵 。论相生,该正北上文曲星、正南上廉直星救应。
将白色令旗一面招动 ,都尉赵王介一营军马向前。吩吩本营驻
扎正西方,俱白旗、白甲,坐着银鬃马,上按北斗破军星镇寨。
如遇癸卯三日 、己卯三日,正应休门,须出兵对阵。论相生,
该东北上巨门星 、正北上文曲星救应。将黑色令旗一面招动,
指挥吴镇一营军马向前。吩咐本营驻扎正北方,俱黑旗、黑甲,
坐着乌色骓,上按北斗文曲星镇寨。如遇甲子三日、戊子三日、
壬子三日,正应休门,须出兵对阵。论相生,该正东上贪狼星、
正西上破军星救应。将红色令旗一面招动,万户杨清一营军马
向前。吩咐本营驻扎正南方,俱红旗、红甲,坐着火色骝,上
按北斗廉直星镇寨。如遇乙酉三日、己酉三日,正应休门,须
出兵对阵。论相生,该东北上巨门星、正东上贪狼星救应。将
黑间白色令旗一面招动,总管万平世一营军马问前。吩咐本营
驻扎西北方,俱白镶黑色旗、白镶黑色甲,坐着黑间白点子马,
上按北斗武曲星镇寨 。如遇庚子三日、丙子三日,正应休门,
宜出兵对阵。论相生,该西南上禄存星 、东北上巨门星救应。
将黑间青色令旗一面招动,平章白勇一营军马向前。吩咐本营
驻扎东北方,俱青镶黑色旗、青镶黑色甲,坐着青骢马,上按
北斗巨门星镇寨。如遇丙午三日、壬午三日,正应休门,宜出
兵对阵。论相生,该西北上武曲星、正南上廉直星救应。将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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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红色令旗一面招动,佥院郑禄一营军马向前。吩咐本营驻扎
东南方,俱红镶青色旗、红镶青色甲,坐着火色青骢马,上按
北方辅弼二星镇寨。如遇癸酉三日、辛酉三日、丁酉三日,正
应休门,宜出兵对阵。论相生,该正北上文曲星、正南上谦直
星救应 。将白间红色令旗一面招动,制统李献一营兵马向前。
吩咐本营驻扎西南方,俱白镶红旗、白镶红甲,坐着火色白点
马,上按北斗禄存星镇寨。如遇辛卯三日、乙卯三日、丁卯三
日,正应休门,宜出兵对阵。论相生,该西北上武曲星、东北
上巨门星救应。将黄色令箭一支招动,自己主帅帐前大队人马
向前。吩咐当于本营之中,俱黄衣、黄甲,坐着黄色马,上按
北极紫微垣临镇中宫,按着本日的干支移换那队的旗甲,倘有
疏虞,八营齐应。将赤色令箭一支招动,王子张彪所部人马向
前。吩咐当于紫微垣前,东南相向,俱红间黄的旗甲,坐着青
黄杂色的龙驹 ,从正东方起,环列至西南方止,上按太微垣,
外应正东、正南、东南、西南四营的不测。将金色令箭一支招
动,太子张龙所部的人马向前。吩咐当于紫微垣后,西北相向,
俱黑间黄的旗甲,坐着黄黑杂色的乌骓,从正西方起,环列至
东北方止,上按天市垣,外应正西、正北、西北、东北四营不
测。这些将士,看张豹分拨已定,便发了三声号炮,呐了三声
喊,径到十里之外,登时依令屯扎了营寨。那张豹也轩轩昂昂,
在后面徐徐而行。
早有哨马报与徐达得知。徐达便叫军中搭了云梯,同常遇
春、沐英、郭英、朱亮祖四人仔细一看:但见各寨有门,各门
有将,有动有静,倏阖倏开。中间一片的浩浩荡荡,列列森森,
不知藏着几十万兵马。徐达笑了一笑,对着四位说 :“不想此
人也有这学问 ,且到明晨挑战,方知他的光景 。”下得云梯,
恰好俞通海取了太仓并崑山、崇明、嘉定、松江等路;华云龙
英烈传                       ・250・

取了嘉兴等县 ,全军而回,来见主帅徐达。徐达见二将得胜,
喜动颜色,吩咐筵宴,与二将节劳。此时却是暮冬天气,瑞雪
飘飘而下,虽然酒过数巡,诸将见徐达只是踌躇不快,便问说:
“主帅却为什么来?”徐达对说 :“方才看见张豹这厮,排下
那阵,甚有见识,我忧此城,恐一时促急难下,故深忧耳 。”
正说间,辕门外传鼓数声,传说王爷有令旨到。徐达慌忙撤席,
接入看时,原来为文武廷臣,屡表劝进大位,太祖从请,自立
为吴王。议以明年为吴元年,立宗庙社稷,建宫阙。令营缮官
员,将宫室图画以进。命协律郎冷谦,以宗庙雅乐音律,又钟
磬等器并乐舞之制以进,晓谕天下,故军中咸使闻知。徐达同
诸将以手加额说 :“只这几件事务,便见主公唐、虞三代之盛
心了 。”当晚极欢而罢。
次日黎明,探子报道 :“周军骂阵 。”徐达细想了一番说:
“此行还用常、朱二将军走一遭 。”便令常遇春、朱亮祖两将
迎敌。临行之时,对二将说:“二公可先往,我当另遣将接应。
但此阵甚难测度,倘得胜时,切勿轻骑追赶,防他引诱 。”二
将得令,便率兵一万前去,阵前摆开厮杀。只听张豹阵上传令
说 :“今日的干支须是吴指挥出阵,黄千户、赵都尉接应 。”
吩咐才了,但见正北营门里,放了三个震天的响炮,挨挨挤挤、
轰轰烈烈地拥出一万有余军马,直杀过来。遇春、亮祖见他来
的势猛,便分开两路,夹攻将去。那吴镇毫无惧怕,三将正好
混杀。谁想正东营里,与那正北营里,倒象约会的一般,不先
不后,一声锣响,两边人马盖地而来。
英烈传                       ・251・

第 56 回 
 

二城隍梦告行藏 
 
征马长嘶吴苑风,还怜豪杰思徒穷。
烟尘障服三春柳,世事惊心一梦中。
云暗苏台听断角,日沉残垒见归鸿。
悬知吊古经行处,好问当年李牧功。
话说遇春、亮祖正对着吴镇厮杀,谁想一声锣响,正东营
里与正西营里,两彪人马,盖地里围将拢来,把遇春军马截做
两处。遇春便叫道 :“朱将军,你去救援后军,我当保着前军,
力战那厮。”亮祖拼命地撞入后阵来。那些军士看见亮祖来救,
就是如鱼得水,欢天喜地地附着喊杀。两个将军分做前后对敌,
自辰至午 ,互相杀伤,更不见一些胜负。只见北边一队人马,
恰是郭英,汤和、张兴祖、廖永忠前来接应。张阵上见遇春兵
来,使将重围散开,各自寻对头相拼。朱军前后六将,合做一
处,对着黄辙、赵王介、吴镇三匹马又战了两个时辰,看看天晚,
两边收了军马,明日再战,两阵上各回本营,不提。
却说遇春等领军回寨,备说了他出兵的方向,并救应的事
体。徐达便取过历头来看了,说 :“今日是壬子干支,遁甲宜
该在坎方做事。但不知何以正东、正西上出来接应 。”自此以
后 ,一连相持了半月,但见他阵中甚是变幻,一时难得通晓。
恰好明日是吴元年,岁次丁未的元旦,徐达在帐中,为着一时
难得取胜,十分烦恼。忽听帐外报道 :“伪周阵上遣使来见。”
英烈传                       ・252・

徐达因升帐问来使道 :“你三将军张豹(排行第三),因何着
你到来?”那人答道:“我主帅多拜上将军说,明日系是元旦,
彼此相持,未必便见分晓,且各休歇数宵,待好良辰,再下战
书迎敌,特此来约 。”徐达因胸中也未有决胜之策,便随口应
道 :“这也使得 。”那使者领了回音,出帐而去。次早,徐达
率众将在营中朝北拜驾毕,便与众人各各称庆。筵席中细商破
敌之计,恨无长策。
当晚筵罢,各散回营。徐达独坐胡床,恍惚中见一个金童,
向前说 :“滁州城隍同姑苏城隍,二位到帐相访 。”徐达急急
披衣请入,分宾而坐,便道 :“草茅下士,荷蒙神圣降临,有
失远迎 ,望乞恕罪 。”滁州城隍回说 :“自从元帅诞生之后,
一缘幽明阻隔,二以元帅时出省邑征讨,因此甚相疏远。今主
公改元,不出三年便成大统。主帅倘念及桑梓之地,乞于皇帝
前赞助,褒崇赐号,以显小神护佐皇明之灵,是所望也 。”徐
达便应道 :“某致身王家十余年 ,仰荷天地眷佑,圣主洪威,
所在成功;但今受命攻吴,谁料张豹布成此阵,两月以来,不
收寸功,尚未知后来是何景色。适闻神明所言,三年之间,便
成一统恐不若此之易。”只见姑苏城隍说:“此阵虽是有理,不
过以北斗九星八方生克 ,合着休、生、伤、杜、景、死、惊、
开的遁甲。元帅只从克制的道理,分兵八队前去攻打,他自然
救应不及 。又里面他列为紫微、太微、天市三垣,分应八宫,
元帅当以太极、两仪之理制之。士诚气数不上一年,元帅何必
过虑。但恐攻城之时,有伤虎将,为可悲耳 。”徐达听得有伤
虎将一句,惊得木呆了半晌,便道 :“某等同来将士,俱各赤
心图报朝廷,分有偏裨,情同骨肉。此时全望神明佑助;倘得
一旅不伤,一将不损,城降之日,即当重修庙貌,申请褒封。”
那城隍道 :“今日元帅至此行军,我们便在此保护,但其中也
英烈传                       ・253・

有在劫在数的,怎么十分救应得无事?元帅既如此嘱咐,当曲
图遮蔽 ,全他首领便了 。”两神振衣而起。徐达方送得出营,
却被巡哨一击锣响 ,把徐达猛然惊醒,知是一梦。次早起来,
吩咐各营趁间整理军器,待彼下书交战,另行调遣,不提。
且说伪周无锡守将莫天佑,从小儿便习武艺 ,身高丈二,
面如喷血,有万夫不当之勇,人都称他为莫老虎,善使一把偃
月刀,屯兵十万,在无锡城中,足为士诚救应。他见朱军驻扎
姑苏,日间攻打,终有难保之势,心思一计,修下三封书:一
封着人往陈友定处投递;一封着人往方国珍处投递;一封着人
往扩廓帖木儿王保保处投递。约他趁朱兵攻苏州之时,正好趁
势侵扰地方,朱兵彼此不支,必然得胜。上述三处得了天佑来
书,果然友定从闽、广来到界上侵扰;国珍从台州来到界上侵
扰;王保保遣左丞李贰来到陵子村,在徐州界上侵扰。三处地
方官的文书齐至金陵,太祖便令李文忠率钱塘兵八万,东敌方
国珍;令胡德济、耿天壁率婺州金华兵八万,东南上敌陈友定;
令傅友德率兵五万,西北上敌李贰;一面又着人到徐达帐前知
会,各家兵马俱动,都是莫天佑之故,可仔细提防。徐达得了
信音,朝夕在帐计议。
只见张豹打下战书说道 :“上元已过,十八日交战 。”徐
达将姑苏城隍嘱咐生克分兵相制的话,仔细思量了一夜。次早,
升中军帐,着军政司打了几通传集诸将的号鼓,吹了几声画角,
那些将军依次聚在帐前。徐达便道 :“明日交兵,诸将俱宜小
心听令而行,以济大事;倘不遵法,罪有莫逃。”诸将齐声道:
“听令 !”徐达取号箭一支,唤过俞通海充正西队先锋,华云
龙、顾时为左右翼,领精兵五千,俱用白色旗甲,攻打伪将正
东营。取号箭一支,唤过耿炳文充西北队先锋,孙兴祖、丁德
兴为左右冀,领精兵五千,俱用黑白杂色旗甲,攻打伪将东南
英烈传                       ・254・

营。取号箭一支,唤过朱亮祖充正南队先锋,张兴祖、薛显为
左右翼,领精兵五千,俱用红色旗甲,攻打伪将正西营;取号
箭一支 ,唤过吴镇充正北队先锋,曹良臣、俞通源为左右翼,
领精兵五千 ,俱用黑色旗甲,攻打伪将正南营。取号箭一支,
唤过郭英充西南队先锋,俞通渊、周德兴为左右翼,领精兵五
千,俱用黄色旗甲,攻打伪将正北营。取号箭一支,唤过沐英
充正东队先锋,赵庸、杨璩为左右翼,领精兵五千,俱用青色
旗甲,攻打伪将西南营。取号箭一支,唤过康茂才充东南队先
锋,王志、郑遇春为左右翼,领精兵五千,俱用青红杂色旗甲,
攻打伪将东北营 。取号箭一支,唤过廖永忠充中军左哨先锋,
唐胜宗 、陆仲亨为左右翼,领精兵一万,俱用黄黑杂色旗甲,
从东南营杀入,攻打伪将太微垣。取号箭一支,唤过马胜充中
军右哨先锋,陈德、费聚为左右翼,领精兵一万,俱用黄红杂
色旗甲,从东北营杀入,攻打伪将天市垣。取号箭一支,唤过
汤和充中军正先锋,郭子兴、蔡迁为左翼,韩政、黄彬为右翼,
统精兵三万,俱用纯青、纯白、纯红、纯黑四色旗甲,从正北
营杀入,攻打伪将紫微垣,吹倒将旗,四围放火。取号箭一支,
唤过王弼、茅成、梅思祖三将,各领兵五千,出阵迎敌,待他
明日那营出兵,必有两营接应,只可佯输,诱其远赶,以便我
兵乘势夺寨。取号箭一支,唤过陆聚、吴复二将,各领本部人
马 ,坚守老营,以防冲突。常遇春独领精兵五千,沿路冲杀,
只留西北一营不去攻打 ,以便彼兵逃窜;自率大队从后救应。
分拨已定,只等明日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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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回 
 

耿炳文杀贼祭父 
 
剑色晴空映铁衣,中星夜朗彻飞晕;
天低吴寨花无色,气壮金陵草亦辉。
殿上德威环海着,帷中神算斗星违。
国有忠良家有孝,留将青史仰巍巍。
那徐达依了苏州城隍托梦 ,分兵做十路攻打,调遣已定。
次早正是十八日期,只见哨子来报,东北营中平章白勇领兵一
万杀过来了 。我军阵上,早有王弼持刀迎敌。未及半个时辰,
他正南上杨清 ,西北上万平世,各统兵前来接应。恰好茅成、
梅思祖放马前来拦挡,六匹马搅做一团。只见梅思祖卖个破绽,
径落荒而走。杨清便勒马来追,那白勇与万平世,恐杨清得了
头功,也一齐赶来。王弼、茅成也装一个救思祖的模样,催马
也过来厮杀。正杀得十分热闹,只听寨中一声炮响,十路兵马
都杀出来,径往张豹阵中分头去攻打。他营中只说朱军与阵上
军马相杀,哪晓得这般神算,慌促之中,俞通海等杀入正东营
内 ,朱亮祖等杀入正西营内,汤和率了中军,径杀入紫微垣。
惊得张豹上马不及,汤和便一刀砍折了马脚,张豹只得从乱军
中逃窜。郭子兴两翼兵马,就四下放起火来。中军帅旗,早被
朱军砍倒 。烟尘满眼,个个只是寻路而走,哪一个敢来抵敌。
吴祯杀入南营,谁想杨清一营,已在外边接应白勇,竟是一个
空寨,便帮着耿炳文等杀入东南上。那营中正是佥院郑禄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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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朱军杀入,便也率从相持。炳文大叫道 :“郑佥院,你
记得当初带了义兵 ,投降吕功,致我父亲追赶,撞木栅而死,
你今日便碎剐万段,也只是迟,还走哪里去!”炳文手转一枪,
正中郑禄左腿,便活捉了,吩咐军士陷在囚车内,杀得营中一
个也不留。吴祯对炳文说 :“杨清既在阵前,我自赶去杀了杨
清 ,才完得我的事 。炳文点着头说 :“是,是 。”吴祯也自
去了。炳文径杀入张彪垣内。那张彪正与廖永忠三将相持,炳
文大喊一声杀来。张彪见不做美,便带了残兵,只往兵少的去
处逃走。那朱亮祖便入西营,只见些散军一路跪着迎降,更不
见有赵 王介。亮祖便坐在本营厅上问道:“你们赵王介走在何处?”
那些小军回说 :“赵都尉闻知将军杀来,便登时逃走,不知去
向……”说犹未了,谁想这贼躲闪在门后,把刀向背上竟砍将
来,幸得是刀背,把亮祖肩上击了一下。亮祖忍着疼痛,跳转
身,急抢刀在手,就在堂上两个战了数合。那赵玢看本事难当,
拖着刀向外便跑,亮祖赶上一刀,劈为两段。张兴祖、薛显起
初看见营中投降,只道无事,勒马在外边寻人相杀,听见营中
喊声 ,方杀入来,见那赵王介已被结果了。营中一万人马,尽
皆投降。亮祖仍出营来,见沐英三将已杀了李献;俞通渊三将
已杀了黄辙;郭英三将已杀了吴镇,四哨人马合做一处,望见
那张豹的中营 ,且是烈焰焰地烧得好,便将马从西北上放来。
听得天市营内喊声大震,沐英、郭英、朱亮祖、俞通海吩咐各
哨两翼将军,俱率兵在外,不必随入相混,止四马赶入,看何
光景 。只见张彪、张豹领了残兵,聚集天市营内,保着张龙,
与冯胜、汤和、廖永忠、耿炳文等厮杀。沐英四将,乘势赶进
救应,杀得伪周尸如山积,血似河流。张彪保着张龙,拼命地
向西北路奔走。张豹一人力敌众将。那阵上白勇、万平世、杨
清 ,正与王弼等交战,忽听得朱兵分头杀入老寨。回头一看,
英烈传                       ・257・

老寨烟障冲天,三个飞也赶回。却撞着吴祯一彪军来,手起一
枪,正中着万平世的心口,立死于马下。白勇急上前来救。吴
祯把那枪一转一带,径把白勇一只眼珠带将出来。俞通渊赶上
一刀 ,把白勇连人和马砍做两截。杨清便勒马与腾云的相似,
往别路逃走去了。张彪保着张龙而行,只见林莽中叫道 :“往
哪里走 !”睁眼看时,是常遇春挡着去路。兄弟两人道 :“一
身气力,杀得没有些儿,又撞着对头,奈何!奈何 !”正没做
理会,恰好张豹带了残兵逃走过来,兄弟合做一处,也不与遇
春相对,径冲阵而走。遇春飞马追赶,将到城边,那城上矢石
铳炮如雨的飞下来。遇春也不回兵,便令后军迎元帅大队人马
到来,分头攻打苏州。
顷刻之间,诸将军毕集。吴祯把万平世首级,沐英把李献
首级,朱亮祖把赵王介首级,郭英把吴镇首级,俞通渊把白勇首
级,俞通海把黄辙首级,一一到帐前献了。只有康茂才一哨人
马,竟无消息。徐达令探马四下哨探消息。恰有耿炳文令军卒
推过囚车上帐说 :“先父因佥院郑禄投降伪周,追赶身死。今
托虎威,活捉此贼到帐,乞主帅下令处置 。”徐达便命军中急
办牲醴 ,把耿君用公神像中堂悬挂,自己同诸将行了四拜礼。
那炳文在旁边回了四拜,即下堂朝着元帅及诸将军拜谢了,依
然上堂,换着一身缟素便服,朝父亲神像,拜了哭,哭了又拜。
徐元帅一边传令军校把佥院郑禄活绑过来 ,就一刀剖出心肺,
放在盘子里供奉君用像前。那炳文看见摆列着清清的酒卮,香
香的肴馔,活碌碌的肺心,爽朗朗的香烛,仪容空对,音响无
闻,眼泪不止,一直捶胸顿足,愈觉哀恸起来。帐前军士,没
有一个不酸心含痛,声彻天地。惊得那张士诚在城里也不知为
着甚的。约有一个时辰,徐元帅同诸位将军齐来劝说 :“耿公
请自宽心。今日公能为父报仇,又为国出力,忠孝两全;便是
英烈传                       ・258・

尊公灵在九天,也必色喜。万勿过伤,且请治事 。”炳文只得
住了哭声。一日之间,不住欷嘘,杯酒片肉毫不沾牙,真是难
得。话不絮烦。
却说康茂才同王志、郑遇春带了人马,杀入东北营中,只
有二三百个守营的颓卒,因各转身沿路去寻白勇下落。只听人
说 :“白平章今日当先骂阵 ,倒不见这般凄怆 。”茂才听知,
便往场上杀来,恰撞着巡哨贼将徐仁、尹晖两个,带领五千精
锐,从北路而行,阻住去路。茂才心中暗想 :“这送死贼,到
替了白勇的晦气了 。”便摆开阵势,只身匹马棍杀了一个多时
辰。后来徐仁望见中营火起,即刻同尹晖脱身。朱军阵上哪个
肯放他。古人说得好 :“心慌意乱,自没个好光景做出来 。”
那尹晖枪法渐乱,茂才转身一刀,结果了残生。徐仁便杀条血
路而走。茂才招动人马去追。谁知杨清看吴祯杀了万平世,俞
通渊杀了白勇,便领残兵而逃,正撞着徐仁,兵合做一处。那
徐仁见杨清既来,茂才一峭兵又没接应,仍来迎敌。且说郑遇
春看见徐仁马头将近,大叫一声说 :“看箭 !”徐仁只道果然
有箭,把头一低,遇春趁势一刀,正把头砍将下来。茂才心知
杨清又要逃走,把旗一招,朱军便密匝匝将他围在中心。茂才
等三将,横来直往,同他在核中厮杀。未及半响,被王志一枪
刺中马脚,月口马仆地便倒,众军向前,把杨清砍做数段。茂
才方得收军转来。哨马望见茂才一彪人马,飞也似报与元帅说:
“康将军从东路回来了 。”徐达听得,便同众将出帐外来望。
恰好茂才下马进来,备说了前事。徐达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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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回 
 

熊参政捷奏封章 
 
中原还逐鹿,投笔事戎轩。
纵横计不就,慷慨志犹存。
杖策谒天子,驱马出关门。
请缨系南越,凭轼下东藩。
郁纡陟高蚰,出没望中原。
古木鸣寒鸟,空山啼夜猿。
既伤千里目,还惊九逝魂。
岂不惮艰险,深怀国士恩。
季布无二诺,侯赢重一言。
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
一魏徽古风
徐达大军驻扎在姑苏城下,只不见了康茂才一彪人马,正
在狐疑,恰有哨马报道 :“康将军得胜,从东南路回来 。”徐
达不胜之喜 ,因令冯胜为首,协廖永忠、郭英、吴祯、赵庸、
杨璟、张兴祖、薛显、吴复、何文晖九员虎将,领兵二万,围
困葑门。汤和为首,协曹良臣、丁德兴、孙兴祖、杨国兴、康
茂才、郭子兴、韩政、陆聚、仇成九员虎将,领兵二万,围困
胥门。常遇春为首,协唐胜宗、陆仲亨、黄彬、梅思祖、王弼、
华云龙、周德兴、顾时、陈德九员虎将,领兵二万,围困闾门。
沐英为首 ,协俞通海、俞通源、俞通渊、费聚、王志、蔡迁、
英烈传                       ・260・

郑遇春、金朝兴、茅成九员虎将,领兵三万,围困娄门。朱亮
祖领兵三万 ,屯扎城西北上。耿炳文领兵三万,屯扎东南上。
筑设长围,架起木塔,对着敌楼,四处把火炮、喷筒、鸟嘴火
箭,及襄阳炮,日夜攻击。徐达自统大军六万,环遽诸军之后,
相机救应,防御外边来救兵马。诸将得令,各自小心攻打,不
提。
且说张龙 、张虎、张豹领着残兵,不上万余,逃入苏城,
见了父王士诚,哭诉朱兵十分厉害,无可处置。士诚正是烦恼,
却见探子慌忙入朝报道:“朱兵四下密布,重重地把各门围了。”
士诚惊得手慌脚乱 ,便集民兵二十万,上城立阵,炮弩矢石,
登时地发作起来,防设甚严,朱兵屡被伤折。太祖在金陵闻知
难于攻打,因此派人传谕,令三军勿得轻动,使其自困。徐达
承旨,对使者说 :“我也不敢急性行事,但虑莫天祐这厮,奸
谋百出,前者以书招三处贼兵,犯我边境,东南闽、广诸路山
陵阻隔,谅无他虞。所患彭城(徐州古名)一带;彭城更无险
阻,倘或天祐约彭地军马顺黄河而下,间道由江北抵吴淞,与
姑苏结为表里,便一时难为吾耳 。”那使者对道 :“元帅如此
说,还未知傅将军近来行事哩。”徐达便说 :“我正在此记念。
他近日如何行事,未有消息,是以日夜不安。你且细说与我听
着 。”那人道 :“前日主公着我来时 ,正在殿中给予我路引,
只见通政司一员官过来奏道 :‘徐州参政熊聚差人奏捷 。’主
公便说 :‘连人与表章即刻一齐进来……’说犹未了,那承差
跪在殿外,备说徐州熊参政令指挥傅友德率兵三千,逆水而上,
舟至吕梁洪,正遇元将左丞李贰出掠。友德率众离舟登岸,冲
击元兵。李贰即遣裨将韩一盛引兵接战。友德手起枪落,把一
盛刺死马下。元兵败走。友德揣度李贰必然广招部落来斗,即
令人驰还城中,开了城门,着兵卒布列城外,皆坐地卧枪而待,
英烈传                       ・261・

以鼓声为号,一齐奋发。顷刻之间,那李贰果招上许多毛贼到
来。友德望贼将近,鸣鼓三声,我师猛发,横冲过去。贼众大
溃,争先渡水而逃,溺死者不计其数。现生擒李贰及其他头目
二百七十余人 ,获马二百余匹,乞令旨发付。主公听了大喜,
令把李贰在西郊外枭首,其余所俘人犯,羁候细审。重赏来差,
即手书褒嘉友德,加升三级。此系我临行目睹来的 。”徐达听
了说 :“如此,姑苏便不足虑矣 。”送使者出帐回金陵而去。
正转身回寨,忽报水关巡军,捉得一个细作,特送到元帅
帐前发付。徐达便令押至军中,问说:“汝是何人,敢来越关?
若从直说来,饶汝之死 。”那人说 。”小人是无锡莫天祐手下
总领官杨茂,预能游水,特往姑苏上表的 。”徐达因问 :“这
表在何处?”杨茂站起身来,把肚兜解下 ,摸出一个蜡丸子,
说 :“这表在丸子里 。”徐达将丸剖开,细看了表章,就问 :
“你家还有何人?还是要生要死?”杨茂回报 :“有个老母及
妻与子,望元帅活蝼蚁之命 !”徐达把杨茂发去俞通海处做个
水军头目 。随暗地唤华云龙入帐,着领聪慧小心军校二十名,
潜往无锡,去诱杨茂家小。云龙得令,随见杨茂,细问了居住
及儿子名字。便来到营中说 :“莫天祐这厮,不是戏耍,他看
我军攻打苏州城,必定仔细盘诘。我们二十人,可分作六七样
打扮。闻知无锡大小人家,都结蒲鞋而贩卖,我们着五个会说
绍兴话的,扮作贩鞋客人。县前专做好鱼面,我们可着两个买
了大鱼数头,鳝鱼数斤,挑了鱼担儿,沿街叫卖入城。再着三
个扮做福建伪造低假乌银的银匠 ,细巧锥凿,俱要随带备用。
又用五只装盛糙酒大麦的箩筐,着五人扮作乡间大户人家,挑
籴来大麦进城内糖坊里用。后边即着三个挑了糖担一头办有摇
鼓儿、泥人儿、引线儿、纸糊小盒儿、灯草儿,丁丁当当,跟
着糖铺的人一伙儿走 。都约在西门水濂街会齐 。”吩咐已定,
英烈传                       ・262・

各人整备了。次早走到城边,那城上果然逐一查问。一伙过了,
又是一伙,都用这巧计儿零星走入城内,径到水濂街。那云龙
走到一家裁衣店,便道 :“师父,此处总领杨茂官人居处在哪
里?”那裁衣师父说 :“杨官人正在转弯红角子门里 。”云龙
问明白了,便转过弯来,一直进到红角子门里,连声叫道:“杨
名官在家么?”那杨名知有人叫他,便走出来,问道 :“客官
何来?”云龙回报道:“你们父亲承着官差,一路上得病未好,
今已到西门外。那病十二分重,命在须臾,要见你母亲及祖母
与你一面,特央我来通知。你们可急去,倘得见你,他好永诀。”
杨名走进去说了,那祖母与母亲又出来问了详细,便同云龙径
出西门。只见两个鱼担儿,三个糖担儿与五六个贩鞋面的,及
五六个空手走的,说说笑笑,看着云龙道 :“这客官就是前面
酒店里病人央来报信的,世间有这等热心人,真个难得 。”那
云龙把眼一睃,这些人三脚两步,都走前面去了。约至五里路
程 ,只见路上有个小车,辘辘地往前面推着 。云龙便叫声 :
“推车的长官,我有两位内眷,到前面王家酒店里,探望一个
病人 ,他们鞋弓步小,一时赶不上路,劳你带一带在车儿上,
我重重送酒钱与你 。”那汉子便站定说 :“上来、上来,前面
酒店路也不多,想你也不亏我 。”云龙便扶着他祖母与母亲上
了车儿,自同杨名一路说一路走。那个推车的,推动这车似飞
一般辇将去。云龙故意叫道 :“长官,长官,便慢着些儿也好,
倘若先到王家酒店,千万坐坐,待我数钱送你买酒吃 。”那汉
子指一指道 :“日已西了,还迟到几时 !”约莫走了二十余里,
杨名又问道 :“还有多少路?”云龙笑着说 :“你且跟我来。”
不上里许,却是个黑树林子。但见十六七人叫道 :“杨名,你
还待怎的?因你父杨茂越关被获,已愿投降。金陵徐元帅恐莫
天祐害及家属,特遣我辈来接你们归营。你若狐疑,有剑在此。”
英烈传                       ・263・

杨名同他祖母、母亲三个都呆了,却也没得话说。华云龙就脱
下了便衣 ,换了盔甲,便叫杨名上马,同众军一起押了车子,
匆匆赶路。将及二更,已到军前,不提。且看后来如何。
英烈传                       ・264・

第 59 回 
   

破姑苏士诚命殒 
 
吴王宫阙临江起,不卷珠帘见江水。
晓气晴来双阙闲,潮声夜落千门里。
勾践城中非旧春,姑苏台下起黄尘。
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
——录卫万《吴宫怨》
那华云龙用了一番心机,挈取杨茂家属,将及二鼓,才到
军前。辕门上把守的禀说 :“元帅正大帐中相等 。”云龙便进
去,备数了事情一遍,且说他家属现在营外。徐达即令人送至
后营,因唤杨茂说 :“我恐天祐害你家小,已令人挈取至营。”
杨茂见了母子、妻儿,不胜之喜,但说 :“殒首碎躯,莫能图
报 !”当晚归本帐而去。过了数日,徐达写了一个柬帖,唤取
杨茂到帐说 :“我欲你干一件事,你可去么?”杨茂说 :“小
人受了大恩,赴汤蹈火,甘心前往 。”徐达便取柬帖递与,吩
咐出营五里,可看了行事。杨茂接过在手,走至前途,开封一
看,大笑道 :“要我去赚莫天祐,这有何难 。”便放脚走入无
锡城中,参见了莫天枯。天祐见杨茂回来,大喜问道 :“主公
有何话说?”杨茂说 :“主公吩咐,徐达军粮屯于桃花坞,明
晚是八月十八,城中当举火为号,主公领兵冲阵,传令元帅可
赴桃花坞,烧毁粮草,即往东攻杀围兵,内应外合,不得误事。”
天祐说 :“这计较极好 !”遂留兵五万守城。次早带领精锐五
英烈传                       ・265・

万出城 ,径到桃花坞密林中屯住。将及二更,遥见东门火起,
天祐便唤杨茂引路。将到坞边,只听一声炮响,四下伏兵齐起。
天祐大惊说 :“吾中徐达奸计了 !”连叫杨茂,不知去向,因
引兵冲西而走。徐达阵上俞通海拼死赶来,身上被了四箭。头
角上被有一箭,血染征袍,犹是奋勇.直杀得尸横遍野。殆至
黎明,才知身受重伤,疼痛难禁。徐达只得令本部士卒,星夜
将俞通海送还金陵救治,不提。
那天祐逞着骁勇,冲阵回至无锡,惟见城上遍插的是金陵
徐元帅旗号。于大濠之间撞见郭英、俞通渊杀来,大叫道:“莫
天祐,若是早降,免得一死 !”天祐纵马来敌,恰被俞通渊后
心一枪,落马而死。徐达入城,抚慰了军民才去。原来十八口
之夜,徐达先令四将各提兵一万,前来攻杀。一夜之间,便取
了无锡而回,仍引众将急攻姑苏。忽见前军报来 :“军师刘基
来访 。”徐达迎入帐中,诉说 :“苏城久攻不下,全望军师指
教 。”
次日起,刘基、徐达二人同在城下,走来走去,熟察形势。
忽见一个头陀与一个金色道人 ,飘飘地乘风从胥门城脚而来。
那头陀一跑跑到身边,叫道 :“刘军师,徐元帅 ,一向好么?
为何二人在此徘徊?”刘基一看就是周颠,问道 :“你一向在
哪里?”颠子应道 :“我自在这边,你自不见哩 。”呵呵地只
是笑。徐达因问 :“这位师父是谁?”颠子说 :“这是张金箔。
就是与张三丰一班儿在铁冠道人门下的,你还不认得么?”军
师与元帅心知也是异人,便四个携着手,走回营里来。杯酒之
后 ,商议破城之法。张金箔说 :“此城竟是龟形。盘门是头,
齐门是尾。龟之性,负水而出,乘风则欢。今暮秋之时,正水
木相乘之余,刘军师当择水木干支的日头,借风驳击其尾,则
其首必出,决当歼灭伪周矣 。”元帅听了大喜。刘军师伸出手
英烈传                       ・266・

掌掐算一回,说道 :“事不易迟,明日便可动手 。”急令各城


于大濠外四周,筑成高台十座,每台长五十步,阔二十步,与
城一般而齐,上盖敌楼,以便遮蔽,整备铳炮攻打。未及三个
时辰,各营俱报高台依法齐备。
那士诚看见外面如此光景,与群臣设计抵挡。张彪奏说 :
“不如潜夜弃城,作航海之行为上 。”士诚听了,便收拾宝玩
细软财物,挈领家眷,深夜开城突围而走。常遇春一见,便分
兵截住。那士诚军马拼死地冲杀良久,胜负不分。此时王弼统
领左军,遇春抚了王弼肩背说:“军中皆称足下与朱亮祖为雄,
今亮祖独屯兵于西北,没有机会,足下何不径取此贼?”王弼
听了,直挥双刀奋勇向前,敌众方得少却。遇春便率众乘之冲
杀。恰好亮祖也驰兵夹入,喊杀过来。士诚兵马大败,溺死沙
盆潭者不计其数。士诚骑着飞龙追日千里马,也几乎坠入水中。
遇春同亮祖并力追赶 ,一枪刺去,正中世子张龙,落马而死。
士诚大哭,入城坚闭不出。
次早 ,周颠与张金箔作别要行,军师与徐元帅再三留住,
他们回报说 :“后会有期,不必苦相留也 。”说罢,便出帐而
去。刘基看高台已筑,因令众将率军校上台攻打,只留正东台
听令再用。刘基按定吉时登坛,披发仗剑。弄术时间不久,忽
见雷霆霹雳交加 ,大雨如注,台上众军一齐放起火箭、神枪、
火铳、硬弩,飞将过去,盘门果然大开。城上民军争先冒雨奔
走。只听大震一声,把姑苏城攻倒三十六处。徐达便传令四面
军士,俱依队伍入城,不许越次乱杀。如有擒得张士诚者,与
金千两;斩首来献者,与金五百两;斩他妻子一人者,与金百
两。那士诚看见城破,便率了子女及妻刘氏并家属,同登齐云
楼,对天泣道 :“免为他人所辱。”四下放起火来,都皆烧死。
单身走至后苑梧桐树边,大叫数声 :“天丧吾也!天丧吾也!
英烈传                       ・267・

正要解下紫丝绦自缢,突然走过沐英,白袍素铠,一箭射断了
丝绦,那士诚仆然堕地。沐英着军校上前捉住。徐达收了图籍
并钱粮器械 ,即与众将起程,回到金陵,止留数将在苏镇守。
谁想那士诚拘在军中,只是闭着这双眼睛,咬着这口牙齿,军
校们劝他吃粥吃饭,只是不看,只是不吃。将到金陵,徐达先
遣人报捷 。太祖便令丞相李善长远出款待。士诚也毫不为礼。
善长戏曰 :“张公,你平日据土称王,智勇自大,今日何为至
此!且吾之尽礼于足下者,正以王命,不欲自失其仪,足下还
重己轻人乎 。”顷刻已至九江,诸将把士诚缚了,送至太祖面
前。士诚也只低头闭目,朝上着地而坐。太祖叱之说 :“你何
不视我 !”士诚大声道 :“天日照你不照我,我视何为 !”太
祖大怒,令人将士诚监禁,排驾回城。士诚自思赧颜,泣下如
雨,至夜分以衣带自缢而死。太祖敕命为姑苏公,具衣冠葬于
苏城之下。那些高官厚禄之臣,闻知苏州城破,' 或投降的,或
逃走的,且有替朱兵私通卖国的,更没有一个死难。后来唐伯
虎有《清江引》词说:
皂罗辫儿锦扎梢,头戴方檐帽。穿领阔袖衫,坐个四
人轿;又是张吴王米虫儿来到了。
太祖次日早朝,即将削平伪周有功诸将一一升赏有差。恰
有徐达奏道 :“臣等攻打苏州,曾檄俞通海提兵桃花坞伤贼老
营,身中流矢后,因毒甚,送还京师。闻主公亲幸第宅,问他
死后嘱咐何事,通海已不能语。主公挥泪而出。次日身殁,车
驾复临,恸哭惨动三军,莫能仰视。臣等身在远方,闻此眷注,
不胜感激。又阵中丁德兴被刀折其左股而亡,茅成被火箭透心
而丧,俱乞殿下褒封,以表忠节。又前者正月朔日,臣夜梦姑
苏城隍与滁州城隍同至帐中,恍偬言语,谓主公三年之间,混
一大统;士诚不及一载,决至沦亡,但虎将不免陨丧。臣因求
英烈传                       ・268・

其保获,今皆得保回首领而殁。全望主公敕赐褒崇,以表神爽;
又今苏城天王堂东庑土地神像,俨像圣容,三军无不称赞,亦
望主公裁处 。”太祖便说 :“随吾渡江精通水战者,无如廖永
安、俞通海。又丁德兴、茅成俱是虎臣,今功成而身死,深为
可惜 。”因令有司塑 。像于功臣庙中致祭。永安因死于苏州,
可迎葬于钟山之侧。
英烈传                       ・269・

第 60 回 
 

哑钟鸣疯僧颠狂 
 
无若天亲弟与兄,嵩丘兰若一峰晴。
食随鸣磬巢鸟下,行踏空林落叶声。
进水定侵香案温,雨花应共石床平。
深洞长松何所在,俨然天竺一先生。
太祖下命,着有司将廖永安等塑像于功臣祠 ,岁时祭祀,
一边迎永安灵柩于钟山之侧 。又说 :“滁州城隍与姑苏城隍,
军中显灵?可同和州城隍俱敕封‘承天监国司命灵护王’特赐
褒崇。其敕书可锦标玉轴,与各处有异;至于天王堂东庑土地
神像,亦听其像貌,不可移易 。”徐达领命出朝而去。
却说当初唐时有个活佛出世 ,言言无不灵应,甚是稀罕,
人都称他做宝志大和尚。后来白日升天,把这副凡胎就葬在金
陵。前者昭建宫殿,那礼、工二部官员奏请卜基,恰好在宝志
长老冢边。太祖着令迁去他所埋葬,以便建立。诸臣得令,次
日百计锄掘,坚不可动。太祖见工作难于下手,心中甚是不快。
回到宫中,国母马娘娘接着问说 :“闻志公的冢甚是难迁,妾
想此段因果亦是不小,殿下还宜命史官占卜妥当,才成万年不
拔之基。且志公向来灵异,冥冥之中 ,岂不欲保全自己凡体?
殿下如卜得吉,宜择善地与他建造寺院,设立田土,只当替他
代换一般,做下文书烧化,或得佛骨保佑,不知殿下主裁何如?”
太祖应道 :“这说得极是 。”次早便与刘基占卜 。卜得上好,
英烈传                       ・270・

就着诸工作不得乱掘。太祖自作下交易文书,烧化在志公冢上。
因命钟陵山之东创造一个寺院,御名灵谷寺。遍植松柏,中间
盖无梁殿一座,左右设钟楼,楼上悬的是“景阳钟 ”。又唐时
铸就铜钟一口,钦定殿上所用,谁知铸成之日,任你敲击,只
是不响。那时便都叫他“哑钟 ”。且有童谣说:
若要撞得哑钟鸣,除非灵谷寺中僧。
殿造无梁后有塔,志公长老耳边听。
殿成之日,寺僧以为钟鼓虽设,然殿内还须有副小样钟鼓,
每日做些功课 ,也便当些。正在商议,忽然有个头陀上殿说:
“那哑钟不是好用的,何必多般商议 。”这些僧人与那诸多工
作拍手大笑道 :“你既晓得哑的,用他怎么?”那头陀回道 :
“而今用在这殿中,包你不哑了。”众人也随他说,更不睬他。
那头陀气将起来,大叫道 :“你们不信,贫僧也自由你。若我
奏过朝廷,或依了我悬挂起来,敲得旺旺的响,那时恐怕你们
大众得罪不小,自悔也迟 。”便把袖袄整了一整,顺长安街一
路地往朝里来。这些人也有的只说这头陀想是疯子,不来理他;
也有的只说此钟多年古物,实是不响,这头陀枉自费心;也有
的说我们且劝他转来,倘若触动圣怒,岂不自讨烦恼,便一直
赶来劝他。那头陀说 :“既然你们劝我,想你们从中也有肯依
我的了,我又何苦与你们作对 。”便转身到寺里来。那些人因
他到了 ,都不作声,看他怎的。那头陀便向天打了一个问讯,
就绕这钟边走了三五转.口里念了几句真言,喝声道 :“起!”
这钟就地内平空立将起来 。这头陀把钟上泥用帚子拂拭净了,
看殿上钟架恰好端正的,便把手指道 :“你自飞悬架上去罢。”
那钟平地里走入殿来,端端正正挂在架子上。看的人堆千积万,
止不住喝采。头陀便从袖中取出一条杨枝与一个净瓶来,在瓶
中画了一道符,那瓶内忽然现一瓶净水,便念动几句梵语,将
英烈传                       ・271・

净水向钟上周围洒了三遍,又取一脉纸来焚化,在钟边用手四
下里一摸,只听得铿然有声。他便取木植一株,轻轻撞将过去,
那钟声真个又洪又亮,又大又清。这千千万万人齐声道 :“古
怪!古怪 !”合寺僧人同那善男信女,纳头拜道 :“有眼不识
活佛,即求师父在此住持 。”那头陀道 :“我自幼出家,法名
宗泐,去无踪来无迹,神通变化 ,哪个所在能束缚我这幻躯?
近闻大明天子 ,将我师父志公的法身迁移到此,且十分尊礼,
我因显这个小小法儿,你们不须在此缠扰 。”正在这边指示大
众,谁想在那边监造的内使,见他伎俩,飞马走报太祖。太祖
便同军师刘基及丞相李善长一行人众,齐到寺来。宗泐早已知
道,向前说 :“皇帝行驾到此,我宗泐有缘相遇。但今日也不
必多言,约过年余,还当再见面。”在人丛中一撞,再不见了。
太祖看殿已造完,便择日迁起志公肉身,犹然脂香肉腻,神色
宛然如生,别造金棺银椁藏贮。即发大愿说 :“借他一日,供
养一日 。”椁上建立浮图,(浮图即宝塔也)大十围,高十层,
工费百万。再赐庄田三百六十所,日用一切之资,为志公供养。
天色将暮,太祖便同刘基等从朝天宫换微服步行而回,车
驾不必随送。忽见一个妇人,穿着麻衣在路旁大笑。太祖看他
来得怪异,便问 :“何故大笑?”妇人回说 :“吾夫为国而死,
为忠臣,吾子为父而死,为孝子;夫与子忠孝两尽,吾所以大
喜而笑 。”太祖因问说 :“汝夫曾葬么?”那妇人用手指道 :
“此去数十步,即吾夫埋玉之所 。”言毕不见。次早,着令有
司往视 ,惟见黄土一堆,草木葱郁,掘未数尺,则冢头一碑,
上镌着“晋卞壶之墓”五字。棺木已朽,而面色如生。有司驰
报,上念其忠孝,遂命仍旧掩覆,立庙致祀。正传诏令,恰好
孝陵城西门之内,也掘出个碑来,是吴大帝孙权之墓。众臣奏
请孙权之墓不可毁移,上微笑说 :“孙权亦是个汉子,便留着
英烈传                       ・272・

守门也好;其余坟墓,都要毁移 。”
翌日正是仲冬。一日,李善长、刘基、徐达率文武百官上
表,劝即皇帝宝位。太祖看了表章,对众臣说 :“吾以布衣起
兵,君臣相遇,得成大功。今虽抚有江南,然中原未平,正焦
劳之日 ,岂可坐守一隅,竟忘远虑 。”不听所奏。过了五日,
李善长等早朝,奏说 :“愿殿下早正统之位,以慰天下之心。”
太祖又对朝臣说 :“我思:功未服,德未孚 ,一统之势未成,
四方之途尚梗。昔笑伪汉 ,才得一隅,妄自尊大,迨致灭亡。
贻笑于人,吾岂能自蹈之;果使天命有在,又何庸汲汲乎 !”
善长等复以为请说:“昔汉高既诛项氏,即登大宝,以慰臣民。
殿下功德协天,人命之所在,诚不可违 。”太祖也不回覆,即
下殿还宫,以手指点诸臣说 :“始初勉从众言,已即王位。今
卿等复劝即帝位,恐德薄不足以当之,姑俟再计 。”乃掷笔易
服,带领二三校尉,竟出西门来访民情。迅步走到一个倾败的
寺院,里面竟没一个僧人。但壁间墨迹未乾,画着一布袋和尚,
旁边题一偈云:
大千世界浩茫茫,收入都将一袋装。
毕竟有收还有散,放些宽了又何妨。
太祖立定了身,念了几遍说 :“此诗是讥诮我的 。”便命
校尉从内亟索其人,然毫无所得。太祖怅怅而归。走到城隍庙
边,只见墙上又画一个和尚顶着一个神冠,一个道士头发蓬松,
顶着十个道冠;一条断桥,士民各左右分立,巴巴地望着渡船。
太祖又立定了身,看了半晌,更参不透中间意思,因敕教坊司
参究回报。次日,坊司奏说 :“僧顶一冠,有冠无法也;道士
顶十冠,冠多法乱也;军民立断桥望渡船,过不得也 。”太祖
于是稍宽法纲。
英烈传                       ・273・

第 61 回 
 

顺天心位登大宝 

两间淑气遍林扉,处处苍生愿不违。
一座云山无豹隐,百年天地有龙飞。
鸡声带月銮舆动,春色迎风天仗晖。
最是五湖饶钓叟,从今都许缅彤闱。
太祖微行看了两处的画壁,分明晓得是隐讽的,心中忽然
儆醒 ,因喻中书省御史台臣,及刑部官制定律令,颁行四方,
不许以意出入。次日早朝,李善长等复表劝进登皇帝大位。太
祖说 :“中原未平,军旅未息。且当初朱升来见,我问天下大
计,朱升复我说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此三语,我
时时念及;你等何为急急如此。且此事极大,你等须一酌礼义
而行,不可草草 。”李善长等得蒙允奏,不胜之喜,便传军令,
着郭英领民兵三万,于南郊筑台受禅。礼官定议,择来年戊申
岁正月四日乙亥即皇帝位。三日之前,南郊坛已告成,一应礼
仪俱备 。礼官备将行仪申奏。太祖传旨,着群臣共斋戒沐浴,
至期同赴南郊。銮舆所过,远近观看的填街塞巷。不移时,驾
至南郊。怎见这坛的制度?但见:
仪遵风后,礼习轩辕。高卑上下,按着山畤川流;长
短方圆,合着乾开坤辟。三才八卦排列得整整齐齐;五行
四时摆定得端端正正。三百六十步为君坛,四百九十步为
将坛。一层高一层,包罗万象:上层圆象天,中层正象人,
英烈传                       ・274・

下层方象地;一级升一级,妙合干支。八方界上立着八面
盘龙宝镜,正是春前修风,春括明风,夏前清风,夏后景
风 ,秋前凉风,秋后闾阖风,冬前不周风,冬后广寒风;
周遭台内列着二十四面绛色黄旗,总验孟春始盈.孟秋始
缩,仲夏始出,仲秋始入,季春太出,季秋太入,孟夏始
缓,孟冬始急,季夏德毕,季冬刑毕。中有十二盘,以应
十二月;下有四个坎,以分南、北、东、西。七十二座或
大或小,上契宇宙神祗;二十八位或近或疏,即证天边星
宿。
当时公侯将相诸臣,扶拥太祖高皇帝登坛。坛上列着皇天
后土,日月星辰,风云雷雨,五岳四渎,名山大川之神,及伏
羲三皇,少吴五帝,禹汤三代圣君之位。坛下鼓乐齐作了三通。
太祖行八拜礼。太史官弘文馆学士刘基读祭文曰 :维
大明洪武元年,岁次戊申正月壬申 ,朔越四日乙亥,
天下大元帅皇帝臣朱,敢昭告于皇天后土,日月星辰,风
云雷雨,天地神祗,历代圣君之灵。曰 :天地之威 ,加
于四海。日月之明,昭于八方。云雷之势,万物咸生。雨
露之恩,万民咸仰。伏以上天生民,俾以司牧,是以圣贤
相承,继天立极,抚临亿兆。尧舜相禅,汤武吊伐;行虽
不同,受物则一。今胡元乱世,宇宙洪荒,四海有蜂虿之
夏,八方有蛇蝎之祸。群雄并起,使山河瓜分;寇盗齐生,
致乾坤鼎沸 。臣生于淮甸,起自濠梁。提三尺以聚英雄,
统一派而救困苦。托天之德,驱一队以破肆毒之东吴;倚
天地之威,连千艘以诛枭雄之北汉。因苍生无主,为群臣
所推,臣承天之基,即帝之位,忝为天吏,以治万民。今
改元洪武 ,国号大明。仰仗明威,扫静中原,肃清华夏,
使乾坤一统,万姓咸宁。沐浴虔诚,齐心仰告,专祈协赞,
英烈传                       ・275・

永克不承。尚飨。
刘基读了祝文 ,坛下音乐交奏。太祖合群臣设三十六拜。
祭告之时 ,但见天宇澄清,风和景霁,氤氲香雾,上凝下霭,
中星辉露。顿与连朝雨雪阴霾的气色迥异。人人说是景运吉庆
之征 。礼毕下坛,李善长率文武百官及都城父老,扬尘舞蹈,
山呼万岁 ,五拜三叩头毕。太祖引世子及诸王子、文武群臣,
奉四代神主回城,送入太庙。追尊:
高祖考德祖玄皇帝,高祖妣玄圣太皇后;
曾祖考懿祖桓皇帝,曾祖妣玄懿圣皇太后;
祖考熙祖裕皇帝,祖妣裕圣皇太后;
考仁祖淳孝皇帝,妣淳圣睿慈皇太后。
上玉玺宝册 ,行追荐之礼,因对群臣说 :“朕荷蒙先德,
庆及于躬,今遵行令典,尊祟先代,对越之间,若或见之 。”
言毕,登辇升殿,受群臣称贺。即命刘基奉宝册,立妃马氏为
皇后;且曰 :“朕念皇后偕起布衣,同甘苦尝。从朕在军,自
忍饥饿,怀糗以饲朕,朕比之豆粥饭,其困尤甚。又朕素为郭
氏所疑,皇后从中百般调停,百计庇护,得免于患。家之良妻,
犹国之良相,未忍忘之 。”退朝还宫,因以语皇后。后回报说:
“尝闻夫妇相保易,君臣相保难。望陛下今日正位以后,时时
警惕,以保久安长治之业,是所愿耳 。”次日设朝,文武朝见
毕,命立世子朱标为皇太子。赠李善长为银青荣禄大夫、上柱
国中书左丞相、太子太师宣国公。赠刘基右丞相、太子太傅安
国公。刘基再四恳辞不受,说 :“臣赋命浅薄,若受大爵,必
折寿命 。”太祖见他恳切,乃授以弘馆太学士太史令。赠徐达
上柱国中书右丞相、太子太保信国公。赠常遇春中书平章鄂国
公。其李文忠、邓愈、汤和、沐英、郭英、冯胜、廖永忠、吴
祯 、吴良、朱亮祖、傅友德、耿炳文、华云龙等,封爵有差。
英烈传                       ・276・

群臣叩首拜谢。命改建康金陵府为南京应天府。布告天下,改
元洪武 。只见翰林学士王讳出班叩头,上一篇报天下成大业,
祈天永命的表章,中间要求减茶课,免军需,轻田租,免除边
郡税粮,以顺人心等语。太祖看了大喜,赐帛五匹。便宜大元
帅徐达说 :“朕思胡元未克 ,中原未收,又闽、广、浙、东、
两广等处,尚未归附,四海黎民未安,此心殊是歉然。卿宜与
常遇春、冯胜、郭英、耿炳文、吴良、傅友德、华高、曹良臣、
孙兴祖 、唐胜宗、陆仲亨、周德兴、华云龙、赵庸、康茂才、
杨碌 、胡美、汪信、张兴祖、张龙等,率兵十万,北伐大元,
以定中原。以汤和为元帅,领吴祯、费聚、郑遇春、蔡迁、韩
政、黄彬、陆聚、梅思祖等,率兵十万,伐陈友定,取闽、广
之地。李文忠为元帅,领沐英、朱亮祖、廖永忠、阮德、王志、
吴复、金朝兴等,率兵十万,伐方国珍,取浙东之地。邓愈为
元帅,领王弼、叶升、李新、陈恒、胡深海、张赫、谢成、张
斌、曹兴、周武、朱寿、胡德济等,率兵五万,取东西两广未
附州郡 。”四将领命出朝,专候择日起兵前去。次日,徐达等
仍率众将入朝请旨 。太祖命礼官将兴兵四讨救民伐暴的情由,
做了祭文 ,上告天地山川之神祗。礼毕,复令众将一一向前,
吩咐决不许妄行杀害,荼毒生灵。达等拜命,陆续分兵往各路
进发。
先说李文忠统了诸将军马,离却金陵往浙东而行。不一日,
到温州城南七里外安营。方国珍得知兵到,便与儿子方明善计
较厮杀。那明善细思了半晌,对国珍说 :“朱兵雄勇难当,且
李文忠所统将校,各个是足智多谋之士,若待围城,必难取胜,
不若乘其远来疲困之时,先出兵冲杀,或可取胜 。”国珍说 :
“ 我意亦欲如此 。”即日便领兵一万,前至太平寨摆开阵势。
哨马报入营来,文忠便率众将对阵,却见明善出马。文忠在旗
英烈传                       ・277・

门之下说 :“今主上统一天下,指日可成,你们父子不思纳款,
而区区守一隅之地,以抗天兵,将复为陈、张二姓乎?”明善
大怒,骂道 :“你们贪心无厌,自来寻死耳,何用多言 。”便
纵马杀来。恰有左哨上廖永忠抡刀向前迎敌。两下喊杀约有四
十余合。右哨朱亮祖看难取胜,因提枪从旁直向明善刺来。明
善力怯而走。明兵乘势赶杀,破了太平寨,追到城边。那明善
镡着残兵急急进城,坚闭了城门不出。
英烈传                       ・278・

第 62 回 
 

方国珍遁入西洋 
 
上方楼阁海门开,万里沈香破浪来。
空中色相三千约,个个禅机百日材。
漫说昙花天上坠,还看梅枝赤城颓。
老僧诵法金龙见,日夜潮生长翠苔。
那明善领了残兵奔回城中,紧闭了城门不出。李文忠召诸
将商议说 :“今日大败,贼众心胆俱寒,即宜四下攻打,决可
拔城 。”众将得令。朱亮祖就遣指挥张浚、汤克明攻西门,徐
秀攻东门,柴虎率游兵为接应。城下喊声雷动。亮祖自统精锐,
不避矢石,架着云梯径从西门而上,捉了员外郎刘本善及部将
百余人。国珍看见城破,便带领家属出北门冲阵,径往小路直
走海口,进入大洋,遂向黄岩上台州弟方国瑛合兵一处,再图
恢复。
那朱亮祖奉了元帅李文忠入城安抚。即日把军情申奏金陵,
太祖看了表章大喜 ,便令承差到殿前说 :“那国珍遁入海洋,
必向台州与国瑛合兵据守。事不宜迟,即着中书省写敕专付朱
亮祖,仍带浙江行省参政职衔,率马步舟师,向台州进讨 。”
差官星夜火速谕知。亮祖拜命,遂进天台。那天台县尹汤槃闻
知兵到,出二十八长亭迎降。亮祖在马上安慰了黎庶,着汤槃
仍领旧职,抚理本县地方,自己兼程直到台州城下。那台城将
近二十里,土色如珠,古来因曰赤城。城外有二十五里沿江岭,
英烈传                       ・279・

一人一马单骑而行,上边险峻的高山,下边绝深的江水。这城
是唐时尉迟敬德筑成的,极其坚固。城中有个紫中山,紫气氤
氲,浑如巾帻。东门一湖,碧水流通海脉。往东二里地就是海
边。海边有个白塔寺,这塔也是尉迟公盖造,砖上至今俱有敬
德名字。寺中沉香大土甚是灵显。原来说有本寺老僧,每东方
日出 ,诵经念佛,见海内一条金龙,听得木鱼响,便来听法,
这老僧因将佛前供养饭食,日日撒泼海中,口道:“金龙来吃。”
一夜之间,忽梦观音说 :“明日庵前,当有金龙衔来一株沉香
到岸,你可打捞上岸,供在佛前,关了庵门,不许一人来往。”
约定百日方可开门。老僧梦中领命。次早起来,果见金龙衔着
一株大树,远远地搭到岸边。老僧见了金龙,依先施食。那龙
儿把香树放下,餐些饭食自去。老僧从海边拖起木儿,果是一
株沉香 ,便同大众扛进庵中,闭了庵门,看说果是何如光景。
每日但见白燕飞去飞来,在窗棂内出入。约将九十余日,忽见
管门道人报说 :“檀越王员外,拣定某日合家来庵烧香,特着
管帐的先来通信 。”老僧回报说 :“晓得了 。”庵中不免打点
些香烛、果饼、点心、菜蔬。至期王檀越男男女女果是合家来
到。老僧依着梦中言语,嘱咐道人 :“檀越来时,俱从东边方
丈内迎接,不得开大殿正门 。”道人得了法旨,依令而行。谁
想从中女眷,定要上殿烧香还愿,老僧十分不肯。王檀越那晓
情由,竟叫从人开着殿门而入。此时恰已是九十九日,大士宝
像一一都完 。正开门时,只闻得一阵异样的清香,人人喷鼻。
殿上毫光万道,云间仙乐齐鸣,百千个花花禽凤,拥着一个白
色鹦哥,从香风中飘渺而去。人人喝采。老僧心中只因不曾满
得百日之数,便不快怀。众人围在大士像边细看,恰有右手一
个小拇指尚是顽香一瓣,未曾雕琢,老僧因而赞叹。那王檀越
方知就里,对老僧说 :“我家中恰好请有塑像巧手,可唤来雕
英烈传                       ・280・

完,以成胜事 。”便着家人去唤。那匠人方才动刀,谁知这香
指儿应刀而斩。从今随你装塑,此指只不完成,真是奇异。话
不絮烦。
却说朱亮祖带了人马,径至台州城边搦战:一边发令牌一
面,邀廖永忠入帐说 :“如此而行 。”永忠得令去了。再令阮
德、王志、吴复、金朝兴四将,领兵二千,前至白塔寺侧,埋
伏左右,来夜行事,不提。
那方国珍与弟国瑛及子明善三人商议道 :“赤城形势最是
险阻,今我们合兵一处迎敌,必然取胜 。”便放了吊桥出城对
敌 。未及十合,明善力不能支,转马而走。朱亮祖乘势剿杀,
力气百倍。国珍父子三人,连忙驱众入城。亮祖因吩咐四下围
住 ,只留东门,听其逃走。约莫初更,亮祖命军中砍木伐薪,
缚成三丈有余的巨大火把,点燃立于城外。布起云梯,纵铁甲
军五千从西右而上。城中见四下火光烛天,军民没做理会,却
惊得国珍兄弟父子,胆战心寒,开了东门,径寻小路往海边进
发。此时已是三更有余,谁想家眷带了细软什物,正好奔到白
塔寺边,计到海口仅离二里,只听一声炮响,左边阮德、金朝
兴,右边王志、吴复,两下伏兵尽起,追杀而来。国珍等拼命
登上海船,吩咐水手用力撑开。未及三五里之地,早有一带兵
船齐齐拦住去路。船上鸟嘴、喷筒,如雨点似地打将过来。火
光之下,却有廖永忠绯袍金甲,高叫道 :“方将军,你父子兄
弟何不知时势?我主上圣明神武,又是宽大仁慈,何不归命来
降 ,以图富贵,何苦甘为海岛之贼。况此去如将军逞有雄威,
得占一城一邑,亦不能外中国而别亲惟结蛮夷。倘或不能如唐
之虬髯,汉之天竺,则飘飘海上,将何归宿?且将军纵能杀出
此岛,前面汤将军鼎臣(汤和之字)现受王命,从海上往讨陈
友定,舟师十万,把守闽洋,亦无去路。那时将军悔将无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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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自三思 。”方国珍听了说话,便对国瑛、明善说 :“吾巢已


失,今朱兵莫当,便出投降,以保身家,亦是胜算 。”因回复
道 :“廖将军言之有理 。”即于船内奉表乞降。
次早永忠仍回城,见了朱亮祖。亮祖慰劳了一番,吩咐拔
寨来会李文忠。此时浙东地面,处处平服。文忠使差官申奏金
陵 ,一面与朱亮祖等计议道 :“今汤元帅征福建,未闻报捷。
我们不如乘便长驱延平,合攻陈友定,令他彼此受敌,哪怕八
闽不定 。”亮祖说 :“主帅所见极妙 。”便发兵即日起身。
且说汤和统领吴祯、费聚等八员虎将,雄兵十万,前取闽、
广,直到延平地方。拒守元将正是陈友定。那元顺帝以友定败
了朱将胡深,便命为福建行省平章政事。自此之后,友定益肆
跋扈,遂有雄据福建之心,兴兵取了诸郡,声势甚是张大。且
命儿子陈海据守将乐,以树犄角。元帅汤和屡次以书招谕,友
定说 :“我这八闽,凭山负海,为八州的上游;控番引夷,为
东南的岭表。进足以攻,退亦可守,你朱兵奈何我不得 。”因
与参政文殊海牙等商议拒敌。汤和四次骂战,友定只是坚壁固
守,以老其师,恰好报说 :“李文忠同沐英、朱亮祖等,率陆
兵七万,前来接应。且有廖永忠统领水师三万,隔水列营,以
分友定之势 。”汤和得报,喜不自胜,便令哨马传令沐英、阮
德、吴复领所部径攻南门;朱亮祖、王志、金朝兴统所部径攻
东门;李文忠统大队为游兵,接应东南二处。原在将校郑遇春、
黄彬、陆聚统所部径攻北门;原在吴桢、费聚协同新到廖永忠,
统领水军径攻水西门;自领蔡迁、韩政、梅思祖,率水陆游兵,
接应西北二处,昼夜攻击。那友定在敌楼上看见明兵十分勇锐,
不敢争锋。只见骁将萧院,向前禀说 :“朱兵日夜攻打,精力
必疲,倘驱兵奋力出战,必可得胜,何苦坐视其危 。”友定沉
思不语者久之。
英烈传                       ・282・

第 63 回 
 

征福建友定受戮 
 
南北兵连势若何,双雕落月接应多。
此日四郊渐积垒,未几三辅羡投戈。
出塞卫青尤何战,从戎魏绛漫论和。
汉家会奏平胡绩,自有延年横吹歌。
自古道 :“疑人莫用,用人莫疑 。”又说道:“三思而行,
再思可矣 。”谁想这陈友定听了骁将萧院的话 ,沉思了半晌,
反说道 :“彼兵正锐,何谓疲竭,汝等那得乱惑军心 。”便叫
阶下群刀手,推出斩了报来。不多时,那个萧院做了黄泉之鬼。
自此之后,这些将军哪个敢说一声,便有许多乘夜越城出来投
降的。明营军中看他这等光景,四下里攻打益急。早有朱亮祖
率着部军,攻破了东门,军校争呼而入。文殊海牙看势头不好,
便也开水门出降。廖永忠率水军鼓噪,直杀到官衙河畔。友定
仰天叹息,退入省堂,正要服毒而死,恰被官军缚住,解送到
营。
次日,汤和着令部将蔡玉镇守延平。那友定儿子陈海,闻
得父亲被执,也服毒而死。汤和令军中将友定送京,听旨发落。
即会同李文忠所部人马,乘势径趋闽县,已至都城。镇守元将
乃郎中行省柏帖穆尔,闻大兵来到,知城不可守,便引妻妾上
楼说 :“丈夫死国 ,妇人死夫,从来大义如此。今此城必陷,
我亦即亡,汝等能从之乎?”妻妾相对而泣,尽皆缢死。只有
英烈传                       ・283・

一乳媪抱幼子而立。穆尔熟视良久,叹说 :“父死国,母死夫,
惟汝半岁儿,于义何从,留尔存柏帖一脉可也。”便收拾金宝,
嘱咐乳媪说:“汝可抱儿逃匿民间,倘遇不测,当以金珠买命。”
乳媪受命自去。顷刻,大兵进城,穆尔从楼中放火,自焚而死。
汤和闻知如此忠义,传令于灰烬中觅取骸骨,备冠带衣衾,葬
于芙蓉山下。因将圣主恩德,驰谕省下群邑,诸处俱各望风纳
款。恰好胡廷瑞率兵攻取兴化,那建阳守将贾俊畴、汀州守将
陈国珍,也都投顺。于是泉州、漳州、潮州等处悉皆平定。汤
和见福建安妥,仍会李文忠整旅回京。未及一月,诸将解甲胄,
午门外朝见。太祖面加旌奖赏赍有差。因方国珍反复不常,枭
首示众;将陈友定赐与胡深之子胡祯,任凭他切割血肉,以祭
父亲。三军为之称快。
次日早朝,百官行礼方毕,走过中书左丞王溥出班奏说 :
“近奉敕督采黄木建造皇殿,却于建昌蛇古岩采取,忽见岩上
有一人,身着黄衣,口中歌道:
龙蟠虎踞势岩荛,赤帝重兴胜六朝。
八百余年正气复,重华从此继唐尧。
其声如雷,万众耸听,如此者三遭,歌毕忽然不见。乞付
史馆,以记符瑞 。”太祖听了说 :“此事终属诬罔,其视天书
封禅者,有何差别。今后如此无证信的虚声,一切不可申奏。”
因命工人在大内的四壁,俱采豳风七月诗及自己历来战阵艰难
之事,绘图以示后世;且说 :“朕家本事农桑,屡世以来,皆
忠厚长者 ,积善余庆,以及朕躬,乃荷皇天眷命,有此今日。
特命尔为图,凡有流离困苦之状,悉无所讳,以便使后世子孙,
知王业之兴极其艰苦 ,俾有做惧,毋自干淫,以思守成之道;
尔等做官的,亦宜照朕立法,以俟后来,方可保有富贵;更亦
以克勤克俭,不至堕落家声,以致为非作歹。”群臣皆呼万岁。
英烈传                       ・284・

正及退朝,却见两个内官,着了新靴在雨中走过。太祖大怒道:
“靴虽微物,然皆出自民财,且非旦夕可就,尔等何敢暴殄天
物如此 ?朕尝闻元世祖初年 ,见侍臣着有花靴,便杖责说 :
‘汝将完好之皮,为此费物劳神之事 。’此意极美,大抵尝历
艰难,便自然节俭;稍习富贵,便自然奢华。尔等急宜改换。”
随发内旨,今后百官入朝,倘遇雨雪,皆许着油衣雨服,定为
世训。
翌日天晴,太祖黎明临朝,宣廖永忠、朱亮祖上殿,谕道:
“两广之地,远在南方,彼此割据,民困已久。定乱安民,正
在今日。朕已敕邓愈等率师征取,杳无捷音。尔平章廖永忠可
为征南将军 ,尔参政朱亮祖可为副将军。率师由海道取广东;
然广东要地,惟在广州。广州一下,则循海州郡白可传檄百定,
海北以次招徕,务须留兵镇守,其有归款迎降的,尔可宣布威
德,慎勿乱自杀掠,阻彼向化之心。仍当与平章邓愈等协心谋
事。广东一定,径取广西,肃清南服,在此一举 。”永忠与亮
祖,衔命出朝,择日领兵前去,不提。
且说徐达引大兵已至山东。镇守山东却是元将扩廊帖木儿,
原理蔡罕帖木儿之子。原先癸卯年元顺帝曾着尹焕章将书币通
好于我,太祖因遣都事汪可答礼。汪可去至元营,细为探访军
务。这扩廓帖木儿便起疑心,拘留着汪可,不令还朝。后来太
祖连修书二封问讨,那扩廓帖木儿倚着兵势,不以为然。才过
一年,不意顺帝削了他的兵权,使他镇此山东,甲兵不满五万。
是日闻徐达兵过徐州 ,扩廓帖木儿甚是惊恐,登时聚众商议。
有平章竹贞说道:“元帅麾下,虽有数万之兵,怎奈散在山东、
河南、山西等处,一时难聚。如今徐达智通无双,常遇春英烈
盖世 ,还有一个叫朱亮祖,他能鬼运神输,当年曾在鹤鸣山,
劈石压死陈友定许多军马,不知如今阵上,他来也不来。至于
英烈传                       ・285・

郭英、耿炳文、吴良、华云龙、傅友德、康茂才等一班,俱是
骁勇的虎将 。元帅与他拒敌,只恐多输少胜。莫若权弃山东,
且往山西,再聚大兵,以图恢复 。”扩郭帖木儿听了竹贞许多
言语,便说 :“这话儿极讲得有理 。”趁夜领兵,径回山西太
原府而去。哨马报知徐达。徐达对众将说 :“扩郭帖木儿算是
元朝重臣,他今退走,则各处守臣,必皆一恐无疑。料这山东,
河南唾手可得;河北燕京亦指日可定矣 。”便趋兵直至山东沂
州驻扎军马。守将王宜闻知,即率各司官吏出城迎降。峄州地
方也即投顺。大兵径到青州,那青州守将恰是普颜不花。这不
花守御地方,甚是了得,向来抵挡徐寿辉并陈友谅,前后拒战
三月有余,固守城池调遣军马,俱有方法,誓与此城同为存亡,
真个是赤心报国的忠臣。他见大军压境,便领了三千敢死之士,
当先出战。又分兵七千为后哨埋伏。我这里郭英出马,对不花
说 :“守将,你可知天命么?”不花回道 :“我等为臣的只晓
得忠义为心,至于天命去留,付之天数,何必多说 。”便挥戈
直取郭英。两人力战良久,未分胜败。忽听一声呐喊,那七千
埋伏元兵,尽行拼力杀来,把郭英困在核心,如铁桶铜墙,更
无出路。郭英心中忖道 :“从来闻这不花手段高强,今日才见
他的力量 。”便吩咐三军,面不带矢者斩。三军抖擞精神,奋
勇冲杀。恰好南面一彪人马,为首大将乃是常遇春,领了三万
人从外攻入。郭英又从内攻出。不花见势不好,便领着残兵急
走入城,坚闭不出。徐达因令前军直至城下,四围攻打。不花
退入宫衙,见了母亲,说道 :“此城危在旦夕,儿此身决以死
报国,忠孝难以两全,如何是好?”那母亲回报道 :“有儿如
此,虽死何恨。况你尚有二弟,我的老身自可终养 。”正在抱
头而哭,只见外边报道 :“平章李保保开门投降,朱兵已入城
了 。”不花即至省堂服鸩酒而死。其妾阿鲁真抱了幼子,携了
英烈传                       ・286・

幼女,俱到后院池中投水而亡。徐达命将不花及殉死家小,备
齐整棺衾以礼殡葬 ,一面安抚人民,三军不许离开队伍扰民。
于是山东、济宁、莱州、登州诸郡,俱望风而归。
英烈传                       ・287・

第 64 回 
 

元兵败直取汴梁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录古杨炯诗
元帅徐达,即平定了山东诸郡,便率兵前往河南进发。不
一日来到大梁,真是好个形胜地。但见:
中华阃奥,九州咽喉。虎踞龙蟠,从古来称为陆海;负
河面洛,到今来人道天中。左孟门,右太行,沃野千里,描
得上锦绣乾坤;东成皋,西渑池,平衍膏腴,赞不尽盘纡山
水。中间有具茨山、白云山、黄花山、苏门山、王屋山、女
凡山、桐柏山、朗陵山、云梦山、簇簇堆堆,隐隐显显,都
留下仙迹神踪 ;又有那灵岩洞、华阳洞、水帘洞、王母洞、
白鹿洞、达摩洞、空同洞、浮戈洞、灵源洞、幽幽窈窈,折
折湾湾,无非是罕见奇闻。钟灵毓美,多少帝,多少主,多
少豪杰;建都立国,控齐秦,跨燕赵,俯视荆吴。
唐时有韦苏州诗云:
夹水苍山路向东,东南山豁大河通。
寒树依微远天外,夕阳明灭乱流中
孤村几岁临伊岸,一雁初晴不朔风。
英烈传                       ・288・

为报洛桥游宦侣,扁舟不系与心同。
徐达领兵来到汴梁 ,与元将平章李景昌相持了二十余日。
那李景昌只是紧闭城门,昼夜提防,不敢出战。副将军常遇春
向前谏道 :“元帅攻山东,一鼓而下。今到此月久,不能拔得
一城,倘河南诸郡及元帝遣兵来援,反为不美。我思量洛阳俞
胜、商嵩、虎林赤、关保这四个人,号为胡元智勇之士。可分
兵五万 ,与裨将先取洛阳,便攻河南诸郡,则汴梁自不能守。
汴梁既得,据有东西二京形胜之地,虽有大元来援,不足惧矣。”
徐达大喜说:“元帅此言极妙 。”遂令傅友德、康茂才、杨壕、
任亮、耿炳文等,领兵五万,随遇春向西进发。是日天晚,兵
便到了洛阳 ,就令在洛阳之北列阵搦战。那元将脱因帖木儿,
恰同都统俞胜、商嵩、虎林赤、关保四人,率兵五万,对阵迎
敌。那虎林赤生得好条大汉,甚是丑恶难看,你道如何?真个
好笑:
黑踢塔一张阔脸,狠粗疏两道浓眉,尖着雷公嘴,好
挂油瓶;弯着鹦嘴鼻,挖人脑髓。两耳兜风,尽道卖田祖
宗;络腮胡子,怕看刷扫髭须。睁开了双鬼眼,白多黑少,
竟是那讨命的无常;洒开了两只毛拳,肉少筋多,何异那
催魂的鬼判。喝一声,响索索,破锣落地;走几步,披离
离,毒虺轻移。
他也不打话 ,径对了常遇春直杀过来。常遇春心下想道:
“天生出这般毛鬼,也敢在世间无礼。”叱咤一声道:“看箭!”
这箭不高不低,正望着咽喉射去。那虎林赤应弦而倒。遇春便
招动三军,左有任亮、耿炳文;右有杨璟、傅友德;后军又有
康茂才,一齐杀奔前来,杀得元兵大败,俘获的无数。那脱因
帖木儿收了败兵,径走陕西去了。遇春入城安抚百姓。那百姓
扶老携幼道 :“我等陷没元尘,已经九十余年,岂想今朝复睹
英烈传                       ・289・

天日 !”常遇春令三军秋毫无犯 。百姓歌声动天。次日下令,
着任亮往谕嵩州 。那嵩州望风投降。遇春因令傅友德守洛阳,
任亮守嵩州,自领兵攻取附近州郡,不提。
且说元朝知明兵攻取中原,乃招扩廓帖木儿大元帅,经略
山东等处,保守河北。李思齐为左元帅,张良弼为右元帅,会
陕西八路的兵马,出潼关恢复河南。又着丞相也速,领兵十万,
捍御海口 ,以次恢复山东。那李思齐、张良弼刻日便出潼关,
过了阕乡、灵宝等县,径到张毛硖石山前屯扎。大兵一连布列
数里地面。两个商议道 :“大明将士,颇善冲击。今此地最为
平坦,可以依着山崖筑立排栅,且旁现有树木,竖立营寨,使
他驰突不得 ,然后再议迎敌为是 。”哨马备将军务报与徐达。
徐达对众将说 :“今在此围困汴梁,徒耽月日,久无利益。今
洛阳 、新安、渑池等处,虽现新附,然常将军攻取颖州未还,
倘他们元将仍来取复,占了形胜之地,于我反为不利。况李景
昌苦守汴梁 ,全望河北、陕西两处来救,我们不如且弃汴梁,
将兵竟去破了李思齐,则汴梁不战自服。”诸将齐声赞道:“此
论极妙,极奇,真是神算 。”
徐达便令三军,即日解围,前向陕西进发。那李景昌在城
不知何故,也不敢来追赶。明兵不数日已到陕西,与李军相近。
徐达传令,离州二十里安营,谨防中路元军冲突。三军且各饱
饷而进。未及半路,果然元兵大至。李思齐当先出马,明阵上
郭英纵马迎敌。两将交战良久,思齐料自己气力不加,转马逃
回本阵。徐达即着冯胜驻扎大兵,亲同郭英领了三千人马,乘
势追杀 。冯胜上前说 :“我闻元兵二十余万,驻在硖石山边,
元帅止带三千士卒,倘有不测,何以支应?”徐达不听,挥兵
而行,约有六七里之地,那些元兵俱登上石山。徐达吩咐便也
追到山上,不得退步。早见山上木石如雨地打将下来,明兵不
英烈传                       ・290・

能抵挡,被他伤残的约有二百余众。徐达仔细看了山寨,便令
夺路而回 。恰听一声喊叫 ,四下伏兵杀将拢来,东有张良臣
(良强之弟),西有赵琦(李思齐养儿),南有张德钦,北有薛
穆飞,统了五万兵马,截住去路。徐达唤令不可交战,只是奔
走。明军又折了千余,走得回营。冯胜接着道 :“元帅今日孤
军深入敌营,竟受惊厄。”徐达回说:“此等小事,何忧之有。”
急令帐中将奔回军士重加犒赏,以慰劳力;如有伤残的,速为
调治。徐达到晚筵宴,谈笑自若。冯胜等见他更不着急,便问:
“元帅今日以轻身入虎穴,必有深思,偏裨愚才,敢问其略。”
徐达道 :“临锋对敌,岂能保得士卒不伤。然用兵者,全要察
其寨之虚实。吾舍不得十人,何以破李思齐二十万之众?故我
冒危前去,以探敌情。今见他依树为栅,左边积粮草,右边出
军卒,于兵法大是不合。若以火攻之,其破必矣 。”冯胜等深
是敬服。
次日 ,徐达着辕门外传令各营将帅会齐,早入营中听令。
只见营前不紧不慢擂了三通鼓,里面接应击了三通云板,吹了
三通画角,这些将官芸芸簇簇、整整齐齐地都站立在辕门之外,
只等营门开了进来。徐达听见外面打了报时鼓,已知众将齐集,
随将五方旗牌,交付了旗牌官,跟随着升了中军宝帐。三声铳
响,鼓乐齐鸣,辕门外东西两班的将官,鱼贯而入,排在阶下。
五军提兵使 ,通名点过,诸将应了本名,都立在两旁下听令。
徐达传令吴良、华高二将,统领刀斧手三千,乘夜上硖石山东
寨,砍倒树栅,随带火器进前攻打,孙兴祖率本部铁甲军五百
接应;陆仲亭、张兴祖二将,统领刀斧手三千,乘夜上硖石山
西寨,砍倒树栅,随带火器进内攻打,赵庸率本部铁甲军五百
接应;周德兴、华云龙二将,统领刀斧手三千上硖石山,砍倒
南寨树栅,带着火器进内攻打,唐胜宗率本部铁甲军五百接应;
英烈传                       ・291・

薛显、曹良臣二将,统领刀斧手三千上硖石山,砍倒北寨树栅,
带着火器进内攻打,胡美率本部铁甲军五百接应;自领中军铁
骑五千,张龙为左翼,郭英为右翼,直取李思齐中营;冯胜权
守兵营 ;汪信率本部军校为游兵,捕获逃兵,左右来往报信。
分拨已定,各将出营,整备行事,只待夜间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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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回 
 

攻河北大梁纳款 
 
君王爷出时,书记远从征。
祖帐连河阙,军麾动洛城。
旌旗朝朔气,茄吹夜边声。
坐觉烟尘扫,秋风古北平。
——录古杜审言诗
那李思齐见徐达追赶上山,四下里将木石打将下去。徐达
急令退走,又被张良臣等四路伏兵喊杀,杀伤明兵有一千余人。
这思齐不胜之喜,对了张良臣等夸着大口说 :“如此光景,那
怕中原不复,王业不兴 !”即日大开筵宴称赏,自午至夜,那
些小兵卒都也熟睡,东倒西歪。也不见有摇铃击柝的,也不见
有暮夜巡风的。约近二更光景,明兵衔枚疾走,各听将令分行,
直至硖石山腰 ,四边一齐将树栅砍开,火铳、火炮处处发作。
须臾之间,五七处火焰冲天,金鼓大震。元朝的兵都在睡中惊
醒,刀枪器械俱被黑烟涨满,哪处去寻。只是四散奔溃,被火
烧死的倒有大半。逃得下山,又被路上游兵捕捉投降的,也有
七千余众。东寨张良臣正要上马接战,撞着吴良杀到面前,一
枪中着面门而死。那张德钦看见烟尘陡乱,向寨外飞跑,被薛
显大喊一声,吃了一惊,竟从山坡上直跌下去,正撞着周德兴,
手起刀落,被砍做两段。赵琦、薛穆飞二人保着李思齐逃走山
下,恰好被徐达大兵迎住,左翼张龙,右翼郭英,直冲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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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将无心恋战,领着残兵前往葫芦滩而去。谁想冯胜在营,听
得哨报明兵大胜,便令拔寨而行,已据葫芦滩,进取华州,直
将兵径向潼关。李思齐料知无可潜身,弃关径往凤翔去了。徐
达鸣金收军,槔草、辎重、衣甲、头盔、器械、金鼓,所获不
计其数。众将称贺说 :“元帅舍小败图大功,真非诸人所及。”
徐达回报道 :“列位将军 ,以为李思齐雄心顿输,于我看来,
今日虽胜,他此行必还聚三秦之士,为右胁之患,不可不防。”
因令冯胜、唐胜宗、陆仲亭、曹良臣四将,统兵五万镇守潼关,
以挡思齐之兵。自家引了大队,会齐常遇春兵马,收取河南之
地。冯胜等四将即日领了将令自去。
且说李景昌坚守汴梁,只道李思齐及扩廓帖木儿两人驻扎
太原,前来恢复河南,到如今闻得李思齐二十万人马,被徐达
杀了大半;又闻扩廓帖木儿两人驻扎太原,公然不来接应,景
昌十分畏惧,连夜引兵弃了汴梁,奔走河北地面。徐达正商攻
城之策,恰有哨子报道 :“汴梁黎民扶老携幼,烧烛焚香,直
至营前迎接入城 。”徐达唤令纳降民人,进营问了来由,便领
了十数骑官将,入城抚恤。常遇春也平定了汝南一带郡县,撤
兵而回,路间凑巧,与徐达相见。徐达便修了表章,差官前到
金陵奏捷。那官儿兼程而进,到得朝门,正值早朝时候,那个
光景,有古诗为证:
绛绩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闾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向凤池头。
又诗
户外昭容紫袖垂,双瞻御座引朝仪。
香飘合殿春风转,花覆千官淑景移。
英烈传                       ・294・

昼漏频闻高阁报,天颜有喜众臣知。
宫中每出归东省,曾送夔龙集凤池。
差官跟随着一班申奏的使臣,上了表章。太祖看了,喜动
颜色,便对李善长及合朝众官说:“朕今欲幸河南,肃清北土,
激励将士,共与徐元帅谋取燕都,卿等以为如何?”善长等回
奏说 :“此乃陛下神明之见,有何不可?”太祖即命新回元帅
汤和、李文忠等,及原在朝文臣刘基、宋濂等,整备择日起行,
留李善长等辅皇太子保守京师 ,且吩咐道 :“劝愈、朱亮祖、
廖永忠平定两广而回,可令邓愈领本部兵士,暂驻京师,朱亮
祖、廖永忠二人,前至汴梁,候旨调用 。”善长等叩首受命。
次日,太祖领兵十万,向北往汴梁进发,不数日驾到陈州。
那守将恰是元朝左君弼。当初左君弼因帮着吕珍与徐达战于牛
渚渡,曾被我师追杀,奔至庐州。我师追赶入州,君弼弃州而
逃。徐达拘了他的母亲与妻子,同到金陵。本祖知君弼是个豪
杰之士,因厚待其家属。不期君弼降于胡元,元顺帝拜为陈州
太守。太祖欲其来降,驾发之日,令军中携其家属而行,及至
陈州,遣人致书曰:
大明皇帝 ,书付将军左君弼:曩者朕师与足下为敌,
不意足下竟舍亲而之异国,是皆轻信他言,以至于此。今
足下奉异国之命,御彼边疆,与朕接壤,然得失成败,自
可量也。且朕之国,乃足下父母之国;合肥之城,乃足下
丘陇桑梓之乡,宁不思乎?天下兴兵,豪杰并起,宁独乘
时以就功名哉!亦欲保亲属于乱世也。足下以身为质,而
求任于异国,既以失察,且使垂白之母,糟糠之妻,各天
一方,朝思夕望,以日为岁。足下纵不念妻子,何忍于老
亲哉?富贵可以再图,亲身不可复得。足下若能幡然而来,
朕当待以故旧之礼,足下亦于天理人心,无不顺也。特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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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以表朕意。
君弼得书,犹豫未决。太祖复将他的家属给还君弼。君弼
感泣,出城拜降说 :“下愚迷谬,误抗天颜。今深荷仁恩,伏
乞容宥 !”太祖说 :“当时雍齿归刘,岑彭降汉,何尝念及旧
恶 。”便封君弼广西卫指挥佥事 。太祖驾入陈州,抚慰百姓,
仍留君弼把守 ,自率师前往汴梁。早有徐达率诸将出城迎接。
太祖温旨慰劳。恰好陕西哨子报道:“冯胜等杀了元将薛穆飞、
张良弼,连取华阴、华州一带地面 。”太祖不胜之喜,对诸将
说 :“华阴等地,是潼关左股,今幸有此,可稍宽西顾之忧。”
便令军中将金帛百端,白金五。十两,黄金二十两,赍发潼关,
赏赍冯胜等将有差。
次日 ,正值孟秋朔日,太祖行驾驻跸汴梁,受百官朝贺,
即遣徐达、常遇春、张兴祖等,率兵攻取河北,并道而进,以
克燕京,止留郭子兴、王志、陆聚、费聚、黄彬、韩政、蔡迁、
吴美八员护驾。徐达等拜受敕旨,当日领了二十万军马出汴梁,
自中栾地方渡了黄河,便令薛显、俞通源前攻卫辉、彰德、广
平等地。
薛显等得令,引兵到了卫辉。守将龙二弃城而走。部将杨
义乡,率有兵船八十余只来降。彰德、广平、顺德及东路临清、
德州、沧州、长芦,以至直沽,俱望风而附,势如破竹。明兵
径到直沽海口。前面却有元丞相也速领兵十万,水陆结寨,把
住海口。徐达听了哨马来报,便拘集海船,先着顾时带领水兵
一万 ,疏通一路坝闸,以通船只。复着常遇春领骑将张兴祖、
吴良、周德兴、薛显、张龙、汪信、赵庸七员,率兵五万,由
左岸而行。郭英领骑将孙兴祖、华云龙、康茂才、金朝兴、华
高、郑遇春、梅思祖七员,率兵五万,由右岸而行。俞通源领
水将耿炳文、俞通渊、杨碌、吴祯、吴复、阮德六员,率舟师
英烈传                       ・296・

三万,战船二百只,随着顾时进发。李文忠率兵三万,策应左
岸。沐英率兵三万,策应右岸。自同汤和率舟师从中分岸哨探,
以为游兵,支应不虞。只见海口地面,丞相也速将舟师摆开阵
势,专待厮杀。徐达传令水陆三军,一齐进入战斗,以防贼众,
彼此支持。那水师正是元平章俺普达朵儿。左边岸寨是知院哈
刺孙,右边岸寨是省丞相颜普达。明营军校得令,便各自统兵
攻杀,这一场鏖战真实罕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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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回 
 

克广西剑戟辉煌 
 
万里河梁揽辔来,海门风色望崔嵬。
营开列戟秋虹绕,幕拥双戈赤日回。
风鹤已传肥水捷,鼓铙真越汉人才。
况看妖孽元宫见,应对微垣数举材。
那三军水陆鏖战,彼此相持,在那直沽海口之上,真个好
场厮杀。但见:
怒涛涨海,杀气迷天。崖上旌旗倒映,水中波浪腾翻。
浪里蛟龙,船中金鼓敲开;岸上烟尘,速看阵边骅骝。得
志的横冲直撞,似陆走蛟龙,水奔骏马;失魄的东逃西窜,
象龙游浅水,虎入深林。高原上鹞儿飞,你猜我,咱忌他,
认道是伏兵的号带 ,渺渺浪头鱼影跃,此耽惊,彼受怕,
都恐是策应的艋船。初时绿水黄沙,忽变做骨堆血海。正
是青天白日,倏然问风惨云愁。
左王翰《凉州词》说得好: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臣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又王昌龄《塞上曲》: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这三处正杀得热闹,尚未曾见输赢,谁想一声炮响,后面
英烈传                       ・298・

翻江搅海喊杀将来,恰是左翼朱亮祖,右翼廖永忠,各驾小船
一百号,飞也奔杀救应。原来朱、廖两将,前领敕旨,帮着邓
愈等征进两广。他二人全力进兵,取了两广梧州,恰遇着颜帖
木儿、张翔募兵,与明兵迎战。亮祖设奇应敌,他便率党千余
人前走郁林 。亮祖随后领兵追至郁林,斩了张翔,众等降服。
因而浔州、贵州、容州等郡以次来附。亮祖遂出府江,克平乐,
又进克了横州 ,兵到南宁、上浪,屯田千户宋真,闻风降顺。
亮祖即令宋真把守南宁 。恰好元平章阿思兰,驻扎象州等地,
亮祖令指挥耿天壁追至宾州。阿思兰势不能支,也率所部诣军
门拜降。亮祖便同廖永忠等共收银印三颗,钢印三十七颗。金
牌五面,广西悉平。
且闻邓愈统兵,亦克随州、信阳、舞阳、鲁山、叶县等处,
因此朱亮祖、廖永忠二将先回,来至汴粱,朝见拜覆。太祖大
喜,赏赍封爵有差。就于本日传令二将,星驰分兵策应北伐诸
将。二人兼程而进,径至直沽海口。只见杀气横空,烟尘盖野,
便喊杀进来。那水师俺普达朵儿转着船头迎敌,正好撞着亮祖
的小船从上风头溜来。亮祖趁势一跳,径跳在俺普达朵儿的船
上,大喝一声,把俺普达朵儿砍做两段。那把艄的是一员狠将,
弯着弓径射过来。亮祖左手持刀,右手轻轻地把来箭抓住,叫
声道:“你要怎的 !”飞也跑入后艄,把那员狠将紧紧抱了道:
“下去 !”竟丢在水中去了。水军见杀了头脑儿,齐齐拜倒在
船,都愿归附。廖永忠因与亮祖议道 :“我们便舍舟登陆,分
兵杀上岸去如何?”亮祖道 :“极好 !”招动水军,两边各登
了岸,一直径去劫他老营,焰焰地放起火来。那元军望见营中
火起,急忙各自逃回。哈喇孙恰被吴良一剑斩折了左臂,翻身
落马 ,汪信赶上一枪,结果了残生。那颜普达领着败兵而逃。
郭英勒马追及百步之内,背后一箭,直透普达心窝,又被众军
英烈传                       ・399・

乱砍作十数段。丞相也速领了残兵,夺路各自逃生,竟奔辽东
去了。俘有将校二百六十三八,水陆散兵四万七千余众,辎重
器械三百六十五车,粮二万八千六百余石,马兰万九千六百余
匹,船七百四十三只,牛羊之类,不计其数。
徐达传令诸军,陆续俱到济宁会齐。各营拔寨而行,未及
两日 ,俱到中军帐参见。徐达对亮祖、永忠道 :“今日之捷,
论功二位将军为最。且二位新平百粤而旋,(百粤,广西古名)
未及解衣,复星驰而来,又是劳精瘁力,所到成功;功莫大焉,
勤莫殷焉,真实难得 !”朱亮祖与廖永忠谦让不胜。
当晚筵席间,徐达因问广西形胜,朱亮祖应声而起,说道:
“这个广西,上应轸翼之星,古为荆州之域,为府十一,为州
有八,为长官司有二;襟五岭,控南越,襟山带江,西南都会。
唐曰建陵,宋曰静江,这是那桂林府。山水清旷,居岭峤之表,
汉属郁林 ,陈曰象郡,唐曰龙城,这是那柳州府。江山峻险,
为岭南要地,在汉名交趾、曰南,往唐扫粤州、龙水,这是那
庆远府。山极清,水极秀,为岭表之咽喉,汉属苍梧,吴名始
安,唐为昭州,周为百粤,这是那平乐府。地总百粤,山连五
岭,湖湘之襟带,水脑之要冲,汉曰交州,宋曰梧镇,这是那
梧州府。山水奇秀,势若游龙,梁曰桂平,唐曰浔江,这是那
浔州府。内削广源,外控交趾,南濒海滨,西接溪岗,唐曰扈
州,宋曰永宁,这是那南宁府。峻岭长江,接壤交趾,汉曰鹿
江,唐为羁廪州,宋立五南寨,这是那太平府。石山峻岭,江
水潆回,唐置上石,宋置下石,这是那思明府。山雄水绕,势
立形奇,是那思恩军民府。峰高岭峻,环带左右,是那镇安府。
若夫山明水秀,地僻林深,汉属交趾,今叫泗城,则州之最首
者也 。心高水深,为利州之胜;山环水带,是为奉议州之胜。
龙蟠虎踞,岭绝峰高,这是向武州。山巍江险,威生不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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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都康州。控南交为极边之地,则为龙州。山川环秀,回顾有
情,则为江州。诸峰簇秀,二水交流,则为思陵州。累峰据前,
苍岭峙后,是那上林长官司。群峰耸峙,涧水环流,是那安降
长官司 。”诸将举杯在手,尽皆称奖说 :“朱平章真可为指顾
山川,尽在掌上,敬服!敬服 !”徐达又问 :“何真以岭表地
方投降,今主上何以待之?但不知当初何真何以据有此地?廖
将军必悉知底里 。”永忠对说 :“他原是广州东莞人,英伟好
书史,学剑术,出仕于元,后以岭海骚动,弃官保障乡里。却
有邑人王成作乱,他纠集义兵,共除乱首。谁想王成筑寨自卫,
坚不可破。何真立榜于市说 :‘有人缚得王成者,予金十斤。’
不料王成有奴缚之而出,何真大笑,对王成说 :‘公奈何养虎
为害,此正自作之孽,天假手于奴耳 。’便照数以金赏奴;一
面使人具汤镬 ,驾于车轮之上,令将王成之奴,于镬中烹之,
使数人鸣鼓推车,通告于众曰 :‘四境之内,无如奴缚主,以
罹此刑也。’由是人人畏服,遂有岭南。一方之民,果蒙保障。
闻我师至潮州,何真上了印章,即籍所部郡县户口、兵马、钱
粮,奉册归附。主上特赐褒嘉,命其入朝,宴赏甚厚 。”说话
之间,不觉军中漏下二鼓,诸军各回本营安歇。次早,徐达备
将军情,差官到汴梁申奏,不提。
且说元顺帝自从受了太尉哈麻女乐,宫中日夜欢娱,又有
妹婿秃鲁贴木儿等,撺哄制作魔天之舞,雕龙之船,晏安失德,
四方战争的事俱不闻奏。便略有些声响,都被这些好人遮糊过
去,顺帝也不留心。忽一夜间,顺帝在宫中甚是睡不安稳,朦
胧之中。见有一个大猪徘徊都城,径入宫内,把身子直扑过来。
顺帝连忙逃走 ,躲在一个沙尘烟障去处。惊醒了,甚是忧闷,
披衣而起,待到天明。正将视朝,忽有两个狐狸,黑黢黢的毛
片,战战栗栗,若啼若哭,从内宫内殿直跑上金交椅边,咬了
英烈传                       ・301・

顺帝的袍服,像往外拖扯一般。顺帝如痴如醉,没个理会。两
边宫娥 、内监看了急来救应。那两个狐狸望外边直走,顷间,
便不知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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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回 
 

元宫中狐狸自献 
 
河洲忽遇塞天秋;铁骑横舟咽不流。
树有鸣鸠知雨滞,井浮白晕识云留。
神圣精孚天作合,孽狐运退雾成仇。
至今朔漠烟尘满,空奏胡笳对月愁。
且说胡元满朝臣子,且不行君臣之礼,只去寻找二狸,哪
知这两个孽畜,一阵烟,便不知哪里去了。倏忽间转出一个官
来,奏道 :“臣司天使者。前日癸酉,都城中红气布满,空中
如火色照人,自寅至巳,此气方息,如此二日。昨者乙亥,又
见黑气满天,十步之内,昏不见人,亦自辰至巳方消。占及天
文,似主不吉。今夜又闻清梦不宁,朝来又有二狐啼哭,伏乞
陛下修省,以解天变。且又闻得大明之兵,已至齐宁,去此甚
近。倘或不备,都城恐难于坚守 。”元帝听了,惊得魂不附体,
因告众将说 :“记得前者有个脱脱左丞相,但有四方边警,他
便在孤家面前百计商量 ,调遣兵马征剿,近来闻得他已没了,
此处更不见有一人说及战争之事。近者朕闻大明攻取中原,已
诏谕扩廓帖木儿挂元帅印,经略山西,据保河北。李思齐为左
帅,张良弼为右帅,会陕西八路之兵,出潼关复河南。丞相也
速领十万兵,御海口复山东、河北,诸处不闻一些信耗,反又
说大明兵至济宁。不知统官兵何以提防,以至于此 。”闷闷排
驾回宫。
英烈传                       ・303・

且说徐达令诸军会集济宁,一面差官到汴梁申奏军情,一
面与众将定取燕都之计。仍令朱亮祖同廖永忠集水寨俞通源等
八将 ,选战船不大不小的六百只,分为东西两路,进攻闸河。
前番分岸征进的陆兵,俱合大部听遣,只拨郭英领兵二万为先
锋。吴良、周德兴、薛显、张兴祖,率兵一万为左翼。华云龙、
孙兴祖、康茂才、华高,率兵一万为右翼。常遇春、李文忠领
铁甲军五千为右策应。汤和、沐英领铁甲军五千为左策应。徐
达自己督领张龙、汪信、赵庸、金朝兴、郑遇春、梅思祖压阵
而行,分拨已定。
此时正是夏去秋来,一向苦于无水,一应船只,皆不可动。
朱亮祖行了火牌,令济宁知府方克勤,火速派动民兵一万,自
己亦令舟师一万,星夜开浚。民与兵各分东西,量定丈数疏通,
稍有迟延,依军法处斩。克勤看了火牌,欲待开浚,苦于劳民;
欲待不开,苦于违法。正在十分烦恼,那儿子叫做方孝孺上前
对父亲说 :“军令开掘,不宜有违。然非民力之所能致。我闻
圣天子行事 ,自有神助。父亲还宜虔诚默祷于天,早赐甘霖,
以济兵行,以苏民苦,或可两全 。”方克勤听了儿子的话,也
不差派民丁开浚,只在府城市镇当心,青衣素带,率了耆老百
姓,接连哀告皇天,拜了两日。
亮祖的水军依令疏通东边,开有二十余里,更不见方知府
差一个人儿浚掘 。亮祖也不知克勤如此情由,一时着恼起来,
说道 :“这是元帅军令,约着水陆兼程而行,那方知府何故如
此怠缓。即刻提他书吏各于军前捆打三十棍,押解下来,火速
拨民疏浚 。”自古道 :“仕路上窄狭 。”那亮祖为着王事,打
了这书吏,方克勤便记恨在怀。后来他的儿子方孝孺得了进身,
为潥王府中教授,便衬着嘴儿,把朱亮祖东征西讨,专敕剿灭
国珍,独力靖安百粤这等大功尽弃,不得世封侯爵,可怜,可
英烈传                       ・304・

怜。这也不必多赘。
且说天有感应 ,夜来大雨如注。将及黎明,水深五七尺。
舟师奋力而进,遂克了河西,竟去湾头上岸。恰好郭先锋人马
也抵通州。只见大雾迷江,数步之间不识人面。郭英大喜,便
对水师廖永忠、朱亮祖等十将说 :“天生此雾,助我皇明。公
等十人可分着东西,各带兵五千埋伏道侧,我若领兵前进,只
听连珠炮响,公等张两翼而出 。”永忠等依计而行。郭英直至
城下骂阵。
拒守的正是元将五十八国公,从来号为万夫不当之勇,每
常说起大明将校智勇,他只狠狠地对人说 :“只是不曾逢着敌
手,天下哪有常胜的。可恨我不曾与他们对手 。”如今把守通
州,他便摩拳擦掌,说道 :“决不许朱兵驻足三十里之内 。”
谁想大雾弥漫,直至明军攻城,方才知觉,就同知院卜颜帖木
儿率敢死士一万,开城迎敌。郭英对敌多时,一来也觉力不能
支,二来原欲诈败诱他追赶,便把马紧加一鞭,夺路而走。那
五十八招动元兵,拼命地赶着。约将廿里之地,郭英把号带一
招 ,从军便点起了连珠炮,轰天的震响,早有廖永忠、吴祯、
吴复、阮德、杨净璟,领着精兵从左边杀来;朱亮祖、俞通源、
俞通渊、耿炳文、顾时,领着精兵从右边杀来,把元兵截做两
处 。杨璟一箭射去,那卜颜帖木儿应弦而倒。朱兵横来直去,
斩首七千余级。五十八见势不好,不敢进城,被朱亮祖、耿炳
文两将活捉过来,斩于马下。将至三更,乘势克了通州,擒了
元宗室孛罗、梁王等。徐达大兵也到,遂令城外安营。次日进
取燕京,不提。
且说元帝闻知兵到,因命丞相庆童把守宏文门,中承蒲川
守建德门,不花守安庆门,朴赛因不花守顺承门,大御署令赵
弘毅守齐化门,侍制王殷仕守西宁门,枢密院黑厮宦守厚成门,
英烈传                       ・305・

左丞相失烈门守振武门,右丞相张伯康守天泰门,都总骨郭允
中率雄兵十万,在城外十里驻扎,防御朱兵进城攻打。左丞相
于敬可率游兵五万,近城五里外策应。淮王帖木儿不花领铁甲
军十万,在城上为游兵,相机御敌,日夜戒严固守都城。
恰有哨子报说 :“大明兵已驻通州,不日即至大都 。”顺
帝甚是忧烦。群臣都说 :“陛下且宽心,倘或近逼都城,城中
粮草尚有十数万之积,还可坚壁而守。山、陕之间,必有勤王
之师前来救应 。”顺帝道 :“到那地位,恐已迟了……”正说
间,但闻杀气动地,金鼓震天。顺帝带领群臣上城细看,只见
郭英当先,左边吴良等四个翼着,右边华云龙等四个翼着,退
后又有廖永忠、朱亮祖等十员紧紧接应。未有五里,惟是茫茫
荡荡耀日的是刀枪,飘扬的是旗帜,漫天盖而来,哪里算得若
干军马?顺帝捶胸顿足,只是叫苦。忽听得一声炮响,两阵对
圆,一边郭允中,一边郭英,两马相交,战上二十余合。一个
儿手高,一个儿眼快,一箭射来,恰中郭英冠上的红缨,铛的
一声响。郭英心中暗想道 :“这元将也有这般伎俩 。”趁他弯
弓未放,将画戟一转,正中在允中左肋之下。允中腾空地跌将
下来,被乱军踏做泥酱。便招动后兵直砍过来。左丞于敬可急
领精兵策应,左边周德兴正好迎着。两边张翼向前,把于敬可
围在核心 ,更无出路。华高向前一刀砍死敬可。这五万明兵,
权当是个切瓜切菜,且战且进,直抵燕都城下。顺帝惊得木呆,
做不得一声。早有九门拒守将官,各将火箭石炮打将下来。郭
英传令三军,且待后面大队人马齐到,另行攻取之计。
顷间,徐达统率后军到城下安营,便着哨子在城外绕转了
一遍,看城中无什动静,便同汤和、沐英、常遇春、李文忠四
人 ,率领铁骑一千,自自在在地在城外走了一遭。看了形势,
复到营中对着众将说:“这等高城深池,若仅平平地照常攻打,
英烈传                       ・306・

他恃着积蓄,仓卒难破。我意当趁此大胜之势,盛兵而前,使
敌人心寒胆落。否则彼将老我之师,且外边必有相救之兵,那
时反难理料,不如连夜乘势行事为妙 。”
英烈传                       ・307・

第 68 回 
 

燕京破顺帝奔亡 

自堪逸气佩吴钩,坐计风烟正暮秋。
一剑开辟清淑气,九关兵拨虏穷愁。
边隅树色空军垒,东北笳声断戍楼。
应羡中原多猛士,人人相向话封侯。
却说徐达细看了城池,回到营中,对众将说 :“只宜乘势
攻打才是 。”即下令,安庆门,吴良、张龙领兵一万攻打;振
武门,华云龙、赵庸领兵一万攻打;西宁门,康茂才、梅思祖
领兵一万攻打;顺承门,朱亮祖、华高领兵一万攻打;天泰门,
耿炳文、张兴祖领兵一万攻打;宏文门,薛显、吴复领兵一万
攻打;齐化门,俞通渊、金朝兴领兵一万攻打;建德门,廖永
忠、孙兴祖领兵一万攻打,厚成门,俞通源、周德兴领兵一万
攻打 。再令沐英带游兵一万,在西城策应;汤和带游兵一万,
在南城策应;常遇春带游兵一万,在东城策应;李文忠带游兵
一万 ,在北城策应,截断外边来救军马。吴祯、杨碌、郭英、
顾时分率铁骑四万,随处相机布设云梯,树筑高台,与城一般
相似,施放火器,使元兵城上站立不得。自领大队压阵。郑遇
春、阮德分为左右二哨,各带兵三千巡逻。调遣已定,诸将即
刻分队行事,都令各带防牌,神枪手攀城而上。外边的或是云
梯 ,或是高台,不住地将喷筒、鸟嘴、火铳、火箭打将进去。
顺帝看见,知决然难守,便集三宫后妃、太子、太孙,驾着飞
英烈传                       ・308・

辇,点勇敢拼死的军士约有二万,三更之际,潜夜开了建德门,
杀条血路而走。众将死命地留,决然不听。殆及天明,淮王帖
木儿不花,被郭英火炮打死。中丞满川把厚城门,正在敌楼边
横枪而视,被俞通源看准一箭,正中咽喉而死。不花丞相庆童,
闻知顺帝脱逃,不胜悲哭,薛显飞刀砍来,把头劈做两块。安
庆城楼,被吴祯火箭射来,在角上着起焰焰的大火。那伯颜不
花急令军卒打灭。吴良、张龙领统卒逾城直上,正撞着伯颜不
花。张龙手急眼快,一枪把他刺死,取了首级。耿炳文同着张
兴祖攻打天泰门,那张伯康十分凶勇,朱兵上前不得。耿炳文
斩抱而誓说 :“不杀张伯康,队长俱各就戮 。”遂抢在众军之
前冒着矢石先登,城上长枪乱槊下来,炳文乘势扭着长枪,从
空一跃而上,杀倒把守垛子的统卒十有余人,叫声道:“好了!”
诸军相继登城。张伯康舍命来斗,恰被死尸绊倒,耿炳文向前
结果了性命。黑厮宦把守建德东门,谁想廖永忠等令强兵一时
挖掘,竟挖破了十角,三军蹑步前行。黑厮宦知事不济,服鸩
毒以死。王殷仕在西宁城上窥探朱兵,凑巧杨琛驾着飞天炮直
打过来,把头颅击成齑粉相似。华云龙、赵庸二将发愤来攻振
武门,恰好顾时筑起高台,便率众登台对杀,失烈门忽中流矢,
平空地跌出城外来 ,朱军乱砍作泥。朴赛因不花领羸卒数千,
把守顺承门,预知必不能守,因对赵弘毅说 :“国事如此,有
死而已 。”忽报元帝已走,正要自尽,被朱亮祖捉住,终不肯
屈,复送军前斩首。赵弘毅看四下军兵撩乱,即下城与妻解氏
及儿子赵恭与孙女儿官奴共入中堂,穿了公服,北向拜罢,一
家悬梁自缢。杀进城的将军,俱开了城门,四边策应人马,一
齐杀入。
徐达急令军士,不许扰害良民,擅离队伍。因是燕京人民
安堵。徐达便入元宫,检有玉印二颗,承宗玉印一颗,就封了
英烈传                       ・309・

府库,锁了宫门,财帛、妇女,一无所取。即差官持表到汴梁
奏捷,说道 :“洪武元年,岁次戊申,秋八月二十庚午,平定
了燕京 。”太祖看了表章大喜,驰官赏赍封爵有差,改大都北
平府。即令都督冯胜移镇汴梁。都统孙兴祖领燕山、骁骑、虎
贲、永清、龙骧、豹韬六卫的兵,镇守居庸关,以御北平。原
守潼关总管指挥使曹良臣移镇通州,以御辽东。取李文忠回汴
梁,带领锦衣刀手羽林等军,护驾南还金陵。原任常遇春、汤
和 、沐英、朱亮祖、郭英、吴良、廖永忠、俞通源、俞通渊、
耿炳文、吴祯、吴复、杨璟、阮德、顾时、华云龙、华高、康
茂才 、周德兴、薛显、张兴祖、张龙、赵庸、汪信、金朝兴、
梅思祖、郑遇春二十七员,又新撤回傅友德,并汴梁护驾郭子
兴等八员,共三十六员大将 ,俱随大元帅徐达攻取河北诸郡。
徐达拜受明旨 ,即日统兵二十万前行。所过涿州、定兴、
保定、定州、易州、中山、河间等郡,不战而附。直至真定府。
真定守将正是洛阳逃贼俞胜 。徐达传令常遇春、朱亮祖入营,
附耳说了两句话,二将得令前去。因使赵庸、王志、韩政、黄
彬各率兵三千搦战。俞胜料来孤城难守,径领兵西出小北门而
去。末及数里,早有常遇春在东边,朱亮祖在西边,截住去路。
遇春挺枪直入阵中,活捉了俞胜到营。原来徐达谅他必走山西
太原府,与扩廓帖木儿会兵,以图后举,故先着两将截路,谁
知不出神机。军前把俞胜斩首,揭之竿头一路号令而去。次日
便进攻山西。
且说驾返金陵,所过地方,备细访问民间的利病,做官的
贤愚。忽见江左道中,有个孩儿充作驿卒,太祖召问 :“何以
充此 ,今年几岁?”那孩儿奏道 :“今年七岁,因父亲虽死,
名尚未除,故而代役 。”太祖出对道 :“七岁孩儿当马驿 。”
孩儿应声道:“万年天子坐龙廷 。”龙颜不胜之喜,即令免役,
英烈传                       ・310・

那孩子谢恩而去。
未及半里,远望一簇人,抬着香烛,后面扛一个台盘随着。
太祖因也召问。只见台盘中盛着一个杀死的小孩子,太祖惊问:
“你们是何人?抬此死儿何干?”那些人道 :“小人辈都是江
伯儿的亲戚。这个江伯儿母病之时,割下自己肋肉煎汤,来救
母亲,未及痊好,他便恳祷于泰山神前,告许母好之日,杀子
以祭。如今他的母亲病果脱体,他便杀这三岁的孩儿,为母亲
还愿。小人们见他孝心感应,故也随着他到庙烧香 。”太祖听
了喝骂道 :“父子是天伦极重的至情,古礼原为长子服三年之
服。今忍杀其子,绝伦灭礼,惨毒莫此为甚,还认是孝子 !”
发令刑官把伯儿重杖一百 ,着南海充军。这些亲戚忍心不救,
各杖三十。因命礼部今后旌表孝行,须合于情理者,不许有逆
理惊骇之事。
发放伯儿等才去,只见两个使臣及一个百姓,带一个女儿
到驾前跪说 :“臣江西蕲州知州差来进竹箪的;臣浙江金华府
知府差来进香米的 。”太祖笑对中书省官说 :“方物之贡,古
亦有之。但收了竹簟,天下必争进奇巧之物。朕又闻所贡香米,
俱于民间捡择圆净的,盛着黄绢囊中,封获而进,真是以口腹
劳民!今后竹簟永不许献;朕用米粒,也同秋粮一体,纳在官
仓,不必另贡 。”使臣领旨自去。又问带此女子来见何故?那
人奏道 :“此女年未及笄,颇谙诗律,特进宫中使用 。”太祖
大怒说 :“我取天下,岂以女色为心耶?可即选佳婿配之。你
做父亲,不令练习女工,反干这种勾当!”发刑官杖六十而去。
途中许多光景 ,不能尽说。来至金陵,太子率百官出郊迎见。
次日设朝,不提。
那元帝自领亲属逃脱燕京 ,退居应昌府,乃下勤王之诏。
以扩廓帖木儿为大元帅,会山西十八州及云中会宁之兵,改取
英烈传                       ・311・

大都,恢复中原。他便集兵三十万,出雁门关,取保定路,来
攻居庸。徐达进攻山西,出了滹沱河,令前军抄井陉小路,直
抵泽州城外,便命安营搦战。
英烈传                       ・312・

第 69 回 
 

豁鼻马里应外合 
 
朔风吹叶雁门关,万里烟尘皆戍楼;
征马长思青海上,胡笳夜听陇山头。
红颜岁岁老金微,沙碛年年卧铁衣。
白草城中春不入,黄花城上雁长飞。
朔风吹雪透刀环,钦马长城窟更寒。
夜半火来知有敌,一时齐保贺兰山。
——右录古诗三律
大明兵到泽州搦战,那守将就是原在山东劝扩廓帖木儿奔
走山西的平章竹贞,便率兵五万,出东门对阵。徐达见了竹贞
说道:“竹平章,今日之势,元室不振可知,公何不顾天而行?
我主仁圣 ,亦不轻待 。”竹贞应道 :“南北中分,从古白定。
今与元帅讲和,我大元守陕西、山右、云中、应昌等处;大明
守江浙、闽广、中原、河北、燕京等处,两相和好何如?”徐
达说 :“今日我主应天挺生 ,不数年间,灭汉歼吴,擒国珍,
执友定,四海咸归,宁容讲和乎?”即令挥兵合战。元兵因平
时不训练,无战斗力,未及交锋,奔溃而走。竹贞便弃去泽州。
徐达进城,出了安民的榜文,便与众将定取山西之策。众将说:
“今扩廓帖木儿进攻居庸,深恐北平难保,我兵宜先救腹心之
忧,后除手足之患 。”徐达说 :“不然。彼率师远出,其势实
孤,孙都督(即孙兴祖)总六卫之师,自足捍御。我等正宜乘
英烈传                       ・313・

其不备,直抵太原,倾彼巢穴,则彼进不利,战退无所栖,此
兵书所谓推穴捣虚之法也 。”诸将称善。遂率兵前进。
太原守城的恰是都统贺宗哲,不敢出战,遣人星夜上居庸
关求救。扩廓帖木儿得知信息,即统元兵来迎。徐达便令傅友
德、朱亮祖、郭英、薛显领兵二千,分左右探敌虚实。四将分
作四路前往,见元兵队伍不整,旗号散乱,因各回营报说:“元
兵虽多而不严,虽锐而无备。我们步卒未至,然骑兵已集,不
若乘夜劫营,贼众一乱,主将可缚也 。”徐达说 :“我正有此
意 。”
忽报扩廓部将豁鼻马使人求见。徐达令门上放他进来。那
人向前禀说 :“左部将豁鼻马,特着小人约降,且为内应 。”
徐达细问丁端的,因着郭英、傅友德领铁骑一千,照依元兵装
扮,随着使人混入元营,夜半举火为号。即令:朱亮祖带部兵
一万,埋伏正南方,顾时、阮德为左右翼;康茂才率部兵一万,
埋伏东北方,赵庸、汪信为左右翼;常遇春率部兵一万,埋伏
西南方,张龙、陆聚为左右翼;汤和率部兵一万,埋伏正东方,
胡美、蔡迁为右左翼;杨璟碌率部兵一万,埋伏正西方,费聚、
黄彬为左右翼;华云龙率部兵千万,埋伏正北方,韩政、王志
为左右翼;张兴祖率部兵一万,埋伏东南方,梅思祖、郑遇春
为左右翼;俞通源率部兵一万,埋伏正北方,周德兴、金朝兴
为左右翼;自同沐英、吴祯等八将,统领大军,在后截杀,专
候营中火起为号。众将得令而行。那郭英、傅友德领兵随了来
使,潜入元营。约至三更时分,郭英吹了一声觱篥(觱篥是胡
中乐器),朱军将火器四下里一齐举发。顷刻间营中火焰冲天,
喊声动地,八面伏兵在外,也同声而起。元兵大乱。扩廓帖木
儿方点烛独坐帐中,听得众军扰乱,急急披甲而出,看见凶险
势头,马也不及备鞍,脚也不及着靴,与十八个骑兵,冲阵向
英烈传                       ・314・

北而逃。元兵死者大半。豁鼻马率余众来降。计得六万六千七
百余人,马亦如数。刀、枪、剑、杖,牛、羊、辎重,不可胜
计。
此时天已大明,徐达即令前军直逼太原城下安营。城中早
有王保保领师出城相拒,常遇春当先迎敌。这王保保十分了得,
朱军阵上华高、吴复、沐英、廖永忠、吴祯等相继接应,他也
势大不怯。惟郭英同着朱亮祖领二十余骑,望平原高阜之处纵
马而行,在那里立定,看了半晌,方才回营。王保保也叫道 :
“日已将西,各自收兵,明日再战何如?”保保领兵回营自去。
朱军众将俱到大营议道 :“王保保这厮,名不虚传 。”徐
达道 :“我兵连夜攻杀,精力还是疲惫的。且到明日,再作计
较 。”恰有郭英、朱亮祖上前说 :“我二人方才登高细望,敌
营终是散漫,不如乘夜劫他的寨,才是上着 。”徐达说 :“有
理!有理 !”便令耿炳文、廖永忠、吴良、郭于兴四将,各带
铁骑五千,近城埋伏,看见元兵追我军,赚开城门;吴祯、吴
复、薛显、华高四将,各带本部人马,潜伏十里之外,以备我
军移营时元兵追赶的救应 ;朱亮祖、傅友德、常遇春、郭英、
俞通源、康茂才、梅思祖、顾时八将,带领二万人马,分为四
处,近伏元营,待他举兵追赶,径杀人他老营,四下放火烧毁
营寨;自率大队人马,乘此月光,急急退走,诱他追杀。军令
才下,朱兵争先恐后,鸦飞鹊乱地移营。
恰有哨马报与王保保知道。那保保大笑说 :“我今日力敌
十将,故知朱兵退怯,不知乘此追击 。”便令铁骑二万,随着
自己追杀,其余大队,俱听大将貊高镇束,守着本营,不得乱
动。吩咐才罢,便跨上了马,如云如电地杀来。朱军只是倒戈
而走。约及十里境界,黑林之中,两边杀出四员将军,正是薛
显、华高、吴祯、吴复带领伏兵迎敌。大队人马,因而都勒转
英烈传                       ・315・

马头,裹着元兵厮杀不放。朱亮祖等八将,看见保保领兵追杀
我军,约莫有十里之远,一声号炮,四面伏兵俱杀入老营中来。
元将貊高提刀来战,被傅友德一箭中着左臂,亮祖赶上一刀砍
死。其余将卒杀得尸横血溅,投降的约有三万余众。日间密扎
扎了多少营垒,到夜来光荡荡一般白地。耿炳文、廖永忠、郭
于兴、吴良,黑暗里带了人马径到城边,叫道 :“快开门!快
开门 !”镇守的军士只道王保保回来,连忙放入。谁知却是大
明士卒。贺知哲坐在官衙,着人探听,朱兵早已杀到衙前。他
便往后堂寻条小路,逃脱六盘山去了。可怜这王保保被朱兵围
杀了一夜,三万铁骑剩五十分之一。将及黎明,四下里叫道 :
“元帅将令,着各将且暂收军,听王保保自去 。”王保保冲开
血路,径向旧寨而走,谁知成了一块白地。纵马放到城边,城
上耀日迎风 ,都是大明旗帜。闷着这口气,只得往定西而逃。
徐达鸣金收军,但不见了朱亮祖、薛显两员大将,便令哨
马四下探望。半日之间,更没一毫踪迹。因唤各寨之中,查原
随朱 、薛两部士卒,这些人也都在那里追寻。渐渐天色将晚,
徐达垂着双泪对众将说 :“朱平章、薛参使,勇智俱奇,若是
被元兵杀死了,也须有个骸骨;若是追击元兵,也须带本部军
校。如此一日,查无下落,所谓何情,日后又何以回复圣主!”
此时正是腊尽春初,当晚潇潇地下着一天春雪,越觉凄怆,
越觉夜更长 。猛想着武当山有个道人,髭髯如戟,不论寒暑,
止着一个衲衣,或处穷寂,或游市井。人问他的吉凶,无不灵
验 ,自号张三丰,又自名为邋遢张。人如斋供他,或升或斗,
无不立尽 ;若没人供养,便半月一月,周年半截,也只如常。
登山涉岭,其行如飞。隆冬卧倒雪中,也只鼾鼾地睡。近闻得
栖于五台山上 ,此处去彼不远。急唤请汤和、傅友德、华高、
郭英四位,领马军五千,火速请来,叩问前事。此时军中漏下,
英烈传                       ・316・

才是一更时分。他们一来是军令,一来念及同胞最好,便驾马
冒雪而行。抬头一望,正好一派五台景色。只见:
左带大河,右连恒岳。五峰高出于云汉,清凉迥异于
尘寰。月色横空,疏淡的是半山松影;雪风飘漾,氤氲的
是一阵梅香。初时天连山,山连雪,洒洒飏飏,还认得有
雁门山、石楼山、中条山、太行山、姑射山、贺兰山,都
象玉攒银砌;后来月满山,山满雪,层层密密,纵然有玉
华峰、盘秀峰、砥柱峰、过雁峰、五老峰、桃花峰,更无
凸凹嵌盎。征雁嘹呖断人肠,封不定神心枯寂;孤鹤翩跹
惊客梦 ,抛不开佛子凄凉。向来说:文殊师刹在上修行,
谁知那道骨仙风,从中磨炼。
孟浩然题禅房诗道:
义公习禅寂,结宇依空林。
户外一峰秀,阶前众壑深。
夕阳连雨足,空翠落庭阴。
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
四将一路上叹赏不已,不觉早已到五台山。
英烈传                       ・317・

第 70 回 
 

追元兵直出咸阳 
 
太山西去五台奇,到处峰峦最可思。
碧汉迢遥惊八月,烟沙寂寞绕千垂。
舍利岂随秋草没,摩尼曾捧夜珠贻。
漫夸马首冲疑纲,指点龙池灭劫时。
四将乘夜冒雪而行,天色将明,已到五台山下。正要上山
求见张三丰,恰有一个小道童在门外扫雪,便对了汤和说:“四
位将军,莫不是大明徐元帅差来谒见三丰师父的么?”汤和听
了这话,便道 :“你师父真好灵异,原何得知我们到此?我四
人正是来谒三丰师父的,烦你指引 。”这童子道 :“我们师父
昨日早间,在庵中与天目使者周颠、铁冠道人张景华、不壤天
童张金箔三人,轮流对奕饮酒,杯中忽见火光两道,直冲西北,
便对他三位说 :‘今日大明兵,以火攻取太原了。我们四人可
即跨鹤下山,乘势引着朱亮祖、薛显追赶元兵,涉历潞州、汾
州 、崞州、沂州、朔州、代州、岚州,使这些地面望风而降,
三府十八州都属大明,以成一统之业,且救了多少生灵,如何?’
他三人应声道 :‘好 !’我师父跨鹤将行,吩咐我说 :‘明日
黎明,有四位将军冒雪来此寻我,你可直以此言回复,说我保
护了朱、薛两将军去了,事毕随到扬州琼花观里观花,叫他们
旋师之日,琼花观中便知分晓。此书一封,可付与汤、郭、傅、
华四公开看。又有书一纸,即烦四公带去,付常遇春将军收看。’
英烈传                       ・318・

这书都在这里 。”四人听了消息 ,便知朱、薛二将军的事情,


便带笑拆开前书来看。恰是诗一首道:
琼枝玉树属仙家,未识人间有此花。
清致不沾凡雨露,高标犹带古烟霞。
历年既久曾何老,举世无双莫漫夸。
便欲载回天上去,拟从博望借灵槎。
右咏扬州琼花观一律,请政。汤郭、傅、华四位将
军麾下。
四人看罢,也不知其中意思,便将香烛礼仪,送在童子面
前说 :“此是徐元帅的下情 。今日不见师父道范,敬留此山,
以表微忱 。”那童子收了,便请四将上山清斋供养。四位说 :
“军情重大,不敢迟延。”即刻辞了童子,催马紧紧地走着。一
路上雪霁天晴,风和日朗,处处是堪描堪画的人世蓬莱,种种
是难说难尽的幽奇景致。未及下午,已到营中,恰有常遇春也
在座。四人备将前事说了一遍。徐达说 :“既如此,朱、薛两
将军必有下落了 。”四人又将书一封递与遇春说 :“此书送与
将军开封 。”常遇春急急拆开来看时,也是四句诗:
一世多英武,胸中虎豹藏。
先于和里贵,后向柳中亡。
遇春见了,惊得木呆半晌,因对众说 :“这诗是当初老母
生下不才之时,方才三日,忽有一位老儿走至堂前,说道:“你
家新生令郎,大有好处,我有小诗一首,是他终身谶兆,你可
收而留之 。’言罢,便不见了老者。后来不才长大,老母就将
此诗置在紫囊之中,付我收留。不才承命四出,也决然带之而
行。今看此诗此字,与前诗字毫无两样,因此心下惊疑 。”一
边说,一边就在左手佩带中,取出紫囊内的诗来看,果然宛肖。
众人都也惊讶。恰好营前报道 :“朱、薛两将军到来 。”徐达
英烈传                       ・319・

连忙出帐接道 :“两位将军哪里去了 ?我等在营中寻觅不见,


十分焦躁 。”朱亮祖、薛显便说 :“我二人同诸将追逐王保保
之时 ,意下也要收兵,忽遇一个道人将手指说 :‘两位将军,
面前骑马的不是王保保么?你两位趁此不捉了他,更待何时!’
我二人便纵马去赶,那保保飞烟似的在前面跑,我们两马也飞
烟似的跟随他,及至天晚,已过了潞安等府。只听路上人说 :
‘ 真是神兵从天而降,哪个敢不顾服 。’夜间也止不住马头,
惟有见一个头陀,三个道士驾鹤而行,便觉有七八万人,拥护
在后边随着。因此潞州、汾州、朔州、折州、崞州、代州、岚
州 ,所有山西地面,三府十八州,俱皆纳款。今早旋马而回,
来见元帅 。”徐达不胜之喜。此是洪武二年己酉春正月,平定
了山西,便一面差官申奏金陵,一面设宴与朱、薛二位将军称
贺。饮酒之中,说起张三丰神异等事,各人神情竦然。
次日徐达便领兵下陕西。兵至潼关,与唐胜宗、陆仲亨相
会 ,议取陕西诸郡。诸将俱说 :“张思道之才,不如李思齐,
且庆阳势弱,易于临洮。不如先取庆阳,后从陇西进取临洮为
是。”徐达说 :“那庆阳城险而兵悍,未易猝破。彼临洮之地,
西通番禺,北界河湟,得其人民,足以备战斗;得其地产,足
以供军储。我以大军蹙之,李思齐必束手就降。临洮既克,都
郡自下矣 。”诸将悦服 。遂进兵克了陇州、秦州及巩昌地方。
因集马骑步卒,一齐直趋临洮府正东五里紫兰滩安营。徐达对
诸将说 :“我想思齐其势已穷,派一人谕以利害,必来投顺。”
只见蔡迁欲往。徐达便令轻装,直至城下与思齐相见。蔡迁委
委曲曲劝他纳降。思齐犹豫未决,又有养子赵琦相阻说 :“如
果不胜,尚有西番可连 。”惟是诸将齐声道 :“还是早降,可
免杀伤之厄。况今元兵百万且不能胜,纵连吐番,亦无用武之
地,不如降为上策 。”思齐便随蔡迁奉表乞降。徐达待以国士
英烈传                       ・320・

之礼。安抚了百姓,便起兵攻庆阳。
那城池是张思道同弟张良辅把守。我军阵上郭英扣城搦战。
思道即欲率兵出迎。良辅向前说 :“大明兵势如山,季思齐尚
且降伏,兄将何为!弟心不如假意献城,图个空隙,刺了徐达,
以报元主,也显得我们的忠心。不然孤军出战,既无后援;弃
城而走,又遗耻笑,兄请度之 。”思道从计,遂开门出降。郭
英引见了徐达。徐达留下部将镇守庆阳,令张思道等,随军中
向西征平凉府。在路二日,军至延陵地界,思道自恃兵精将悍,
且有王保保为声援,贺宗晰为羽翼,平章姚晖为爪牙,窥见徐
达前军已行,便随后杀了军卒数千人,截了粮草一半,径向北
而走。峭子报知,徐达大惊说 :“真个是海枯就见底,人死不
知心。不料思道兄弟如此奸毒。”即令郭英、朱亮祖、傅友德,
各带马兵三千,分着三路追击。
且说思道同弟良辅杀死朱兵三千有余,抢得粮草数万,心
中甚是快乐,统领向北而行。恰到泾州地面,当先一军,正是
催粮骑将廖永忠,便勒马横枪来问。良辅不知情由,便道:“吾
乃张良辅同兄思道,近以庆阳降大明徐元帅,今奉军令上山西、
河北催粮 。”廖永忠心下思量 :“我奉令催粮,岂有用他再催
之理?况从来钱粮重事,元帅断不差托新降之将,且因何更无
他人同催,径用他兄弟两个?”便大叫道 :“你既催粮,何不
往前行,反从北走?决然是降而复叛之贼,劫我粮草的 。”良
辅被永忠说破,无以为答,便挥戈来敌。永忠奋力抵住他兄弟
二人。战未数合。恰好郭英、朱亮祖、傅友德三人追至,两势
夹攻。良辅兄弟力不能支,遂逃入泾州。士卒死者过半。徐达
便遣四将抄他出入之路:俞通源略其西,傅友德略其东,朱亮
祖略其南,顾时略其北。良辅着人夜半缒城往宁夏求救,又被
巡军所拿 ,于是音信隔绝。城中乏食,只得煮人汗和泥食之。
英烈传                       ・321・

徐达四下着人布令说:“反叛的只张良辅兄弟,其余皆是良民。
如有生擒来献者,赏银千两;斩首来献者,赏金五百两,开门
投降者,赏金一百两。如敢抗拒,城破之日,尽行诛戮 。”良
辅部下万户指挥使姚晖与子姚平商议,诈称西门城垣将倾,请
良辅上西城审探修葺。良辅只道是真的,果然亲到西门。他父
子上前一刀砍死,乘势开门纳降。徐达统兵入城。张思道因挈
妻正要投井 ,被军士枭首来献。徐达令将首级一路号令前去,
出榜安民。于是陕西八府悉皆平定。次日上表奏捷。差官出得
城门,恰报有圣旨到来。徐达即忙整拂香案,迎接到堂,三拜
九叩首,山呼万岁礼毕。使臣宣读诏书。
英烈传                       ・322・

第 71 回 
 

常遇春柳州弃世 

崇朝边塞净胡氛,缓带春秋史不群。
铜柱只今题马氏,长缨何必借中军。
元戎幕府行休战,天子明堂坐策勋。
麟阁崔嵬千古壮,功臣谈笑四方闻。
且说使臣宜着诏书道:
敕谕大元帅徐达 :朕闻卿等屡次捷音 ,所向必克,
此朕得所托也。不期元主,即今三路分兵侵我边鄙。以丞
相也速为南路元帅,领兵十万,从辽东侵蓟州;以孔兴同
脱列伯为西路元帅,领兵十万,从云中攻雁门;以江文靖
为中路元帅,领兵十万,攻居庸,三处最急。特令李文忠
前到军中,命常遇春领兵十万,以挡三路之患。卿宜统率
大兵,镇守山西、陕西沿边地方,以杜王保保入寇。特此
诏示,万勿羁迟。
徐达得诏,即令常遇春为大元帅,李文忠为左元帅,郭英
为右元帅,傅友德为前部先锋,朱亮祖为左翼先锋,吴祯为右
翼先锋 ,华高、薛显、蔡迁、费聚、金朝兴、梅思祖、黄彬、
赵庸 、韩政、顾时、汪信、王志、周德兴、张龙十四员大将,
率本部军校步兵十万,随行听遣,即日出延安府进发。兵室潼
关 ,常遇春对诸将曰 :“元兵三路南侵,乃如虎护九谷之势,
我军先救何处为是?”李文忠说 :“孔兴与脱列伯二人进侵山
英烈传                       ・323・

西,有徐元帅沿边镇御,必无他患。今江文靖来攻居庸,那居
庸是北平主辅,乃蓟镇所控,东至辽阳,西至宣府,约有一千
余里,中间古北口、石门寨、喜峰口、镇边城、黄花岭、八达
岭,俱极重要,诚为紧急。兼之也速进攻辽东,以为恢复北平
之计,使我兵东西受敌。元帅宜领兵径抵居庸。若擒了江文靖,
则余兵自然丧胆 。”常遇春依计,便整肃队伍,从蒲州、河北
一路来援居庸关,不提。
且说元丞相也速,领兵讨蓟州、遵化、香河、宝坻,前至
通州正东十里安营。朱军总管曹良臣镇守通州,闻知元兵已到,
因与部将陈亨、张旭议道 :“我兵只有四千,何以应敌?还宜
设计以破之 。”因下令集民间驴、骡,不拘多少,身上缚草为
人 ,穿戴衣甲,执着长枪、大弓,于十里外高原之上屯扎下,
并依着树木,插立鲜明旗号。用妇女三百,俱妆扮男人,擂鼓
鸣锣,不住地呐喊。城头之上也一般由妇女妆扮把守。陈亨率
精锐一千,于大河左边埋伏。张旭率精锐一千,于大河右边埋
伏。只看林莽中高悬红灯为号,一齐发伏追击。曹良臣自率兵
二千,二十里外迎战。再选居民壮丁五百,执着五色旗号,按
方位而列,驻在城外深池之旁,中间设立高台,上缚草人,着
了衣服虚张声势 。众将得令,依法而行。恰好也速大兵已到。
曹良臣奋力来迎。自未至申,天色渐渐将晚,良臣佯败纵马便
走,那也速乘势赶来,追至高原之上,但见军马摇旗呐喊,远
望竟有数十万之众,驻扎不动。也速正在疑心,早见树林之中
一盏红灯笼朗然高照,两边伏兵不知多少,横冲直撞过来。真
所谓: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左有陈亨,右有张
旭,后有曹良臣,三千兵拼死攻击,杀得元兵四散奔溃。也速
只得领了败兵向辽东而走。曹良臣等,只是鼓噪追来,直到蓟
州而还。恰有元将江文靖领兵来攻居庸 ,也速幸得合兵一处。
英烈传                       ・324・

镇守居庸的原是都督孙兴祖,闻元兵合来侵犯,正要出兵
迎敌,只见哨子报 :“有常遇春领兵十万,前来救应 。”不胜
之喜。次日,江文靖在锦川列阵搦战。常遇春自挺枪相迎,未
及五七合,把也速一枪刺死。江文靖舍命而逃。遇春骤马追到,
便活擒于马上。元兵踏死者不计其数,斩首一万六百七十有余。
常遇春对着孙兴祖说 :“都督可仍镇此关,我们当提戈北往。”
即日进发,克了大宁、兴和 、开定、径至开平府十里外安营。
开平守将乃元骁将孙伯奴与平章王鼎。他二人便出城拒敌。
遇春令左翼朱亮祖,右翼吴祯,三路分兵而进。郭英把王鼎活
捉过来,送至军前枭首号令。逃脱了孙伯奴。遇春既取开平府,
遂进兵到柳河川安营。
当晚遇春独坐营中,忽然得疾,精神甚是恍惚。帐中军校
即时传与各营,众将都来问安。遇春说:“某与诸公数年共事,
期享太平,不意今日在此地与诸公永诀 。”众将惊问原故。遇
春将生时老者的诗,与前者五台山张三丰送来之诗二者相同的
事情,重新说了一遍,因说 :“‘先于和里贵,后向柳中亡 ’。
我于和州得遇圣主 ,幸而所在成功,受了显爵,今兵至柳川,
其亡可知。且病体十分沉重,诸公可为我料理身后之事 。”驻
在营中,约莫半月,果然病笃,瞑目而逝,时年四十岁。李文
忠下令诸将且举哀,将衣衾、棺木备得齐正,殡殓了,即着金
朝兴领兵三千,保护灵枢而回。不一日来到龙江驿。太祖闻得
信息大惊,御制祭文,亲至驿中致祭。驾诣柩前,拈香、奠酒、
焚楮,长揖痛哭而还。且命葬于钟山草堂之原,迫封翊运推成
宣德靖远功臣 ,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太保中书、右丞相、
开平王,谥曰忠武。配享太庙。长子常茂袭郑国公,次子常荫
袭开国公,三子常森袭武德侯。追赠祖考三代。
却说孔兴、脱列伯二人,闻知常遇春身故,进攻大同最急。
英烈传                       ・325・

太祖传旨李文忠为大元帅,汤和补左元帅,其余将佐仍旧供职,
来救大同。李文忠领兵,自登城遂过云中,出雁门,次马邑地
方,遇着元兵数千突至。文忠乘其不备,挥兵一鼓而败之,捉
了平章刘帖木儿及龙虎四大王。此时天下大雨雪,文忠疑有伏
兵,因令哨骑出入山谷,查视彼卒往来。却见哨马回报 :“我
军前队已离敌五十里之地屯驻 。”文忠与诸将商议说 :“我军
离敌五十里之遥扎营,分明示之以弱 。”即传令离敌五里,阻
水为营,乘晚而进。一边传与原守大同将帅汪兴祖得知,以便
彼此攻杀。大兵驻扎才定,忽见黑云一片,压住营垒,宛如覆
盖。文忠望了半晌,对诸将说 :“有此云气,必主贼兵劫营。”
传令傅友德率前军三万,张龙、周德兴二将接应;朱亮祖率后
军三万,王志、汪信二将接应;吴祯率左军三万,顾时、韩政
二将接应;郭英率右军三万,赵庸、叶彬二将接应。俱北退五
十里,于白杨门四面埋伏,只候晓星将坠,东日将升,林中放
震天雷为号,便发伏围剿元兵。汤和统军五万,分作十营,如
连珠相似,布列平坦地面,一路接应我军。但只护行,不必相
杀。自领大队三万,秣马饷军,在寨中坚壁不动,只待元兵来
劫,便向北且战且走。诸将得令而去。将及三更,果然脱列伯
领着元兵 ,竟从西营杀入。文忠挥兵北走,脱列伯骑兵赶来,
路上早有十营军马相继救应。将及天明,前至白杨门,文忠大
队人马都往深林中去。惟听轰天的一声炮响,四下伏兵一齐杀
出,把元兵密密地围住了厮杀。文忠立马于高原之上,着人高
叫 :“元兵中擒得脱列伯来降的,从重褒赏,决不食言 。”须
臾之间,果有本部将士缚着脱列伯来献。文忠即令军中取过白
金耳百两,彩缎二十匹,重赏来将。投降士卒,约有二万多人。
辎重、马匹不计其数。孔兴闻知信息,也解了大同之围。绥德
部将 ,乘机将主将斩首,来到军前纳降。哨马星飞报与元主。
英烈传                       ・326・

元主晓得事都不济,从此之后越发望北而行,无复南土之心矣。
西北一带地方,悉皆平定。李文忠便班师驻了汴梁,遣官奏捷。
太祖见表大喜。只见太史令刘基出班奏道 :“臣观北兵,今日
势衰,不如乘此锐兵,四路穷追剿灭,免留后患。古人云:‘除
恶务尽,树德务滋 。’伏惟陛下圣裁,以便诸将行事 。”
英烈传                       ・327・

第 72 回 
 

高丽国进表称臣 
 
万方云气护蓬莱,春色苍茫紫极开。
天阔高台招骏去,风生大漠射鹏来。
明时喜合江湖思,佳节欣闻鼓角回。
还羡硕儒通籍笔,艰危心折请缨才。
那刘基奏称 :“元兵既败,正宜乘势剿灭 。”恰好邓愈等
前承钦命,征讨广东、广西洞蛮,及唐州一带地方,也得胜而
回。太祖对刘基说 :“平定中原及征南诸将,尚未赏赍。朕欲
赏赐之后,方议出师 。”刘基回奏说 :“陛下英明神武,所见
极好。”即命内库办取赏赍银缎,次日颁出:徐达白金五百两,
文币五十表里;李文忠、廖永忠各白金二百五十两,文币二十
五表里;胡廷瑞、杨璟、康茂才各白金二百五十两,文币十七
表里;傅友德、薛显各白金二百两,文币十七表里;冯胜、顾
时、朱亮祖、郭兴等各白金二百两,文币五十表里;其余将士
俱各赏赐有差。诸臣顿首拜谢。领赐当日,设宴殿廷,文臣刘
基等在左班,武臣徐达等在右班,一一赐坐。惟有丞相善长以
有病不与。太祖因命刘基侍坐本席,附耳问曰:“朕向欲易相,
不意去年九月,参政陶安卒于江西,今年冬,中丞章溢又丁忧
回乡 ,谁人可代之?”刘基说 :“国之有相,犹国之有栋梁,
若未毁坏,不宜轻去;若无大木,不可轻易。今善长系陛下勋
旧,且能和睦臣民 。”太祖便笑说 :“他每每欲害汝,汝反为
英烈传                       ・328・

之保耶 。杨宪可为相么?”刘基应声道 :“选有相才无相量。


尝思为相的,宜持心若水,不得以己意衡之。今杨宪不然,恐
致有败 。”又问 :“汪广洋、胡为庸二人若何?”刘基摇着头
说 :“广洋懦不任事,且气量又褊浅;胡为庸小犊也,此人一
用 ,必败辕破犁 。”太祖听了言语,红着圣颜说 :“朕之相,
当无如先生 。”刘基即离席叩首说:“臣福薄德浅,且多病惫。
况性最刚狠,积恶太深,又才短不堪烦劳,胡能当此?”言毕,
赴本位而坐。当晚极欢才罢。
次日,御文华殿,却有通政使司奏说:“高丽等国遣使口害
哩嘛哈,以明日是洪武三年正月元旦,故奉表称贺 。”太祖将
表章看了,因宣口害哩嘛哈问彼国风俗。他便不加检点地念出一
首诗道:
国比中原国,人同上古人。
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
银瓮储新酒,金刀绘锦鳞。
年年二三月,桃李一般春。
祖听了,对朝臣道 :“莫谓异地不生人才,只此一诗,亦
觉可听 。”传旨提督四夷宾官好生陪宴,不提。
随有一个职官的内眷,满身素裳,向前行礼毕。太祖看他
仪容闲整,因问 :“老媪为谁?”那内眷跪着奏道 :“臣妾系
原任江西行中书省参政陶安之妻 。”太祖惊说 :“是陶先生之
嫂乎?言及陶先生,使人心怀怆然。”遂问 :“嫂有儿子么?”
老媪对说 :“妾不肖子二人 ,今被事伏辜论死。家丁四十人,
悉补军伍。今因一丁病故,州司督妾就伍补数。犬马余年,无
足顾惜。惟望圣恩念先学士安一日之劳,令得保首领,以入沟
壑,则妾幸矣 。”太祖立召兵部官谕说 :“朕渡江之初,陶先
生首为辅佐,涉历诸艰,功在彝鼎。方闻其述,遽令子孙残落,
英烈传                       ・329・

深可悯怜。而可尽赦四十余军,还养老嫂。”再问老媪说:“你
今家业何如?”那老媪惟有血泪十行,愁肠一缕,哪里回报得
出。太祖即令内库将白金二千两,白布二百匹,赐与老媪。又
说:“原住舍宇,所在官司可为修葺;又记得朕前赐与门联说:
‘国朝谋略无双士,翰苑文章第一家 ’。可仍刻写于宅门,以
显褒崇之意 。”那夫人辞谢出朝。
翌朝,太祖因新年万几少暇,命驾随幸多宝寺。步入大殿,
见幢幡上尽写多宝如来佛号,因出对说 :“寺名多宝,有许多
多宝如来 。”学士江怀素在侧,进对曰 :“国号大明,五更大
大明皇帝 。”龙颜大喜,即刻擢为吏部侍郎。
寺中盘桓半晌,又步至方丈之侧,恰有彩笺,上书维扬陈
君佐寓此。太祖因问住持说 :“陈君佐非能医者乎?”僧人跪
对说 :“能医 。”太祖曰 :“吾故友也,可即唤来相见 。”陈
君佐早到圣前,山呼拜舞毕。太祖带着笑问说 :“你当初极喜
滑稽,别来虽久,谑浪如故乎?”君佐默然。太祖便问 :“朕
今既有天下,卿当比朕似前代何君?”君佐应声说 :“臣见陛
下龙潜之日,饭糗茹草,及奋飞淮泗,每与士卒同受甘苦,臣
谓酷似神农,不然何以尝得百草 。”太祖抚掌剧欢,联手而行,
命驾下人俱各远避 ,止有刘三吾、陈君佐随着。遂步出寺院,
便入一小店微饮,奈无下酒之物,因出对云 :“小村店,三杯
五盏,无有东西 。”君佐立对说 :“大明君,一统万方,不分
南北 。”太祖谕之曰 :“朕与卿一个官做何如?”君佐固辞不
受。刘三吾将钱酬还了酒家。
正要出店,只见一个监生进来。太祖问道:“先生何处人?
亦过酒家饮乎?”那人对曰 :“本贯四川。雅慕德化,背主远
来坐监,聊寄食耳 。”太祖便与生对席同坐,即嘱其对词曰 :
“千里为重,重水、重山、重庆府 。”监生对道:“一人是大,
英烈传                       ・330・

大帮、大国、大明君 。”太祖便将几上片木递与监生说 :“方


谗对语颇佳,先生可为我即木赋诗 。”监生便呤道:
片木原从斧削成,每于低处立功名。
他时若得台端用,还向人间治不平。
太祖私心自喜 ,拱手别去。回宫,即令监中查本生名字,
拜受礼部郎中。次早视朝,监生朝见,方知酒肆中见的是太祖。
刘基因奏 :“春气将和,乞命将四出,以犁边廷 。”调遣
徐达为征元大将军,带领沐英、耿炳文、华云龙、郭英、周德
兴、梅思祖、王奉、汪信八员虎将,并将所部军兵十万,自潼
关出西安以捣定西;李文忠为左副将军,带领傅友德、朱亮祖、
廖永忠、赵庸、薛显、黄彬、吴复、张旭八员虎将,并所部军
兵十万,由北平经万全进野狐岭直去一带地面北伐;汤和为右
副将军,带领俞通源、俞通渊、胡廷瑞、蔡迁、郑遇春、朱寿、
张赫、谢成八员虎将,并所部军兵十万,出雁门关北伐;邓愈
为东路督总管 ,带领吴良、吴祯、康茂才、唐胜宗、陆仲亨、
杨国兴、韩政、仇成八员虎将,并所部军兵十万,从辽东北伐,
务在肃清,方许班师。再令中书省写敕,敕令汪兴祖、金朝兴
守大同;孙兴祖守居庸;曹良臣守通州;郭子兴、张龙守潼关;
张温守兰州,俱是切近边陲地方,宜小心提防,练习军将。又
念伪夏据有西蜀,明升尚幼,都为奸臣戴寿所惑,特令都督杨
碌持书,谕以祸福,开其纳降之门。叶升、李新二将,辅翼同
往。分遣已毕,请将择日取路,分头进发。
那徐达引兵前至定西界安营。早有元将扩廓帖木儿与王保
保互为犄角,各列着营栅,向前拒敌。徐达传令沐英领兵三万,
敌住扩廓帖木儿,耿炳文、周德兴分为左右二哨接应。郭英领
兵三万,敌住王保保,华云龙、梅思祖分为左右二哨接应。自
领王志、汪信压后。两边一齐进发,杀得元兵大败,所获人马、
英烈传                       ・331・

辎重无数。生擒元将严奉先及元公主以下一百零七人,散卒六
万有余 。那扩廓帖木儿与王保保,竟往西北拼命地奔走去了。
且说李文忠统了将校出居庸关,前至野狐岭。只见岭上突
然冲出一彪兵来 ,与朱军对敌。旗号上写着:太尉蛮子佛思。
未及战得五合,被傅友德一枪刺死。文忠催动大兵,便至白海
子骆驼山驻扎 。这个山离应昌府七十里之程,却是应昌藩屏。
元帝着太子爱猷识里达腊与丞相沙不丁及大将陈安礼、朵儿只
八喇,率兵三十万拒守此山。文忠便令于山南安营。次日,摆
开阵势,在山下挑战。
英烈传                       ・332・

第 73 回 
 

获细作将计就计 
 
午坐焚香索简编,香烟缥缈悟神仙。
龙拿云雾非伤猛,蜃气楼台那解玄。
直上亭亭山寨立,到处烟尘生霹雳。
此际绝景难比邻,殊是神兵天外集。
长堤高柳带平沙,无处春来不酒家。
最苦众战疆场者,更无滴水煮新茶。
长歌短筑泪徒流,烁火销金莫自由。
忽在灵驹骤新沼,天教绝寨壮皇猷。
只今沙漠有灵泉,润色都将春草妍。
还忆旧时秦土上,几多血汗洒青烟。
却说元太子知朱军山下搦战,因与众将商议。丞相沙不丁
上前奏说 :“殿下且勿忧愁 。这骆驼山势若长城,险过华岳。
臣请率兵上山迎敌,胜则乘势追杀,败则列寨固守。大明兵将
若或登山,只须将炮石下击,必不能当。况粮草积有五七年之
资 ,甲兵尚有三十万之勇,彼南人不禁水草之苦,朔漠之寒,
以臣计之,当保得胜。”太子道:“丞相虽然如此,勿视等闲。”
沙不丁遂领兵一万来战。两阵方交,元兵终是气怯,奔溃而走。
文忠便令薛显率铁甲五百,乘势上山攻杀。那山上矢石如雨地
飞来,朱军伤死者七十余人,薛显只得收军回阵。次日,李文
忠会集傅友德、朱亮祖、廖永忠、薛显等八将,细议说 :“你
英烈传                       ・333・

们八人可分兵四支,各带兵马三千,四下沿山,远哨山中虚实
并峰峦夷险,回来作个计较。”各将分头去办。恰好军前报说:
“军师刘基到来 。”文忠慌忙迎入,且言骆驼山难克一事,刘
基也没个理会。将及半晌,四路哨军回来,都说山势甚是绵延
险阻,元兵营寨密密地驻扎。军马、钱粮想都充实。况他只是
坚壁不动,看来不易攻取。自此两军相持了二十余日。
忽一日报有巡逻的捉得细作,在帐外听元帅发落。刘基便
附李文忠耳朵说 :“如此,如此,如何?”文忠一边同刘基升
帐,一边点着头说 :“甚好!甚好!只见那细作跪在面前。刘
基看了,反佯问他说 :“你是本营小卒,前者差你去上骆驼山
打听,何故而今才回?”那人见刘基错认,也便奸诈回说:“小
人奉命打探元兵,他山上把守极严,未可一时攻打。”刘基说:
“正是 。如此,奈何,奈何 !”那人未见发落,尚跪在帐前。
忽有一个官儿,口称军政司来说 :“军粮已尽,只可应今日支
用 。”刘基便假意对李文忠并合帐将校说 :“粮储大事,你这
官所掌何事?且到没了才来报知,推出辕门斩了报来 !”那官
几十分哀苦求生。刘基便吩咐,着令辕门官捆打八十,就令三
军今夜密地拔寨而行,回到开平,待秋深再议攻取,切不可叫
元兵知觉,恐其乘机追赶。因复发落那人说 :“你可仍到元营
细探下落。我在开平驻营,倘若他们把守稍懈,即来报知 。”
且着军中取三两重的银牌一面赏他,以酬劳苦 ,待回来之日,
再行奏请升职。那人领赏暗喜,径到骆驼山见了太子,备言前
事,且说 :“赏我银牌,如此侥幸 。”太子听了大喜,便令陈
安礼领兵三万为左哨,朵儿只八喇领兵三万为右哨,即同沙不
丁领兵五万为中队,连夜下山追击。沙不丁说 :“殿下且莫轻
动。待臣同朵儿只八喇各领兵三万,分左右追赶,殿下还宜同
陈安礼把守老营 。”太子说 :“这也有理,依卿所奏 。”元将
英烈传                       ・334・

准备夜来追杀,不提:
且说刘基把细作发付出营,便着哨子暗地随他打探,回报
今晚果来追袭。因密授傅友德、朱亮祖领兵四万分伏骆驼山左
右,只听本营连珠炮响,便上山如此而行;赵庸、黄彬各领兵
一万,分左右接应;胡美、吴复各率本部兵马五千,在营中乘
天暗迤逦而行,向开平原路走动,诱元兵追杀;廖永忠、薛显
各领兵三万,在营两边深林里埋伏,待元兵来劫老寨,以赛月
明(一种号炮)在空中放起为号,便两肋夹攻而入;李文忠自
同军师刘基,领着大队人马,俱饱食带甲而睡,营中并不许张
点灯烛。只待元兵到来,一声炮响,四下里齐燃火把杀出,分
拨已定。莫约二更时分,月色朦胧,烟雾四起,果见两员大将
领着兵马,分左右赶杀出来。来在营边,不见文忠动静。沙不
丁传令三军,趁早上前追赶。未及说完,忽听暗地营中一声炮
响,四下火光烛天,大队人马从东、西、南、北各处杀将出来,
早有赛月明不住地放到半空,朗若白昼。沙不丁大叫中了刘基
的计了,可急取路而回。却好廖永忠、薛显两边发动伏兵,奋
力夹攻过来。那沙不丁被廖永忠一枪刺着咽喉而死。朵儿只八
喇舍命而回 。将到骆驼山,把眼一望,但见山上星罗的营寨,
俱各火焰烘天,金鼓动地,满山都是大明的旗帜。正待沿山逃
走,被接应的左哨赵庸一锤飞来,把脑盖击得粉碎。原来傅友
德、朱亮祖听得老营炮响,明知元兵与我军大战,因乘机装作
元兵杀败逃窜模样,把马直奔山上。那元兵黑夜中只道是自家
军马回来 ,也不提防,竟被朱兵捣入营寨。元太子慌忙上马,
仅有残兵六七百骑相随,连夜走应昌去了。元将陈安礼被乱军
中砍作数十段。真个杀得斗转星移,尸山血海。天已大明,李
文忠率大队人马,径抵应昌城外安营。此是刘军师施这调虎离
窠之计。
英烈传                       ・335・

且说元太子领了残兵不上一千,逃入应昌城中,来见元帝。
元帝闻说大惊,正染痢疾愈加沉重,于四月二十八日,身入黄
泉。太子便权葬在城中玄隐山下。后来太祖因他顺天而逃,谥
为顺帝。这也不必赘述。李文忠知元帝已死,传令众将分攻应
昌,约定三日之间,决然要下。诸将四围攻打。却有元平章不
花,看这势头破在旦夕,便对太子说 :“何不弃此北去 。”太
子含泪 ,吩咐部将百家奴、胡天雄、杨铁刀、花主帖木儿等,
率领所有兵马三千,开了北门,杀条血路而走。谁想东西两彪
人马,烟尘中乱杀而来,截住去路。哨马探看,却是汤和带领
俞通源等八将,统领十万,出雁门,一路荡除未降元兵。邓愈
带领吴良等八将,统领十万,从辽东一路荡除未降元兵。今日
恰好赶到,各由东西合着混杀,元兵死者过半。百家奴等保着
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不上万骑,落荒拼命逃去。
李文忠率师入了应昌城,抚安黎庶。获有元太孙贾里八刺
并后妃、宫嫔、王子里的罕、国公苔失帖木儿,及宋、元所传
玉玺、玉册、玉圭、玉卑、玉斧、玉图图书等物。元臣达鲁花
赤因也归顺。李文忠一概纳降。
当日,三处统兵元帅都会齐在应昌,开筵庆祝。刘基说 :
“元太子北走,诚为后患。汤、邓两位元帅,可领所部屯扎此
城。李元帅还当剿捕余党。”即日,刘基、李文忠等进兵北追,
在路三日,到麻歌岭地面。时天气暑热,三军一路烦渴,更无
滴水可济 。沙尘噎人,死者竟至数千。李文忠便会三军驻扎,
自己下马拜告天神说:“如大明圣王有福北征,诸将不至灭亡,
愿天降甘霖,地开泉脉,以济三军之渴。”众将虔诚一齐下拜。
恰有文忠所乘青骢捕影的龙驹 ,向天长鸣,在军前跑了三匝,
向前跑在一个去处 ,撅开沙土,有五尺余深,忽见甘泉涌流,
涓涓不竭。军士真如得菠萝蜜一般,各个死中复生。文忠命杀
英烈传                       ・336・

乌牛、白马,祭答天地。至今歌麻岭有跑马泉胜迹。又行了四
日,只见哨马报:“前是红罗山,元太子在此屯兵。过此山后,
但见茫茫白水,渺渺烟波,也没有桥梁,也没有舟楫,一望无
际,更不知什么去处,特此报知。”刘基听了哨报,沉吟一会,
叹息道 :“可见定数,再莫能逃,我也当付之一笑 。”李文忠
便问道 :“军师何出此言,想来必有原故,末将愿闻其详 。”
英烈传                       ・337・

第 74 回 
 

现铜桥天赐奇祥 
 
幕外闲听说便君,孤城海上倚斜晖。
千山见日天犹夜,一线空虹水白平。
眼底苍茫魂欲绝,对啼江岸霜初歇。
神开铜气儿铜桥,是是非非谁与说。
破剑壁间鸣怪事,山谷迎风多黑气。
乌乌长啸似笙簧,凭谁显出凭谁去。
乾坤一瞬笑谈中,万事阴晴雨后虹。
斜倚墙西邻竹暗,兰香梅雪白头翁。
到今烟火靖沙场,南北峰前复与觞。
愿教万岁欢无极,惟独长安别有光。
军师刘基听了红罗山三字,不胜叹息。李文忠定要问个根
底。刘基道 :“敝处青田也有红罗山一座。不才当年未遇圣主
之时 ,每爱此山幽僻,常在山中行思坐想这道理。不期一日,
见山岩中响亮一声,开了一条石窦,不才挨身而入,果有些异
见异闻。当日回家,夜来忽梦金甲神口吟诗句,教不才紧记在
心,且云 :‘是你一生事 。’那诗道:
南北红罗一样名,只将神凌显清声。
大明明大胡边靖,妙玄玄妙匣中兴。
卯金刀兵角蛟精,未头一角尔峥嵘。
须念机关无尽泄,角端见处一身清。
英烈传                       ・338・

不才时常思量,只有首句与末句未有应验。今日复遇有红
罗山,想此生结局只如此了 。”文忠叹息了一会,因商议攻取
之计。刘基说 :“必须先观山势夷阻何如,方可定策 。”便令
傅友德、廖永忠领兵三千,到前探望。但见林树参天,荆棘满
地,密密营栅,甚是列得周匝。回来报知。文忠说 :“既是这
般,便有固守之意。然我兵远来,只宜急攻,不宜缓取。我意
今夜若以火攻之,必然得胜 。”刘基大笑道 :“我心下亦欲如
此 。”就遣赵庸、黄彬、吴复、胡美四将,各领铁甲五千,带
着斧锯并火器 ,四面分头,夜至红罗山下埋伏。待半夜时候,
炮响为号,一齐上山攻开树栅,便各处放火。朱亮祖、薛显领
兵二万接应 。傅友德领兵一万,直捣中营。廖永忠领兵四万,
山下截杀逃兵。李文忠自率大兵随后。各将得令前去。待至二
更左右 ,只听得半空中一声炮响,四将登时上山,砍开树栅,
火铳、火炮、火箭于处处发作。倏忽之间,火势冲天,惊得元
兵在梦中醒觉,自相残杀,四散奔溃而走。百家奴被傅友德砍
死。胡天雄被薛显一枪刺中当心。杨铁刀恃着凶勇,保了元太
子及些残兵败卒,约有二千余众,向北而驰,被朱亮祖同廖永
忠赶上。亮祖一箭射去,直中杨铁刀脑后,堕于马下。只有花
主帖木儿紧随太子北行。殆及天明,李文忠大兵在红罗山埋锅
造饭。恰有一个老儿,皓首苍髯,童颜鹤骨,来见李文忠,说:
“某乃此地居民,有一札启上 。”文忠看言貌非常,将手接他
札子来看,只见有诗四句道:
兵过红罗山,须知见角端。
倘然不相信,士卒必伤残。
文忠看得完时,抬眼来看,那老儿随风冉冉地去了。即请
刘基商议。刘基道 :“我因前者梦中神人的诗,因查得角端乃
是神兽 ,其类有五:一日耸孤,色青,头长三角,口喷青烟,
英烈传                       ・339・

光如蓝靛。按东方甲乙木,见则国家有草木之妖;间生于极东
日本琉球、吕宋之地。二曰炎驹,色红,生有双鬣,项有鱼鳞
光,如赤焰。按南方丙丁火,见则国家有毒火之灾;间生于极
南安南古城暹罗之地。三曰素冥,色白身长,毛甚尖削,光若
莹玉;按西方庚辛金,见则国家主有刀兵之惨;间生于极西罗
思烈思乃竹果由之地。四曰用端,色黑声清,龟甲龙足,光若
鸦青;接北方壬癸水,见则国家有水潦之灾,间生于沙漠乌撒
汗之地。五日麒麟,色杂而文中多黄色,碧腹紫肉,虎爪龙睛;
按中央戊巳土,见则国家丰熟,天下太平。既有此言,元帅不
可不信。况茫茫沙漠之地,纵取得来,亦无益于朝廷 。”李文
忠应道 :“军师之言有理。可即在此屯兵,末将当与傅、朱二
先锋领兵过山,追袭元太子,试看此老之言果有灵验否 。”刘
基说 :“这也去得。但元帅此去果见用端,可速回兵 。”
文忠唯唯而行,遂率兵追过红罗山。将及五十里地面,遥
望元兵无食可餐,俱从旷野中拔草为粮,看见朱兵将到,惊慌
逃避。傅友德、朱亮祖奋击向前,斩获二千余级。止有三五百
骑随着元太子前至乌龙江(又名海子),渺渺茫茫,无船得渡。
朱兵又追赶渐渐近来 ,那太子血泪包着双珠,下马跪在地上,
望着青天祷告说 :“自古以来,舜有三苗,周隋猃狁(古代北
方的一个少数民族),秦汉有匈奴,唐有契丹,宋有金辽;直
至我世祖有中国已经百年 ,今大明追逐我们至此,无路可逃,
全望苍天不殄灭我等,曲赐周全。”三五百人,个个嚎天哭地。
忽然江中雪浪分开,狂波四裂,显出一道长虹,横截那千
顷碧水上一条铜桥,待元兵一拥而渡。朱兵连忙追及,将欲上
桥,谁想是空中一条白浪,何从得济。
文忠望了半晌,叹息数声,说道:“可是皇天不欲绝彼。”
惆怅之间,只听响亮一声,看见红罗山上有个东西,身高六尺,
英烈传                       ・340・

色苍乌云,头上一角,碧色的一双眼睛,如笙如簧地叫响。文
忠对傅、朱二人并所领士卒说 :“此必是用端神兽了 。”因高
叫说 :“用端,角端,尔乃天之神奇,物之灵异,必能识天地
未来气数,倘元人此后更不复生,尔可藏形不叫;若是元人复
生,尔可叫一声;若止南侵,不能进关,尔可叫两声;若复来
犯边,尔可叫三声 。”文忠吩咐才罢,那用端连叫三声而去。
文忠心知天意,便引兵乘夜回红罗山。天明到得本营,将
铜桥渡元兵及山上见用端的事,一一对刘基说了一遍。刘基道:
“真是奇异 。”即日拔寨而起,回至应昌,与邓愈、汤和等将
相见了。文忠具言前事,诸将叹息不已,因留将镇守应昌,抚
慰军民,其余兵卒俱随文忠、邓愈、汤和等回京。
恰好大将军徐达帅诸将西征土蕃,克了河州。那土蕃元帅
何镇南 、普花儿等,皆纳印请降。便将兵追元豫王至西黄河,
直到黑松林杀了阿撒秃子。于是河州以西甘朵乌、思藏人等部,
来归者甚众。甘肃西北一带数千里,不见一兵卒,因也率兵回
京。太祖闻得胜旋师,乃率群臣出劳于江上。
次日,徐达等进平沙漠表章。太祖因对朝臣说 :“尔等戮
力王家,著有茂绩,非有世赏,何以报功。朕已命大都督府及
兵部官,录诸将功绩,吏部定勋爵,户部备礼物,礼部定礼仪,
工部造铁券,翰林撰制诰。明日是仲冬丁酉之吉,诸臣各宜明听
朕言。”本日退朝。
次日五鼓,太祖夙兴,御奉天殿 。皇太子及诸王 、文武
百官 ,朝见礼毕 ,排列在丹墀左右。太祖说 :“今日定行封
赏 ,非出一己之私 ,皆仿古来之典 。向以征讨未遑 ,古延
至今日 。如左丞相李善长 ,虽无汗马之劳,然供给军粮,更
无缺乏;右丞相徐达 ,朕起兵时即从征讨 ,摧坚抚顺,劳勋
最多,二人进列公爵 ,宜封大国,以示褒嘉,余悉照功加封。
英烈传                       ・341・

书曰 :‘德懋懋官 ;功懋懋赏 。’今日若爵不称德 ,赏不酬


功,卿等宜廷论之,毋得退后有言 。”于是封徐达为开国辅运
推诚宜力武臣,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傅中书、右丞相,进
封魏国公。参军国事,食禄五千石,赐诰命铁券。因着中书官
宣券文,曰 :
朕闻自古帝王创业垂统,皆赖英杰之臣,削群雄,平暴
乱;然非首将智勇,何能统帅而成大功。如汉、唐初兴,诸
大名将是也。当时虽得中原,四夷未及宾服,以其宣谋效力
之将比之 ,岂有过我朝大将军之功者乎?尔徐达起兵以来,
为朕首将。十有六年,廓清江汉、淮楚,电拂两浙,席卷中
原,威声所振,直连塞外,其间降王缚将,不可胜数。顷令
班师,星驰来赴。朕念尔勤既久,立功最大,天下已定,论
功行赏 ,无以报尔,是用加尔爵禄,使尔之子孙世世承袭。
朕本疏虞,皆遵前代之典礼。兹与尔誓:除谋逆不宥,其余
若犯死罪,免尔二死,子免一死,以报尔功。呜呼!高而不
危,所以常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常守富也。尔当慎守朕
言,谕及子孙,世世为国之良臣,岂不伟欤?
宣读已毕。那铁券制度,宛如大瓦一片,面刻诰文,背镌免
罪减死俸禄之数,字画俱用金嵌成。一片藏在内府,一片给与功
臣,两边相合,因叫做铁券。这规矩依照宋时赐钱谬王的铁券造
成。太祖特令使臣到浙江台州钱王的子孙取样铸造的。
英烈传                       ・342・

第 75 回 
 

赐铁券功臣受爵 
 
海水动天天欲晓,晓大日炙珊瑚老。
凤凰齐鸣百尺梧,总教飞上丹山岛。
胡马莫看一骑惊,浅草青黄水痕新。
彩牵小豸当空乳,沙卧高驺不动尘。
黄河如带山如砺,松青月朝犬舞吠。
日丽琉璃方瓦金,金貂绶绿英雄佩。
堪嗟西蜀迕天行,瓦地偏将妖露王。
. 巫云不辨山河色,峡水空流天地滋。
兜鍪重整羽林时,命轻人鲜瓮头催。
鬼门关外船行近,鲁直新诗最可思。
太祖赐券与徐达了,因封李善长太师守正文臣韩国公,食
禄四千石。封常遇春子常茂郑国公,李文忠曹国公,冯胜宋国
公,邓愈卫国公,并食禄三千石。封汤和信国公,耿炳文长兴
侯 ,沐英西平侯,郭兴武定侯,吴良江阴侯,廖永忠德庆侯,
傅友德颖川侯,郭英巩昌侯,朱亮祖永嘉侯,吴祯靖海侯,顾
时济宁侯,赵庸南雄侯,唐胜宗延安侯,陆仲亨安吉侯,费聚
平凉侯,周德兴江夏侯,陈德临江侯,华云龙淮安侯,胡廷瑞
豫章侯,俞通源南安侯,俞通渊鹊越侯,韩政东平侯,康茂才
蕲春侯 ,杨碌谕蜀未还,遥封营阳侯;并各食禄一千五百石。
王志六安侯,郑遇春荣阳侯,曹良臣宣宁侯,黄彬宜春侯,梅
英烈传                       ・343・

思祖汝南侯,陆聚河南侯;并各食禄九百石。华高广德侯,食
禄六百石,并各赐铁券子孙世袭。又封孙兴祖燕山侯,胀兴祖
东胜侯,薛显永城侯,胡美临川侯,金朝兴宜德侯,谢成永平
侯,吴复六安侯,胀赫航海侯,王弼定远侯,朱寿舢舻侯,蔡
迁安远保,叶升在蜀未回,封靖宁侯,仇成安襄侯,季新在蜀
未回,封祟山侯,胡德济东川侯。其余诸将,各照功升赏。又
追封冯国用邓国公,俞通海虢国公,丁德兴济国公,加封耿再
成泗国公。止有刘基初封上柱国安国公,他再四拜辞不受说 :
“臣命轻福薄,若今日受恩,必折寿算,伏乞陛下俯从臣请。”
太祖因他力辞,改封为诚意伯,食禄三千四百石。当晚筵宴而
散。
过有数日,杨璟率副将李新、叶升朝见,太祖便问伪夏明
升的事务。杨璟说 :“那明升年止一十四岁,其罪虽轻,但为
丞相戴寿专权,蠹国残民,生黎极苦;况是梁王所封,是元朝
余孽。前者臣受明命,将书晓谕祸福,那戴寿公然大言,说彼
西川北有陈仓之险,东有瞿塘之固,南有汉洋之隘,大明幸而
得志中原,何敢轻我西夏?将圣谕遂丢在地,甚是无理。伏望
陛下大振神威 ,肃清巴蜀 。”太祖听了大怒,便沉吟了一会,
说道 :“西川山水险阻,我军未知道路,不利攻进。奈何!奈
何 !”杨璟即从袖中取出一个手卷说 :“臣前日行时,也虑及
伪夏必然抗拒,因召画工随行,暗将地理夷险处,尽行细细图
画于此。他日进兵道路,尽可了然在目 。”太祖含笑,就将手
卷展开,果然山川形势尽可揣摩,便下令徐达以兵辅守山、陕
等处;邓愈以兵镇守广、浙等处;李文忠以兵镇守山东、河南
等处;汤和、傅友德二人,可率廖永忠、曹良臣、周德兴、顾
时、康茂才、郭英等十八员大将随征,分道而往。先命太史择
吉,然后祭告行师。太史奏说 :“今洪武四年辛亥,三月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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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可祭告天地,初八日可出师西行 。”至日,太祖乘銮舆率文
武群臣,直至南郊设莫行礼,读祝文曰:
大明洪武四年三月初二日,皇帝臣谨以牢醴致祭于昊
天后土、太岁风云雷雨、岳镇渎海、山川城隍、旗纛之神,
曰:臣起布衣,率众渡江,平汉吴,立国业,削群雄,定
四方,于今十有七年。凡水陆征行,必昭告于神祗,受命
上苍 ,赖神荫佑,天下一统。惟西蜀戴寿,假幼主之权,
恣行威福 ,据一隅之地,戕贼生民。声教既有彼此之殊,
封疆实宜中原所统。若恣其桀傲,必损我藩篱。时拜汤和
为征西大将军,率杨璟、廖永忠、周德兴、曹良臣、康茂
才、汪兴祖、华云龙、叶升、赵庸、从瞿塘以攻重庆;傅
友德为征西前将军,率耿炳文、顾时、陈德、薛显、郭英、
李新 、朱寿、吴复、仇成,从阶文以趋成都。二路分行,
咸祈神佑。
祭告礼毕,驾回奉天殿,命汤和挂征西大元帅金印,廖永
忠为左副帅,周德兴为右副帅,康茂才为先锋,率京卫荆湘舟
师一万,由瞿塘趋重庆;命傅友德挂前军元帅金印,汪兴祖为
左副帅,耿炳文为右副帅,郭英为先锋,率河南、陕西步骑十
万,由秦陇趋成都。因谕众将曰 :“今天下惟巴蜀未平,特命
卿等率水陆之师,分道并进,首尾攻之,势当必克。但行师之
际,在严纪律,以率士卒;用恩信,以怀降附,无肆杀掠。王
全斌之事,可以为戎,卿等慎之 。”诸将拜辞。上复密谕傅友
德说 :“蜀人闻吾西伐 ,必悉具精锐,束守瞿塘,北拒金牛,
以拒吾师。谓恃彼地险,我兵难至也。若出其不意 ,直捣阶、
文,门户既隳,腹心自溃。兵贵神速,尔须留心 。”友德复顿
首听命。是月八日,大兵分南、北二路前往。
且说汤和率杨璟、廖永忠等九将,从南路进发,先令赵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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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兵五千,合攻桑植芙蓉洞及覃垕茅冈寨,皆平之。因逼取龙
伏隘,恰有佥事任文达迎敌。曹良臣奋马而前,把文达斩于马
下,擒获五千余人,遂攻天门山。那山正是伪师张应垣及小张
佥事把守。周德兴、华云龙各领兵三千,分左右冲杀。他也分
两支接应。小张佥事看了华云龙凶勇,早已心寒,未及战得两
合,被云龙一鞭,把腰脊打断。云龙乘势赶杀,看见张应垣与
周德兴两马交锋,正在胶着状态,便大叫道 :“周将军,伪贼
的枪杆都折了,不活捉他,再待何时 ?”那应垣听得枪杆折,
只道果然,把头回转来看,被华云龙一箭正中左眼,翻身落马
而死。朱兵大胜,便直至归州城下安营。汤和对康茂才说:“归
州地面去瞿塘不远,必期破敌,以震蜀人之心 。” 茂才回说:
“不必元帅劳心,末将自有方略 。”即率兵三千搦战。守归州
的乃蜀中虎将龚兴,便出城对杀。茂才纵马向前,如人无人之
境,力气百倍,喊杀震天。龚兴哪能抵挡,不敢进城,径往瞿
塘关去了。茂才杀入城中,便令哨马报知汤和,抚安百姓。留
参将张铨镇守。
次日起行,来到大溪,离瞿塘二十里屯驻。汤和遂遣杨璟、
汪兴祖,康茂才领游兵五千,探取虚实。他三个出营西去,前
至瞿塘关。关前是金沙江。当初诸葛武侯于此江中树立石桩铁
柱,约有千余,便用铁索周遭链住,以拒东吴之师。后来蜀王
孟昶,复于柱间筑成关隘,名曰瞿塘关。此处正是夏丞相戴寿、
元帅吴友仁、副将邹兴、枢密使莫人寿以及从归州逃来的龚兴
在关把守。戴寿因看山势,南有赤甲山,北有羊角山,彼此相
望,便把两山凿开石窍,用铁索千万条相连,横截关口。铁索
之上 ,铺着大片木板,号为飞桥,以通往来。桥上备着矢石、
铳炮等物,以备攻击。真所谓 :“一夫当关,万人莫敌 。”桥
下水势滔天,澎湃若立。盛夏雪消,水没着滟预堆(峡口的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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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顶,不敢行船。数里之间,割石成洞穴,如箱子一般,因
又名风箱峡。山高水深,峭壁万仞,惟当日正午时,始见日色。
三将细看了形势,叹羡不已。只听一声响炮,早有吴友仁的虎
将,一个叫做飞天张,一个叫做铁头张,两边带领雄兵夹击而
来,直取汪、康、杨三将。茂才见势头不美,挥戈迎敌。杨璟
与兴祖也跃马相持,杀得伪兵大败,倒戈曳甲,拼命地走过铁
索袒桥。茂才同兴祖飞兵来赶,谁想桥上的矢石、箭炮横冲过
来,就如飞蝗骤雨一般,可惜茂才与兴祖两个英雄,俱被飞炮
所中而死。杨璟急收兵退回,亦被滚木滚来,连人和马扑入水
中 ,幸得未受大伤,只损失了坐下的乌骓,便徒步引着残兵,
收了两将尸首来见汤和,具言失陷之事。汤和与众将放声大哭,
具棺椁殡葬于大溪口山坡之麓。因与廖永忠众将商议,都道 :
“这等汹涌险峻,舟楫难施,且待秋后方可攻打 。”不提。
且说太祖以诸将伐蜀,未见捷报,因复命永嘉侯朱亮祖为
征西右将军,率兵往助,必会进征。亮祖得令,星夜驰发,至
陕西西安府,恰好傅友德率大队暂住西安,亮祖备言上旨云久
未见捷。友德说 :“一来粮草未足;二来诸道兵马未集,所以
暂住于此 。”亮祖听了便对友德附耳说道 :“如此,如此。何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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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回 
 

取四川剑阁兵阵 
 
从来巴蜀称天险,水如直立山如点。
悬崖峭壁势欲倾,惟见飞云空冉冉。
傅侯提取铁甲军,且行且止还逡巡。
宸谋恐向师中老,简命永嘉辞更殷。
永嘉承诏星驰出,拓成奇策神鬼忪。
扬言天讨下金牛,暗破阶文若秋风。
树枝昼月千条弦,挂向酒楼檐外看。
青衫白马槛头醉,应念将军血满鞍。
朱亮祖对着傅友德说 :“今主将暂屯于此齐集兵粮,不如
乘机就势,一面声言进取金牛,入栈道攻剑阁;一面暗地使人
观青川、果阳地面虚实,以图进取何如?”友德道 :“极是妙
见。”便即刻差人哨听。不数日间,哨人探听回来说 :“青川、
果阳守备空虚;阶、文地面虽有兵垒,而兵资单弱 。”友德听
报,就拔寨直取陈仓。先令朱亮祖领精骑五千为先锋,攀缘山
谷,昼夜兼行,两日夜竟抵阶、文之地,离城五里安营,方才
整列队伍。守阶州的是伪夏平章丁世珍,正与虎将双刀王、众
多官长宴乐,席间说及朱兵,便道 :“戴丞相同吴友仁等守着
瞿塘,何大亨将十万雄兵守着剑阁,我这阶州,料他插翅也飞
不来,且可安心把盏 。”忽有哨子报道 :“大明兵不知何处过
来 ,现在城外五里扎营搦战 。”世珍对众将说 :“他既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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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然劳困,即日便当点兵出城迎杀 。”早有王子实上马,领着
精兵二万挺枪杀过阵来。亮祖大怒,纵马交兵,未及二合,手
起一刀,那子实的头骨碌碌滚下地去。世珍看势头不好,急叫
双刀王接应。那双刀王跑马上前说 :“平章放心,待小将砍他
首级,以报前仇 。”亮祖见他来得奋猛,便放马头出阵。双刀
王把刀儿舞得飞轮似转杀来。亮祖看得眼清,便一只手拿着刀,
一只手展开浪索,从空中洒开,叫声:“着 !”将双刀王套住,
像反缚的一般紧紧拴住,活捉过马上,便开腰间宝剑,剩下头
来,乘势杀人伪夏阵内。丁世珍望风逃脱,到文州去了。友德
大队人马却好也到,遂合兵追至文州,离城二十里,行到白龙
江边。蜀军已把吊桥拆开,以阻明军。郭英同朱亮祖督兵乘夜
将寨栅登时拆运江边,布成水桥,顷刻而渡,直至五里关下寨。
丁世珍复集兵据险而战。傅友德奋力急攻,伪兵大败,世珍只
带得数骑往绵州而走。遂拔了文州,留将镇守,统大兵来攻绵
州。明军威势大振,人人震恐,都弃城逃遁。不劳寸刃,又连
取川、阳两城。
兵到绵州,丁世珍对着守将马雄商议交锋。马雄说 :“此
何足虑 。他们长驱得志,只是未逢敌手。且请平章同到阵前,
看下官击杀来将 。”原来这马雄身长不满四尺,力敌万人,手
中舞一把五十斤重的铁杆钢叉,飕飕地浑如灯草。人因他身材
矮小,便称他做马怪军,一向负着雄名。他也自夸着大口。世
珍以为他是真正好汉,果然同出搦战。朱亮祖看了马雄,便飞
也杀将出来。两边一声锣响,两马合作一处,未及二合,亮祖
大叫一声,把马雄一刀砍于马下。傅友德催兵涌杀,世珍大败
而走。将及城门,只见城上都是大明旗号。原来傅友德先令耿
炳文、顾时、薛显、陈德四将,领着雄兵一万,装作蜀军赚开
城门 ;复令郭英领兵五千,在城东埋伏。世珍看见城池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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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从东路而走。当先一将截住去路。世珍也举刀来挡,恰被
郭英手起一枪,正中世珍的右眼,落马而死。明军驻于绵州城
外。次早,便趋兵往汉阳江岸安营。友德要把取胜之事报与汤
和、廖永忠得知,以便彼此乘胜攻取,怎奈山川悬隔,无路可
通。幸得一夕水势涨大,便令军中造成木牌数千,上面备写克
取阶、文等州年月,浮于江面。那水顺流直下,这也慢提。
且说汉阳蜀兵屯在西岸,那员大将恰是何大亨。隔江对阵,
彼此相看了五日。朱亮祖说 :“今日之势,更不可缓,元帅尊
意何如?”傅友德说 :“兵法有云 :‘察看而行 。’今彼雄兵
十万,阻绝汉水,我师明渡,必不能胜。我正待蜀兵少懈,然
后攻之。”便令军中暗地造筏三百余扇,令郭英、李新、朱寿、
吴复率领铁甲兵二万,将筏尽载火器前进,余兵随筏而行。待
夜三鼓,顺流而下,直抵汉阳江右。探那汉阳军卒,果然熟睡
无备。便令士卒将火器齐发,喊声震天,夏兵惊溃,四散奔走。
傅友德、朱亮祖率领大兵相杀,斩首二万余级,汉水为之咽流。
何大亨趁夜匹马投汉州去了 。纳降的军马,计三万七千之数。
友德即督兵困住汉州。
那夏主明升在重庆府设朝,闻报知大明军将明进金牛,暗
渡了阶、文,三败了丁世珍,又取了青阳、绵州,今困汉州最
急,便大为惊讶,道 :“起初只听得大明攻瞿塘,因遣丞相戴
寿统精兵拒敌,不料他探实捣虚,竟从西北而来,据取剑阁汉
江之险,若再失了汉州,都城必不能保。便差官星夜至瞿塘报
戴寿得知,着他分兵来救汉州才是 。”不只一日,戴寿得了信
息 ,即对诸将商议说 :“此事不可迟缓,可留莫仁寿、邹兴、
龚兴、飞天张、铁头张五将,以三万兵固守关口;我与吴友仁
元帅领兵七万,去迎傅友德相杀 。”吴有仁说 :“吾闻傅友德
昔日曾辅先王,先王不用,便从了友谅;友谅待他甚薄,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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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了大明 。又文武兼全,且今又闻得大明皇帝,因久征无功,
复敕朱亮祖为副。此人更是智勇足备,当年曾在鹤鸣山设奇运
石,压死敌兵,今已入川,犹虎之入室也。我与丞相可分兵而
进,丞相从西路,末将从东路,又约何大亨从南路,三处为犄
角之势,以拒友德,只待他粮乏师老,必可得胜 。”戴寿说 :
“此说亦是;但分兵则势孤。今友德领着雄骑十万,来困汉州,
我等止得七万兵,不如俱从西路进发才是 。”次日到汉州城下
正西安营。明兵闻他救兵已到,便撤围在南向驻扎。城中何大
亨即与黄龙、梁士达,领精兵三万出城,与戴寿合兵列寨。傅
友德整肃三军,下令说:“戴寿领兵远来,何大亨又一向怯弱,
心中甚是慌张,尔等各宜奋力,平蜀之功,只在今日 。”便令
朱亮祖统左军,陈德、薛显接应;顾时领右军,赵庸、李新接
应;自与郭英等统着中军,向西南迎杀。两阵对圆,那夏阵中
吴友仁、何大亨、黄龙、梁士达、胡孔章五将,一齐分兵来战。
朱亮祖、郭英、顾时三路,也各寻着对头相杀。郭英一枪刺死
了黄龙。顾时刀头转外,把梁士达砍在马下。胡孔章被朱亮祖
一箭射倒了坐马,转过枪来一枪,刺倒在尘埃。那戴寿即要走
去,傅友德早已料定,便纵马赶来,一刀直砍过去,把金盔劈
得粉粹。幸得马快逃得性命,便与何大亨脱逃往成都走了。吴
友仁也从乱军中走脱,往古城而去。傅友德招动大军,又捉了
宣谕赵秉珪及马、骡五百余匹。友仁复逃走保宁去了。大军径
向成都。那余川、九龙山等寨,并平章俞思忠,率官属、军民
三千余人,献良马十匹,到军前纳降。
且说夏王明升对廷臣数说 :“这蜀中之地,号为四川:以
成都为西川,潼关为东川,利州为北川,夔州为南川。中有六
个大山,是:峨眉山、青城山、锦屏山、赤甲山、白盐山、巫
山。其间有金沙江、白龙江、汉阳江,极为江之险阻。又如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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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为第一关 ,剑阁为第二关,阳平为第三关,葭萌为第四关,
石头为第五关,百牢为第六关。从来说,秦资其富,汉用其财,
今如此光景,险阻去其大半,奈何!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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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回 
 

练猢狲成都大战 
 
旗帜飘飘映日高,剑凌霜气倚天豪。
雄如虎豹离山岳,势似蛟龙出海涛。
袖里机神通紫府,胸中胆气贯青霄。
安邦多少勋劳在,尽向煌煌国史标。
且说伪夏明升对着众臣说 :“巴蜀的险阻已失去了一半,
无可奈何 。”正在忧恼,恰有哨子来报 :“大明兵将竟到成都
府正东安营 。”守成都的是戴寿、何大亨两将,又有吴友仁也
从古城逃来 ,便商议道 :“今日之事,若用人力,必难取胜。
此处城东七十里,有座黑支山,极多猢狲。向来游手游食的人,
都将他教成拖枪舞棒,扮演杂戏。我们不如下令,凡民家所养
猢狲,尽行入宫。每猢狲十头,出狱中死囚一人,率领在前厮
杀,继后便以大兵相随。那猢狲随高逐低,扳援林木,逾山越
岭,极是利便,朱兵料难抵挡。此计何如?”众人应声 :“太
好!太好 !”即刻拘集猢狲,接连送至在城中,令死囚演习了
十余日,只不开城迎敌。傅友德对众将说 :“他们何故如此迟
延?若是待救兵来,则重庆地面是个孤城,恐我分兵攻取,必
不分兵来救。瞿塘地面,去此甚远,且汤元帅等在彼攻打迫急,
也难分兵来救;若要坐老我师,则内边兵粮闻得积聚不多,不
知何故如此?他们必有奸计,我等须要提防 。”因而下令哨子
暗行打探,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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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太祖一日视朝,通使奏说:“外有一人,自称赤脚僧,
从峨眉山到此,求见陛下,言国祚的事。”太祖恐他出言惑众,
不令相见 。次日,忽然龙体不安。太医院官,未敢造次进药。
却又报道 :“赤脚僧说,天目尊者着他转送药方。在午门外厢
待旨,毕竟要求一见 。”太祖因念当年师过五台,汤和等去访
张三丰,那道童昔言天日尊者便是周颠。且今赤脚僧道从峨眉
山而来,大军现征巴蜀,未知下落,便令一见也可。传旨出去。
那僧人见了太祖,袖中取出一件东西说 :“这是温良石,须以
金盘盛水,磨药饮下,那病便好 。”太祖看他来的奇异,即令
内侍照方磨服,果然心里即刻安好,倍觉精神。太祖连忙向前
问道 :“周颠年来未见,恰在何方?且师傅说从峨眉山来,不
知近来晓得征伪夏的消息否?”那僧答道 :“天目尊者在庐山
与张金箔、谦牧、宗泐四人,轮番较棋,你可着人往问;若是
巴蜀事务,七月中旬,可以称贺。但此时傅、朱二元帅,陆路
军马,大是忧疑。我此去可同冷谦一走,指与方略 。”太祖便
说 :“冷谦我一向闻他善于仙术,至于卜课、乐律之伎,更是
精工。他如今在此做官,师父既同他至军中,不知几时得有晓
报哩?”那赤脚僧说:“这也容易。成都得胜,便着冷谦来见。”
太祖允奏。于是,赤脚僧便同冷谦登云而去。
按下云头,正是匡庐山上。赤脚僧与周颠等三人相见,备
说把药医治了太祖,且说太祖要巴蜀近日攻讨的信息,因要冷
谦同行。冷谦道:“我一向分着化身,在金陵做个太常协律郎,
近颇厌尘务,今日尘累将满,我便同你巴蜀走一遭去,报与大
明之主也 。”便同赤脚僧飞向成都而来。在云头一望,但见伪
夏戴寿等,在城中演练猢狲,教他拖枪舞棍,抢箭夺刀的把势。
看了一会,竟从朱、傅二元帅营前歇下,走到辕门,叫辕门军
校报知。傅友德、朱亮祖听了,便着中军官迎到寨中,分宾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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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 。将伪夏闭门不战,拖延时日,忧闷无处,细说二人得知。
赤脚僧道:“我们方才看城中百般演习猢狲,元帅可相机提防。”
冷谦又道 :“细观气数,并按着干支,明日他决然出战。只是
这些逆畜,其数属火,所以依山林、岩石而生。山林岩石,俱
能生火,故今在巴西,又为金方;火金相克。他们用此,虽是
困苦无奈,其实倒也合此道理。明日行军,俱可用赤帜、赤甲、
赤马、火炮、火铳、火箭等物,取以火胜火之义。朱元帅为前
锋,傅元帅当后阵,其余将军分翼而前,必然取胜 。”傅友德
听计,便令军中旗甲、鞍马,俱改做赤色。但于号带之间及旗
巾之上,暗分队伍,整备明日厮杀。待至天明,只听一声炮响,
成都城中果然拥出许多猴子并人马冲杀过来。朱亮祖即令前军
用标枪、榔棍,间着火器,密密地排列在前,施放过去。那些
猢狲闻了硫黄、硝焰之气,又被杀伤,都转头望本阵而走,自
相冲杀。明兵乘势攻击,夏兵踏死的约有大半。吴友仁回阵要
走,被郭英大喊道 :“你这贼惯会逃脱,今待哪里去 !”一枪
直透前心而死。戴寿、何大亨领了残兵,连忙进城不出,这也
慢说。
只是明太祖接连三日,望着赤脚僧回报,也没有响动。恰
有管内帑的奏说 :“臣把守内库,时常检点库中银两,每有缺
失,细觅踪迹,更无回得。今日进库,忽见一张凭引,失在地
下,臣意库中深密,那得有人进来。今金宝失去无踪,反有凭
引一纸,伏乞圣裁 。”太祖便令五城兵马司,照凭上姓名,拘
拿到殿鞠审。不及半刻,那人拿到。太祖细行审问,那人道 :
“臣幼与冷谦友善,他怜臣亲老家贫,难以度日,即于臣寓所
壁间,画有库门一座,白鹤一双,因对臣说 :‘若要银子,可
将画门轻敲,其门自开,但进内看了钱两,勿得多取 。’臣依
法行事,果然开门,可以进取。昨日之间,臣见金银满库,或
英烈传                       ・355・

多取也无妨,便恣意取之而出,不觉失下凭引。臣出无奈,实
是冷谦所为 。”太祖笑道 :“那冷谦前日方与赤脚僧到巴蜀去
了,你何得调慌弄舌?”那人道 :“臣岂敢妄言,他方才尚在
家中。”太祖随令御前校尉收取冷谦。冷谦见校尉一到,便道:
“圣旨所在,不得迟延。”便随校尉行至午门前,且对校尉说:
“今日我死也 。但是十分口渴,列位可将水一碗,略解吾渴,
亦感盛情 !”校尉看他哀诉,便汲水一碗给他,转眼工夫,但
见冷谦整个身子都在碗中 ,恁你拽扯,只是不起。倏然之间,
连形连影一些也不见了,只有清水一瓯。校尉高声地叫道:“冷
谦,冷谦,你既如此,我辈都死了 !”正要啼哭,那水碗中忽
成声响说 :“你们都莫忧虑 ,将水进上御前,你们必然无害;
且我也有话正要奏闻 。”那校尉只得收泪,把水盏进上,并把
他的言语一一申奏。太祖便说 :“冷谦,你可显出见朕,朕必
不杀你 。”那碗中便应道 :“臣有罪,决不敢出。”龙颜大恼,
将盏击碎手地 ,令内侍拾起,片片皆应。太祖因问巴蜀情由,
他细把以火胜火的军情备说了一番 ,便说 :“臣自此同周颠、
谦牧、张金箔游于清宇之间,朝北海,暮苍梧。惟愿圣躬万寿
无疆,清宁多福。臣从此辞矣 !”太祖听其自匿。吩咐管库官
仍旧供职。那失凭引的,追出原盗金银,然孝念可原,但行笞
罪不免。
且说汤和、廖永忠等,因江水泛涨,驻兵大溪口。一日间,
巡江逻卒报说 :“金沙江口得木牌数百面,恰是颖川侯傅友德
把由陈仓取阶、文、青阳、锦州、汉州等日期,报与汤元帅得
知的牌面 。”汤和便说 :“既是如此,伪将俱必胆寒,我们正
宜趁势攻取 。”廖永忠细筹了一会道 :“今舟师既不得进,可
密遣精锐千人 ,照橡树叶的青绿之色,做成蓑衣,各带干粮、
水筒以御饥渴,只拣山崖晚险草木茂密处,鱼贯而前,且行且
英烈传                       ・356・

伏,逾山渡关,埋伏在上流。约定六月廿五日五更,在上流接
应;水寨将士,可将铁包裹船头,尽置火器在船备用;元帅可
带曹良臣、周德兴、仇成、叶升为左右哨,领陆兵六万去攻龚
兴的陆寨;末将自带华云龙、杨璟为左右哨,领着水师,驾着
小船 ,从黑叶渡攻邹兴的水寨。若水寨一破,便烧断了铁索,
毁去了桥栅,过瞿塘,自可直驱重庆 。”汤和听计,因遣精锐
千人,着穿青绿的衣裳先行,只待廿五日在上流行事。那蜀兵
见明军寨中向来若此不动,也便懈怠,不甚提防。至甘五日五
更 ,汤和领了陆兵去攻陆寨,廖永忠因令水师奋力挽水而行,
把火炮 、火筒一时发作,水将邹兴中着火箭而死。一边厮杀,
一边将炬火烧着铁索,趁红斩断,遂焚毁了三桥。又有上流坦
伏的精锐,扬旗鼓噪,迅疾攻杀。蜀人上下抵挡不住,便活捉
了有职官员蒋达等八十余人,斩首二千余级,溺死者不计其数。
莫仁寿被华云龙一刀劈死。那陆兵飞天张、铁头张同龚兴前来
相迎,廖永忠在船中望得清楚,用火箭射去,正中铁头张面门
而死。龚兴正要逃走,周德兴赶来一刀两断。飞天张便脱了衣
甲,混在众军中奔逃,被军中缚了,解送军前。汤和令将有职
官蒋达等斩首号令 。水陆二路兵马直过了瞿塘关,仍合一处。
汤和因与众将说 :“趁此前往,可保势如破竹。廖永忠当率曹
良臣、叶升、仇成并本部兵,从北路而行;我当同华云龙、杨
璟、周德兴率本部兵,从南路而行 。”即日拔寨而往,四方州
郡望风投附。
洪武四年七月初旬丙申日,大兵径抵了重庆府,在离城十
里正东铜锣峡安营。明升闻报大惧。右丞相刘仁劝说 :“且奔
成都,再图后举……”未及说完,只见哨子又报道:“大明傅、
朱二元帅把成都攻困最急,示求救兵 。”那明升与刘仁面面相
看,更无计较。其母彭氏吞声饮泪,对着明升道:“事已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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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早降,以免生灵之苦 。”明升从了母亲的说话,便写表着
刘仁赴大明营中谒降。汤和便知会廖永忠,陈兵于重庆府朝天
门外。明升带了家属,待罪军门。那成都城中戴寿、何大亨知
本王已降,也将城出献。傅朱二元帅入城安抚已毕。
于是巴蜀地面,尽归大明。三月出兵,七月平蜀,百日之
间,主定了伪夏。汤和、傅友德、朱亮祖、廖永忠择日班师回
朝 。在路早行暮止,于民间秋毫无犯。所得西蜀金宝、玉册、
银印五十八颗,铜印六百四十颗。路府有七,元帅府有八,宜
慰安抚司二十有五,州三十有七,县六十有七。所俘官吏将士,
与所获牛马、辎重,俱以万计。太祖临朝,等第平蜀功绩:傅
友德第一 ,廖永忠第二,朱亮祖、汤和第三,各赐银一千两,
彩缎五十匹。其余赏赍有差。明升率众家属门外候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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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回 
 

帝王庙祭祀先皇 
 
紫云如气覆苍旻,瑞气氤氲霭御宸;
穆穆春风披宇宙,融融化日满乾坤。
时看塞北清尘将,又见川西奏凯兵;
纵有清中兵未靖,也堪酩酊醉花荫。
那伪夏明升率了家属,在午门外待罪来降。太祖怜他年幼
无知,因封为归命侯,赐以居第,在南京城里,随廷臣行礼朝
谒 。若致君无道,暴虐残民,俱是权臣戴寿,命将戴寿斩首,
为权臣误国之戒。其余胁从,罪有大小,各赦除。且亲制平蜀
文,命官载入吏籍,以彰诸臣忠勤王家之绩。惟有曹良臣、华
高因领兵马追击夏兵 ,马陷坑阱,中枪而死。太祖甚是痛惜,
追封安国公,且说 :“不意西征,伤我康茂才、汪兴祖、曹良
臣、华高四员杰将 !”因令所在有司,建祠岁祭。且与文臣宋
濂等说 :“从古历代帝王,礼宜祭祀。卿等当访旧制,参酌奏
行 。”
未数日间 ,礼官备将具奏,请每年一祀,每位帝王之前,
进酒一爵。时值秋日,太祖躬临祭献。序至汉高祖前,笑曰 :
“刘君,刘君,庙中诸公,当时皆有凭借,以得天下;惟我与
公 ,不阶尺土,手提三尺,以登大宝,较之诸公,尤为难事,
可供多饮三爵。”又到元世祖位前,只见面貌之间,忽成惨色,
眼眶下边若泪痕两条,直垂至腮。太祖笑道 :“世祖,你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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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你已作天子几及百年,亦是一个好汉。你子孙自为不道,
豪杰四起,今日我列你庙宇之中,位你未席,你之灵气,亦觉
有荣,反作儿女之态耶?”太祖慰谕才罢,世祖庙貌稍有光彩。
至今汉高祖进酒三爵 ,遂为定制。至于元世祖泪痕宛然尤存,
亦是奇迹,此话不提。
且说太祖出庙,信步行至历代功臣庙内,猛然回头,看见
殿外有一泥人,便问 :“此是何人?”伯温奏道 :“这是三国
之时赵子龙。因逼国母,死于非命,抱了阿斗逃生 。”太祖听
罢,说道 :“那时正在乱军之中,事出无奈,还该进殿才是。”
话未说完,只见殿外泥人大步走进殿中。太祖又向前细看,只
见一泥人站立,便问 :“此是何人?”伯温又道 :“这是伍子
胥。因鞭了平王的尸,虽系有功,实为不忠,故此只塑站像。”
太祖听罢,怒道 :“虽然杀父之仇当报,为臣岂可辱君,本该
逐出庙外 。”只见庙内泥人 ,霎时走至外边。随臣尽道奇异。
太祖又行至一泥人面前 ,问曰 :“此是何人?”伯温奏道:
“这是张良 。”太祖听毕,烈火生心,手指张良骂道 :“朕想
当日汉称三杰,你何不直谏汉王,不使韩信抱恨,那蹑足封信
之时,你即有阴谋不轨,不能致君为尧、舜,又不能保救功臣,
使彼死不瞑目,千载遗恨。你又弃职归山,来何意去何意也?”
太祖细细数说,只见泥人连连头点,腮边掉下泪来。伯温在旁,
心内踌蹰 :“我与张良俱是扶助社稷之人,皇上如此留心,只
恐将来祸及满门 。何不隐居山林,撤却繁华,与那苍松为伴,
群竹为林,闲观麋鹿衔花,呢喃燕舞,任意遨游,以消余生。”
筹画已定,本日随驾回朝。
且说太祖正在龙辇中 ,遍望城外诸山,皆面面朝拱金陵,
真是帝王建都去处。却远望牛首山并太平门外花山,独无护卫
之意。太祖怅然不乐,命刑部官带着刑具,将牛首山痛仗二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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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于形像如牛首处凿石数孔,把铁索锁转,令伊形势向内,遂
着隶属宜州,不许入江宁管辖。花山既不朝拱钟山,听大学中
这些顽皮学生,肆行采樵,令山上无一茅,不许翠微生色。太
祖且论且行,不觉已进东华门殿间。正见画工周玄素承旨绘天
下江山图于殿中通壁之上,其规模形势,俱依御笔,挥洒所成,
略加润色。太祖便问道 :“你曾画牛首山与花山么?”玄素跪
覆说 :“正在此临摹 。”太祖便命把二山改削。玄素顿首道 :
“陛下山河已定,岂敢动移 。”太祖微笑而罢。然圣终以二山
无情,便有建都北平之意。
次日太祖设朝,刘基叩首奏曰 :“臣刘基今有辞表,冒犯
天颜,允臣微鉴 。”太祖览表,说道 :“先生苦心数载,疲劳
万状,方今天下太平,群臣正好共乐富贵,何故推辞?”伯温
又奏道:“臣基犬马微躯,身有暗疾,乞放还田里,以尽天年,
真是微臣侥幸 ,伏惟圣情谕允 。”太祖不从。伯温恳求再三,
太祖方准其所奏。令长子刘连,袭封诚意伯。刘伯温拜谢,辞
出朝门,即日归回,自在逍遥,不提。
太祖便问待制王祎等官道 :“朕看北平地形依山凭眺,俯
视中原,天下之大势,莫伟于此。况近接陕中尧、舜、周文之
脉 ,远树控制边外之威,较之金陵更是雄壮。朕欲莫鼎此处,
卿等以为何如?”恰有修撰的频奏说 :“元主起自沙漠,故立
国在燕。及今百年,地气已尽。今南京是兴王本基,且宫殿已
成,何必改图?且古云 :‘在德不在险 。’望陛下察之 。”太
祖变色不语,看了王祎道 :“还在斟酌 。”王讳道 :“前年鼎
建宫关,刘基原卜筑前湖为正殿基址,已曾立桩水中,彼时主
上嫌其逼窄,将桩移立后边。刘基奏说 :‘如此亦好,但后来
不免有迁都之举 。’今日萌此圣念,或亦天数使然。但今日四
方虽是清宁,然尚有顺帝之侄,把匝刺瓦尔密封授梁王,据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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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贵等地,还是元朝子侄。以臣愚见,待剪灭此种之后,再
议改建之事为是 。”太祖道:“梁王自恃地险兵强,粮多道远,
因此不来款附,朕意欲草敕一道,谕以祸福,开其自新;一向
难于奉使之人,所以未曾了此一段心事 。”王祎便奏 :“臣当
不避艰险,前奉圣旨招降 。”太祖大喜,即日着翰林官写敕与
王祎上道,复命参政吴云,副祎而行。两人在路上,顺鉴风景,
不提。
不一日前至云南,见了梁王,将敕书开读了,付与梁王尔
密自家主张。梁王送王祎等在别馆室,日日供有佳酿珍馐款待。
过有数日,王祎复谕说 :“余奉命远来,一以为朝廷,二以念
云南生灵,不欲罹难于锋镝耳。公独不闻元纲解钮,陈友谅据
荆湖,张士诚据吴会,陈友定据闽广,明玉珍据全蜀,天兵下
征,不到四五年,尽膏斧钺。惟尔元君,北走而死。扩廓帖木
儿辈或降或窜 ,此时先服的,赏以爵禄;抗违者,戮及子孙。
公今自料勇悍强犷 ,比陈、张孰胜;土地甲兵,比中原孰胜;
度德量力 ,比天朝孰胜;推亡固存,在天心孰胜;天之所废,
谁能兴之?若是坚意不降,则我皇上卧榻这侧,岂肯容他人酣
睡?必龙骧百万,全战於昆明。公等如鱼游釜中,不亡何待?”
梁王君臣听了这些话,都各心惊胆怯,俱有投降的念头。谁想
故元太子爱猷识里达腊仍集兵将立於沙漠,着侍郎雪雪从西番
僻路而来,征收云贵粮饷,且约连兵以拒大明,恰好也来到了。
早有小卒把天使招降事情,说与雪雪得知。雪雪因责梁王说 :
“国颠家覆而不能救,反欲远附他人,是何道理?”梁王看势
瞒隐不下,便引王祎、吴云与雪雪相见。雪雪也不交语,就把
腰边剑砍将过来。王祎大骂道 :“你这不知进退的蛮奴!今日
天亡汝元,我大明实代天行之。譬如爝火之余燃,尚敢以日月
争光乎?我承命远来,岂为汝屈,今日止有一死。但你一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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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兵不日自到,将汝碎尸万段,那时悔将不及 。”梁王便也
将软言苦劝,雪雪不听。王祎与吴云遂被害。此时却是洪武六
年冬尽的光景 。梁王把匝刺瓦尔密心中暗想,惹起祸头不小,
声声只是叫苦 。因同丞相达里麻等商议,整备上好衣衾棺椁,
连夜送到地藏寺左侧埋葬。又恐声闻到大明地面来,便把那抬
送安葬的人,尽行杀除,以灭其口。因此,后来更没有晓得大
明使臣的葬处,这也休提。
且说太祖登基,弘开一统,自从洪武六年,直至洪武十四
年,这几年间,也有时改筑天地、日月、星辰、风云、雷雨的
坛宇,上答乾坤的生化;也有时创四代祖宗的太庙,并同堂异
室的规模;也有时教民间栽种桑麻,开衣食的本源;也有时量
天时,蠲免税粮,赐无穷的惠泽。最急的设立学校,养育千人
之英,万人之杰;至紧的钦定律令,爱惜蝼蚁微命,草本残生。
因北平沙漠之地,冰厚雪深,加给将士的衣袄。因倭番朝贡之
便 ,梯山航海,曲致怀远的恩感。乐奏九章;其一曰本太初,
二曰仰太明,三曰民初生,四日品物亨,五曰御六龙,六曰泰
阶平 ,七日君德清,八曰圣道成,九曰乐清宁。命尚书詹同、
陶凯等,革去鄙陋的淫词,雍雍和和,播出广大宽平之趣;爵
列九品,则有若:正一品与从一品,正二品与从二品,正三品
与从三品,正四品与从四品,正五品与从五品,正六品与从六
品,正七品与从七品,正八品与从八品,正九品与从九品。命
学士宋濂等,分定尊卑的服制,冠上冕冕,弘开声名文物之观。
收罗天下英豪,有文、有武、有贡,并用三途。怜恤战死家丁、
老亲 、孤子、娇妻,赐居存养。仁政多端,说不尽洪思等意,
天地万几,无暇等闲的过隙儿时光。
古诗道得好 :“暑往寒来春复秋,夕阳西下水东流。将军
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愁 。”数年来,那些功臣,如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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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基,虽然因病致仕在家,以前者论相,说胡惟庸是败辕之犊,
惟庸怀恨于心,转倩医人下毒而死。学士宋濂,以胡惟庸谋逆
事泄,宋濂泄语,太祖竟欲杀他,以太后苦劝赦死,充发茂州,
惊泣而亡。邓愈在河南班师路上得病而死。廖永忠以坐累而死。
陈德从巴蜀回,以多饮火酒,病疽而死。吴祯以督海运,冒风
寒而死。朱亮祖征蜀有功,随因浙江金华等处多贼难治,太祖
特命兼程以往,镇抚两浙。亮祖方到浙省,贼众改行自新。未
及一年,太祖又以广东徭僮作叛,专命亮祖移镇广东。番禺知
县道同,恰是方孝孺门生,孝孺为前者父亲方克勤,以河干不
浚,王师不能征进,被亮祖提他吏书责治,此耻未雪,因谕道
同上疏奏其不法。太祖以其功多,且所以示信,但令罢战归京。
亮祖忧愤,不久病死。太祖哀悼不休,仍以侯礼赐葬。吴良偶
以痰病而死。华云龙镇守北平而死。陆仲亨也因胡惟庸事,许
令致仕还家。又如徐达率李新、郭兴、周武三将,镇守山陕一
带边关。薛显督理屯田北平地面。李文忠镇守山东。朱文正镇
守南昌。周德兴镇抚湖南五溪。冯胜镇守汴梁。汤和镇抚两广。
唐胜宗督理陕西二十二卫马政。谢成镇抚北平兼训练士卒。耿
炳文训练陕西军士,兼理屯田。俞通源、俞通渊、戴守、张温
督理海云粮储。杨碌训练辽东士卒。陆聚镇守徐州。胡廷瑞改
名胡美,督造各王所分封的宫殿,这也不提。
且说太祖每念:王祎前去云、贵招谕梁王来降,何以音信
杳然,更无消息?忽一日,四川地面把王祎、吴云被害的声闻
申报。太祖龙颜大怒,即刻命五军都督府及兵部官将,留京听
遣的将师,一一备开点单奏闻,以便随时任使。
次日黎明,太祖驾御戟门。文武大臣朝见礼毕,五军提点
使将花名手册呈览,以便点用。却只有沐英、王弼、郭英、傅
友德、金朝兴、仇成、张龙、吴复、费聚、陈桓、张赫、顾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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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政、郑遇春、梅思祖、王志、黄彬、叶升一十八员大将。因
命傅友德为征南大元帅 ,沐英为左副元帅,郭英为右副元帅,
王弼为前部先锋,张龙统前军,陈桓、费聚为翼;吴复统后军,
顾时、韩政为翼;仇成统左军,郑遇春、梅思祖为翼;金朝兴
统右军,叶升、黄彬为翼;王志、张赫督理军储马料。九月初
一日黄道良辰,发兵起行。太祖出饯于龙江。但见:
旌旗蔽江,干戈映日。三十万军马,浮舳舻而上,个
个虎贲龙骧;五十号楼船,载精锐而前 ,人人忠心烈性。
尾接头,头接尾,鱼贯行来,哪敢挨挨挤挤;后照前,前
照后,雁行列去,无非济济跄跄。明月映芦花,助我银戈
挥碧汉;秋霜缀枫叶,使人赤胆逼丹霄。刁斗风寒,漫应
渔棕轻响;军营夜肃,频看鹗翅横空。白下溯浔阳,渺渺
长江,盼不到楚天遥远;荆南控滇水,茫茫图宇,数不了
大地山河。正是:山川扰扰战争时,浑似英雄一局棋。最
好当机先一着,由他诈狠到头输。
太祖对诸将说 :“云南僻在遐荒,全在观其山川形势,以
视进取。联细览舆图,咨询众口,当自永宁地方,先遣骁将分
兵一支 ,以向乌撒,然后以大军从辰沅而入普定。分据要害,
才可进兵曲靖,以抗云南之咽喉。彼必并力以拒我师。审察形
势 ,出奇制胜,正在于此。既下了曲靖,便可分兵直向乌撒,
以应永宁之师。大军直捣云南,彼此牵制,彼疲于奔命,破之
必矣。云南一破,又,宜分兵径走大理。军声一振,势将瓦解。
其余郡落,可遣人招谕,不必苦烦也。”谕旨已毕,銮驾自回。
诸军奋迅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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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回 
 

铁道士云中助阵 

从来神仙处海南,岁上年年春不改。
一天水月带昆明,烧得灵光飞五彩。
寰中滇水南之涯,忽地蛮兵逐兔来。
首带利刀身负甲,烧尾腾空遍草莱。
西平沐侯侯最雄,挥戈迅扫海天穹。
凭神设险清南服,碧海银星天挂弓。
乾坤一片彻清时,阁笔吟诗何所思。
只看满生生意达,都是农蓑细雨时。
傅友德领了大兵,一路由江而上,来至湖广地方。友德对
众将军商议道 :“皇上英明天纵,睿审性成。前日临行所谕旨
意,极是神算,我等亦须依旨行师。我同郭元帅、王先锋率费
聚、顾时、黄彬、梅思祖,统兵十五万入四川、永宁路去攻乌
撒;沐元帅可统大队人马,由辰沅路攻贵州、普定、普安、曲
靖,共约在白石江会齐。各将分兵前进。
且说沐英望辰沅前至贵州,那土酋安瓒领着土兵出城迎敌。
沐英当先出阵,那蛮兵终是未经汗马,一鼓成擒,土兵都四散
逃窜。安瓒上前叩头说 :“元帅若饶了蝼蚁的命,愿将贵州一
路尽行投纳 。”沐英看他出事真情,因饶他性命,便人贵州城
抚慰了百姓,仍留安瓒守城。次日起兵南行,三日内早至普安
南五里安营。次日,沐英亲至城下搦战。守城的是梁王手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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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段世雄,甚是厉害。听了哨马的报,便着了虎皮袍,挂上犷
猊铠,跨一匹黄彪马,抡一把合扇刀,领着铁骑五万,横刀直
取沐英。沐英大怒,手提铜锤,飞也打去,战有二十余合,把
世雄一锤打死于马下,蛮兵大败。沐英随杀进普安城,这些人
民俱各烧香燃烛,家家归顺。沐英留下部将张铨镇守,即刻起
兵南至普定城池 。罗鬼苗蛮子仡佬闻知天兵来到,率众投顺。
次日早正欲南行,恰见西北角上一路兵马冲来,沐英疑是南兵
来救 ,令众急上迎敌。谁知傅元帅同郭副帅领兵攻破了永宁,
将欲进取乌撒,因此统兵前到白石江相会。沐英大喜说 :“合
兵共取云南 。”
且说梁王把匝刺瓦尔密闻大明兵分两路而来 ,心甚惊恐,
遂遣大司徒达里麻为元帅,率兵十万,把住着曲靖白石江的南
岸,以拒明军。大明军马行至离着白石江约有五十里地面,忽
然大雾从天而下,蔽塞四野,对面不辨形影。傅友德待要雾霁
进兵,沐英沉思一会说 :“彼方谓我师疲于深入,未必十分忧
虑 ,趁其无虞,必可败之。况如此大雾.恰是皇天助我机会,
正宜乘雾进兵,蛮人一鼓可破矣 。”傅友德应道 :“极是!极
是!便直抵江岸驻扎,与蛮兵对面安营,依山附水,十分停当。
恰好雾气开豁 ,蛮兵望见,报与达里麻知道,惊得舌吐头摇,
脚忙手乱,说 :“大明兵分明是从天而降,奈何,奈何!然事
势既已如此,也须迎敌厮杀 。”便分兵列阵在南岸。友德随令
兵卒登舟 ,过江攻取。沐英说 :“我看蛮兵俱用长枪、劲弩,
排立江边 ,若我师渡水,未必得利。元帅不如先令郭副帅英、
王先锋弼 ,各领精兵五千,从下流分岸潜渡,绕到蛮兵之后,
各把铜角吹动于山谷林木之间,高立旗帜,以为疑兵。再分兵
呐喊摇旗,从后杀来。岸边蛮兵,必然奔乱。我们舟中皆选善
泅者,持铁铳、长矛,并以盾牌遮护前边,大军方可安然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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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得上岸,就把矢石、铳炮一齐发作,再用铁骑捣彼中坚,不
愁蛮兵不破 。”友德大笑道 :“足下神算,真乃万全 !”因令
郭、王二将,依计领兵先行,陈桓、顾时各带兵二千接应,约
定次日午时,一齐前进。再令沐英统率张龙、吴复、仇成、金
朝兴四将,各乘大船,领兵先渡。傅友德自领大队随后,相继
而行。吩咐已毕,各将整备前往。
翌日辰刻,达里麻在岸边,望见明兵都要乘舟而渡,将要
杀过江来 ,因令沿岸一带精勇,俱各长枪、劲弩,与那火铳、
火炮间花儿列着,拒着明兵舟师。待舟师将要接近岸边,蛮兵
恰要施放火器,忽听背后山林中一声炮响,铜角齐鸣,不知多
少人马,都排立在山上,叫人心惊。又见两彪精勇,俱各摇旗
呐喊,从后面杀将过来。达里麻欲待率兵转身迎敌,又见舟师
奋起而前 ,顷刻之间,俱上彼岸,便把火炮、火铳一齐施放。
那蛮兵腹背受敌,前后难顾。明军声震山谷,水陆之师互为接
应。蛮兵被杀得尸堆似岭,血溅成河。达里麻即欲逃脱,被郭
英一枪刺死。曲靖一带地方,尽行降伏。友德下令,凡愿投降
者,各归本业安生,前罪不究。夷人老老幼幼,各个顶礼拜谢,
真如时雨之至,喜其来,悲其去。友德因对沐英说 :“我当率
师三万 ,去击乌撤;足下当领前兵,竟走云南 。”沐英得令,
即领神枪、火炮、精锐一万,兼程而往,不提。
且说先年翰林院有个应奉官,唤做唐肃,太祖每喜他的才
华。一日侍膳,自己食罢,见唐肃把两手拿着筋儿,甚是恭敬。
太祖问道 :“此是何礼?”便答说:“臣幼习得俗礼 。”上怒,
说 :“俗礼可施之天子乎?”坐不敬,谪戍桂林。生于名叫之
淳,文名亦重。今大兵征取贵州,傅友德闻之淳文学,因延请
至军中,草为露布上奏。太祖看露布做得好,随着使臣访于友
德;友德把转延之淳草笔的事情,一一实报。太祖便令飞骑召
英烈传                       ・368・

之淳到京师。使者不将旨意明谕,之淳恐以前文得罪,不能自
保,悚惧特甚。到得京师,嘱托姑娘说 :“圣威不测,姑娘可
为我敛取尸首 。”使者急催进朝,行至东华门,门已关闭,守
门的传旨说 :“可将之淳用布包裹,从墙上递入 。”守门官依
旨奉行,把之淳如法从空累累递进,及至便殿,奏说 :“之淳
已到。”太祖命将布解开。之淳俯伏阶下,望见殿上灯烛辉煌,
龙晴阅书者久之。太祖忽问说 :“尔草露布耶?”之淳奏说 :
“臣昧死代草 。”太祖命中官将几一张,放在之淳面前,几上
列烛二台,因说 :“朕在此草封王册,尔可膝坐,为朕少加润
色 。”之淳叩头奏说 :“龙章凤篆,出自神明,臣万死不敢。”
太祖笑道 :“尔即不敢 ,须在旁注之 。”之淳如命。改定完,
上令中侍读报 。遥望烛影之下,龙颜微喜。因次第凡下十篇,
每改奏,俱嘉悦。此时夜犹未央,上命仍如法将之淳递出,且
着之淳明早朝谒,之淳到得姑娘家中,深相庆幸。
次早朝见,命嗣父亲官职,因与说 :“朕闻金华浦江有个
郑家,他的匾额是‘天下第一人家’。卿可星夜召那家长来问。”
唐之淳得旨,不一日领郑家家长前到金陵朝见。太祖问道:“汝
何等人家,名为第一?”那人对说 :“本郡太守,以臣合族已
居八世,内外无有闲言,因额臣家以励风俗,实非臣所敢当。”
上复问:“族人有几?”答道 :“一千有余 。”太祖亦高其义。
忽太后从屏后奏道 :“陛下以÷人举事有天下;彼既人众,倘
有异图,不尤容易耶?”上深以为然,遂又问道:“汝辈处家,
亦有道乎?”那人再叩头道 :“行大小事,不听妇人言 。”上
大笑而遣去。恰好河南进有香水梨,命赐二枚,此人叩谢,把
梨顶之趋出。太祖密令校尉尾其行事。见他至家,召合族置水
二缸于堂,将梨杵碎,投于水中,合族各饮梨水一杯,仍向北
叩头拜谢。校尉通报,太祖因题为“郑义门 ”,推作粮长。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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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事入觐,上必细询近来风俗并年成丰歉。谁想有人告他家与
权臣通相赈易 ,太祖将族长治罪。恰闻郑濂、郑氵 是兄弟二人,
争先就吏(就吏,接受鞠审也) ,太祖怜之曰 :“朕之义门,
必无是事 ,残人诬之耳 。”且命郑氵
是为福建参议;诬告者依
律惩治。
发放才罢,有一刑官奏说 :“东长安街,张校尉妻被卖菜
入王二杀死 。王二被邻人捉拿送官究罪,臣蒙旨判王二抵命。
及至法场,忽有一校尉出叫道 :‘张妻系我手杀,不得冤枉王
二,甘心就刑 。’特请圣裁。”太祖听了说 :“此又是奇事了,
快召来再审 。”不多时,法官带到愿死的跪在殿前。太祖一一
细问。那校尉说 :“臣向与张校尉妻合奸,前日五更,见其亲
夫出去,臣因而入门同寝。不意亲夫转身回来,臣仓惶中伏于
床下。其妇问他,何以复回,他洗道:‘天色甚寒,恐你熟睡,
脚露被外,特回与你盖被 。’臣思其夫这般恩爱,此妇竟忍负
情,一时忿怒,用佩刀杀死,即放步走出门外。不意卖菜王二,
照常到彼卖菜,邻人因而疑送到官。今日临刑,人命关天,自
作自受,臣岂敢妄累他人,故来就死 。”太祖叹息了数声,说:
“杀一不义,生一无辜,尔亦义人也;张妻忍于背夫,罪当坐
死。王二与尔,俱各赦罪。邻人妄累平民,更无实迹,法官可
各笞五十 。”这也不必多说。
且说梁王把匝刺瓦尔密闻达里麻战败身亡,茫然无措。早
有刀斯郎、郎斯理二将上前叩头,启道 :“臣等向受厚恩,且
敌人虽是凶勇,臣等当矢志图报。臣看殿前,现有虎贲之士五
万,可用大象百只,尾上灌了焰硝、硫黄,头上身上俱各带了
利刃,驱到阵前,便把火来点着。那猛兽浑身火痛难当,必然
奔溃,纵是强兵,岂能抵敌?再后便以虎±相继而行,料来百
战百胜。”从计,令军中设备得停停当当,只待大明兵到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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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恰好沐英统兵径薄城边,只见:
林翳间红日西沉,林榔内震起清风。雉堞傍危峦,显
得严城高爽;风铃应铁马,增添壮士凄凉。空朦河汉照天
衢,灭灭明明,早催动城头鼓角;隐曜云霞澈清碧,层层
密密,偏惊闻塞上笳声。
沐英看那城边悄然无声,便吩咐前军且莫惊动,只将部伍
严整,待至天明,相机攻取。军中得令,各个驻扎。沐英独坐
帐中,忽见一阵清风,辕门上报道 :“铁冠张道人要进帐中相
见 。”沐英倒屣相迎,分宾而坐。沐英开口叙了寒温,便说 :
“今日攻取云南,师傅必有指教。”道人说 :“我适与张三丰、
宗泐及昙云长老四人,乘一苇渡过西海,从山中望见云南粱王
数将殄灭;但明日元帅出战,恐军土亦遭刀火之伤,特来相报。”
沐英应声说 :“昙云法师,不是先年护我圣主,后来在皇觉寺
中坐化的么 ?”道人说 :“此老正是 。”沐英听有刀火之惨,
便说 :“既有此危,万望神圣周旋 。”道人口中不语,即向袖
中扯出一条如纸如网的一件东西来,约有三五寸阔,递与沐英
手中说 :“元帅可传令军中 ,连夜掘成土坑,长三百六十丈,
深三丈六尺,阔四十九丈,上用竹簟盖着浮土,以备蛮兵。若
见畜类横行,便将此物从空罩去,必然获胜 。”沐英说 :“谨
领教诲 。”即令军中连夜依法行事,不提。
那梁王在城中,哨子将大明兵情火速报知。梁王便令驱象
出城迎敌。将及天明,只见郎斯理领虎贲二万,驱着猛象五十
只,从南门杀出来。明兵擂动战鼓,正欲交锋,且见蛮兵将象
尾烧着,那象满身火起,疼痛难当,飞也冲将过来。沐英看见
势头凶狠,把那一条如纸如网的物件从空罩去。早见铁冠道人
在云中把剑一挥,蛮兵和象俱陷入土坑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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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回 
 

定山河庆贺唐虞 
 
短墙娇莺春未深,片云凝日青阴阴。
一弯流水荇增绿,几处深村入倚门。
此时景色十分嘉,风拂花稍月半斜。
税宽谁逐征呼吏,刑清官合不排衙。
我曾走笔题芳草,青发那怜壮心老。
惟有疏灯鼓角沉,醉看河汉随心扫。
扫开胸次酒流涎,呼童扫径花底眠。
梦里乾坤多浩荡,却教趁众拾花钿。
古来说得好 :“神通广大,佛力无边 。”沐英看见势头汹
涌,把那条东西罩去。恰好铁冠道人也在云头,仗剑挥来,这
件东西小小的不上半尺,谁知把满坑人畜陷定,那象似缚住的
一般 ,不能转动一步。只有刀斯郎领得残兵二千,逃入穴内。
沐英下令,张龙、仇成率所部军士,将坑内人畜擒获,其余将
帅,乘势追赶。刀斯郎勒转马头厮杀,沐英拽开劲弩,一箭飞
去,正中咽喉而死。便要纵马入城,忽听一声炮响,城门左右
并那城头上,飞沙走石,如骤雨掷将下来。沐英大叫 :“云南
之捷,在此一举。大小三军如有面额不带残伤者斩 !”人人勇
增百倍,展起神枪,施发火炮,间着防牌短剑,一齐而入。那
守东门的,紧把城门坚闭。军中架起襄阳火炮,一个打去,竟
轰开了城门。明兵蜂攒蚁聚,杀入中。梁王知事不济,领了眷
英烈传                       ・372・

属走到滇池岛中,先把妃子缢死;便服药跳入水中而亡。后宫
嫔妃投水的,亦难计数。城中父老,填街塞巷,在金马山边焚
香拜迎。沐英出榜安谕士民,秋毫无犯。封锁府库,收检梁王
金印并一应官吏符节,及户口田地图籍,遂大定了云南。只有
金朝兴被乱箭射死。实是洪武十四年十二月廿四日也。翌日升
帐,正要具表申奏,恰好傅友德率兵来相会。
前者傅友德由曲靖过格孤山 ,合了永宁兵马,直捣乌撒。
明军鼓噪而登,元右丞实卜闻、胡升等俱各奔溃,因得了七星
关。于是东川、乌蒙芒部诸蛮皆来降服。傅友德也班师还至云
南省城,故二将迕面。沐英不胜之喜,令军中排筵称贺。铁冠
道人在筵头 ,驾着祥云一朵,对着诸将说 :“道人从此相辞,
烦寄语圣君,万岁千秋,享有国祚。县云法师自元朝丁卯十二
月廿四日夜,与滁州城隍在天门边看玉皇圣者,吩咐金童玉女
下世救民,到今一统山河,且喜亦是十二月廿四之日,灵爽不
忒 ,惟圣主念之。张三丰并多致意 。”嘱咐已毕,清风一阵,
驾祥云冉冉而去。傅友德、沐英同诸将不胜慨叹说 :“圣人天
助,有开必先。我等须即旋军,把神道显灵的事奏闻才是 。”
因算自九月出师,至今十二月末,及百日,平定了滇、黔两省,
真是德威所播,万国咸安。择日起兵离城,望金陵进发。路途
中好一派初春景色。但见:
桃李争妍,蕙兰竞馥。无数旌旗掩映,名香朵朵;多
般盔甲照耀,芳英累累。奏凯的把画鼓齐敲,一声声和着
呢喃春燕;得胜处如大同递奏,响咙咙应着百啭黄鹂。和
风拂面,鞍马起轻尘;霭日亲人,征裘烘弱暖。潺潺流绿
水,几湾湾处漾清波;点点缀青山,高顶顶头遮翠色。真
个是:依依弱柳弄春晴,惹动关中万里情。幸得功成青发
狂,堪从宁宇乐平生。
英烈传                       ・373・

不一日 ,前至南京,驻军于城外。次日,傅友德、沐英、
郭英 、王弼率诸将入朝拜见,进了平定云南的表。太祖看罢,
随降敕进封傅友德为颍国公,沐英为黔国公,其余将帅:郭英、
王弼、张龙、费聚、吴复、顾时、韩政、郑遇春、梅思祖、叶
升、黄彬、仇成、王志、张赫,俱各论功升赏有差。金朝兴令
所在有司,岁时致祭。
太祖思得南极滇中,北抵沙漠,东至闽浙,西至玉门,海
隅之内,无不平服。因改古扬州(向名金陵,吴、晋、宋、齐、
梁 、陈 、南唐旧都之地,今后为龙飞首定之处),遂拓旧城,
周广九十六里,设城门一十一处,南曰正阳,稍西曰通济,又
西曰聚宝,西南曰三山,曰石城,出北曰太平,北之西曰神策,
曰金川,正东曰朝阳,东之西曰清凉,西之北曰定淮。前名为
京师,今名为南京。直隶应天、凤阳、苏州、松江、常州、镇
江、扬州、淮安、庐州、安庆、太平、宁国、池州、徽州一十
四府,辖一十三州八十八县。又直隶广德和滁徐四州,辖八县。
东北山东界,东南大海界,西北河南界,正西湖广界,西南江
西界,上属天文斗牛房心之宿分野,总为里,约一万三千七百
四十奇。改古幽蓟之地,左环沧海,又拥太行,后枕居庸,前
襟河济 ,形胜甲于天下,即金、辽、大元旧都,前为名北平,
今为京师,遂命为北京。拓元故城,周广四十里,设立城门九
处,南曰正阳,南左曰崇文,南右曰宣武,北东曰安定,西曰
得胜 ,东北曰东直,东南曰朝阳,西北曰西直,西南曰阜城。
直隶顾天、保定、河间、真定、顺德、广平、大名、永平八府,
辖一十七州一百一十五县 。又直隶延庆、保安二州,辖一县,
都使司一,领十一卫,两千户所,四保。东北辽东界,东南山
东界,西北山西界,西南河南界。天交尾箕室壁昴毕之宿分野,
总为里,约三千二百有奇。改古青州之地,即东齐、鲁兖之国》
英烈传                       ・374・

山东,设有济南、兖州、车昌、青州、登州、莱州六府,辖一
十五州八十九县,辽东都使司一,领二十三卫,两州。东北直
隶界,东南大海界,东北北直隶界,西南南京界。上属天文危
箕虚尾奎娄室宿分野,总为里,约六千四百有奇。改名冀州之
地,即晋、赵之国为山陕,设有太平、平阳、大同、潞安、汾
州五府 ,辖一十六州七十县,又直隶州辽沁泽三州,辖八县。
东北宣府边界,正东北直隶界,东南河南界,西北沙漠界,正
西西南,俱陕西界。上属天文昴毕嘴井参宿分野,总为里,约
四千四百四十有奇。改古雍州之地,即秦国的分封为陕西,设
有西安 、凤翔、汉中、平凉、巩昌、临洮、庆阳、延安八府,
辖二十一州九十六县,六卫,一行都使司。东北、西北俱沙漠
界,东山西、河南界,东南河南、湖广界,西南西士蕃界。上
属天文井鬼之宿分野,总为里,约二千五百三十有奇。改古豫
州地,即周、陈、郑、宋之国为河南,设有开封、归德、彰德、
卫辉 、怀庆、河南、南阳、汝宁八府,辖一十一州九十二县,
又直隶汝州管辖四县 。东北北直隶、山东界,正东南直隶界,
东南北直隶界,西北山西界,正西陕西界,西南湖广界。上属
天文角亢氐室壁柳张宿分野 ,总为里,约三千八百八十有奇。
改古扬州地 ,即吴、越之国为浙江,设有杭州、嘉兴、湖州、
宁波 、绍兴、台州、金华、衢州、严州、温州、处州十一府,
管辖一州七十五县。州北南直隶界,东南大海界,西北南直隶
界,西南江西、福建界,上属天文斗牛女宿分野,总为里,约
三千八百九十有奇 。改古荆州扬州地,即吴、楚之交为江西,
设有南昌、饶州、广信、南康、九江、建昌、抚州、临江、吉
安、瑞州、袁州、赣州、南安一十二府,辖二州七十七县。东
北南直隶界,东浙江界,东南福建界,西北正西西南俱湖广界,
上届天文斗牛分野,总为里,约一千九百五十有奇。改古荆襄
英烈传                       ・375・

地,即楚之分封为湖广,设有武昌、汉阳、襄阳、德安、黄州、
荆州 、岳州、长沙、宝庆、衡州、常德、辰州、永州、承天、
郧阳一十五府,辖一十四州九十九县,又直隶靖郴二州,管辖
八县,又军民使司三,领州二,长官司十九,千户所一,宣抚
所四 ,安抚司八。东抵江西界,东南广东界,北西北陕西界,
西抵四川界,西南贵州界,上属天文翌轸分野,总为里,约三
千四百七十有奇。改古梁州地,即蜀汉成都为四川,设有成都、
保宁、顺庆、叙州、重庆、夔州、龙安、马湖八府,辖十四州,
八十四县,又直隶漳州、眉雅、嘉定、邛沪六州,辖二十四县,
军发府四 ,宜慰司一,领长官司六,宣抚司三,领长官司二,
又平茶 、邑梅一长官司,招讨司一,官抚司一,指挥使司一,
领千户所一,安抚司四,设行都司一,管六卫州所,五长官司,
设垒溪千户所一,领长官司二。东北陕西界,正东、东南俱湖
广界,西北西番界,西南贵州界,上属天文嘴参井鬼轸冀分野,
总为里 ,约一千三百五十有奇。改古扬州即闽越之域为福建,
设有福州、兴化、泉州、漳州、延平、建宁、邵武、汀州八府,
辖五十五县,又直隶福宁州一州,辖二县。东北、正东、东南
俱大海界,西北江西界,西南广东界,上属天文牛女分野,总
为里,约三千七百一十有奇。改古扬州南境,即赵佗窃据之处
为广东 ,设有广州、韶州、南雄、惠州、潮州、肇庆、高州、
廉州 、雷州、琼州十府,管七州七十三县,又直隶罗定一州,
领二县。东北福建、江西界,东南、西南俱大海界,西北湖广
界,上为天文牛女翌轸分野,总为里,约四千二百有奇。改古
荆州百粤交趾之地,即东汉所都为广西,设有桂林、柳州、庆
远、平乐、梧州、浔州、南宁、太平、思明九府,辖三十四州
四十八县,军民府二,辖县一,直隶八州,辖三县,又设长官
司二 。东北湖广界,东南广东界,西北贵州界,西南安南界,
英烈传                       ・376・

上属天文牛女翼轸分野,总为里,约一千一百八十有奇。近收
服滇南、正古梁州徼外,西南夷居,即楚庄履西所略而王。太
祖说 :“向者汉武帝时,彩云见南中,因名云南;胡元时称日
中庆路;今可仍为云南。”设云南、大理、福安、楚雄、徵江、
蒙化、景东、广南、广西、镇沅、永宁、顺宁十二府,辖二十
州二十五县,十五长官司,又设曲靖、姚安、鹤庆、武定、寻
甸、丽江、元江、永昌八个军民府,领一十四州六县,三长官
司,又直隶北胜、新化二州,又设军民指挥司二,军民宣慰司
六 ,宣抚司三。又沿元时孟定路,并从古未服,今来遵化的,
设为孟定、孟艮二府,领安抚司一,威远、浔镇、向康、大候
四州及者乐甸、钮元、芒市三长官司,其前十二府,系天文井
鬼分野。东北贵州界,正东广西界,东南广西界,西北士番界,
正西诸夷界,西南南海界,总为里,约六百二十有奇。至于黔
中系荆 、梁二州南境,本西南夷罗施鬼国地方,汉称为牂牁,
那后来元胡亦隶于湖广。太祖定为贵州,设贵阳、思州、思南、
镇远 、石阡、铜仁、黎平、都匀八府,辖七县,一个安扶司,
六十个长官司,直隶普安、永宁、镇宁、安顺四州,领长官司
六,宣慰司一,领长官司九,又设普安、新添、平越、龙里四
军民指挥使,领长官司九,又立毕都等九卫及凯里安抚司。中
间一半地面,系天文参井分野。东北四川界,正东东南广东界,
西北西番界 ,正西百夷界,西南大海界,总为里,七十有奇。
这是因天文,随地理,定为南北两直隶一十三省的疆宇。又自
东海岸起,沿边一带,西至蓟镇一千余里,系虏酋土蛮等部落
在外住牧,设为辽东边镇。自辽镇起,西至宜府一千余里,系
老把都、青把都等部落在外住牧,设为蓟州镇。自蓟州黄花镇
起,西至大同平远堡一千二百余里,系黄台吉等部落在外住牧,
设为宣抚镇。自宣镇西阳移堡起,至山西了角山六百四十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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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顺义王并把汉那吉扯力克等部落在外住牧,设为大同镇。自
大同了角山起,西至延绥镇一千余里,系顺义王等部落在外住
牧,设为山西镇。自黄南川西,至宁夏镇一千五百余里,系吉
囊等部在外住牧,设为延绥镇。自延绥起,西至固原边界一千
八百余里,系超胡地等部落在外住牧,设为宁夏镇。自宁夏起,
西至甘肃界二百余里,系虏酋宾兔等部落在外住牧,设为固原
镇。自固原起,至嘉峪关沿边一千五百余里,系丙兔把儿等部
落在外住牧,设为甘肃镇。定为九边。铁甲之士,逢三六九日,
个个操演武艺,无事则屯田,有事则戒严。万万雄兵,声闻响
应,防范甚是严肃。
太祖规制已定。恰好徐达、郭子兴二人令裨将李新、周武
署镇山陕一带边关。冯胜令裨将胡海署守汴梁。周德兴令裨将
曹震署抚湖南五溪洞蛮,自进京来朝贺。薛显、谢成、杨璟三
人也令裨将盛庸、李坚、孙恪署领屯田训练之职,从辽东、北
平取路向金陵进发朝贺。路过山东,谒见李文忠。文忠说:“我
与圣主分则君臣,恩原甥男。三位在路少待 。”因托都门胡显
署事,同日进京。北至徐州,恰好耿炳文、唐胜宗也将督理马
政训练士卒的职事,着张翌、濮玙代理,从陕西入京,同在徐
州支应 。把守徐州的陆聚说 :“我也同走一遭 。”来至南京,
在通政司报了朝见名姓。只见朱文正、汤和也从南昌、两广来
到 。次日正是洪武十六岁次癸亥正月元旦,各功臣齐集午门。
又遇着督理海运的俞通源、俞通渊、朱寿、张温,并督造各王
分封宫殿的胡美 ,也赶着岁旦回京,都顶着朝冠,穿着朝服,
履着朝靴,执着朝笏,同征取云南新回将帅傅友德、沐英等一
十七员,整整齐齐在门外同候。但见:
玉漏尚催 ,金钟忽响。严廊拂雾,初年景色出朝阳;
门阖连云,元日睛和生太乙。玉珂龙影,庆嘉逢花事,梅
英烈传                       ・378・

传珠履。雁行排,遥听晓声鸡报。看弱柳依微映,恰旌旗
添瑞霭;听流莺展转飞,将箫鼓动铿锵。鳞鳞的万国衣冠,
列出文昭武穆;昱昱的千官辐辏,都成豹尾鹓行鸿胪。唱
道班齐舞蹈,高呼共道个千秋万岁。通政宣来奏启,马腾
雀跃,都赞是圣主明君。古李登诗说得好:别馆春还淑气
催,三宫路转凤凰台。云飞北阙轻阴散,春上南山积翠来。
御柳遥随天仗发,林花不落晓风开。已知圣泽深无限,更
喜年芳入睿才。
太祖视朝,受百官称贺,礼毕说道 :“今日喜是元辰,更
见国泰民安。功勋聚集,前曾作册文,即日当分封诸子 。”因
封长子为皇太子,次子秦王都关中,晋王都太原,成祖文皇帝
初封燕主,都北平,周王都开封,以上皆高太后诞生;楚王都
武昌,齐王都青州,潭王国除,鲁王都衮州,蜀王都成都,湘
王都荆州 ,代王都大同,肃王都甘肃,移简州,辽王都广宁,
移荆州,庆王都宁夏,宁王都大宁,移南昌,岷王都云南,移
武冈,谷王都宣州,绝,韩王都平凉,藩王都路州,安王,绝,
唐王都南阳,郢王,绝,伊王都洛阳,皆诸王妃所生。诸王顿
首受命,择日辞朝就国。再命将开天起兵时御用盔甲,藏在内
库;铁枪藏在五凤楼上;渡采石的龙船,复于龙沙江,护着朱
阑,示后来创业艰难光景。武当建玄天宝殿,以报神府。至于
归德侯陈理,是友谅的嫡男,归义侯明升,是玉珍的嫡男,留
在中华,彼还不快,用船送往高丽,听其自乐。元太孙买的里
八刺,以礼送归塞北。远来朝贺臣僚,俱赐金帛燕赏。将及半
月,太祖仍敕各公侯、将帅分镇原有地方,加敕沐英镇云南去
了。自后:
瑞气常呈,祯祥累现。谷生三穗,年雨饱春膏;麦秀
两歧,处处村云蒸夏泽。宅畔闲裁五柳,曾无小犬吠清霜;
英烈传                       ・379・

道旁纵有遗金,羞见涂人攫白日。谟烈丕显于清庙,东壁
映图书之灿;豪杰挺生于盛世,泰阶欣熙皞之平,是用渥
沐皇府,讴歌颂美。然而天开圣人,岂徒一手足之烈;惟
是从龙伟士,汇建众祯干之奇。贞淑聚于滁和,清静贮于
海宇。仰瞻莫罄,用世长奇。
当年造化辟神奇,真龙翼起淮泗湄。
肇开宇宙还宁一,德成茂著天壤驰。
友谅士诚最叵测,潜笛神功为羽翼。
西川东浙与滇南,鼎沸无黄无霁色。
诸豪振振鬼神谋,谈笑功名千百州。
城上秋云丽绚绣,湖边春色润箜篌。
从今清化满冠裳,麟在郊兮凤在冈。
太平无象谁能说,只有家家清洒香。
续 英 烈 传
目录                           ・1・

目 录

第1回 刘翰林沮止传贤……………………………………… 1
第2回 太祖顺天传大位……………………………………… 6
第3回 袁柳庄认出奇相…………………………………… 10
第4回 席道士传授秘术…………………………………… 16
第5回 姚道衍借卜访主…………………………………… 22
第6回 建文帝仁义治世…………………………………… 29
第7回 齐黄共谋削诸藩…………………………………… 35
第8回 袁忠彻密相五臣…………………………………… 41
第9回 避诏书假装病体…………………………………… 45
第 10 回 北平城燕王起义…………………………………… 50
第 11 回 夺居庸二将成功…………………………………… 55
第 12 回 设奇计杀入怀来…………………………………… 58
第 13 回 耿炳文败回真定…………………………………… 62
第 14 回 李元帅奉诏北征…………………………………… 67
第 15 回 燕王智袭大宁城…………………………………… 72
第 16 回 北伐师败回德州…………………………………… 77
第 17 回 掩败迹齐黄征将…………………………………… 82
第 18 回 燕王乘风破诸将…………………………………… 88
第 19 回 铁铉竭力守孤城…………………………………… 92
第 20 回 张玉暗袭入沧州…………………………………… 97
第 21 回 破重围燕王脱险………………………………… 100
第 22 回 天襄燕师重崛起………………………………… 103
目录                           ・2・

第 23 回 设毒谋纵火焚粮………………………………… 107
第 24 回 间计难离亲父子………………………………… 111
第 25 回 何福逞凶惊圣主………………………………… 116
第 26 回 李都督恃勇身亡………………………………… 120
第 27 回 退灵璧全军覆没………………………………… 123
第 28 回 燕王耀兵大江上………………………………… 127
第 29 回 惠帝祝发遁空门………………………………… 132
第 30 回 即君位杀戮朝臣………………………………… 137
第 31 回 失国无家遭磨难………………………………… 142
第 32 回 胡滢恻隐释旧主………………………………… 148
第 33 回 西平多故遁入山………………………………… 154
第 34 回 立志逊国终归国………………………………… 160
续英烈传                       ・1・

第 1 回 
 

刘翰林沮止传贤 

诗曰:
治世从来说至仁,至仁治世世称淳。
谁知一味仁之至,转不如他杀伐神。
又曰:
称帝称王自有真,
何须礼乐与彝伦。
可怜正统唐虞世,
翻作无家遁逸人。
尝闻一代帝王之兴,必受一代帝王之天命,而后膺一代帝
王之历数,决无侥幸而妄得者;但天命深微,或揖让而兴,或
征诛后定,或世德相承,或崛起在位。以世俗论之,或惊以为
奇,或诧以为怪,不知天心之所属,实气运之所至耳。必开天
之圣主,名世之贤臣,方能测其秘密,而预为之计。若诸葛孔
明未出茅庐 ,早定三分天下是也。远而在上者,凡二十一传,
已有正史表章 ,野史传诵,姑且勿论。单说这明太祖,姓朱,
双名元璋,号称国瑞。祖上原是江东句容朱家巷人,后父母迁
居凤阳,始生太祖。
这朱太祖生来便有许多奇兆,果然长大了,自生出无穷的
帝王雄略。又适值元顺帝倦于治国,民不聊生,天下涂炭,四
方骚动。这朱太祖遂结纳英雄豪杰,崛起金陵,破陈友谅于江
续英烈传                       ・2・

右,灭张士诚于姑苏,北伐中原,统一四海,遂承天命,即了
大位。开基功烈,已有《英烈正传》传载,兹不复赘。惟即位
之后 ,兴礼乐,立纲常,要开万世之基。后来生了二十四子,
遂立长子标为皇太子,次子为秦王,三子为晋王,四子为燕王,
其下诸子俱各封王。
这长子标既立为皇太子,正好承继大统,为天下之主。不
期受命不永,到了洪武二十五年四月,竟一病而薨。太祖心甚
悼之 ,赐谥号为懿文太子,遂立懿文太子,的长于允火文为皇
太孙。
这皇太孙天性纯孝 ,居懿文太子之父丧,年才十有余岁。
昼夜哭泣,水浆俱不入口,形毁骨立。太祖看见,甚是怜他爱
他,因对他说道 :“居丧尽哀,哭泣成礼,固是汝为人子的一
点孝心 ,然此小孝也。但我今既已立汝为皇太孙,上承大统,
则汝之一身,乃宗庙社稷臣民之身,自有事我之大孝。况礼称
‘毁不灭性 ’,若不兢兢保守,以我为念,只管哭泣损身,便
是尽得小孝,失却大孝也 !”皇太孙闻言大惊,突然颜色俱变,
因哭拜于地道 :“臣孙孩提无知,非承圣训,岂识大意?今当
节哀,以慰圣怀 !”
太祖见了大喜,因用手搀起道 :“如此方好 。”又将手在
他头上抚摩数遍,细细审视。因见他头圆如日,真乃帝王之像,
甚是欢喜。忽摸到脑后,见微职扁了一片,便有些不快。因叹
息道 :“好一个头颅,可惜是半边月儿 !”自此之后,便时常
踌躇。又见第四子燕王棣,生得龙姿天表,英武异常,举动行
事,皆有帝王气度,最是钟爱,常常说 :“此儿类我 。”
一日,春明花发,太祖驾幸城南游宴,燕王及数臣随侍左右。
宴饮了半日,或献诗,或献颂,君臣们甚是欢乐。忽说起皇太
孙近日学问大进,太祖乘着一时酒兴,遂命侍臣“立诏皇太孙
续英烈传                       ・3・

侍宴 。”近臣奉旨而去。太祖坐于雨花山上。
不多时,远望见许多近臣,簇拥着皇太孙,骑了一匹御马,
飞一般上岗而来。此时东风甚急,马又走得快,吹得那马尾扬
扬拂拂,与柳丝飘荡相似。太祖便触景生情,要借此考他。
须臾,皇太孙到了面前,朝见过太祖,就赐坐座旁,命饮
了三杯,便说道 :“诸翰臣皆称你近来学问可观,朕今不暇细
考,且出一对与你对,看对得来么?”皇太孙忙俯伏于地,奏
道 :“皇祖圣命,臣孙允火文敢不仰遵 !”
太祖大喜,因命侍臣取过纸笔,御书一句道 :
风吹马尾千条线
写毕,因命赐与皇太孙。太孙领旨,不用思索,亦取笔一
挥而就,书毕献上。太祖见其落笔敏捷,已自欢喜,及展开一
看,见其对语道:
雨洒羊毛一片毡
太祖初看,未经细想,但见其对语精确,甚是欢喜,遂命
传与诸王众臣观看,俱各称誉,以为又精工,又敏捷,虽老师
宿儒不能如此,真天授之资也。
太祖大喜,命各赐酒,大家又饮了数杯。太祖也欲自思一
对,一时思想不出,因问诸臣道 :“此对汝诸臣细思,尚有佳
对否?”诸臣未及回答,只见诸王中早闪出一王,俯伏奏道 :
“臣子不才,愿献一对,以祈圣鉴 。”
太祖定睛一看,不是别人,乃第四于燕王棣也。因诏起道:
“吾儿有对,自然可观;可速书来看 。”燕王奉旨,遂写了一
句献上。太祖展开细视,却是 :
日照龙鳞万点金
太祖看了,见其出语惊人,明明是帝王声口。再回想太孙
之对,虽是精切,却气象休囚,全无吉兆,不觉骇然道 :“才
续英烈传                       ・4・

虽关乎学,资必本于天。观吾儿此对,始信天资之学,自不同
于寻常,安可强也!”因命赐酒,遍示群臣。群臣俱称赞不已。
君臣们又欢饮了半日,方罢宴还宫。正是:
盛衰不无运,帝王自有真。
信口出天语,应不是凡人。
一日,太祖坐于便殿,正值新月初现,此时太孙正侍立于
旁。太祖因指新月问太孙道 :“汝父在日,曾有诗咏此道:
昨夜岩滩失钓钩,是谁移上碧云头?
虽然未得团圆相,也有清光遍九州。
此汝父诗也 。今汝父亡矣,朕每忆此诗,殊觉惨然。今幸有汝,
不知汝能继父之志 ,再咏一诗否?”太孙忙应奏道 :“臣孙允
火文,虽不肖不才,敢不勉吟,以承皇祖之命 !”遂信口长吟一
绝道:
谁将玉指甲,掐破青天痕?
影落江湖里,蛟龙不敢吞!
太祖听了,虽亦喜其风雅,但觉气象近于文人,不如燕王
之博大,未免微微不畅。自是之后,每欲传位燕王。又因见太
孙仁孝过人,不忍舍去,况又已立为皇太孙,一时又难于改命,
心下十分犹豫不决。
忽一日,众翰臣经筵侍讲。讲毕,太祖忽问道 :“当时尧
舜传贤,夏禹传子,俱出于至正至公之心,故天下后世,服其
为大圣人之举动,而不敢有异议。朕今欲于传子之中,寓传贤
之意,尔等以为何如?”言未毕,只见翰林学士刘三吾早挺身
而出,俯伏于地,厉声奏道 :“此事万万不可!”太祖道:“何
为不可?”刘三吾道 :“传贤之事,虽公而易涉于私,止好上
古大圣人偶一为之。传子传孙,无党无偏,历代遵行,已为万
世不易之定位矣,岂容变易?况皇太孙青宫之位已定,仁孝播
续英烈传                       ・5・

于四海,实天下国家之大本也,岂可无故而动摇?”
太祖听了,心甚不悦,因责之曰 :“朕本无心泛论,汝何
得遂指名太孙,妄肆讥议?”刘三吾又奏道 :“言者事之先机
也。天子之言,动关天下祸福,岂有无故而泛言者?陛下纶音,
万世取法。今圣论虽出于无心,而臣下狗马之愚,却不敢以无
心承圣谕。故私心揣度,以为必由皇太孙与燕王而发也。陛下
如无此意,则臣妄议之罪,乞陛下治之,臣九死不辞。倘宸衷
有为而言,则臣言非妄,尚望陛下谨之,勿开国家骨肉之衅!”
太祖含怒道 :“朕实无心。即使有心,亦为社稷长计,为
公也,非为私也 。”刘三吾哭奏道 :“大统自有正位,长幼自
有定序,相传自有嫡派。顺之则公,逆之虽公亦私也。先懿文
太子,长子也,不幸早薨,而皇太孙为懿文嫡子,陛下万世之
传,将从此始。如必欲舍孙立子,舍子立贤,无论皇太孙仁昭
义著,难于废弃,且又置秦、晋二王至于何地耶?”
太祖听了,默然良久道:“事未必然,汝何多言若此耶?”
刘三吾又哭奏道 :“陛下一有此言,便恐有好人乘间播弄,开
异日争夺杀伐之端,其祸非小 !”太祖道 :“制由朕定,谁敢
争夺?”刘三吾道 :“陛下能保目前,能保身后耶?”太祖愈
怒道 :“朕心自有成算,岂迂儒所知也!勿得多言 。”刘三吾
再欲哭奏,而太祖已拂然还宫矣。刘三吾只得叹息出朝道:“骨
肉之祸已酿于此矣 !”次日有旨:降刘三吾为博士。正是:
只有一天位,何生两帝王?
盖缘明有运,变乃得其常。
太祖由此心上委决不下。
一日,坐于便殿,命中官单召诚意伯刘基重入侍。只因这一
召,有分教:
天意有定,人难心逆。
欲知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续英烈传                       ・6・ 
 
 
      第 2 回 
 

太祖顺天传大位 
 
    却说太祖单召刘基入侍,你道这刘基是谁?他是处州府青 
田县人,表字伯温。幼时曾得异人传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前知已往,后知未来,推测如神。在周可比姜子牙,在汉不让 
张子房、诸葛孔明,在唐堪与李淳风、袁天罡作配。元末曾出 
仕,做过知县。后见元纲解纽,金陵有天子气,遂弃职从太祖, 
创成一统天下,受封诚意伯之爵,真足称明朝一个出类拔萃的 
豪杰。 
    这日,闻太祖钦召,即随中官而入,朝见过太祖,赐坐赐 
茶毕。太祖说道 :“今天下已大定矣,无复可虞。但朕家事尚 
觉有所未妥,故特召先生来商之 。”刘基道 :“太孙已正位清 
宫,诸王俱分封有地,有何不妥,复烦圣虑?”太祖蹙了眉头 
道 :“先生是朕股肱 ,何得亦为此言 ?卿且论皇太孙为何如 
人?”刘基对道:“陛下既以股肱待臣,臣敢不以腹心报陛下? 
皇太孙纯仁至孝,继世之令主也 !”太祖道 :“仁孝能居天位 
否?”刘基道 :“仁则四海爱之,孝则神鬼钦之,于居天位何 
有?” 
    太祖听了 ,沉吟良久道 :“卿且说四子燕王为何如人。” 
刘基道:“燕王龙行虎步,智勇兼全,英雄之主也 !”太祖道: 
“英雄亦能居天位否?”刘基道 :“英雄才略能服天下,于居 
天位又何有?”太祖道:“负帝王之姿,亦有不居天位者乎?” 
 
 
 
 
 
 
 
 
 
 
 
 
 
 
续英烈传                       ・7・ 
 
刘基道 :“龙必居海,虎必居山 。帝王不居天位,是虚生也。 
从来天不生五位之帝王。”太祖道:“帝王并生,岂能并立?” 
刘基道 :“并立固不可,然天既生之,自有次第。故宋陈希夷 
见了宋太祖与宋太宗,有一担挑两皇帝之谣,安可强也?” 
    太祖道:“废一兴一,或者可也 。”刘基道 :“天之所兴, 
人岂能废?”太祖道 :“细听卿言,大有可思,但朕胸中尚未 
了然。国家或废或兴,或久或远,卿可细细为朕言之,朕当躬 
采成法,以教子孙 。”刘基道 :“陛下历数万年,臣亦不能细 
详 。”太祖道 :“朕亦知兴废古今自有定理,但虑长孙不克永 
终,故有此问,先生慎勿讳言。” 
    刘基见太祖属意谆谆,因左右回顾,不敢即对。太祖知其 
意 ,即命赐羊脯汤、宫饼。刘基食毕,太祖乃屏退左右近侍, 
道:“君臣一体,出卿之口,入朕之耳,幸勿忌讳 。”刘基道: 
“承圣恩下问,愚臣焉敢隐匿?但天意深微,不敢明泄,姑将 
图谶之要以言其略,陛下察其大意可也。但触犯忌讳,臣该万 
死,望陛下赦之。”太祖道 :“直言悟君,是功也,何罪之有? 
即使有罪,亦当谅其心而赦之,卿可勿虑 。”刘基乃于袖中取 
出一册献上道:“此《东明历》也,陛下审视,自得其详。” 
    太祖接了,展开一看,只见上写着: 
        戊申龙飞非寻常,日月并行天下光。 
        烟尘荡尽礼乐焕,圣人南面金陵方。 
        干戈既定四海晏,威施中夏及他邦。 
        无疆太历忆体恤,微臣敢向天颜扬。 
        谁知苍苍意不然,龙子未久遭夭折。 
        长孙嗣统亦希奇,五十五月遭大缺。 
        燕子高飞入帝宫,水马年来分外烈。 
        释子女子仍有兆,倡乱画策皆因劫。 
 
 
 
 
 
 
 
 
 
 
 
 
 
 
续英烈传                       ・8・ 
 
        六月冰渡天意微,与难之人皆是节。 
        青龙火里着袈裟,此事闻之心胆裂。 
    太祖看罢,艴然不悦道 :“‘五十五月 ”,朕祚止此乎?” 
刘基道:“陛下圣祚绵远,但此所言 ,非言圣祚,别有指也。” 
太祖道 :“燕子为谁?释子又为谁?”刘基道 :“天机臣不敢 
泄,陛下但就字义详察,当自得之。” 
    太祖沉思半晌道 :“天机亦难细解,但观其大意,必有变 
更之举。朕日夜所忧者,此也。先生道德能玄,有何良策,可 
以为朕消弭?”刘基道 :“杀运未除,虽天地亦不能自主,神 
圣亦不能挽回。况臣下愚,有何良策?惟望陛下修德行仁,顺 
以应之 ,则天心人事将有不待计而自完全矣。若欲后事而图, 
非徒无益,反而有害。” 
    太祖长叹不已,道:“天道朕岂敢违?但念后人愚昧仁柔, 
不知变计,欲先生指迷,庶可保全 。”刘基道 :“陛下深虑及 
此,子孙之永佑。”太祖道 :“朕思青龙者,青宫也;火里者, 
危地也;袈裟者,僧衣也。此中明明有趋避之机,先生何惜一 
言,明可指示乎?”刘基忙起立道 :“臣蒙圣谕谆谆,敢不披 
沥肝胆?”又回头左右一看,见四旁无人,因趋进一步,俯伏 
于圣座之前,细细密奏。语秘,人皆不闻,又见太祖更加叹息。 
君臣密语半晌,刘基方退下就坐。 
    太祖乃传旨,敕礼部立取度牒三张,又敕工部立取剃刀一 
把,僧衣鞋帽齐备。又叱退左右,君臣密密织封停当,又敕一 
谨慎太监王钺,牢固收藏,遵旨至期献出。又赐饮数杯,刘基 
方谢恩退出。正是: 
        天心不可测,圣贤能测之。 
        祖宗有深意,子孙哪得知? 
    太祖自此之后,便安心立皇太孙为嗣 ,遂次第分遣诸王, 
 
 
 
 
 
 
 
 
 
 
 
 
 
 
续英烈传                       ・9・ 
 
各就藩封。诸王受命,俱欣然就道。惟燕王心下不服。 
    原来这燕王,为人智勇绝伦,自幼便从太祖东征西战,多 
立奇功,太祖深爱之。燕王亦自负其才,以为诸王莫及,往往 
以唐朝小秦王李世民自比 。自见皇太孙立了东宫,心甚不悦, 
只因太祖宠爱有加,尚望有改立命。不料一时竟遣就藩封,心 
下愈加不服,然圣旨已出,焉敢有违?只得怏快就封燕国。 
    这燕国乃古北平之地,自来强悍,金元皆于此而兴。这燕 
王又是一北方豪杰,况且地灵人杰,适然凑着,自然生出许多 
事来,谁肯干休老死?故燕王到了国中,便阴怀大志,暗暗招 
纳英豪,只候太祖一晏驾,便思大举。国中凡有一才一略之人, 
皆收养府中。 
    但燕地终是一隅,不能得出类拔萃的异人,因遣心腹之人, 
分道往天下去求。正是: 
        熊飞渭水明王梦,龙卧南阳圣主求。 
    不知访出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续英烈传                      ・10・ 
 
 
      第 3 回 
 

袁柳庄认出奇相 
 
    大凡天生一英武之君以取世 ,必生一异能之臣以辅佐之。 
且说南直隶长洲地方,有一个人,姓姚双名广孝。生得姿容肥 
白 ,目有三角。为人资性灵警,机识过人。幼年间父母早丧, 
只有一个姊姊,又嫁了人。因只身无依,便削了发,在杭城妙 
智庵为僧。改个法名叫做道衍,别号斯道。他一身虽从了佛教, 
却自幼喜的是窥天测地,说阵谈兵。常以出身迟了,不及辅太 
祖取天下,成佐命功臣为恨,因此出了家,各处去遨游。 
    一日,游于嵩山佛寺,同着几个僧人在大殿上闲谈。忽走 
进一个人来,无心中将道衍一看,再上下一相,惊讶道 :“天 
下已定矣,为何又生出这等一个宁馨胖和尚来!太奇太奇 !” 
因叹息了数声,便走出殿去了。道衍初听时不知他是何人,不 
甚留心。及那人走去了,问旁人道 :“此人是谁?”有认得的 
道 :“他就是有名的神相袁柳庄了,名字叫做袁珙 。”道衍听 
知,方心下骇异便辞了同伴,忙忙出寺,宠上袁柳庄,高叫道: 
“袁先生 ,失敬了!请暂住台驾 ,还有事请教,不可当面错 
过 。”袁柳庄回转头来 ,见叫他的就是他称赞的那个胖和尚, 
便立住脚 ,笑欣欣说道 :“和尚来得好 ,我正要问你一个端 
的。”携了手,同到一个茶馆中坐下。 
    袁柳庄先问道 :“你这等一个模样,为何做了和尚?且问 
你是何处人?因什到此?”道衍道 :“贫僧系长洲县人,俗家 
 
 
 
 
 
 
 
 
 
 
 
 
 
 
续英烈传                      ・11・ 
 
姓姚,双名广孝。只因父母早亡,因此出家,法名道衍,贱号 
斯道。不过是个无赖的穷和尚,有什奇异处,劳袁先生这般惊 
怪?” 
    袁柳庄笑道 :“和尚 ,你莫要自家看轻了。你容色漂白, 
目有三角 ,形如病虎。后来得志,不为宰相,则为帝王之师, 
盖刘秉忠之流也 。但天性嗜杀 ,不像个佛门弟子,奈何?奈 
何 ?”道衍笑道 :“天有杀运,不杀不定。杀一人而生万人, 
则杀人者正,所以生人也,嗜杀亦未为不可。但宰相帝师,非 
英雄不能做,先生莫要轻易许人。” 
    袁柳庄道 :“和尚须自重 ,我袁柳庄许了人,定然不差。 
但异日勿相忘也 。”道衍道 :“异日若果应先生之言,别说是 
人,虽草木亦当知报 。”袁柳庄又道 :“这便是了,只是还有 
一件要与你说,你须牢记,不可忘了 。”道衍道 :“先生金玉 
良言,敢不铭心!”袁柳庄道 :“得意之后,万万不可还俗。” 
道衍连连点头道 :“是!是 !”仍又谈了半晌,方才作别。正 
是: 
        破衲尘埃中,分明一和尚。 
        不遇明眼人,安能识宰相? 
    道衍自闻袁柳庄之言,心下暗暗喜欢,因想道 :“要为宰 
相国师,必须有为宰相国师之真才实学,方能成事。这些纸上 
文章 ,口头经济,断然无用 。”遂留心寻访异人,精求实用。 
由此谢绝交游,隐姓埋名,独来独往。 
    一日,偶然到郊外闲步,看看日午,腹中觉饿,足力疲倦, 
就在一个人家门首石上坐下歇息。 
    才坐不多时,只见门里一个白须老者,领着一个十来岁的 
小学生走了出来,口里说道 :“日已午了,怎么还不见来?” 
忽抬头看见道衍坐在石上,忙定睛将道衍看了两眼,遂笑嬉嬉 
 
 
 
 
 
 
 
 
 
 
 
 
 
 
续英烈传                      ・12・ 
 
地拱拱手道 :“姚师父来了么?我愚父子恭候久矣 。”道衍听 
了,忽吃一惊,忙立起身来道 :“老居士何人?为何认得贫僧 
俗家之姓 ?”那老者又笑道 :“认得 !认得!请里面坐了好 
讲。” 
    道衍只得随老者入到草堂之上,分宾主相见过。道衍忍不 
住又问道 :“贫僧与老居士素昧平生,何以认识?又何以知贫 
僧今日到此?莫非俗姓相同,老居士错认了?”那老者道:“老 
师父俗讳,可是广孝?法讳可是道衍么?若不是,便差了。” 
    道衍听了,愈加惊骇道 :“老翁原来是个异人!我贫僧终 
日访求异人,不期今日有缘,在此相遇 !”遂立起身来,要向 
老人下拜。那老者慌忙止住道:姚老师,不可差了。我老汉哪 
里是什异人 ?因得异人指教,正有事要求老师,故薄治一斋, 
聊申鄙敬。” 
    原来那斋是早备好的。那老者一边说,家下人早一边拿出 
斋来,齐齐整整摆了一桌。道衍道 :“既蒙盛意,且请教老翁 
高姓 ?”那老翁道 :“我知老师已饥 ,且请用过斋,自当相 
告。”道衍见老者出言如神,不敢复强,只得饱食了一顿。 
    斋罢,那老者方慢慢说道 :“我老汉姓金,祖籍原是浙江 
宁波鄞县人。因避军籍,逋逃至此。”因指着那小学生道:“我 
老汉今年六十三岁,只生此子,名唤金忠,才一十三岁。去年 
九月九日,曾有一个老道士过此,他看见了小儿,说他十年后 
当有一场大灾,若过得此灾,后面倒有一个小小前程。老汉见 
他说得活灵活现,再三求他解救。他说道 :‘我不能救你。你 
若要救时,除非明年三月三日午时,有一个胖和尚,腹饥到此。 
他俗名姚广孝,释名道衍,他是十年后新皇帝的国师,你可备 
一斋请他,求他救解。他若许你肯救,你儿子便万万无事了。’ 
故老汉今日志诚恭候 ,不期老师果从天降,真小儿之恩星也, 
 
 
 
 
 
 
 
 
 
 
 
 
 
 
续英烈传                      ・13・ 
 
万望垂慈一诺。” 
    道衍听了,又惊又喜,因说道 :“挂衲贫僧,哪能有此境 
遇?若果如老翁之言,令郎纵有天大之灾难,都是我贫僧担当 
便了。”金老汉听说,满心欢喜,遂领着儿子金忠同拜了四拜。 
    拜罢,道衍说道 :“万事俱如台命矣。但这老道士姓名居 
住,必求老翁见教 。”金老汉道 :“那老道士姓名,再三不肯 
说,但曾说小儿资性聪明,有一种数学,要传授小儿。叫小儿 
过了十八岁,竟到桐城灵应观,问席道士便晓得了。” 
    道衍听了,心中暗暗惊讶到 :“桐城灵应观席道士,定是 
席应真了。此人老矣。我时常看见,庸庸腐腐,不像有什奇异 
之处,全不放他在心上,难道就是他?若说不是他,在大桐城 
出家的,我都是知道的,哪里又有一个席道士?或者真人不露 
相 ,胸中别有些奇异 ,也不可知。不可轻视于人,等闲错过 
了。”遂谢别金老汉父子,竟回桐城来寻访,正是: 
        明师引诱处,往往示机先。 
        不是好卖弄,恐人心不坚。 
    道衍回到桐城,要以诚心感动席道士,先薰沐得干干净净, 
又备了一柱香,自家执着,竟往灵应观来。 
    原来这灵应观旧时也齐整 ,只因遭变革,殿宇遂颓败了, 
徒众四方散去。此时天下才定,尚未修茸,故甚是荒凉。 
    道衍走入观中,四下一看,全不见人。又走过了大殿,绝 
无动静 。立了一回,忽见左边一间小殿,殿旁附着两间房屋。 
心中想道:“此内料有人住。”遂从廊下转将过去。 
    到了门边,只见门儿掩着,就在门缝里往内一张。只见一 
个老道士,须鬓浩然,坐在一张破交椅上,向着日色,在那里 
摊开怀,低着头捉虱子。 
    道衍看明白 ,认得正是席应真。遂将身上的衣服抖一抖, 
 
 
 
 
 
 
 
 
 
 
 
 
 
 
续英烈传                      ・14・ 
 
一手执香,一手轻轻将门儿推开,捱身进去,走到席道士面前, 
低低叫一声 :“席老师,弟子道衍诚心叩谒 。”席道土方抬起 
头来,将道衍一看,也就立起身来,将衣服理好,问道 :“师 
父是谁?有什话说?”道衍道 :“弟子就是妙智庵僧人,名唤 
道衍。久仰老师道高德重,怀窥天测地之才,抱济世安民之略。 
弟子不惴固陋,妄思拜在门下,求老师教诲一二,以免虚生。” 
席道士听了,笑起来道 :“你这师父,敢是取笑?我一个六七 
十岁的老道士,只晓得吃饭与睡觉,知道什么道德,什么才略, 
你要来拜我?”便同进小殿来让坐。 
    道衍双手执着香,拱一拱就放在供桌上,忙移一张交椅放 
在上面,要请席道士坐了拜见。因说道 :“老师韬光敛采,高 
隐尘凡,世人固不能知。但我弟子,瞻望紫气已倾心久矣,今 
幸得与老师同时同地,若不依傍门墙,则是近日月而自处暗室 
也,岂不成千古之笑!”说罢,纳头便拜。 
    席道士忙忙挽住道:“慢慢拜!你这师父,想是认差了!” 
道衍道 :“席老师天下能有几个?我弟子如何认差 !”席道士 
道 :“你若说不差,你这和尚便是疯子了。我一个穷道士,房 
头败落,衣食尚然不足,有什东西传你?你拜我做什?快请回 
去 。”道衍道 :“老师不要瞒弟子了,弟子的尘缘已蒙老师先 
机示现,认得真真在此,虽死亦不回去,万望老师收留。说罢, 
遂恭恭敬敬拜将下去。席道士挽他不住,只得任他跪拜,转走 
到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了 ,说道 :“你这和尚,实实是个疯子! 
我老人家哪有许多力气与你推扯,只是不理你便了。你就磕破 
头,也与我无干 !”道衍拜完四拜,又说道 :“老师真人,固 
不露相,弟子虽愚,然尚有眼能识泰山,望老师垂慈收录 。” 
席道士坐在椅子上,竟不开口,任道衍打恭叩拜,他竟连眼也 
闭了,全然不理。 
 
 
 
 
 
 
 
 
 
 
 
 
 
 
续英烈传                      ・15・ 
 
    道衍缠了一会,见席道士如此光景,遂说道 :“老师不即 
容留 ,想是疑弟子来意不诚。容弟子回去,再斋戒沐浴三日, 
复来拜求。”说罢又拜了一拜,方转身退出。正是: 
        诚心自然动人,秘术焉能不传! 
    欲知后来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续英烈传                      ・16・ 
 
 
      第 4 回 
 

席道士传授秘术 
 
    且说道衍拜完,出了观门,走在路上,心中暗想道 :“我 
看此老,年纪虽大,两眼灼灼有光,举动皆有深意,定然是个 
异人,万万不可当面错过 。”回到庵中,挚挚诚诚又斋戒了三 
日。到第四日清晨,便照旧执香,走到小殿来。只见殿旁小门 
已用乱砖砌断,无路可入,立在门边,往里细听,静悄悄绝无 
人声,道衍嗟叹不已。要问人,又无人可问,只得闷闷地走了 
出来。 
    刚走出观前,忽见个小道童,坐在门槛上玩耍。道衍有心, 
就也来坐在门槛上,慢慢地挨近前,问道 :“小师父,我问你 
句话:里面席老爷门都砌断了,他往哪里去了?”那小道童将 
道衍看了又看 ,方说道 :“席老爷前日被一个疯和尚缠不过, 
躲到乡下去了,你又来问他怎的?你莫非就是前日缠他的那位 
师父?” 
    道衍笑道 :“是不是你莫要管,你且说席老爷,躲在乡里 
什么地方?”小道童道:“你若是前日的师父,我就不对你说, 
说了恐怕你又去缠他 。”道衍又笑笑道 :“我不是 ,我不是, 
你说也不妨。”小道童道:“既不是,待我说与你: 
        东南三十早,水尽忽山通。 
        一带垂杨路,斜连小秘宫。” 
    道衍听丁,因又问道 :“如何水尽?如何山通?毕竟叫什 
 
 
 
 
 
 
 
 
 
 
 
 
 
 
续英烈传                      ・17・ 
 
地名?”小道童道 :“我又不曾去过,如何晓得?但只听见席 
老爷常是这等说。你又不去,只管问他怎的?”说罢,遂立起 
身来,笑嬉嬉走了开去。 
    道衍听了,又惊又喜。暗想道 :“此皆席老师安排,此中 
大有光景。席老师定是异人。”转回庵去,又斋戒沐浴了三日, 
起个早,出南门,沿着一条小溪,往东南走来。 
    走了半日,约有二三十里,这条溪河弯弯曲曲,却不见个 
尽头 。抬头一望,并不见山,心下惊疑道 :“他说水尽山通, 
如今水又不尽,山又不见,这是何故?莫非走差了?我望东南 
而来,却又不差 。”欲要问人,却又荒僻无人可问,只得又向 
前走。心想道:“莫非这道童耍我?” 
    正犹豫间 ,忽远远望见一个牧童骑着牛,在溪河里饮水。 
道衍慌忙走到面前,叫道 :“牧童哥,借问声:这条溪河走到 
哪里才是尽头?”牧童笑道 :“这条溪河,小则小,两头都通 
大河,如何有尽头之处。”道衍又问道:“这四面哪里有山?” 
牧童道 :“四面都是乡村、原野,哪里有山?”道衍听得呆了 
半晌,因又问道 :“这地方叫甚名字?”牧童道 :“这边一带 
只接着前面杨柳湾 ,都是干河地方 。”道衍心下想道 :“‘水 
尽 ’,想正是‘干河’了,但不知如何是‘山通’?”听得前 
面有杨柳湾,只得别了牧童又向前走。 
    走不上半里多路,只见路旁果有许多柳树,心下方才欢喜。 
又走得几步,只见柳树中,闪出一座破寺来。走到寺门前一看, 
这寺墙垣虽多塌倒,却喜匾额尚存,上写着“山通禅寺”四个 
大字。道衍看得分明,方才大喜道 :“席老师真异人也。颜渊 
说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 。’恐正谓此等处也 。”一发坚心勇 
往,又向前走。 
    走不上二三箭路 ,早见一座宫观,甚是齐整。走到跟前, 
 
 
 
 
 
 
 
 
 
 
 
 
 
 
续英烈传                      ・18・ 
 
只见席道士坐在一株大松树下的一块石上。看见道衍,便起身 
迎说道 :“斯道来了么 ?我在此等你 ,你果然志诚,信有缘 
也。” 
    道衍看见席道士已不胜欢喜 ,又见席道士不似前番拒绝, 
更加畅快,慌忙拜伏于地,道 :“蒙老师不弃,又如此垂慈引 
诱,弟子三生之大幸也。”在地下拜个不住。 
    席道士忙挽起,就叫他同坐在树下,道 :“我老矣,久当 
隐去。但天生一新君以治世,必生一新臣以辅之,斯道正新君 
之辅臣也 ,故不得不留此以成就斯道。今日斯道果来从吾游, 
虽人事,实天意也 。”道衍道 :“老师道贯天人,自有圣神之 
才,详明国运。但弟子愚蒙,窃谓我太祖既能统一天下,又有 
刘青田名世斡旋,今日天下大定,若有未了之局,岂能不先事 
而图,何故隐忍又留待新君?” 
    席道士道 :“天下有时势 ,势之所重,必积渐而后能平; 
天地有气运,运之所极,必次第而后能回。戎衣一着,可有天 
下,而胜残去杀,必待百年。太祖虽圣,青田虽贤,也只能完 
他前半工夫,后人之事须待后人为之,安能一时弥缝千古?” 
道衍听了 ,因又离席再拜道 :“老师妙论,令弟子心花俱开, 
谨谢教矣。但还有请。”席道士道:“你坐了好讲。” 
    道衍坐下,又问道:“定天下非杀伐不能。若令天下已定, 
自当舍杀伐而尚仁义 。”席道士道 :“仁义为圣贤所称,名非 
不美,但用之自有时耳。大凡开创一朝,必有一朝之初中盛晚。 
初起若促,则中盛必无久长之理。譬如定天下,初用杀伐,杀 
伐三十年,平复三十年,温养三十年,而后仁义施,方有一二 
百年之全盛,又数十年而后就衰,此开国久远之大规模也。若 
杀伐初定,而即继以仁柔,名虽美,吾恐其不克终也。” 
    道衍听了大喜道 :“老师发千古所未发,弟子方知治世英 
 
 
 
 
 
 
 
 
 
 
 
 
 
 
续英烈传                      ・19・ 
 
雄之才识与经生腐儒相去不啻天渊。” 
    席道士见道衍善参能悟,也甚欢喜,就留在观中住下,日 
夕讨论。又将天文地理、兵书战策,一一传授。道衍又坚心习 
学,一住五年,无不精妙。正是: 
        名世虽天生,学不离人事。 
        人事合天心,有为应得志。 
    一日,席道士对道衍说 :“汝术已精,可以用世矣。今年 
丙子 ,天下机括将动,汝可潜游四方,以观机会,他日功成, 
再得相会 。”道衍道 :“弟子闻隆中有聘,莘野有征,贤者之 
事。弟子虽不肖,岂宜往就?”席道士道:“彼一时,此一时, 
况征聘也不一道 ,有千金之聘不如一顾之重者,存其意可也, 
需灵活变通,不可胶柱而鼓瑟 。”道衍道 :“老师吩咐,敢不 
佩服?即此行矣。” 
    又过了数日,道衍果别了席道士,又向四方遨游,但这番 
的道衍,与前番的道衍大不相同。正是: 
        当日才华俱孟浪,而今学已贯天人。 
        从来人物难皮相,明眼方能认得真。 
    道衍胸中有了许多才略 ,便觉眼空一世。每每游到一处, 
看的世人都不上眼,难与正言,遂常作疯颠之状。 
    一日游到帝阙之下,见许多开国老臣,俱已凋谢。而后来 
文武,皆白面书生,不知事变。天下所畏者,太祖一人耳。太 
祖若一旦不测,而诸王分封太侈,岂能常保无虞?遂逆流而上, 
游于三山二水;又乘流而下,游于金焦、北固。历览那些山川 
形胜 ,因浩然长叹道 :“金陵虽说是龙蟠虎踞,然南方柔弱, 
终不能制天下之强。” 
    一日,坐在金山寺中亭子上,偶赋览古诗一首,遂书于壁 
上道: 
 
 
 
 
 
 
 
 
 
 
 
 
 
 
续英烈传                      ・20・ 
 
        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 
        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 
        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 
        萧梁事业今何在,北固青青眼倦看。 
    道衍题罢,甚是得意,不提防亭子背后走出一个人来,将 
道衍劈胸扭住道 :“好和尚,你在此鄙薄南朝,讥诮时政,将 
欲谋反耶?”道衍听了,吃了一惊,吓得面如土色,忙忙回头 
一看,原来不是别人,却是一个老和尚,法名宗泐,是太祖敬 
重的国师。看他道容可掬,不像是个坏人,心下方才放了一半, 
因说道 :“弟子无心题咏 ,有何不到之处,老师便以‘谋反’ 
二字相加,莫非戏乎?” 
    宗泐道 :“你这和尚,还要嘴强 ,我说明了,使你心服。 
这首二句 ,‘战血干 ’、‘花凋残 ’,说杀伐虽定 ,而民困未 
解,是也不是?第三句‘山近云乱 ’,明明讥刺江南浅薄,而 
王法无序;第四句:‘夜月寒 ’,明明讥诮时政,而王纲不振; 
第五句至末句,明明是慕北平形势胜江南浅薄,天乃有意于北 
平。你不要瞒我,我心亦与你相同,何不与我共商之。” 
    道衍道 :“实不瞒老师说:关中气竭,伊洛四冲。当今形 
势,实在北平。但不识燕王何如王耳?”宗泐道 :“燕王龙行 
虎步,大类当今皇上。你若不放心,我打听得他只在这些时该 
来朝。我同你候他一见,便知道了。”道衍道:“如此甚好。” 
    二人商量定了,遂同到金陵。恰好燕王来朝见过,就要回 
国,有敕曰:“大小群臣,护送出城。” 
    这日,燕王起驾,群臣俱纷纷送出龙江关外。宗泐与道衍 
见迟不得,也就只好混在众臣中,说是奉旨护送。众臣都知道 
宗泐是太祖敬重的国师,皆让他先见。燕王素亦深知,便先宣 
他进去。 
 
 
 
 
 
 
 
 
 
 
 
 
 
 
续英烈传                      ・21・ 
 
    宗泐见宣 ,就领道衍一同入去。宗泐先进朝见,燕王道: 
“寡人还国,虽蒙圣恩,敕诸臣护送,怎好劳重国师?”宗泐 
道 :“贫衲一来奉旨护送,二来有一道友,愿见殿下,故领来 
一朝。”说罢,就叫道衍:“且过来朝见 。”道衍一面朝见,一 
面就将燕王细视。见燕王龙形凤姿,瞻视非常,自是帝王气象, 
满心欢喜。便疯疯颠颠 ,拜了四拜。燕王看见道衍音容古怪, 
不像和尚的举动 ,分明是个异人,便留心问道 :“你这和尚, 
一向做何事体?今日要来朝见寡人?”道衍戏着脸答道 :“贫 
僧朝见殿下,也没什事,只要送一顶白帽子与殿下戴。” 
    此时百官俱在门外察听,左右近侍又多,燕王心知道衍话 
中有因,欲要再问,恐怕他又说出什么不逊之言,被人察听不 
便,只得转作含怒道 :“原来是个疯和尚。看国师面上,既朝 
见过,去了罢 。”道衍道 :“去,去,去 。”遂下阶走出。正 
是: 
        驱将猛虎归去,引得神龙出来。 
    不知燕王再说何话,且看下回分解。 
 
 
 
 
 
 
 
 
 
 
 
 
 
 
 
 
 
 
 
 
 
 
 
 
 
续英烈传                      ・22・ 
 
 
      第 5 回 
 

姚道衍借卜访主 
 
    且说当时燕王见道衍去了 ,然后宣宗泐上殿。赐坐赐茶, 
又宣近前密语道 :“国师,这位道友哪里人氏,是何法号?甚 
不寻常。但此间瞩目之地,寡人不便领教,敢烦国师为寡人道 
意:得能辱临敝国,则厚幸矣。” 
    宗泐道:“此人俗家姓姚,名广孝,法名道衍。长洲县人。 
实抱经济之才 ,可备顾问 。既蒙殿下令旨,当图机会送至贵 
国 。”燕王喜道 :“如此,则国师之赐也。是必留意,不可忘 
了 。”崇泐领了令旨,起身辞出,燕王辞了众臣,也就起驾去 
了。 
    宗泐回来 ,就将燕王旨意,细细与道衍说了。道衍欢喜, 
因又叹息道 :“老师在上,不是弟子好为倡乱,因看燕王,天 
生一个王者,如何教他不有天下?”宗泐也叹息道 :“天心气 
运如此,你我只好应运而行,岂可勉强?此事当图一个机会为 
之。” 
    过了数日,恰好太祖夙病初起,坐在便殿,有旨召宗泐入 
侍。宗泐奉旨入朝,赐坐殿上。讲谈许多佛法。太祖大喜,因 
说道 :“治天下固有圣人之道,然佛法微妙,亦不可不闻。朕 
诸子俱分封在外,虽贤愚不等,未有不教而善者。卿秉教沙门, 
如有高僧能助教者,可荐数人,待朕分遣与诸王,使他闻些佛 
法也好。”宗泐领旨退出。 
 
 
 
 
 
 
 
 
 
 
 
 
 
 
续英烈传                      ・23・ 
 
    过了数日,就举几个高僧,分荐各地。因将道衍荐作北平 
庆寿寺住持 ,入侍燕王。不数日,奉了圣旨,道衍拜谢宗泐, 
扬扬得意,竟往燕地而来。 
    到了燕国,便报名来朝见燕王。燕王闻知大喜,又想这和 
尚 ,疯疯颠颠,有些自恃。如今若厚意待他,恐他一发狂妄, 
且挫他一挫,看他如何?遂宣他进见,并不加礼。道衍也不放 
在心上。虽然做了住持,全不料理佛事,只疯疯颠颠到处游戏。 
    一日 ,燕王府一个心腹指挥,姓张名玉,是河南祥符人。 
在元时曾做过枢密知院,后元帝北遁,他便归顺了太祖。该人 
生得虎头燕颔,智勇兼备,太祖爱之。因燕王分封北平,与胡 
相近,边防要紧,故赐与燕王,练兵防守。燕王知其为人,遂 
待以心腹。 
    这日,摆酒在庆寿寺请客,客散了。张玉问道 :“我在这 
寺里半日,住持是谁?何不来见我?”管事僧答道 :“住持法 
名道衍,有些疯颠,每日只是游行,寺中应酬之事,全不管帐。 
因他是皇帝差来的,无人敢说他。” 
    张玉道 :“就是皇帝差来,不过是一个和尚,如何这等恃 
大?可叫他来见我 。”管事僧道 :“如今不知往哪里去了 。” 
刚说完 ,只见道衍偏袒一领破衣,歪戴一顶僧帽,高视阔步, 
走进寺来。管事僧看见,忙迎着说道 :“燕王府张爷在此,老 
爷礼当接见 。”道衍道 :“燕府张爷,想是张玉了。他是个豪 
杰,我正要见他 。”遂走进殿来。对着张玉拱手道 :“张老先 
请了 。”张玉此时听见叫他名字,又说他是豪杰,心下已有几 
分松动,因假怒道 :“你大则大,不过是一个和尚,文不能安 
邦,武不能定国,如何这等放肆!”道衍笑道 :“你这老先儿, 
也算是一个人物,怎么不达世务?我虽是一个和尚,若无隆中 
抱负、渭水才能,也不到这里来做住持了 。”张玉听了,忙离 
 
 
 
 
 
 
 
 
 
 
 
 
 
 
续英烈传                      ・24・ 
 
席施礼道 :“老师大才,慕久矣,此特戏耳 。”言罢,二人促 
膝坐谈。 
    道衍文谈孔孟,武说孙吴,讲得津津有味。把一个张玉说 
得心花都开了,连连点头道 :“我张玉阅人多矣,从未曾见如 
老师这等学问。明日当与千岁说知,自有优待。”遂别了道衍。 
    次日,涨玉来见燕王,说道:“殿下日日去求访天下异人, 
如今有一个异人在眼前,怎不刮目?”燕王道:“谁是异人?” 
张玉道 :“庆寿寺住持道衍。臣昨日曾见,谈天说地,真异人 
也!” 
    燕王道 :“此僧寡人向亦知他,故招他到此。但他疯疯颠 
颠,恐他口嘴不稳,惹出事来,故暂时疏他 。”张玉道 :“此 
人外虽疯颠,内有权术,非一味疯颠者,决不至败事。殿下不 
可久疏,恐冷贤者之心 。”燕王点头道 :“是 !”忙命人召道 
衍入内殿相见。 
    道衍入,热王问道 :“张玉说你有文武异材,一时也难考 
校。寡人闻古之圣贤,皆明易理。你今既然多才多艺,未知能 
卜乎?”道衍道 :“能卜。臣已知殿下要臣卜问,现带有卜问 
之具在此 。”随于袖中取出三个太平铜钱,递于燕王道 :“请 
殿下自家祷祝。”燕王接了铜钱,暗暗祷祝了,又递与道衍。 
    道衍就案上连掷了数次 ,排成一卦,说道 :“此卦太奇: 
初利建侯,后变飞龙在天。殿下将来要由王位而做皇帝 。”燕 
王听了,忽然变色,因叱道 :“你这疯和尚,不要胡说 。”道 
衍又戏颠颠地道:“正是胡说。”也不辞王,竟要出去。 
    燕王道 :“且住,寡人再问你,除卜之外,尚有何能?” 
道衍笑道:“三教九流、诸子百家,无所不知,任殿下赐问。” 
此时天色寒甚 ,丹墀中积雪成冰。燕王因说道 :“你这和尚, 
专说大话。寡人且不问你那高远之事,只出一个对子,看你对 
 
 
 
 
 
 
 
 
 
 
 
 
 
 
续英烈传                      ・25・ 
 
得来否?” 
    道衍又疯疯颠颠地道 :“对得来,对得来 。”燕王就在玉 
案上亲书两句道: 
        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冰; 
    书毕 ,赐与道衍 ,包含着“水”字加一点,方成“氷” 
(即“冰”字。) 
    道衍看见,笑了一笑道:“这是小学生对句,有何难哉?” 
因索笔即对两句,呈与燕王道: 
        国乱民愁,王不出头谁是主? 
燕天看见“王”字加一点 ,是个“主”字,又含着劝进之意, 
心内甚喜。但要防有耳目,不敢招揽,假怒道 :“这和尚一发 
胡说,快出去吧 。”道衍笑道 :“去去去 !”遂摇摇摆摆走出 
去了。 
    张玉暗暗奏道 :“殿下心事,已被这和尚参透。若只管隐 
讳,不以实告,岂倾心求贤之道?”燕王道 :“事已至此,料 
也隐瞒不住 。”遂于深夜 ,密帖召道衍入内殿,对他实说道: 
“寡人随皇上东征西战 ,立了多少功劳。若使懿文太子在世, 
他是嫡长子,让他传位,心也还甘。今不幸薨了。自当于诸子 
中择贤继立,如何却立允炆一个小子为皇太孙,寡人心实不平。 
皇上若不讳,寡人决不能株守臣子之位。贤卿前在京,初见时 
即说以白帽相赠,寡人细思:今已为王,王上加‘白 ’,是一 
个‘皇’字 ;昨又卜做皇帝 。未知贤卿,还是戏言,还是实 
意?” 
    道衍因正色道 :“国家改革,实阴阳升降一大关,必经几 
番战戮 ,而后大定。惟我朝一驱中原,而即归命,于时察之, 
似有一番杀戮在后,方能泄阴阳不尽之败气。今观外患,似无 
可虞。故皇上不立殿下,而立太孙,正天心留此,以完气运也。 
 
 
 
 
 
 
 
 
 
 
 
 
 
 
续英烈传                      ・26・ 
 
故臣敢屡屡进言。若以臣为戏言,试思取天下何等事,殿下何 
如主,臣何如人,焉敢戏乎!” 
    燕王听了大喜道 :“贤卿所论,深合寡人之心。但恐寡人 
五天子之福,不能上居天位耳 。”道衍道 :“以臣观殿下,明 
明是天子无疑。殿下若不信,臣荐一相士,殿下试召他来一相, 
便可决疑矣 。”燕王道 :“相士是谁?”道衍道 :“相士姓袁 
名珙,号柳庄,风鉴如神 。”燕王道 :“寡人亦久闻其名,但 
不知游于何地,召之未必肯来 。”道衍道 :“这不难。目下国 
中逃军最多 ,只消命长史出一道勾军文书,差几个能事人役, 
将文书中串入袁珙名字,一勾即来,谁敢阻挡?” 
    燕王大喜,遂命长史行文差人,往南方一带去勾摄。原来 
袁柳庄名重天下,人人皆知,差人容易访问。去不多时,即将 
袁柳庄勾到燕国。 
    燕王想道 :“道衍既荐袁柳庄,自是一路人。我若召他相 
见 ,他自然称赞,如何辨得真假?莫若我私行去,试他一试, 
看他如何 。”遂先命一个心腹侍臣 ,引袁柳庄在酒肆中饮酒; 
又在宿卫军士中,选了九个相貌魁梧的,自家也取军士的衣服 
穿了,与九人打扮做一样,共凑成十人,一同步行到酒肆,就 
坐在袁柳庄对面吃酒。 
    袁柳庄忽然抬头看见 ,吃了一惊 ,忙起身看着燕王道: 
“此相帝王也 ,如何在此?莫非是燕王么?”因拜伏于地道: 
“殿下他日贵不可言,不宜如此轻行 !”燕王假惊道 :“你这 
人胡说!我十人皆宿卫长官,什么殿下 !”袁柳庄又抬头一看 
道:“殿下不要瞒我。”燕王笑一笑,就起身去了。 
    不多时,即召袁柳庄入见。因问道 :“寡人之相,果是如 
何?汝当实言,不可妄赞 。”袁柳庄道 :“殿下龙形凤姿,天 
满地阔,头如圆璧,伏犀贯顶,日丽中天,五岳附地,重瞳龙 
 
 
 
 
 
 
 
 
 
 
 
 
 
 
续英烈传                      ・27・ 
 
髯,五事分明,二肘若玉,异日太平天子也 。”燕王道 :“汝 
之称许 ,虽不尽妄,但天子之言,则未足深信 。”袁柳庄道: 
“殿下若果应天子之相,请自看脚底有两黑痣,纹尽龟形,方 
知臣言不妄 。”燕王喜道 :“寡人足底,实有两黑痣,从无人 
知。卿论及此,真神相也。但寡人如今守王位,何时能脱?” 
袁柳庄道 :“必待年交四十,髯过于脐,方登大宝 。”燕王大 
喜道:“若果如卿言,定当厚报!”遂赐千金,命出不提。 
    且说燕王原有大志,时时被道衍怂动,又经袁柳庄相得如 
神,便满心欢喜,决意图谋。因命心腹臣张玉、朱能,暗暗招 
军买马,聚草屯粮,只候太祖晏驾,便行好事。时时差人入京 
察听。 
    此时天下太平,太祖虽则虑皇太孙不能常有天下,却见他 
仁孝异常,十分爱他,竟为他图谋万全。 
    一日视朝,因问各边将官名姓,兵部对答不来。太祖又问 
道 :“诸臣中也有知道的么?”只见礼部主事齐泰出班,将各 
边名姓,一一奏明,不遗一个;又且随并方略陈之。太祖大喜, 
就升齐泰为兵部尚书。因顾谓皇太孙道 :“朕事事都为你处置 
停当,你只消安享太平,但要修身齐家,敬承天命。” 
    皇太孙叩头谢恩退出,因思皇祖之言,不觉忧形于色,就 
坐在东角门踌躇。适遇太常卿黄子澄走过,这黄子澄曾为皇太 
孙侍读过,看见了,遂问道:“殿下为何在此,有不悦之色?” 
皇太孙道:“适才皇祖圣谕,说事事为孤处置停当,遗孤安享, 
真天高地厚之恩!但孤思之,尚有一事未妥,孤又不便启奏。” 
黄子澄道 :“何事?”皇太孙道 :“方今内外俱安无事,独诸 
王分封太侈,又拥重兵,加以叔父之尊,倘不肯逊服,何以制 
之?” 
    黄子澄道 :“昔汉文帝分封七国亦过于太侈,太傅贾谊痛 
 
 
 
 
 
 
 
 
 
 
 
 
 
 
续英烈传                      ・28・ 
 
哭流涕,上书言:尾大不能掉,后来必至起衅。文帝不听,至 
景帝朝,吴王濞果警跸出入,谋为不道。赖晁错画策,渐渐削 
夺浸弱,后虽举兵,便易制也。此前事也,异日若有所图,当 
以此为法,此时安可言也?”皇太孙听了,方欢喜道 :“先生 
之言甚善,孤当佩之于心。”说罢,各自回去。正是: 
        君亲无仁义之心, 
        骨肉起嫌疑之衅。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续英烈传                      ・29・ 
 
 
      第 6 回 
 

建文帝仁义治世 
 
    话说太祖在位三十一年,享年七十一岁,忽一日寝疾不愈。 
皇太孙日夜侍奉,衣不解带,饮食汤药,俱亲手自进。 
    太祖病了两月,到闰五月,一旦鼎湖上升,皇太孙躄踊哭 
泣,容毁骨立。群臣百姓,望见其毁瘠之容、深墨之色,与哭 
泣之哀,莫不举手加额,喁喁有至德之思。到十六日,始遵遗 
诏,登了大宝,改元建文,大赦天下 ,即颁《孝诏》于天下。 
    诏颁去后 ,忽闻诸王皆来会葬,建文帝因诏百官商议道: 
“诸王各拥重兵,借会葬之名,一时齐集京师,恐有不测,奈 
何?”太常卿黄子澄出班奏道 :“诸王齐集,诚为可忧,陛下 
虑之良是。但陛下颁诏止之,诸王必不肯服,且示疑畏。须早 
草遗诏一道 ,称地方为重,诏诸王惟在本国泣临,毋得奔丧, 
则会葬之举自然止矣。”建文帝道 :“卿言有理。然既称遗诏, 
何不更于诏尾添一条,令王国所在吏民,悉听朝廷节制 。”黄 
子澄道:“圣谕允合相宜,宜速为之 。”建文帝因命翰林草诏, 
即刻颁行。 
    诏到各国,诸王开读了,皆大怒道 :“父王宾天,何等大 
事,即庶民父子,也须抚棺一恸!况诸子备居王位,哪有不奔 
丧会葬之理?这还说地方为重,如何叫王国吏民悉听朝廷节制? 
殊与丧礼之遗诏无关。这明明是怕我们会葬生事,故假遗诏以 
弹压耳 !”诸王虽怒,却也没奈何,只得于本国泣临罢了。 
 
 
 
 
 
 
 
 
 
 
 
 
 
 
续英烈传                      ・30・ 
 
    惟燕王有心窥伺,一闻太祖驾崩,即走马奔丧。及遗诏下 
时,早已到了淮安。燕王接了遗诏,不肯开读,道 :“诏书原 
敕孤到本国开读 ,孤已先出境,今虽路遇,却不敢违旨路开。 
烦钦使先至本国,容孤走马到京会葬过,然后回国开读,便情 
礼两尽了。” 
    赍诏官听了,哪里敢强他开。又知诏书是止他会葬,若放 
他到京,岂不获罪?只得奏道 :“殿下大孝所感,既已匆匆出 
境,又匆匆而回,自非殿下之心。但适与遗诏相遇,若弃而竟 
行,亦似不可。乞殿下少缓数日,容臣遣人星夜请旨定夺,方 
两不相碍。”燕王不得已,只得在淮安住下。 
    不数日 ,只见朝廷差了行人,赍了敕书,勒令燕王还国。 
燕王见敕大怒道 :“望梓宫咫尺不容孤一展哭泣之诚,是断人 
天伦也!既无父子,何有君臣!”遂恨恨而归。 
    还到本国,即与道衍商议道 :“父皇新逝,孤欲亲到京中 
看他君臣行事如何,无奈一诏两诏,勒令还国,殊可痛恨 !” 
道衍道:“遗诏但止殿下一时不会葬,未尝止殿下终身不入朝。 
请待葬期已过,殿下悄悄去入朝,看他们行事,未为不可。他 
难道又好降诏拦阻?”燕王听了大喜道:“汝言有理!” 
    到了建文元年二月,燕王竟暗暗发驾入京。到了关外,报 
单入城,朝中君臣,方才知道,果然不好拦阻,只得宣诏入朝。 
    燕王原是个英雄心肠,横视一世。此时,建文帝是他侄子, 
素称仁柔,谅不能制他;又看得两班文武如土木偶人,全不放 
在心上 。故进了朝门,竟驰丹陛,步步龙行虎跃,走将上去。 
到了殿前,又不三呼万岁,行君臣之礼,竟自当殿而立,候旨 
宣诏。 
    忽左班中闪出一人 ,执简当胸,俯伏奏道 :“天子至尊, 
亲不敌贵,古之制也。今燕王擅驰御道,又当陛不拜,请敕法 
 
 
 
 
 
 
 
 
 
 
 
 
 
 
续英烈传                      ・31・ 
 
司拿下究罪 。”燕王听了大惊 ,忙跪奏道 :“臣棣既已来朝, 
焉敢不拜。但于路伤足,不能成礼,故鹄立候旨 。”建文帝传 
旨道:“皇叔至亲,可勿问 。”话不了,又见右班中闪出一人, 
俯伏奏道 :“天子伯叔,何代无之?自古虎拜朝天,殿上叙君 
臣之礼;龙袍拂地,宫中叙叔侄之情。今燕王骄蹇不法,法当 
究治。”建文帝又传旨道 :“皇叔至亲,朕为屈法,可勿问也。 
皇叔暂退,容召入宫相见。”燕王奉旨趋出。 
    早有户部侍郎卓敬俯伏奏道:“燕王雄略绝人,颇类先帝, 
况都北平。北平乃强悍之地,金元所兴之地也。不如乘其有异, 
早除之以绝后患。若陛下念亲亲之谊,不忍加诛,当徙封南昌, 
以绝祸根 。”建文帝大惊道 :“燕王至亲,卿何论至此?”卓 
敬道 :“杨广隋文 ,非父子耶?”建文帝听了,默然良久道: 
“卿且退,容朕细思。”卓敬退出不提。 
    却说燕王趋出时忙问左右道 :“此二臣为谁 ?”左右道: 
“右班乃御史曾凤韶,左班乃侍中许观 。”燕王道 :“谁谓朝 
中无人?”候宫中朝见过,恐怕有变,忙忙还国去了。 
    再说齐泰、黄子澄密奏于帝道 :“燕王名虽入朝,实是窥 
视动静;又当陛不拜,藐视朝廷。既经御史、侍中弹劾,就该 
敕法司拿下,以绝祸根。不宜纵虎还山,以贻后患 。”建文帝 
道 :“燕王为先帝爱子,今山陵骨肉未寒,即以小礼治之,不 
独失亲亲之义,而亦非孝治天下之道。朕不忍心为也 !”齐泰 
又奏道 :“陛下以仁义待人,真尧舜之心也,但恐人不以尧舜 
之心待陛下。今闻燕王以张玉、朱能为心腹,招军买马,聚草 
屯粮。又遣人招天下异人,以图不轨。今不剪除,必有后患。” 
建文帝道 :“燕王既所为不法,当徐图之,决不可因其来朝而 
加谋害,以生诸王之心 。”又顾黄子澄道 :“先生尚记东角门 
之言乎?”黄子澄道 :“臣安敢忘?但事须渐次图之,不可骤 
 
 
 
 
 
 
 
 
 
 
 
 
 
 
续英烈传                      ・33・ 
 
也 。”建文帝道 :“渐次当从何国为先?”黄子澄道 :“燕王 
预备已久,一旦削之,彼或不服,是促其反也。今闻周王与燕 
王相与甚密,结为唇齿,莫若先削周王,使燕知警。燕不知警 
再加削夺,则势孤而可图矣。”建文帝道:“容朕熟思而行。” 
    到了次日,建文帝览表章。忽见四川岳池教谕程济一本奏 
道 :“臣夜观乾象 ,见荧惑守心,此兵象也。臣以术数占之, 
当主明年七月,北方有大兵起,侵犯京师,为害不小。乞陛下 
先事扑灭,无贻后悔 。”建文帝见了甚是忧惧,便下其章命群 
臣会议。 
    群臣奉旨会议,奏道 :“程济以一教谕无故出位,妄言祸 
福。且事关藩主,大逆不道,罪当斩首 。”建文帝见奏,暗想 
道 :“北平燕王,谋为不轨,已有形迹,这程济一小官而敢于 
出位进言,必有所见。今其言妄与不妄,尚未可知。而无端先 
斩其首,岂不冤哉!” 
    次日设朝,召程济入朝,而叱之道 :“你多大官儿,有何 
才能,辄敢妄言祸福!可细细奏明 。”程济道 :“臣子官阶虽 
有大小,而忠君爱国之心,则无大小也。出位言事,固有大罪; 
然知而不言,则其罪不更甚于出位乎?臣济幼年,曾遇异人传 
授,善天文术数之学。近观荧惑守心,久而不退,且王气现于 
朔方,不但明年北方兵起,而弑夺之祸,有不忍言者。陛下躬 
尧舜之仁,以至诚治世,文武群臣,又皆白面书生,但知守平 
常,而不知御变,恐一旦噬脐,悔之晚矣。臣明知其故,岂敢 
惜一死而不为陛下陈之?”一面奏,一面痛哭失声。 
    建文帝听了,殊觉动情,尚不忍加罪。当不得左右朝臣一 
齐跪下奏道 :“古今治国有道 ,臣子论事有体。今天下太平, 
国家全盛 。而程济借术数荒唐之说,敢痛哭流涕而妄言祸福, 
以耸动人主,当与妖言惑众同罪。陛下若不明正典刑,则谶纬 
 
 
 
 
 
 
 
 
 
 
 
 
 
 
续英烈传                      ・34・ 
 
之学进,而仁义道德之政微,则何以治世,何以示后 !”建文 
帝闻奏,心虽知程济之忠,但屈于群臣交论,无可奈何。正要 
传旨拿人 ,忽见程济又叩头奏道 :“臣罪至大,固不敢求赦。 
但求陛下缓臣之死,将臣系狱,候至明年七月,北平若无兵起, 
臣到那时 ,虽被寸斩,亦甘愿矣 。”建文帝道 :“此时斩汝, 
殊觉无名,到明年斩汝未迟 。”因传旨,将程济下狱,候至期 
定夺。武士领旨,就将程济押入狱中监禁。正是: 
        今日触怒皇上之日,异日可显忠臣之口。 
 
 
 
 
 
 
 
 
 
 
 
 
 
 
 
 
 
 
 
 
 
 
 
 
 
 
 
 
 
 
 
 
 
续英烈传                      ・35・ 
 
 
      第 7 回 
 

齐黄共谋削诸藩 
 
    诗曰: 
        帝王治国最难论,治到亲亲更失伦。 
        大赦曲加谁见德,严纶才及便伤恩。 
        仁柔独断终非圣,惨刻由人亦是昏。 
        览史不须三叹息,枝柯虽异实同根。 
    话说建文帝将程济下了狱,群臣退出,遂驾车至便殿,遣 
人密召齐泰、黄子澄入殿,说道 :“程济之言虽未足深信,然 
燕王之心,路人知之,亦不可不备 。”齐泰奏道 :“燕王久蓄 
异谋,但未发动。若以春秋无将之义诛之,亦未为不可,但陛 
下存仁义亲亲 ,又不欲以隐罪加兵。若不预备,恐一旦有警, 
猝难图也。” 
    建文帝道 :“备固不可少,但何以备之?”齐泰道 :“臣 
已思之熟矣。且今北平缺布政,臣举工部右侍郎张昺。此人忠 
贞有心计,改他为北平左布政使,圣上面谕其事,使他时时察 
访燕王举动。倘有异谋,即可扑灭 。”黄子澄道:“张昺文臣, 
恐不济事 ,莫若再升谢贵为都指挥使 ,同守北平,则万无一 
失 。”建文帝听了大喜,遂传旨吏、兵二部,着升张昺为北平 
左布政使,谢贵为都指挥使。二臣临行,建文帝召入便殿,面 
谕伺察燕王之事。二臣领旨趋出,即时上任。 
    报到北平,燕王忙召道衍商量道:“朝廷差张昺、谢贵来, 
 
 
 
 
 
 
 
 
 
 
 
 
 
 
续英烈传                      ・36・ 
 
明明是疑我,预做防御之计。但不知是谁人起的衅端?又闻有 
一人奏称明年北平兵起,现今监候,不知此是何人,有此先见? 
寡人欲差一人前去打探 ,你道何如?”道衍道 :“打听固好, 
但得心腹机密之人方妙 。”燕王道 :“长史葛诚,寡人素待之 
厚,况此人谨慎可用。” 
    因召葛城入内,面谕道 :“寡人本高皇帝嫡子第四,先懿 
文皇兄既已早薨,秦、晋二王又相继而逝,承大统者,舍寡人 
而谁 !今允炆小子,侥幸得国,不思笃亲亲之义,尊礼诸叔, 
乃当太祖晏驾之初,就假遣诏,不许诸王会葬,断人父子之恩。 
今又铨选官吏,监察人国,全无叔侄之情。推其设心置虑,不 
尽灭诸王不已也。此虽允炆小子不知世故所为,当必有奸臣为 
他图谋,故至此也。今遣汝入朝,只说奏报边情,并防御之功, 
实欲汝细细访明朝中当国者何人?用事者何人?朝廷意欲何为? 
寡人好为防备。汝若能打听详明 ,归来报命,寡人异日得志, 
定有重赏 。”葛诚道 :“臣既蒙殿下委用,敢不尽心图报 !” 
燕王大喜,赐宴遣行。 
    葛诚领了王命,赴京而来。一路思想道 :“孔子尊周,尊 
天子也。我虽燕臣,然燕,王也;建文,天子也。即我之臣燕, 
实受天子之命以臣燕也。若受燕王之命而图建文,是尽小忠而 
失大忠也,岂孔子尊周之意哉 !”主意定了,及到京师,报名 
朝见。 
    建文帝正要问燕国消息,随即召入。葛诚朝见过,一一将 
燕王奏报边情,并防御之事,数陈明白。建文帝道 :“燕王为 
朕坐镇北平,使边疆无虞,非不劳苦功高,但君臣有分,各宜 
安之。朕既承先帝传位,年虽冲,君也;燕王职列藩位,分虽 
叔,臣也。前入朝时,擅驰御道,当陛不拜,藐视朕躬。廷臣 
交论,朕念亲亲,置之不问,自宜洗心涤虑,安守臣节。奈何 
 
 
 
 
 
 
 
 
 
 
 
 
 
 
续英烈传                      ・37・ 
 
北来之人,尽道燕王屯集军马,招致亡命以图不轨。廷臣皆劝 
朕先事扑灭,朕思欲以仁孝治天下,先于骨肉摧残,岂齐家治 
国之道?故中外有言,朕俱不信。汝真诚之士,燕王所为,果 
系何如?可细细奏知。” 
    葛诚因俯伏奏道 :“臣蒙陛下圣恩,拔为燕府长史,则燕 
王主也,臣臣也。以臣言主之过,罪固当死。然陛下又天下主 
也,臣若讳而不言,则是以臣下之臣而欺天下之主,罪尤当万 
死。故臣宁甘受负燕王之罪,而不敢当负天子之罪,故不得不 
实言燕王近日所为。实如陛下所闻,即臣今日之朝,亦欲臣打 
探消息,非真为奏报边情也。” 
    建文帝听了,叹息道 :“汝一小臣,能斟酌大义,不欺朕 
躬,真忠义臣也。朕当留汝大用,但燕王既如此设谋,将来必 
有不测。朕若欲更遣人打探,未必忠义如卿。莫若暂屈卿,仍 
委身燕国,就以燕王之耳目,做朕之腹心。虽曰小就,实为朕 
之大用也。异日事定,当有重报。” 
    葛诚道 :“陛下既诚心委用,臣敢不竭其犬马?臣还国之 
后,凡有闻见,即报陛下。”建文帝大喜,又细细问燕王举动。 
葛诚俱一一奏知。建文帝长叹道 :“燕王与朕同本同枝,何不 
相容如此!”留葛诚数日,恐燕王动疑,即赐宴遣还。 
    葛诚回到燕国复命,燕王问道 :“曾召见否 ?”葛诚道: 
“臣到之日,即蒙召见。臣将边情叵测,并殿下防御之功,细 
细陈说。皇上大喜,甚称殿下劳苦功高 。”燕王又问道 :“曾 
问寡人有异志否?”葛诚道 :“竟不问及 。”燕王又问 :“你 
访得前日张昺、谢贵是谁之意升来?”葛诚道 :“是兵部尚书 
齐泰、太常寺黄子澄二人之意。”燕王又问:“前日有人奏‘北 
平兵起’者是谁 ?”葛诚道 :“是教谕程济。皇上不听其言, 
今已监禁狱中,只待过期斩首 。”燕王又问 :“有人议论欲加 
 
 
 
 
 
 
 
 
 
 
 
 
 
 
续英烈传                      ・38・ 
 
兵于寡人否?”葛诚道 :“时时有人,皇上都不深信,决不允 
行 。”燕王道 :“据你说来,他竟相忘于寡人矣 ?”葛诚道: 
“纵不相忘,亦实无苛求之意。殿下不必疑之。”燕王道:“既 
如此,寡人可无忧矣。”遂命出。 
    因召道衍商量 ,道 :“吾观葛诚,言语支离,似怀二心。 
以后有谋,不可使知 。”道衍道 :“葛诚腐儒,但知小忠,而 
不知立国承家之大计。宜有如殿下所虑者,且未可说破,留彼 
以讹传讹可也。”燕王点头称是,按下不提。 
    却说建文帝,自闻葛诚之言,方信燕王阴谋不轨是实,日 
夜忧心。到了元年四月,忽有人告周王橚与燕、湘、代、岷四 
府通谋 。建文帝因召齐泰、黄子澄商议道 :“二卿前言削周, 
使燕知警。朕非不即举行,因念无实迹可据,而即加废削,非 
亲亲之道。今既有人告周王与四国通谋,则废之削之,不为无 
辞矣。朕意欲降诏削周王爵为庶人,迁之他方,使他彼此不相 
顾,庶可无忧。” 
    齐泰道 :“陛下念及此,社稷之福也 。若明明降诏削爵, 
则周王必不奉诏,即联合四国而兵起矣。莫若密遣一武臣,提 
兵暗至其地,执之到京。然后削之迁之,方无他变 。”黄子澄 
赞道:“齐泰之言甚善!”建文帝道 :“二卿如此尽心谋国,何 
忧天下不治!但此举谁人可遣?”黄子澄道 :“曹国公李景隆 
实有文武全才,陛下遣之,当不辱命 。”建文帝依奏,即传旨 
令李景隆暗领兵马,擒捉周王并家属到京回话。 
    李景隆领了密旨,悄悄带了一千甲士,潜至河南,将周王 
府围定 ,一一捉出,周王并世子、周宅眷属,不曾走了一个。 
即押至京师复命。 
    朝廷发下旨意,说周王大藩,不思卫阙,乃交结诸王谋为 
不道,本当加法,笃念亲亲,姑削王爵,废为庶人,改迁云南, 
 
 
 
 
 
 
 
 
 
 
 
 
 
 
续英烈传                      ・39・ 
 
涤心易虑 ,以保厥终。周王奉旨,有屈无伸,只得领了世子、 
眷属,迁往云南而去。正是: 
        九重龙种高皇子,一旦迁为滇庶人。 
        王法无情乃如此,算来何贵又何亲。 
    周王迁废之后,各国亲王闻知,俱大惊疑,各不自安。山 
东齐王恐怕朝廷议己,因轻入朝,留住京师数月,看见朝廷举 
动,一味仁柔,全无重兵防御。心下想道 :“京师重地,疏虞 
至此 。若有精兵一支,可袭而得也 。”因悄悄差一心腹归国, 
密令护卫柴真,训练兵马,以图袭取。不料差的心腹,一时不 
密 ,为青州中护卫军曾深探知,竟入京告柴真练兵从王谋反。 
有旨拿柴真赴京师与刑,废齐王为庶人,还国。 
    过不多时,又有人告湘王伪造宝钞,及残虐杀人等事。廷 
臣议欲加罪,建文帝念事小,但降诏切责,令其修省。原来湘 
王名栢,是太祖第十一子,生得丰姿秀骨。其文武全才,好结 
交名人贤士 。自分封到荆州,造一景贤阁,以延揽四方俊彦, 
一国士民皆称其贤。今忽接责诏,心甚不平,因口出怨言,谢 
恩表又词多不逊 。朝廷大怒,发兵至荆州,围其城又围其宫, 
欲执之京师 ,削夺迁徙。湘王愤恨,便欲自尽。左右劝解道: 
“殿下无罪,到京自有辩处,何苦乃尔?”湘王道 :“寡人非 
不自知无大罪 ,但思寡人是太祖之子,今上之叔,南面为王, 
尊荣极矣。如今为小人离间,遣兵相逮,若至京师,自当听一 
班白面书生、刀笔奴吏妄肆讥议,心实不堪。况太祖不豫,寡 
人不及视疾;太祖宾天,寡人又不能会葬,使寡人抱恨。况痛 
何乐为人,而犹欲向奴吏之手苟求生活,寡人不愿也 。”因痛 
哭呼太祖“父皇 !”不已,泪洒满地,泪尽继之以血。左右见 
者,皆不胜唏嘘。 
    湘王又道 :“寡人王者,仓卒效庶民自裁,殊失大体 。” 
 
 
 
 
 
 
 
 
 
 
 
 
 
 
续英烈传                      ・40・ 
 
因命宫中纵火,聚妃妾于大殿,自具衣冠,向北拜辞宗庙。拜 
毕,说道 :“寡人文武才也,苟为乱,孰能挡之 !”遂乘马执 
弓,跃入火中而死。阖宫妃妾,尽皆赴火焚死。使者细细回奏, 
建文帝听了,惨然不乐。 
    过不多时,又有人告岷王凶悖。有旨削其护卫。过不多时, 
又有人告代王贪虐,将为不轨。廷臣议要发兵讨之,侍读方孝 
孺奏道 :“治民者 ,当以德化,不当以威武。况诸王至亲乎! 
诸王有过,若尽用兵,则存者无几。枝叶尽而根本孤,岂立国 
亲亲之道哉?” 
    建文帝道 :“朕亦知威武不如德化,但诸王骄肆异常,非 
德化所能入。朕之用兵,不得已也 。”方孝孺道 :“人生有贤 
有不肖,贤者,不肖之师也。臣闻蜀王好善乐道,四海钦其贤 
哲。今代王不肖,与其发兵执之,莫若下诏迁之于蜀,使与蜀 
王相亲,则不孝者将渐积而为贤矣。”建文帝闻奏大喜道:“卿 
言是也。惜朕不早闻此嘉谋,令骨肉多惭。”因诏迁代王于蜀。 
只因这废了五个亲王,有分教: 
        衅起朝廷,祸生藩国。 
    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续英烈传                      ・41・ 
 
 
      第 8 回 
 

袁忠彻密相五臣 
 
    话说周王、齐王、湘王、岷王、代王,不上一年,尽皆废 
削,报到燕国,燕王大怒道 :“允炆小子,如此听信奸臣,杀 
戮诸王,如同草芥。今我若不发兵制人,后将渐次及我矣 。” 
遂欲举兵。 
    道衍忙止住道 :“举兵自有时,此时若动,徒费刀兵,未 
能成事 。”燕王道 :“若不举兵,目今太祖小祥(父母死后十 
三个月而祭 ),例当入祭 。寡人不往,朝廷必疑;寡人若往, 
在廷奸臣甚多,又恐不测,却将奈何?”道衍道 :“殿下不可 
往,宜遣世子代之 。”燕王道 :“遣世子代往固妙,倘拘留世 
子为质,又将奈何?”道衍道:“臣已算定,彼君臣不知大计。 
我以礼往,彼留之畏我有辞,必不敢留 。”燕王道 :“既不敢 
留,单遣世子高炽一人,莫若并遣次子高煦、三子高燧同往之, 
更为有礼。愈可使朝廷不疑 。”道衍道 :“殿下之言是也 。” 
燕王遂遣三子备了祭礼同往。 
    到了京师,朝见过。齐泰密奏道 :“燕王不自来,却遣三 
子来,当拘留他。拘留三子,亦与拘留痛王无异。乞陛下降诏 
拘留之,以系燕王之心 。”黄子澄道 :“不可不可。前日废削 
五王,皆五王自做之孽,非朝廷无故加罪。今燕王遣三子来行 
祭礼,是尊朝廷,无罪也。无罪而拘留之,则燕王之举兵有辞 
矣。莫若遣还,以示无疑 。”建文帝道 :“拘留非礼,子澄之 
 
 
 
 
 
 
 
 
 
 
 
 
 
 
续英烈传                      ・42・ 
 
言是也。” 
    原来,燕王之妃,即徐国公徐辉祖、都督徐增寿之妹。燕 
王三子,即辉祖之甥。三子到京,就住在母舅徐辉祖府中。辉 
祖见次甥高煦,勇悍无赖,因暗暗入朝密奏道 :“燕王久蓄异 
志,今遣三子来,实天夺其魂。陛下留而剪除之,一武士力耳。 
若纵归国,必贻后患 。”建文帝道 :“留之固可除患,但恐无 
名。”徐辉祖又奏道:“臣观三子中,次子高煦,骑射绝伦,勇 
而且悍。异日不独叛君,而且叛父。陛下拘留无名,乞只遣世 
子并高燧还国,单留高煦,亦可剪燕王之一臂 。”建文帝踌躇 
不决,命辉祖退出,召徐增寿问之。不期增寿与燕王相好,力 
保其无他。建文遂不听辉祖之言矣。 
    太祖小祥,行毕祭礼,竟有旨着三子还国。辉祖闻旨,忙 
忙入朝,犹欲劝帝拘留。不料又被增寿得知消息,忙通知高煦, 
高煦大惊。此时旨意已下,遂不顾世子与高燧,悄悄走入厩中, 
窃辉祖一匹良马,假说入朝,竟驰马出城而去。辉祖候了一会, 
见建文帝无意拘留,因暗算道 :“朝廷虽不拘留,我即以母舅 
之尊留他些时,亦未为不可 。”忙归府中,早有人报知高煦窃 
马逃去之事 。辉祖大惊 ,忙差人追赶,去远不及了。心下想 
道 :“高煦既遁,留此二甥何益 !”遂奉明旨 ,送二甥归国。 
正是: 
        忠臣虽有心,奸雄不无智。 
        岂忠不如奸,此中有天意。 
    却说世子高炽并高燧,赶上高煦,一同归见燕王,将前情 
一一说了 。燕王大喜道 :“吾父子相聚,虽彼君臣所谋不臧, 
实天助我也,何忧大事不成 。”因问道 :“近日朝廷有何举 
动 ?”世子道 :“亦无什举动 ,但闻要册立皇子文奎为皇太 
子 。”燕王笑道 :“先皇兄既号懿文,他又自名允炆,改年号 
 
 
 
 
 
 
 
 
 
 
 
 
 
 
续英烈传                      ・43・ 
 
又曰建文,今太子又命名文奎,何重复如此?使臣民呼年与呼 
名相同,无乃不祥乎?且文奎二字,乃臣下儒生之常称,岂有 
一毫帝王气象!小子,吾见其败也。” 
    过不多日,忽闻有旨 :“以都督耿王献掌北平都司事;以左 
佥都御史景清署北平布政司参议;又遣都督宋忠调缘边各卫马 
步军三万,屯开平备边;燕府精壮,悉选调隶于宋忠麾下 。” 
燕王闻报大怒,因与道衍说道 :“前遣张昺、谢贵二人来,明 
明为我;今又遣耿王献、景清、朱忠三人来,亦为我也。朝廷如 
此备我,我其危矣!” 
    道衍笑道 :“殿下勿忧,臣视此辈正如行尸耳。莫说这五 
人,即倾国而来,有何用处 !”燕王道 :“寡人闻人传说,景 
清、宋忠,皆一时表率人物,汝亦不可轻视 。”道衍道 :“非 
臣轻视,彼自不足重耳。殿下若不信臣言,有神相袁柳庄之子, 
名唤袁忠彻,相亦称神。待三司官来谒见,例当赐宴。赐宴时, 
可令袁忠彻扮做服役之人,叫他细细相五人,便可释大王之疑 
矣。”燕王道 :“如此甚妙 。”不数日,景清等俱到,朝见过, 
燕王择选一日,令三司官一同赐宴。 
    这日,景清、宋忠、耿王献,并张昺、谢贵,一齐都到,照 
官职次第坐定,饮宴。燕王叫袁忠彻假作斟酒人役,杂于众人 
中,执着一把酒壶,将五个大臣,细细相了。 
    不多时,宴毕散去,燕王问袁忠彻道:“五人之相何如?” 
袁忠彻道 :“宋忠面方头阔,可称五大,官到都督至矣。然身 
短气昏,两眼如睡,非大福令终之人。张昺身材短小,行步如 
蛇;谢贵臃肿伤肥,而神气短促,此二人不成大事,目下俱有 
杀身之祸。景清身矮声雄,形容古怪,可称奇相,为人必多深 
谋奇计,殿下当防之,然亦必遭奇祸。耿王献颧骨插鬓,色如飞 
火,相亦犯凶。以臣相之,此五臣皆不足虑也 。”燕王闻言大 
 
 
 
 
 
 
 
 
 
 
 
 
 
 
续英烈传                      ・44・ 
 
喜道:“若果如此,寡人无忧矣。”只因这一相,有分教: 
        今日评论术士文口,异日血溅忠臣之颈。 
 
 
 
 
 
 
 
 
 
 
 
 
 
 
 
 
 
 
 
 
 
 
 
 
 
 
 
 
 
 
 
 
 
 
 
 
 
 
 
续英烈传                      ・45・ 
 
 
      第 9 回 
 

避诏书假装病体 
 
    话说五臣在燕府宴毕散去。到了次日,宋忠即奉诏旨要调 
选燕府精壮兵马,隶守开平。燕王因问道衍道:“如此奈何?” 
道衍道:“任他调去不妨 。”燕王道 :“府中精壮,能有几何? 
若被他调去,明日谁人为用 ?”道衍笑道 :“调是凭他调去, 
用是终为我用。殿下勿忧 。”燕王犹不深信,然没法奈何,只 
得开了册籍,听宋忠选调。 
    不料这护卫中有两个官旗,一个叫做于谅,一个叫做周铎, 
俱是精壮,大有勇力。恰恰宋忠选调中有他二人名字。他二人 
商量道 :“我二人皆燕王心腹,异日燕王举义,我二人在阵上 
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也不枉一身本事。今若调去守边, 
混杂行伍中,何日能出头?”遂用银子在管事人手中买脱名字, 
又另签两个。那两人不服,访知于谅、周铎密议之言,就告在 
百户倪谅处。倪谅闻知,见事有关系,就星夜奔到京师,阙下 
告变。 
    建文帝即传旨,将于谅、周铎二人拿至京师,付法司审问。 
法司严刑拷打,审出真情,遂将二人斩首。因二人口称“异日 
燕王举义”等语,遂降诏切责燕王。诏曰: 
        天下一家,国无两大 。朕系高皇帝嫡孙,既承大统, 
    王虽尊,属臣也。前入朝不拜,擅驰御道,朕念亲亲,屈 
    法赦王,王宜改过,作藩王室,奈何蓄谋叵测,致及士卒 
 
 
 
 
 
 
 
 
 
 
 
 
 
 
续英烈传                      ・46・ 
 
有“异日举义”之词?其为大逆不道甚矣。姑念暧昧不究。 
诏书到日,宜尽削护卫,以尊朝廷。特诏。 
    诏书将到之日,燕王先已探知,忙与道衍商量道 :“朝廷 
有诏来,迫我甚矣。此时若不举事,尚待何时?”道衍道:“此 
时尚早,王须耐之 。”燕王道 :“非寡人不耐,诏书一到,何 
以对之 ?”道衍道 :“这也不难,殿下只托疾不开读便了 。” 
燕王点头解意 ,遂假装中恶之病,忽然佯狂起来。也不带人, 
也不冠履,竟跑出宫来,满街乱走。宫门近侍,谁敢拦阻?只 
好紧紧跟随。燕王走入市中,看见名店饮食,便取来乱吃;哭 
一回,笑一回,口中胡言乱语。走得倦了,看见街上土堆,便 
睡在上面,全不怕污秽。近侍慌了,只得抬入宫去,遍召医生 
下药。或说中痰,或说中风,俱不知其故。 
    迟了数日,诏书到了,因王病狂,不省人事,只得将诏书 
供在殿中,候王病好开读,写表申奏朝廷。布政张昺、都司谢 
贵,每日入宫问疾。此时夏月,天气炎势,见燕王拥着烘炉而 
坐 ,犹寒战不已。张昺退出,与谢贵说道 :“燕王何等英雄, 
今日一旦狼狈如此,真朝廷之福也!我欲飞表,将燕王实病消 
息,报知朝廷 。”谢贵道 :“你我外臣,纵然体察,不过得其 
大概。内中发病详细,必须会同葛长史公同出本详报,方见你 
我做事的确 。”张昺道 :“有理 。”遂密遣心腹吏李友直,请 
葛长史来议事。 
    葛诚请至,问道 :“二位大人有何见谕?”张昺因叱退左 
右 ,邀入密室,说道 :“我等奉命来守兹土,实为监制燕王, 
若有差池,我等罪也。今幸燕王大病,昨见他这等炎天,尚拥 
炉称寒,料不能痊矣。即使好了,也难图大事,你我责任可以 
少谢。故会同贵司,将燕王病状,细细奏闻也,使朝廷得以安 
枕 。”葛诚道 :“二位大人若如此轻视燕王,我等不久皆为燕 
 
 
 
 
 
 
 
 
 
 
 
 
 
 
续英烈传                      ・47・ 
 
王戮矣 。”张、谢大惊道 :“何以至此?”葛诚道 :“燕王之 
疾,诈也。就其诈而急图之,使彼不暇转图,庶可扑灭。若信 
以为真 ,防御一懈,彼突然而起,则堕其术中矣 。”张昺道: 
“贵司何以知其诈?莫非有所闻见乎?”葛诚道:“非有闻见, 
以理察之。盖因切责诏书将到,不便开读,故作此态。病固不 
可知,然夏月非拥炉之时,而故拥炉?拥炉非有寒可言,而特 
言寒,非诈而何?”张、谢二人听了,连连点头道 :“若非贤 
长史才智深微 ,几乎被他瞒过。但此事如何处置?”葛诚道: 
“如今可乘其诈病,人心解体之时,急急请旨,夺其护卫,拿 
其官属,然后击之逮之,只需一夫之力耳。”张昺大喜道:“承 
教承教,即当行之。”葛诚、谢贵辞出。 
    张昺就在密室,写下表章稿儿,报说燕王之病是诈,乞速 
敕有司削夺护卫,并拿有名官属等事。作完本稿,又亲自写成 
表章,密密封印停当;犹恐怕内中有甚差讹,又拿着本稿细细 
核察。不料一时腹痛,要上东厕,本稿不敢放下,就带到东厕 
上,继续审视。看了半晌,觉无差错,便将本稿搓成一团,塞 
在厕中一堵破墙缝内,料无人知。上完厕走了出来,将封好的 
本章着人星夜送往京师去了。 
    不料这事被那心腹吏李友直看在眼里。原来这李友直最有 
机智,久知燕王是个帝王人物,思量要做个从龙功臣。时常将 
张昺的行事报知燕王,以为入见之礼。燕王甚是欢喜,就吩咐 
管门人说 :“这人来,即时引入见我,不可迟缓 。”管门人应 
诺。恰恰李友直这日看见张昺叱退书吏,自坐密室,写下表章, 
知与燕府有些干系,便留心伏在阁子边悄悄窥看。看见张昺写 
完表章,封印停当,又看见他将本稿带到厕上,去了半晌,及 
出来却是空手。步到堂上,发过本章,自回私衙去了。 
    李友直放心不下 ,走到后堂,细细搜寻,不见有甚踪迹。 
 
 
 
 
 
 
 
 
 
 
 
 
 
 
续英烈传                      ・48・ 
 
又走到厕上来寻,也是合当有事,那厕边破墙缝中,露出一些 
纸角来。他伸手扯出来,理清一看,恰正是参燕王的本稿,谢 
贵、葛诚俱列名在内。遂满心欢喜,以为此本稿又是进身一个 
好机会,忙忙拿了,即去报知燕王。 
    走到燕府,管门人认得李友直是燕王吩咐的人,即时引他 
入见燕王。李友直将张昺之事说了一遍,就将本稿呈上。燕王 
看了大怒道 :“这等奸臣 ,怎敢如此害我!我必要先杀他 。” 
就对李友直说道 :“你为寡人如此留心打探,异日事成,寡人 
自然重重赏你!”李友直叩谢,退出去了。 
    燕王就召道衍,将本稿与他看。又说道:“寡人诸事已备, 
如今时势又急,正宜发动,不可迟缓 。”道衍道 :“大王独不 
记袁柳庄神相之言乎?他许大王‘年交四十,髯过于脐’方登 
大宝,今大王年虽才交四十,似乎可矣。但臣窃观大王,髯尚 
未过于脐,则犹未可也 。”燕王听了不悦道 :“年可坐待,而 
髯之长短,却无定期,如何可待?若必待髯长过于脐,方登大 
宝,寡人恐大宝之登又成虚望了!” 
    道衍道 :“大福将至,鬼神自然效灵,非可寻常测度。愿 
大王安俟之,髯生不过旦暮事耳。”燕王似信不信,无可奈何, 
只得退入内宫,时时览镜,自顾其髯,或拈弄而咳声,或抚视 
而叹气 。徐王妃见了,问知其故,暗想道 :“髯乃气血所生, 
必积渐而后长,怎能顷刻便过于脐?王情急望,何以得安!必 
须如此如此,方可稍慰王怀。”算计定了,因治酒,苦劝王饮。 
燕王被劝,多饮几杯,不觉大醉,就倒在榻上睡下了。 
    徐妃乘王睡熟,便将自己头发,捡选了数百根摘下来,悄 
悄用手将一根根都结在燕王龙须之上。接完了,再用手细细拂 
拭 ,竟宛然如生成一样。及燕王酒醒,坐起身来,徐妃贺道: 
“恭喜大王,美髯得时乘运,已长过于脐矣。” 
 
 
 
 
 
 
 
 
 
 
 
 
 
 
续英烈传                      ・49・ 
 
    燕王听了,低头一看,用手一捻,果然黑沉沉一缕。香髯 
直垂,过于脐。不觉又惊又喜,对徐妃笑说道 :“我只睡得片 
时,为何须忽长如此?虽鬼神栽培,亦所不及。贤妃忙忙贺我, 
定知其故 ?”徐妃笑而不言 。燕王再三盘问 ,徐妃方奏道: 
“此妾之发也。因见王情不悦,妾心正忧,故将妾发戏接王须, 
以博大王之一笑 。不料天假妾发 ,竟成龙须,实大王之洪福 
也!” 
    燕王听了大喜道 :“此乃凤尾接龙须也!”因挽徐妃同坐, 
道 :“贤妃有如此灵心,又有如此巧手,异日同享宝贵,是贤 
妃自得,非寡人所予也。”二人甚喜。 
 
 
 
 
 
 
 
 
 
 
 
 
 
 
 
 
 
 
 
 
 
 
 
 
 
 
 
 
 
 
 
续英烈传                      ・50・ 
 
 
      第 10 回 
 

北平城燕王起义 
 
    再说张昺疏到了京师,朝廷果差一个内官捧诏来,坐名捉 
拿护卫、官属。又敕张昺、谢贵协同捉拿,不许走漏一人。张 
昺 、谢贵得旨,便将北平城中,七卫兵马并屯田军士俱调来, 
布列城中,暗暗围着王府。又恐怕王城中有兵突出,复于端礼 
等门,尽将木栅塞断,甚是严谨。但未奉诏擒王,不敢逼入王 
宫,只日夜提防。而燕王府中,只称王病,不开读诏书,内臣 
不敢拿人。 
    捱了数日,见燕府只是如此,内臣急了,只得与张昺、谢 
贵商量道 :“诏书原敕王自拿官属付我,而王只托病,不开读 
诏书,我辈岂敢妄动 !”三人只得又同疏奏飞报朝廷。朝廷又 
降下密敕与卫官张信,敕他乘入卫之便,手执燕王。 
    却说张信接了密敕,大惊道:“朝廷殊五分晓!燕王何人, 
我一卫官怎能手执?”又系密敕,不敢与人商量,只得告知母 
亲。其母甚是贤智,因说道 :“此事断不可行。汝父在日常说 
‘天下的王气,在于燕分。故今燕王所为所行,豁达大度,有 
王者气象 。’妾闻‘王者不死 ’,岂汝所能手执 ?若从密敕, 
轻举妄动,徒自取灭亡耳 。”张信道 :“若不执王,何以缴此 
密敕朝廷问罪,祸亦不免 。”其母道 :“不如转祸为福,密告 
于王,王无祸则汝亦无祸矣 。”张信细细忖度 ,知母言为是。 
遂暗怀密敕,走到燕府,要见燕王。府中人辞以王病,不敢通 
 
 
 
 
 
 
 
 
 
 
 
 
 
 
续英烈传                      ・51・ 
 
传。张信道 :“我之要见王,非我私自要见,乃奉朝廷密敕要 
见 。就病在床,也须一面 。”府中人只得通报,就引他入去。 
燕王见张信奉敕来见,不知何意。愈加装出许多病态。 
    张信见了,拜伏于地道 :“微臣犬马之诚,实在殿下不必 
瞒臣,有事当与臣商之。王若必以臣为不诚,过加疑忌,则臣 
奉有密敕,在此执王,王须就执 。”一面说,一面从怀中取出 
密敕呈与燕王。燕王看了,真是密敕,忙忙起来,用手挽扶张 
信道 :“贤卿救我一家性命,何以报德 !”张信道 :“君臣何 
言报也。但事急矣,愿大王早为之计,迟则恐有变 。”燕王点 
首道 :“卿言是也。可暂退 ,即当举义,只不让朝廷累你 。” 
张信因退出去。 
    燕王急召道衍入宫 ,将密敕与他看了 。遂问 :“今用何 
计?”道衍道 :“今大王不必问矣。年交四十,髯已过脐,将 
士聚笼,兵马训练,钱粮充足,不时已至。朝廷一诏二诏,人 
事又迫,此时不举义,更待何时 !”燕王大喜,遂召张玉、朱 
能入宫,商议举义当从何起。朱能道 :“七卫兵马,虽布满城 
中,不过虚张声势而已。大王起义之日,只消臣带护卫一二百 
人,先擒张昺、谢贵来斩首祭旗,则其余自惊散矣。”道衍道: 
“将军以兵擒之,不如以计捉之 。”朱能道 :“国师有何计 
策?”道衍道 :“只须依诏书,将所逮官属收下,命谢贵、张 
昺入宫付之,彼一入宫,须如此如此擒之。” 
    燕王大喜,遂传出令旨 ,称说病愈,约壬申日亲御东殿, 
将欲逮护卫官属,照坐名拿下。召谢贵、张昺入宫,查明交付 
内官,以复明诏。正传旨间,忽殿之前,掉落下一片瓦来,跌 
得粉碎。燕王见了不悦道 :“莫非此举不祥?”道衍道 :“此 
大吉之兆,非不祥也。”燕王道 :“何以言之?”道衍道:“旧 
瓦碎,欲殿下易黄瓦耳。”燕王方才大喜。 
 
 
 
 
 
 
 
 
 
 
 
 
 
 
续英烈传                      ・52・ 
 
    到了壬申这日,燕王清晨出来,坐于东殿,暗暗埋伏精兵 
于殿旁之两廊 。然后大集王府护卫,传出令旨,召布政张昺、 
都指挥谢贵入宫,交付朝廷所逮官属。张昺、谢贵以为兵马围 
绕王城甚众,燕王不得已而交付所逮官属,遂信以为实,欣然 
而入。 
    走到殿前,望见殿上燕王虽然病愈,却尚倚杖。二人上前 
朝见,朝见过,因奏道 :“前奉朝廷明诏,坐名逮护卫并官属 
人等 。今又奉殿下令旨 ,捉拿交付臣等。故臣等特来朝见领 
去 。”燕王道 :“你要拿人么?这个容易 。”将头一举,近侍 
就大呼道 :“护卫何在?有旨拿人 !”殿上只传得一声,两廊 
下早涌出二百精兵来。有许多跑到殿前,将张昺、谢贵绑缚起 
来;又有许多走到殿上,将长史葛诚拿将下去。 
    三人被擒,忙大叫道:“此系朝廷明诏所为,与臣等何干? 
今殿下加罪臣等,莫非殿下之病尚未痊愈?”燕王大怒,因将 
所倚之杖投于地上,大骂道 :“我有何病,不过为你一班奸臣 
所逼耳 !”张昺道 :“殿下今日倚着伏兵,诱杀臣等。但恐朝 
廷闻知殿下擅杀钦命大臣,怎肯干休!那时大兵临国,恐大王 
悔之晚矣 。”谢贵道 :“一时之怒,终身之祸。大王须三思而 
行,莫若姑留臣等,尚可挽回。” 
    燕王道 :“寡人大兵,就要南下。朝廷救死不暇,焉敢加 
予。今先斩汝三奸人之首,悬之藁街,晓谕满城奸人,使他知 
警。留之何用 !”因叱校尉,把三人推出斩首。就要发兵去夺 
北平九门,忽官僚中闪出一人,俯伏殿前,大声痛哭道 :“大 
王斩此三人,祸不久矣!” 
    燕王视之,乃伴读余逢辰也。因骂道 :“迂儒!寡人今日 
起义,乃大吉之期,为何哭泣,说此不祥之语 ?”余逢辰道: 
“臣见大王所为非礼,又有三大不可,故一时激切言之。至于 
 
 
 
 
 
 
 
 
 
 
 
 
 
 
续英烈传                      ・53・ 
 
吉不吉祥,不暇计也 。”燕王道 :“有什么三大不可?”余逢 
辰道 :“朝廷君也 ,大王臣也;以臣杀君之臣,名分必有伤, 
此一大不可也。朝廷所有天下也,大王所据不过一隅;以一隅 
而欲抗衡天下,势力不敌,此二大不可也。朝廷不加兵,而以 
诏敕劝戒,仁义也;大王不谢过而擅杀命臣,暴虐也;以暴虐 
而欲加仁义,人心必不服,此三大不可也。有此三大不可,故 
臣但见为取祸,不见为举义,乞大王加察。” 
    燕王听了,又骂道 :“腐儒,只知死泥虚名,不知深思实 
义。寡人乃高皇帝嫡亲第四子,以上三皇兄皆薨逝,则高皇帝 
之天下,原寡人之天下。孰当为君,孰当为臣?天下虽大,而 
一小子与两班书生,岂能用之!寡人一隅纵小,明日兵出,不 
异汉之席卷三秦,势力又安在哉!若其不一年,而废削五皇叔, 
今又兵围寡人,仁义乎?暴虐乎?寡人遵祖训,今日先诛此三 
奸,明日再举兵向阙,尽除君侧之奸,使朝堂肃清。迹虽似乎 
暴虐,实大圣人之真仁义也。汝腐儒拘牵固执,安能知之?此 
等腐儒,留在世间,误天下苍生不少 !”因命校尉,亦推出斩 
首。 
    随即令张玉、朱能,领兵擒捉围绕王城将士,并分夺省城 
九门。二将奉旨,领兵突出,正要擒捉围城将士,不料围城将 
士,听见燕王杀了张昺、谢贵,大家心慌胆碎,一齐散去。及 
二将领兵,突出王城,已不见一人。正欲分夺九门,忽见一将 
领着千余人,竟奔府城而来。 
    原来来的这将叫做彭二,也是一个都指挥,与谢贵同一营。 
听得谢贵被燕王诱去要杀 ,不胜愤怒。忙传号令,招呼兵将, 
要攻入王城去救。不料将士不齐心,一时招呼不来。招了半晌, 
止招得千余人,遂领了竟奔王城而来。恰遇着张、朱二将领兵 
而来。 
 
 
 
 
 
 
 
 
 
 
 
 
 
 
续英烈传                      ・54・ 
 
    彭二一马当先,大叫道:“燕王藩臣,敢于擅杀天子命吏, 
已犯大逆之罪。汝臣下之臣,复助纣为虐,其罪更当何如?” 
朱能大怒道 :“燕王举义靖难 ,汝等一辈为难奸臣 ,不杀何 
为?”因举枪劈面刺来。彭二忙侧身躲过,亦举枪还刺。朱能 
初出王城,正要卖弄英雄,斗了数合,就乘空大喝一声“着”, 
将彭二刺死于马下。众兵见彭二刺死,早纷纷逃散。及张、朱 
分夺九门 ,九门将士,早有八门自知力不能敌,皆拱手而降。 
惟西直门守将,坚持不下。 
    有人报知燕王,燕王复遣指挥唐云传谕守将:“汝毋自苦, 
朝廷已听燕王自制一方矣,汝为谁守?”守将信之,遂亦降燕。 
燕王一举义诛了五臣,夺了九门,满心欢喜,遂与道衍商量后 
事。 
 
 
 
 
 
 
 
 
 
 
 
 
 
 
 
 
 
 
 
 
 
 
 
 
 
 
 
 
 
续英烈传                      ・55・ 
 
 
      第 11 回 
 

夺居庸二将成功 
 
    却说燕王既遣张玉、朱能、唐云夺了省城九门,便要捉拿 
三司众官。道衍因说道 :“凡举义必须有名。今大王举义,若 
不倡一举义之美名,则人必以为是夺建文之天下,则有或从或 
违,非为全算 。”燕王道 :“然则将何为名?”道衍道 :“臣 
读祖训,见内有‘清君侧之恶’之训。今齐泰、黄子澄是君侧 
之恶。朝廷之难,由彼而作。大王何不以靖难为名,请诛二人, 
使天下知大王非为夺天下,则举义之名正言顺矣。” 
    燕王听了大喜,遂命内臣为文,以誓师道: 
        予,太祖高皇帝之子也。今为奸臣谋害 。祖训有云: 
    “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诛之,以清君侧之恶 。” 
况今祸迫于躬,义与奸邪 ,不共戴天。故率尔将士讨之。 
异人既得,当法周公以辅成王。尔将士共体予心,毋违命。 
    文末止书二年七月,竟削去建文年号。 
    燕王誓师毕 ,又出榜于通衢道 :“三司奸臣张昺、谢贵、 
彭二暨长史葛诚、伴读余逢辰,同恶相济,今已擒诛。其余从 
正者,速赴府报名,照旧供职。” 
    不一日,布政司参政郭资、按察司副史墨麟、都指挥同知 
李濬、陈恭并府县各官,俱次第到王府报名入册。惟都指挥使 
马宣、俞王真二将不服,竟统领麾下兵将,来攻王城。 
    朱能、张玉闻知,忙率兵抵敌。大家在城中,或大街,或 
 
 
 
 
 
 
 
 
 
 
 
 
 
 
续英烈传                      ・56・ 
 
短巷 ,东边赶到西边,南头杀到北头,竟混战了一日。马宣、 
俞王真,毕竟众寡不敌,被张玉、朱能杀败了。马宣逃走,往蓟 
州去;俞王真逃走,往居庸关去。按下不提。 
    却说朱能、张玉,见马、俞二人败走他方,也不追赶,忙 
忙收拾兵马,查点捉获兵卒。直乱三日,然后城中大定,百姓 
安绪如故。 
    此时燕王雄据北平 ,以为根本,竟自署官属。遂以邱福、 
张玉、朱能为指挥佥事,统领合城兵马。又擢布政司吏李友直 
为本司右参议,掌管一郡政事。凡有关系军务,不论大小,皆 
奏请燕王亲自裁夺。城中既定,众将报功毕,遂将当阵擒获从 
乱士卒册籍呈上 ,候旨枭首。不期燕王未出,适值道衍入见, 
偶将册籍一看,见内中有金忠名字,打动他十年前的心事,因 
叫长随去查问这金忠系何处人,为何在此从马宣、俞王真作乱? 
长随问了,来回覆道 :“这金忠说,是浙江宁波鄞县人,为因 
有罪,遣戍到马宣卫里。马宣作乱,不得不从。” 
    道衍问明,候燕王出殿,即奏道 :“臣有一故人,叫做金 
忠,今犯从乱之罪,乞大王赦之 。”燕王问故,道衍遂将十年 
前席道士指点之事,细细说了。燕王听了喜道:“原来尘埃中, 
原有异人 。”因传令旨,将从乱兵士尽行枭首,单赦金忠,召 
入殿来。 
    金忠承召,叩首谢恩。燕王因问道 :“姚国师说你受了席 
道士一种数学 ,可为寡人细细一卜。看靖难师出,胜负何如? 
几时能成大事?”金忠领旨卜完,因奏道:“此封乃潜龙升天, 
大吉之卦 。靖难师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遇大木穿日, 
小不利耳。若问成事,只候水拥马来,便登大宝矣 。”燕王问 
道:“何谓‘大木穿日’?何谓‘水拥马来’?”金忠道:“此 
系天机,臣不敢泄。时至自知 。”燕王大喜,遂令金忠为府中 
 
 
 
 
 
 
 
 
 
 
 
 
 
 
续英烈传                      ・57・ 
 
纪书,随侍帷幄。金忠谢恩退出。 
    燕王问道衍道 :“北平省城,既已定矣;靖难之师,亦已 
起矣;为今之举,当取何地?”道衍道 :“南征为缓,北伐为 
急。若不先清北地,必有内顾之忧。今宋忠拥兵居庸,意在图 
燕 。既闻昺、贵受诛,其谋愈急。又兼俞王真败走,与他合党, 
宜急攻之。”燕王深以为然。 
    遂召集诸将 ,说道 :“居庸关路隘而险,乃北平之咽喉, 
我师必得此,方可无北顾之忧。今为宋忠、俞王真所据,非我之 
利。又闻宋忠退保怀来,单留俞王真守关。须乘其初至,众心未 
定,急往攻之,则易取也。若稍稍迟缓,彼部署一定,必增兵 
坚守,再欲取之,则未免费力 。”诸将皆应道 :“是 。”燕王 
就命指挥徐安为将,千户徐祥为先锋,率兵先行,自率大兵在 
后压阵。 
    徐安兵到关下 ,徐祥看见关前并无准备,因领一队兵马, 
大呼杀入。俞王真见了,慌忙招呼将士迎敌。仓促中怎挡得燕兵 
奋勇而来,左冲右突,杀得马倒人翻。俞王真支持不住,只得弃 
关。领了残兵,逃往怀来,报知宋忠而去。 
    燕王兵到,见得了居庸要地,满心欢喜,就要发兵袭取怀 
来。诸将道 :“宋忠调集沿边的兵马甚众,今尽在怀来。我师 
若往袭取 ,不过数千,恐彼众我寡,难与争锋。况居庸一关, 
乃彼必争之地,俟彼来争,则破之易耳。” 
    燕王道 :“凡用兵当以智胜 ,难以力论。宋忠拥兵虽众, 
然无才胆小,又轻躁寡谋,闻我诛了张昺、谢贵,今又夺了居 
庸 ,彼心已碎 ,焉敢出兵!今乘其无措,潜师而往,破之必 
矣。”遂亲率八千兵马,倍道而进。 
    欲知后来胜败,且看下回分解。 
 
 
 
 
 
 
 
 
 
 
 
 
 
 
 
续英烈传                      ・58・ 
 
 
      第 12 回 
 

设奇计杀入怀来 
 
    却说宋忠奉旨来调集沿边兵马 ,又选燕府精壮隶于麾下, 
一时兵多将广 ,可以压住燕王的邪谋。若使宋忠有忠君之志, 
定乱之才,一闻燕王起义,便当率沿边将士,杀入燕府,一时 
扑灭。孰料宋忠果然无才胆小,忽闻燕王起义,恐祸及身,早 
退保居庸。及俞王真败走居庸,他见势头不好,又退保怀来,单 
留俞王真坐守居庸。 
    不料燕王又夺了居庸 ,俞王真逃到怀来,二人正慌张无措, 
忽又报燕王亲率大兵,来取怀来。宋忠闻报,这一惊不小,因 
心生一计,聚集召选燕府的精壮,说道 :“燕王反叛朝廷,谋 
为不轨,汝等知道否?”众兵道:“已知道了 。”宋忠道:“前 
日朝廷旨意选调你们到我麾下,是爱你们精壮,可以边上立功 
名。故着你们家小原住北平,异日立了功名,封妻荫子。于今 
燕王反了,知道你们归顺朝廷,不助他为恶,一时恼怒,遂将 
你们家小都杀了 ,你们知道么?”众兵听了,尽吃一惊,道: 
“这事小的们全不知道,只怕信还不确 。”宋忠道 :“我已见 
报,怎么不确。” 
    众兵见是确信,皆放声大哭道 :“朝廷召选我们,我们原 
不情愿 。因被燕王送出册子,故无奈何,抛弃父母妻子而来, 
为何转说我们归顺朝廷?杀我们家眷?这冤屈何处去伸?”宋 
忠见人心已动,因说道 :“你们父母妻子已被他杀了,哭也无 
 
 
 
 
 
 
 
 
 
 
 
 
 
 
续英烈传                      ・59・ 
 
用。莫若抖擞精神,随我去擒燕王,与你们报仇 。”众兵厉声 
答道 :“莫不致死 !”宋忠大喜,遂命指挥彭聚、孙泰,率领 
众精壮为前部,先渡河迎敌,自领众兵在城外结阵以待。 
    早有细作探知其事,报与燕王。燕王因命军中,查出选去 
精勇的子侄来,叫他张用旧时旗号,又叫众精壮的亲戚、朋友、 
乡邻,同聚一队,向前厮杀。又立起一面招降旗,招呼精壮归 
降。 
    不多时,两军相遇,各自射住阵脚。众精壮远远望见燕阵 
中的旗帜,到有一半是我们旧时名号。有眼快的说道 :“那个 
少年拿枪的,不是我儿么 !”又有看见的指说道 :“那个中年 
骑马的,不是我叔么 !”这个认出家人,那个识出朋友,这边 
呼名,那边答应;那边招手,这边点头。大家看得明白,尽欢 
喜道 :“原来是主将骗我们,我们家眷俱各无恙 。”又看见燕 
营竖着招降旗号,早纷纷过去了一半。彭聚、孙泰哪里禁压得 
住。 
    忽见燕阵上张玉提刀跃马 ,冲过阵来。彭聚忙挺枪迎敌, 
两将并不答话 ,即时交战。战了数合,彭聚抵不得张玉力大, 
渐渐要败 。孙泰见了,只得把马冲出,提刀夹攻,两下混战。 
张玉全无惧怯,愈觉精神。 
    燕阵上朱能 ,见两将夹攻 ,遂提枪跃马冲出 ,大喝道: 
“我来也 。”那马冲到彭聚面前,照左肋下一枪刺来,彭聚措 
手不及,早被枪尖刺着,挑下马来。那孙泰正与张玉苦战,忽 
见彭聚被朱能刺死落马,惊得魂魄全无,策马退后便走。张玉 
放马赶上,把刀砍去,孙泰躲闪不及,早已砍为两段。合营将 
士,看见两个主将阵亡,精勇又招去一半,谁敢守阵?只得抛 
旗弃鼓而走。 
    燕王看得分明,将鞭稍一举,指挥将士渡河追赶。赶到城 
 
 
 
 
 
 
 
 
 
 
 
 
 
 
续英烈传                      ・60・ 
 
下,见宋忠将数万人马,摆成阵势,列于城外。他见自家的败 
兵涌至,早已冲动阵脚,又听见传说燕兵勇不可挡,虽传军令, 
不许擅动,心下实是慌张。及燕师赶到,诸将还打算与他对垒。 
    燕王忙召张玉、朱能并诸将,激之道:“兵不在多而在精。 
我观宋营,无头无尾,无正无变,阵不成阵;孰偏孰裨,将不 
成将,东西散乱,兵不成兵;人马虽众,不过蜂蚁耳。众将军 
若奋勇直冲 ,自不战而鸦鹊乱矣。不乘此时擒捉宋忠、俞王真, 
更待何时!” 
    张玉、朱能与众将听了,齐应道 :“大王详审兵势,有如 
观火。已明示臣等功名之路,臣等敢不效力 !”燕王见众将齐 
心大喜,因各赐酒三杯,命军中擂鼓发炮。众将一齐上马,带 
领精兵,乘着鼓炮震天,竟如一群猛虎,直望宋营杀来。 
    宋忠看见 ,急令众将迎敌。众将虽有百余员,却你推我, 
我捱你,无一将敢奋勇当前。宋忠见了大怒,遂挥剑临阵,要 
一一斩首。众将慌了,遂一齐拥出阵前。恰值燕将冲到,只得 
倚着人众,一齐上前混战。争奈人虽多,却非惯战之将。战不 
多时,张玉早刀砍了两个,朱能早枪挑了三个,邱福早鞭打了 
一个,唐云早枪刺了两个,直杀得众将胆战心慌。这个东边闪 
开,那个西边遁去,一霎时,杀得一个将官也不见了。 
    众燕将看见朱营果然将不成将,兵不成兵,料道阵不成阵, 
遂一齐呐喊,杀入阵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宋忠看见 
势头不好,只得从后营飞马遁入城中去了。合营军士,虽有数 
万,但见主帅已逃,哪个还立得住脚 ,遂一哄都往城里乱窜。 
    此时俞王真正守城门,见宋忠逃走入城 ,恐燕兵乘势赶入, 
急令关闭城门,争奈数万败兵,一涌入城,几乎连城门要挤破, 
怎容得你要关闭。败兵入城,尚未一半,后边燕兵,乘胜赶来, 
杀开一条血路,已冲入城中矣。 
 
 
 
 
 
 
 
 
 
 
 
 
 
 
续英烈传                      ・61・ 
 
    俞王真在城上,看见燕兵入城,知守不住,慌忙下城,奔到 
宋府,要约宋忠同逃往宣府去。遍寻宋忠不见,及要自逃,而 
燕兵已围住宋府,不能得出。燕兵拥入宋府,看见俞王真,先捉 
了 ;遍寻宋忠,只是不见,直寻到东厕中,方才将宋忠捉出。 
就乘势夺了怀来城池。 
    此时燕王也飞马入城,出榜文,招降兵马,安抚百姓。不 
多时,宋忠沿边调来的三万兵马,都随着燕府选去的精壮来投 
降 。燕王大喜,因谓张、朱二将道 :“前日宋忠调选精壮时, 
姚国师就说 :‘调是凭他调去,用是终为我用 。’今果然矣。” 
遂命张、朱二将,将三万兵马,分隶各部。 
    不多时,众将把宋忠、俞王真解来。燕王因笑问道 :“二位 
将军为国防制寡人,可谓劳苦矣。然不知天命,劳而无功,却 
将奈何?”宋忠、俞王真一言莫对。燕王又说道 :“留汝不如杀 
汝,以成汝名。”因命军士推出斩之。 
 
 
 
 
 
 
 
 
 
 
 
 
 
 
 
 
 
 
 
 
 
 
 
 
 
 
 
续英烈传                      ・62・ 
 
 
      第 1 3 回 
 

耿炳文败回真定 
 
    燕王即得了怀来,斩了宋忠、俞王真,又传檄山后诸州,继 
而开平、龙门、上谷、云中诸守将皆来归附 ,一时兵威大震。 
    报马报到朝廷 ,朝廷闻知北平兵起,因命廷臣议将讨之。 
廷臣皆荐长兴侯耿炳文老将知兵。建文帝因降诏,命耿炳文佩 
征北大将军印,率兵三十万北伐。耿炳文奉诏,忙下教场点齐 
三十万人马,选都指挥杨松为先锋,都督潘忠、徐凯为左右翼, 
择吉出师,星夜往北进发。 
    一日 ,兵到真定,耿炳文探知燕兵已到涿州,相去不远, 
因命驻师,待燕王兵至好接战。又想兵聚一地,不足张威。就 
令先锋杨松,领兵九千,进据雄县,以为前部;又遣都督徐凯, 
领兵驻河间;又遣都督潘忠,领兵驻莫州。三路以为声援。自 
以为分拨有方,联络合法。 
    早有细作打探明白,报知燕王。此时正是八月十五,燕王 
因命众将,潜师屯于娄桑。候至日晡,乃谓诸将道 :“用兵有 
机,机不可失。今夕中秋,南将贪饮为乐,必不设备,此破之 
一机也,原众将军努力 。”众将道 :“大王神机妙算,自无遗 
策 ,敢不效命 !”燕王大喜,遂命秣马饷兵,乘着黄昏时候, 
带领三千甲士,渡过白沟河。行到半夜,方抵雄县,果然静悄 
悄竟无准备。遂一声炮响,众将引军,竟破城而入。 
    此时杨松已醉,听见炮响连天,吓得胆战心摇。急披挂上 
 
 
 
 
 
 
 
 
 
 
 
 
 
 
续英烈传                      ・63・ 
 
马,招呼麾下迎敌。众军皆在醉中,而燕兵已涌入营来,刀枪 
齐下,竟如砍瓜切莱。不独杨松自身战死,而九千军士俱不能 
生还。燕王遂取了雄县。 
    诸将皆称 :“大王用兵之妙 ,孙吴不及也 。”燕王笑道: 
“不独此也。诸将军若不惜劳苦,寡人还有一计,可乘此生擒 
潘忠 。”众将惊讶道 :“潘忠在莫州,去此百里有余,大王何 
计,可以生擒?末将不解也。”燕王道:“寡人今夜破雄县,潘 
忠未必知。可遣一人,装做杨松使,乘夜到莫州报与潘忠,只 
说燕兵围城,求他来救。耿炳文分他在莫州,原为声援,他闻 
报,自然速来。来时,伏兵断其归路,两处夹攻,未有不成擒 
者。”众将听了,皆称奇计。 
    燕王就差人装作杨松使去报潘忠,又令谭渊领兵一千伏于 
月漾桥水中,候潘兵过后,听号炮一响,即起伏据桥,以断归 
路。分拨已定,然后自率众将,在雄县以待。 
    果然潘忠闻报雄县被围,即时领兵,飞奔而来,以为救援。 
过了月漾桥,将到雄县,前哨探马来报道 :“杨松被杀,雄县 
已失 。”潘忠听了大惊,方悔来差了,急急传令回兵。忽见城 
上金鼓齐鸣,炮声震地,燕将一齐拥出城来,喊杀连天。潘忠 
见退不及,只得又指挥众将,上前迎敌。 
    众将刚听传令要退 ,继尔又令指挥迎敌,便觉人心不一。 
虽勉强交锋,毕竟困乏心慌,怎挡得住。燕兵以为得计,更加 
猛勇,潘兵战不多时,阵脚立不住,只管退将下来。潘忠看见 
势头是个败局,遂令后营改作前营,速速退过月漾桥,以为接 
应。 
    不料后营退到月漾桥,又被谭渊领水中的伏兵排列于月漾 
桥之两岸截住 ,伏弩齐张,炮声震地。稍若近前,矢石如雨。 
潘兵见了,忙退去报潘忠道 :“不好了,归路已被燕兵阻断。” 
 
 
 
 
 
 
 
 
 
 
 
 
 
 
续英烈传                      ・64・ 
 
潘忠大惊,因传令道 :“前有劲敌,后无归路。为今之计,惟 
有舍命力战而已。”令虽传下,怎奈军心已乱,哪里禁约得定? 
前边战败 ,逃到后营;后营无路,又奔前去,前后一齐乱窜。 
燕兵四面围裹,只叫要拿活的,不许走了潘忠。潘忠主张不定, 
只得弃了众兵,策马往小路而逃。不想小路中又有埋伏,用挠 
钩、套索,将潘忠捉住,绑缚了,解去见燕王。 
    潘兵进退无路,又听见主将被捉,只得四散逃生。逃不去 
的,不是被杀,就是投降。还有许多淹死在月漾桥水中。燕王 
料莫州城空虚,乘胜派兵取了莫州。众将皆进贺道 :“大王妙 
算,真有鬼神不测之机!如此取天下,不啻摧枯拉朽矣 。”燕 
王道 :“此小敌耳 ,何足言奇。耿炳文虽称老将,实不知兵。 
今大队在真定,闻杨松之死,潘忠之擒,必不敢妄动。众将军 
不趁此时破之,更待何时!”众将道 :“大王胜算,自合兵机, 
末将敢不效力 。”燕王遂点起精兵三万,命张玉、朱能领了前 
部去,与耿炳文对垒。自率大兵在后压阵。 
    再说耿炳文,兵马驻扎真定,指望杨松前进一步,然后自 
进。驻扎不久,早已报杨松战败而死,心内犹想:尚有徐凯兵 
在河间,潘忠兵在莫州,相为犄角,燕兵或未敢深入。过了一 
日,又报潘忠领兵救援雄县,已被生擒。心内十分惊惧,暗想 
道 :“久闻燕王善于用兵,我还不信。今我尚未与他接战,他 
竟袭破二军,取了两城,真可谓迅雷不及掩耳。但恐他乘胜突 
至真定,我须要严阵以待,使他知我有备,方不敢轻觑 。”因 
命左副将李坚 、右副将宁忠与左都督顾成,列营于滹沱河北, 
准备炮石 ,埋伏弓弩。知燕兵必由西北而来,遂将西北一带, 
守得铁桶相似。 
    燕王领兵,乘胜而来。离真定还有二十里,不知耿兵屯于 
何处,因叫前哨去捉了几个城中出来采樵的百姓,问他耿兵屯 
 
 
 
 
 
 
 
 
 
 
 
 
 
 
续英烈传                      ・65・ 
 
于何处?百姓道 :“耿元帅大兵俱在真定城中,今闻得大王兵 
从西北来,遂命李、宁、顾三将军列阵在滹沱河北岸,以待大 
王。雄兵战将 ,密密排布七八停,都聚于此 。”燕王又问道: 
“东南也有营阵么?”百姓道 :“营阵虽有,但守卫单薄。料 
大王不从此来也。”燕王问得明白,厚赏百姓遣去,就命张玉、 
朱能,领众兵鸣锣击鼓,从西北去,直奔耿营,作正兵与之交 
战。自带邱福,暗暗领三千精骑,绕过城西,直逼东南的营阵 
作奇兵。正是: 
        兵有奇正,所以能胜。 
        单奇不正,全无把柄。 
        单正不奇,只好听命。 
        奇正不知,如坐陷阱。 
        奇正之用,虽有万端。 
        奇正之理,则惟一定。 
    却说张玉、朱能,奉燕王令旨,领了大兵直奔真定,来到 
了耿炳文阵前。耿炳文打探燕兵将到,恐三将有失,亲自出城, 
临阵督战。张玉、朱能恐燕王的奇兵未曾绕到,不敢逼近耿营。 
见他矢石坚守,便也扎住营盘,休息兵力。 
    到了次早,方同众将跃马出阵前。南阵上耿炳文也领众将, 
立马门旗之下,请燕王答话。张玉厉声道 :“燕王乃高皇帝嫡 
子,今皇上之叔,汝何人,敢请答话?”耿炳文道 :“燕王守 
位则尊,今举兵犯阙,擅杀朝廷命吏,则叛逆矣。叛逆何尊之 
有?吾奉命讨燕,非不能战,而请燕王答话者,盖有善言奉劝, 
欲保全燕王也。” 
    张玉大怒道 :“燕王举义,是遵祖训以靖难诛奸,何为叛 
逆 ?汝既奉命为将 ,而用兵之大义尚且未知,更有何善之可 
言?”耿炳文道 :“皇上以仁义治天下,而天下安如磐石,有 
 
 
 
 
 
 
 
 
 
 
 
 
 
 
续英烈传                      ・66・ 
 
何难可靖?朝廷文武尽皆忠良,有何奸可诛?若要靖难,除非 
自靖!若要诛奸,除非自诛!” 
    张玉道 :“周、齐、湘、岷诸王,皆高皇帝之子,有何罪 
过,而听齐泰、黄子澄之谋,削之夺之,迁之死之,非难而何? 
非奸而何?今又屡诏削夺燕王之护卫,燕王何如主而肯受奸人 
之播弄?故举兵诛之。若罪人斯得自效周公之辅成王?非有他 
也。汝不达大义,摇唇鼓舌,以惑三军,真奸人之尤也。我若 
不先把你这老奸诛之,谁肯知警?今日汝来是送死也 。”因举 
刀纵马,直冲过阵来,要擒炳文。 
    炳文因令李坚出战。李坚忙挺枪冲出阵前,大叫道 :“反 
贼慢来,认得我李将军么?”张玉道 :“我认得你是替耿炳文 
搪刀 。”一面说,一面就举刀照头砍来。李坚忙用枪拨开,劈 
面相还。这一场好杀,但见战鼓齐鸣,阵面上征云滚滚;枪刀 
并举,沙场里杀气腾腾;一往一来,一上一下,两人直战了三 
十余合,不分胜败。 
    耿炳文恐怕有失,忙令宁忠助战。宁忠马才到阵前,燕阵 
上朱能早飞马接住厮杀。耿炳文又令顾成助战,燕阵上谭渊又 
接着厮杀。六个将军作三对,正杀到龙争虎斗之时。 
    耿炳文只顾立在阵前,催军督战,不提防燕王暗暗地从小 
路绕过城西,将东、南二营袭破,转从东南直杀到耿炳文西北 
的营后而来。忽有东南的败卒报知耿炳文,炳文吃了一惊,急 
急分兵救应。而燕王与邱福的三千精骑,已从营后突入,横冲 
直撞,如一群猛虎。 
    耿炳文营中,兵将虽多,今突然受敌,出其不意,便心下 
惊慌,把持不定。及听得燕兵喊声震地,杀将近来,南军东西 
乱窜,自料是个败局。又闻燕兵个个大叫要活捉耿炳文,炳文 
听见,十分慌张,哪里能顾得众将,竟带了一队亲兵,从右营 
突出,逃回真定城中去了。 
 
 
 
 
 
 
 
 
 
 
 
 
 
续英烈传                      ・67・ 
 
 
      第 14 回 
 

李元帅奉诏北征 
 
    诗曰: 
        为将虽然拥节旄,威名却不在弓刀。 
        奇功早定风云略,胜算先成虎豹韬。 
        六国势分亏借箸,八千人散赖吹箫。 
        若无张主轻来去,难保头颅不被枭。 
    却说李坚、宁忠、顾成三将,奉耿炳文之令苦战张玉、朱 
能、谭渊等将,已讨不得半点便宜,忽听得东南二营破了,燕 
兵又从后营杀入,主帅已逃回城中去了,心下十分慌张,哪里 
有心恋战 ?要退入营中,见营中兵将已鸦飞鹊乱,料难镇定, 
只得望斜刺里各自逃生 。李坚虚晃一枪,欲绕西山逃入城去。 
刚转过山嘴,忽山凹里冲出一将,手执铁棒,劈头打来。李坚 
急用枪招架,那铁棒却不落下来,早掣回着地一扫,将马脚打 
断。马倒了,将李坚掀下马来。这将却是薛禄,忙用铁棒压定, 
叫跟随用绳索缚了解回。这边李坚被擒,那边宁忠、顾成要逃 
走过河,亦被燕将捉住。其余兵将,莫不受伤。 
    这一阵 ,斩首三万余级,获马二万余匹。战场尸横满地, 
溺死于滹沱河中者无数,逃入城中,不及十停之二三。此时耿 
炳文逃在真定城中,收拾残兵,紧守四门,不敢再战。 
    燕王挥兵围城,攻打两日不下,道衍对燕王道 :“燕之得 
天下,不在此城。请还师北平以休养兵力 。”燕王以为然,遂 
 
 
 
 
 
 
 
 
 
 
 
 
 
 
续英烈传                      ・68・ 
 
收兵舍之而去。按下不提。 
    且说耿炳文兵败之信报到朝廷,建文帝听知大惊,因问群 
臣道 :“耿炳文宿将,领兵三十万征进,北平不过一隅,为何 
一败至此?”黄子澄道 :“胜败兵家之常,偶然失利,陛下不 
必深忧 。若再调兵五十万,以天下之力剿制一方,众寡不敌, 
燕王自成擒也。” 
    建文帝道 :“耿炳文既败,不可复任,不识谁堪为将?” 
黄子澄道 :“曹国公李景隆,文武全才,可当此任。陛下前日 
若用李景隆去,必无今日之败矣 。”建文帝深信之。遂召李景 
隆陛见,赐他斧铖,命其率兵征伐。师行之日,亲饯之江干。 
    自北平起兵之时,已赦教谕程济出狱,以其言验,升为翰 
林院编修。今遣景隆为将,遂诏充军师,护诸将北征。程济辞 
道 :“臣之术数,不过前知祸福,实非有经济之才。恐滥处师 
中,无济于用。乞陛下另选贤能,以当大任!”建文帝道:“祸 
福既能前知,则胜败自在掌握之中,卿幸勉为之,勿辞 。”程 
济只得受命而去。又传诏镇守北边诸将,各发兵征北平。 
    有人告大宁宁王潜与燕王合谋,有事成中分天下之约。因 
降诏削宁王护卫。监察御史韩郁因上疏奏道: 
        臣闻 :“亲其亲,然后可以及于疏 。”此语陛下讲之 
    有素,奈何辅佐无人,遂令亲疏莫辨?今夫诸王,以言其 
亲,则太祖高皇帝之遗体也;以言其贵,则懿文太子之手 
足也,以言其尊,则陛下之叔父也。彼虽有罪可废,而太 
祖之遗体可残乎?不可残乎?懿文之手足可缺乎?不可缺 
乎?叔父之恩之亏乎?不可亏乎?况太祖身为天子,而一 
日在天,遂不能保其诸子,使迂儒苛求,以致受祸,则其 
心宁不怨恫乎?臣每念及至此,未尝不为之流涕。此岂陛 
下不笃亲亲哉,皆残酷竖儒持惨刻之偏见,昧一本之大义, 
 
 
 
 
 
 
 
 
 
 
 
 
 
 
续英烈传                      ・69・ 
 
病藩王之太重,谋削夺之,所以至此也! 
        彼其进言,不过日 :“六国反叛,汉帝未尝不削;二 
叔流言,周公未尝不诛 。”一言耸动,遂使周王流离、播 
迁,有甚于周公之诛管、蔡。况周王既窜,湘王自焚,代 
王被迁,而齐王又废为庶人,为燕计者,必曰:“兵不举, 
则祸必加。”则是燕之举兵,皆朝廷激变之也。及燕举兵, 
至今两月,前后调兵不下数十万,乃日闻丧师,并无一矢 
之获。何谋削夺则有人,谋残骨肉则有人,及谋应敌除患 
则无人?谋国如此,谓之有谋臣可乎! 
        当今之时,将不效谋,士不效力,徒使中原无辜赤子, 
困于道路,迫于转输,民不聊生,日甚一日,而帷幄大臣, 
反扬扬得意,竟以削夺藩王得计者,果有心哉!陛下此时, 
若再不悟削夺之非,异日必有噬脐之悔矣。俗语云 :“亲 
者割之而不断,疏者续之而不坚 。”伏愿今垂洞鉴察,兴 
灭继绝。释齐王之囚,封湘王之墓,还周王于京师,迎代 
王于蜀郡,俾其各命世子持书劝燕,以罢干戈,以敦亲戚, 
则天下安而国家靖矣。 
    建文帝览表,虽则感动,然行之恐燕王未必便退,故置之 
不问。 
    次日,都督府断事高巍亦上表奏道: 
        昔贾谊有言 :“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 
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无邪心 。”此真制众侯之良 
策也。为今之计,莫若师其意,勿行削夺之谋,而行推恩 
之策 。命秦、晋、燕、蜀四府子弟,分王于楚、湘、齐、 
兖 ;楚、湘、齐、兖四府子弟,分王于秦、晋、燕、蜀, 
小其地 ,大其城,以分其力。其余此类皆然。则藩之权, 
不削而自弱矣。 
 
 
 
 
 
 
 
 
 
 
 
 
 
 
续英烈传                      ・70・ 
 
    建文帝见奏以为奇,因降诏命高巍参督李景隆军务。 
    却说燕王自还兵北平 ,这日与道衍商量南征计,道衍道: 
“朝廷不以北平为意者 ,以天下之兵众也。今若以一方之寡, 
而往敌天下之众 ,是寡劳而众逸,非为胜算。莫若声言靖难, 
而且自展疆域,则彼必劳师而远来,师劳则疲,自就于弱;我 
展疆域则地必广 ,地广则我日就于强,然后一举而渡淮涉江, 
孰能挡之?则大事成矣。” 
    燕王大喜道:“此论甚妙。但广地而大宁最要,不可不取, 
然取之无名。”忽闻朝廷有诏,削宁王护卫,因又大喜道:“此 
天赞我也 !”忽又闻朝廷拜李景隆为元帅 ,领兵五十万北伐, 
师已至德州。燕王因大笑道 :“李九江(小名九江)膏粱竖子 
耳 。寡谋而骄矜,色厉而中馁,怯刻而自用,况又未尝习兵, 
见阵而辄怯。今朝廷以五十万兵付之,是自丧之也。” 
    忽又报朝廷诏各镇守诸将,发兵征燕,故辽东守将江阴侯 
吴高,已发兵围永平。燕王听了,谓诸将道 :“我欲取大宁以 
自广,但无故出师,大宁守将刘贞、卜万等,必惊而设备。今 
吴高来侵永平,吾欲借救永平之名,而便道暗袭大宁。不知诸 
将以为何如?”诸将道 :“吴高之围永平,势非危也。而李景 
隆大兵已至德州,其势必压北平。大王兵出,而李师猝至,却 
将奈何?”燕王道 :“李景隆虽奉诏而来,然心中实怯,闻吾 
在此,必不敢至。彼不至而吾往攻之,必不能覆其全师。莫若 
借援永平之名,吾率师自出,彼闻我出,必悉众来攻北平。俟 
其深入,吾回师击之,彼时坚城在前,大兵在后,彼虽欲走而 
无路,必成擒矣。” 
    诸将道 :“大王妙算,固深得其情,但恐北平兵少,不足 
挡景隆之众 。”燕王道 :“城中之众,以战则不足,以守则有 
余。且世子能推诚任人,足以御敌,不必忧也。”诸将道:“北 
 
 
 
 
 
 
 
 
 
 
 
 
 
 
续英烈传                      ・71・ 
 
平纵无忧,而卢沟桥乃北平之要地,亦须命将守之。”燕王道: 
“今吾之出,欲诱景隆之深入。若守卢沟桥,则景隆何由屯兵 
于城下而受困哉?诸君勿忧,我筹之熟矣 。”遂吩咐世子守城 
方略,而竟率大兵出援永平矣。 
 
 
 
 
 
 
 
 
 
 
 
 
 
 
 
 
 
 
 
 
 
 
 
 
 
 
 
 
 
 
 
 
 
 
 
 
 
续英烈传                       ・72・ 
 
 
      第 15 回 
 

燕王智袭大宁城 
 
    却说江阴侯吴高,镇守辽东,虽奉诏征燕,只以为李景隆 
大兵将到北平,燕王必无暇他援,故引兵来围永平。谁知围不 
多时,忽闻燕王亲自率兵来援,自知不敌,遂引兵逃归山海关。 
燕王探知,忙遣张玉率兵追之,斩首数千而还。 
    燕王既解永平之围,遂召诸将议取大宁。诸将道 :“欲取 
大宁,必由松亭关而过。今松亭关有刘士亨率大兵守之,必破 
关然后得入。况此关险隘难破,倘迟留于此,而李景隆师至北 
平,北平兵少,恐城中惊恐,奈何?莫若且回师先破景隆,然 
后来取大宁。此万全之计也。” 
    燕王道 :“不然也。袭取之兵,妙乎神速;归遏之师,利 
其老顿。今出刘家口,径取大宁,不数日便可至。况大宁城中 
之精勇,俱调守松亭,守城者不过老弱军耳,兵到即可破。城 
破之日,如优抚守松亭将士家属,则松亭之众若不溃,必自降 
也 。大宁既得,则大宁之精勇皆我之精勇,率之而归击景隆, 
必势如摧枯拉朽。若虑北平,北平深沟高垒,守备完固,纵有 
百万之众,未易敢窥!其师屯一日,老一日。诸君勿忧 。”遂 
进兵往袭大宁。 
    却说大宁守将有四人。两个都督,一个叫做刘贞,一个叫 
做陈亨;两个都指挥,一个叫做卜万,一个叫做朱鉴。刘贞为 
人优柔寡断,易于欺瞒;陈亨小有才干,却怀二心,往往与燕 
 
 
 
 
 
 
 
 
 
 
 
 
 
 
续英烈传                      ・73・ 
 
府通谋;朱鉴一味朴实,却不知变;惟卜万智勇超群,一心护 
卫朝廷。 
    此时燕王正虑卜万骁勇,欲思何以制之,未有计策。忽前 
军获大宁探卒十数人,解上帐来。燕王心思一计,因召一卒到 
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其卒道:“小人叫做王才。” 
燕王道 :“吾有一封紧要书,要寄与卜将军。你能替我悄悄送 
去,不但饶你之罪,且有厚赏 。”王才道 :“千岁爷若饶了小 
人之死,莫说送书小事,便蹈汤赴火,亦不敢辞。”燕王大喜, 
忙赏他酒饭,吃得微醉。遂写了一封书,让人密密缝在其衣襟 
之内 。燕王吩咐他小心送去,不可遗失,又赏了他十两银子, 
遣他去了。然后吩咐将众卒系了,叫人看守。 
    内中一卒,叫做李代,为人甚奸。因问守者道 :“这王才 
为何千岁爷不系,又赏他酒饭、银子?”守者道 :“千岁爷要 
他送书与卜将军 ,故此赏他 。”李代道 :“千岁爷错用人了。 
这王才好酒,不小心,最要误事。若差他下书,定要被弄出来。 
你须禀知千岁爷,改差我去,方才谨慎细密。我又不要赏赐。” 
    守者道:“你若果有好心,我与你禀千岁爷 。”走去半晌, 
复来说道:“我已禀明千岁爷,千岁爷说道 :‘王才既已遣出, 
不便又改。你既不要赏,又肯出力,就遣你同去。候事成一总 
赏罢。”李代听了大喜,遂辞守者,赶上王才,同回大宁。 
    李代要与王才分赏 ,王才不肯,道 :“这是燕王赏我的, 
为甚我分与你?”李代怀恨,遂悄悄报知刘贞、陈亨道 :“王 
才因探事被获,私受燕王之赏,替燕王传书与卜将军 。”刘贞 
道:“如今书在何处?”李代道:“现在王才穿的衣内。” 
    刘贞忙叫人将王才捉来,也不问长短,竟将他衣服剥下来, 
内中一搜,果然有书密密地缝在衣内。取出来打开一看,只见 
书中一半是褒奖卜万 ,并谢他通好的言语,一半是诋毁刘贞, 
 
 
 
 
 
 
 
 
 
 
 
 
 
 
续英烈传                      ・74・ 
 
叫他图谋之意。遂大怒道 :“原来卜万与燕王相通,怪道他屡 
要取大宁 !”因与陈亨商量道 :“外有强敌,内有接应,此城 
危如垒卵矣。这事若待奏闻,你我性命必不能保。” 
    陈亨道 :“兵法云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况将在 
外,君命有所不受。今事在危急,先发后闻可也 。”刘贞以为 
然 ,遂伏兵两廊,着人请卜万议事。卜万不知,竟只身而来。 
刘贞因喝伏兵拿下。卜万惊问道:“为何拿我?”刘贞道:“不 
必问我,你自做的事,岂有不知!”因取燕王之书与他看。 
    卜万看了,急辩道 :“此燕王之反间计也。将军为何误信 
之,以自伤羽翼?”刘贞道 :“是真假反间,一时也难辨,但 
城池为重。既有这书,岂敢复以地土托将军?将军且请狱中坐 
一坐 ,候皇上裁酌可也 。”因叫人押至狱中。卜万苦苦分辩, 
刘贞终是不听,竟置于狱。又将卜万的家私抄了,就写疏飞奏 
朝廷。又把王才监候,做个证见不提。 
    却说燕王打听得卜万拿了,满心欢喜,遂发兵从刘家口暗 
袭大宁。大宁虽然设备,然精勇俱调往松亭守关,大宁不过老 
弱,闻知燕兵到了,忙作一团,报知刘贞。刘贞虽是都督,但 
武艺平常,临不得大敌。止有卜万善战,却又下在狱中,不便 
复委。陈亨又东西推脱,只差朱鉴一人,出城迎敌。 
    朱鉴虽奋不顾身,直杀向前,怎挡得燕兵各个猛勇。战了 
半日 ,后无接济,竟被张玉斩了。朱鉴既死,众兵支持不住, 
败走入城,燕兵遂乘胜夺了城池。刘贞闻知大惊,只得自负敕 
印,单人独马走出东门,逃往辽东,浮海以归京师去了。 
    燕王入城,忙着人到狱中去请卜万,不期卜万在狱中已被 
众兵杀了。燕王闻知,不胜叹息。又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在都 
督府取出册籍,查点调往松亭守关将士之家眷,皆开仓厚加抚 
恤。 
 
 
 
 
 
 
 
 
 
 
 
 
 
 
续英烈传                      ・75・ 
 
    初时,报到松亭,众将士闻知大宁被燕王夺了,皆以为家 
属未免受伤,尽遑遑不宁,思量要图报复。不料过了两日,纷 
纷信来,皆传说燕王厚恤之事,众将皆感激道 :“燕王既厚恤 
吾家,则吾等皆受燕王之惠矣。如今何不降燕?”于是,守关 
都督陈友、都指挥房宽、指挥徐理、陈文、景福,皆相率骁勇 
来降。燕王大喜,俱优礼厚赏,待以心腹。 
    原来这大宁,城居辽东宣府之中,在喜峰口外,俯视北平, 
实一雄镇 。太祖不轻托人,故分封宁王于此,做东北一大藩。 
不意朝廷疑宁王与燕王合谋,因诏削他护卫。故宁王无权,一 
任燕王袭取。燕王虽得大宁,恐留宁王于此,终非已有,因将 
大营扎在城外,亲自单骑入城,到宁府来见宁王。 
    宁王闻知,忙出来相见。行礼毕,燕王就执宁王手而大恸 
道 :“吾与王皆高皇帝之子,纵不能传位为天子 、封列藩王, 
亦礼之自然。奈何允炆小子,听信奸臣,苦苦见逼 。周、齐、 
代、湘、岷五王既已相继受祸 ,今又命李景隆以大兵五十万, 
直加于我。使我进不能陈情,退不能守位,万不得已而用兵以 
救命,其穷蹙何如!王弟得不怜我乎?”宁王道 :“允炆一味 
仁柔,但凭齐、黄作恶。前日有诏,说我与王兄通谋,将弟护 
卫削去,殊可痛恨!今天兄既穷蹙如此,弟当上表,细诉此情, 
自然有个处分 。”燕王致谢道 :“王弟用情,感激不尽 。”彼 
此欢喜,留居数日,情好甚笃。燕王出入无忌,因得结交思归 
之士,并招致守边精勇同归北平。 
    临行之日,宁王不知燕王有谋,亲送之郊外,燕王已暗命 
众将拥之北归。宁王大惊,问故,众将道 :“大宁将士皆四方 
遣戍之人,边地寒苦,实不愿居。今蒙燕王招归北平,尽乐从 
命 ,将士皆去,大宁城为之一空。大王独留于此,外临边地, 
岂不危乎?燕王有所不安,故命众将启请大王同至北平,共享 
 
 
 
 
 
 
 
 
 
 
 
 
 
 
续英烈传                      ・76・ 
 
富贵。”宁王道 :“燕王既有此意,何不早言?”众将道:“燕 
王原欲早言,恐大王狐疑不决,故临行上请也。” 
    宁王暗想 :“事已至此,料难退去 。”只得说道 :“既蒙 
燕王美意,寡人无孤行之理 。”遂传令旨,着王府官吏,奉世 
子妃妾,将府中所有资财,悉数装载明白,随向北平去。 
 
 
 
 
 
 
 
 
 
 
 
 
 
 
 
 
 
 
 
 
 
 
 
 
 
 
 
 
 
 
 
 
 
 
 
 
续英烈传                      ・77・ 
 
 
      第 16 回 
 

北伐师败回德州 
 
    却说李景隆大兵驻扎德州,闻燕王在北平,不敢进逼。后 
打听得燕王率众去救永平,就要进兵袭取北平,心下犹恐燕王 
有诈。过了数日,又打听吴高逃归山海关,永平之围解了,燕 
王就乘便去袭大宁 ,心下想道 :“燕王只贪袭人,不顾自家, 
非为妙算。此时北平止一空城,若不引兵去取,更待何时?” 
遂率全师,竟往北平而来。 
    到了卢沟桥 ,料必有人把守,实则不然,兵到卢沟桥边, 
竟无一人。景隆喜道 :“燕兵不守此桥,则城中将帅,吾知其 
无能为矣 。”遂令兵马屯于城下,高筑营垒,将九门紧围。又 
遣一将去攻赵州。又恐燕王从大宁一时突至,因结九营于郑坝 
村以待之。时时亲督兵将攻城,见九门紧闭,不能得破,遂令 
兵将放火焚烧城门。 
    燕府仪宾李讠衮及燕将梁铭等,奉令守城,见李兵放火烧门, 
随令军士汲水扑灭。景隆又命用炮打城,又命架云梯攻城,又 
命穴地道入城。外面百般攻打,内里百般拒守,并不能入。燕 
世子选募勇士,乘夜缒下城来,鸣锣击鼓,惊扰各营将士睡不 
能安。景隆无奈,只得将营退下来。 
    忽一日,张掖门偶然守得单薄,被都督瞿能父子,借云梯 
之力,奋勇登城。守城军士敌他不住,遂被他破开城门,领千 
余人要杀入城。又恐城中宽大,千余人攻不入王府;又恐城外 
 
 
 
 
 
 
 
 
 
 
 
 
 
 
续英烈传                      ・78・ 
 
无兵接济,转被燕兵围住,不得脱身,因立在城门,招呼后兵 
接济。 
    众兵看见,忙报景隆道 :“瞿将军父子已夺了张掖门,立 
在城门招呼后兵,元帅须速速发兵接应,便立刻破此城矣 。” 
景隆听了暗暗想道 :“我统五十万兵攻城,怎破城之功,倒被 
瞿能夺去?况此城已在垂危,既瞿能今日可登,则他将明日亦 
必可登。”因发令箭一支,叫人飞马传与瞿能,叫他千余孤军, 
万万不可轻易入城,恐被人暗算。俟明日率领大队,一齐杀入, 
未为迟也。 
    瞿能得了令箭,不敢违他,只得退出。正是: 
        小人别自具心胸,不望成功只忌功。 
        朝不识人用为将,江山哪得不成空! 
    瞿能既退,燕世子吃了一惊。亲自临城审视,见城土干硬 
可登,忙督士卒汲水灌湿。时正天寒,一夜西北风起,早已水 
冻成冰,滑如油矣。 
    景隆次日,带领兵将,亲到张掖门,再要登城,见城上之 
冰,已冻成一片,哪里有容足之处。瞿能看了,深叹失了机会。 
李景隆全不追悔,竟想这城破在旦夕。 
    不多时,忽探马来报道 :“燕王将大宁得胜之兵,已回至 
会州 。”景隆听了,心下着急,忙令都督陈晖,领兵一营,渡 
过白河迎敌;又令郑村坝九营兵,紧守要害,不许放燕兵过来; 
自却列成一大阵,命将士昼夜防守。时正苦寒,将士尽夜立在 
大雪中不得休息,冻死者甚多。 
    燕王兵到会州,探知其事,因对众将道 :“景隆违天时自 
毙其众,我等可不劳而胜矣 。”因检阅将士,分立五军。命张 
玉将中军,朱能将左军,李彬将右军,徐忠将前军,房宽将后 
军,五军又各置副将,把大宁归附强兵,分隶其中,连环而进。 
 
 
 
 
 
 
 
 
 
 
 
 
 
 
续英烈传                      ・79・ 
 
    兵马正行,忽报南将陈晖,领兵在前面拦住归路。五军即 
欲并进,燕王道 :“此小敌也,何必动众 。”自率精骑薛禄等 
击之。薛禄早一骑马冲至阵前,陈晖挺枪迎敌。战未三合,燕 
王早挥精骑,一齐冲突过来。陈晖止一营兵马,如何抵挡得住? 
早马倒人翻,尽被践踏。 
    陈晖看见一营尽覆,怎敢恋战,忙混在败军中逃出,只剩 
一个身子,飞马报与景隆道 :“燕兵一大半是边关勇壮,锐不 
可挡,小将一营兵将 ,被他铁骑冲突尽了。元帅须急准备 。” 
景隆道 :“你一军或者抵他不住,吾于郑村坝已结连九营,用 
重兵把守,燕兵纵勇,恐一时也难飞过 。”陈晖道 :“燕兵势 
大 ,恐九营兵也拦他不住……”话尚未了,忽见探马来报道: 
“郑村坝九营兵,已被燕兵破了七营,那二营也怕难保。元帅 
须发兵急救 。”景隆听了大惊道 :“燕兵有限 ,为何如此厉 
害?”探马道 :“燕兵也不知有多少,但是人强马壮,杀到面 
前,就似猛虎一般,谁敢与他对敌 !”景隆正踌躇策划,忽又 
探马来报道 :“燕兵分做五军,连络而进,郑村坝九营兵俱被 
他破了 。只稍片刻,就逼近大营了 。”景隆听见,十分着急, 
只得聚集众将,齐列辕门外,准备厮杀。 
    不多时 ,金鼓连天,炮声动地,燕王率领精兵直压李营。 
张玉在阵前高声叫道 :“李景隆纨袴匹夫、膏粱竖子,怎敢妄 
领大兵,擅自围城,暗袭王府?早早出来授首,使齐泰、黄子 
澄知警 。”李景隆出阵应道 :“吾奉诏讨叛逆,不知其他 。” 
张玉大怒道 :“谁是叛逆?你要讨谁?今且拿你来与千岁爷自 
问。”遂提刀跃马,冲过阵来,要捉景隆。景隆忙挥众将迎敌, 
众将看见张玉,俨若天神,皆退缩不敢上前。还是瞿能看不过, 
就纵马出阵喝道 :“叛贼不要侥幸得了小利,便眼底无人。你 
认得我瞿将军么?”张玉道:“且待我割下你头来,细细地看, 
 
 
 
 
 
 
 
 
 
 
 
 
 
 
续英烈传                      ・80・ 
 
自然认得 。”二人刀对刀,一搭上手,真是一双蛟龙,两只猛 
虎。直杀得天惨惨,日昏昏,云霭霭,雾腾腾。两人斗到四十 
余合,不分胜败。 
    燕阵上朱能看见,大叫道 :“三十万兵,如此俄延,杀到 
几时 ?我且先杀了李景隆这奸贼 。”遂挺枪跃马,飞过阵来。 
邱福看见,也挺枪跃马,飞过阵来,大叫道 :“偏你会杀李景 
隆,难道我不会杀李景隆 !”景隆阵前看见二将冲来,忙催一 
班二十员将,一齐出阵迎敌。 
    二十员将见主帅催战甚急,只得一齐拥出来,迎着二将厮 
杀 。战不上三四合,朱能早左一枪,右一枪,挑了两将下马; 
邱福也一枪刺死了一将。瞿能正战张玉,看见朱能、邱福连刺 
三将下马,恐主帅有失,因丢了张玉,来与二人交战。 
    张玉看见瞿能去战朱能 、邱福,便乘空飞马直奔李景隆。 
景隆远远望见,只倚人多,忙又指挥一班众将来迎敌。谁知众 
将虽多 ,皆非惯战之人,看见阵上杀得山摇地动,早已慌张。 
及令他们出战 ,未免胆怯,当不得军令催促,只得一齐出来, 
接着张玉厮杀。 
    燕王在阵前,看见燕将只三人,南将倒有四五十。虽如虎 
入羊群 ,时时斩将落马,犹恐寡不能夺众之气,遂鞭稍一举, 
挥喝五军并进。这五军人强马壮,一时并进,就似山岳一般压 
来。 
    李景隆看见,恐怕冲入营来,忙吩咐排列炮石弓弩,紧守 
阵脚。吩咐未完,忽后营兵马纷纷来报,说城中九门大开,无 
数兵马杀入营来,异常猛勇,元帅快分兵去迎敌。李景隆大吃 
一惊,主张全无。 
    张、朱、邱三将在阵上,看见本营中五军齐出,枪刀到处, 
只见马倒人翻。直杀得南军人人害怕,个个胆寒,只管退缩下 
 
 
 
 
 
 
 
 
 
 
 
 
 
 
续英烈传                      ・81・ 
 
来。李景隆看见内外夹攻,势头不好,思量要逃走,却又见燕 
兵四围合来,五个去路,只在营前立马观望。 
    瞿能苦战多时,见众将渐败,主帅又无变通,料想独力难 
支,遂将枪一摆,回马对李景隆说道 :“兵势已如破竹,元帅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景隆道 :“非不欲走,奈无去路 。” 
瞿能遂叫儿子领了数百家将,保护李景隆在后,自却一马当先, 
杀开一条血路,向南而奔,回德州去了。 
    燕将见瞿能父子英勇,便也不敢拦阻。南营将士,闻知元 
帅已逃,哪里有心坚守?便逃的逃,躲的躲,被杀的被杀,投 
降的投降,一时鼎沸。 
 
 
 
 
 
 
 
 
 
 
 
 
 
 
 
 
 
 
 
 
 
 
 
 
 
 
 
 
 
 
 
续英烈传                      ・82・ 
 
 
      第 17 回 
 

掩败迹齐黄征将 
 
    燕王既破景隆之师,又解北平之围,又得大宁的雄镇雄兵, 
兵威越发大振。这日得胜回城,众将俱来称贺道 :“臣等前日 
见景隆兵到德州,皆请大王先破景隆,而后攻大宁。大王不从, 
要远袭大宁而诱景隆深入 ,然后以归师遏之。臣等初以为危, 
然自今观之,一一皆如圣算,真睿计神谋,高出孙吴万万 。” 
燕王道 :“寡人想景隆柔懦无谋,又想大宁有可乘之机,偶为 
之,赖诸君之力得以成功。然诸君前言,自是万全之策。不可 
以此为常,后有所商,不妨直言。”诸将逊谢,按下不提。 
    再说李景隆败回德州,收拾残兵,不肯明明认败,见人只 
说天气严寒,进战恐苦士卒,故退回德州休养,以待来春大举。 
然败走之信,纷纷传到京师。黄子澄与齐泰,打听的确,皆吃 
一惊 。欲要奏闻,又奈是黄子澄自家力荐的,只得隐忍住了。 
    此时齐、黄二人,得君宠任,二人不言,也无人奏闻。挡 
不得外人传说的多,早有中官传到建文帝耳朵里。建文帝因召 
黄子澄问道:“闻得外边传说李景隆兵战不利,不知果然否?” 
黄子澄奏道:“此信不确。但闻得与燕兵相持一月,不分胜败。 
近因冬残,北地寒冷,恐士卒不堪,只得暂回德州休息,俟来 
春更图大举。外面闻知退回德州,故有此乱传。” 
    建文帝道 :“既北地严寒 ,将士劳苦,李景隆督师于外, 
深为可悯!当遣使赐赉,使将士知感 。”就遣使赉貂裘、文锦 
 
 
 
 
 
 
 
 
 
 
 
 
 
 
续英烈传                      ・83・ 
 
以及美酒赐之,其余将士,俱各颁赏。李景隆得了此赐,知北 
平之败,弥缝过了,心方放下。又招集人马以图掩饰。 
    燕王打探得知,因与诸将议道 :“李景隆虽然败走,然士 
卒实无大伤 ,使之安坐德州以养锐气,殊非算也 。”众将道: 
“惟有发兵攻之,彼方不安 。”燕王道 :“发兵去攻他,则我 
劳而彼逸,亦非算也 。”道衍道 :“大王莫若领兵三千,去攻 
大同,大同必告急于景隆。景隆此时要整饰封疆,不得不往救, 
俟其往救,大王然后退师。大同苦寒之地,南军脆弱,疲于奔 
命,则冻馁逃散者必多。兵法所谓逸而劳之,安而动之,不战 
而屈人之兵也。” 
    燕王听了称善,遂亲领兵三千,出居庸关,围蔚州。蔚州 
守将王忠、李远,自知不敌,遂以城降。燕王得了蔚州,就进 
取大同 。大同守将紧守关隘 ,飞骑告急于李景隆 。景隆道: 
“大同雄镇,安可失守?”欲遣诸将往救,诸将皆以天寒推托。 
景隆大怒,遂亲自率师往救大同,众将士谁敢不从! 
    大同连报燕兵围攻甚急,景隆急急率众出紫荆关,昼夜兼 
行。到了大同,而燕兵已由居庸关退还北平矣。当此隆冬天气, 
紫荆关又道路崎岖,景隆驱众将士星夜奔来,今燕兵已退,又 
要星夜奔回 。南军柔脆,比不得北军,生长北地,耐得岁寒。 
奔来奔去,早冻死了许多,饿死了许多,奔走了许多。驼负不 
起,铠甲与衣粮,委弃道旁者,不可胜算。 
    及回到德州,景隆就夸耀于人道:“往援大同,击走燕兵, 
今奏凯而旋 。”劳赏称贺,而不知损了朝廷多少资财!丧了朝 
廷多少士卒!景隆外面虽然夸张,而心中却甚惧怯,又不敢明 
告于人,只得暗暗恳求黄子澄道:“燕王兵马虽寡,却有张玉、 
朱能、邱福、薛禄一班战将,与次子高煦,皆能争惯战,力敌 
万人。朝廷将士,照册点名,虽有数百余员,及至临阵,却无 
 
 
 
 
 
 
 
 
 
 
 
 
 
 
续英烈传                      ・84・ 
 
一人能挺身力战。惟瞿能父子,方算得好汉,又独力难支。所 
以,往往失利。明春大举,必须举选几员名将,搴旗斩将,方 
可成功。” 
    黄子澄深以为然,因与齐泰商量,又荐武定侯郭英、安陆 
侯吴杰、越隽侯俞通渊、都督平安、胡观,请旨俱着会兵真定 
以征燕。又请旨赐李景隆斧铖、旌旄,加阶进级,使得一意专 
征,节制诸将。朝廷俱准了,颁下旨来,各个奉行。中官领了 
敕书、斧铖、旌旄,往赐景隆。 
    不料渡到江中 ,忽然风雨大作,浪颠舟覆,将所赐之物, 
尽没于水,人人见了,皆以为不祥之兆,只得另备诸物,遣别 
官往赐 。景隆见进阶太子太师,又受斧铖、旌旄,得专生杀, 
一发骄恣起来 。及过了新春,又交四月,不得住在德州观望, 
只得发兵前至河间。遍传檄文,会郭英、吴杰等众将,期于白 
沟,合势征燕。 
    燕王探知,因率兵将,进驻固安。道衍奏道:“燕虽连胜, 
却是宋忠、耿炳文,李景隆一辈无谋之人,故所向无前。今朝 
廷会集名将 ,合势同进,却非前比,大王须命众将鼓勇励志, 
方能克敌,若轻觑之,必有小失。”燕王道 :“国师之言是也。 
然据寡人看来 ,李景隆志大无谋,又喜自专,固是无用之物; 
郭英虽系名将,然今老迈,定退缩而不敢前;平安虽英勇善战, 
却刚愎自用,无人帮助,不足畏也;至于胡观,骄纵不治;吴 
杰、俞通渊 ,懦而无断,皆匹夫耳,无能为也。所以敢来者, 
恃其兵众耳。然兵众岂可恃哉?不知兵众则易乱,击前则后不 
知,击左则右不应,既不相救,又不相闻,徒多何益!欲如古 
人之多多益善者,能有几人?况彼将帅不专而政令不一,纪律 
纵弛而分数不明,皆致败之由也。甲兵虽多,何足畏哉!诸君 
但秣马厉兵 ,听吾指挥,吾取之如拾芥耳 。”众将皆踊跃道: 
 
 
 
 
 
 
 
 
 
 
 
 
 
 
续英烈传                      ・85・ 
 
“大王料敌如神,臣等敢不效命 !”燕王大喜,遂进兵齐家桥 
列营以待。 
    李景隆一向惧怕燕王,今见朝廷敕命郭英等诸将相助,合 
兵进讨,不觉一时又胆大起来,竟领诸军,进次于白沟河。因 
命郭英、吴杰、俞通渊,各自分营,相为犄角 ;瞿能、平安、 
陆凉、滕聚众将,俱齐集麾下。朝廷又虑景隆轻敌,复令魏国 
公徐辉祖,率军三万,以为景隆之殿。一时聚会白沟河,合兵 
共六十万,连营数十里,旌旗耀日,金鼓震天,视破燕军真如 
泰山压卵。 
    谁知燕王龙观虎视,全不放在眼里。竟列两营,一营列于 
河南,一营列于河北,亲自往来指挥。 
    众将出战,李景隆见燕王临阵,也建大将旗号,立马营前, 
发令道 :“燕王背负朝廷,系是反叛,谁能擒来,便算头功。” 
令还未曾传完,瞿能早飞马出阵应道 :“待末将擒来,献与元 
帅。”就冲过阵来。 
    燕阵上邱福看见,忙接住厮杀。二人战了三十余合,不分 
胜败。瞿能之子看见父亲不胜,便飞马冲出夹攻,燕阵李彬早 
接住厮杀。平安看见杀得热闹,因大叫道 :“无名小子,怎容 
他久战?我来也。”燕阵上陈忠看见,便纵马而出,接着厮杀。 
    此时燕王在河北营里督战,燕营将士,见瞿能父子与平安 
勇不可挡,邱福三将战他不过,一时心惊,忙着人去报知燕王。 
时燕王正在河北营与郭英等交战。郭英自恃老将英勇,阵上往 
来驰骋。忽燕阵上一个内官,小名叫狗儿,看见甚愤,因跃马 
挺枪,直刺郭英道 :“你自夸是老将,我偏要杀你 !”千户华 
聚亦跃马冲出道 :“老将不用汝杀,留与我杀罢 。”两员将两 
条枪,裹住郭英。郭英虽然英勇,果非少年,杀来杀去,只杀 
得个手平。 
 
 
 
 
 
 
 
 
 
 
 
 
 
 
续英烈传                      ・86・ 
 
    燕王见了,率精兵从左右夹击,遂杀了数千人,生擒了都 
指挥何清。南阵上亏得吴杰、俞通渊两支兵护持。郭英终是老 
将,久战不败,故不致大失。燕王闻听河南营失利,燕兵被杀 
甚众,忙忙率兵来援。奈天色已晚,日渐黄昏,分辨不出对手, 
只取巧便砍,乘空便杀。箭射来,撞着的受伤;炮打去,遇着 
的被害。你不肯休,我不肯罢 ,直杀到入夜,彼此俱看不见, 
方各鸣金,各自回营检点兵马。互相杀伤,两下相当,也算不 
得输赢。 
    燕王因问道衍道 :“今日杀伤相当,算不得胜负。南兵势 
重,明日一战,如何得成功,令他丧胆?”道衍道 :“南兵人 
多势大,而瞿能父子与平安皆系战将,欲一战而令其丧胆,也 
不容易 。”燕王道 :“若如此说,却将奈何?”道衍道 :“吾 
闻朝气锐,暮气衰,兵家之常也。大王若能鼓舞将土,朝气暮 
气始终不衰,则明日一战成功矣。” 
    燕王听了,遂激励诸将道 :“剑不利不能斩蛟,箭不力不 
能穿孔。明白与南军血战一日 ,若不大破南军,誓不还营 !” 
诸将皆应道:“愿效大王之命。”燕王遂劳赏将士,秣马待旦。 
    到了天明,令张玉将中军,朱能将左军,陈亨将右军,房 
宽为先锋,邱福为后继,共率马步十余万,尽渡过白沟河,直 
压南营。又令高煦率领精骑,左右策应,自为总兵督阵。 
    南阵上瞿能见燕兵渡过河来 ,大怒道 :“你是什么英雄, 
敢逼近我营?不要走,叫你认得我瞿将军 。”遂提刀杀去。房 
宽正遇着 ,忙接住厮杀。两将战了二十余合,房宽正难招架, 
忽平安与瞿能之子;分做两翼,又夹攻将来。房宽还抖擞精神, 
要极力抵挡,但众将士见南军势大,渐渐披靡下来,故房宽独 
力难支,遂败下来。瞿能父子与平安,乘势迫杀了数百余人。 
    张玉将中军兵正进,忽见房宽败阵,忙报知燕王。燕王即 
 
 
 
 
 
 
 
 
 
 
 
 
 
 
续英烈传                      ・87・ 
 
麾亲髓精锐数千,直欲突入南军。张玉中军,并朱能左军,陈 
亨右军,见燕王先进,忙督兵齐进。燕王突至阵前,见瞿能与 
平安、俞通渊 、陆凉列阵甚坚,未易冲突,遂先率精勇七骑, 
驰击以试之。 
    瞿能见燕王轻身而出,恐有奇计,不敢出应,但以炮石御 
之。燕王以七骑驰击,见无动便麾众前突。及突至前,见炮石 
交下,又复退回。退回无恙,仍又挥众前突,且进且退,如此 
者数十次,两下杀伤甚众。南军飞矢如雨,燕王全不惧避,故 
飞矢每每射中燕王之马,战不半日,燕王换过了三次马。燕王 
被射了三次,而回箭射之,已不知射倒了多少南军。再欲射时, 
而所带三服箭,皆已射完,只得提剑奋击。此时燕阵众将,见 
燕王如此血战 ,谁敢不努力向前?故南阵战将皆有对头厮杀。 
只杀得阵云滚滚,杀气腾腾。 
    瞿能看见燕王马经屡换,箭已射尽,所挥之剑,剑锋又已 
击缺 ,渐渐往后退出,因叫道 :“燕王倦矣,不趁此时擒之, 
更待何时 !”遂提刀纵马赶来,道 :“背负朝廷的逆贼,哪里 
走!我瞿将军来也!” 
    燕王看见 ,急呼众将,而众将皆在阵上酣战。欲要自战, 
而剑锋又缺,吃了一惊,只得策马绕着一带长堤而走。不料跑 
到堤尽头,那堤高有五尺,战马又乏,一时跳不上去。后面瞿 
能又紧紧追来,十分紧急。 
    若知燕王吉凶,且看下回分解。 
 
 
 
 
 
 
 
 
 
 
 
 
 
 
 
 
 
 
 
续英烈传                      ・88・ 
 
 
      第 18 回 
 

燕王乘风破诸将 
 
    话说燕王被瞿能追到堤尽头,奈堤高马乏跳不上去。瞿能 
渐渐赶上,燕王事急,大叫道 :“什么小将,敢逼我至此,要 
天地鬼神何用 !”燕王叫声未绝,坐下的马忽惊嘶一声,平地 
里一蹿,早蹿起五尺高,竟跳上堤去。瞿能赶到堤边,把马缰 
一提,也跳上高堤,随后赶去。 
    忽见燕王次子高煦领一队精勇来接应,看见瞿能追赶,因 
大骂道 :“该死的贼,有甚本事,敢逼我父王?”瞿能也不答 
话,就抡刀来战。高煦笑道 :“你的威风只好在别处去逞,怎 
敢在我面前施展。”因举铁槊劈面相还,二人在这边酣战不止。 
    那边阵上,平安正与陈亨对战,忽见瞿能追燕王下去,因 
大怒道 :“他倒擒王去了。我怎一将也不能诛?”遂奋力一枪 
刺去,此时陈亨,战久力乏,躲闪不及,竟被平安刺死。朱能 
看见陈亨被刺,忙丢了别将,来与平安接战,道:“你能杀人, 
我岂不能杀你 !”平安道 :“来得好,叫你来一个,死一个。” 
二人苦力相持。 
    陈忠在乱战时,忽被刀伤了两指,已将断了。陈忠恨一声 
道 :“身犹不惜,何况两指 。”因自割断,裂衣包好,复向前 
大战。当不得南阵上将广兵多,俞通渊、胡观、陆凉、滕聚见 
阵上瞿能与平安战得兴头 ,亦引兵围上来。瞿能见有兵接应, 
因挥众前进,大呼道:“今日誓死,必要灭燕。” 
 
 
 
 
 
 
 
 
 
 
 
 
 
 
续英烈传                      ・89・ 
 
    此时日已过午,燕王已战得精疲力倦,又见南兵众盛,诸 
将血战,不能成功,因大怒向天道 :“鲁阳尚能挥戈返日,光 
武尚且坚冰渡河,我独不能乎?”刚说完,忽旋风大作,一霎 
时沙土漠天,从北直卷入南营,战场上的将士俱开眼不得。 
    燕王见烟云里隐隐有一位尊神,披发仗剑,乘着风势,向 
前杀去。因大喜道:“此天赞我也。不乘此破敌,更待何时?” 
遂传令众将努力 ,自引铁骑数千,乘着风沙迷目,人不留心, 
竟绕出南阵之后,又暗算道:“直突不如横冲 。”便从旁突入, 
喊声动地。 
    南兵陡然被冲,尽惊得乱窜。燕王冲来冲去,竟冲到瞿能 
之营。瞿能望见燕兵冲破其营,心下甚慌,急欲回救,而高煦 
的铁槊紧紧缠住,欲与高煦苦战,而燕兵又在脑后冲来。再看 
各阵,俱被风沙卷得乱纷纷,竟不知谁胜谁败。 
    正在着急,忽又听得燕兵乱喊道 :“大王有令,不许放走 
了瞿能 。”瞿能听了,不敢恋战,只得回马要走。那知已被燕 
兵裹紧,无路可走,只得往前。正要冲开夺路,早被高煦赶上, 
一槊打落马下。瞿能之子,见父亲被打死,惊得魂飞魄散,哪 
里还能交战,亦被燕兵杀了。 
    平安力战朱能 ,正讨不得便宜,忽风沙北起,卷到面前, 
迷目难开。朱能乘着顺风,只管杀来。平安见势头不好,回马 
便走。南营众将,见瞿能父子被杀,平安败走,又见一班燕将, 
如龙似虎 ,哪个还有斗志,尽皆奔溃。俞通渊与滕聚奔不及, 
皆被北兵杀死。 
    燕王见南兵虽败,营垒尚固,一时冲突不动,遂命众兵乘 
着上风放起火来,将营垒烧得烈焰腾空。此时郭英尚据住西营, 
李景隆尚守住老营,欲收拾败兵,待风定再战。不意燕兵乘风 
纵火,风狂火猛,霎时烧到营前,心下大惊,只得也随众而奔。 
 
 
 
 
 
 
 
 
 
 
 
 
 
 
续英烈传                      ・90・ 
 
    此时两不相顾,郭英遂奔向西,李景隆遂奔向南,遗弃的 
器械辎重有如山积,被燕兵杀死者,不下十余万。燕兵乘胜追 
至月漾桥,一时杀溺死者,又不下数万,尸横百余里。李景隆 
见事急,只得单骑走入德州。 
    惟有徐辉祖领京军三万,在后为殿。见诸将纷纷败走,欲 
上前救援,因风势甚猛,知救援不得,惟密排炮石,紧守营寨, 
燕兵不敢犯,故得全军而还。燕王打探李景隆败走德州,因谕 
众将道 :“追奔逐北,贵乎神速。不可令其停留长志 。”遂检 
点兵将,来攻德州。 
    当时李景隆军中,有一个山东参政,姓铁名铉,朝廷命他 
督饷从征。他见景隆毫无才略,举动皆合败辙,心甚忿忿不平, 
每与参督军高巍谈论 。今见景隆败走德州,自恨无兵权在手, 
不能出力支撑,只得随他奔到德州。又闻燕王追来,事势紧急。 
此时正值端午,铁铉置酒邀高巍同饮。 
    饮到半酣,因慨涕泣道 :“事有常变,不能守经,便当用 
权。我与你既为朝廷臣子,则朝廷之事,亦你我之事,岂可坐 
观成败!今燕兵乘胜追来,李元帅又半筹莫展,惟有败走。败 
走一城,遂失一城;败走一邑,又失一邑。自北而南,有多少 
城邑,可尽供其败走哉 !”高巍道 :“明公所论最是。但兵权 
在他掌握,岂容明公做主?” 
    铁铉道 :“德州已为依据 ,不必论矣。但我乃山东参政, 
济南乃山东地界,我当为朝廷死守济南,以待后援 。”遂不告 
景隆,趋还济南。一面招集义勇兵将,一面收集溃亡士卒,坚 
守济南,以待燕兵。 
    再说李景隆逃入德州,喘息未定,忽又报燕兵追至,惊慌 
无措,只得写一封书,叫人上与燕王,求他息兵讲和。燕王得 
书,看了笑道:“事已至此,兵可息乎?和可讲乎?”道衍道: 
 
 
 
 
 
 
 
 
 
 
 
 
 
 
续英烈传                      ・91・ 
 
“虽然不可 ,宜缓之以懈其心 ,不可说破 。”燕王点头道: 
“是 。”因回书道 :“要息兵讲和,必得齐泰、黄子澄二奸人 
方可。” 
    景隆得书 ,只得将书上与朝廷。朝廷见了,遂暂罢齐泰、 
黄子澄之职,以谢燕。不意燕王竟不肯息兵,而追来愈急。李 
景隆欲要又逃,却不知逃往何处去好。 
    忽有人说道 :“闻铁铉招集兵将,保守济南,可往依之。” 
景隆大喜,欲马上遁去,又恐燕兵追赶,只捱至夜间,方率兵 
逃往济南。只因这一逃,有分教: 
    逃身有路,再战无功。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续英烈传                      ・92・ 
 
 
      第 19 回 
 

铁铉竭力守孤城 
 
    却说李景隆率兵逃到济南,铁铉接了入城,李景隆就要归 
并其权。铁铉不肯,道 :“元帅奉旨讨燕,屡屡失利,驻扎无 
定。至于守济南之城,乃铁铉地方之责。若元帅并去,倘一旦 
有失,则罪将谁归?”景隆道 :“既如此说,你须坚守 。”铁 
铉一力应诺不提。 
    且说燕王到德州,见李景隆已走,城中空虚,遂入城出榜 
安民,一时官吏尽皆归顺。惟教谕王时闻知燕兵已破了城,因 
升明伦堂召诸生齐集,大哭道 :“此堂名明伦,今日君臣之伦 
安在?倘欲苟活立于此,岂不愧死 。”遂以头触柱而死。诸生 
哀而厚葬之。燕王既下了德州,闻景隆逃往济南,遂又引兵追 
至济南。 
    此时景隆虽然屡败,尚有兵十余万,打探来追的燕兵只有 
三千人,一时胆又大,欲列阵城外,候燕兵初至,人马困乏击 
之。铁铉劝道:“燕兵精勇,不在疲劳;我师柔靡,实难取胜。 
莫若协同坚守 ,我主彼客,久之不利,自然退去 。”景隆道: 
“三千人不能击走,倘后兵齐到,却将奈何?你不要阻我 。” 
遂将十余万人马,都调出城,阵势尚未曾列定,而燕王早已追 
至 。燕兵只三千人,却不与你将对将厮杀。但闻得金鼓连天, 
炮声动地,忽一队从东杀入,忽一队从西杀入,忽又一队从中 
突至。东边入的,直到西边;西边来的,直杀往东去,中间突 
 
 
 
 
 
 
 
 
 
 
 
 
 
 
续英烈传                      ・93・ 
 
至的,又两头分杀,将南阵冲突得七零八落。景隆又没才干调 
度,一任兵将乱战。 
    战不多时,抵不得燕兵猛勇,逃的逃,躲的躲,早又败将 
下来。又听得燕王传令,要活捉李景隆,景隆慌了,早乘空单 
骑走入城去。铁铉知这景隆必败,单放了景隆入去,遂督兵排 
列炮石,紧紧守城。城外的胜败,他俱不管。南阵中没了主将, 
谁肯力战,都想要逃入城,又见城门紧闭,只得四散逃去。燕 
王坞不追杀,但令兵将将济南的四门围了,按下慢提。 
    且说李景隆自白沟河大败,逃至德州;德州再败,又逃入 
济南。今济南大败,亏铁铉死守城池,先后俱有飞报,报到朝 
廷。 
    建文帝闻知大惊,忙问齐、黄二人,二人隐瞒不得,黄子 
澄伏谢误荐李景隆之罪 ,请召问诛之。齐泰举荐左都督盛庸, 
才勇过人 ,堪代其任;右都督陈晖,才可副之。建文帝准奏, 
遂降旨诏李景隆回,命盛庸为征北大将军,以专其兵,陈晖副 
之。铁铉保守济南,升为山东布政使。命下,盛庸与陈晖星夜 
赶去督师。 
    不日,李景隆召回,入朝请罪。黄子澄奏道 :“李景隆辱 
国丧师,罪应万死。乞陛下正法 。”建文帝道 :“李景隆罪固 
当诛,但念系开国功臣之后,姑屈法赦之 。”黄子澄道 :“法 
者 ,祖宗之法;行法者,以激励将士也。今景隆奉皇命讨逆, 
乃怀二心,观望不前,以致丧师,虽万死不足以尽其辜。陛下 
奈何赦之?”建文帝道 :“论法本不当赦,但彼原本无才,误 
用在朕,诛之有伤朕心。故不如赦之。”因命释去。 
    景隆蒙赦 ,忙谢恩欲退。忽有副都御史练子宁忙出班来, 
手执景隆哭奏道 :“败陛下大事者,此贼臣也,断不可赦 。” 
建文帝道:“为何不可赦?”练子宁又哭奏道 :“受陛下隆恩, 
 
 
 
 
 
 
 
 
 
 
 
 
 
 
续英烈传                      ・94・ 
 
而拥节旄 、专征燕者,此贼臣也。乃毫无才略,一败于北平, 
再败于白沟河,三败于德州,四败于济南,自北而南,疆界已 
失一半。今济南若无铁铉死守,不又引燕兵进犯淮上乎!臣各 
位执法 ,若法不行于此屡败之贼臣,则臣先受不能执法之罪。 
虽万死不辞 。”建文帝道 :“卿执法固是,但朕既已赦出,不 
容反汗 。”因命退出 。在廷诸臣,无可奈何,惟有浩叹而已。 
正是: 
        仁乃君之美,然而不可柔。 
        一柔姑息矣,国事付东流。 
    且说燕兵见燕王先引精锐围了济南,遂一时云集,将济南 
围得水泄不通。铁铉在城中,督率将士,分班昼夜坚守。亲自 
领数百精骑,四门驰视,若一门有警,便飞骑救之。故燕兵虽 
勇,不能近城。 
    燕兵架云梯,铁铉即放火烧其云梯;燕兵穴地道,铁铉即 
用槌杵坍其穴道。燕兵百计攻城,铁铉即百计御之。燕王无奈, 
道衍因说道 :“河高城低,何不决水以灌城?”燕王大喜,就 
令将士决河。 
    铁铉探知,因与高巍商量,如此如此,就教几个能言的百 
姓悄悄出城,来见燕王诈降道 :“济南孤城,苦苦坚守者,乃 
铁布政不知天命,非百姓之意。千岁爷若决水灌城,铁布政不 
过一逃,则满城百姓,皆为鱼鳖矣。百姓皆千岁爷赤子,闻决 
水之令 ,甚是惊慌。故私自出城来见千岁爷,情愿瞒铁布政, 
开西门投降。请千岁爷切不可灌城,伤残百姓。” 
    燕王大喜道 :“汝百姓既知天命,开城投降,我又决水灌 
城何为?但不知约在几时开城?”众百姓道 :“铁布政守城甚 
严,今又闻朝廷差都督盛庸,并陈晖领兵来帮手,只在早晚便 
到。若到了,越发难下手。事急矣,只在今夜五鼓,便聚百姓 
 
 
 
 
 
 
 
 
 
 
 
 
 
 
续英烈传                      ・95・ 
 
开城。须求千岁爷,亲自领兵入城接济,若是来迟,百姓便要 
受铁布政之屠戮矣。” 
    燕王道 :“汝等既献城递降 ,我自亲身入城,拿擒铁铉。 
但汝等切不可误事。”众百姓领命去了,燕王遂收回决水之令。 
张玉说道 :“小将闻铁铉足智多谋,今日百姓来降,莫非是铁 
铉之计?”燕王道 :“孤城被围三月,百姓岂不困苦?今又闻 
决水灌城,自然慌张出降,多是实情。纵是铁铉之计,不过伏 
兵城门 ,若吾兵得入,纵有伏兵,何足畏哉 !”因检点兵将, 
伺候五更入城。 
    到了五更 ,果听得西门城上,喊声动地。又见灯火乱明, 
燕王知是百姓有变 ,恐去迟失了众百姓之望,遂不候齐将士, 
竟先带数十亲随精勇,飞马而去。到得城边,见众百姓皆伏于 
地,齐呼千岁,欲拥燕王入城。燕王因往城中一看,见城中点 
得灯火 ,就如白昼,静悄悄,并不见有一兵一将,一时忘情, 
遂随众百姓跃马入城。 
    不料到了月城边 ,众百姓呐喊一声,忽城楼上一声锣鸣, 
早豁喇一声响,城门中忽放下一块千斤闸板来。燕王吃了一惊, 
忙拽马往后退转,仅仅躲过身子,那马早已被千斤闸板闸做两 
半。燕王跌下马来,喜得亲随精勇,俱跳下马,扶起燕王,另 
上一匹马,奔出城外。而铁铉在城上,把炮石、弩箭如雨放下, 
燕王身中数箭,幸有护身铠甲,不致透入。后兵接着,归到营 
中。燕王不胜大怒,遂命将士,绕城四面,架起无敌大将军铁 
炮来打城。那铁炮打到城上,轰轰喇喇,就像雷响一般。东边 
打倒了几处垛子,两边又震坍了一带垣基。 
    铁铉看见城崩只在旦夕,心生一计,叫人用白木做牌,上 
写“高皇帝神位”五个大字,用绳子悬挂于城上垛顶处。燕兵 
看见,不敢放炮,忙禀知燕王。燕王听了,也无法处置,只得 
 
 
 
 
 
 
 
 
 
 
 
 
 
 
续英烈传                      ・96・ 
 
缓攻。铁铉乘其缓攻,叫人连夜修城,心内想道:“如此示弱, 
燕兵如何肯退?”因选募壮士,乘燕兵不意,冲出击之,击了 
一处,又击一处,燕兵虽不至大伤,也被他扰得不静。 
    忽闻都督盛庸与陈晖的救兵皆到了,道衍因劝燕王道:“凡 
用兵 ,见可而进,知难而退。今围济南三月,屯师坚城之下, 
可谓老矣。纵胜亦不能长驱,莫若暂还,再乘机出 。”燕王大 
悟道:“卿言是也。”因下令撤围,竟班师还北平去了。 
    铁铉开城迎盛庸、陈晖入城,商量道 :“燕兵虽退,非败 
也,还须紧守,不宜轻视 。”盛庸道 :“燕兵虽然屡胜,皆是 
李景隆毫不知兵之所致也。今遇明公才略超群,善于守御,仅 
一孤城,便不能破。今撤围而去,虽其知机,然用兵之妙,亦 
可见矣。何不乘其惰归,恢复了德州诸郡县,也显得朝廷专天 
下之威命,虽暂败必复,非一隅之比 。”铁铉以为然,遂与盛 
庸进兵北向,不月余,竟将李景隆所失的德州诸郡县,俱已复 
了。忙遣人报知朝廷。 
 
 
 
 
 
 
 
 
 
 
 
 
 
 
 
 
 
 
 
 
 
 
 
 
 
 
续英烈传                      ・97・ 
 
 
      第 20 回 
 

张玉暗袭入沧州 
 
    却说建文帝闻报铁铉与盛庸恢复了德州诸郡县,龙颜大喜, 
遂升铁铉为兵部尚书,赞理大将军兵事;都督盛庸进封为历城 
侯,仍掌大将军事,总平燕诸军北伐。又命副将吴杰屯兵定州, 
都督徐凯屯兵沧州,相为犄角。一时兵威又复大盛。 
    再说燕王既归北平,问道衍道 :“前番屡战屡胜,皆因是 
耿炳文、李景隆不知兵之故耳。今盛庸、铁铉等颇有才略,寡 
人欲出破之,不知还能得意否 !”道衍道 :“大王之兴,上合 
天心,安有不得意之理。盛庸纵有才略,不过多费两日耳。他 
何足虑!” 
    燕王大喜,因打听得盛庸北据德州,吴杰屯定州,徐凯屯 
沧州 ,遂佯为不知,竟自下令要率将士往征辽东。将士听了, 
尽皆不悦,多有后言。燕王闻知大怒;遂立限出师,违令者斩。 
众将士无奈,只得奉命启行。 
    行到通州,张玉与朱能也自狐疑,因乘间问燕王道 :“今 
敌兵已将压境 ,急思破敌为上,奈何远道征辽?况辽东严寒, 
士卒未免不怨,不知大王何故定为此举?”燕王大笑道 :“寡 
人之征辽,正思破敌,诸君有所不知耳 。”张玉道 :“臣等愚 
蠢,实不知征辽之为破敌,乞大王明示。” 
    燕王道:“寡人下令征辽者,是因目今盛庸、铁铉屯德州, 
吴杰、平安屯定州,徐凯、陶铭屯沧州,相为犄角,皆吾敌也。 
 
 
 
 
 
 
 
 
 
 
 
 
 
 
续英烈传                      ・98・ 
 
既已压境,岂不思破之?但思欲破德州,而德州城壁坚牢,又 
为敌众所聚,破之不易。欲破定州,而定州修筑已完成,城守 
悉备,欲破之亦殊费力。惟沧州乃土城,况倾圮日久,徐凯兵 
至 ,虽欲修葺,而天寒地冻,兼之雨雪泥淖,谅亦未能成功。 
我乘其不备,出其不意,急趋而攻之,必有土崩之势。若明往 
攻之,彼必提防矣。故今扬言往征辽东,示无南伐之意,以怠 
其心耳。况往日李景隆兵至,吾下令征大宁,后实征大宁,今 
率师征辽,彼必信之。乘其信不为备,因偃旗息鼓,由间道直 
捣沧州,败破之必矣。沧州破,而德州、定州自不能守而移营 
矣。岂非征辽即破敌乎?但机事贵密,故不敢令众知耳。” 
    张玉与朱能听了大喜,叩头称赞道 :“大王妙算,真鬼神 
莫测也。明言征辽,而暗袭沧州。正是: 
        兵机妙处莫端倪,明击于东暗击西。 
        笑杀父书徒读者,但能口说实心迷。 
    却说徐凯,分守沧州。初到时,虽见城郭不完,也加紧秣 
马砺兵以防燕侵,无暇修城。后来因探知燕王往征辽东,遂大 
喜,不为防备,竟遣军俱出,伐木运土,昼夜修城,以为万万 
无虞。不料燕兵行到东沽地方,燕王因对诸将说道 :“徐凯闻 
我征辽 ,必不防备。即能防备,亦不过是于青县与长庐二处。 
至于秸垛儿与灶儿坡数处,一路无水,必不知备。若从此趋出, 
便可径至沧州城下 ,一鼓破之 。”诸将以为然,遂检点精兵, 
于夜半起程 ,一昼一夜就行了三百里路。若撞着沧州的哨骑, 
皆尽杀之,故无人报信。 
    第二日早饭时,燕兵已掩至城下,而徐凯不知,尚督军士 
运土筑城。及听得马嘶人喊,方知兵到,吃惊不小,急急再点 
兵闭了城门。分守城堞众军士,皆仓皇股栗,人不及甲,马不 
及鞍,且一时分发不定,惟有东西乱窜。燕兵见南兵惊慌,愈 
 
 
 
 
 
 
 
 
 
 
 
 
 
 
续英烈传                      ・99・ 
 
加鼓炮震天,四面紧攻。 
    张玉见城东北一带坍城,尚未修好。遂带了一队勇士,将 
盔甲卸去,肉袒了,爬将过去。南兵看见,喊一声道 :“不好 
了 ,燕兵已入城了 。”遂乱纷纷尽都跑散。张玉既到了城里, 
遂率众砍开了城门,放燕兵入去。燕王见城破了,知徐凯要走, 
先命兵将埋伏于归路之旁。候徐凯马到,一齐拥出捉住,解往 
北平。 
    朱能等入城乱战,将士见主帅被擒,尽皆投降。燕王急传 
令止杀,而众将报功,已斩首万余级矣。 
 
 
 
 
 
 
 
 
 
 
 
 
 
 
 
 
 
 
 
 
 
 
 
 
 
 
 
 
 
 
 
 
续英烈传                     ・100・ 
 
 
      第 21 回 
 

破重围燕王脱险 
 
    词曰: 
        兴亡既已曰天数,杀伐征诛、义是何缘故?若言战胜 
方遭遇 ,所卜天心无乃误。谁知一定者吾素,扰攘纷纭、 
无非乱其度。不然胜败顷刻中,何以先知早回护。 
    却说燕王袭破了沧州,生擒了徐凯,哨报到德州,盛庸怒 
恨道:“朝廷用无能之将,不如无将 !”因与铁铉商量道:“燕 
王出奇兵暗袭沧州,必乘胜而骄。若与之战,恐难大破。莫若 
声言乏粮,移营东昌以示弱,诱其深入,然后伏兵合击之,未 
有不成功者。” 
    铁铉道 :“移营东昌 ,伏兵合击固是妙算,但燕王善战, 
麾下将士,俱皆勇猛。伏兵必须多伏精锐,合击必须遍合英雄, 
方能挫其狂锋。若突起不多,合围单薄,擒捉不住,令其冲驰 
而去,岂不反为所轻 。”盛庸道 :“公言是也 。”遂一面移营 
东昌,一面会合众将,一面聚集大兵,分列四境。只候燕兵入 
境,交战之时,号炮一响,即四面围来,合击燕兵,生擒燕王。 
若有一路放走燕王者,斩。分发已定,便宰牛宴犒将士,誓师 
励众,然后自率精兵,背城而阵,以待燕兵。 
    却说燕王袭取沧州者,原为要震动德州。今打探得盛庸移 
营东昌,因大喜谓诸将道:“盛庸亦易取耳 。”诸将间道:“大 
王何以知其易取?”燕王道:“今盛庸无故而移营,必乏粮草。 
彼既乏粮,而就东昌,岂知东昌素无积蓄,其何所恃乎?吾乘 
 
 
 
 
 
 
 
 
 
 
 
 
 
续英烈传                     ・101・ 
 
胜掩攻,破之必矣。”众将拜服。燕王遂挥众而进。 
    燕兵恃其屡胜,不复提防,望见庸军,竟鼓噪而进。谁知 
将近营垒,忽一声炮响,火器与矢石齐发,就如雨打来。燕兵 
一时不曾准备 ,尽皆受伤。燕王看见,吃了一惊,忙令后退。 
而四面的伏兵,已一层一层,紧紧围来。平安与吴杰的兵又到, 
与盛庸兵合做一处,就围了数重。 
    燕王与张玉、邱福等一班战将,还认作是李景隆之师,一 
冲突便破。实乃盛庸的令严法重,将士有进无退。任燕将左冲 
右突,战了半响,竟冲突不开。燕王方才着急,因挥剑力战道: 
“不努力破贼,不许生还 。”张玉应道 :“今日正英雄效命之 
时,谁敢不努力?”因跃马提刀,东西驰击。 
    盛庸看见燕将被困,犹敢战不惧,恐怕战久走脱,复又督 
兵紧围急战。张玉见南兵苦战,皆是盛庸督战,暗想道 :“要 
脱此围,除非斩了盛庸,方才能够 。”便大喝道:“盛庸奸贼, 
休要逞雄,且吃我一刀 。”遂舞刀直杀过来。因盛庸帖身,皆 
有精勇弓弩护持 ,看见张玉突来,一齐放箭。张玉躲闪不及, 
左臂上早中了两箭。再欲回马,而盛庸挥众齐上,竟将张玉斩 
于马下。 
    原来燕兵壮气,全倚张玉,忽见张玉被斩,尽皆惊慌。又 
见南兵喊声动地,炮矢如雨,受伤者众。欲要逃走,却又围在 
垓心,无路可逃。事急了,要保性命,只得解甲而降。燕王战 
到此时,四周冲突不出,未免力疲。喜得是朱能、周长兵在后 
队,未曾被围,闻知燕王困在围中,因率一队兵,从东北角上, 
奋击救援。东北围兵被击得凶猛,渐渐有分开之势。盛庸看见, 
因撤西南围兵,往救东北。邱福看见,忙对燕王道 :“东北上 
兵马纷纭,想有外兵冲突。大王何不乘此时,率众往东北,内 
外夹攻,则此围可脱 。”燕王道 :“东北被击,盛庸既调西南 
 
 
 
 
 
 
 
 
 
 
 
 
 
 
续英烈传                      ・102・ 
 
兵往救,则东北正是其专注之地,虽夹攻之,亦未易破。莫若 
转从西南乘其不意 ,突然冲击 ,自可出也 。”邱福点头道: 
“是 。”燕王遂挥众兵,发一声喊,直攻西南。西南兵将,果 
被撤去许多,围得单薄,竟被燕王率兵将冲开而去。 
    盛庸听知 ,甚是燠恼,急急遣将来追,只杀了无数燕兵, 
而燕王已追之不及 。盛庸心不肯甘,犹络绎不绝地遣将来追。 
燕王此时,人困马乏,不复交战,惟向北奔。 
    盛庸追兵将及,忽燕王次子高煦,领兵前来策应。看见追 
兵追赶燕王 ,忙迎着说道 :“父王请先行,待儿擒斩追将 。” 
遂横槊纵马当先。追兵不知,竟拥上来,早被高煦挺槊打死了 
数将,又生擒了指挥常荣而去。追兵方知高煦之勇,渐渐退回。 
    燕王勒马,看见大喜,深加赞奖道 :“此儿肖我 !”遂引 
残兵回北平去。只因这一去,有分教: 
        虎离陷阱依然猛,龙脱深渊照旧飞。 
    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续英烈传                     ・103・ 
 
 
      第 22 回 
 

天襄燕师重崛起 
 
    再说盛庸既战败燕王,遂与铁铉飞表奏捷。此时正是建文 
三年正月元旦,正在设朝,而东昌捷至。建文帝亲览捷文,龙 
颜大悦,群臣称贺,遂降诏褒赏将士。一面入太庙告东昌之捷, 
一面诏回齐泰、黄子澄 ,仍参与军国之事。又闻得燕王被围, 
几乎不免,因降诏谕众将道:‘燕王虽然叛逆,然是朕叔父也。 
只可生擒,不可暗伤,使朕有杀叔父之名。”诏书下去不提。 
    且说燕王败回北平,因召道衍问道 :“我前日出兵,你言 
无不得意。为何今日败还?”道衍道 :“臣前已言之矣,特大 
王不察耳 。”燕王道 :“卿何曾言东昌之败?”道衍道 :“臣 
言‘多费两日 ’,两日非‘昌’字而何?曾记否,昔年金忠为 
大王卜数,他说 :‘靖难师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逢大 
木穿日,小不利耳 。’大木穿日,非‘束’字而何?胜败皆已 
前定,大王再统众出师,万万勿疑 。”燕王听了回想前言,方 
大悟道 :“原来东昌一败,也有定数。卿能前知祸福,不啻耆 
鼍矣,敢不敬从。”复下令检阅将士,以备南下。 
    临行之日,亲祭东昌阵亡将士张玉等。一面奠酒焚帛,一 
面大恸道 :“胜败兵家常事 ,不足深计。所恨者,艰难之际, 
丧吾一良辅,令吾至今,寝不贴席,食不下咽 。”说罢,涕零 
如雨。又自脱下所服衣袍,命左右焚之,以衣亡者。诸将看见, 
尽皆感激,情愿效力。 
 
 
 
 
 
 
 
 
 
 
 
 
 
 
续英烈传                     ・104・ 
 
    燕王祭毕,又烹宰牛羊以享将士。因谕诸将道 :“凡为将 
惧死者必死,捐生者必生。前白沟河之战,南军怯懦,见敌即 
走,我兵故得而杀之,所谓惧死必死也。尔等不畏刀枪,不顾 
首领 ,故能出百死而全一生,所谓捐生必生也。今贼势嚣张, 
渐渐见逼,与其坐而受制,莫若击之。诸君若体予言,自能一 
战而成功。”诸将皆顿首道:“谨遵令旨。”燕王遂出师。 
    行至保定,打探得盛庸已离德州,而进兵于夹河;平安之 
兵,驻于单家桥。因命兵将,由陈家渡过河,与盛庸之军相逆。 
盛庸探之,也列军以待。 
    到了次日,两阵对圆,燕王闻知朝廷因东昌之捷,有“只 
须破敌,无使朕有杀叔父之名”之诏,心胆愈大。因先率三骑, 
掠阵而过,以观南营之虚实。盛庸恐其有诈,又受帝诫,不敢 
轻动。 
    燕王掠阵归营,遂挥兵攻其左腋。看见南军拥盾自蔽,矢 
刃皆不能入,因制下铁钻,长六七尺,钻上皆横贯铁钉,钉末 
又有利钩。令勇士奋勇掷于盾上,看被钉钩钩住,便奋力与其 
牵扯,使其盾不能以为蔽。再以矢石攻之,南军无以蔽,遂弃 
盾而走。燕兵乘其走,驰骑蹂躏之,南军遂哄然奔溃。 
    燕将谭渊看见南军败走,遂率部下指挥董中峰等,从旁转 
出而迎击之。不知南军奔溃,只因拥盾为铁钻钩牢,一时矢石 
骤至,无以为蔽,实非战败。今忽见谭渊阻其归路,南将庄得 
遂率众上前死战。南兵人人要归,则人人死战,谭渊虽勇,如 
何抵敌得住 ,遂同董中峰等,皆被南军杀死。燕乐欲去救援, 
会天色近晚,遂各鸣金收兵。 
    到了次早 ,燕王谓诸将道 :“为将临敌,贵乎审机识变。 
昨南军虽少挫,然其锋尚锐,谭渊竟去逆击,欲绝其生路,彼 
安得不死战耶!故致丧身。今日若败走,须顺势击之,自大破 
 
 
 
 
 
 
 
 
 
 
 
 
 
 
续英烈传                     ・105・ 
 
之。”众皆应诺,因麾众进战。盛庸亦遣将来迎。 
    先还是将对将,杀了半晌,不见胜负。这边添将,那边加 
兵,渐渐两家兵将一齐拥出,遂战作一团,杀做一块。但见旌 
旗蔽日,金鼓震天,枪刀乱舞,人马纷驰,箭下如雨,炮响若 
雷。阵面上,杀气腾腾,不分南北;沙场中,征云冉冉,莫辨 
东西 。虽不分胜败,早血流满地;尚未定高低,已尸积如山。 
自辰时战起,直到未时,真是棋逢敌手,犹龙争虎斗不已。 
    此时,盛庸军在西南,燕王军在东北。燕王战急了,因又 
挥剑仰天大叫 :“鬼神助我 !”叫声未绝,忽东北风大起,卷 
得尘埃障天,沙砾满地。吹得南军眼目昏迷,咫尺看不见人。 
    燕兵知是天助,乘风大呼纵击。南兵乱慌慌,只觉风声皆 
兵,哪里还敢恋战,遂兵不由将,将不顾兵。各个奔溃。燕兵 
乘胜从后追杀,斩首数万,溺死滹沱河及被追骑蹂躏死者,不 
可胜计。盛庸无奈,只得单骑逃归德州。 
    却说吴杰与平安 ,闻燕兵攻盛庸,遂引兵欲与盛庸会合, 
同破燕兵。走至夹河八十里,忽有人报燕兵已大破盛庸,盛庸 
已败走德州矣。吴杰、平安听了大惊,欲要上前,又恐燕兵乘 
胜,难与争锋。只得退还真定。 
    燕王既击走盛庸,因谓诸将道:“盛庸虽败去,尚有吴杰、 
平安据守真定,未经一创。欲移兵击之,但思野战易,攻城难, 
莫若设计以诱其来,则破之易也。”邱福道 :“闻吴杰、平安, 
昨已来会盛庸,因探知盛庸兵败,遂引兵回,焉肯复来 。”燕 
王道 :“当计诱之 。”遂令军四出,声言去各境取粮。又密令 
校尉扮做百姓,怀抱婴儿,佯作避兵之状,奔入真定城内。散 
布流言道 :“燕王在夹河乘风之利 ,胜了一阵,却因胜而骄。 
凡精勇兵将,皆遣去四境取粮,军中竟不设备。盛元帅是奉旨 
征燕的,今虽失利,焉肯就住?倘若再来,燕兵定败。小民等 
 
 
 
 
 
 
 
 
 
 
 
 
 
 
续英烈传                     ・106・ 
 
住居,不幸与燕营相近,故各自逃生,以避其难。” 
    吴杰与平安听了,信为实然,立刻出师,欲趁其不备。不 
到半日,即至滹沱河,距燕营七十里。探马报知燕王,燕王大 
喜,忙下令趋兵渡河。诸将道 :“日将暮矣,夜战不便,请俟 
明早,未为迟也 。”燕王道 :“彼坚城不守,忽尔自至,此时 
也,机也。乘时与机,当急击之,不可失。若缓至明晨,彼探 
知吾兵有备,退守真定,城坚粮足,再攻之,难为力矣 。”都 
指挥陆荣道:“时机虽不可失,但今乃十恶之日,为兵家所忌, 
不宜进兵,奈何犯之?”燕王笑道 :“拘小忌者误大谋。吾焉 
肯自误 !”遂拔剑挥众道 :“敢有不进者,斩 !”将士不敢少 
停,遂拔营急进,与南军遇于藁城。 
    吴杰见燕王迎战,知其有备,虽悔其误来,然而不可退矣。 
因列方阵于西南以待。燕王看见,谓诸将道:“方阵四面受敌, 
岂能取胜?我但以精兵攻其一隅,一隅败则其余自溃。遂令兵 
将多用旗鼓,以虚羁縻其三面,乃命朱能、邱福率精勇击其北 
隅。 
    朱能、邱福领命,引兵正与南军酣战,燕王就领骁骑数百, 
沿滹沱河,绕至其阵后,大呼突入,奋勇驰击。南军一时无将 
可敌,惟强弓硬弩,紧紧守护。一时矢下如雨,燕王贴身所建 
的宝纛旗,箭集于上,就如猬毛。燕师多被射伤。 
    燕王正无奈何,忽东北上大风又起,一时飞砂走石,发屋 
折树,乱扑向南军。燕兵看见,以为天助,急乘势杀来,南军 
遂溃。燕王率众紧追,直追至真定城下,俘斩六万余人,生擒 
都指挥邓戬、陈鹏等。只有吴杰与平安,幸免逃入城内。南兵 
被擒及投降者,燕王俱不杀,悉释之南还,南军甚是感激。由 
此南军征燕之气,愈不振而解体矣。正是: 
        三次大风起,三番成大功。 
        始知圣天子,消息与天通。 
 
 
 
 
 
 
 
 
 
 
 
 
 
续英烈传                     ・107・ 
 
 
      第 23 回 
 

设毒谋纵火焚粮 
 
    燕王既战胜还营 ,看宝纛旗上之箭,甚是寒心,因说道: 
“寡人虽感上天庇佑,身不被伤,然征战之危,亦可见矣 。” 
即叫人将旗送回北平,谕世子可善藏之,使后世无忘今日创业 
之艰难也。遂发兵攻取河北诸郡县。诸郡县探知南兵败,多降 
于燕,燕兵遂进次于大名。一面休养人马,一面上书朝廷,请 
诛齐、黄,即罢兵息民。以懈朝廷之心。 
    朝廷先闻了盛庸兵败,后又报吴杰、平安亦败,甚是惊慌, 
急诏廷臣商议。廷臣并无别策,惟有请降诏各处,征兵调将而 
已。今见燕王上书,请诛齐、黄,方肯罢兵,只得传旨逐齐泰、 
黄子澄于外,令有司籍其家,以谢燕人,希图燕王罢兵。但齐、 
黄虽然逐了,而帝心殊觉怏怏。 
    方孝孺与侍中黄观同奏道 :“陛下今逐齐泰、黄子澄,虽 
因燕王要挟,然此一举,却实与兵机相合 。”建文帝道 :“如 
何相合?”二人道 :“目今盛庸兵败,一时征调未集,正欲缓 
之,而燕王忽有此请,陛下既逐齐、黄以谢之,何不更遣一使 
臣降诏,以赦其罪,而令其罢兵还燕。况燕军久驻大名,暑雨 
为患,已将困矣。降诏赦之,彼定依从。彼若依从,定然弛备。 
而我调兵马渐集,自强弱分矣。再调辽东军以攻永平,扰燕根 
本,彼自然往救。俟其往救,然后集调兵追蹑其后,则破之必 
矣。” 
 
 
 
 
 
 
 
 
 
 
 
 
 
 
续英烈传                     ・108・ 
 
    建文帝闻奏大喜,遂命黄观写诏,赦燕王之罪,使归本国, 
仍复王爵,永为藩屏,以卫帝室。诏成,遣大理寺少卿薛岩赍 
往燕营,以谕燕王。以命黄观作宣谕一道,刊印数千纸,付岩 
带去,密散与燕营将士,使归心朝廷。薛岩受命而往,既至燕 
营,使入报知,燕王令入。薛岩捧诏直入,欲燕王拜受。燕王 
不肯道 :“不知诏内何语,语果真诚,再拜不迟 。”因索诏书 
读之。读完,燕王大怒道 :“此诈我也。既要我罢兵,为何自 
不罢兵,又遣吴杰、平安、盛庸暗暗出兵,扼我饷道?此不过 
借此缓我进攻,少待其征兵调将耳!你今敢入库穴,而捋虎须, 
可谓目无寡人矣!”叫勇士把薛岩推出斩首。 
    众勇士得令,竟将薛岩拖翻去斩。薛岩大惊失色,忙大叫 
道 :“朝廷诚伪 ,朝廷之事,小臣不过奉命而来,焉能与知? 
大王斩臣,实系无辜!” 
    燕王听了,方命放了,又说道 :“懿文皇兄既薨,齐、晋 
二王又逝,当嗣大统者,非寡人而谁?即使太祖误立建文,然 
寡人皇叔也,齿属俱长,正当尊祖。奈何听信奸人齐泰、黄子 
澄之言,乃遣张昺、谢贵等至北平,监制寡人。又明诏内臣削 
夺护卫,又暗敕张信手擒寡人,意何惨刻!寡人不得已而举兵, 
诛君侧之奸,使朝廷明亲疏之分。送齐、黄于寡人,则寡人自 
还燕而守臣节。不意其乃转付托齐、黄以大权,而调天下兵以 
压制寡人。试思寡人,从太祖征战以取天下,遇过了多少英雄, 
寡人俱视如土芥。今日用这几个朽木之兵,粪土之将来与寡人
抗衡,何其愚也。彼其意不过恃天下之兵多耳。何不思,耿炳
文以三十万败于真定,李景隆以五十万败于北平,吴杰、郭英
等以六十万败于白沟河 ,由此观之,兵多岂足恃乎?岂不闻:
兵不在多而在精。一旅精兵,可破顽师十万。彼庸碌君臣,乌
足以知之?汝今既来我营中 ,我营兵将威武,也该看个明白,
续英烈传                     ・109・

回去报告他君臣,方不虚此一行 。”因传令着各营将士,分队
扬兵较射。又着一将,领薛岩各营观看。
    薛若死里得生,哪里敢违拗分毫,只得随着一将,一营看 
过又是一营 ,戈甲相连,旗鼓相接。一路看来,约有百余里, 
各营兵将,莫不驰马试剑,演武较射。真是人人豪杰,各个英 
雄,薛岩细细看了,不觉胆寒。回见燕王,惟有称赞以为天兵 
而已。 
    燕王见薛岩称赞,因笑道 :“兵强何足道,妙在更有用兵 
之方略耳 。吾欲直捣长驱,有何难哉 !”因留薛岩住了数日, 
方才遣还 。临行又说道 :“朝廷既诏求罢兵,寡人非不欲罢, 
但怪朝廷心不相应耳。汝且先归报知,寡人亦遗使来问明白。” 
    薛岩既归,遂将燕王之言奏知,建文帝听了不悦。过不数 
日,燕王果然遣指挥武胜来上书 。书内称 :“朝廷既欲罢兵, 
昨获得总兵官四月二十日驿书,又有会合兵马之旨,此何意也? 
由此观之 ,则罢兵之言为诚乎?为伪乎?不待智者而后知也, 
不过欲张机井以陷人耳。人虽至庸,岂能信此!” 
    建文帝看了,知燕王不肯罢兵,遂大怒,命系燕使武胜于 
狱。早有跟随武胜的人,忙报知燕王。燕王大怒道 :“敌国虽 
仇,从无斩使臣之理。彼敢如此者,未遭吾毒手也。吾必要荼 
毒他一番 !”众将道 :“荼毒无过杀戮,但彼兵散处北地,纵 
能杀戮,亦算不得荼毒 。”燕王道 :“彼兵聚集北地,所资之 
粮,必由徐沛而来。吾今遣轻骑数千,去截而烧绝之,则彼兵 
缺粮,兵虽多亦必瓦解矣 !”众将道 :“若能烧绝其粮,则此 
番茶毒,可谓真荼毒矣!”燕王见众皆以为然,遂命指挥李远, 
领兵六千,出徐沛一带,拢其粮道:又令邱福、薛禄,合兵潜 
攻济州,以焚沙河沛县之粮。三将受命,各个分路而去。 
    且说李远,领兵六千,暗带火具,突至济宁。此时燕王大 
 
 
 
 
 
 
 
 
 
 
 
 
 
 
续英烈传                     ・110・ 
 
兵驻扎大名,去济宁甚远,故济宁守备不严。忽被李远等突至, 
忙聚众防守。李远等却不侵扰地方,但奔至谷亭,将仓廒放火 
烧将起来。守兵知是焚粮,急来救护,一时火猛风狂,早已将 
所积之粮,俱已烧得罄尽矣。 
    再说邱福、薛禄,合兵一处,往攻济州。原来济州,地非 
险要,城郭不坚。邱福、薛禄兵到了,也不攻打,竟命军士架 
起云梯,一拥登陴。城虽破了,却不据城,探知南来粮船,正 
在河下,遂潜师竟至沙河沛县。先分兵据住两头,再细细看来, 
果有数万号粮船,塞满于河中。邱福、薛禄遂命军士,将带来 
的火药分数十处,放起火来。及火烧着了,南军方才知道,慌 
忙要救,而火势猛烈,扑灭不得。船多拥塞,撑转不得,只得 
任他延烧。一霎时,数百万粮米,悉被烧毁。直烧得河水有如 
沸汤,鱼鳖尽皆浮死,漕运军士,一哄散去。邱福、薛禄与李 
远三人,见粮尽烧完,大功已成,归报燕王。燕王大喜,命各 
记功。 
    原来朝廷虽然屡败 ,然天下终大,兵损又增,粮饷不缺, 
气尚未馁。今被此一烧,德州之粮饷遂觉艰难,将士之气,未 
免索然。一时报到京师,朝廷臣民,尽皆大震,无可奈何,只 
得又命户部行文各处,催解粮饷接济。 
 
 
 
 
 
 
 
 
 
 
 
 
 
 
 
 
 
 
 
 
 
 
续英烈传                     ・111・ 
 
 
      第 24 回 
 

间计难离亲父子 
 
    却说燕王 ,既烧了南粮,知南军不振,遂遣兵攻取彰德。 
彰德守将,乃都督赵清。闻燕兵来攻,紧紧守护,蒸兵攻之不 
克,遂从绝其樵采诱之,而设伏兵击之。赵清不知是计,又因 
城中乏薪,冒险遣兵出城,而欲护民樵采。忽城旁山麓伏兵齐 
出,遂被杀伤千有余人。赵清忙闭城门,不敢复出,令民拆屋 
为炊,以救目前。 
    燕王屡攻不下,因遣使入城招之道 :“天下大势,已八九 
归燕,彰德孤城,何能坚守?莫若早早请降,可以转祸为福。” 
赵靖应道 :“天命在燕,臣非不识;时势归燕,臣非不知。但 
臣受朝廷之命而守此城,今天命尚未改,时势尚未定,而一旦 
以城降人,恐燕王殿下亦不乐有此不忠之臣也。殿下若朝至京 
城,夕下二指之帖以召臣,臣不敢不至。今为朝廷守此城,死 
则死此城,尚不敢贪富贵而贻羞于古也。” 
    使者以其言回报燕王 ,燕王听了甚喜道 :“此不随不抗, 
识时守正之臣也。姑缓之 。”遂命撤兵罢其攻。忽燕世子星夜 
遣人赍文书来告急,称南将平安,自真定率兵来攻北平,兵雄 
将猛,攻打甚急,乞速发兵救援,以固根本。 
    燕王看完大怒道:“平安怎敢大胆乘势袭我 !”因问诸将: 
“谁敢往救北平?”忽见都指挥刘江挺身出道 :“臣不才,愿 
往救之 。”燕王问道 :“往救之兵,不过满万,而欲破平安围 
 
 
 
 
 
 
 
 
 
 
 
 
 
 
续英烈传                     ・112・ 
 
城之众甚难,不知计将安出?” 
    刘江道 :“末将闻:兵不厌诈。实击之,不如虚声惊走之 
为妙。末将此去,若明言救援,直与对垒,则众寡见矣,难保 
必胜。臣有一计:将兵分为二,以炮声为号。臣先率一半,不 
与之战,竟放一炮,突然冲其围;若放第二炮,则臣已决围而 
入阵矣;若放第三炮,则臣已出其阵而入城矣。若不闻第三炮, 
则臣战死矣。臣若入城,声言救至,守城军士自勇气倍增,而 
愿战矣。后兵一半,预令每人各带十炮,俟臣三次炮响后,远 
远近近,放炮不绝,使彼闻之,必谓有大兵来救援。臣再由城 
中杀出,平安虽勇,而将士人各一心,亦必震惊而走矣。何患 
北平之围不解哉!”燕王听了大喜,称为妙计,因呼酒壮其行。 
刘江率兵至北平 ,如其言而行之,果大败平安,擒斩数千人。 
平安遁还真定。 
    报马报到京师,建文帝愈加不悦,因诏群臣廷议。众臣皆 
无一言,惟方孝孺奏道 :“目今河北师老无功,德州饷道又被 
烧绝 ,事势艰危,大有可忧。向以罢兵之说诱之,既不能行, 
则当别用。应谋一策以图之,安可坐视以待祸 ?”建文帝道: 
“卿有何策,可试言之。” 
    方孝孺道:“臣闻燕王,平素最爱次子高煦,及三子高燧。 
世子高炽,为人质时,尝为二弟所谗。今世子居守北平,而高 
煦、高燧随征在外,正嫌疑之际,何不因其嫌疑,而用计离间 
之?使燕王信谗,则必疑其子,而趋归北平矣。俟彼趋归北平, 
然后徐图其后,不又易为力乎?” 
    建文帝听了大喜,即命孝孺草诏,赐燕世子,令其背父归 
朝,许以燕王之位。遣锦衣卫千户张安赍赐燕世子,又令张安 
至北地,故露消息,与人知觉。张安受命而行,既至燕国,遂 
悄悄进见世子,将朝廷诏书赐与,令其拜受开读。燕世子正色 
 
 
 
 
 
 
 
 
 
 
 
 
 
 
续英烈传                     ・113・ 
 
说道 :“在朝廷则大君为重,在家庭则严父为尊。尚且父在子 
不得自专 ,何况朝廷诏命,为子者焉敢私开 !”张安忙说道: 
“此天子密诏,单赐小殿下,不可使燕大王知之。”燕世子道: 
“为君可以疏臣,为子焉敢背父?”遂命得当将官,将诏书并 
张安,送赴军前。张安百般劝诱,世子只是不听。张安此时不 
过一人,如何拗得过世子,只得听其送来。 
    且说燕王有一个宦官,叫做黄俨,素与三子高燧相好。忽 
闻得朝廷赐书与世子之信,遂乘此而献谗言于燕王道 :“世子 
近来与朝廷甚亲 ,往往有密谋相通。今又闻朝廷有秘诏至燕, 
赐与世子,千岁爷不可不察。”燕王不信道 :“世子为人纯谨, 
焉肯背父,而与朝廷交通!”高煦亦谮言道 :“黄俨之言非虚。 
父王若不信,可遣人回国访问 ,朝中可曾差人来往 ,便明白 
了。”燕王踌躇不决。忽报世子遣官送诏书并赍诏人张安至。 
    燕王接诏书看了 ,因叹息道 :“吾父子至亲,犹思离间, 
何况君臣乎!奸臣乘机播弄,安可免也。且建文小子,动以仁 
义为名,如此诏书,教子不孝,诱臣为奸,是仁乎?是义乎? 
殊可笑也 。”因对张安道 :“汝何等狗官 ,也敢来摇唇弄舌, 
离间吾父子。本当斩首,姑念非首谋,若竟纵汝还,朝廷亦不 
知辱。”便命系之于狱。又想朝廷用计离间我父子,不胜愤怒, 
遂命邱福、朱能、房宽、张信、李远、陈文一班将士,各率靖 
难之师,分路南伐。众将领命,一时齐发,声势之盛,远近震 
惊。 
    不多时,报靖难兵攻破河东及东平,擒获指挥詹璟,其余 
官吏俱遁去。惟吏目郑华,知势不支,先托妻子于友人,自率 
民兵守城,城破而死。不多时又报靖难兵攻破汶上,擒获指挥 
薛鹏。又报靖难兵攻沛县,未及战而指挥王显早以城降;知县 
颜伯玮,衣冠升堂,向南再拜,恸哭道 :“臣建文之臣,无能 
 
 
 
 
 
 
 
 
 
 
 
 
 
 
续英烈传                     ・114・ 
 
报国 。”虽自刭死;主簿唐子清、典史黄谦皆被擒获,不屈而 
死。 
    此时南兵屡败,各郡县守将皆惊惧无策,俱愿燕兵不至为 
幸。惟徐州乃南北必经之道,守将畏怯,只想坚守,不敢议战。 
却亏了翰林程济,正奉命监军于此,因对守将道 :“诸君奉命 
守城,但务守城,未尝不是。但须知战守原合一者也,未有不 
善战而能善守者。今燕兵乘胜而来,若容其围城,则必心高气 
扬,极力攻打矣。莫若伏兵要地,乘其远来疲劳,突出而邀击 
之 ,彼纵不大伤 ,亦必为吾一挫,挫后再来围城,亦为易守 
矣 。”众守将听了,皆喜道 :“参谋之论是也,末将等自当努 
力。但不知燕兵从何路来?当伏兵于何地?并乞参谋教之。” 
    程济道 :“燕兵自从北来,众将军可分兵作三队,俱出北 
门外,十里一队,十五里一队,二十里一队,俱捡山深树密处 
埋伏。燕兵初来,不可轻出,俟燕兵过尽围城,城中兵放炮出 
战之时,然后十里埋伏的人马,速放炮震天,从燕兵之后杀来。 
燕兵自然惊乱,不敢恋战,而败走矣。燕兵败走之时,切不可 
苦苦邀截,若苦苦邀截,彼必死战矣。可纵其败走,却合兵逐 
之 。至十五里,伏兵起而击之,至二十里,伏兵再起而击之, 
彼自心寒胆丧而速走矣 。”众守将听了,更加欢喜,就要分兵 
去埋伏。程济止住道 :“燕兵三日后方到,埋伏太早,未免将 
士劳苦。后夜发兵,未为晚也 。”众将皆依计而行。果然三日 
之后,燕兵突然涌至。 
    此时燕将张武 、火真因屡屡战胜,绝不提防徐州有埋伏, 
竟长驱而来 。直到城下,正欲围城攻打,不意城上炮响如雷, 
鼓声动地 。不多时,城门大开,拥出南将统兵出来,大叫道: 
“从叛逆贼,不要逞强,今汝身入重地,料想不能生还。莫若 
速速投降归正,还保一条性命,若不醒悟,只怕顷刻之间,立 
 
 
 
 
 
 
 
 
 
 
 
 
 
 
续英烈传                     ・115・ 
 
为齑粉矣 。”张武与火真大怒道:“一路来,经过了多少城池, 
望见靖难旌旗,便远远迎降,稍若不知天命,即立见摧残。今 
汝这几个残兵败将,怎敢说此大话 。”就挺枪直冲过来。与二 
将对敌。 
    两下里战了十余合,忽听得燕兵阵后,炮响连天,鼓声震 
地,燕兵纷纷来报道 :“南边埋伏精兵,转从阵后杀来,甚是 
凶勇,须速分兵迎敌。”张武、火真听了着慌道 :“不曾提防, 
误中他计了。”遂不敢向前苦战,忙撤回兵马,望阵后来救应。 
    到了阵后,恐被南兵拦住,前后夹攻,遂拼死杀开一条血 
路而走。喜得南兵只是杀人,却不阻截归路,让燕兵败回,却 
合兵随后赶杀。燕兵既脱出了险地,犹自夸道 :“南兵终是胆 
怯,若围紧了不放,岂不尽受伤残 。”话未说完,忽又听得鼓 
炮震天,突出一支伏兵来邀杀。二将大惊失色,只得挥兵苦战 
了一番,被杀了许多,方才脱去。走不得四五里,忽又听得鼓 
炮震天,突出一支伏兵来邀杀。二将惊得魂魄全无,被伏兵杀 
得七损八伤,方才脱去,报知燕王。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分解。 
 
 
 
 
 
 
 
 
 
 
 
 
 
 
 
 
 
 
 
 
 
 
 
 
 
续英烈传                     ・116・ 
 
 
      第 25 回 
 

何福逞凶惊圣主 
 
    却说燕王见张武、火真来报徐州战败缘故,不觉大怒,复 
发兵来攻徐州。当时徐州守将,见杀败燕兵,皆以为从来未有 
之功,便出檄文、申文书,各处报捷,又请文人铺叙战功,立 
一石碑,竖在北门外。 
    程济再三劝止道 :“不可不可,此招灾惹祸之端也 。”众 
守将正兴兴头头,哪里肯听。程济无法,只得捱到夜深,悄悄 
叫人备了祭礼,自往碑下祭之。众守将闻知,皆笑他作怪。 
    过了些时,燕王亲率大兵,破了徐州,看见立碑在此,勃 
然大怒,命左右锥碎。左右领命,方锥得一锤,燕王又止住道: 
“且录下碑文来,看了再锥 。”及录下碑文来看时,而程济的 
名字已被先一锥锤去矣。后来燕王照碑上名字诛人,而独不及 
于程济 。故程济得安然从建文帝之亡,人方知程济道术之妙, 
此是后话。 
    且说燕王攻破徐州,守将皆逃,就乘胜一路抢州夺县而来, 
势甚强旺。早有朱能、邱福并一班将士,共上一表道 :“大王 
功高德盛 ,宜早即帝位,以慰天下臣民之望 。”燕王不允道: 
“寡人举兵者 ,为靖难除奸也,非利天下也。此事岂可轻议。 
但诸将士劳苦有功,不可不少为升擢 。”就升邱福、朱能、张 
信、刘才、郑亨、李远、张武、火真、陈珪、李彬、房宽等为 
五军都督佥事;纪善、李忠升为右长史,其余将士,俱进秩有 
 
 
 
 
 
 
 
 
 
 
 
 
 
 
续英烈传                     ・117・ 
 
差。一面发兵来攻淮安。 
    朝廷闻报,见声息日近,举朝张惶失措,无一人可用。因 
思驸马梅殷 ,大有才智、太祖最为眷注。临崩时,梅殷侍侧, 
太祖因嘱之道:“汝老成忠信,可托幼主 。”复出遗诏授之道: 
“敢有违天者,汝讨之 。”建文帝因事急,遂将各地召募的民 
兵合在营军士共四十万,命梅殷统领,驻扎淮上,以扼燕师。 
    梅殷受命统兵,谨守要害,以防燕师侵犯。报到燕王,燕 
王因思 :“梅殷系太祖驸马,亲爱相关,难于攻逼 。”因写书 
一封,遣使送与梅殷,内言 :“往南者,欲进香金陵,以展孝 
思,非有他也,敢烦假道。” 
    梅殷看了回书道 :“进香固王之孝,但皇考有禁:不许进 
香。遵禁者为孝,不遵禁者为不孝。况奉命守淮,岂敢假道。” 
燕王看了回书,因大怒,又致书道 :“进香有禁,是矣。寡人 
遵祖训。而兴兵以诛君侧之奸,难道亦有禁乎?况寡人乃太祖 
嫡子,伦叙当承,今又为天命所归,岂汝人力所能阻也?” 
    梅殷览书,亦大怒,因叫人将来使的耳鼻割去,道 :“来 
书词语狂悖,我也难回答,只好留汝口报与燕王说:当今天下, 
乃太祖之天下,当今天子,乃太祖所立。王既系嫡子,太祖何 
不立王?太祖既不立王,则王,臣也。宜安守臣位,不可做此 
叛逆之想,以成千古不忠不孝之罪人 。”使者归报燕王,燕王 
知梅殷忠正,难于煽动,遂舍淮安,竟望徐宿而来。 
    平安自围北平,被刘江炮声惊走后,访知燕王大兵进至淮 
徐,遂暗算道 :“燕王只知乘胜而前,却不防后。我今领兵从 
后追之 ,前后夹攻,自成擒矣 。”遂选精兵四万,随后赶来。 
燕探马报知燕王,燕王道 :“平安暗暗袭人,以为得计,必不 
防我有备 。”便遣都督李彬等,领两队人马,潜伏于淝河左右 
以待之。平安一时贪功,果不防备,打听燕王的营寨离此不远, 
 
 
 
 
 
 
 
 
 
 
 
 
 
 
续英烈传                     ・118・ 
 
遂进兵。 
    不料平安到了淝河,忽一声炮响,左右突出两队伏兵,截 
住厮杀 。平安吃了一惊,虽急急交战,终觉被算,人心慌张。 
而李彬又系勇将 ,战不多时,平安见不能胜,只得领兵退走。 
燕王见了,也不命将追赶,竟乘势分兵打破了宿州。一时齐鲁 
诸营堡将士,闻知燕王势盛,皆相率来降。 
    那平安虽遇伏兵截杀,一时退走,但兵精将猛,不曾大损。 
闻知总兵官何福领兵屯于小河,遂引兵前来,与之相合。何福 
正虑燕兵势大,己军单薄,见平安引兵来合,不胜欢喜,因商 
量道 :“燕兵一路来攻 ,乘胜至此。今既至此,离神京不远, 
若不努力大杀他一两阵,使他心寒远遁,则朝廷事危矣。我虽 
拥兵于此,却恨寡难敌众。今幸将军天降,誓当同心,以报朝 
廷。但不知燕王之众,何以破之?”平安道 :“燕王自幼从太 
祖东征西战,久称知兵。凡诸巧计,俱算他不倒。惟有鼓励将 
士,奋勇血战,倘或朝廷福大,伤残得他,方能平此番乱 。” 
何福道:“将军之言是也。”因此激励将士,打点备战。 
    却说燕兵到了小河,要渡过南来。见无桥梁,大将陈文令 
众军伐木为桥。先将步卒并辎重渡了过去,随后又渡骑兵,并 
分兵守桥。何福见了对平安道 :“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平 
安道 :“将军请先率步兵,缘河而东,争其所守之桥,诱其兵 
出。然后待末将驰骑兵奋击之,自无不胜 。”何福以为然,遂 
领了许多步兵,分做两翼,沿河而来,欲夺燕兵所守之桥。燕 
王看见,先命大将王真,领兵过河追击,自却随后接应。 
    王真过得河来 ,看见何福的步兵散漫,尚未急击。不料, 
平安领一队精骑,忽然冲至面前,大叫道 :“燕王逆贼怎不自 
出,却叫你来替死?”就挺枪劈面刺来。王真暗吃一惊,急急 
躲过 ,再举刀相还。争奈一时神气不振,又当不得平安勇猛, 
 
 
 
 
 
 
 
 
 
 
 
 
 
 
续英烈传                     ・119・ 
 
斗不上三合,早被平安刺死落马。 
    陈文看见吃了一惊,忙要上前接应,孰料何福率步兵从桥 
后突到,四围逼紧,脱身不得,也被何福杀了。南兵见杀了两 
员燕将,不觉勇气百倍,遂乘势渡过桥来。燕将张武,正在林 
中放马,忽见王真、陈文被斩,忙提刀上马,从林中突出,大 
叫道 :“什么人,敢大胆杀人?”此时燕王看见,也带着指挥 
韩贵赶来接应,遂合兵一处,向前攻击。南阵上早有丁良、朱 
彬二将,接着厮杀。 
    平安看见燕王立在阵前,暗想道 :“射人先射马,擒贼必 
擒王 。杀这些散贼何用?”遂乘众人酣战,竟悄悄纵马挺枪, 
飞奔燕王。燕王看见大惊,欲挥将与战,而众将皆有敌手,只 
得回马就走。平安也紧紧追来。燕王见平安追得紧,只得回身 
接战。怎奈剑系短兵,当不得大战。又知平安雄勇,敌他不过, 
事急了,大叫道 :“什么贼将,敢追逼寡人?”平安道 :“我 
是下将军,奉献大王一枪 。”一面说,一面将枪尖指着燕王的 
头,往前刺来。看看已相去不远了,果是圣天子百灵相助,平 
安的战马忽一个前蹶,跪倒在地,早将平安跌下马来,平安急 
急爬起来,再翻身上马,欲往前追,而燕王已驰去远矣。平安 
方知燕王有些奇异,不复来追。再到桥边,早见丁良、朱彬战 
败,为燕兵捉去。而燕将韩贵,也被南兵杀死。于是又助着何 
福,大杀一阵。燕兵见燕王被追而去,不敢恋战,俱渐渐退过 
桥去。何福见了欢喜 ,遂申文奏报小河之捷,又请增兵破敌。 
 
 
 
 
 
 
 
 
 
 
 
 
 
 
 
 
 
 
 
续英烈传                     ・120・ 
 
 
      第 26 回 
 

李都督恃勇身亡 
 
    却说建文帝见何福上表报捷,龙颜大悦,因降诏褒奖,又 
敕魏国公徐辉祖率京军五万助战。徐辉祖奉旨领军,连夜赶至 
小河。 
    此时燕兵屯在齐眉山下,与何福、平安日日对垒,不能取 
胜。正自忧疑,忽又听得报徐辉祖率京军五万来助战,军心愈 
觉彷徨 。燕王却毫不在意,仍激励众将,猛勇与战。对阵时, 
何福、平安,乘着屡胜,其气已壮,今又增了徐辉祖领五万京 
军来助战,一发添上威风。何福又请徐辉祖掌了中军,却自与 
平安,两马飞至阵前,往来索战。 
    北阵朱能,先与平安对战,战不多时,又是薛禄与何福对 
战。北阵上又有一将出,南阵上就有一将与之交锋。南阵上又 
有一将冲来,北阵上就有一将与之抵敌。从午时杀到酉时,直 
杀得征云滚滚,战气腾腾,并不见有输有赢。 
    忽北阵上又突出一员大将,乃是都督李彬,十分骁勇。此 
时见两家苦战,并无胜负,因大叫道 :“厮杀不能斩将,直管 
杀些什么 ?待我斩一个大将与你们看看 。”遂一马飞过阵来, 
直奔徐辉祖。 
    真是忙家不会,会家不忙。那徐辉祖看见有将冲来,知他 
要乘空袭取 ,因将刀按在半边,只做不知;待他马冲到面前, 
枪刺近身边,方提起刀来,将枪隔去,就趁势劈一刀来,大骂 
 
 
 
 
 
 
 
 
 
 
 
 
 
 
续英烈传                     ・121・ 
 
道 :“你要枪刺人,独不怕刀砍你么?”李彬被徐辉祖伏下刀 
将枪隔去,随手还刀,知是惯家,方吃了一惊。急勒马倒退以 
避刀,不料那马跑急了,陡然勒回,未免要往后一坐。谁知这 
一坐里,一个后蹶,竟将李彬闪了下来。徐辉祖麾下的一班将 
士,见李彬闪下马来,遂一齐上前捉人。李彬自知不免,遂弃 
长枪,拔出短剑,大叫道 :“今日之死,误也!但我也不肯独 
死。”遂挥剑斩了数人,方被南兵乱刀杀死。 
    北阵将士,盖知李彬骁勇,今见他被杀,未免心寒。又见 
天已薄暮,遂各个皆退去。南阵平安、何福并诸将,见斩了李 
彬,余将又皆败去,一发有兴,喊叫连天道 :“今日定要打破 
燕营,生擒叛贼 。”如狼如虎,一齐逼近燕营。亏得燕王见势 
头不好,忙将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南兵攻打不入,方才退去。 
    燕营将士,想起前日一路而来,俱是乘胜,意气扬扬。不 
料今日,连输了两阵,又兼勇将李彬被杀,便觉兴致索然。诸 
将中就有进言的道 :“北兵虽强,不过一方;南兵纵弱,天下 
皆是,只管征调得来。况朝廷名分尚在,恐一时成功不易。莫 
若且还北平 ,养成精锐,俟有衅隙,以图再举。若不揣势力, 
强争苦斗 ,恐怕有失,非算也 。”又有的说道 :“见可而进, 
知难而退 ,兵法也。大王深知兵法,岂可强为?”燕王听了, 
知人心摇动,不便以威势压之。故默然不语。 
    喜得朱能挺身而出道 :“诸将为何出此言也!昔汉高祖与 
项羽争天下 ,汉高祖连败七十二阵,志气不衰,遂一战而胜, 
终有天下。今大王自起兵以来,所取非一地,所败非一人,自 
北而南,一路攻城交战,克捷多矣。今奈何偶然一挫,便辄议 
退师?且请问诸位:还师北平,还是自立乎?还是北面事人乎? 
凡为此言者,非不智则不忠也。乞大王速斩以警众。” 
    燕王听了大喜道 :“诸将亦非不忠,各人智略不同耳。然 
 
 
 
 
 
 
 
 
 
 
 
 
 
 
续英烈传                     ・122・ 
 
究竟思之 ,终以朱将军之言为是。为今之计,惟祈急思破敌, 
再言还师者,斩 !”众将方不敢言。然虽不敢言,而请燕王北 
还之议,早纷纷传到何福耳朵里了。 
    何福满心欢喜,以为燕兵一还,则我扼燕之功成矣。遂捺 
纳不住,竟将燕王北归消息,报知朝廷。朝廷闻知,又按捺不 
住,遂君臣商量道 :“燕王既北还,则徐辉祖率京军五万,无 
战可助矣 。驻扎于外 ,未免要运粮接济,不如召还,以实京 
师。”建文帝以为然,遂降诏召还。只因这一召,有分教: 
        南军失势,北将成功。 
 
 
 
 
 
 
 
 
 
 
 
 
 
 
 
 
 
 
 
 
 
 
 
 
 
 
 
 
 
 
 
 
续英烈传                     ・123・ 
 
 
      第 27 回 
 

退灵璧全军覆没 
 
    再说燕王,自两败之后,因与众将商量道:“平安、何福, 
皆久战之将,今又加徐辉祖相助,实难摧挫。若苦苦与之争锋, 
徒劳杀伤。莫若且坚壁勿战,只作北还,以懈其心。况彼驻扎 
之地,非城非郭,粮草皆须搬运。我若暗暗遣兵,或断其饷道, 
或绝其樵采,彼自不能安而搅乱矣。”众将皆以为然。 
    燕王算计已定 ,故平安、何福屡屡来挑战,俱坚壁不出。 
平安、何福无可奈何。忽又有旨,召徐辉祖还京,锐气未免减 
了一半,也就不敢十分来挑战。燕王打探得徐辉祖召还,知何 
福失势,便遣朱荣、刘江,暗暗率兵四处断其饷道;又遣游骑, 
四处捉其樵采。 
    何福闻知,急急差兵救护。东边才保全了回来,西边又报 
劫夺,日日惊扰,不得安宁。及愤怒要与他大战,燕兵又坚壁 
不出。每日空来空往,把一团锐气又消磨了几分。何福与平安 
商量道 :“我兵驻扎此地,要搬运粮草,利于速战。而燕王又 
不明战,只暗暗侵扰,未免我劳彼逸,殊非算也。莫若移营灵 
璧以就粮,既可免其惊扰,且可坚持以待战。不知将军以为何 
如?”平安道:“此言是也。”遂令军士,移营于灵璧。 
    此时燕王虽坚壁不出战 ,然而两垒相对,恐有意外之变, 
日夜提防。将士不解甲者月余,未免劳苦而生怨。诸将因请燕 
王道 :“目今盛夏,淮南一带,地土毕湿,又兼暑雨连作,军 
 
 
 
 
 
 
 
 
 
 
 
 
 
 
续英烈传                     ・124・ 
 
中常恐瘟疫。今南兵已移营灵璧,大王何不且渡过河去,择一 
善地,休息士马,相机再进,何如?”燕王道 :“诸君只知过 
河为安 ,却不知过河有大不安也。凡两敌相持,进则人心奋, 
退则人心馁。今将士虽劳苦,然心中必惕励而思破敌。若一渡 
河,乐于便安,则人心懈矣。人心一懈则敌人乘势来击,未免 
被其戮辱。安乎?不安乎?今何福图安,移营灵璧,即如诸君 
之劝我渡河也。吾见其锐气索然,不出数日,吾自计击走之。” 
诸将道 :“大王妙算过人,臣等不及也。但击走何福,更有何 
计?乞大王明示 。”燕王道 :“兵贵乘隙。寡人闻得南军运粮 
五万将到。平安率兵六万,前往护还,此隙也。我往击之,我 
自猛而彼自怯也。兵又贵击惰。我亲领兵与战,彼自尽力相持。 
俟彼已战疲 ,我败走以诱之。彼见我败走,力虽疲亦必追逐。 
疲而追逐,其惰可知。我再伏精锐出而击之,彼纵英勇,亦未 
有不惰而败走者。”诸将听了大喜道 :“大王神算,真无遗策。 
但他运粮已近,宜速为之。”燕王因命次子高煦,领精兵一队, 
伏于林间。再三诫之道 :“纵然我战败,亦不许轻出,必要窥 
伺敌兵疲倦之极,方可出而击其惰归,不患不成功矣 。”高煦 
领命而去。燕王就分遣壮士万人,四路掩击护粮之军。自引兵 
分作两翼,进攻灵璧。何福见燕王久不出战,今忽来攻,必然 
有谋,遂坚壁不出。 
    且说平安率兵护粮,也防抢夺,将六万兵分列于外,叫负 
粮者居中而行。忽见燕兵来抢夺,就引兵纵击,杀伤燕兵甚众。 
燕王乃回师,命众将与平安交战。战了许久,不见输赢,燕王 
临阵细观,见其兵将,前后连络,更次出战。便亲麾一队,转 
出其旁,横冲其阵。南军不曾提防,被燕王冲做两段,首尾不 
能相顾,兵心遂乱。燕将乘其乱,一发奋勇力攻,平安渐渐退 
下。 
 
 
 
 
 
 
 
 
 
 
 
 
 
 
续英烈传                     ・125・ 
 
    何福壁上远远望见平安有败阵之意,忙引大兵,开了壁门, 
冲将下来。大叫道 :“平将军勿慌,我来也。誓必破贼 !”平 
安见何福兵出,胆又壮了,遂复抖精神,向前力战。一班燕将, 
虽不畏怯 ,但战已久,忽又何福的大兵齐出,一时只好抵敌, 
哪里又能斩将搴旗?何福、平安,转时有杀伤。 
    此时高煦伏在林间窥看 。早有副将说道 :“燕师受伤矣, 
可出击之 。”高煦道 :“燕师虽小有杀伤,却大势不败。南兵 
何福初出,正在奋勇之时,此时我若出击,纵然击败,他亦未 
至寒心。非父王命我伏兵意也。须再俟之。” 
    又窥了多时,见两军血战既久,俱有疲倦之色,燕王引众, 
渐渐退去 。高煦方挥众道 :“此其时也 。力战成功,在此一 
举 。”遂放起号炮,一齐冲出林来,邀击南兵之后。南兵苦战 
了一日,虽侥幸战胜,却已精疲力竭。忽见有伏兵邀击,怎不 
心慌 ?又见邀击之将,乃是高煦,素知其勇,一发手忙脚乱, 
不敢恋战,只管夺路而走,哪管什么粮饷。 
    平安、何福虽亦吃惊,然欺高煦兵少,尚拼命相持。正在 
退走的燕王大兵,听见炮响,知高煦伏兵已出,又复杀回。何 
福、平安不能支持,只得弃了粮饷,率领败残士卒,奔回灵璧, 
坚闭不出。高煦东西驰击,斩首万余,获马数千,五万南粮俱 
为北兵得了。 
    何福败还,与平安商议道 :“兵败犹可再胜,军中尔时正 
乏食,几万粮饷,又尽失去,何以支给?”平安道 :“将士乏 
食,守此何益!为今之计,惟有率众,乘燕王不备,突围而出, 
就食于淮,再作他图 。”何福道 :“将军之言是也 。”因传令 
将士道 :“粮饷被劫,军中乏食,须就食于淮,以待后运。但 
燕兵围营,必须突出,方能前往。尔众将士,俟明旦号炮三声, 
即齐心奋勇而出,违误者斩 。”众将士苦战了一日,又见有明 
 
 
 
 
 
 
 
 
 
 
 
 
 
 
续英烈传                     ・126・ 
 
旦突围之令,尽去安歇,以待炮声早起,好去突围。 
    却说燕王用兵神速。见何福败还灵璧,坚守不出,锐气正 
衰,恐其停留长志,又有救援。遂不待天明,即亲率将士,悄 
悄攻其壁垒 。诸将见燕王先登,谁敢不前,一时尽蚁附而上。 
燕王命放炮三声,众将齐攻壁门。 
    燕王这边放炮,南军在睡梦中听见 ,认是本营将军放炮, 
催众突围,往淮就食。遂忙忙爬起来,收拾了奔到壁门,你见 
我来,我见你至,都认以为真,竟将壁门开了。走到门外一看, 
见外面燕兵摆满,方知误了。及要重关壁门,而燕将早已喊声 
如雷,有如潮水一般,一涌杀入矣。 
    南兵不曾提防,突被杀入营中,一时鼎沸。诸将也有卧而 
未起的,也有起而未及披挂的,或被杀,或被擒,无一人得免。 
燕王忙传令禁止杀人,早已杀得人马濠平堑满矣。 
    诸将报功,生擒武臣陈晖、平安、马溥、徐真、孙成、王 
贵等三十七员 ,文臣陈性善、彭与明、刘伯完等一百五十人, 
降者无数。惟何福一人逃脱。只因这一败,有分教: 
        满朝失色,再谋无功。 
 
 
 
 
 
 
 
 
 
 
 
 
 
 
 
 
 
 
 
 
 
 
 
 
续英烈传                     ・127・ 
 
 
      第 28 回 
 

燕王耀兵大江上 
 
    却说灵璧之败,报到朝廷,君臣闻之,皆无人色,廷臣只 
得又议各处召兵。建文帝又遣礼部侍郎黄观往安庆,翰林修撰 
王叔英往广德,都御史练子宁往杭州,三处召募义勇民兵,入 
援京师。 
    三人受诏出朝,同诣黄子澄而问计。黄子澄大恸道 :“大 
事去矣。吾辈万死不足赎误国之罪!诸公此行,恐亦无济,不 
过尽臣子之心而已 。余皆难论矣 。”三人闻言,遂号泣而往。 
然所到之处,已知金陵不能守,并无一人应矣。 
    再说燕王既破了何福,遂引兵要渡过淮水。此时盛庸,自 
夹河败后,不敢南还,因走至淮上,收拾了马步兵数万人,战 
船数千只,镇守淮河南岸。燕王兵到北岸,诸将说道 :“彼南 
岸有船 ,我北岸无船,何以能渡?”燕王笑道 :“同一淮河, 
彼南岸之船,即我北岸之舡,又何分焉?”诸将不悟,无言可 
对。 
    燕王因命众军伐木造筏,又命扬旗击鼓,声张其势。南军 
在南岸望见,虽知其造筏艰难,一时未必能渡,却见他猛勇之 
势,未免惧怕。盛庸吩咐排列炮石,紧紧护守。 
    暗中燕王却遣朱能、邱福等将,率数千骁勇,悄悄西行二 
十里,于无人之处,用小舟潜渡过南岸。南军只虑北兵筏成要 
渡,哪里有防潜渡。忽炮声大作,邱福、朱能等将,率兵冲入 
 
 
 
 
 
 
 
 
 
 
 
 
 
 
续英烈传                     ・128・ 
 
其营,大叫道:“燕王大兵已尽在此矣,有令不许走了盛庸。” 
南兵突然被攻,又见喊声动地,金鼓震天,心胆俱破,皆无斗 
心,四散而走。 
    盛庸要逃 ,不及上马,只得登一小舟,潜逃而去。朱能、 
邱福见南兵败走,忙挥南船往渡北兵。燕王又笑道 :“诸君试 
看这些战船,属南乎?属北乎?”众将皆拜伏道:“大王神算, 
真如观火,非诸将所能及也。” 
    燕王既渡,又与众将商议道 :“此去京师,东西皆路。不 
知当从何路为直截?”诸将中,有说当先取凤阳为直截,有说 
当选取淮安无后患,燕王道 :“皆不然也。若先取凤阳,我想 
凤阳楼橹坚,定非攻不下。若攻则未免震惊皇陵。试思,皇陵 
岂可震惊乎?若先取淮安,我想淮安积储饶裕,人马众多,攻 
之岂易破乎?若攻不破,势必旷日持久,那时援兵再集,岂我 
之利乎 ?莫若乘胜直趋扬州、仪真,况两城兵弱,不须苦战, 
可招而下。既得真、扬,耀兵江上,则京师震骇,必有内变矣。 
京师既定,凤阳、淮安又何虑焉 !”诸将皆喜道 :“大王之言 
是也。”燕王遂遣指挥吴玉,前往扬州招降,然后发大兵随之。 
    此时扬州守备,乃指挥崇刚与御史王彬,二人皆忠义之臣。 
燕兵未至,有一个指挥,叫做王礼,颇有才勇。闻知燕势日强, 
因说崇刚与王彬降燕,以明知机而图富贵。崇刚、王彬大怒不 
从,遂将王礼下狱,欲论其罪。及吴王来招降,崇刚、王彬又 
拒绝道:“奉命守土,但知杀贼,焉肯从贼?” 
    吴玉见二人固执不降,遂密写了飞书,散入城中,招降道: 
“有人能擒守将献城者,加官重赏。”早有一个千户叫做徐政, 
原与王礼同谋,因王礼下狱,不敢复言。今得吴玉飞书,暗暗 
通知王礼,又会同一班党羽,只候燕兵一到城下,即拥众鼓噪 
打开狱门,放出王礼,同拥至守备衙,捉住崇刚与王彬,大开 
 
 
 
 
 
 
 
 
 
 
 
 
 
 
续英烈传                     ・129・ 
 
城门,献于燕王。 
    燕王大喜,遂升二人为都指挥,又欲劝崇刚 、王彬归降, 
二人不屈,遂命斩之。扬州即下,仪真孤城,不劳力而亦破矣。 
仪真既破,北军登舟,往来江上,旌旗蔽天。南军望见,知势 
难遏,尽皆解体。 
    建文帝闻报,惶张无措。方孝孺奏道 :“事急矣,宜以计 
缓之。”建文帝道:“何计可缓?”方孝孺道 :“如今事急,惟 
有遗人,许以割地讲和,或者可延数日。倘东南召募一集,况 
有长江之险,彼北军又不惯舟楫,再与决战江上,则成败未可 
知也 。”建文帝不得已从之,又思外臣讲和,恐其不信,因假 
太后之命,遣庆成郡主往燕营讲和。郡主既至燕营,道达太后 
之命,以割地分南北为请,燕王笑道 :“此非太后意也,特欲 
假此缓我师耳。军中非叙亲情之地,郡主请回,无多言也 。” 
郡主无奈,只得还朝复命。 
    燕兵在江上独往独来,并无一人与之相抗,惟盛庸又寻许 
多海艘至浦子口迎战,连战至于高资港。朝廷闻之,忙遣都督 
佥事陈瑄,率舟师助之。陈瑄既至,知势不可为,遂叛而降燕。 
陈瑄既降,而盛庸败绩矣。燕师至龙潭,朝廷又遣李景隆并尚 
书茹瑺往龙潭,仍以割地讲和为请。燕王终是不肯,竟遣李景 
隆等回朝。 
    建文帝见割地讲和不听 ,因急召齐泰、黄子澄入朝议事, 
近侍奏道:“齐奉已奔往广德,黄子澄已奔往苏州,口说征兵, 
实不知所为何事 。”建文帝道 :“起事皆出汝辈 ,而今事败, 
皆弃朕去了 !”因长叹不已。忽报燕兵已进屯金川门。左都督 
徐增寿守左顺门,竟劝众同列,开门迎降。御史魏冕听了大怒, 
用手击之,又奏闻于帝。帝大怒,命左右擒徐增寿至廷,责以 
不忠,亲自下殿手诛之。 
 
 
 
 
 
 
 
 
 
 
 
 
 
 
续英烈传                     ・130・ 
 
    即诛徐增寿,早有茹瑺等众臣劝帝幸湖湘以避之;又有王 
韦等众臣劝帝幸浙海以避之。方孝孺独奏道 :“国君与社稷同 
死生,避之非是,臣请效死勿去 。”建文帝道 :“方卿之言是 
也,朕意已决,卿等且退。”众臣退出。 
    忽又一臣跪下奏道 :“事已定矣,时已至矣,陛下宜早为 
之,不容缓矣 。”建文帝视之 ,乃是向日奏北平兵起舶程济, 
知他是个异人,因问道:“大位已不可保,汝云,‘事已定,时 
已至 ’,莫非欲朕死社稷乎 ?”程济道 :“陛下大位虽不保, 
而太祖的社稷却未曾失,何必死殉 。”建文帝道 :“社稷既不 
必死,臣下有劝朕幸湖湘的,也有劝朕幸浙海的,莫非此中尚 
有义可起乎?”程济道 :“陛下以天下之大,尚不保此位,岂 
湖湘浙海之死灰尘得能复燃耶 !”建文帝道 :“一方之死灰既 
不能燃 ,则燕王北平一方 ,为何而猖獗至此乎 ?”程济道: 
“此中盖乃天命也。天命所在,不当以大小论也。”建文帝道: 
“既天命在燕 ,太祖何不立燕王 ,而竟立朕,毋乃不知天命 
乎?”程济道 :“太祖,圣主也。又有贤臣刘青田辅佐之,岂 
有不知天命?然太祖不立燕王而立陛下者,正知陛下亦有天命, 
且知天命之气运有先后,不可强,故委曲而为之也 。”建文帝 
沉吟道 :“殉社稷既不必,图兴复又不能,然则朕一身,将何 
所寄?”程济道 :“惟有出亡而已 。”建文帝道 :“出亡固是 
一策,但行之于列国则可,行之于当今则不可。列国时,诸侯 
割据 ,晋亡则于秦,楚亡则于吴,故出境则免。今天下一家, 
何地不入于版图?一稽查而即得,况燕王既不念君臣大义,又 
何有于叔侄之亲?万一后日求而得之以被害,莫若今日死社稷 
之为得体也 。”程济道 :“兴亡既有天命 ,死生独五天命乎? 
陛下之大位固止于此 ,而陛下之生 ,却正未艾,陛下又何虑 
乎?”建文帝道 :“天命既然一定,而人事亦当先谋。朕,帝 
 
 
 
 
 
 
 
 
 
 
 
 
 
 
续英烈传                     ・131・ 
 
王也,一旦出亡,不知税驾何所?为士为农?为工为商?亦当 
先定其名,方不露相。”程济道 :“士农工商,皆非帝王之事, 
惟有祝发,庶可游方之外。” 
    正说未完,忽一老太监哭奏道 :“万岁爷,今日遇难,奴 
婢有事,不敢不奏。”只因这一奏,有方教: 
        龙体披缁,帝头削发。 
 
 
 
 
 
 
 
 
 
 
 
 
 
 
 
 
 
 
 
 
 
 
 
 
 
 
 
 
 
 
 
 
 
 
 
续英烈传                     ・132・ 
 
 
      第 29 回 
 

惠帝祝发遁空门 
 
    词曰: 
        弱者败来强者胜,尽思虎斗龙争 ,谁知胜败是天生。 
得昌方得位,无福自无成。暗测潜窥虽莫定,其中原有高 
明。似聋似哑似惺惺,已将善后计,指点作前程。 
                                  右调《临江仙》 
    却说建文帝正与程济商量出亡之事,忽一个老太监叫做王 
钺,跪下哭奏道 :“万岁爷,今日事急矣,奴婢有事,不敢不 
奏。”建文帝道 :“你有何事奏朕?快快说来 。”王钺道:“昔 
年太祖爷未升遐之先,知奴婢小心谨慎,亲同诚意伯刘基封了 
一个大箧子,付与奴婢,叫奴婢谨慎收藏在奉先殿内,不许泄 
漏。只候壬午年,万岁爷有大难临身之日,方许奏知。今年已 
是壬午,奴婢又见燕兵围城,万岁爷进退无计,想是大难临身 
了。故不敢不奏知。”奏罢,涕泪如雨。 
    建文帝听了忙命取来,王钺去往奉先殿叫两个小近侍抬到 
御前 。建文帝一看,却是一个朱红箧子,四面俱用铁皮包裹, 
箧口用两柄大铁锁锁好,连锁心内俱灌了铁汁,使人轻易偷开 
不得。 
    建文帝见了大恸道 :“前人怎为后人如此用心 !”因命程 
济打去了铁锁,将箧子开了一看,却无别物,只得为僧的度牒 
三张,袈裟三套,僧帽三顶,僧鞋三双,并有祝发的剃刀一柄, 
 
 
 
 
 
 
 
 
 
 
 
 
 
 
续英烈传                     ・133・ 
 
白银十锭,及朱书一纸。度牒一张是应文名字,一张是应贤名 
字,一张是应能名字。又朱书中写道 :“应文从鬼门出,其余 
从御沟水关而行,薄暮可会于神乐观西房。” 
    建文帝细看明白,再三叹息,向程济道 :“你方才议及祝 
发,朕犹诧以为奇异。不知太祖数年前早已安排及此。虽智者 
所见相同,然亦数也 !”仍封箧子再拜受命 ,就要叫人祝发。 
程济忙止道:“且少缓,此密举也,不可令人知。且应酬外事, 
掩饰耳目 。”建文帝会意,乃传旨着众亲王并勋卫大臣,分守 
城门。 
    到了次早 ,乃六月十三日,燕王正围城攻打,谷王木惠与 
李景隆分守金川门,知大势已去,就开城门迎降燕王。燕王大 
喜,遂率兵将一涌入城。先使人在前宣言道 :“逆命者死,投 
诚者荣 。”早迎降者纷纷 ,逃走者不绝。惟刑科给事中叶福, 
并工部郎中韩节,也不降,也不逃,尚立于城门死守,早被燕 
兵杀了。又有一个门卒叫做龚翊,年十七岁,众门卒见城破了, 
叫他同报名去降,他不听,竟大哭一场,逃遁而去,隐于昆山, 
终身不出。 
    当日燕王兵到城中,迎降者皆称功颂德,甚是快畅。忽御 
史连楹冲着马头而来 ,燕兵只认他是迎降,遂让他走至马前。 
不料他对着燕王大声说道 :“燕殿下乃太祖嫡子,既奉太祖之 
命分列燕藩,便当尽孝以遵太祖之成命而羽翼王朝。为何乘朝 
廷之柔弱,遂为此叛逆之事?殿下纵恃兵强,篡了大位,而不 
忠不孝,如何能服天下!” 
    燕王道:“此天命也,汝迂儒不知,但当顺受 。”连楹道: 
“天命篡君,既可顺受;倘天命杀父,亦当顺受耶?”燕王听 
了大怒,尚未开言,而左右将士,竟用乱兵杀了。连楹身虽被 
杀,而尸犹僵立不仆。燕王既杀了连楹,又见徐辉祖引一队兵 
 
 
 
 
 
 
 
 
 
 
 
 
 
 
续英烈传                     ・134・ 
 
来与之巷战,故不敢立即逼近阙下,建文帝因得在宫中打点。 
    此时,一班具位之臣,已各有所图,皆不入朝矣。惟有数 
十忠义之臣,或感恩深,或思义重,或激愤于君臣名分之难逃, 
竟不顾身家生死,入朝来相傍。 
    程济因说建文帝道:“肘至矣,不容缓矣。陛下虽不死殉, 
却当以死传 。”建文帝道 :“死何以传?”程济道 :“纵火焚 
宫,而以烬余之衮冕为证,则不死而死矣。然后祝发遁去,便 
踪迹不露,可安然长往矣 。”建文帝点头道 :“是 。”遂命内 
侍聚珠衣宝帐,并内帑珍异于兰香殿,纵火焚烧。一时宫中火 
起,皇后马娘娘知事不免,因领众亲幸嫔妃,皆赴火焚死。宫 
内外一时鼎沸,皆乱传上崩矣。 
    程济同诸臣,请建文帝至一密殿,就宣左善世僧溥洽,与 
帝将发剃去。剃完,帝脱去龙衣,换上袈裟并僧帽、僧鞋,竟 
为和尚。正是: 
        可怜王者身,忽为佛弟子。 
        细想不须惊,太祖曾如此。 
        太祖未及终,建文全其始。 
    程济就取出应文这张度牒,付与建文帝道 :“此牒名与陛 
下相同,陛下应须领受。”建文帝受了。程济复取那二张度牒, 
问诸臣道 :“有师必有徒以相从,不知谁愿为徒?”忽有二臣 
应声而出,一个是御史叶希贤,一个是吴王教授杨应能,俱说 
道 :“臣二人名应度牒,已是前定之数,又何辞焉 !”建文帝 
大悦。 
    程济因又使溥洽替二人将发剃了 ,换上僧服,付与度牒, 
使其与帝相随。其余众臣看见,俱伏地哭道 :“臣等受陛下深 
恩,纵不剃发,也须从亡,少效涓埃。何忍频年食禄,而一旦 
危亡,便戛然弃去 !”建文帝道 :“相从固好,但恐人多,惹 
 
 
 
 
 
 
 
 
 
 
 
 
 
 
续英烈传                     ・135・ 
 
出是非,反为不美 。”程济道 :“事急矣,非留连之时 。”建 
文帝因举手挥诸臣退出。诸臣无奈,因大恸拜别而去。 
    程济遵太祖遗命,先令御史叶希贤、按察使王良、参政蔡 
运、教授杨应能、王资、刘傀、中书舍人梁良玉、梁中节、宋 
和、郭节、刑部司务冯淮、待诏郑洽、钦天监正王之臣等十三 
人从御沟水关而出,约于神乐观相会。然后,程济与兵部侍郎 
廖平、刑部侍郎金焦 、侍读史仲彬,编修赵天泰、检讨程亨、 
刑部郎中梁田玉、镇抚牛景先、太监周恕等九人,请建文帝至 
鬼门。 
    这鬼门,内门在于禁中,外门直在太平门外,乃太祖暗设 
下一条私路,以备不虞。紧紧封锁,无人敢走,不知内中是何 
径路,尽皆惶惶。此时燕兵满城,不敢从宫门直出,只得同走 
到鬼门。见鬼门的砖门坚厚,砖门外又有栅门紧护,建文帝心 
惊道 :“似此牢固,如何开启?”牛景先道 :“陛下勿忧,待 
臣启之 。”遂在近侍手中取了一条铁棒,要将栅门抉开。只道 
年久,还要费力,不期铁棒只一拨,那一扇栅门早已拨在半边, 
露出砖门。再将铁棒直捣砖门,谁知铁棒才到门上,还不曾用 
力,那两扇砖门早咣当一声响,便双双开了。见一条路,有物 
塞紧,众皆吃惊。 
    程济忙上前,将塞路之物扯了些出来看,原来是灯草。因 
奏道 :“太祖为陛下 ,心机用尽矣 。”建文帝道 :“何以知 
之?”程济道 :“只留此路,已见亲爱之心。又恐空洞中蛇虫 
进入,一时难行,故将灯草填满其中,使蛇虫不能容身,又无 
人窃用。今事急,陛下要行,只消一火便肃清其路矣。非亲爱 
之至,谁肯如此设策?” 
    建文帝听了,不胜感激,又望太庙拜了四拜,方命近侍点 
起许多火把,一路烧去。果然灯草见火,只一点着,便顷刻成 
 
 
 
 
 
 
 
 
 
 
 
 
 
 
续英烈传                     ・136・ 
 
灰。只消半个时辰,果已从内鬼门直到外鬼门,一路灯草烧得 
干干净净,竟成了一条草灰之路,且温暖而无阴气。君臣们平 
平稳稳走了出来。 
    程济恐人踪迹看出破绽,又吩咐近侍将内外鬼门,照旧关 
好,然后九人随建文帝走到后湖边。正是: 
        大位不保,年寿尚长。 
 
 
 
 
 
 
 
 
 
 
 
 
 
 
 
 
 
 
 
 
 
 
 
 
 
 
 
 
 
 
 
 
 
 
 
续英烈传                     ・137・ 
 
 
      第 30 回 
 

即君位杀戮朝臣 
 
    却说当时程济等九人,随建文帝到后湖边,正欲寻船渡去。 
忽见一个道士驾着一只船,在那里观望。看见建文帝众人走近, 
忙叫人将船撑到岸边 ,自立在船头上,迎请建文帝众人上船。 
到了船中,建文帝坐下,就问道士道 :“汝是何人?怎知我到 
此?却驾舟相待?”道士跪下奏道 :“臣乃神乐观道士,前蒙 
太祖圣恩,赐名王升。昨夜三更,梦见太祖万岁爷,身穿大红 
龙衣,坐在奉天门上,叫两个校尉将臣缚至御前,诘问道:‘汝 
为提点职,居六品,皆皇恩也。何不图报?’臣应道 :‘臣虽 
犬马,岂不感恩?但此身为道士,欲报无门。’万岁爷道:‘汝 
既思报,明日午时,今上皇帝欲亲幸你观中。你可驾一舟,至 
后湖鬼门外伺候 ,迎请到观,便可算汝之报。汝能殷勤周处, 
不致漏泄 ,则后福可求得 。倘不奉吾言,定遭阴殛!今且赦 
汝 。’因命校尉解缚,臣始惊醒。是以知陛下驾临,故操舟伺 
候也。”建文帝听了,感泣不胜。 
    不多时 ,船到太平堤边,一同上岸。道士王升在前引路, 
君臣们散步随行 ,走到观中,时已薄暮。坐不多时,杨应能、 
叶希贤十三人也来了 。查一查 ,共是二十二人 。建文帝道: 
“今日沧桑已变 ,‘君臣’二字,只合藏之于心,不可宣之于 
口。我既为僧,自有僧家的名分,以后便以弟子称师,师使尊 
矣,其余礼节一概勿拘,方便于往来。” 
 
 
 
 
 
 
 
 
 
 
 
 
 
 
续英烈传                     ・138・ 
 
    程济道:“师言是也 。”众人皆含泣受命。程济又道:“从 
古有众人恋主之心,倘相从而惹是非 ,不如不相从之为安也。 
众人既要相从,须斟酌定相从之行藏踪迹,方不至人疑之 。” 
建文帝道 :“此言有理 。”因酌定杨应能、叶希贤两个和尚与 
程济(扮做道人)三人,随师同行同止,顷刻不离,以防祸患。 
冯漼、郭节、宋和、赵天泰、王之臣、牛景先六人,各更名改 
号,往来道路,给运衣食。其余则遥为应援,不必拘也。议定, 
同宿观中,按下不提。 
    且说燕王战败了徐辉祖,正打点入宫,忽见宫中火起,遂 
忙率众入宫救火。救灭了火,忙问 :“建文何在?”皆称赴火 
死矣 。燕王不信,亲于火中捡看,一时不见尸骨。再三查问, 
内官因捡出皇后的尸骨,指着道:“这不是 。”燕王方才信了。 
因哭道:“小子无知,何至此乎!” 
    燕王正清宫未了,早有谷王木惠、安王楹,及文武大臣,上 
表请正大位。燕王初也逊谢,后见劝进者多,遂于六月十七日 
亲御奉天殿,登了皇帝的大位,改元永乐。复周王木肃、齐王榑 
的爵土,命翰林侍读王景议葬建文之礼。 
    王景笋了奏道 :“建文虽为奸臣所惑,不为亲亲,然实系 
太祖高皇帝所立,已临莅天下四载,天下咸称其仁。乞仍以天 
子之礼葬之为宜 。”永乐君从之,遂降旨敕有司以天子之礼葬 
之。又揭齐泰、黄子澄等奸臣榜于朝,以完其诛奸之案。因众 
奸逃去,又悬赏格于朝:有能擒获奸臣者,重赏加官。自赏格 
一悬,而用事于建文的一班臣子,皆纷纷擒至。 
    尚书齐泰 ,被执到京,永乐君问道 :“汝今尚能遣张昺、 
谢贵来监朕么?”齐泰无语 。因命诛之族,妻发教坊司为娼。 
    太常卿黄子澄逃至苏州,欲航海借兵,被太仓百户汤华擒 
至。永乐君痛恨之,问道 :“谋削夺诸王是汝么?”亦命诛之 
 
 
 
 
 
 
 
 
 
 
 
 
 
 
续英烈传                     ・139・ 
 
子侄共六十五人,妻、妹皆发教坊司为娼。 
    右副都御史练子宁,被临海卫指挥刘杰擒至,永乐君问道: 
“当日参朕当阶不拜 ,敕法司拿者 ,是汝么 ?”练子宁道: 
“可惜先皇不听臣言 。若听臣言,岂有今日 !”永乐君大怒, 
命牵出碎磔之,诛其宗一族百五十人。 
    兵部尚书铁铉 ,亦被擒至。永乐君道 :“为君自有天命, 
天命在朕,人岂能违?当日济南铁闸,不过成汝今日之死,于 
朕何伤?”铁铉道 :“人谁不死,死于忠,快心事也,胜于篡 
逆而生多矣 。”因昂然反背 ,立于庭中。永乐令其转面反顾, 
铁铉不肯,道 :“无面目对篡逆也 。”永乐大怒,令人去其耳 
鼻,铉亦不顾。永乐愈怒,复令人碎分其体。铉至死,骂不绝 
口。礼部尚书陈迪、刑部尚书暴昭被擒至,俱谩骂不屈,则受 
惨刑而死。 
    燕兵初破金陵时,时宫中火起,尽道上崩。方孝孺闻知即 
縗麻,日夜号哭。及永乐君悬了赏格,镇抚伍云,将方孝孺系 
了,献至阙下,永乐君见其縗陛,因问道 :“汝儒者也,宜知 
礼。朕初登大宝,你服此縗麻,何礼也?”孝孺者 :“孝孺先 
皇臣也,先皇遭变崩逝,孝孺既食其禄,敢不哭临?至于殿下 
登大宝,孝孺不知也。”永乐默然,命系于狱。 
    左右侍臣问道 :“方孝孺奏对不逊,陛下何不杀之?”永 
乐君道 :“朕在北平发兵南下时,姚国师再三奏道 :‘方孝孺 
好学笃行人也 ,金陵城下,文武归命之时,彼必不降而犯上, 
恳求忽杀之。若杀之,则好学之种子绝了 。’朕已应承,故今 
含容之,姑命系狱,以观其后。” 
    过了几日,朝廷要颁即位诏于天下,命议草诏之人。在廷 
臣子皆说道 :“此系大制作,必得方孝孺之笔为妙 。”永乐因 
命侍臣持节于狱中 ,召出孝孺,仍是縗麻而陛见。悲恸之声, 
 
 
 
 
 
 
 
 
 
 
 
 
 
 
续英烈传                     ・140・ 
 
彻于殿陛。永乐见了,亲自降榻而慰道 :“朕为此举,初意本 
欲效周公辅成王耳,奈何成王今不在矣,故不得已而受文武之 
请以自立。”孝孺道:“成王既不在,何不立成王子而辅之?” 
永乐道 :“朕闻国利长君,孺子恐误天下 。”孝孺道 :“可不 
立成王之弟?”永乐道 :“立弟,支也。既支可立,则朕登大 
位,岂不宜乎?且此乃朕之家事,先生且勿多言。今朕既即位, 
欲诏告天下民众咸知,此岂小故,非先生之笔不可也。可勉为 
草之。”因命左右授以笔札。 
    孝孺大恸,举笔投于地下道 :“天下可以强引,武功可以 
虚耀,只怕名教中一个‘篡’字,殿下虽千载之下,也逃不去。 
我方孝孺读圣贤书,操春秋笔,死即死耳,诏不可草 !”永乐 
大怒道:“杀汝一身何足惜,但汝不顾九族乎?”孝孺道:“义 
之所在,莫说九族,便十族何妨 !”哭骂竟不绝口。永乐怒气 
直冲 ,遂命碎磔于市。复诏收其九族,坐死者八百七十三人。 
昔有人题诗痛之道: 
        一个忠臣九族殃,全身远害亦天常。 
        夷齐死后君臣薄,力为君臣固首阳。 
    永乐既杀了方孝孺九族,忽见钦天监密奏道 :“臣夜观天 
象,见文曲星犯帝座甚急,陛下当防之 。”永乐闻奏,暗想降 
服之臣,何人可疑?忽想起昔年袁忠彻,密相景清之相,曾说 
他“身矮声雄,形容古怪,为人必多深谋奇计”,叫我当防之, 
莫非此人欲犯我? 
    到明早视朝之时,众臣皆在,独景清一人着绯衣,永乐愈 
疑之,遂命左右擒之,抄其身,暗藏短剑一口,欲以刺帝。永 
乐大怒,命擒出剥皮,磔其骨肉,以草充皮,系于城楼上。一 
日,永乐驾过之,忽索断,景清之皮坠干驾前,行三步,为犯 
驾状,甚是诧异,立命取皮烧之。既而,永乐昼寝,梦景清仗 
 
 
 
 
 
 
 
 
 
 
 
 
 
 
续英烈传                     ・141・ 
 
剑入宫,突然惊醒。永乐愈怒,命诛之族,并籍其乡。 
    当时忠臣被杀之外,还有侍郎黄观领朝命征兵上江,后闻 
得燕王已渡江正位 ,自恨大势已去,乃朝服东向再拜,拜毕, 
投江而死。其妻翁氏在京师,闻朝廷有旨,将给配象奴,翁氏 
遂携二女亦投水死。翰林王叔英征兵广德,听得燕兵已入都城, 
暗想征兵亦无用矣,乃沐浴具衣冠,望阙再拜,拜毕,又书一 
联道: 
        生既久矣,深有愧于当时; 
        死亦徒然,应无惭于地下。 
    书毕,自缢而死。妻亦缢死,女投共死。他如各省官员并 
御史曾凤韶,及临海樵夫尽节而死者,一笔如何能写得尽。 
 
 
 
 
 
 
 
 
 
 
 
 
 
 
 
 
 
 
 
 
 
 
 
 
 
 
 
 
 
 
续英烈传                     ・142・ 
 
 
      第 31 回 
 

失国无家遭磨难 
 
    说话永乐既得了天下,又杀戮了一班异己之臣,遂封赏姚 
广孝等一班佐命之臣 ,各个进爵,以酬其从前怂恿扶助之功。 
姚广孝等既享福贵,又各衣锦还乡,报答有恩,以酬其尘埃拔 
识之力。后来姚广孝终不蓄发娶妻。 
    一日,广孝奉命赈济苏湖,往见其姊,姊拒之道 :“贵人 
何用至贫家焉 。”不复接纳。广孝乃易僧服往,姊坚不出。家 
人劝之,不得已出,立于中堂。广孝即连下拜,姊道 :“我安 
用你许多拜!你既做了和尚,为何开杀戒害了无数好人?你如 
今显贵,我是穷人,不配做你阿姊 。”言毕,遂还户内,不复 
见。广孝赈济事毕,入朝复命,未几而卒。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建文一个仁主,同着二十二个忠臣,寄宿在神乐观中, 
有如丛林之鸟,漏网之鱼,好不凄凄惶惶。到了次日,打听得 
燕王夺了大位,改元永乐,悬赏格追求效忠于建文之臣,杀戮 
了无数,建文与众人,甚是心慌。建文道:“此地与帝城咫尺, 
岂容久住?可往云南,依西平侯沐晟暂寄此身。或者地远,无 
人踪迹 。”史仲彬道 :“沐西平驻扎地方虽远,然受皇命分符 
节,声气与朝廷相通,岂敢隐旧君而欺新主?况大家声势,耳 
目众多,非隐藏地也 。”建文道 :“汝所虑亦是。西平沐晟既 
不可依,则此身将何所寄?”程济道:“师毋过虑,既已为僧, 
则东西南北皆吾家也。只合往览名胜,以作尘外之缘。倘弟子 
 
 
 
 
 
 
 
 
 
 
 
 
 
 
续英烈传                     ・143・ 
 
中家有素斋,而足供一夕者,即暂驻足一夕,亦未为不可 。” 
建文道 :“汝言有理,吾心殊觉一宽。但居此郊坛之地,甚不 
隐僻,必速去方妙。”程济道:“是。明日即当他往。” 
    到了次早,牛景先与史仲彬商量道 :“师患足痛,岂能步 
行?必得一船,载之东去方妙 。”遂同步至中和桥边寻船。原 
来这中和桥在通济门外,是往丹阳的旱路,往来车马颇多,河 
下船只甚少。二人等了半晌,忽见一船远远而来。二人忙趋到 
岸边 ,牛景先不等那船摇到面前,便大声叫道 :“船上驾长, 
可摇船来装载 。”船上人回说道 :“我依船自有事,不装载 
个 。”史仲彬听见是同乡声音 ,忙打着乡语道 :“我是同乡, 
可看着乡情面上,来装一装,重重谢你 。”叫还未完,只见那 
船忙靠近岸边,跳上两个人来道 :“哪里去找寻老爷,却在这 
里 !”仲彬再看时,方认得是自家的家人。因家中闻知京中有 
变,不知消息,差来打探的。 
    仲彬与景先见船来得甚巧 ,不胜之喜,因吩咐船在桥边, 
忙回观报知,就请师下船,且往仲彬家暂住。师与众弟子皆大 
喜 ,但恨二十二人不能同往,又未免恻恻。船中商议定:叶、 
杨两和尚,并程济一道人,与师四人,并仲彬船主,自应随侍; 
其余俱使散走,总期于月终,至吴江再晤。众人听了,各分路 
而去。 
    史仲彬暗暗载师与弟子,转出大江,行了八日,方到吴江 
之黄溪 。仲彬因请师入至大厅,尽率家人出拜。恐正居不静, 
遂奉师住于所居之西边,一座清远轩内。此轩一带九间,前临 
一池,后背一圃,树木扶疏,花竹掩映,甚是清幽。师徒四人, 
同居于中,颇觉快畅。 
    过了三四日 ,旧约诸弟子,俱陆续到了,大家相聚甚欢。 
牛景先道 :“弟前日过丹阳时,曾撞着一个老僧,见我匆匆而 
 
 
 
 
 
 
 
 
 
 
 
 
 
 
续英烈传                     ・144・ 
 
走,因笑道 :‘前程甚远,何用急走,徐行则吉 。’弟子想其 
言,深有意味,今欲弃去前名,改为‘徐行 ’,以应僧言,不 
知可乎 ?求师指示 :”师点头道 :“改名甚好 ,可以渐消形 
迹。” 
    由此,冯漼改称塞马先生,宋和改称云门生,赵天泰此时 
穿着葛衣,因说道 :“我即以衣为名,叫做葛衣翁罢 。”大家 
相聚一堂,虽伤流落,却也欢喜。 
    建文道 :“此地幽雅可居,又得众弟子相从,吾即投老于 
此 ,何如?”仲彬道 :“师若不弃 ,布衣菜饭,弟子犹可上 
供 。”程济叹道 :“世事岂能由人料定!且住两月再作计议。” 
建文听了也不留意。 
    不料永乐即位之后,名列奸臣者,既已杀尽,及查各处在 
任诸臣,暗暗逃去者,共有四百六十三人。欲要拿来处分,却 
又无大罪。到了八月,方降旨,着礼部行文各府州县,将逃去 
诸臣,尽行削籍,不容复仕。有诰敕者,俱着追缴。 
    史仲彬是翰林侍读,受有诰命,该当追缴。早有人报知仲 
彬,仲彬一时不知详细,只道是走漏消息,心甚慌张,忙通知 
建文。建文也自着忙,便问程济道 :“你前日说‘世事岂能由 
人 ’,今果然矣。莫非朝廷不能忘情于我,知我在此,故先追 
夺仲彬的诰命,以观动静,恐还有祸及我。” 
    程济道 :“祸事必无,师请放心。但既为僧,即如孤云野 
鹤,原不宜久住人间。况此地离宫阙不过千里,纵使朝廷忘情, 
亦不安也 。”建文听了道 :“是 。”即欲远行 。仲彬苦留道: 
“追夺仲彬诰命,未必为师,请暂宽一日,容再打听 。”建文 
只得住下。 
    到了次日,只见吴江县丞,姓巩名德,奉府里文书,着他 
至仲彬家追夺诰命。仲彬相见,问知来意,只得捧出诰命缴上。 
 
 
 
 
 
 
 
 
 
 
 
 
 
 
续英烈传                     ・145・ 
 
巩德收了,又道 :“有人传说,建文君在于君处,不知果有此 
事否?”仲彬听了,假作吃惊道 :“久闻建文君已火崩矣,如 
何得能在此!”巩德便不再言,微笑而去。 
    仲彬送巩德去后 ,忙走来对建文痛哭,将巩德文言说了, 
又道 :“本欲请师久住,少尽犬马之劳,不意风声树影,渐渐 
追求到此,倘有不测,祸及于师,却将奈何 !”建文道 :“事 
已至此,我明日即当远行,但师弟相聚未久,又要分散,未免 
于心恻恻耳。”众弟子听了,俱各泪下。 
    仲彬因命置酒,师徒作别,饮了半夜。说到伤心,郑洽不 
禁叹息道 :“临天下当以仁义称至治 ,今天下谁不称仁慕义, 
乃不能保其位 ,此何意也 !”梁良玉流涕答道 :“曹瞒篡汉, 
司马懿篡魏 ,反俨然承统 ,此又何意?总之天难问,理难穷 
耳 。”程济道 :“得失乃天数,而篡自篡,仁义自仁义,千古 
原自分明,诸君何不察也?”郭节道:“这总难言,只合听之。 
且请问师此行 ,当往何地 ?不知何时方得再晤 ?”程济道: 
“目今福星在滇中,弟子欲奉师至云南。但云南道远,众弟子 
难至。襄阳中道,可以再晤。来春三月,当约会于廖平家,不 
知师意何如?”建文道 :“所议甚善,即如此司也 。”大家议 
定,方各就寝。 
    到了次日 ,建文与两个和尚、一个道人,竟往京口而去, 
其余众弟子各个分散。建文师徒四人,行藏不甚怪异,在路中 
虽无人物色,但心中终有些惧怯。及到了京中,不敢从金陵城 
外过去,恐有人认得,惹是招非。四人算计,竟买舟渡过了大 
江,望六合而来。 
    到得六合,天色晚了,要往大寺去住,又恐有人认得,只 
得就借一个草店里歇宿。此时师徒四人,寂寂寥寥,在一间破 
屋内吃了粗粝晚餐 ,卧了稻草床铺,也说不得。到次早起来, 
 
 
 
 
 
 
 
 
 
 
 
 
 
 
续英烈传                     ・146・ 
 
离了草店,因想往楚,沿江南行。在路晓行夜宿,受过了许多 
风霜劳苦,方才到得襄阳。 
    你道建文为何要到襄阳,来见廖平?原来燕兵入城时,建 
文竟欲身殉社稷,却念太子文奎年小,无处着落。偶值廖平入 
朝,知他忠义,遂悄悄将太子托付与他。廖平慨然受命,藏太 
子而出,差当家人送回襄阳,故建文要来看看太子。 
    及到襄阳,访问廖平,不期廖平住的府前,正是众人瞩目 
之地。这日忽然三个和尚、一个道人突至其家,廖平出迎,似 
惊似讶,默然不语,竟邀入后堂去了。早有人看在眼里,此时 
京中有人传说建文帝不曾死,已削发为僧,逃亡在外,朝廷遣 
人各处追求 ,一发叫人生疑。故就有人来问廖平府家人,说: 
“前日那三个和尚是何人?” 
    家人报知廖平 ,廖平着惊,因暗暗与建文商议。建文道: 
“我此来,只为要看看文奎。今已见他平安,我心已放下,既 
此地有人寻我踪迹,我即去矣 。”廖平道 :“师远路到此,坐 
席尚不曾温,怎就离去?城中西北有一座西山,甚是幽僻,无 
人往来,我曾造个草庵在上,养两个村僧照管。今屈师暂住于 
中,再打探消息。” 
    建文见廖平情意殷殷,只得应允,乘夜移到西山去住,不 
提。 
    却说早有两个府役,将前日见三个和尚、一个道人到廖侍 
郎家,廖侍郎邀入后堂,不见出来,踪迹可疑,恐是建文,悄 
悄报知知府。知府听了着惊,遂打轿来见廖平,问道 :“朝廷 
疑建文未死,出亡在外。部中行文书到各州县挨查,此事干系 
甚大。本府昨闻得府上有三个和尚、一个道人来相投,不知是 
老先生什么亲眷?故本府特来请教 。”廖平听了变色道 :“老 
公祖此问甚奇 ,治生忝居司马,岂不知法度?有什和尚道人, 
 
 
 
 
 
 
 
 
 
 
 
 
 
 
续英烈传                     ・147・ 
 
敢来投我?”知府道 :“本府亦知无此事,因有人来报,不得 
不来请问 。”廖平道 :“既有报知此事,糊涂不得,到要屈老 
公祖暂住,可叫此人来入去一搜,看个有无,方见明白。” 
    知府见廖平说话朗烈,料想搜也无用,只得打一恭道:“既 
没有,转是知府有罪了 。”忙忙退回。又唤府役来问道 :“这 
和尚道人,你曾亲眼看见么?”府役道:“小人实实亲眼看见。 
他侍郎人家,深房大屋,就搜也没用。这和尚道人,料不曾出 
城,只求老爷吩咐四门,添人防守,出入细查,他便插翅也飞 
不出去 。”知府大喜,即唤守门人来吩咐 :“严紧盘查 。”若 
知建文师徒四人凶吉,请见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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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2 回 
 

胡滢恻隐释旧主 
 
    却说廖平见知府去了,又打听得知府吩咐四门盘诘,心中 
还是一忧,只得乘夜到西山报知建文。建文大惊,因问程济道: 
“雀投罗,鱼在网,却怎生能脱去?”程济道 :“师自天而坠 
渊,亦非小事,安能不被一惊!若要保全,还要经历几难,此 
第一难也 。”建文道 :“后难且莫问,但不知今此一难,汝有 
何计可以脱我否?”程济道:“若无妙计,也不敢请师出亡也, 
不敢从师远遁了。” 
    建文见程济说话有担当,颜色方才定了。廖平因问程济道: 
“知府有心 ,四门严紧盘诘,俗人还可改装逃去,三个僧人, 
到眼即见,怎生隐藏?不知有何妙计?”程济道 :“他严紧盘 
诘,我自有设法使他不严紧盘诘 。”建文道 :“既有办法,就 
可速行 。”程济道 :“今日甲午,明日乙未,门奇俱不利,只 
到后日丙申,门是生方,又正值丁奇到门,又遇天德贵人在西 
矣,保无事。” 
    算计定了,等到丙申前一夜,先吩咐备一只小柴船,将三 
师徒藏伏其中,悄悄撑到西水城边伺候。只候岸上报捉住建文 
了 ,众水军跑去看时,就乘空而去。又吩咐草庵中一个僧人, 
叫他如此如此。又叫几个家人,吩咐他们如此如此。众人俱领 
命去了。 
    等到丙申清早,程济自扮作一个乡人,亲到西城门边来察 
 
 
 
 
 
 
 
 
 
 
 
 
 
 
续英烈传                     ・149・ 
 
听,只见城门一开,早有一个和尚,夹在人丛里,慌慌张张往 
外乱闯。众门军是奉知府之命,留心要捉建文的,看见有个和 
尚要闯出城,遂一齐上前拦阻盘问。 
    那和尚见有人拦阻 ,忙转身要跑。众门军看见有些诧异, 
忙捉住问道 :“你是哪寺里的僧人?莫非就是建文帝么?”那 
和尚惊呆了 ,口也不开 ,只是要跑 。早有旁边看的人说道: 
“这是建文无疑了 。”这个人只说得一声,又有三四个一齐吆 
喝道 :“好了,捉住建文了。你们大造化,都要到府里去领赏 
了 。”众门军认了真,都来围着和尚,连守水城门的军士,也 
跑来围着要分赏,哪里还盘诘那只小柴船?那小柴船早已不知 
不觉撑出水门去了。 
    建文脱了此难,方知永乐不能忘情,遂一意竟往云南。在 
路上因问程济道 :“你既有道术 ,又有才智,我命你充军师, 
护李景隆兵北伐时,你为何半筹不展,坐看他们兵败?”程济 
道 :“胜败天也 。当其时,燕王应胜,景隆应败,皆天意也。 
弟子小小智术,安敢逆天?使逆天而强为之,纵好亦不过为项 
羽之老亚夫死久矣,安得留此身于今日,以少效区区!即今日 
之效区区,亦师之难原不至伤身,故侥幸于万一耳 。”建文听 
了,不胜叹息。 
    一日,行到夔州地方,见前面树林里,走出一个人来。建 
文道 :“前面来的 ,莫非是冯漼么?”程济举头一看,说道: 
“正是 。”遂上前叫道 :“冯兄,我们师徒都在此 。”冯漼忽 
然看见,又惊又喜,路上不便说话,就邀四人同往馆中。 
    到了馆中,却是一带疏篱,三间草屋。厅上坐着十数个村 
童。因有客至,俱放了回去。大家坐定,冯漼方说 :“自史家 
别后,回到黄严,府县见我是削籍之人,为朝廷所忌,凡事只 
管苛求。我竟弃家来此,以章句训童子,为衣食计。只愁道路 
 
 
 
 
 
 
 
 
 
 
 
 
 
 
续英烈传                     ・150・ 
 
多歧,无处访问消息。不想天幸,恰逢于此。” 
    建文亦诉说在襄阳廖平家之难 ,道 :“我今要往云南去, 
不知他曾被我连累否?我甚放心不下 。”冯漼道 :“师在则廖 
平有罪,师既无踪,则廖平自然无恙,又何虑焉 !”漼沽村酒 
献师 ,大家同酌,草草为欢。住了三日,师徒四人方才起身, 
往云南去。 
    在路耽耽搁搁,直到永乐元年正月方到云南。果然云南离 
京万里,别是一天。人看见,只知是三个和尚一个道人,并没 
别样的猜疑。故徒弟四人放下心肠,要寻一个丛林为驻锡之地。 
访知永嘉是个大寺,遂往投之。 
    那寺中当家的老和尚叫作普利,看见建文形容异众,又见 
两僧一道皆非凡品 ,又想起昨夜伽蓝托梦,说 :“明日午时, 
有个文和尚,乃是天降的大贵人,领三个徒弟要借这寺中栖身。 
你可殷勤留他,惹怠慢不留,定遭神谴 !”恰好今日午时,果 
然有师弟四人来投 ,说要借寓乐时,就满口应允,备斋款待。 
建文师徒四人,也安心在永嘉寺寄迹,按下不提。 
    且说廖平自师脱身,门军捉住他草庵和尚,解与知府,廖 
平虽叫人与知府辨明放了,却纷纷传说 :“廖侍郎家窝藏建文 
帝 。”他着了忙,恐在家有祸,遂弃家只身走出,要往云南寻 
师,又恐不僧不俗,难以追随,只得向东而走。不期走到会稽, 
盘缠用尽,资身无策,竟自负柴薪,上街货卖,以给衣食。这 
事且不表。 
    再说史仲彬,与师分别之时,曾约明年三月于襄阳廖平家 
相会,时刻在心。一到正月尽,即起身往襄阳而来。至三月初 
三日,方到廖平家里。细细访问,方知廖平为前番之事,已将 
家眷移住于汉中,自家远遁,不知何方。止留下仆人看屋,以 
待众人来会。 
 
 
 
 
 
 
 
 
 
 
 
 
 
 
续英烈传                     ・151・ 
 
    再问众人曾有谁先在此?仆人道 :“止得牛爷在内 。”仲 
彬忙入去相见,各诉别来之事,但不知师曾到云南也不曾?又 
不知今日之约能践也不能践? 
    过了六日,忽见冯漼走来,相见时细问,冯漼说自家行遁 
在夔州教书 ,并路中逢师要往云南 ,留住三日之事。二人又 
问 :“师到云南,不知可有居停之地?又不知今日之约,复能 
来践么?” 
    冯漼道 :“自师行后,我不放心,正月中,即到云南去访 
看,喜得师已安居于永嘉寺中。说起今日之约,不敢来践,恐 
旧事复发。故命我来,一者通知众弟子,二者访廖君消息,三 
者就约诸弟子明年八月,会于吴江,即便作天台之游。”仲彬、 
景先听了,放开心肠。 
    又过了数日,众弟子俱陆续来到,惟梁良玉不至,再细细 
访问,方知已去世了。大家感伤了一番,说了师相约之话,方 
各回去。惟牛景先留住在西山不去,冯漼仍回云南,报知诸事。 
    建文见廖平家中无恙,心中放下,但不知他行遁何处,未 
免有怀。及听到梁良玉去世,不胜悲涕。自此无事,潜踪匿影, 
在永嘉寺过了日子。 
    到了永乐二年正月,建文想起吴江之约,便打点起身。此 
时冯漼已先告回,约于天台相会矣。止与两和尚、一道人相伴 
而行。知牛景先住在西山,要会他同往,故就往襄阳。访知前 
知府已去,旧事无人提起,遂大着胆,竟到西门,来见景先。 
    景先忽见师到,欢喜不胜。建文竟先遣景先,到吴江报信, 
然后僧道们,慢慢而来。将近四安,程济道 :“明日辰时,我 
师又有一难。我四人可拆做四处孤行,方不犯他之忌。若聚在 
一处同走,未免动人耳目 。”建文听了,吃惊忙问道 :“此难 
得免么?”程济道 :“不但今日可免,由此终身亦可免矣。但 
 
 
 
 
 
 
 
 
 
 
 
 
 
 
续英烈传                     ・152・ 
 
凡大难临身,必亲身经历,方才算得。若枉道避之,则违天命 
矣。本可不告,但恐临事师惊,故先说破耳。” 
    到了次日 ,程济取出两件褴褛旧僧衣,替建文穿在身上, 
又取一个瓦钵盂,叫他托了装做沿路乞食之状,又嘱咐道:“若 
有所遇,切不可惊张退避 。”建文点头 ,四人遂分四路而走, 
约于前途相会。 
    三人放下不提,单说建文听了程济的话,遂大胆从四安而 
来。走到市中,撞着一乘大宫轿,抬到面前,轿大街窄,走不 
得;只得立在旁边,让官过去。那官轿中的官人早看见了建文, 
竟瞪着眼,将建文熟视。建文因受程济之戒,便不退避,也瞪 
着眼看那官人。恰值抬轿的立着换肩,彼此对着看了半晌,方 
才过去。 
    你道此官是谁,原来是都给事胡氵荧,为人忠厚老成。永乐 
君因察知建文未死 ,出亡在外,欲待相忘,文恐他潜谋起义; 
欲要行文书各处搜求,又念他无家可归;又感他屡诏不许杀叔, 
倘搜求着了 ,未免要受杀侄之名,故明敕他访求异人张邋遢, 
却暗暗命他察访建文踪迹。若有异谋,急召地方扑灭;倘安于 
行遁,便可相忘。故胡氵荧今日遇着建文,见他孤身褴楼,恻恻 
于心,故一字不问,让他过去。又恐一时被他瞒过,故复往来 
湖湘十余年 ,知其万万无他,直至永乐十七年,方才复命道: 
“建文死灰矣,万不足虑 。”永乐信之,故后来禁网渐平,建 
文得以保身归国。此是后话。 
    且说建文见那官看得紧 ,未免心中突突,只等那官过去, 
急赶到前边,寻见两和尚与程济说知撞见官府,留心看他之事。 
程济忙以手加额道 :“吾师又一难过了 。”建文道 :“这官员 
我自有些认得他,却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程济道 :“师尚 
认得此官,此官岂有不识师之理?识而不问,亦忠臣也 !”建 
 
 
 
 
 
 
 
 
 
 
 
 
 
 
续英烈传                     ・153・ 
 
文点头道:“是。”恐人心不测,遂急急入吴而来。 
    至八月初九日,船到黄溪,天色将瞑,师上岸先行,两僧 
一道收拾了衣钵 ,就随在后。师到了仲彬家,因前住久路熟, 
竟突入前堂。原来,仲彬自得了牛暴先之信,便朝夕在堂等候, 
忽见师至,大喜,即款至后堂。 
    不多时,两僧一道也到,仲彬家酒是备端正的,随即献上。 
师大喜 ,遂欣然而饮。饮至半酣,忽向杨、叶、程三弟子道: 
“可痛饮此宵,我明辰当即去矣 。”仲彬大惊道 :“师何出此 
言 ?弟子望师,不啻饥渴。今幸师至,快不可言!即留数月, 
亦不满愿,奈何限于明晨?岂弟子事师之念,有不诚乎?” 
    建文道 :“非也。众弟子之心,可表天日,可泣鬼神,何 
况于我 !我欲速去者,因新主尚苛求于我也。我前日到四安, 
遇一乘轿显臣,见我注目细看,定然认得。彼虽一时碍于名分, 
不照例作恶,归必暗暗奏知。朝廷若明知我在,必然追求;若 
无处追求,必波及逋之家。东南逋臣,第一要数汝,有祸自然 
先及汝。我之速去者,为汝计也 。”仲彬道 :“师若爱祸及弟 
子,弟子自甘之。请师勿虑 。”建文道:“留我者,愿我安也。 
我心惶惶,强留何益 !”仲彬默然,半晌道 :“师即急行,亦 
须十日 。”程济道 :“行止随缘,何必谆谆断定 。”建文见仲 
彬留意殷勤,又住了三日。 
    至十三日,始决意往浙。仲彬亦请随行。遂分两路,师四 
人一路,景先、仲彬一路。既至杭州,恐有人认识,遂悄悄住 
在净慈寺内。暗暗与两和尚一道人,以及景先、仲彬,浏览那 
两峰大桥之胜,甚觉快畅。留连了二十三日,方渡过江去,要 
游天台。不虞牛景先忽然患病,不能从行,留在寺中养病。又 
不料师行后,竟一病不起,奄然而逝。 
 
 
 
 
 
 
 
 
 
 
 
 
 
 
 
续英烈传                      ・154・ 
 
 
      第 33 回 
 

西平多故遁入山 
 
    话说建文渡过钱塘江,乃是九月,到了重九这日,方登天 
台游赏 。忽见冯漼约会了金焦、蔡运、刘傀同走到面前谒师, 
大家相见甚喜,遂相携在雁荡石梁各处,游赏了三十九日,方 
才议别。蔡运不愿复归,也就祝发,自号云门僧。留住在会稽 
云门寺。冯漼、刘傀、史仲彬各个别去,建文依旧同两僧一道, 
从旧路而回。 
    一日行到耶溪,因爱溪水澄清,就坐在溪边石上歇脚。建 
文忽远远望见隔溪沙地上,坐着一个樵夫,用手在浅沙上划来 
划去,就像写字一般。因指与他三人道 :“你们看隔溪这个樵 
子的模样,好似廖平 。”三人看了说道 :“正是他 。”程济因 
用手远招道:“司马老樵,文大师在此!” 
    那樵子听见,慌忙从溪旁小桥上转了过来,看见大师,便 
哭拜道 :“弟子只道今生不能见师,不料今日这里相逢 。”建 
文扶他起来 ,亦大恸道 :“我前日避难逃去,常恐遗祸于你。 
后冯漼来报知汝家无恙 ,我心才放下 ,但不知你何为逃遁至 
此?”廖平道:“知府捉师不着,明知是我放走,奈何我不得, 
却暗暗申文,叫抚按起我做官,便好追求。我闻知此信,所以 
走了 。”建文道 :“我前过襄阳,打听得知府已去任,汝今回 
去,或亦不妨 。”廖平道 :“弟子行后,家人己报府县,死于 
外矣,今归岂非诳君 ?”建文道 :“汝若不归,则流离之苦, 
 
 
 
 
 
 
 
 
 
 
 
 
 
 
续英烈传                     ・155・ 
 
皆我累你 !”廖平道 :“弟子之苦,弟子所甘,师不足念。但 
师东流西离,弟子念及,未免伤心耳!欲留师归宿,而茅屋毫 
无供给,奈何奈何 !”建文听了,愈觉惨然,遂相持而行,直 
送三十里,方痛哭分别而去。建文师徒四人,向蜀中而来。 
    到了永乐三年,要回云南,行至重庆府,觉身子有些不爽, 
要寻个庵院,暂住几日,养养精神 ,方好再行。因四下访问, 
有人指点道 :“此处并无大寺院 ,惟有向西二里,有一村庄, 
叫做善庆里。里中有个隐士,姓杜名景贤,最肯在佛事上做工 
夫 。曾盖一个庵儿,请一位雪庵师父在内居住。你们去投他, 
定然相留。”建文师徒听了,就寻善庆里庵里来。 
    走到庵中,叫声 :“雪庵 。”雪庵听见,因走出来,彼此 
相见,各个又惊又喜。你道为何?原来这雪庵和尚是建文帝的 
朝臣,叫做吴成学 ,自遭建文之难 ,便弃官削发为僧,自称 
“雪庵 ”,恐近处有人知觉,遂遁至四川重庆府住下。访知善 
庆里杜景贤为人甚有道义,因往来之。杜景贤一见,知非常人, 
因下榻相留,朝夕谈论,十分相契。遂造一间静室,与雪庵居 
住。 
    当日出来 ,与建文相见,各个认得,惊喜交集,建文道: 
“原来雪庵就是你!”雪庵道 :“弟子哪里不访师,并无消息。 
谁知今日这里相逢 !”遂以弟子礼拜见了,又与三人见礼,就 
请师到房中,各诉变后行藏 ,悲一回,感一回,又叹息一回。 
    建文住了几日,因见庵门无匾额,又见案有观音经,便写 
了“观音庵”三个大字,悬于观前。杜景贤闻知庵中又到了高 
僧,便时时来致殷勤。建文因住得安妥,便住了一年。直到永 
乐四年三月,方才别了雪庵,又往云南。 
    到了云南,建文问程济道:“我今欲投西平侯沐晟家去住, 
你以为何如?”程济听了默然半晌,方说道 :“该去该去,此 
 
 
 
 
 
 
 
 
 
 
 
 
 
 
续英烈传                     ・156・ 
 
天意也 。”建文着惊道 :“汝作此状,莫非又是难么?”程济 
道 :“难虽是难,却一痕无伤,请师勿虑 。”建文道 :“事既 
如此,虑亦无用,但他一个侯门,我一个游僧,如何入去,与 
他相见?”程济道 :“若要照常通名请谒,假名自然拒绝,真 
名岂不漏世 ?断乎不可。我看这四月十五日巳时,开门在南, 
太阴亦在南,待弟子用些小术,借太阴一掩,吾师竟入可也。” 
    你道建文为何要见沐晟 ?只因这沐晟乃西平侯沐春之弟, 
建文即位时沐春卒,沐晟来袭爵,建文爱他青年英俊,时时召 
见,赐宴赐物,大加恩礼,有此一段情缘,故建文思见。这日 
听见程济说得神奇,不得不听。 
    等到十五日巳时,果然见沐晟开门升堂,建文遂不管好歹, 
竟闯进门来 。真也奇怪,就像没人看见一般,让他摇摇摆摆, 
直走上堂,将手一举道 :“将军请了,别来物是人非,还认得 
贫僧么?”沐晟见那僧来的异样,不觉心动,再定睛细看,认 
得是建文帝,惊得直立起来,一时人众,不敢多言,只说一声: 
“老师几时到此?”就吩咐掩门,叫人散去。将建文请入后厅, 
伏地再拜道 :“小臣不知圣驾到此,罪该万死 !”建文忙扶他 
起来道 :“此何时也,怎还如此称呼?此虽将军忠不忘君之雅 
意,然祸患相关,却非爱我。切宜戒之 !”沐晟受命,亦作师 
徒称呼。就留师在府中住下。 
    不期此时,安南国王胡 不靖,永乐差严震直做使臣,到 
云南诏沐晟发兵往征 。宣过了诏书,到第二日,要回朝复命, 
来辞沐晟。忽看见一个和尚走进去,沐晟便吩咐掩门,不容相 
见。此时建文做和尚出亡在外的消息,已有人传说在严震直的 
耳朵里,今日又亲眼看见,怎不猜疑到此?遂趋近沐晟,低低 
说道 :“犬马之心,正苦莫申,今幸旧君咫尺,敢望老总戎允 
赐一见 。”沐晟听了假惊道 :“旧君二字,关祸害不小,天使 
 
 
 
 
 
 
 
 
 
 
 
 
 
 
续英烈传                     ・157・ 
 
何轻出此言!” 
    严震直道:“老总戎休要忌我,我已亲眼看见!同是旧臣, 
自同此忠义,断无他念 。”沐晟暗想:他看见是真,若苦苦推 
辞,恐不近人情,转要触怒。只得低低说道 :“天使既念旧君 
如此,自同此肝胆,同此生死。但须谨慎 。”遂入内与建文说 
知,随引震直入见。 
    震直入到内厅,看见建文,一个九重天子,今为万里孤僧, 
不胜痛楚,因哭拜道 :“为臣事君不终,万死!万死 !”建文 
亦泣道 :“变迁改革,此系天命,举国尽然,非一人之罪。今 
还恋恋,便足继迹夷齐,但须慎言,使得保全余生,则庶几天 
负 。”震直听了,哽咽不能出声,惟说道 :“臣愧甚无辞,但 
请以死,明心而已。”遂再拜辞出。归到旅舍,忽忽如有所失, 
竟吞金而死。地方官见使臣死了,自然备棺衾收殓,申文上司。 
上司自然奏闻天子。 
    沐晟听知,暗暗与建文商议道 :“震直一死,固是灭口明 
心之念,但死得太急。地方官奏报朝廷,朝廷未免动疑,又要 
苛求 。虽昨日之见,无人得知,但府中耳目众多,不可不防。 
况晟今又奉诏南征,师居此地恐不稳便 。”建文道 :“汝言是 
也 。”因问程济,程济道 :“居此者,正师之一难也。今难已 
过,且宜远隐,以辞是非 。”师方大悟,遂别沐晟出来。又问 
程济道 :“出便出来了,却于何处去隐?”程济道 :“隐不厌 
山深 。弟子闻永昌白龙山,僻陋西南,甚是幽邃,可到那里, 
自创一居,方可常住 。”建文道 :“此言有理 。”大家遂同至 
永昌白龙山 ,选择了一块秘密之地。此时因有沐晟所赠,贤、 
能二和尚遂伐木结茆,筑成一座小庵,请师居住。 
    到永乐五年七月间,住了一年有余,虽喜平安,却不抄不 
化,早已无衣无食,渐近饥采。程济无奈,只得出来,四下行 
 
 
 
 
 
 
 
 
 
 
 
 
 
 
续英烈传                     ・158・ 
 
乞。一日行乞到市中,忽遇见史仲彬,两人皆大喜。仲彬忙问 
道 :“如今师在哪里?”程济道 :“师如今在白龙山上,结茆 
为庵 ,草草栖身。你为何独身到此?”仲彬道 :“我非独身, 
我因放师不下 ,遂约了郭节、程亨同来访师,料师必在云南, 
故相伴而来。因路上闻得朝廷遣都给事胡氵荧 ,往来湘湖云贵, 
密秘访师,故我四人,不敢作伙招彰,夜里约了同宿,日里则 
各自分行。这两日因找寻不着,正苦莫可言,今幸相遇,方不 
辜负我心!”说罢,就引程济到寄宿之处。 
    候郭节、程亨二人齐归了,与程济相见过,算计夜行。此 
时是七月十八夜,月上皎洁,彼此相携出门,上下山坂,坐坐 
行行,直行了二十余里,方到庵前,天已亮了。程济叩庵,能 
和尚开门,看见仲彬四人,忙入报师,仲彬四人,亦随入而拜 
于榻前 。建文喜而起,坐榻上,众人问候了一番,各个泪下, 
随即取出礼物献上,建文一一收了。自此情兴颇畅,因率仲彬 
等四人,日日在白龙山游赏以为乐。 
    住了月余,四人要辞去,建文不舍,许郭节、程亨二人先 
行,又留仲彬住到永乐六年三月,方许其行。到临行日,建文 
亲送 ,痛哭失声,再三嘱咐道 :“今后慎勿再来。道路修阻, 
一难也;关津盘诘,二难也。况我安居,不必虑也 。”仲彬受 
命而去。 
    建文在庵中,住过了两年,乃是永乐八年。这两年中,众 
弟子常常来问候,建文不至寂寞。一日说道 :“想我终身,只 
合投老于此矣 。”程济笑道 :“且住过了一年 ,再算计也不 
迟 。”建文惊问道 :“为何住过一年,又要算计?莫非又有难 
么?”程济笑而不言。 
    不料到永乐九年,地方报知府县,说白龙山庵中,常有不 
僧不俗之人,往来栖止,或歌或哭,踪迹可疑,恐害地方,求 
 
 
 
 
 
 
 
 
 
 
 
 
 
 
续英烈传                     ・159・ 
 
老爷作主。府县听了,竟行牌地方,叫将白龙山庵拆毁。不知 
后来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续英烈传                     ・160・ 
 
 
      第 34 回 
 

立志逊国终归国 
 
    话说地方看了牌文,立即将白龙山庵拆毁。建文大惊,急 
问程济道 :“你旧年曾说 :‘且住过一年再看 ’,今果住了一 
年,就被有司拆毁,你真是个神人。莫非还有大难么?”程济 
道 :“即此就是一难,已过了,师可勿忧 。”建文道 :“难虽 
过了,而此身何处居住?”程济道 :“吾闻大理浪穹山水比白 
龙更美,何不前往一游?倘若可居,再造一庵可也 。”建文大 
喜,师徒四人收拾了,竟往浪穹。 
    到了浪穹,上山一览,果然山苍苍,林郁郁,比白龙更胜。 
两僧一道,见师意乐此,遂分头募化,草草盖造一庵。不消一 
月,早已庵成。建文安心住在庵中。 
    为期到了永乐十年二月 ,而应能和尚竟卒矣。到了四月, 
而应贤和尚亦亡矣。建文见贤、能两弟子,一时俱死,大恸数 
日,不忍从僧家火化,遂命程济并葬于庵东。 
    过了月余,无人相傍,只得纳了个弟子,取名应慧。到十 
一年九月。因应慧多病,又纳个弟子,取名应智。到十二年十 
月,应慧死子,又纳个弟子,取名辨空。到十三年四月,同程 
济出游衡山,闻知金焦、程亨、冯漼、宋和、刘傀、郑洽皆死 
了,不胜悲伤,无意游览,遂回庵中。 
    到十五年二月 ,又别筑一个静室于鹤庆山中,时常往来。 
忽雪庵和尚的徒弟了空来报知,前一月其师雪庵和尚死了。建 
 
 
 
 
 
 
 
 
 
 
 
 
 
 
续英烈传                     ・161・ 
 
文大哭一场,自此之后,想起从亡诸臣,渐渐凋谢,常拂拂不 
乐。 
    直到十七年四月,在庵既久,忽想出游,又同程济,先游 
于蜀 ,次游于粤,后游于湘南,然后向驾。到十九年十二月, 
不喜为僧,蓄起发来,改为道士。到二十年正月,命徒弟应智、 
辨空为鹤庆静室之主,自与程济别居于渌泉。到二十一年,建 
文又动了游兴,遂与程济往游于楚。此时二人,俱是道装,随 
路游赏,就在大别留住了半年有余。到二十二年二月,因想起 
史仲彬一向并无音信,就随路东游,按下不提。 
    却说史仲彬自戊子年谒师东还之后,日日还思复往,忽被 
仇家奸党告他,虽幸辨脱,却不敢远行。到今甲辰年,相间十 
七年,不知师音耗,心愈急切。又闻新主北狩已晏驾了,革除 
之禁,渐渐宽了,遂决意南游访师,竟望云南而来。 
    一日行到湖广界上,因天色晚了,往一旅店投宿。主人道: 
“客人来迟,客房皆满。惟有一房甚宽,内中止两个道者,客 
官可进去同住罢 。”仲彬入房,看见两个道人,鼾鼾床上,忙 
上前看时,恰一个是师,一个是程济。欢喜不胜,因自通名道: 
“史仲彬在此。”建文与程济梦中听了,惊而跃起,看见仲彬, 
满心欢喜。建文问道 :“汝为何到此来?”仲彬道 :“违师十 
七年,心甚不安,故欲来问候。不知师将何往?又为何改了黄 
冠?”建文道 :“我东游正为思汝,改黄冠亦无他,不过坐禅 
久而思入道耳 。”仲彬又问 :“贤 、能二师兄,何不同来?” 
建文道 :“他二人死已十余年了 。”仲彬听了,不胜感伤,又 
说道 :“师可知新主北狩回銮,已晏驾于榆林川了?”建文闻 
言,喜动颜色道 :“此信可真么?”仲彬道 :“怎么不真?弟 
子从金陵过,闻人传说太子即位,已改元洪熙矣 。”建文听说 
是真,因爽然道:“吾今得释矣!” 
 
 
 
 
 
 
 
 
 
 
 
 
 
 
续英烈传                     ・162・ 
 
    到了次日,即相率从陆路东游。因偕行有伴,一路看山玩 
水 ,直至十一月方到吴江,重登仲彬之堂。仲彬忙置酒堂上, 
程济东列,仲彬西列,相陪共饮。 
    忽仲彬有个从叔祖,叫作史弘,住在嘉兴县,偶有事来见 
仲彬,在堂下窥见,忙使人招出仲彬问道 :“此建文帝也,我 
要一见 。”仲彬还打算瞒他,说道 :“不是 。”史弘道 :“你 
不须瞒我,当初在东宫时,我即认得了。后来我家当抄没,若 
非天恩赦了,我死无所矣。不独君臣义在,文,恩主也,今幸 
瞻天,岂可不拜!” 
    仲彬不得已,报知建文,史弘进拜堂下。拜毕,叫他坐于 
仲彬之上,就说往日感恩之事。建文不胜感叹。四人饮至夜深 
而止。 
    住了数日,建文欲起身往游海上。史弘道 :“弟子才得面 
师,不忍即别,愿随行一程,以表恋恋 。”仲彬亦要随行。建 
文不欲拂其意,只得允了。遂行到了杭州,方辞史弘、仲彬回 
去,止同程济渡过钱塘江,直到南海,礼过大士,方才从福建、 
两广,回到渌泉。此时已是洪熙元年六月。洪熙又是晏驾,又 
是太子即位,改元宣德。建文闻知说道:“吾心可放下矣。” 
    到了宣德二年。建文又将发剃去,复移居鹤庆静室中。忽 
闻知赵天泰、梁田玉、王资、王良皆死了,不胜悲恸。到宣德 
三年正月,又闻知仲彬为仇家讼其从亡之事,竟以此累死,又 
恸哭不已。到了十月,游行汉中,遇见寥平之弟廖年,报知廖 
平已于元年死于会稽山中。未死之前,曾寄书家中,嘱将他妹 
子配与太子文奎为室,今已成亲三年矣。建文听了,又大恸不 
已。想起从亡诸臣,死去八九,竟神情恍忽,中心无主,又蓄 
发出游。 
    自此以后,东西游行,了无定所。直到宣德八年,朝廷因 
 
 
 
 
 
 
 
 
 
 
 
 
 
 
续英烈传                     ・163・ 
 
奸僧李皋反,就下令:凡是府县,但遇削发之人,即着押送原 
籍治罪。建文闻知,又还渌泉。 
    到宣德十年,闻知蔡运、梁中节、郭节、王之臣、周恕又 
俱死了,心下更惊惕不安,因谓程济道:“诸从亡皆东西死矣, 
我不知埋骨何所!”程济道 :“叶落还是归根 。”建文道:“可 
归么?”程济道 :“事往矣,人老矣,朝代已换矣,恩怨全消 
矣,天下久定矣,何不可归!”建文自此遂萌归念。 
    到正统二年,又削发行游。到正统五年庚申,建文年已六 
十四,遂决意东归,命程济卜其吉凶。程济卜完,道 :“无吉 
无凶,正合东归 。”建文遂投五华山寺,登梵宫正殿,呼众僧 
齐集,大声说道 :“我,建文皇帝也。一向行遁于此,今欲东 
归,可报知有司。” 
    众僧听了皆惊,忙报知府县。府县不敢怠慢,因请至藩司 
堂上。建文竟南面而坐,自称露姓名,道述往事 :“前给事胡 
氵荧,名虽访张邋遢,实为我也 。”府县不敢隐,报知抚按,飞 
章奏闻。不多时,有旨着乘驿迎至京师。 
    师既到京师,众争看之,则一老僧也。诣寓大兴降寺。此 
时,正统皇帝不知建文是真是伪,因知老太监吴亮,曾经侍过 
建文,遂命他去辨视真假。吴亮走到面前,建文即叫道 :“汝 
吴亮也,还在耶 ?”吴亮说道 :“我不是吴亮 。”建文笑道: 
“你怎么不是 ?我御便殿食子鸡,曾掷片肉于地,命汝食吃, 
你难道忘了?”吴亮听说是真,遂伏地痛哭。不能仰视。 
    建文道 :“汝不必悲,可为我好好复命,说我乃太祖高皇 
帝嫡孙,今朱家天下正盛,岂可轻抛骸骨于外?今归无他,不 
过欲葬故乡耳。”吴亮复命后,恐不能听信,遂缢死以自明。 
    正统感悟,命迎入大内,造庵以居,厚加供奉,不便称呼, 
但称老佛,以后寿终,敕葬于北京西城外黑龙潭北,一丘一碑, 
 
 
 
 
 
 
 
 
 
 
 
 
 
 
续英烈传                     ・164・ 
 
碑题曰:天下大师之墓。因礼非天子,故相传葬之西山,不封 
不树。 
    此时 ,从亡二十二臣俱死,维程济从师至京,送入大内, 
方还南去 ,不知所终。程济当革除时,与魏冕言志,魏冕道: 
“愿为忠臣 。”程济道 :“愿为智士 。”今从亡几五十年,屡 
脱主于难,后竟主归骨。自称智士,真无愧矣! 
    后人览靖难逊国遗编,不胜感愤,因起诗叹息道: 
        风辰日午雨黄昏,时世休教一概论。 
        神武御天英烈著,仁柔逊国隐忠存。 
        各行各是何尝悖,孤性孤成亦自尊。 
        反覆遗编深怅望,残灯挑尽断人魂。 
 
 
 
 
 
 
 
 
 
 
 
 
 
 
 
 
 
 
 
 
 
 
 
明皇正德下江南
目录                         ・1・

目 录

第1 回 明武帝即位宠阉………………………………………1
第2 回 谏新君百官联奏………………………………………4
第3 回 诱村愚假扮刺客………………………………………8
第4 回 为避祸忠臣致仕…………………………………… 13
第5 回 建私第刘瑾宣淫…………………………………… 17
第6 回 白花村寘钅番起义…………………………………… 20
第7 回 劫贼营刘琼败北…………………………………… 24
第8 回 杨总制拜本回京…………………………………… 28
第9 回 闯宫门忠良殒命…………………………………… 31
第 10 回 各英雄桃园叙义…………………………………… 35
第 11 回 贡龙驹蛮王恣志…………………………………… 40
第 12 回 伏龙驹夺鳌得志…………………………………… 43
第 13 回 杀糟糠贼徒负义…………………………………… 46
第 14 回 路途中红颜遇救…………………………………… 51
第 15 回 回蜗庐豪杰安身…………………………………… 55
第 16 回 逢总兵英雄得志…………………………………… 58
第 17 回 战场上贼将自刎…………………………………… 60
第 18 回 王反贼战败被擒…………………………………… 64
第 19 回 众功臣力劾奸党…………………………………… 68
第 20 回 劫法场刘瑾落草…………………………………… 72
第 21 回 思游玩微行追臣…………………………………… 75
第 22 回 张太后敕令寻儿…………………………………… 79
目录                           ・6・

第 23 回 鲁庄小皇传密旨…………………………………… 82
第 24 回 强娶亲宗显被拿…………………………………… 86
第 25 回 柴氏母拜寿开筵…………………………………… 89
第 26 回 据上席奇句惊人…………………………………… 92
第 27 回 倒运公孙逢烈汉…………………………………… 96
第 28 回 徐协镇到府受刑…………………………………… 99
第 29 回 下松江君臣失路……………………………………102
第 30 回 法前贤杀鸡待客……………………………………105
第 31 回 见势宦穷汉传书……………………………………108
第 32 回 闻婢语小姐担惊……………………………………111
第 33 回 救母子丫环用计……………………………………114
第 34 回 欲焚人被人先焚……………………………………117
第 35 回 因路绝小姐投江……………………………………120
第 36 回 凤姐杏旆映龙颜……………………………………123
第 37 回 宋家绿萼呈祥瑞……………………………………127
第 38 回 看琼花惹贼困城……………………………………131
第 39 回 周勇窃宝重护驾……………………………………135
第 40 回 驱象阵贼众逞能……………………………………139
第 41 回 妖女布阵丧军兵……………………………………141
第 42 回 老仙翁下山擒奸……………………………………147
第 43 回 明天子获佞班师……………………………………151
第 44 回 众功臣回朝受封……………………………………155
第 45 回 周元省亲大团圆……………………………………159

 
 
 
 
 
 
 
 
 
 
 
 
 
明皇正德下江南                   ・1・ 
 
 
      第 1 回 
 

明武帝即位宠阉 
 
    话说大明弘治皇帝,乃宪宗第三子,在位一十八年,民殷 
物阜,四海咸钦。正宫张氏所生太子厚照,年方一十五岁。 
    是年七月,弘宗皇抱恙,日加沉重,召谨身大殿学士梁储、 
武英殿大学士杨廷和、文华殿大学士刘健、文渊阁大学士谢迁, 
一班大臣入宫受命。众臣齐至,帝曰:“朕召众卿,非为别事, 
因孤病势危殆,服药罔效,恐一旦梦赴南柯,难再与众卿聚会。 
此则修短有数,非人力可挽回。惟社稷江山,后虑甚大,故诏 
卿等进宫,付托身后大事。太子年方十五,虽是略具聪明,国 
政未谙,且其素心疏豪,好逸乐游,恐为坏人所惑。朕愿众卿, 
各展经纶,辅之以正,务宜黾勉同心,直言进谏,莫负寡人托 
孤之重,则朕死之日,犹生之年也 !”众臣叩首答曰 :“望我 
主保重龙躯,不须过虑,臣等职分当然,敢不尽心竭力,以报 
陛下 。”帝闻言,辗然笑曰 :“众卿如此,朕无憾矣 !”即命 
梁储代草遗诏。将善后诸般大事,酌议妥当。 
    翌日帝崩,寿止三十六岁。梁储等入宫奏闻张皇后,捧到 
遗诏,拥护太子即位;谥大行皇帝为孝宗敬皇帝,尊张皇后曰 
皇太后,改元正德,大赦天下,颁诏四方,开丧挂孝,少主守 
制宫中。朝廷外事,暂托梁储等摄理。 
    三年服满之后 ,梁储等率诸大臣入宫,请少主临朝视事。 
少主准奏,是日仍衣缟素,祭告先皇。 
 
 
 
 
 
 
 
 
 
 
 
 
 
 
明皇正德下江南                   ・2・ 
 
    翌日五更三点,乃衣衮冕临朝,受文武百官参拜,赐宴殿 
廷,百官谢恩入席,畅倒金樽。酒至数巡,新君道 :“朕蒙先 
帝付托众卿,保孤即位,但孤年幼稚,恐日有万机,未易调和, 
倘涉疏失,众卿务宜努力同心,匡襄辅弼 。”众臣闻言,同闻 
奏曰 :“先帝言犹在耳 ,臣等敢不鞠躬尽瘁,以报知遇之恩。 
但愿我主俯垂天听 ,臣等敢不竭诚上献,以备圣裁 。”帝曰: 
“众卿如此尽心,则上可以慰先帝在天之灵,下可以宏朝野升 
平之业 。惟是陕西等处,乃国家咽喉之地,先帝亦以此关心, 
孤今欲令良臣前往镇守,卿等合议何人堪当厥任?”梁储奏曰: 
“现任兵部侍郎杨一清,其人足智多谋,堪居此职,我主用之, 
可保无虑 。”少主闻言大悦,就叫 :“杨卿家听封,朕即封尔 
为都御史,总制陕西等处三边军务,兼理粮饷,任满回京,再 
行升赏 。”杨一清离席谢恩。少主又唤内宫太监刘瑾,封他为 
神机营中军二司,兼统管御林军马诸事务。刘瑾叩头谢恩而起。 
    原来那刘瑾系陕西西安府兴平县人氏,他本姓淡,微贱出 
身 ,父母将他卖与刘太监为养子,故改姓刘。及其养父死后, 
孝宗命他袭职,随着太子出入。不想刘瑾为人诡谋诈伪,善察 
人心。帝为太子时,他常巧设戏玩,与少主在宫娱乐,故得宠 
幸。及少主即位,守制宫中之日,知识已开,且生性好逸乐淫, 
除却酒色二字,无以为悦;但读礼之际,难以册立皇后,日在 
宫中闷闷不乐。刘瑾在侧窥察其意,于是命其羽党马永成等在 
外暗选美丽才妓四名,夤夜用小香车载之入宫,藏于别院,少 
主日夜宴乐其中,不胜畅怀。已经有意封他,故一旦临朝,即 
行封赏。众廷臣亦颇知刘瑾之事,各有不悦之意,无奈金口初 
开,不便进谏,只得再酌琼浆,畅饮而罢。 
    少主退入龙宫,众臣回去。惟有梁储先见新君封了刘瑾重 
权,而所虑者,如止刘瑾一人,羽翼未丰,犹易掣肘;无奈闻 
 
 
 
 
 
 
 
 
 
 
 
 
 
 
明皇正德下江南                   ・3・ 
 
瑾与宗室藩王宸濠相善,而濠之为人,奸伪诈佞,不独廷臣知 
之,即少主亦得闻于先帝。宸濠察刘瑾系近幸之臣,是以交相 
结纳,两人同心合志,胶漆相投一般。今刘瑾赏了重权,恐两 
人表理为奸,养成内患,一旦变生肘腋,莫若预早提防,方为 
上策。因此左思右想,忽然悟得一计,是以宴罢之际,翻身潜 
步,随着少主进来,比至养闲外院,乃低低说道 :“请我主暂 
驻龙躯,老臣有机密事情面奏。” 
    少主回顾,见是梁储,便问爱卿不回衙署,复进宫来何故。 
储曰 :“请我主屏去銮仪侍卫 ,臣乃奏闻 。”少主屏退随从。 
储曰 :“臣闻内变不过宗亲,外乱无非夷狄,今细察藩王宸濠 
平日为人,居心奸险,先帝在日,每防及之,臣恐其久居朝内, 
难保不生别志,请我主试思及之 。”少主闻奏,说道 :“卿若 
不信,朕亦几忘之矣!”欲知正德怎的分发?且听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4・ 
 
 
      第 2 回 
 

谏新君百官联奏 
 
    却说少主闻梁储说及此事,正触着他心中之忧,乃急忙问 
曰 :“据卿家意见,有何善处之法?”储曰 :“以臣愚见,莫 
若赐些兵权与他,调其出镇似要非要之地,迨后别命良臣,于 
其左右掣肘之 。”少主闻言喜曰 :“老卿此谋,正合孤意 。” 
乃即时降诏,就命宸濠为湖北将军,即日起程赴任。旨内言及: 
此是边关要地,非亲信宗室人员,不能重托,故浼王一行,异 
日自当命臣前来,与王分劳,不必入宫面谕,御赐美酒着百官 
送行云云。写毕,就命内官司礼监赉诏前去。 
    谁想梁储此奏 ,固然防及宸濠,实则要先去刘瑾的羽翼, 
少主哪里知他的苦心,但闻奏得有理,并与己心相合,所以依 
允而行。梁储见少主准奏,不胜欢悦,即时告退回衙。 
    且说内宫司礼监捧着圣旨,一路而来,到了王府,宸濠接 
过圣旨,开言问道 :“请问公公,今日之事,是何人所举?” 
内监回说不知 ,并云 :“既是圣上有命,王爷就可作速起程, 
不宜怠缓。”语毕,回宫复命。 
    宸濠遂对着家人说知,就日打叠行程。百官闻报,俱到长 
亭送别,惟有刘瑾把袂殷勤,依依不舍,又复远送一程,少不 
免二人彼此订约,叮嘱一番,方肯回头各别。 
    刘瑾送行回来,在于宫中,日与其党马成永、谷大用、张 
永等八人,为牛马鹰犬之戏,歌舞作乐,以悦圣心;遂至犬能 
 
 
 
 
 
 
 
 
 
 
 
 
 
 
明皇正德下江南                  ・5・ 
 
言语,马习秋千,牛供呼唤,鹰可传言,果是极其工妙;不独 
幼主怡情,即宫中诸人见之,无不称异。刘瑾又令诸美妓献酒 
高歌,弄淫呈媚,是以少主大悦,将临朝视事,置于度外,即 
有表章入奏,何暇观瞻批发。 
    众大臣见主上如此,于朝堂之上,议论纷纷,或恐太后不 
忍命之旦旦临朝,又恐圣礼违和,于是诸臣思欲进宫,联请龙 
安。不意来到宫中,忽见龙凤牌高悬,朱书免见二字,众臣愈 
觉心疑,只得各个退回衙署。 
    惟有梁储、谢迁等曾承先帝遗命,日以社稷为心,且见刘 
瑾日在宫帏,恐其舞弊。是日回到衙中,左思右想,猜疑不着, 
只得命人在外,打听宫内消息,方知刘瑾党羽八人,在宫帏外 
巧设戏兽,歌舞吹弹,酒色并呈,迷惑少主,登时大恐,即日 
纠合百官,交章入奏,其疏曰: 
        臣等窃谓君明臣良 ,邦家之昌;君荒臣佞 ,社稷难 
安。夫色能乱志,戏乃驰神;酒可合欢,最宜知节。迩闻 
我主耽于巧玩,溺于欢娱,日犹不足,夜以继之,怡悦龙 
心,损亏圣体。臣等叨居重任,未遑扶正,殊属愧心!且 
近见我君旨从宫出,概不与闻;表入奏行,未见发落。臣 
等暗卜宫帏之内,定有佞臣巧设俳优,羁留万乘,遂至免 
见悬牌于宫前,龙座久虚于朝上。臣等虽无伊尹周公之足 
任,而圣主有禹汤文武之可几。有些佞臣,乞将正法,以 
杜将来。若以臣等之言为是,即宣敕赐施行;如以臣等之 
言为非,亦宜明加斥责,以昭赏罚之公平,以彰英明之勇 
断。上下黾勉,以副先帝升遐时顾命之语,勿使臣等有负 
先帝,又负陛下,故不得不上渎天听。伏祈准奏,不胜厚 
幸,临疏神驰,诚惶诚恐之至,谨疏。 
    此表交与把守宫门之人,着其代行传入。于是传宣官将此 
 
 
 
 
 
 
 
 
 
 
 
 
 
 
明皇正德下江南                  ・6・ 
 
表捧进宫中,少主接疏看毕,不胜惆怅。 
    刘瑾等在旁,见主上看了那道表章,如此光景,定知外臣 
联名章奏,乃假作婉容问曰 :“此表所奏何事?为何主上看了 
如此耽愁 ?”正德遂将此表赐与他们观看,刘瑾与其党看毕, 
乃一同跪下奏曰 :“奴婢只道为着何由,原来诸臣欲主上烦噪 
耳!我主何须纳闷,他们因见圣驾数日不朝,各道表章未暇发 
落 ,他恐主上一时命其发遣,他们就觉艰辛,是以捏些正言, 
装成忠臣模样,谓恐我主荒疏国政,其实只为私事耳!”上曰: 
“朕之所忧者,亦是为此,孤皇素性闲逸,若必日日临朝,表 
章要亲自批发,则果如卿等所言,欲置我于烦噪耳!即上古贤 
圣之君,皆将天下之事,分任百官代理,安有尽付其君,而诸 
臣反素餐自乐者哉,卿等有何妙计?将他们表章批发 。”瑾等 
随机应曰 :“为人臣者,食君之禄,自当分君之忧,今诸臣不 
知责己,而反责于君;且万乘之尊,岂宜妄加斥责,此乃不忠 
不敬之甚也。如此之臣,固不堪托以股肱重任,亦不宜斥责于 
他 。奴婢今有一计,上可以免君皇之虑,下可以愧诸臣之心, 
未知万岁可容奏否?”上曰:“有何妙计?直奏不妨 。”瑾曰: 
“奴等八人,素怀忠君报国之心,久欲代万岁分劳,惟是未蒙 
金诺,不敢辄行。倘万岁不嫌庸劣,命奴等入掌司礼监,兼督 
团营军机房事务,统理天下表章,则上不至我主之忧,下不至 
诸臣之虑,万岁翌日临朝,对他们说知,命奴仆将诸臣表章一 
一批发,足愧他们图乐之羞矣!”少主闻言喜曰 :“据卿所奏, 
甚合孤意,朕就命卿等暂居此职,待异日别有能臣,然后另举, 
惟是凡事须要小心办理方可 。”瑾等叩头受命,暗中欢喜,以 
为得遂其谋,即将诸臣表章批下,写着朕依众卿所奏,明早临 
朝,目下已命刘瑾司政表章之事。 
    此表一下 ,众文武大惊曰 :“我等上疏,正欲剪除此贼, 
 
 
 
 
 
 
 
 
 
 
 
 
 
 
明皇正德下江南                  ・7・ 
 
谁想少主暗昧,反为大用于他,何乃一旦昏迷如此,社稷江山, 
不久危矣!倘主临朝,我等再当苦奏。” 
    翌日五更三点 ,圣主登朝,文武分班,俯伏已毕,上曰: 
“朕因有事,是故数日未及听政,今者临朝,众卿有何表章?” 
于是文华殿大学士刘健 、文渊阁大学士谢迁,执笏出班奏曰: 
“臣闻我主在于宫中,与那些幸臣,日将秦声赵曲,山禽野兽, 
错杂君前,迷荡君心,至荒国政。惟望我主保重万乘之躯,将 
瑾等速正国法,因何反为大用于他,万望我主参详。” 
    少主听罢,愠容不悦,即拂袖下殿,退入宫中。满朝文武, 
面面相窥,知少主重用谗臣,难于苦谏,只得退出朝堂,各回 
衙署而去,抱闷不乐。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8・ 
 
 
      第 3 回 
 

诱村愚假扮刺客 
 
    却说刘瑾见诸大臣在于殿上,直斥其奸,又见少主怒而不 
言,心中甚是惊惕。随少主回宫之后,乃同其朋党到静院之中, 
对着七人说道 :“自今主上虽是依计而行,无奈百官如此,诚 
恐不能久居此职;且主上又是命某暂掌,倘一旦龙心有变,此 
职固难保守,又恐被他人所害。必要生出一条妙计,得些功劳, 
使主上借以压诸臣之舌,我们乃能实授此职,得主上深信,可 
以从中取事;如若不然,则今日之功,犹草上之霜,倘被太阳 
一照,则销溶无痕矣。” 
    谷大用开言说道 :“某有一计在此,不知可用得否?”众 
人便问如何?大用曰 :“若随如心愿,须生斩灭心,待某明日 
潜出宫帏,忙到荒村僻壤之中,多用些银子哄购一个村愚鲁莽 
之徒回来,藏在深宫之中,以优礼甜悦其心,然后哄其扮作刺 
客,行刺主上,我等上前追捕,斩之以灭口实,那时定获救驾 
之功,何愁此职不实,大事不成。”众人一闻此言,各皆鼓掌, 
称妙绝妙绝了。刘瑾即取出白银,嘱他克日行事。 
    谷大用即日起程,潜出宫帏,直望山僻村庄而去。不想访 
寻数日,尚未见有合眼之人。忽一日来到西山庄所,见有一个 
老妪,立于门前啼哭。大用上前细问,那老妪拭目答曰 :“老 
身姓张,夫君程玉田,不幸于上年病故,所生二子。长子程英, 
现出佣工。次子程保,年已二十,不遵约束,与那些恶少闲游, 
 
 
 
 
 
 
 
 
 
 
 
 
 
 
明皇正德下江南                  ・9・ 
 
专务赌荡花消,遂至为非作歹。今早闻人传说,被官差拿获去 
了。老身年逾七十,不欲见子死于市朝,是故悲哭。今见官人 
垂怜 ,只得据实诉言,伏望救不肖回来一面,老身即赴黄泉, 
亦当瞑目矣!” 
    大用闻言,正合心中之意,就随机答曰 :“我见妈妈甚是 
可怜,意欲用些银子,搭救你儿子回来,未知意下若何?”老 
妪急忙答道 :“若得官人救我儿子,我母子二人,自当衔环结 
草以报。”说罢,跪下地来。谷大用扶起道:“妈妈不必如此。” 
    于是谷大用辞别老妪,来到城中,把程保救了出来,大用 
即同他回家。张氏大喜,与儿子叩头谢恩。大用曰 :“吾观令 
郎年富力强,正当有用之际,何不使学些技艺,以讨出头,安 
可留之在家 ,为此不端之事 。”老妪闻言叹曰 :“官人此言, 
老身岂有不欲之理,惟是无人推挽,亦属空言。”大用曰:“我 
见妈妈这般垂老,且见令郎气宇不凡,思欲带他前去,将来或 
有个出头日子,但未知尊意若何?”老妪闻言答曰 :“难得官 
人仗义,救他出来.就是我母子再生父母,今又如此美意,安 
有不从之理。惟是急忙之中,忘问了尊姓大名,家居何处?现 
任何职?”大用随口答曰 :“我姓赵名昆,京都人氏,现做主 
府随从之官,今因奉差过此,见妈妈如此悲啼,遂动了某的慈 
心,故把令郎救出。今见令郎气宇轩昂,是以欲带他前去,讨 
个出头日子,既是妈妈肯允,某有白银一百两,送与妈妈,以 
为薪水之费 ,令郎衣冠行李,自有下官料理,倘有出头之日, 
是必回来报知!”说罢,即取出银两,递与张氏,另有三十两, 
交与程保,使他作防身之用。 
    张氏与程保 ,喜出非常,乃说道 :“今得官人如此怜悯, 
幸出三生,何敢复受金帛。”大用曰 :“些须微意,何足为言, 
望祈笑纳。”张氏母子只得拜领,入内收藏;请大用登堂款待。 
 
 
 
 
 
 
 
 
 
 
 
 
 
 
明皇正德下江南                  ・10・ 
 
程保入内,叠些衣衾,转出堂中,焚香告祭先祖,就与母亲拜 
别 ,并云 :“兄长回家,可对他说知,但有好意,定必来报, 
不用挂心 。”张氏看有银两安家 ,心中欢喜,致嘱程保一番, 
送出门前。张氏又向谷大用叩头谢恩,方才转步回家。 
    程保于是喜喜欢欢,同着大用,直入京城。大用随买了衣 
冠,与程保扮作官监模样,乘着黄昏时候,一同进宫,藏于深 
院,然后告知刘瑾。刘瑾闻言大喜,自此八人常在宫帏内,打 
听得少主游幸之处。 
    忽一日闻外国进来许多灵禽异兽,放在御苑之中,过了数 
日,少主欲前往观看。刘瑾即向大用说知,叫他行事。 
    大用领命,于是来见了程保,假作欢欣之状。程保便问恩 
公,此回为何如此欢喜?大用曰 :“俺带了贤兄回来,并未举 
兄建功立业,殊属可愧,今者思得一计,甚是便宜,但未晓贤 
兄可为我代劳否 ?诚恐执意不允,是以不敢直言 。”程保曰: 
“愚受明公活命之恩,提携之义,无可衔环,倘恩公有命,即 
赴汤蹈火亦所勿辞,安敢漏泄恩公之事,倘如不信,待某对天 
发下誓来 。”语毕,下落庭阶,指天而誓。大用曰 :“贤兄果 
是义勇两全之人也!” 
    遂携保手登堂,附耳说道 :“贤兄有所不知,只因主上封 
了刘公公重权 ,却被朝内诸臣交章劾奏。刘公公恐主上心变, 
欲固其职,想得一名勇士。某欲兄台建功立业,故在刘公公面 
前夸兄英勇,将兄推荐。刘公公大喜,特命某回来,叫将贤兄 
扮作刺客,待今朝五更时候,使某带兄至御花园,躲在竹林之 
中。明日主上游到此处,兄可突出,假作行刺于主上,我等在 
此随驾,必然能够相从。那时我等从后赶来,与汝厮杀,汝可 
诈败佯输 ,望着东方而走,自有地方叫你躲避。待主上回宫, 
然后放汝出来。如是在我等则有救驾之功,在贤兄定得刘公公 
 
 
 
 
 
 
 
 
 
 
 
 
 
 
明皇正德下江南                  ・11・ 
 
升赏,岂不是一举两利么?”程保听罢,鼓掌曰:“这般小事, 
且又有利于吾,安有不从之理!五鼓时候,同某前往就是。” 
    大用见说,不胜欢喜,于是辞了程保出来,寻着刘瑾等七 
人,将言语告知。众人大喜。大用又曰 :“程保诈败之时,出 
其不意,就可斩之以灭口,将其首级献主邀功 。”各皆点头领 
诺。 
    到了五更时候,大用遂把程保装扮起来,叫其怀带干粮利 
刃,带他到竹林之内躲藏去了。自乃随着诸人,护驾而去。 
    是时少主与程保二人,如在睡梦之中,安知一众奸臣之计。 
    少主是日果然至花园游玩,因是宫帏内地,只命瑾等八人, 
并些羽林军士拥护而去。但见满苑名花,似迎銮而竟笑;绕堤 
飞鸟,如接驾以相呼。数不尽怪石奇峰,观不尽苍松翠竹。鸳 
鸯对对,飞鸣交颈于清波;麋鹿群群,逐队奔驰于灵囿。少主 
默会物情,不胜喜悦。 
    不想来到竹园之间,突出一人,头扎红巾,冠簪雉尾,抢 
步上前,举刀便刺。吓得少主魂飞天外,大叫左右救驾,自乃 
急忙退走。 
    刘瑾等八人,于是拔出腰刀,挺身占先,假意上前与程保 
厮杀。刘瑾丢个眼色,使程保退走;程保会意,于是诈败,望 
着东方而走。瑾等从背后赶来。程保走了一程,见只是瑾等八 
人,遂问曰:“何处方能躲避?”瑾乃妄指曰. :“这个古井, 
足可隐蔽 。”程保那知是计 ,向后低头一看,刘瑾出其不意, 
斩程保于阶下。 
    那时羽林军士亦已赶到,刘瑾遂将首级割了,同到少主銮 
前奏功。少主大喜道:“卿家救驾有功,保朕回銮,然后封赏; 
恨不能生擒此贼 ,以究何人主使?”瑾曰 :“奴婢恐他逃脱, 
是以斩之。”少主又曰:“今凶手既死,姑置不追!” 
 
 
 
 
 
 
 
 
 
 
 
 
 
 
明皇正德下江南                  ・12・ 
 
    遂命瑾等保驾回宫,将此事入奏国太;国太闻奏,唤刘瑾 
到身前,赏赐许多金银。刘瑾叩头谢恩出来,将国太所赐之物, 
以一半赏了谷大用 ,以一半赏了张永等六人。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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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 回 
 

为避祸忠臣致仕 
 
    却说少主自从那日起,见刘瑾等有救驾之功,更将他们宠 
幸。翌日临朝,就唤刘瑾上前,封他为内宫司礼銮仪监,实授 
团营军机房,统理天下表章事务。 
    是时在廷诸臣,前经入奏,主上未降纶音,犹冀龙心醒悟, 
贬此奸阉;不意是日临朝,不问他事,先对刘瑾实授此职,众 
臣心怀不忿,遂上前谏曰 :“臣想军机房事务,统理天下,及 
外国来往表章,并降黜升调诸臣之重任,非英伟才略之臣,不 
能当此,臣等想刘瑾胸无文绣,腹乏诗书,只可奔走宫帏,供 
君给使,岂宜付此重任,惟望圣主参详。” 
    少主斯时,只知溺爱权阉,那辨诸臣忠谏,且见己若御朝, 
凡有封赏,诸臣定必交章苦谏,又触着刘瑾诸人臣,欲置主于 
烦噪之语,所以勃然大怒,对着诸臣骂曰 :“尔等庸才,只是 
自图安逸,欲置朕于愁烦,朕若不命刘瑾执掌此职,用尔为之, 
尔等更觉多事矣!且刘卿现有救驾之功,理宜升赏,岂如尔等 
皆固位苟安之辈么?”诸臣被骂,各皆俯首无言。 
    是时梁储身抱微恙,上朝乞假,是以不同诸臣进谏;及见 
少主大怒,又提起刘瑾救驾有功,心中甚是疑惑,遂勉强进前 
谏曰 :“臣未知我主有何惊悚,遂至刘瑾有救驾之功,乞详开 
示?”少主遂将游玩事情,一一向梁储说知。梁储见说刺客被 
刘瑾所斩,心中已是不信,暗想:“刺客之来,必有主使之人, 
 
 
 
 
 
 
 
 
 
 
 
 
 
 
明皇正德下江南                  ・14・ 
 
御花园中,非有内应,决不能到;且凡刺客,都是胆勇兼备之 
士,刘瑾乃无勇奴才,有何本领杀他;以我看来,此事定有机 
谋在内,惟是并无赃证,难与相争;且主上近日宠幸异常,谅 
难谏止,莫若暂时隐忍,以观其后 。”于是上前告病,乞赐给 
假调医。少主准奏,赏假一月,梁储谢恩而退。少主又赐刘瑾 
八人许多财宝,然后退朝。 
    诸臣皆含恨而出。惟有杨廷和李东阳、刘健、谢迁等一班 
大臣 ,知道少主昏昧,宠用群阉,难于谏阻,国家不久多事, 
乃各个上表求给致仕。瑾遂假少主之名下诏曰 :“悉听诸臣解 
印,毋须停留。惟有李东阳一人,不准告退。” 
    看官你道为何?只因他乃湖南宜宣府东湖县人氏,由翰林 
院出身,现任户部尚书之职,素性谦恭,寡言少语,大有容人 
之量。故刘瑾那班奸党,喜其平日不甚与他作对,又恐招人议 
论,谓他将忠良尽贬,故暗奏主上,大用其人。少主无计不从, 
就日加封李东阳为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李东阳只得趋朝 
谢恩。 
    诸臣得接圣旨,各皆收拾还乡。同僚在长亭饯别。时李东 
阳亦在席上,不觉仰天叹曰 :“我亦无心居此地,恨难同伴返 
乡津 。”百官闻言答曰 :“大人何必发叹,从来豪杰处世,或 
洁身去世,或亡身济世,各随其遇,难以画一;某等去后,万 
望大人力展经略,赞佐朝纲,以免生民涂炭,不胜厚幸。” 
    自诸臣去后,少主觉朝内无人,及梁储病愈,遂以兼掌六 
部尚书,入阁办事。 
    众臣致仕,适遇梁储养病,不在其列,此亦上天留挽忠良, 
保护社稷之意也! 
    却说刘瑾见忠臣去后,进用其党,兵权日盛,是故中外群 
臣畏之;惟是他心中,仍惧着梁储与李东阳二人,尚不敢十分 
 
 
 
 
 
 
 
 
 
 
 
 
 
 
明皇正德下江南                  ・15・ 
 
猖獗,只管内揣上意,外劾诸臣,使其自顾不暇,无敢进谏。 
    此时有左部御史铣彦徽,见诸臣告退,刘瑾弄权,遂会同 
十三道御史,交章入奏,请斥权阉以正国法。又有兵部主事王 
守仁,亦同上疏,恳追回旧日告退诸臣,复还原职,以开言路, 
并乞主上免宴罢欢,亲临国政,剪除奸佞,以安社稷;如若不 
听臣言,纵有上关宗社危疑之事,下及邦家离乱之机,诸臣谁 
敢进言,陛下孰从而听之。 
    疏入,帝乃对瑾言曰 :“似卿何过,而众臣屡次弹奏,卿 
果有什仇恨,乃至此哉 。”刘瑾闻言,慌忙跪下泣曰 :“奴仆 
非与各大臣有隙,但无羔羊美酒,不足以调人之口耳!譬如秋 
月在天,影泻尘寰,佳人喜于玩游,盗贼恶其光明;春雨如膏, 
农夫喜其润泽 ,行人恶其泥泞 。上天犹且与人不足,何况于 
奴?即于陛下而言,身为万乘之尊,不过稍为恒人之戏,以遣 
闲情,所费何几,所误何事?而众臣尚且多言斥奏,特恐陛下 
他日一举一动 ,亦当听命于诸臣,即有奸恶 ,亦不由万岁废 
弃 。”少主乃拍案骂曰 :“尔等纠党恃众,欲挟制孤皇乎 ?” 
遂即下令,将铣彦徽等各皆廷杖三十六,削职为民,永不复用。 
可怜这等年老之臣,受刑不过,死于杖下。又将王守仁贬为贵 
州龙场驿丞。 
    梁储与李东阳急赶入朝保奏,不想诸臣已经被责,主上入 
宫去了。二人乃议曰 :“方今主上年幼,惑于佞臣,我等受先 
帝托孤之重,理宜鞠躬尽瘁,为国捐躯,拼死陈奏;无奈忠良 
尽退,奸佞立朝,恐一旦变将起来,无人救授,岂不是有负先 
帝托孤之心?莫若暂留残喘,察彼行藏,以免疏虑 。”于是各 
回衙中去了。 
    再说王守仁,系江南临安府石屏县人氏,由进士出身,秉 
性孤忠,不避权贵,武有孙吴之略,文有诸葛之谋。此日贬为 
 
 
 
 
 
 
 
 
 
 
 
 
 
 
明皇正德下江南                  ・16・ 
 
龙场驿丞,收拾家眷,即日登程,直望贵州而去。 
    不想刘瑾那厮 ,久知守仁智勇兼备之士,素性忠耿之人, 
恐其留为后患,就欲谋害于他,乃暗命心腹勇士四人,预先去 
到半途,僻静险津,将他满门截杀。 
    守仁一路而来,见人烟渐渐稀少,两岸尽是高山,极其险 
阻 ,前面去路,只容一舟可渡,忽然悟道 :“为何到了这里, 
莫非奸党用谋,特遣我到此间,将我谋害不成 。”乃止住舟人 
且慢进发,明日再行。心中忖道 :“前者刘瑾那厮,也曾屡次 
命人说我拜他门下,奈我立志不从,故有今日之事!为何我同 
各御史一般上奏,主上既将诸臣廷仗削职,何独贬我为龙场驿 
丞,显系刘瑾这班奸党,预知此处危津,可以埋伏刺客,故特 
遣我到此 ,将吾截杀 ,以绝后患耳!这等机谋,岂能出吾之 
料。”乃心生一计,并不向家人说知,写了一封书信收在袖中, 
诈作疯癫,胡言乱语,笑哭无常,逢人便骂。家人一时不知为 
计,左右诸人,一时未及堤防,被守仁趁着夜色朦胧,抽身上 
岸,走至江滨,弃冠服于道上,投大石于波间,遗书一封,隐 
名埋姓,逃入武夷山去了。及至家人上岸,寻见遗物,皆谓守 
仁投江死了,一时惊动,人人来看,信以为真。 
    是时浙江藩臬及郡守杨万瑛闻知 ,皆来设祭,家人妇子, 
亦成服招魂,悲哀之声,闻于数里。其书内有云:拜请杨郡守 
大哥,浼他着兵船护送家眷回乡。杨万瑛是日就命兵船护送他 
家眷回临安而去。这是守仁自己脱身,犹恐奸徒害他家眷的计 
谋。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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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回 
 

建私第刘瑾宣淫 
 
    再说刘瑾,自彦徽、守仁等去后,朝内新官,大半是其心 
腹,及至刺客回来,知守仁投江死了,从此更无忌惮,荐吏部 
尚书焦芳为谨身殿大学士,入阁办事。 
    焦芳系湖北安陆府京山县人氏 ,由进士出身,贪暴不仁, 
专媚权贵,与瑾甚相契好。取用之后,日购精巧戏玩之物,陈 
列君前。见少主宴乐玩弄之时,即拣数十烦琐表章,请主上裁 
处 。少主不悦道 :“朕以爱卿等司掌此职,不过欲图安逸耳! 
今卿等不能办理,又复使朕批决,劳孤烦躁,何用卿等为哉?” 
瑾等闻言大喜,由是军国重事,不用奏请,任意批行。于是满 
朝文武,皆畏其威,只有李东阳、梁储二人,坐卧不安,惟是 
四时防察,以备不虞。又欲几次入宫,奏闻国太,因未得其便, 
只是耽忧而已。 
    瑾于宫外,另建一所私第,极其华丽,珍宝玩器充实其中, 
自忖位极人臣,大如所愿,惟恨难与美妓作乐,空负风流。于 
是遍问左右,谁有良方妙药,可能复尔阳物,留心提拔升赏。 
    忽见座上一人进言曰 :“昔者我探名山,游鉴胜景,偶遇 
一道人 ,自称访治怪症,有起死回生之妙。余见他状貌不凡, 
飘飘若仙,遂拂石磴,同他坐坐,求其良方。道人曰 :‘近闻 
朝内阉宦大臣,想挽回阳物长劲,以娱女色,因此检查卢扁医 
案,及真人秘传参订一方,制炼得法,滋肾补精,服之交媾必 
 
 
 
 
 
 
 
 
 
 
 
 
 
 
明皇正德下江南                  ・18・ 
 
兴,长劲不倦,昼夜不停 。’他言毕,即探囊取出一包,珍传 
于余。余得此方,珍藏匣内,深夜焚香,启而视之,见其药味 
珍宝,配制得法,真是玄机参透,不敢轻泄。今闻公公想服妙 
药 ,以回春阳,余愿将此奇方,原包馈送 。”刘瑾闻言大喜, 
目视其人,乃门下士贾先也。先即检出原方呈上刘瑾,瑾展开 
细阅详读起来。 
    刘瑾读罢赞曰 :“真是奇方,专补先天不足,而助命门真 
火,服之必应 。”即命家人买备道地各药,监功制造,刻时造 
成 ,日服三次,见功甚速,精神倍添,玉茎渐长,德回原相, 
延年补精 。刘瑾自是多蓄美女,日夜宣淫为乐,即宫娥御嫔, 
凡有姿色者,罔不被其淫污,按下休提。 
    且说正德六年,庚午夏四月,陕西兴安府石泉县白花村王 
寘钅 番造反。因为是年石泉、紫阳、白河三县,米谷腾贵,黎民 
窘甚,粒米如珠,民心思乱。王寘钅 番系弘治时武痒生,因屡试 
不第,无心进取,日在家乡,交结四方无赖,恃强凌弱,无所 
不为。因此饥民多有依附,声势渐大,每往村庄打劫。又有胞 
弟王权,精通武艺,交结一朋,姓祝字荣彪,好武有力,自称 
小蛮王,号其党曰会蜂会。其所居巢穴,在两山之间,长枕数 
里 ,只有一条小路可入其中。他在高山之上,四面筑起炮台, 
路口一带水湾,巢内火药矢石,堆积无数。山后小山极多,路 
口极散,官兵不能捕获;遂至日积月累,聚集数千余人,分屯 
左右村乡 ,以作羽翼。适逢饥馑,粮草欠缺,于是私行抢夺, 
客商往来不通。 
    石泉县知县张钰、守备伍鸣谦、游击范士奎闻知,带了五 
百营兵,暗行捕捉,不意来到白花村内,适遇王寘钅 番带了二百 
余人,打劫回来,认得官兵前来捕捉,即将号炮放起,四面羽 
翼齐来,就将石泉县人马团团围住,炮火连天,一场大战,贼 
 
 
 
 
 
 
 
 
 
 
 
 
 
 
明皇正德下江南                  ・19・ 
 
兵越杀越多,杀至天明,可怜知县守备,及五百官兵,尽死于 
贼人之手。只有游击范士奎,身受重伤,逃回城中。 
    县丞梁汝均,立写告急文书,差人往各宪辕门投递。满城 
百姓闻知 ,坐卧不安,犹恐贼兵到来,四散奔逃,觅地安身。 
欲知贼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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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 回 
 

白花村寘钅番起义 
 
    却说寘钅番见杀死县令,事大如天 ,乃乘势就将附近村民, 
尽行捉获,不愿从者杀之。此际大半愿从,以活目前性命。是 
日所降之众,共有数千余人,寘钅番一一收纳。再命人到城中打 
探消息 ;又命人带了号炮,吩咐于各乡隘口把守,官兵一到, 
可将号炮放起,吾自有兵接应;又命新降之人,将战死尸首抛 
弃山坑。复到巢中,点查兄弟,死了八人,负伤带箭者,亦有 
数十。一面叫人登记功劳于簿,待至成功之日,然后追赏,一 
面命人办酒与兄弟犒功。酒至数巡,寘钅番起身拱手说道 :“众 
家兄弟,请听吾言:我们当初本非欲图大事,不过想霸踞一方, 
免众位兄弟飘流四海 ,吾愿足矣!不意这班狗官,反来侵犯。 
今日之事,逼迫不得已而为之。我们盔甲未便,人心未齐,尚 
能一鼓取胜,看将起来,莫非天命有归;又闻新君无道,信任 
谗臣,贬退忠良,朝无勇将,倘若带兵直入,扫荡中原,夺取 
江山,易如反掌。凑巧今日事已至此,况且杨一清总制三边军 
务,他若一闻,必定起兵来剿,他有文韬武略之才,若疾然而 
到,如之奈何?以弟愚见,不若先下手为妙,唤齐兄弟,并新 
降之兵,约有万余,足可纵横天下。惟是师出无名,诚恐人心 
不服,我欲写招兵旗一道,只说刘瑾弄权,迷惑少主,残害忠 
良,神人共愤,百姓离心,故我特起义师,诛灭奸党,所过州 
县,军民人等不用惊慌,若然相拒,破城之日,寸草不留。倘 
 
 
 
 
 
 
 
 
 
 
 
 
 
 
明皇正德下江南                  ・21・ 
 
四海英雄 ,能同是志,不问三教九流,以及犯人,一到军前, 
必然收纳。如此必定人来归附。先取紫阳、白河二县,次取延 
安,直入京师,不过二百里之遥,扫荡江山,夺取天下,不知 
众位兄弟,以为何如?” 
    众人听罢大喜,说道 :“兄台所言,真乃神机妙算,非我 
等所能及也 。”寘钅 番道 :“惟是行军之事,非同儿戏,先贵得 
人 ,后贵得兵,兵法云:无主不可以行军,无令不足以调遣。 
今大谋已定 ,不用更移 ,列位推谁主将,早行号令,以定军 
仪?” 
    众人离席同声说道:“非大哥足智多谋,何人敢当此任。” 
寘钅 番闻言辞曰 :“弟实毫无本事,不过略解军情,蠢拙庸愚, 
难堪重任,愿各位别举才能 。”众人道 :“我们主意已定,大 
哥不用推辞 。”于是一总上前,举他上坐,拜将下去。寘钅 番只 
得还礼道 :“既蒙列位弟兄,推吾为主,惟是行军帅令,难以 
徇私,各宜凛遵,违令执法,骨肉皆然,无相怨恨 。”众人同 
声说道 :“倘有违法,甘当军令 。”寘钅 番闻言大喜,命众人复 
回原位,畅饮而散。 
    翌日设帐安营,寘钅 番自称为统兵灭寇大都督。旗上写着三 
军司命,坐在帐中,命左右请列位英雄上帐。于是众人来到帐 
前,施礼道:“都督大人,唤我们到来,有何商议?”寘钅 番曰: 
“方今起兵,各宜踊跃,有令当遵,毋得抗违,凛之慎之,今 
将规条拟就,请众位观看。”乃将规条取出,众人看道: 
        “一、行军对阵闻鼓而进,闻金而退,各依队伍,违 
令者斩。二、军兵所到各处州县,有令照令施行,无令不 
得伤残百姓,违者立斩。三、军中器械务必鲜明,一闻号 
炮之声 ,踊跃杀上,倘有临阵畏缩,不肯对敌者斩。四、 
军令已下,不得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及与敌兵一到,不 
 
 
 
 
 
 
 
 
 
 
 
 
 
 
明皇正德下江南                  ・22・ 
 
许鼓噪喧哗,违者重责四十。五、到各处村庄捉获军民人 
等,不许擅自释放,即要请令定夺,违者重责。六、兵将 
不许因便探亲 ,寄宿民家;又不许窥探妇人,酗酒宿娼, 
奸淫苟合 ,违者立斩,决不宽饶。军令如雷,各宜凛遵, 
毋滋后悔!后书年月日示。” 
    是日遂把招兵旗扯起,帐外设一石狮,重约百斤,四海英 
雄,奋志投军,双手提得石狮起者,方许进帐。于是远近匪徒, 
以及城内军犯,俱来入伙。 
    是日有一汉子,身高丈三,腰围八尺,相貌堂堂,带着百 
余勇士。来军前厉声说道 :“吾乃延安府宜川县马万程,要见 
都督爷,敢望帐前军士,入帐通传。”军士承命入营禀曰:“现 
帐外有一汉子,生得十分威勇,自称宜川马万程,叫小卒入来 
通报。” 
    王权从旁说道 :“这远来门徒,不可任其猝进,须要参详 
裁夺。”寘钅番闻言 ,对众说道 :“方今用人之际,招贤纳士, 
不可轻弃,以阻远来之客。今且以礼相迎,看其举动若何,然 
后再作道理。”即命大开军门,出来迎接道 :“不知英雄驾临, 
有失远迎,望祈恕罪 。”马万程躬身答道 :“某在盛府教习门 
徒,因姐夫王守仁,被奸党陷害,久欲为他报仇,自恨独力难 
行,因闻都督兴仁义之师,为国灭贼,故不远千里而来,统率 
门人,愿同竭力向前,未知都督肯容纳否?”寘钅番道 :“兄弟 
无才 ,正欲广招英雄,多纳贤士,今幸足下光临,赐教相助, 
正是天合人和,何愁国贼不灭。今特举足下为破敌开路大先锋, 
带领各门徒,并三千人马,先取石泉、紫阳、白河三县,吾当 
大兴人马,随后接应 。”马万程拜领印绶,祭旗兴兵,声言为 
王守仁复仇,誓师告众。乃点了人马三千,攻打石泉县去了。 
    寘钅番恐其有变,遂又命胞弟王权为副先锋 ,带领三千人 
 
 
 
 
 
 
 
 
 
 
 
 
 
 
明皇正德下江南                  ・23・ 
 
马,随后陆续接应,并吩咐留心察看马万程举动;又命祝荣彪, 
为押阵总兵大司马,领四千铁甲兵,解送粮草;又在众兄弟之 
中,拣选有智略者,张寿平为军中参谋,其余兄弟皆为提标之 
职,分为左哨右哨,各领兵五百,联络相应。分派已定,同参 
谋点齐人马,共得将士四十八名,兵卒三万六百七十名,浩浩 
荡荡,征旗蔽日,金鼓齐鸣,竟向石泉县进发。欲知石泉县万 
民存亡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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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回 
 

劫贼营刘琼败北 
 
    却说兴安府知府高国桢,接得石泉县县丞告急文书,知王 
寘钅 番造反,杀死知县守备 ,即刻回文,暂令该县丞兼署正印, 
摄理钱粮军民事务,候本府呈各大宪,请其发兵剿贼,以扶黎 
庶。发札去后,寝食不安,忖思贼势甚猛,党羽甚多,诚恐石 
泉县有失,就请众文武会议,提兵救城保民之策。 
    不一时间,众官齐进衙内,酌量定了。国桢就命镇守陕西 
兴安府总兵官赵廷俊协同参将刘琼 ,点起八千兵马来救石泉。 
即修文书一道,前往紫阳、白河二县,饬令点兵接应;又申文 
三边,到总制杨一清处,请他发兵相应。 
    酌议已定,众官告别回衙,即时点起三军。赵廷俊命刘琼 
带三千兵马,当先迎敌;又命把总姚玉清,带五千人马,埋伏 
石泉县后 ,待紫阳、白河二县的兵到,然后杀出,三面夹攻, 
定获全胜。 
    参将刘琼带领人马 ,一路而来,见那些百姓,拖男带女, 
奔走彷徨 ,叫苦连天,说道 :“贼兵有十万之众,蜂拥而来, 
将临城下 。”刘琼见说,即吩咐众百姓速往兴安躲避,百姓拜 
谢而去。忽见前面哨马报道 :“山前后隐隐尘头起处,想必贼 
兵来了 。”参将刘琼就命再往打探虚实。遂传令三军,急速赶 
进城中驻扎,来到城边,见城门紧闭,遂令军士叩门。 
    谁想城内军民,见粮草已尽,正在彷徨。忽闻城外人马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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嚷,只道贼兵攻城,急忙跑上城楼观看,认得是本镇之兵,犹 
如天降一般,大启城门迎接,三军一齐拥入。刘琼问及贼势如 
何?游击一一说知。话犹未了,忽闻城外铳炮连天,贼兵大队 
拥来,为首一员大将,头戴银盔,身披银甲,手执银枪,威风 
凛凛,杀气腾腾。刘琼忖度道 :“此人非是贼人之党,料他被 
诱投降,不若趁其阵脚未定,与他一战,便知详悉 。”乃命姚 
玉清伏于城后,亲自下城杀出。 
    马万程见城内有官兵杀来,就把银枪一摆,贼兵一字几分 
开,马万程喝道 :“来者报名受死 。”参将提刀出马,指点骂 
曰:“睁开狗眼,不认得陕西兴安府陆路提标中军参将刘琼么? 
你是何人?快把狗名报上。”马万程笑道 :“灭寇大都督麾下, 
破敌先锋马万程在此。”说罢把银枪捻定,望着刘琼心窝刺去。 
刘琼用刀架住,两下鼓角齐鸣,大战一番,不分胜负。恰值王 
权兵到,上前接战。刘琼见贼兵势大,恐防有失,就把钢刀向 
后一摆,且战且走,贼兵紧紧追上。 
    忽听得斜刺里炮响三声 ,一标军马杀出,为首一员大将, 
高声喝道 :“贼众休得逞强 。”于是上前截住 ,与王权交战。 
刘琼知是把总姚玉深杀来救护,即便转回,再与贼人对垒,看 
看天色已晚,各自鸣金收军。 
    刘琼是晚在帐中,对姚玉清说道 :“吾今日会战见贼兵队 
伍不甚齐整 ,安营未定,不若今晚三更时候,足下去劫他营, 
谅他必无准备 ,吾分兵于左右击之,必获全胜 。”姚玉清道: 
“此议甚合吾意 。”于是吩咐三军,饱餐战饭,二更装束,三 
鼓要到贼营,茅草硝黄,多多带备,一闻号炮,放火烧营。但 
见贼营火起,转身杀回,吾自提兵助杀。各个领命而出。 
    且说紫阳、白河二县 ,接得兴安府总兵赵廷俊文牒读毕, 
遂与前营游击海泛都司,点八百精兵,就夜起行,直望石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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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去。 
    再说马万程回到营中,与王权商议曰 :“今日我与敌人交 
战,见他刀法不乱,他又能预伏一支人马,在于城后,以防有 
失 。如此观之,定非草莽之辈,今夜月沉星暗,倘他来劫寨, 
如之奈何?”王权曰 :“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莫若我与先 
锋各带二千五百人马,在于左右埋伏,尚剩兵将,叫他遍执征 
旗 ,虚张声势。倘见敌人来到,任其过尽,然后把号炮放起, 
我与先锋一齐杀出。”商议停当,各自埋伏去了。 
    再说那姚玉清,带领二千人马,悄悄来至贼营,已是三鼓 
时候,只见贼营并无音响,心中暗喜,正欲杀入,只听前面炮 
响 ,喊杀连天,鼓角齐鸣,左边马万程杀来,右边王权杀至, 
两下夹攻 ,把玉清团团围住。正是危急之际,刘琼分兵杀到, 
冲入重围 ,乃将玉清救出,合兵厮杀。忽见斜刺里火光冲天, 
又是一军杀来,举目看时,只见一员大将,头戴乌盔,身披黑 
甲,手执铁钗,坐着一匹乌锥马,旗上写的押阵总兵大司马祝; 
又有一标军马杀来,大旗上写着统兵灭寇大都督王。刘琼知是 
贼兵,无心恋战,即望后路而退,被贼将一齐追杀,按下慢表。 
    却说紫阳、白河二县军马,正行之间,只见前面火焰冲天, 
人马腾沸,疑是贼兵攻城,即忙催军赶上,来至城外,大叫开 
城 。游击在敌楼上一看,认得是二县的兵马,即唤快快开城, 
二县兵马正欲入城,忽见后面无数人马杀至,皆是贼兵。谁知 
刘琼劫寨之时,命先行的军士,扮作贼人,至此尚未改妆,二 
县人马,认作贼兵,遂将刘琼围困,大战一番。 
    刘琼在黑暗之中,不知是那处兵马截杀,前无去路,后有 
追兵,望着赵廷俊大寨奔走。那紫阳、白河二县人马,以为得 
胜 ,更欲追赶。忽见后面又有一彪人马杀来,急复回身转杀。 
这回正是真贼,蜂拥弥天,二县人马,难于抵敌,被贼兵杀得 
 
 
 
 
 
 
 
 
 
 
 
 
 
 
明皇正德下江南                  ・27・ 
 
尸横遍野,血涌成河,奔北廿里之遥,回头一看,只剩二百余 
骑,此际无面复见石泉,只得各自带着残兵败走而去。 
    王寘钅番得胜,乃命祝荣彪带一支人马,攻打石泉;又命马 
万程与王权二人,仍带六千人马,分头追赶二路人马。祝荣彪 
带兵前去攻打石泉,不意来至城下,见城门大开,就唤三军一 
鼓杀入。原来范士奎见二县人马追杀贼兵而去,遂命军士留城 
以待,及见兵马入城,只当二县之兵,急忙下来迎接,不及提 
防,却被荣彪刺死于城下。于是城中百姓,纷纷悬梁自刎,服 
毒投井,死者无数。荣彪又将百姓男女,尽行掳获,男子勒令 
投降,女子逼令收赎,无力收赎者杀之。着人到寘钅番寨中报捷。 
    且说马万程带领三千人马 ,追杀紫阳县残兵,看看将近, 
马万程扬鞭指道 :“我非想尔等城池,不过欲到京师,诛灭刘 
瑾这班奸党,你可回城说知,开城迎接,如若迟延,破城之日, 
作为奸党而论 。”是以人马回到城中,将此言对县主说知,县 
主见他言得有理,又见贼兵势大,又无救兵到来,只得暂时依 
降,保全百姓。是故大开城门,出来迎接,马万程道 :“今日 
之事,不过假道耳!足下不必忧心 。”说毕,同入城中。欲知 
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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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回 
 

杨总制拜本回京 
 
    却说马万程同着岑文治,入到城中,抚慰百姓,秋毫无犯, 
是以欢声遍野,百姓香烛恭迎。马万程又将兵马扎于城外,不 
许入城惊动百姓,着人投王寘钅番处报捷,不提。 
    再表王权追赶白河县兵马,越追越近,将及城下,王权攀 
弓搭箭,向前射去,都司梁鲸鲲坠马而死,于是众兵四散落荒 
而走。王权遂叫众兵四面攻城。 
    且说白河县知县陈斌,正与夫人郭氏饮酒,郭氏问道:“闻 
得王寘钅番造反,上台有文书到来,命老爷起兵去救,老爷着海 
泛都司去了,吉凶未报。我想石泉有失,我县必不能保守,今 
见老爷并无忧色,未晓是何主意?”斌答曰:“安人不必挂虑, 
今有兴安总兵带兵八千,去救石泉,我两县又去接应。倘若不 
克,贼兵临城之日,我就出去降他,未为晚也 。”郭氏一闻此 
言,掷杯于地骂曰 :“枉尔堂堂男子,身受国恩,不思尽忠报 
国,贼未临城,先怀降贼之志。” 
    话犹未了,见堂官跪下禀道 :“石泉、紫阳二县已失,都 
司带箭身亡,贼兵已临城下,请令定夺。”吓得陈斌手摇脚震, 
胆战心惊,出到中堂,带齐印信,将自己捆绑起来,大开城门, 
亲到贼营投降。 
    王权一见开城,叫众军一齐杀入,将满城百姓,尽皆拿下, 
来到县衙,将陈斌带入。王权怪眼圆睁骂道 :“你这狗官,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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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奔逃,不得已假意投降。即有真诚,何不早来献城,这诡谋 
是谁不晓?”即唤左右将他斩了。又命军士,入后衙搜其眷属, 
并锱重等物 。军士领命入内搜寻,收得美妾二名,婢仆八口, 
金银玩器不少 ,又见一妇人头截凤冠,身披霞帔,缢于梁上, 
即便出堂禀报 。王权问他婢仆?婢仆答曰 :“此是安人郭氏, 
乃郭元公之第三女也,因劝老爷尽忠,老爷不听,安人遂自缢 
而死 。”王权听罢 。怜其贞节,遂令人将郭氏葬于县后之岗。 
是时王权杀了陈斌,收其家资及衙中仓库军装器械等物,乃命 
流星马迎接王寘钅番到县定夺。 
    再说刘琼与姚玉清走至金华山下,检点残兵,只剩得二百 
余骑人马,适遇着赵廷俊带兵前来,于是二人自行束缚,入到 
帐中请罪。赵廷俊尚未开问,忽哨马报道 :“石泉县已被贼将 
祝荣彪夺了;紫阳白河二县,皆已降贼去了。”总兵听言大怒, 
喝令左右,将二人推出营前斩首。众将上前劝道 :“今闻贼兵 
众将勇,刘、姚兵微将寡,又两县救援之兵,自相矛盾,至有 
此败,非关二人之罪,望大总戎赦之 。”赵廷俊曰 :“我非欲 
妄罪于人,只为已失三县,生灵涂炭,上司责将下来,我以何 
言答之?莫若将二人解到三边总制杨御史处,听其酌夺,并请 
其拜本回京,看主上如何处置 。”又命流星马报知延安府,着 
其添兵守御;吾且屯兵于此,以防贼兵侵犯。酌议已定,就将 
二人解去。 
    且说三边总制杨一清,正自忖道 :“前者兴安告急,我已 
着总兵赵廷俊,协同参军刘琼,带兵征剿,未知如何?至今未 
闻捷报好音。”正在踌躇,忽见中军禀道 :“今有兴安府总兵, 
命人解囚犯到此,现在辕门口候令 。”杨一清遂唤带入,将文 
书拆开,从头看毕,悉知本末。命开了囚车,将二人放出,于 
是二人上前叩谢 。杨一清遂修书一封,叫他将书递到西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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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拨人马三千,同到总兵营前效力,吩咐二人小心办事,将功 
赎罪。二人叩头领命去了。杨一清遂拜本回京禀闻。堂差领命, 
即日起程,来到京中,就向兵部尚书衙门投递。廷筠接报,一 
面修书打发堂差回陕,一面整顿朝衣,入宫奏闻少主。 
    再说刘瑾日在宫中,羁留圣驾,不登朝堂,恐众大臣交章 
入奏,又恐梁储等八宫奏闻国太,遂把免见牌,挂于宫外。瑾 
又命羽党把守宫门,所有文武官员,不许入奏。于是陈廷筠捧 
着表章,来至宫门之外,见一班奸党列坐两旁,即便上前说道: 
“请问列位,圣上在于何处?”众人答曰:“主上在养闲宫内, 
正值有事,大人入宫何干 ?”廷筠曰 :“下官现有表章入奏, 
有事在身,恕欠奉陪 。”遂拂袖而入。众人上前拦道 :“圣上 
有旨,百官免见,龙凤牌挂于宫外,大人难道不见么?”廷筠 
曰 :“别的表章不奏亦罢,惟是边庭急务,时难容缓,请了请 
了 !”众人怎肯放他入去,说道 :“主上令我等把守宫门,大 
小官员不许放入。大人既有边关急务事情,且把表章放下,待 
我主临朝酌议 。”廷筠见他们不许入奏,登时大怒道 :“我是 
兵部大臣,司掌边关急务,尚不能入宫面圣,是谁方可?主上 
有什么事情,分明你这班狗党,巧设戏玩,游荡圣心,遂至国 
政荒疏,皆是尔等之过也。倘他日龙心一醒,俯听忠言,把这 
班狗党碎尸万段,方遂吾心 。”欲知陈廷筠争斗如何?且看下 
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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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 回 
 

闯宫门忠良殒命 
 
    却说陈廷筠 ,与这班奸党争闹起来,惊动刘瑾出来查知, 
他又见陈廷筠手舞足蹈,将他辱骂,触起他豺狼之性,就叫左 
右,把陈廷筠门牙砍去,问他尤能骂否?众人领命,就把廷筠 
门牙砍脱,满口鲜血,痛楚难当。廷筠此际,寡难敌众,含糊 
大骂,自思:我若死了,我的儿女断然不肯容他。正欲上前与 
他拼命,谁料刘瑾闭上宫门,复入宫中去了! 
    气得廷筠两眼圆睁,有冤难诉,遂大叫三声,撞死于宫门 
之外。 
    瑾党慌忙入内 ,将此事报知刘瑾,瑾命人将免见牌打碎, 
遂入宫奏知少主,诬说陈廷筠无旨宣召,擅入宫门,将免见牌 
打碎了!自知获罪于天,撞死宫外。少主听罢,竟信为真,命 
人将廷筠尸首收殓,停于外地,待至临朝,将他家人拿问。 
    且说陈廷筠的随从人等,见老爷撞死宫外,飞报与夫人公 
子知之。陈廷筠年过耳顺,配妻叶氏,所生一男一女,男唤飞 
熊 ,年方十九;女唤媚颜,年甫十七。兄妹二人,十分雅爱, 
文韬武略,件件皆能,均有万夫不当之勇。是日正在评论兵书, 
忽见家人跪禀道 :“不好了 ,老爷今日带表上奏,适至宫门, 
却被刘瑾这班奸党,拦住不容面圣,老爷与他们争斗起来,他 
使左右,将老爷门牙砍脱,闭上宫门,老爷一时气忿,大叫三 
声,撞死于宫门之外 。”夫人公子一闻此说,魂不附体,夫人 
 
 
 
 
 
 
 
 
 
 
 
 
 
 
明皇正德下江南                  ・32・ 
 
大叫一声,气死于中堂之上,家人急忙解救,已是一命哀哉! 
    公子小姐又见母亲死了,真乃火上加油,怒气冲冠,不能 
制止。就唤家人近前吩咐道 :“你们速将夫人尸首殡殓,葬于 
后花园拜月亭下,立碑为记。你们将我家财分散,速往别处逃 
生,我有切齿之仇,决不能与你们长聚 。”众奴仆跪下号泣禀 
曰 :“我们难舍夫人公子豢养之恩,今又将家财分给,粉骨难 
忘 。公子小姐,今往何方?仆愿随从,不忍抛离 。”公子道: 
“父仇不共戴夫 ,岂肯置于腹外,视若罔闻。我今兄妹二人, 
立即反上朝堂,务必要把这班奸党尽行杀却,与众除害,略慰 
严慈于九泉。你们不可逗留,恐防祸及,速速去罢 。”众人只 
得领命。 
    公子回身就跪在母亲尸前哭道 :“慈亲抚育 ,罔极深恩, 
无以报答,恕孩儿不孝,不能开丧守制,即刻要为父报仇,伏 
望慈灵庇佑 ,诛灭奸党 ,以慰严亲,孩儿即丧九泉,亦无恨 
矣!”告罢,遂放声大哭一场。兄妹二人起来装束,各提器械, 
如龙似虎,直进皇城,提枪杀进去了。众奴仆不能拦阻,只得 
从命,将夫人尸首殡殓,葬于后花园月亭之下,勒碑为记,哭 
拜一番,然后家财分散,逃生去了,放下休提。 
    且说刘瑾奸党八友,正在议论降旨,要将陈廷筠家属拿获。 
谁想他子女二人,各执刀枪,怒气冲冲,杀入宫中。及到宫门, 
把门太监拦住,二人将他推倒在地,直进宫闱,找寻刘瑾。来 
至二门,陈飞熊抢步上前,将银枪一摆,把一班侍卫拨开,两 
人直入中宫而去。于是众侍卫各执兵械,追入内庭。飞熊与媚 
颜来至宫内,四顾找寻奸党,恰值内宫太监魏容出来,被飞熊 
一手拴住问道 :“刘瑾这厮在于何处 ?快快说来,饶你狗命, 
你若不言,顷刻难容 。”遂把银枪向他咽喉指住,那太监急忙 
说道 :“他现在养闲宫内 。”媚颜问道 :“从哪里进去?”太 
 
 
 
 
 
 
 
 
 
 
 
 
 
 
明皇正德下江南                  ・33・ 
 
监指道 :“从此而去 。”飞熊听罢 ,遂把手一撒,望着指路, 
引妹子飞腾而去。 
    那太监爬将起来,定心思想一番,方悟此二人必是陈廷筠 
之子,入内报仇,但恐他寡不敌众,易来难去,岂不是尽灭了 
忠臣后嗣。我今天奔报梁太师,搭救二人,方为上策。思量已 
定,即便望着相府而去,暂且不表。 
    再说陈家兄妹,走入养闲宫内,天子与这班奸党,忽见一 
对少年男女,如狼似虎,手提器械,怒容可掬,一同杀上。吓 
得天子与这班奸党,魂飞魄散,纷纷离座,绕柱奔逃。飞熊认 
着那班仇人,立即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挺着银枪,对正 
谷大用的背后刺去。矛枪嘴利,已透前心,血流倒地,已是一 
命呜呼!媚颜见兄长杀得快利,亦上前舞动钢鞭助杀。马永成 
不及提防 ,被他一鞭打着,大叫一声,登时仆地,血如箭标, 
颡额开花而死。 
    少主与刘瑾等 ,急急走入后宫,把宫门闭上,见了国太, 
禀知其事。国太遂上拥云楼观看,见一对年少英雄,正在赶入 
宫来。国太遂扬声问道 :“你是何等样人?敢入宫来,惊慌圣 
驾,擅杀大臣,难道不知王法么?” 
    他兄妹二人,方欲砍门,忽听得人声,举头一望,只见楼 
上有一妇人 ,头戴冕旒,身穿蟒袍,知是国太。遂跪下金阶, 
高声奏道 :“小臣陈飞熊,本是世代忠良,岂有不知国法,只 
因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臣父陈廷筠,系兵部尚书,管摄各省 
边外军机,今早捧表入奏,却被刘瑾奸贼,将他砍脱门牙,逼 
撞宫门而死 。后仆至家报知,我母气忿身亡,遗下兄妹孤身, 
定必罹于后祸,故不念残躯,抢进宫来,找寻奸党,为父报仇, 
遂至惊动圣驾,臣该万死,敢恳国太,将这班奸党放出,待臣 
将他除灭 ,然后把臣兄妹千刀万剐,死无憾矣 !”国太听罢, 
 
 
 
 
 
 
 
 
 
 
 
 
 
 
明皇正德下江南                  ・34・ 
 
说道 :“既是如此,你们亦该奏闻,何用如此,暂且回去,哀 
家自有主意。”二人遂拜辞而去。 
    恰值那班侍卫赶入,上前截杀。兄妹二人正在恋杀,刚遇 
梁储太师 ,与内宫太监一齐来到,细问根由?二人一一说知。 
太师吩咐 :“你二人可速往别处投生,倘若迟延,他们决不肯 
饶你 。你父亲棺椁 ,自有老夫命人看守,不必挂念,速速去 
罢。”二人叩谢退出。 
    梁储唤开宫门,请安已毕,奏道 :“二人所为何事,胆敢 
杀进宫来?”少主急出养闲宫观看,见侍卫破头损足,谷大用、 
马永成二人死得凄凉,龙颜大怒,立即命刘瑾带一千人马,往 
抄其家,尽行诛灭。将谷马二人尸首,用大臣礼殡葬。 
    梁储意欲保奏,见陈飞熊兄妹如此猖獗,横行无忌,料难 
保本,只得奔回府第,命人打听。不时家人回报,陈府内并无 
一人一物,奸党领兵回朝复命去了。梁储听罢,忧心放下。 
    却说国太下楼,见了正德,直说二人大闯宫帏,皆刘瑾之 
过,可将二人赦免。正德回言,二人如此凶悍,若不执罪,恐 
后效尤,故难赦免。国太见说如此,亦难分辨,即回宫去了。 
    且说刘瑾带兵到陈廷筠府第,入内搜寻,并无一人,刘瑾 
咬牙顿足,只得回朝复命。少主命太子太傅大学士焦芳,带二 
千兵马 ,立即起程,捉拿朝廷重犯;又命画工,绘出陈飞熊、 
陈媚颜图形,颁行天下,不论军民人等,有能拿捉陈飞熊、陈 
媚颜解到御前,赏金千两,封万户侯。圣旨一下,焦芳就带领 
兵马,赶出皇城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35・ 
 
 
      第 10 回 
 

各英雄桃园叙义 
 
    却说陈飞熊兄妹二人,出了皇城,无处可去,又恐奸臣命 
官府捉拿 ,媚颜说道 :“不若去到湖南 ,见了母舅,再行酌 
议。”飞熊闻言点头称是,遂望湖南而去。 
    不意来至山东青州府地界,见前面一座高山,拥出数十喽 
罗,为首一贼,高声说 :“要过此山,快快放下买路钱,如若 
迟延 ,打折脚骨 。”飞熊笑道 :“你是那山来的,快快说明, 
待我好把买路钱纳上 。”那人答道 :“认不得聚龙山头目半天 
飞铁钩么?”飞熊说 :“既如此,某脚下有黄金两锭,你们只 
管来取 。”铁钩误信为真,向前去取。却被飞熊掀翻在地,用 
脚踏住 。众喽罗飞跑回山。铁钩高声说道 :“有眼不识泰山, 
伏乞英雄饶命 。”飞熊喝道 :“我不杀你 ,你速速回山报知, 
叫你大王下山,与我见个高下,饶你去罢。” 
    铁钩遂爬起身来,走到山中,早惊动大王万人敌,与妹秀 
春出来,问及何事?头目禀道 :“小人把守路口,见有二位少 
年,一男一女,小人要他买路钱,不料被少年打倒在地,他饶 
小人不杀,要我回山报知大王,下山与他较个高低,特此报知, 
请令定夺 。”万人敌闻报 ,即时披挂,手执钢刀,炮响三声, 
赶下山来。秀春恐防有失,亦披挂上马 ,手持宝剑下山相助。 
    再说飞熊二人正走之际 ,忽听后面炮响,见有人马赶来, 
遂把银枪按定,预备厮杀。万人敌赶上喝道 :“你是何人?敢 
 
 
 
 
 
 
 
 
 
 
 
 
 
 
明皇正德下江南                  ・36・ 
 
请我见较高低,快留下名来受死 。”飞熊厉声答曰 :“既有本 
事只管杀来,何用留名。”万人敌大怒,手执钢刀,照面劈去。 
飞能用枪架住,杀有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负。 
    飞熊遂卖个破绽,用下马枪,把万人敌金盔挑去。人敌回 
马而走,飞熊追来,正遇秀春赶到,上前助战;媚颜亦轮起双 
鞭前来对敌。人敌见飞熊赶近,拔箭射去,飞熊闪过,用枪刺 
去,正中人敌坐骑,把万人敌倒翻在地。 
    飞熊遂上前扶起道 :“小弟得罪,幸勿见怪 。”万人敌见 
他如此,亦上前施礼,并谢不杀之恩。遂同上前,把一对女英 
雄喝住 。万人敌开言说道 :“敢问仁兄高姓大名,因何到此, 
请道其详?”飞熊遂将前后事情对他直说。人敌听罢,随说道: 
“原来是位公子,某家失敬了,未知公子今欲何往?”飞熊答 
曰 :“吾欲往湖南母舅叶长春衙署躲避 。”万人敌道 :“公子 
既大闹宫闱,擅刺大臣,刘瑾定绘影图形,缉拿公子,你到令 
母舅处,但恐衙门耳目众多,一时疏漏,如之奈何?”飞熊曰: 
“事到其间,只由天命而已 。”万人敌道 :“我有一言,未知 
合尊意否 ?”飞熊曰 :“大王有话,只管请讲 。”万人敌曰: 
“公子英雄,不胜拜服,欲结生死之交,就在寒山,招兵买马, 
待至奸党作动,然后起兵,为父报仇,未知公子意下如何?” 
飞熊道 :“大王过爱 ,幸喜之至,惟是绿林寄迹,吾不忍为, 
但求尊姓威名,存于五内,或图后日拜访便是。”人敌曰:“公 
子之言差矣!想我兄妹二人,本非绿林,只缘先父在朝,被奸 
臣诬害,遂至反上高山,实图招纳四方豪杰,除害伸冤,今公 
子乃同类中人,正欲合力诛奸,得报复父仇,以泄宿忿,故敢 
高攀耳!” 
    飞熊见他亦是忠臣之后 ,真乃同病相怜,即便依人所说。 
人敌遂将自家兄妹二人姓名告知,即唤喽罗引路回山,来至分 
 
 
 
 
 
 
 
 
 
 
 
 
 
 
明皇正德下江南                  ・37・ 
 
金亭上,四人坐下。人敌问公子贵庚多少?飞熊曰 :“弟已虚 
度韶光二十矣 !”人敌笑曰 :“真乃年少英雄,吾愧长四度春 
秋,樗栎庸材,毫无尺寸之用 。”即命人排开香桌,二人秉烛 
焚香,向天下拜,联盟手足之情,誓同莫逆之好,拜罢回身就 
坐。 
    秀春与媚颜上前相见,秀春笑道 :“我亦欲与小姐结为姊 
妹,未知二位兄台与小姐肯容纳否?”媚颜笑曰:“今蒙垂怜, 
得以四时随伴 ,不胜厚幸之至 !若说拜盟姊妹,诚恐高攀不 
起。”人敌即忙答曰 :“小姐不必过谦 !”于是二人同叩神灵, 
排论年庚,秀春长一岁,媚颜遂以贤姐相呼,拜罢起来。 
    人敌传令各寨喽罗到来参见,即便当堂吩咐,自后山中大 
小事情,二位公子有令,即照施行。众喽罗领命。飞熊遂把聚 
龙山改作聚豪山,分金亭作为集贤亭,吩咐众喽罗不许下山打 
劫客商,就在山上种值禾稻;又命人到各处打听朝中事情,按 
下不提。 
    却说江南省东平州有一豪杰,姓周名勇,父亲周永时,因 
在盛京贸易,遂把家眷搬往盛京丰润县居住。不幸于正德二年, 
伊父身故,母子孤苦零丁,并无戚友周恤。周勇只是登山采樵 
度日,但是余闲,习练弓马,奋志勤苦,于是练得十八般武艺, 
件件皆能。是年伊母染恙辞世,周勇此际十分凄楚,手中又毫 
厘没有,只得把家具带往长街,卖些银子,以作棺费之需。就 
在母亲尸旁,痛哭一番,含泪出门,竟往长街而去。 
    且说盛京丰润县有一汉子,姓金名夺鳌,父母俱丧,娶妻 
王氏。家道贫寒,牧牛为业。夫妻二人,十分雅爱,至于武艺 
件件皆精 。是日夺鳌正在霭霞岭下牧牛,望见一人慌慌忙忙, 
在岭前走过,身上坠下一物,夺鳌遂上前拾看,乃是一包银子, 
约有三两之多,暗想道:“我看此人行动如飞,必有紧急事情, 
 
 
 
 
 
 
 
 
 
 
 
 
 
 
明皇正德下江南                  ・38・ 
 
此银未知怎样得来,不若我等他来寻,送还于他。” 
    再说周勇往长街卖了什物,得银三两五钱,放在怀中,发 
脚回家 ,不意到得家内,手探怀中去取银子,谁想已经失了? 
吓得面如土色,登时气倒在地,过了半刻,渐渐苏醒,起来大 
哭一场。于是满面泪痕,悲悲啼啼,仍从旧路寻觅,行至霭霞 
岭下路旁,两边仔细观瞻。夺鳌见他如此,向前问道 :“足下 
失了什么东西,这等凄凉寻觅?”周勇答道:“仁兄有所不知, 
只为命运不济 ,椿萱早谢,去年失怙,今年失恃,借贷无门, 
按押无物,无奈把家私什物,挑往门街去卖,共得银子三两五 
钱,放在怀中,急速返家,不意失去,束手无策,势迫四处找 
寻,并无踪影 。”夺鳌便道 :“贤兄不必悲哀,此银是小弟拾 
了,既是贤兄如此急用,小弟即便奉还 。”说罢,登时取出交 
还。周勇不胜感激!便问兄台高姓大名,望祈示知,容日报答。 
夺鳌答曰 :“小小事情,何足挂齿,小弟姓金贱名夺鳌,乃本 
处人氏。敢问足下尊姓大名,住居何地?”周勇告以姓名,乃 
曰 :“仁兄如此仗义,仆诚粉身不足以报,异日倘有寸进,再 
为叩谢。”夺鳌见他忠孝,又请问其名,有意相交,便道:“既 
是伯母仙游,小弟明日来吊 。”周勇曰 :“足领仁兄盛情,不 
敢劳驾赐吊 。”语毕拜别,即往市上买备棺木衣衾返家,殡殓 
母亲。 
    不料翌日夺鳌果来吊慰,周勇愈加感激。安葬事毕,周勇 
过探夺鳌,说道 :“前蒙仁兄仗义,永世难忘,窃欲与足下结 
为刎颈之交,未知尊意合否?”夺鳌闻言不胜欢喜。于是排起 
年庚,夺鳌为兄,周勇为弟,对天叩谢。周勇曰 :“某与金兄 
联盟,结为手足,不是朋比作奸,附同党恶,彼此乐义,不以 
横逆为心,异日奋步天衢,共作朝廷栋柱,同享荣华;如有欺 
瞒,神明鉴察 。”拜罢起来,周勇又要拜谒王氏嫂嫂,王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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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其拜 ,但领其情而已。自此金周二人往来甚密,不分你我, 
时或互说武艺,评论英雄,甚属同心共志。欲知后事如何?且 
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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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 回 
 

贡龙驹蛮王恣志 
 
    驻语夺鳌与周勇 ,骨肉一般,时常往来。却说奸党焦芳, 
自从带兵出了皇城,缉拿陈飞熊兄妹二人,实欲邀取功劳,不 
肯袖手而回。遂追至丰润县霭霞岭地方,见一带尽是着羊肠小 
路,左通右达,并无树木阴翳,不知飞熊兄妹逃匿何处?料难 
捉获。即唤三军,放炮安营造饭。却遇金夺鳌正在附近带牛放 
草 ,谁想那些牛,一听炮响,立地惊慌起来;又见人马嘈杂, 
二牛把绳挣断,向人队中奔走。那些兵丁,就把夺鳌喝骂。夺 
鳌遂赶上前来,一手把牛角扳住,那一只牛走到夺鳌又一手扣 
紧,二牛不能跑走。遂牵回树下,用索系紧。 
    芳焦在马上见他有分牛之力,喜上心来,就命人唤他到来 
问话?夺鳌上前跪下,焦芳问曰 :“你这汉子姓甚名谁?因何 
在此?直禀上来 。”夺鳌答曰 :“小人姓金名夺鳌,系本处人 
氏,只为家贫,与人看牛度活,野兽无知,有惊列位,伏乞大 
人恕罪 。”焦芳曰 :“走兽无知,此亦难怪。我又问你,比如 
武艺可晓得么?”夺鳌对曰:“若云武艺,件件颇晓 。”芳曰: 
“你既有如此本事,何不去投军食粮 !”夺鳌对曰 :“只为家 
贫,凭谁荐引?”焦芳驻目一看,暗道 :“刘太监门下并无勇 
士,不若带他回去,可助一臂之力 。”遂开口问道 :“我今欲 
带你回京,建功立业,你肯从否 。”夺鳌答曰 :“大丈夫志在 
功名,今得大人提拔,那有不从之理。”焦芳道 :“既然如此, 
 
 
 
 
 
 
 
 
 
 
 
 
 
 
明皇正德下江南                  ・41・ 
 
即便登程 。”夺鳌曰 :“牛只交回原主,方可随从执鞭。敢恳 
大人慢赶龙驹,小人自然赶上。”焦芳依允。 
    夺鳌牵回牛只 ,将此事对妻王氏说知,少不免致嘱一番, 
倘有出头日子,定必差人前来接你,同享荣华。王氏听了,不 
胜欢喜,说道 :“官人此去,但愿身受皇恩,早赐好音,免妾 
企望!”叮咛致嘱,即便送夫出门。 
    夺鳌别却妻身,赶到周勇家中,把此事说知,勇听其言喜 
曰 :“愿大哥早达朝堂 ,以慰知心 ;小弟弹冠待荐,不胜仰 
望。”夺鳌又曰 :“倘愚兄得志,定必相邀贤弟,今大人等候, 
不得淹留 。”遂告辞周勇,发脚起程,直望前途赶上,跟随上 
京去了!焦芳回到京师,入宫复命,就带夺鳌见了刘瑾,得回 
衙内;遂命夺鳌日间习练武艺,夜间熟读兵书,按下不提。 
    且说外洋属国交趾,蛮王乌兰哈达,闻得天朝少主,信用 
小人,忠良屏去,意欲起兵犯界,遂召诸大臣酌议。于是众臣 
上殿,三呼已毕。蛮王启口说道:“闻得天朝正德,残虐忠良, 
国内空虚,定无将臣。孤家意欲起兵,夺取中原天下,众卿以 
为何如?”左丞相哈拉青阿奏曰 :“不可,虽少主无道,任信 
佞臣,现有梁储、李东阳二人,执掌国政,又有杨一清镇守边 
关。以臣愚见,莫若将国中斗龙驹,用铁笼装载,并佩云、调 
泉二帕,贡入中原,令其君臣将斗龙驹擒服。倘若不能,要其 
平分疆土;如若不从,然后起兵,未为晚也 。”蛮王听罢,龙 
颜大悦,就命中下二位大夫,领二百精兵,往天朝解贡;吩咐 
二人留心,看他君臣举动若何? 
    二人领命,离了夷邦,直望天朝进发。晓行夜宿,来到皇 
城 ,将来表传入六部衙门。六部遂命人扫除馆驿,与他安歇; 
又把番兵禁在一处,不许乱动,然后入宫奏闻。 
    少主命明日朝房伺候。群臣领旨,次早齐到金门,君王临 
 
 
 
 
 
 
 
 
 
 
 
 
 
 
明皇正德下江南                  ・42・ 
 
朝视事 。命传宣官,召番邦使臣上殿。使臣闻唤,上到金銮, 
扬尘舞蹈,三呼万岁。少主即命平身,启齿问道 :“尔主命尔 
二人前来,有何事情?”使臣奏曰 :“非为别事,一则拜候龙 
安,二则有宝帕二条,特来贡献 。”少主命侍卫接转献上,看 
罢问曰 :“此帕有何宝处?唤作何名?”使臣俯伏奏曰 :“红 
者名曰佩云,将此帕盖在头上,足可飞腾;白者名曰调泉,可 
以吸长江之水。二帕之宝,可称席上之珍 。”天子听罢,龙颜 
大悦。使臣又命人将斗龙驹抬上殿来。圣主一看,见此兽两眼 
如电,排牙似刀,五色斑斓,生得十分狠恶。圣主便问此兽带 
来何用。使臣遂向袖中,取出表章献上。君王看罢,大惊失色, 
命人且将兽带好,命使臣复回馆驿,遂拂袖入宫去了。 
    众臣不晓何故?一齐进宫,参见圣驾,问及何事?天子即 
把番书交与众臣观看,说道 :“朕观此兽,猛烈凶狠,定非等 
闲之人可能收伏;见今朝中并无勇将,不若待朕出榜,招求能 
士 !”梁储出班奏曰 :“不可!臣想番人此来,欲看我国中虚 
实耳!倘如此野兽,文武不能收伏,尚要出下榜文招徕,恐贻 
番邦耻笑。不若密谕众臣,不论王孙公子,以及门下之人,倘 
有勇士能伏龙驹者,伏兽之后,另行加赏,如此定有收伏之人, 
望我主裁夺 !”少主准奏。遂传下旨来,有能收伏番兽者,封 
为大将军之职,御赐调泉宝帕。 
    于是户部尚书李洪入奏曰 :“臣子李自强,武艺精通,可 
伏猛兽 。”焦芳亦出班奏曰 :“臣有一勇士,名唤金夺鳌,有 
万夫不当之勇,可伏龙驹 。”少主听罢,就命明日带往校场候 
旨。于是众臣回府。 
    焦芳回到衙内对金夺鳌说知此事,夺鳌遂抖擞精神。到了 
次日,随着焦芳,往校场而去。李洪亦带了儿子,先到校场候 
旨。圣主遂唤御林军护驾,百官随从,直到校场上驻跸。欲知 
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43・ 
 
 
      第 12 回 
 

伏龙驹夺鳌得志 
 
    却说是日御驾到了校场,众文武及金李二将,纷纷上前见 
驾,俯伏山呼。少主吩咐平身。遂命人将龙驹带上,宣召使臣 
朝见。番使闻召,来到校场,山呼已毕。君王便道 :“你主藐 
视中国无人,你且立在一旁,看我天朝气象 !”遂唤人将龙驹 
放出 ,即使李自强上前擒伏。自强领旨,见那龙驹一出铁笼, 
恰如猛虎,发喊一声,就向自强扑来,自强奋起英威,与他争 
斗!不想龙驹势大,难以抵当,竟把自强踢翻,昂首扑上,直 
欲伤人,幸自强走脱得快。 
    夺鳌大怒,赶上前来,用扳牛势,把龙驹后足扯住,那龙 
驹两边挣扑 ,不能得脱。夺鳌使尽平生之力,一手向他打下, 
那兽登时跌倒。夺鳌取出钢鞭,那兽复跳起来,被夺鳌举起双 
鞭,连打数十,那兽倒地不动。夺鳌只道死了,正欲回身奏闻 
圣上,不想那龙驹又跳起来。夺鳌舞动钢鞭,正欲打下,只见 
那兽双蹄跪下,俯首畏伏。夺鳌喝道 :“你既是降伏某家,可 
随我到金銮前参拜圣主。”那龙驹跟随上前,一同跪下。 
    圣主大喜,就封夺鳌为伏兽大将军,御赐花红并调泉宝帕, 
即命平身。夺鳌谢恩起立,那兽就伏在他身旁不动。圣主就命 
使臣上前,骂曰 :“你这班番奴,好生大胆,藐视天朝,理当 
将你斩首,惟是非关你二人之罪,姑赦不杀!你可回对狼主说 
知,叫他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倘若生端,就将你国中夷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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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于是二人抱头鼠窜,带领番兵回邦去了。 
    少主回宫 ,于是大宴群臣 。酒至数巡 ,焦芳离席奏曰: 
“臣有小女,名唤杏容,年已及笄,未谐伉俪。今见伏兽大将 
军 ,年少英雄,欲招为婿,愿万岁为微臣作主 。”天子闻言, 
遂唤夺鳌问曰 :“焦卿欲以其女相从,在卿家主意若何?”夺 
鳌听罢 ,暗自忖道 :“恩公将女配我,一场美意,若不允从, 
他必怀恨于我;况他现掌重权,兼与刘瑾相善,且是圣主为媒, 
不若暂且应承,先图富贵,后再商量 。”算计已定,遂出席奏 
曰 :“臣虽未偶,但恐鸠凤非伦,有辱太傅 。”焦芳曰 :“将 
军不必过谦 。”少主遂命夺鳌拜见岳丈 ,就在城内建造府弟, 
择日成亲。当下将佩云帕赐与刘瑾,各大臣俱有赏赐,于是众 
臣谢恩,退出宫门,各回衙中去了。 
    焦芳回到府内 ,把此事对夫人邓氏说知,邓氏不胜之喜。 
    翌日 ,刘瑾请夺鳌并焦芳到来庆贺。二人来到刘瑾私弟, 
接入中堂,夺鳌近前参拜。刘瑾慌忙挽住道 :“贤契何故行此 
大礼?”夺鳌答曰 :“小子初进京畿,每事多蒙指教,今又复 
蒙见召,未晓有何教诲?”瑾曰 :“非为别事,见足下大名闻 
夷番,薄具芹觞,为君贺喜 。”于是入席畅饮,美嫔姣娆,排 
班侍立。瑾曰 :“老夫年过半百,阅历多人,未尝系念,惟是 
自逢足下,常怀于心 。”焦芳道 :“公公既然心爱于他,何妨 
纳为义子,得以四时随伴 。”瑾连忙答曰 :“固所愿也,诚恐 
令婿见弃,故欲言而未敢耳!”夺鳌曰 :“但得大人如此错爱, 
正是前生有幸!”即便离席上前,高声叫道 :“谊父大人在上, 
容男夺鳌叩拜 。”瑾呵呵大笑道 :“我儿少礼 !”举手扶他起 
来,再倒金樽,大醉而罢。 
    刘瑾遂命人建成府第 ,卜定吉日为夺鳌完娶。圣上为媒, 
不胜显耀;文武官员,齐来贺喜,惟有梁储与李东阳不来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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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瑾与焦芳自得夺鳌,胜获宝珍,如添羽翼,就把同党之 
人,不放在眼内。于是众人各怀愠憾之意。夺鳌出入宫帏,肆 
无忌惮。古人所谓:与恶人交,加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夺鳌为着利禄薰心,不觉渐渐变成一个奸佞之臣,常在刘瑾私 
第,与他酌量者,无非欺君罔民,残害忠良之事!那刘瑾得此 
螟蛉,恰如猛虎生翼,恃着夺鳌如此英雄,又有龙驹为辅身之 
物,不怕旁人议论,兵权日盛,将有不臣之心;又私置甲胄蟒 
袍刀枪,宝物珍奇,皆藏内库;又收纳少年无赖,着夺鳌教习 
弓马,以为后日应用。 
    正是 :“快乐怎如贫贱苦,身荣忘记昔时人 !”夺鳌正在 
得意,不料妻子寻来。却说王氏寻至私第,门公问他何干?王 
氏说道 :“烦你与我通传,有丰润县霭霞岭王氏求见 。”门公 
听罢,即便答道 :“既然如此,你暂等候,待我进去禀知 。” 
王氏只得在外等候。正是 :“宠移新爱夺,泪付故情留 !”欲 
知夺鳌许他相见否?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46・

第 13 回 

杀糟糠贼徒负义 

却说门公领了王氏的言语,少不免要进里面报知主人。人
到中堂,即便跪下禀道 :“门外有一妇人,衣衫褴楼,他说系
丰润县霭霞岭人王氏,要见将军,特此禀知,请谕回复 。”夺
鳌一听此说 ,吓得心中无主,即令门公出去。夺鳌暗自忖度,
口共心言,倘若接他入来,小姐一知,定难容忍;若不唤他入
来,又恐王氏生嗔,发起气来,大失脸面,自觉进退两难。
孰料事有凑巧,刘瑾见夺鳌初进朝堂,恐大小事情内多不
晓,素知门客贾先,足智多谋,遂命随从夺鳌左右。吩咐夺鳌,
凡有疑难事情,不妨与他商酌,故贾先在夺鳌府中。
是日,贾先见夺鳌报闻大惊,知有蹊跷在内,遂上前问道:
“将军为何如此抱闷?”夺鳌举目一看,见无左右,遂低声说
道:“我有一事,意欲与你相商;恐你泄漏机关,遗祸不浅 。”
贾先答曰 :“小人蒙刘公推荐,又蒙将军厚爱之恩,纵有天大
事博,安敢泄漏。”夺鳌见他如此忠肝义胆,遂对他言曰:“门
公所云王氏 ,乃是俺结发之妻,前日焦恩公把女儿许配于我,
主上为媒,我见难规,一时未暇思量,即便应承。今王氏到来,
意欲接他入来,又恐小姐一知,不能容忍 ;况且在圣上面前,
说过未有家室。若不收纳,又恐王氏闯将进来,岂不进退两难,
未知可有妙计否?”贾先曰 :“将军迎接于他,无关紧要,但
恐令岳一闻,奏知主上,便有欺君之罪。以小人愚见,不若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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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人知,接他到闲房相会。将军与他叙及阔别之情,将他劝醉,
引到私室 ,待至三更时候,将他性命结果。然后对小姐说知,
谓是小嫂到来,已赠银两,使他回家去了!此是万全之策,未
知将军以为何如?”夺鳌道 :“果然妙计,就令依法行事 。”
贾先领命,即便出门前迎接,见了王氏说道 :“将军请夫
人闲房相会,随我进来 。”王氏即移莲步走进闲房。贾先道 :
“夫人暂且坐下,待我请将军到此 。”说罢,回身去了。
不一时间,夺鳌入见,笑容可掬,近前见礼。王氏离坐相
迎,说道 :“幸喜良人官高爵显,妾身不胜雀跃,惟是杳无音
信,使妾奔驰至此 。”夺鳌假意说道 :“非但贤妻盼望,我亦
久要回家,只为朝内事务纷纷,未能得暇,遂使蹉跎至今。今
幸你到来,正是来得却好 。”即命贾先出去买鲜洁绸缎衣服回
来,与他换好;又命人备办筵宴,与王氏欢叙,夺鳌以好言相
劝。
王氏不知是计,又见丈夫身荣安乐,不觉畅饮至醉,吐将
起来。夺鳌就命贾先,带他到私室打睡,并吩咐小心行事:他
亦颇通武艺,万不可疏虞。贾先一一领命,夺鳌退入内楼去了。
却说是日王氏来到,门公入内传报之时,适值丫环小莲出
外有事,见一妇人不是京都装束,便问这位妇人,是何方来的?
王氏见问,从头至末,直说与小莲知之。小莲道 :“待我入内
禀主人,再来接你 。”于是入到中堂 ,见将军与人低头谈论,
遂住了脚,立于屏后静听,方知夺鳌立起亏心,欲将前妻谋害。
小莲毛发悚然,意欲入内将此事直对小姐说知,又未知小姐心
下如何?欲置之于脑外,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故此坐卧不安,
闷闷不乐,徘徊打听,知他在私室打睡,想了一番:只有放他
逃走,方能救他的性命,又怕将军知觉,我亦自身难保,不若
同行为高。趁着各人睡熟,潜入内楼,盗些细软 ,以为路费,
明皇正德下江南                  ・48・

与他逃走投生,岂不是好。
立意已定,小莲遂入内楼窃了东西,藏于身上;走到私室
即便把门推开,借桌上灯光,见王氏沉沉未醒,乃低声说道 :
“夫人起来,奴有话讲 。”王氏睁目一看,见是丫环,翻转身
去又复睡了。小莲心急如焚,慌忙推他道:.“夫人速起,祸将
至矣!还敢在此贪睡么?”王氏一听此语,登时跳将起来,小
莲对他说道 :“将军负义,另配他人,设下计谋,要害夫人性
命,特此报知,速速起来,奴家与你一齐走罢 。”
王氏闻言,怒从心起,恼骂夺鳌:这等忘恩负义,待我寻
着冤家,与他见个生死,方息心头之忿 。”小莲拦阻道 :“不
可,府中人马甚多,夫人寡难敌众,孰若及早奔逃,方为上策。”
话犹未了,只见贾先走来,突遇小莲与王氏在此说话,定
知事泄,急欲走脱,早被王氏见了。贾先便把刀藏在背后,上
前说道 :“将军问夫人可爱茶否?”王氏冷笑道 :“多蒙将军
盛心 。”贾先见势头不好,反身欲走,被王氏上前一手扯倒在
地,见背后露出小刀,王氏拔下骂道:“好生大胆,欲害奴家,
待我先取你的心肝 。”贾先道 :“非关我事,皆将军所为,望
夫人饶命 。”王氏不由分说,向他胸臆间刺下,挖出肝肠,抛
置地下,就命小莲引路,走入后花园中,私开横门,两人逃出
去了。
却说夺鳌有事在心,不能安枕,一闻三鼓,即忙起来,步
出中堂 ,命人唤贾先问话。左右高叫数声,并不闻贾先答应,
回身禀道 :“未知贾先何在?”夺鳌闻报,闷闷不乐,即便亲
到私室,观其情形若何?突见房门大开,有一人覆在地上,提
灯细看,却是贾先,方知他被杀了。四面一看 ,王氏亦不见,
方知事情败露,未晓谁人走漏消息?
直至天色微明,唤聚婢仆衙役,齐到中堂,听候点名,一
明皇正德下江南                  ・49・

一点过,独不见了小莲。登时大怒,厉声道:“想必这个丫头,
串通我嫂嫂盗了金银,贾先看见,上前捉获 ,被他杀死在地,
二人遂逃走去了 。”即命四名猛勇家将,统着衙役八人,就一
路寻踪追捕,务必要王氏与小莲二人首级回来复命。众仆领命,
各执刀枪,奋勇追去,按下不提。
且说小莲与王氏,自三更时候在后花园逃出,恰好月镜光
明。王氏认得来路,即便向前奔走 ,不顾高低,走了十余里,
天已黎明。小莲道 :“今我二人逃难出来,不知走往何方,乃
能安身躲避?”王氏道 :“我有一契母,在丰润县前居住,所
生一子,姓何名唤振邦,娶妻吕氏,夫妻二人,有万夫不当之
勇,终日作打猎生涯,倘投到他家,定必收留。惟是身上分毫
未有,全靠于人,亦难过活 。”小莲道:“我方欲救夫人之前,
早已算定,故先窃他金银首饰,得了许多,将来典当,足以度
活 。”王氏听罢赞叹 :“难得贤妹如此忠肝义胆,又复慧性灵
心,今日偶得相逢,真乃三生有幸!愿与贤妹结为同胞,以志
大德。”小莲曰 :“贱婢下流,怎敢越礼,遽忘主婢之称!”王
氏曰 :“论起理来,贤妹是我恩人,应居吾上,患难之际,贤
妹何必过执 。”小莲见他说到此言,只得强为从顺。
二人急忙赶路,不觉红日西坠,赶上前途,相投旅店,辗
转难眠,捱致天明起来梳洗,又同赶路。
再说那些追捕之人,找寻一日,不见踪迹,又见天色晚了,
就投客寓歇宿,查问店家,亦云不见;天明复追,行有三四里
之许,又见有店一间,遂上前问道 :“你家可见有两个女子经
过否?”店主日:“昨夜曾在此歇宿,今早去了 。”众人闻言,
急忙加鞭赶上。
王氏与小莲二人,正在奔走之间,忽闻后面人马追来,吓
得小莲面如土色,王氏道 :“贤妹不必惊慌,只管直路向前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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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小莲于是飞跑先奔,王氏随后而走。
追捕之人,远远望见二人在前途奔走,奋勇争先,并力向
前追赶。欲知王氏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51・

第 14 回 

路途中红颜遇救 

却说夺鳌的家将跨马加鞭,急先赶上 。王氏见兵马迫近,
遂立着等候。一人先赶上,手起银枪,即便刺来 。王氏闪过,
用手拴住,尽力一扯,那人出其不意,滚下马来。王氏夺了银
枪,奋起英雄,杀得那四人身麻骨软,于是兵役上前助战。王
氏见人多了,又恐小莲去远,无心恋斗,且战且走,退将下来。
且说周勇自从夺鳌去后,杏无音信,盼望至今,未知他怎
样下落。企望无聊,遂常周行山畔,一则砍柴度活,二则打听
夺鳌。适在万峰山下采瞧,只见一个少年女子,慌忙走来,高
叫救命!周勇急忙跑下山来,上前拦住,问他情由?小莲道 :
“英雄救得我们性命,方可拦住于我,若不能相救,放我逃生
去罢 !”周勇道 :“请道其详 ?纵有天大事情,系我担待 。”
小莲泣道 :“奴系丫环,名唤小莲,只为夺鳌金将军,身荣负
义,另结良缘,发妻王氏夫人,千辛万苦,寻到京师。不意夺
鳌贪娶吏部尚书焦芳之女,遂起亏心,欲将他杀害。奴因一时
仗义,搭救夫人,与他逃出;不意将军又来追捕,幸得夫人有
些武艺,现在后面与他厮杀,命奴先逃到此 。”
周勇听罢,怒气冲冠说道 :“结发夫妻,尚且如此,身荣
负义,何况于我,再不想此人这等薄幸。我今将嫂嫂打救,待
他到来,将好言劝他,倘若不仁,与他割断义气。”话犹未了,
只见那些人将王氏追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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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勇向山边拔株小树,削去枝干,上前拦住众人,高声喝
道 :“谁敢逞强?”众小齐声说道:“他二人是金将军之重犯,
特来捉拿,你是何人?胆敢为此 。”周勇大笑道 :“你们欲存
性命,速到夫人面前请罪,饶你回去;你去对金夺鳌说知,有
江南周勇,搭救于他,倘将军定要二人,叫将军亲自到来,我
便任他带去;如若不然,周勇在此,谁敢动手?”众人闻言大
怒,上前厮杀。哪个是周勇敌手,被他打得各负重伤,奔逃回
去。
王氏遂与小莲叩谢。周勇施礼道 :“小叔来迟,遂使嫂嫂
受惊,伏惟见谅 。”王氏听他说话,问道 :“叔叔莫非霭霞岭
周勇叔叔乎?”周勇点头道 :“是 。”王氏遂将前后事情,细
说一番。周勇道 :“既是哥哥不仁 ,请到寒舍,另图酌议 。”
王氏道 :“不可,倘若他复到此,如之奈何?”周勇道 :“有
小叔在此,何用惊慌?”于是三人同到周勇家中。
再说夺鳌家丁,回到府中禀知。夺鳌听罢,愁锁双眉。众
人被周勇打坏,怀恨在心,见夺鳌不甚气怒 ,遂上前激他道:
“此人是谁,将军这等畏惧?”夺鳌曰 :“吾非畏惧,只为此
人是我联盟兄弟 ,今日之事,叫我如何与他争斗?”众人道:
“将军念他手足之情 ,他却欲来把将军杀却;我们败走之时,
他复扬声说道 :‘你可回去对夺鳌狗子说知 ,说我有眼无珠,
错识于人,二人我已带去,若有本事,叫他亲身到来,与我见
个高下;倘若不来 ,非大丈夫 。”夺鳌一听此语,拍案大怒,
扬声骂道 :“山野匹夫,恩将仇报,藐视某家 。”就令点三百
人马,入内披挂,命先前众人引路,登时起程,直望丰润县而
去。
且说王氏小莲,在周勇家下,过了一宵。周勇在门前看守,
恐防更深夜半,前来捉拿。到了次日 ,王氏见男女同居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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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对周勇说道 :“幸蒙叔叔仗义,理宜在此停居,但恐冤家一
闻,定必带兵到此 ,有累叔叔耽忧,我今往契母家下安身 。”
周勇亦恐人谈论,不敢强留,即对王氏说道:“嫂嫂去到那里,
勿以此事常挂心头,待我寻着金大哥,将你的心迹,对他道明,
或者他亦回心转意。”
二人正欲出门,忽听前山炮响,一彪军马,飞奔前来,为
首一员大将,似像夺鳌。周勇便唤二人,且回我家,不用慌忙,
为叔自有主意。二人从命退入。
夺鳌赶到前面,骂曰 :“你这匹夫,我恩不报,反把我作
仇人,我嫂子串通侍婢,盗银遽走,我命家丁追拿,你救了回
家,又叫我到来 ,与你见个高下。今我到此,你只管前来 。”
说罢,举银枪向前刺去。周勇急忙躲避道 :“哥哥,我念你当
日结拜之情,有嫂嫂被人截杀,岂有不救之理;王氏嫂嫂,乃
是贤良之妇,听弟之言,回心转意,将嫂嫂收回,乃万全之策
也 !”
夺鳌听罢大怒 :“你将二人带回 ,家中定必私情苟合 。”
周勇一闻此言,烈火烧心。登时大怒骂曰 :“错认你是个太丈
夫,与你结拜 ,谁想你做出此事,说出此言,真乃人面兽心。
我想王氏嫂嫂是你结发之妻 ,捱尽多少凄凉!谁料你得身荣,
另行别配,这还罢了;他既寻到京师,你该从中调处,新旧同
居,固为两美!纵使万万不能,也应赠些银两,叫他回家,他
是个贤良之妇,未必不从;迨后你每岁回家数天,他亦未必怪
你,何必诈称嫂嫂,瞒骗旁人,将他劝醉,使人行刺于他;幸
遇救出,你就使人追杀,复又遇我搭救,我念前时恩义,不杀
你的来人 ,叫他们对你说知,叫你亲来,亦不过将他的心事,
对你言明,望你回心转意;谁想你不分皂白,将吾辱骂,你试
手按良心,从头细想,勿失手足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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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鳌听了怒道 :“我有我们的事,与你何涉?快快将二人
献出,待我带回京中,如若不然,先取你的狗命,决不容情。”
周勇闻言,火燎肝胆,高声叫道:“二人现在我家,你有本事,
只管拿去 。”遂扬声唤道 :“嫂嫂出来,看他怎样拿你回去。”
要知夺鳌如何拿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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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回 

回蜗庐豪杰安身 

却说王氏闻周勇呼唤,遂与小莲出来,王氏指住夺鳌骂道:
“薄幸冤家,有何面目,复见我乎?”夺鳌并不答话,即举银
枪上前便刺。周勇急忙拴住道 :“你真如此薄幸,莫怪小弟得
罪了。”二人斗声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负,众人一齐上前助战。
王氏亦向前接住,与众兵厮杀。谁知兵马众多,王氏抵敌不住,
退后而走。众人便把周勇困在垓心,周勇奋起英雄,杀开一条
大路 ,向前望着王氏而走。夺鳌大怒,喝令兵丁,一齐追捕。
众人领令,奋勇争先,不提。
且说何振邦是日见天色晴和,闲暇无事 ,遂与妻房吕氏,
携了兵器,游山打猎,一路而来。见前面尘头高卷,喊杀连天,
遂与吕氏登高而望,见一位少年女子,疾趋而来 ,四面张顾,
甚是慌忙;随后又有一妇人赶到,听见他高声说道 :“直往一
箭之路,就是何振邦家中 ,快些前去躲避 。”振邦擦目一看,
认得是契妹王氏,举唤妻子一同跑下山来。振邦上前问道:“贤
妹因何到此?这等惊慌,请道其详?”王氏遂将此事细说一番。
振邦与吕氏听罢大怒。王氏道 :“还有小叔与他厮杀,未知何
如?恳哥嫂前去搭救 。”振邦道 :“贤妹可先到愚兄家下,待
我们前去打救 。”王氏与小莲飞走而去。
振邦夫妻各执器械,赶至前途,正遇周勇败到,遂举刀枪
上前截杀。周勇见有人来帮助,亦回身杀来。三个英雄,皆有
明皇正德下江南                  ・56・

万夫不当之勇。夺鳌之兵,走了两日一夜,又兼战了几番,已
是人马困乏,焉能抵敌得住。被振邦夫妻二人,杀得无处奔走。
可怜这三百兵,前被王氏周勇杀了一阵,今又遇振邦夫妻二人,
杀得尸横遍野,血染尘沙,只剩数十余骑。夺鳌身上亦受重伤,
只得抽转马头,大败而走。
周勇高声骂道 :“若不念你前日之义 ,定不容你回去 。”
振邦夫妻二人,意欲追赶 ,被周勇扯住道 :“留些情义与他,
免被旁人讥诮,不知二位英雄,高姓大名?肯来打救 。”振邦
曰:“小弟姓何名振邦,他是拙荆吕氏,未知足下高姓尊衔?”
周勇便将还金结拜之情,从头至尾,对他说知。
正讲话之间,忽见霭霞岭后火光冲天,周勇四顾跌足曰 :
“想必夺鳌贼子,将自己房屋与吾茅庐,尽焚化了,不如去与
他决个死生 。”振邦上前挽住道 :“足下不必忧心,寒舍暂可
栖身,不若同到家中,然后慢慢商量 。”周勇听言,便随他回
去。
入到堂中,见王氏与小莲亦在,众人相见,不胜欢喜。周
勇上前拜见振邦之母,然后一同坐下。王氏启口问道 :“那冤
家可曾杀否?”周勇答曰 :“饶他性命败走去了!惟是他今将
嫂嫂的房屋,与我茅庐,尽烧化了,如之奈何?”王氏闻言骂
曰:“真乃人面兽心,苍天断难容他,惟今之计,如何是好?”
振邦曰 :“二位姐姐与周兄如果不弃,权在此处栖身,何必另
作良图 。”小莲曰 :“今既老安人与叔叔如此仗义,大家亦权
在此躲避一时,然后慢慢商量,奴家带金银首饰在此,浼哥哥
兑与他人,变换银子,盖些房子居住,其余处置经营,以为生
活,岂不是好 。”众人闻言,不胜喜悦。
周勇遂与振邦欲结为手足 ,振邦笑曰 :“我二人结拜后,
千万莫学夺鳌 。”周勇曰 :“若有如此,神明鉴之 。”说罢二
明皇正德下江南                  ・57・

人当天而拜。自此谊若同胞,情如手足。王氏遂与吕氏及契母
三人,商议欲将小莲许配周勇为妻,待择了良时吉日,然后洞
房花烛。自此一家大小,宛如骨肉一般。欲知后事如何?且看
下回详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58・

第 16 回 

逢总兵英雄得志 

却说陕西贼首王寘鐇,自从得了紫阳、白可二县,屡次攻
击兴安、延安二府。于七年二月,大集诸将,起兵十万,攻打
延安。杨一清闻报,添兵守堵,见前者拜本京师 ,并无发落,
命人打听,方知奸党弄权,意欲回京诛奸 ,又值王寘鐇作乱,
只得再拜本回京,直到梁太师处投递。
梁储一闻边报,即时入宫奏闻圣主。天子问道 :“朕欲命
伏兽大将军挂帅前往,老太师意下如何?”梁储奏曰:“不可,
我想夺鳌初入朝堂,于军机事情未谙,恐误国家大事 !”少主
又曰 :“以卿意见,保举何人?”梁储奏曰 :“以臣愚见,惟
有李东阳文武全才 ,足堪挂帅。李自强深通武略,可作先锋;
兵部主事孙建中,足智多谋,堪作运粮司马。请我主起兵十万,
协同杨一靖征剿蟊贼,可保无虞。”
少主大悦,就命老太师草诏,封李东阳为大元帅,点兵十
万,协同李自强、孙建中就日兴师。梁储即将主上钦命夺鳌挂
帅之事,对东阳说知,又云 :“老夫保举大人提兵而去,倘大
人一到陕西,把朝中奸党事情,对杨一清告说,叫他奏凯回朝,
诛灭奸党,朝中事情,有老夫料理,大人不用挂心 。”李东阳
遂命人报知孙建中、李自强,点兵十万,直望陕西而来。
却说周勇与何振邦二人,此日闲暇无事,携了弓出门游猎,
忽见一只獬豸,在林中跑将出来,二人上前,将铁锤乱打,那
明皇正德下江南                  ・59・

獬豸抵当不住,望林下而走。二人上前追赶。
李东阳大兵恰到山下,偶遇那獬豸逢兵便伤,火炮不能伤,
刀枪不能刺,咬伤了数十余人,军士忙入后营,报知主帅。李
东阳即命孙建中、李自强二人前去擒捉。二人领命,来至营前,
与那獬豸相斗。此时周勇、何振邦赶到,上前用铁锤将那獬豸
打死。
李东阳在高阜处看见,立即传命,请他二人到来。李东阳
问道 :“你二人姓什名谁?何处人氏?有此英勇,何不与王家
出力,岂可隐在山林 。”振邦禀道 :“小人姓何字振邦,本处
人氏;那个是结义之弟,姓周名勇,都为家道贫寒,无本营生,
上山猎兽,以度光阴,岂敢望异日立功疆场,标名竹帛耶!”
李东阳见二人志气昂昂,不类凡夫俗子,便问你二人既好
游山打猎 ,必知弓马。二人答曰 :“武艺诸般,略知一二 。”
李东阳就命二人当面比试,见他们弓马娴熟,件件皆能,遂说
道:“本帅今日征剿蟊贼,欲命尔二人为总旗之职,带领随征,
建功立业,尔意下如何?”二人闻说,满心欢喜。遂上前叩谢
道 :“小人茅舍离此不远,意欲回家,禀知母亲 ,再来随驾,
未晓元帅可见容否?”东阳说 :“人子之道,理当如此。本帅
令人马缓缓而行,你二人急速赶上,不可迟疑 。”即赐白银三
十两,交他带回安家。
二人叩谢,奔回家中,即将此事说知,各皆欢喜。王氏吩
咐二人,改换姓名,恐防冤家见害。二人道:“我们自有主意,
毋劳嫂嫂挂怀 。”于是拜别出门,来至马前,见了元帅。李东
阳就命二人为总旗之职,每人统领五百兵马。
非止一日,来至陕西界首,李东阳下寨安营,命人到都御
史云杨一清处报知 。杨一清闻东阳来,喜如雀跃,亲来迎接。
二人相见聚谈离别之情,携手进城,大开筵宴,商议退贼之策。
明皇正德下江南                  ・59・

东阳问贼势如何?一清曰 :“贼兵拥数万之众,十分精锐,前
已得了紫阳、白河二县,现在又攻打延安,势极危急。前日接
得紫阳降县县主岑文治密书 ,说道贼人倚仗一人姓马名万程,
十分骁勇,为人豪侠,闻得刘瑾弄权,逼王守仁投河(守仁是
他姐丈),故此十分含恨 ,欲到京师,诛灭奸党。后闻寘鐇起
兵,诈称诛灭刘瑾,他信为然,遂引门徒投了寘鐇,实欲协力
诛灭奸党,为民除害。前日攻破紫阳之时,秋毫无犯。近闻寘
鐇杀戮军民,已有不合之意,大兵到日,他必出降。若得此人,
贼兵易破矣!明日待老夫带领一支人马,到紫阳以好言劝他归
顺,大人可去救延安。我得此人归顺,即便驱兵而来,两下夹
攻,何愁此贼不灭 。”二人酌议已定。李东阳回营,传令明日
五鼓,望延安府进发。
却说杨一清次晨升堂,传令大小三军,齐到教场候令。杨
一清披挂上马,来到教场,点起一万人马 ,直望紫阳县而去。
又命人到金华山下,叫赵延俊紧守营盘,不可乱动,倘贼兵败
到,上前截杀。于是大军来到紫阳城下,布列阵势,高叫马万
程答话。
原来万程听得李东阳挂帅,大兵已到陕西,又听杨一清带
兵至此,先与知县岑文治商议御敌之计。文治乘机劝曰 :“寘
鐇所为,先锋老爷可得知否?”马万程答曰 :“岂有不知,无
奈事到其间,难于进退 !”文治曰 :“以弟愚见 ,兵临之日,
出城降之,待至回朝之时,然后见机而作,一则可保全满城性
命,二则可免污名万载,正是一举两得 。”万程听罢,点头称
是。遂写告示军民人等知悉,倘有妙策良谋 ,许到辕门而告。
众百姓一听此说,遂拥到帐前,都说兵临之日,我们出去请降;
兼说爷爷恩义,恳大人擢用,以报前恩。万程听罢,即便写了
降旗,命众百姓在于城中等侯。欲知马万程归伏何如?且听看
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60・

第 17 回 

战场上贼将自刎 

却说马万程一心准备归降,是日忽听得人喧马沸,方欲使
人打听消息,忽闻城外高叫马万程答话。众百姓上城,见大兵
已临城下,旗门之下,坐着一人,头带金盔,身披火甲,旗上
大书总制三军 ,都御史杨字样。遂即把降旗扯起,大开城门,
众百姓一拥而出,人如蚁队,直望大营而去。
把营军士喝住,不令近前。众百姓就跪在营前,把降章献
上,章内所载马万程投降之意,与百姓称颂之言。杨一清览毕,
准了投降,即吩咐众百姓速转城中,传马万程与岑文治到营参
见。
众百姓领命,回到城中,直对马岑二人说知,二人自行束
缚,来至营前请罪。杨一清亲解其缚,赐之坐位。二人道:“幸
蒙恕罪,得全满城生灵,已酬所愿,安敢坐位之理。”一清曰:
“闻百姓颂公恩义,乃知豪杰之心,待至见了李元帅,赐职领
兵,共除蟊贼 。”于是共入城中,安民犒军。
杨一清就问石泉县是谁人把守?马万程答曰 :“是贼将祝
荣彪把守,此人十分英勇,须当智取,不可力争。次日待我诈
作战败,赚他开城,大人随后赶到,一闻城中炮响,驱兵杀入;
又令兵两支,在西北二门之外埋伏,但见城门开放,一齐杀入,
剩下南门,待他逃走。金华山下,现有赵廷俊之军,阻其去路,
我等在后掩杀 ,两下夹攻,此贼可擒矣 !”杨一清依此而行,
明皇正德下江南                  ・61・

于是各人回房歇休。
到了次日,杨一清命岑文治带三千兵马 ,就往北门埋伏;
又命千总张世英,往西门埋伏;但见城门开放,—齐杀入。二
人去了,遂着马万程带本部人马,到石泉县赚荣彪开门,又吩
咐把总岳元、穆顺,保住紫阳,贼兵到来,不许出战。二人领
命。一清吩咐停当,遂点起三军,随着马万程之后而去。
却说马万程带本部人马,来到濠边,假扮杀败模样,大叫
开城 。把城军士,见是马万程人马,又见后面官兵蜂拥而至,
遂大开城门,任马万程一拥而入。万程上到城楼,将贼兵尽行
杀死,把城门打开,即便杀入城中,找寻荣彪。
此时祝荣彪,正在大堂饮酒,忽闻外面有变,急忙上马提
叉,就在府门杀出。适遇马万程来到,荣彪正欲问及,被万程
一枪,刺中荣彪肩膊。荣彪举叉迎敌,二人战十余回合,东西
北三路人马杀来,荣彪无心恋战,遂望南门杀出。杨一清命岑
文治与张世英把守城门,搜寻余贼,自与马万程合兵一处,随
后追杀。
却说总兵官赵廷俊,接得杨一清文书,已知此计。忽哨马
报道 :“前面有一支贼兵败走,特此报知 。”赵廷俊闻报,布
成阵势,以待厮杀。荣彪走到此间,哨马报道 :“前面有一支
兵马挡住去路 。”荣彪听罢,吓得魂不附体 ,因见前无去路,
后有兵追,乃仰天叹曰 :“吾命休矣 !”
赵廷俊驱兵杀上,荣彪左冲右突,不能得脱。后面杨一清
兵马又到,两下夹攻,把荣彪围得铁桶相似。战了半日,荣彪
身带重伤,料难得脱,遂大叫三声,自刎而死。众兵上前,将
他首级割下,命人解至李东阳帐下示众,兼注马万程功劳。杨
一清又命赵廷俊,到石泉驻扎,断却寘鐇回路,遂同马万程望
延安府而去。
明皇正德下江南                  ・62・

却说王寘鐇提十万之众,攻打延安,已困一月,闻城中粮
草已尽,不胜欢喜。忽见流星马报道 :“紫阳已失,马万程出
降,石泉又被万程赚开城门,把祝荣彪迫死 ,大兵将到白河,
王权有书到来求救,请令定夺 。”寘鐇听了 ,恰似霹雳一声,
叹曰 :“将近成功,折吾左臂,真乃天丧我也 !”遂唤张参谋
进帐商议。
张寿平来至帐中,寘鐇对他说知,并问有何妙计?张寿平
曰:“事已如此,都督可拨二万人马去救白河,待至破了延安,
然后商酌 。”寘鐇就命提标卢汝阶、罗在成二人,带二万兵星
夜去救白河。
忽又报,李东阳挂帅,带兵十万来救延安。寘鐇听罢,心
中无主,即便与参谋商议。寿平曰 :“可往山上看他结泰安营
如何?以便攻取 。”遂乘了两匹白马,走上高山 ,观度形势,
果见东阳之兵,旌旗蔽日而来,离城十里安营。张寿平用马鞭
指道 :“你看他东南之行,行甚缓迟,想是押粮之军;都督今
夜可带一支人马,去劫他粮草,他若粮道有失 ,则不战自退,
我等分兵赶杀,可获全胜 。”寘鐇点头称是。一同下山,来至
帐下。比及初更,点起二万人马,分为二路杀出;又令张寿平
带一万人马,在中途埋伏,以待接应,偃旗息鼓而进。
却说李东阳来至延安,结下营寨,命向导官绘了形图,见
有一条大路,两条小路,大路直进延安府城;东南小路,可至
延安城后;西北小路,可至延安府前。于是埋锅造饭,且住不
提。
却说周勇与何振邦,用过晚膳,闲暇无事 ,见月色微明,
吩咐兵丁,紧守营寨,不许擅离,二人跨马,同上高山游玩而
去。不意来到一座高峰,群山拥翠,两岸排松,十分雅趣,周
勇指道 :“贼兵想在此方。但我等到来,未曾临敌,我想恐被
明皇正德下江南                  ・63・

别人立了头功,若明日交兵,哥哥务必擒拿贼首,方显我们兄
弟本事 。”说罢,向延安城四下观望。忽见前山之下,隐隐有
尘头冲起,周勇叫道 :“哥哥你快来看,此地尘头臻绕,似有
军兵行动之状,莫非贼兵到来劫寨不成?”振邦驻目一看,果
然是了。
二人慌忙下山,入帐禀道 :“小人适在山前巡哨,见对山
东南角上,有尘头高卷,想是贼兵来劫我们粮草,以小人愚见,
莫若将计就计,元帅与他相拒;待我们兄弟二人,带了本部人
马,从西北小路杀进,以解延安之危,倘若得胜,合同城内之
兵,两下夹攻,令其首尾不能相应,一举而成大功,未知元帅
以为如何?特此禀知,请令定夺 。”欲知下事如何?且看下回
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64・

第 18 回 

王反贼战败被擒 

却说李东阳听周勇与何振邦所说,满心欢喜 ,鼓掌赞曰:
“果然妙计 。”登时发令,三声梆响,众将齐集。遂拨五千兵
马与周何二人带去,吩咐小心行事,倘若得胜,是你二人头等
功劳。二人得令,直望西北小路而去。东阳又吩咐调三万人马,
与押粮官孙建中在此把守,倘贼兵一到,号炮放起,自有照应;
又命行军督标四人 ,每二人带五百弓箭手,大路口左右埋伏;
又命先锋李自强,领一万人马,在于途中接应;又拨军中校尉
四人,每二人带三百弓箭手,五百长枪手,并四千人马,在东
南小路两旁埋伏下,倘贼兵来时,待其过去一半,便把号炮放
起,从中击之,并射住他后队人马,待我兵一到,即便合兵齐
杀。众人领命,各个引兵去了,调遣已毕,李东阳遂奉领三军,
罩住灯火,悄悄到东南路口,在其二里屯扎。
却说王寘鐇一路而来,出了路口,四围一看,见黑暗沉沉,
毫准备,以为中计;便把号炮一放,火把齐明,一齐杀上。比
及营前,忽听一声炮响,火光冲天,不知有多少兵马杀来,吓
得寘鐇魂不附体,急欲退时,又被两边伏兵杀出,将人马截为
两段。于是绕山而走,不上一箭之遥,又遇着李自强杀到,四
面受敌,把寘鐇困在垓心。杀到星沉月暗,斗转云横。寘鐇正
在危迫,幸后面张寿平与后队人马拼死杀入,将他救出,向小
路逃窜。李东阳带领三军,随后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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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周勇与何振邦带了人马,从西北小路杀入贼营,贼兵
措手不及,被二人杀得四散奔逃,弃营而走。延安城内闻救兵
到了,亦带兵杀出。何振邦即命城中兵,就在贼营屯驻,待某
去追杀;遂同周勇带了人马,直望东南小路杀出,正遇着寘鐇
败到,遂上前截杀,两下夹攻,把寘鐇人马困在中央。
张寿平见事势不佳,遂与寘鐇爬山而走。周勇见贼兵不能
退后,料有元帅军马赶杀,遂带了弓箭手,跑上高山,欲用乱
箭射下;不想适遇王寘鐇与张寿平二人逃遁,被周勇看见,急
赶上前喝道 :“贼子休走,待我取尔性命 。”遂扳弓搭箭,向
寘鐇射去,正中坐骑,人马俱倒下来,众兵上前 ,将他捉住;
又复一箭,中寿平脑后,大叫一声,倒落马下,于是一齐绑了。
周勇下山高声叫道 :“主将已经被擒,愿降者降 ,不然,
吾即乱箭射之 。”贼兵正在穷困,一听此语 ,如逢大赦一般,
各去兵器,一齐跪下禀道 :“我等深蒙恩宥,情愿投降 。”何
振邦便点过降兵,共得一万四千余名,车杖器械亦复不少。
何振邦同周勇把王寘鐇、张寿平二人 ,押到李东阳帐中,
禀道 :“小将托元帅洪福,把贼首拿了,并得降兵万余众,现
在帐前请令定夺。”李东阳听罢,不胜欢喜,遂传令把王寘鐇、
张寿平二人落了囚车,带在后营,好生看守 ,待至拿了王权,
然后一同解京。又问何振邦二人道 :“那些降兵,恐他势逼诈
降,倘一旦生心,如之奈何?”周勇禀道 :“元帅放心,待小
将出去,用好言安慰,叫他们即刻赶到白河县王权处,诈称被
我兵拦腰杀断,寘鐇现在城下,十分危急。王权一闻,定必带
兵来救。待我兄弟二人,在中途飞凤山下埋伏,元帅埋伏山前,
先锋埋伏山后。某再吩咐降卒,倘王权带兵来救,待到飞凤山
下,就在彼军中杀将起来,把号炮放起,我们就驱兵杀出,四
面攻击。如此一则可试降卒,二则可获王权。与此同时,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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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杨大人处报知,先围困白河,待得了王权,然后合兵攻打。”
李东阳曰 :“此计甚合吾意 。”
二人就到帐前,对降兵道 :“列位英雄,即降我主,不胜
幸甚。今有一事,欲托尔等一行,待至成功 ,定有高官显爵,
未知列位意下如何?”众人听罢,齐声说道:“既蒙爷爷收纳,
自当有命遵行 。”周勇曰 :“如此才是。”遂对他们说道:“你
们即可赶到王权城中,说今日交战,被吾伏兵将尔兵截断。寘
鐇困在城下,十分危急,叫他带兵来救 。王权定必带兵到此,
你们行至飞凤山下,便在他军中杀将起来,把炮放起,吾定有
兵接应。你们依计而行,不可妄生别志,以招后悔 !”说罢把
黄旗交与他们,以为记认。于是众降兵领命,直望白河县而去。
二人遂入帐请令。
李东阳就拨二万雄兵,与他们兄弟带去;又传李自强带兵
二万,往飞凤山后埋伏,一闻炮响,带兵杀出,见阵上黄旗贼
兵,与他会合;又着人到杨一清处,将此事告知;自带兵二万,
埋伏去了。
却说那些降兵,领了周勇之命,来到白河城下,大叫开城。
王权亲自上城楼观看,见是自家人,开城放入,问起情由?众
人便依周勇之言,对他说知。王权听罢,遂命岳元、穆顺二人
把守城池,便点起二万人马,令众降兵引路。不期来至飞凤山
前,众降兵把号炮一放,扯起黄旗,望后杀回,四面伏兵齐来,
把王权人马围困山前,大杀一番。王权正欲奔逃,被何振邦看
见,英雄奋起,上前擒捉。王权大惊,落荒而走。振邦急忙赶
上,举枪刺去,正中王权右腿,王权负痛而走。振邦赶上,二
人又战。王权右腿上受伤,不能取胜,遂被振邦拴捉,押到军
前。众贼兵一见主将被获,跪下求降。李东阳准了,分派各营,
以防有变。于是收拾三军,直望白河县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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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杨一清见报,遂点起兵马,望白河县而来。比到城边,
适遇东阳兵马,合兵一处,将白河县围得水泄不通,四面攻打。
岳元、穆顺忙上敌楼窥看,只见官兵十分势大,城中人马,虽
有数千,料难抵敌。正在踌躇无计之间,—急见城下一彪人马,
扯着降旗,大书降卒二字,上前对着二人高声说道 :“兵临城
下,还不出降,恐罹祸后悔 。”
欲知二人出降否?且看下文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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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回 

众功臣力劾奸党 

却说穆顺、岳元二人,有心归降,但恐东阳不纳,正在踌
躇,忽闻城外高叫出降。二人见是自家兵马,皆已投降,我今
同去,定然收纳。于是大开城门,带了兵丁出来,跪下迎接。
李东阳入到城中,查点百姓,出示安民,将降兵注册,就
在城中大排筵宴,犒赏三军,注立何振邦 、周勇二人为首功,
马万程为次,其余兵将有功者 ,皆注于簿内。李东阳在席上,
把二人之计,对杨一清说知。
周勇闻元帅将他姓名注在册中,便忆着王氏之言,遂离席
上前禀道 :“求元帅将小将姓氏更改,转换别名 。”李东阳便
问何故?周勇便将金夺鳌前后之事,一一诉知。
席中诸将听了,皆有不平之意!杨一清道 :“既是夺鳌有
此不法,待我奏闻主上,将他定罪。”李东阳便把夺鳌与刘瑾、
焦芳结党为奸之事,与梁储付托之言,对杨一清说知。杨一清
听罢,拍案大骂,说道 :“老夫离京未久,岂料少主一旦被蒙
迷,老夫回京,誓不与这班奸党共立朝堂。”众将亦扬声说道:
“大人若不除之,久后必为大患 。”杨一清曰 :“你们暂且忍
耐,切勿惊扬。”遂吩咐周勇二人,不须惶恐,自有老夫担当。
于是罢席,各回帐中。
到了次日,杨一清遂纠合外省文武,写疏入奏,皆谓刘瑾
等无道,刻剥黎民,百姓嗟怨,遂至边关有干戈之变。杨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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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将各本存好,就令总兵赵廷俊,代署此任;又分调候选之官,
暂署各县 ,遣兵把守隘口,追捕余贼,以防后患。吩咐已毕,
遂同了李东阳,带众人凯旋回京。路过延安,延安府出城迎接。
杨一清吩咐小心把守 ,恐防残贼再来侵犯。又到孙建中大营,
查明粮草,点起三军,一路凯歌之声,直望京城而去。
梁储闻知,入宫奏闻少主道 :“今有都御史杨一清与征西
大元帅李东阳,奏凯回京,请旨定夺 。”天子听罢大悦。惟有
刘瑾平生最忌杨一清,听见他今回京,不胜惶恐,于是假托有
病,回府去了。少主遂降下旨来,命文武出城迎接。梁储捧着
圣旨,出了宫门,会合百官出城迎接。
却说杨一清与李东阳大军来到城下,见有百官迎接,杨一
清同李东阳上前,与百官见礼。命李自强等,押住三军,暂在
城外驻扎,遂与众官入朝,参见圣主。山呼已毕,李东阳奏曰:
“托赖我主洪福,马到成功,擒得贼首王寘鐇与胞弟王权,解
到京中,请旨定夺!又收得降兵三万四百余名,望我主发落。”
少主下令,命刑部即将贼人枭首示众,又命兵部收回三军,待
至查过功劳,然后封赏。三人领旨退出朝堂。李东阳命家人出
去,将周勇兄弟带到自己衙中,候旨封赏。杨一清亦将马万程
带到自己府第。
到了次日,圣上降旨,命杨一清、梁储、李东阳、张建中、
李自强五人 ,入宫赴宴。酒至数巡,李东阳便将功劳簿呈上。
皇上龙目一观,见周勇、何振邦二人为首,即便开言问道:“那
二人是谁?”李东阳遂把夺鳌与刘瑾,认为父子;焦芳结党为
奸,欺君罔上,谋害发妻;以及周勇与他前日怎样联盟,现今
住于何处;途中与二人如此相遇,二人到军中之后,怎样设计,
收灭蟊贼,一一奏闻。少主曰 :“夺鳌未必有这等猖獗 。”李
自强离席奏曰 :“我主若然不信,二人现在朝内,何不宣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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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便知本末 。”
少主准奏,就宣二人进宫。二人奏诏来到军帏,跪下金阶,
山呼万岁。少皇启金口道:“朕见功劳簿上,二卿有莫大之功,
就封周勇为征西大将军,何振邦为灭寇大都督,平身赐席 。”
二人谢恩,在于下席而坐。少主问道 :“卿家可将夺鳌不法之
事 ,一一奏于孤知 。”周勇出席跪下,将前后始末一一奏上。
天子听罢言曰 :“他们既是有此不法,待他上殿,将他重责就
是 。”
杨一清见少主说出懦弱之言,遂变色奏曰 :“我主如何如
此容纵?臣自奉命出镇边疆,闻得朝内佞臣所为之事,有可斩
者六;今者回京,奏明数事,死亦甘心,倘我主不念功臣,信
任谗贼,若不杀他们,亦要将我等正法。”少主见他怒容可掬,
遂启齿说道 :“据卿奏他有可斩者六,即便慢慢奏来 。”杨一
清曰 :“若问他们可斩之道:不该巧设器玩,迷惑少主,荡乱
君心,有荒国政,其可斩一也;众臣入奏,他在主前搬弄是非,
将众臣廷杖削职,年迈功臣,死于杖下,其可斩二也;贬革王
守仁 ,逼死陈廷筠,其可斩三也;建造私第,招纳四海英雄,
有谋朝篡位之心,其可斩四也;与夺鳌结党成群,作下欺君之
罪,其可斩五也;党羽门徒,分发各省,刻剥黎民,神人共愤,
其可斩六也。倘圣上不将他正法,定为社稷之患 。”说罢,向
袖中取出各省本章呈上。
少主龙目看罢,即启金口道:“并无凭据,难以将他正法。”
杨一清曰:“若要赃证无难,可命人到他府内搜寻,若无凭据,
将我抵罪 。”于是众人皆言。少主只得说道 :“既是如此,众
卿只管办来!惟是务求真确,方可将他定罪 。”
杨一清领旨,宴罢离宫,同着众人来到梁储衙内,互相酌
议。梁储曰 :“不若将夺鳌调出皇城,然后到他府中,不论大
明皇正德下江南                  ・71・

小家人,俱要一齐拿下,怕他不招?!惟是闻得那斗龙驹,常
常在刘瑾府第 ,恐遇此兽把守门户,难以进门。他党羽太多,
倘风声泄漏,定必乱将起来,那时反招其祸!”周勇从旁说道:
“我和振邦哥哥亦能将此兽收伏,想我二人 ,武艺胜彼三分,
倘若到他府第之时,哥哥敌住此兽,待我人去捉拿奸党就是。”
众人听罢,不胜欣喜。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72・

第 20 回 

劫法场刘瑾落草 

却说众人酌议停当,梁储于是发令下去,命夺鳌带了金帛
酒肉,犒赏黄旗降卒。夺鳌不知是计,即带了各物前去。家人
回衙复命。杨一清就传下圣旨,点二千兵马。杨一清与李自强
带领一千,去捉拿焦芳;着李东阳、何振邦、周勇等带一千人
马,到刘瑾府中,捉拿刘瑾。按下两支兵马分头行事不提。
话分两头,先说李东阳等将率兵来到刘瑾府中,不论大小,
逢人便捉。入到堂中,果见猛兽在此。那龙驹一见面生人入来,
遂向前扑去。振邦上前把他敌住,周勇便带着兵,马赶入后堂,
捉拿刘瑾。刘瑾见外面吵闹,出来观看,被周勇抓住绑了,遂
命人到四处找捉。又见有一个横门,写着库房二字,用锁锁了。
即令家人打开,向内一看,见有珍宝器玩不可胜数,又见—阵
毫光,未知何物,上前观看,见是一条锦帕,帕上写着盖云二
字,后又有小字数行,未知是何用处?遂将帕带在身上,出来
相助哥哥,见振邦已将此兽打死在地。
李东阳带了兵丁,到库房中将一应物件,用箱装好,共是
二十余箱,又黄金一十八万,白银八十余万。即命将刘瑾等一
齐押出,府门封闭。杨一清亦把焦芳拿到,一齐会合,带到金
銮,请圣主面审。
少主就命三司询问 ,叫他招认。刘瑾道 :“我所犯何罪?
叫我认些什么?”李东阳命人交一切进贡奇宝的物件、无数军
明皇正德下江南                  ・73・

装器械给他自看。三司便问他此物何用。刘瑾曰 :“咱曾统领
御林军马,故有此利器,护卫圣驾 。”三司又问曰 :“既是护
卫主上,何故藏之内室?”刘瑾语塞,众人喝令招供。刘瑾只
是不认,于是动起刑来。刘瑾见夺鳌不在,他若闻知,定必来
救,又见受刑不起,只得认了,等待儿来打救。众人遂退堂入
宫,将抄家审断之事,一一奏知。
少主见了供词,开言说道 :“是朕前日不明,故被奸党所
蔽,今知过矣 !”便传旨将他全家人等,押赴市曹斩首。
再说夺鳌家人,忙回家中,报说朝堂将刘瑾、焦芳等众人
犯,押往市曹斩首。家中一闻,不胜惶恐,遂命家人速去报与
夺鳌知道。夺鳌吃了一惊,就吩咐家人即赶回府第,对夫人说
知,叫他急速点齐人马,扮作客商,赶到法场搭救。于是自己
跟随兵将,亦改扮起来,直望法场而去。
家人飞奔回府,把夺鳌之言说知。玉英就身藏利刃,扮作
男装,带着家军,直望法场而去。及赶到法场 ,见人如山积,
剑戟如林。忽闻说时辰已到,玉英就拔出利刃,当先杀入;众
家兵将,随后杀来。众兵丁措手不及,被玉英将刘瑾、焦芳二
人救出。周勇与振邦着急,带了一千人马,向前追赶。杨一清
大怒,命人开刀,将二人家将余党,尽行杀却。
且说周勇、振邦追赶玉英,看看将近 ,夺鳌亦带兵赶到,
于是大杀一场。夺鳌恐有后兵追来,奋起与二人死战,且战且
走。刚刚走到皇城之下,谁想皇城守将莫殿元 ,乃焦芳衿弟,
夺鳌先着家人报知,预先收拾停当,将五百人马,在城外两边
埋伏,倘兵将追来,出而击之。正在城边等候,忽见夺鳌被兵
马赶杀,就放他走出,自己上前与周勇接战,不满三合,殿元
诈败奔逃,周勇随后追赶,来到城外,闻一声炮响,两面伏兵
杀出。周勇与振邦抖擞精神,把人马杀得东倒西歪,振邦把偏
明皇正德下江南                  ・74・

将生擒过马,莫殿元亦死在乱军之中。周勇杀散那支人马,贼
兵已经去远 ,只得收兵回到法场,与众人同入宫中奏知少主,
请移文各省,画影图形,捉拿奸党。少主准奏,遂命将盔甲蟒
服金银珍宝,缴入宫中。周勇上前奏曰 :“臣观刘瑾库内,现
出一阵毫光,上前观看,是一条锦帕,未知有何妙用?”少主
道:“此帕名为盖云仙帕,乃番邦贡来之物,将帕上咒语念起,
足可腾云驾雾,今既卿家拾得,将此帕赐于卿家 。”就命他兄
弟,在焦、刘二府居住。即封杨一清为定邦侯,同参国政,又
赐李东阳、梁储等四人金帛彩缎;马万程封为殿前都尉;李自
强把守皇城。
却说刘瑾这班奸党,自从出了皇城,夺鳌曰 :“他们定必
移文各府,捉拿我们,为今之计,何处方可安身?”刘瑾愁思
半晌道 :“心惊意乱,几乎忘却。我想宸潦王爷,与我最相契
厚,原欲互为依倚,从中起事。因他出镇,远隔关山,不能朝
夕聚谋,以至有今日之事。倘若王爷在朝,得其一臂之力,未
必一败至此,不若投到彼处,然后再图别志 。”众人听罢,不
胜欣喜,遂命手下直望湖北进发。
非止一日,已到辕门,刘瑾命人通报。宸濠闻知,吩咐大
开中门,出来迎接。二人相见,握手升堂。宸濠开言问道:“公
公因何到此?”刘瑾遂将始末情由,对宸濠说知,并且欲在此
处躲避,又恐耳目众多。宸潦答曰 :“公公勿忧,此去十里之
路,有一饮虹岭,十分险隘,众将暗去此山,据立营寨。以令
郎为寨主,积草屯粮,招兵买马,然后杀回朝中 ,报仇雪恨,
诛了昏君,同分疆土。倘若粮草不足,自有老夫接应 。”众人
听罢,始放愁肠。
宸濠遂命人排下宴筚,与众人压惊;又命人先到山中,建
立寨棚,以及一切战守之具。自此刘瑾一班奸党,就住山中落
草为寇。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75・

第 21 回 

思游玩微行追臣 

再说朝内自从少了刘瑾这班奸党,渐渐国政宁靖,百姓安
康,财丰物阜,不比前时荒歉。少主退朝之后,闲暇无事,就
与梁储等众功臣饮宴,以乐太平。
一日,周勇与何振邦,念着父母坟山,以及家中大小,意
欲回乡:一则省墓,二则带家眷来京。于是写了乞假表章,共
同入宫面圣。少主看罢问道 :“你二人既欲回乡省墓,亦是孝
子之心,孤准你还乡三月,限满回京 。”周勇奏曰. :“微臣
原居江南,因父亲在盛京贸易,遂把家眷搬往盛京,今回到盛
京,拜扫父母,亦要到江南拜太祖坟墓,恐关津远隔,难以遵
限回京,望我主再宽数月程期,感恩不浅 。”
少主听周勇要到江南,触着他平日所怀,即便问曰 :“朕
向闻得江南地面风土人情,十分华丽,可是真否?”周勇奏曰:
“若问江南,真乃奢华辐辏之地,山川草木,尽是文章;墨客
词人,悉为魁首;名区胜境,雅过三都;土产货财,饶逾万国。
粉白黛绿,花街队队争研;皓齿明眉,柳巷翩翩斗巧;即奴婢
辈中,亦有西施寄迹;重帘炉下,尽多名伎风流。说不尽锦绣
珠玑,非臣所及敷陈也 。”
少主听罢,志荡神飘,遂欲去微行,心生一计,从容说道:
“孤皇昨夜三更时分,得神人报事:叫朕到江南地面,访寻护
国良臣。今闻卿家所奏,如此大地,定有良臣上将,隐匿其间。
明皇正德下江南                   ・76・

孤今欲去访寻,又凑巧卿家回乡省墓,孤就命卿家保驾前年。”
周勇听罢,知是失语,于是上前奏曰 :“夫梦幻之事,难
以取信,愿我主勿视为真,虚劳往返。伏愿我主保重圣躬,勿
去为是 。”少主又曰 :“孤今为国求贤,何畏辛苦,待朕扮作
商人,谁能识破?况有卿家保驾,料也无妨 。”周勇又奏曰 :
“臣闻社稷不可一日无君 ,倘我主飘荡他方,国政凭谁处理?
恐国太与众臣知之,定必谓臣引荡圣心,那时怪将下来,臣兄
弟二人,宁死我主跟前,断不敢奉命前往 。”振邦亦如此奉。
少主见二人难于强逼,遂寻思说道 :“既然如此,朕今不
去亦罢,就赐卿二人明日回乡,再加限期两月,满限返京,毋
得违旨。”二人见主上回心,十分喜悦,上前谢恩。退出官外,
到各大人衙中告别,然后打点行装,吩咐家丁,小心看守衙署,
不许出外惹是招非。家人皆云从命。到了次日,周勇遂约定振
邦,一齐就道。大小官员,俱来饯别。
却说少主见周勇说得江南如此华美,决意欲去游玩。见周
勇不肯保驾,遂想得一计:待他去了,然后改扮客商,赶上前
途,命他保驾,未有不从之理。就即打探二人,在何处馆驿栖
身?正德遂写诏一道 :“孤家得神人报梦,叫孤到江南地面寻
访护国贤臣,是以改扮士人而去,为国求贤,不辞劳苦,意欲
召众卿入宫,共同商议。惟恐太后不从,是以写诏文将江山大
事,重托梁储与杨一清、李东阳三人料理,大小事情,任凭处
决。孤家声灭寇大将军周勇护驾前行,众卿不须悬念。”写罢,
交与内宫太监,吩咐五日之后,乃交与梁太师观看,五日之前,
不论文武入宫,只说主上有病,未得临朝。说毕,太监回来复
命。
却说二位将军,在红亭馆驿住歇。正德听罢大喜,把玉玺
带在身边,扮作士人,方巾艳服,十分幽雅 。遂带黄金白银,
明皇正德下江南                  ・77・

于是出了宫墙,遮遮掩掩,直望红亭驿赶去。出得皇城,天色
已是晚了,幸有月色,一望无涯,真是琉璃世界 ,江山在目,
比在宫中更觉清幽。一路披风玩景,迨及初更方到,上前扣户。
驿官来到门口,见是一位书生,问他探何人?”少主曰 :
“望为通传周将军知道,说我黄纶要见 。”那驿官听罢,依着
言语,入内通报。
却说周勇兄弟二人,正欲睡下,忽见驿官入报,满肚猜疑,
只得出来迎接。举目一看,正德使个眼色,二人会意,相迎入
内。周勇遂叱退左右,上前参见,便问龙驾何为夜深到此?正
德道 :“自卿家行后,孤皇坐卧不安,是以潜出皇城,赶及卿
家,要到江南而去 。”周勇、振邦二人听罢,不胜惶恐,遂跪
下奏曰 :“愿万岁不去为妙,臣宁保驾回宫 ,不还乡去了 。”
少主曰 :“孤心已定,将军不用多言,倘不肯保驾,寡人明日
亦要起行 。”周勇见主上意决,难以阻移,只得勉强从命。
正德见周勇应允,龙颜大悦 ,遂叫声 :“二位爱卿平身,
自此路途之上,但以叔侄相称,免被旁人窥破 。”周勇答曰 :
“微臣怎敢。”正德道:“孤皇说的,与卿等何干?”振邦、周
勇便谢恩而通,谈论一番,君臣就枕。
到了次日,三人起来,就唤随行军役,直望丰润县。行了
三天,已到振邦家下。振邦道 :“叔叔权且在此,愚侄进去禀
知家母,打扫地方 ,然后出来相请 。”说罢,就同周勇入门。
王氏与小莲举目一看,见其威风凛凛 ,与往日衣寇大不相同,
知定得了高官,不胜幸喜!振邦遂与周勇上堂,叩拜母亲,然
后与众人相见。振邦就命人快些打扫地方,然后出来迎接天子
进去,随行军役,后厢憩息。于是请天子上坐。振邦就同母亲
吕后、王氏、小莲四人上前参拜。正德问王氏、小莲是谁?周
勇将王氏、小莲之事,陈说一番。正德对王氏道:“待孤回朝,
明皇正德下江南                  ・78・

命人旌表于尔 。”王氏便上前谢恩,就将小莲与周勇尚未成亲
之事,对少主奏知。少主答曰 :“既然如此,待他保孤家下江
南之后,接到京中,然后御赐花烛 。”振邦遂摆下筵宴,君臣
欢怀畅饮,大醉而罢。
正德住了两日,命周勇先拜了此处父母山坟,便欲同往江
南而去。就对振邦说 :“你在家有事,不须同往 。”欲知后事
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79・

第 22 回 

张太后敕令寻儿 

当日少主吩咐振邦已毕,遂唤周勇打点登程。周勇收拾停
当,背了双鞭,就随天子出门,上马而去。振邦相送一程,然
后回家。
单说正德与周勇君臣,在途中晓行夜宿,问柳寻花,不胜
快乐,不觉已到江南江宁府了!少主就同周勇访寻歇店,一同
住下。正德遂向店主说道 :“你们此处,有什么名山胜迹,足
供游玩?”店主曰 :“山林古寺,圣迹遗碑,俱皆不少。客官
若爱游玩,待我唤一小子,明日陪你去游 。”正德曰 :“如此
更好 。”
到了次日,店主就叫个小厮,带他二人到各处游玩,果见
山清水秀,遂对周勇说道 :“今知贤侄所云,果然不谬 。”君
臣饱玩一番,即欲回店,不想行到途中,见一老媪,带着一位
青年女子,悲悲切切,一路而来。正德就命周勇上前问及?那
女子举目一看,见二人相貌非凡,老媪乃含泪说道 :“系本省
安庆县人氏,老身蓝氏,弱女春娥,丈夫钱青,字恩光,由两
榜出身,特授山西文水县知县。奉旨上任,在任半年,真是官
清民乐。不期新巡按魏文光,要献礼金千两 。妾夫为官清正,
安有敬他?是以魏文光拜本回朝,奏妾夫亏空库银三千。圣旨
一下,把妾夫收禁监牢,命人到来抄家,遂将衣箱杂物尽行搬
去,至令母女凄然。今到前村蓝玉成处,恳救夫君出狱,看他
明皇正德下江南                  ・80・

怎样商量?”
少主对老媪言道 :“我与你良人有八拜之交 ,今听所言,
不胜着恼 。”就取黄金一锭 ,把与老媪道 :“嫂嫂不必伤心,
亦不用到舅氏处商谋,可拿此金回家,安心度日 ,不满数旬,
我必搭救哥哥出狱 。”那母女一闻此说,反悲为喜。女子行前
说道 :“既是父亲与叔叔有八拜之交 ,请问叔叔系何方人氏,
高姓尊名?对家母说知。倘父亲得蒙救回,登门叩谢 !”少主
听罢,又道 :“贤侄女不必忙速,早则半月,迟则一月,包管
你骨肉相逢,你父出狱,说京城朱姓,他便知了 。”说罢,同
周勇扬扬而去。
他母女再欲询问?见二人已去远了!只记着京城朱姓四字,
捧着黄金,感激回家而去。
再说君臣二人,回到店中,谢了小子,谈及外省之官,多
有难为下属之事,遂将此事,用笔存录,放在身边。到了次日,
又往别处闲游,且住慢表。
却说梁储、李东阳等,见皇上数日未上朝,于是同入宫闱
问候。太监出来说道 :“天子有病,未暇临朝,只着梁太师入
宫商议,其余免见 。”梁储遂同太监,来至养闲宫内,不见少
主,便问主上在于何处?太监遂将少主遗诏呈上,梁储看罢大
惊,便问内监,此事谁入奏的?内监就把周勇乞假,圣上潜出
宫帏之事,一一对太师说知。梁储听罢 ,即曰 :“圣上下诏,
命你交付与我,何故今日方与我观?”太监曰 :“此乃少主吩
咐,叫咱家五日之后,方可呈上太师观看。”梁储又问曰:“少
主去后,国太与娘娘可曾知否?”太监曰 :“亦已知之,正欲
请太师入宫商议 。”
梁储听罢,遂同太监进入后宫,参见国太。国太赐坐,开
言问曰:“太师可知皇儿为何潜出宫闱?未知可有大将保驾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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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储奏曰 :“古云知子莫若父。先帝临崩顾命之时,说道少主
好逸乐游,今乃见之。不意先帝驾崩之后,更被刘瑾荡惯君心,
是以缺了这般奸党,便觉寂寞。因周勇乞假回乡,要到江南省
墓,一言不察,触着少主凡心,托梦兆要下江南,寻访社稷栋
梁,就命他保驾前去。周勇苦谏千般,誓不从命。少主遂待他
去后,改扮士人,想必赶到途中,逼他保驾前往。今有遗诏在
此,命臣代掌朝纲,我想社稷重任,非同小可,朝堂之上,岂
可一日无君。少主得乐忘忧,倘外地足可欢娱,便不以江山为
念;又恐被奸党闻知,一旦有变,如之奈何?以臣愚见,莫若
国太写懿旨一道,待臣带往江南,访寻少主,保护回朝,有何
不可?”国太听罢,即时写了懿旨,交与梁储太师,并赐宝剑
一口,吩咐道:“倘有什么佞臣贼子,与宠幸姬妃,迷荡君心,
挽留圣驾,悉凭先斩后奏,无得违旨;倘若皇儿迷心不悟,太
师可将哀家懿旨与他观看,谅他不敢阻挠 。”未知梁储此去如
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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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回 

鲁庄小皇传密旨 

却说太后当下写了懿旨,并先斩后奏的宝剑,交与梁太师,
命他前去寻访皇儿 ,叮咛嘱托一番。梁储奏道 :“微臣去后,
国太可命宫人,将内外宫门紧闭,倘有紧急军情,可到杨一清、
李东阳二处衙中投报 ,宫内人等,不许他们出入;国太有事,
可命心腹内监,召二人进宫商议 。”说罢告别离宫,即到杨李
二人衙内,将此事对他们说知,托他们掌理国政,并提防刘党;
然后回到府中,对家人说主上有病,命我前去访寻良医,我若
去后,不许惹是招非。家人唯唯领命。
梁储即改换衣裳,带了金银盘费,就命老成练达家人胡福
随从。于是离了京城,直望江南进发。主仆二人 ,一路而来,
野店山居,留心访察;酒楼茶室,关意稽询。涉水登山,不觉
已到江南地面,到处访查,皆未看见。于是又往他方寻觅。
再说君臣二人,一日来到扬州,行了半日,尽是高山,一
望并无歇店,天色将又晚了。正德道 :“如此大路,何故来往
人稀,又无安商客舍,孤皇身体困倦,如之奈何?”周勇曰 :
“且到前途,再作道理 !”于是君臣过了山,向前一望,见有
一所茂林,隐着人居。正德好生欢喜,遂连步上前,入村访问
客寓?问了几处,皆云无有。只得复走前去,又看见一条松径,
夹岸清溪。渡过石桥,现有两林修竹,十分幽致,内有石台石
凳。正德向前坐下,命周勇前去访寻歇店,周勇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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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在亭外观瞻,望见对门有一所室宇,十分华丽,门外
坐一老人。只见周勇回来说道 :“此处并无歇店。”正德听罢,
就同周勇上前,向那老人借宿。老人听罢,面带愁容答道:“客
观来得不巧,我们庄上,平日常常有人寄宿,只因今日我家老
爷有事,诚恐不能从命 !”正德见说,忙问:你家老爷姓什名
谁?因为何事?老人道 :“此事说来可恼,局外人闻之,亦难
出力。客官请往别处去罢。”正德曰:“你进去对老爷说知,你
说京中有两个客官,前来借宿,若肯相留,纵有天大的事,有
我二人担当 。”老人闻知,用目一看,见二人相貌魁梧,回声
说道 :“既然如此,待我进去报知,然后出来相接 。”说罢即
入堂中,见员外与夫人小姐在此啼哭,门公上前,禀明一切。
员外听罢,将信将疑,遂吩咐院君与女儿回避,与门公出
来迎接,请二人入中堂,分宾主坐下,进上香茗。吃罢,开言
说道:“请问二仁台高姓大名,因何到此?”
正德曰 :“小侄姓黄名纶,乃京中人氏 ;这乃舍侄黄寅,
只为到前村访友,走到此间,天色已晚,并无客寓安身,敢借
宝庄一宿,今蒙见纳,不胜幸甚!请问尊伯高姓大名?为什面
带愁容?”
员外听罢叹道 :“老夫姓鲁字宏超,乃本处人氏,年过耳
顺,娶妻吴氏,单生一女,名唤翠娥,年方二八,已许前村林
士华秀才。不料本月十三日,祸起萧墙。敝处屡年恭祝武帝千
秋,各处街坊摆列华筵,恭迎圣驾 。邻村有一个恶士唐宗显,
乃现任四川布政司使唐自蜗之子 ,湖南安宁参将唐义山之弟,
为人贪戾狠暴,交结无赖。日在花街柳巷,窥探人家妇女,横
行无忌,附近村庄,人人俱畏。是日到此游玩,凑巧我女儿在
楼窗观看,那班狗党瞧见,笑说我女美貌。我女听见,急忙关
闭楼扉 ,谁想忙速之中,手上之扇坠下街来,却为恶士拾去。
明皇正德下江南                  ・84・

丫环出去求取,他不交还罢了,还说我曾将女儿许配于他。即
时回去,命人抬了礼物,到我庄上,逼令联姻。我说小女已许
林姓为婚,自愿办礼赎回此扇。他说此扇是许聘之时,与他作
为表记的。老夫听说与他争闹,他说愿亦可,不愿亦可,准于
今夜就要将我女抢去了!以此看来,叫老夫如何是好?”说罢
大哭起来。
正德听罢,又闻堂后有悲泣之音,乃复问曰 :“既是村庄
有此不法,何不到县衙里告他一状?”宏超叹曰 :“本处文武
官员,皆与他交接往来,若是告他,就要倾家荡产,或者性命
亦要干连。是以附近居民,人人惧怕,任他横冲直撞,谁敢惹
他?即今夜来前,喊破喉咙,亦无人敢来帮助。今闻得新任知
府罗兆辉,为人硬直,扶弱除强,几次行牌到来捉获,下属与
他遮瞒。我欲到府里告状,只因路途往返,亦要一天,若然去
后,家人妇女就发惊慌,只得敛手无言。二位仁台,有何高见?
代为搭救,断不有负深恩 。”
周勇听罢,大怒道 :“太平盛世,岂容这班狗党,如此横
行。待他今夜到来,某家将他杀却,为你等除害就是 。”宏超
曰 :“足下所言虽好,恐二位仁台去后,我一家大小,必定死
在他手中 。”正德曰 :“有我叔侄在此,目今新任罗知府,与
我有百拜之交,待我修书一封,即刻命人带去,叫他速速赶来,
将他们拿禁监牢;又叫他写告示张挂门前,谁人敢再来欺你?”
宏超听罢,开颜说道 :“若得二位如此相救 ,真是沧海深恩,
重生父母了 。”
遂唤人入内,对夫人小姐说知,叫他出来叩见。翠娥遂同
母亲出来,上前施礼道:“今蒙二位搭救,真是妾身之大幸也!”
正德把目一看,果见绝代佳人,即便答曰 :“些微小事,何足
挂怀 !”说罢,就唤人取上文房四宝,写了一书,将玉玺印在
明皇正德下江南                  ・85・

内面,四围封固,写上封皮,着宏超命人赶往扬州投递。家人
领命,即刻飞奔前去。宏超此际心下稍安,始唤婢仆整办酒筵,
款待二人。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86・

第 24 回 

强娶亲宗显被拿 

却说鲁庄家人,赶到扬州府衙门,上前说道 :“敢烦老哥
代禀罗大老爷,说道京中下书人要见 。”门差听罢,即刻入内
衙报知。罗兆辉见说,就唤门差带人,家人来至堂上,向前跪
下,呈上书来。兆辉接读其书曰: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孤为灵神报梦,江南有社稷良 
    臣,叫孤相访。孤自离京之后,来至本府翠松村内,在鲁 
宏超庄中 ,查得一事:缘因落梅村内,有一土恶唐宗显, 
乃现任四川布政司使唐自蜗之子,湖南安宁营参将唐义山 
之弟 ,倚仗父兄势利,与本土官员交通来往,横行无忌。 
到翠松村窥探村娃,看见鲁家女儿美貌,欲霸为妾;此女 
已许林士华秀才为妻,其父不允,土恶放下礼物,命人于 
十五夜到来强抢。访得此处官员,皆是恶徒手足,只卿家 
忠心为国,几次行牌拿捉,下属遮瞒包庇,此等污吏,仰 
即收入监牢,着候补官员代署。卿可速起二千军马,到来 
捉获恶党,一同监禁,候孤家回朝,然后发落;并与鲁宏 
超存案,给示弹压土豪,以防后患,即照施行,毋许迟缓, 
钦此钦遵 。” 
罗兆辉读罢,俯伏山呼,就问鲁府家人,那客民还住在你
们庄上否?家人答曰 :“小人出门时尚在,至今未知在否?”
兆辉即调扬州协镇带一千兵,去落梅庄内捉获恶党诸人,将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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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与他观看,并说大人若爱性命,不可徇私 ;又调左营游击,
带一千兵马,到鲁家捉获强奸之人。二人领命去了。罗兆辉遂
到鲁家庄上,迎接圣主。
却说土恶唐宗显,唤齐家丁,备办花桥,到鲁家迎亲,吩
咐务要抢回,天大事情,自有二爷担当。众人领命,如狼似虎,
鼓乐喧天,直望鲁家庄而去。
鲁员外与君臣二人,用过晚膳,忽见庄丁前来报道 :“花
桥已到村边,更有许多人马前来,请员外早些定夺 。”宏超听
罢,慌成一块。周勇道 :“老伯不用惊慌,你与我叔叔暂去躲
避,吾自有主意拿他 。”宏超遂与少主进入后堂。
周勇就命人闭上中门,取出双鞭,立在门前等候!只见鼓
乐喧天,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日,比及门前,一齐拥入。周
勇上前拦住,高声喝道 :“老爷庄上,并无嫁娶,尔等人来何
事?”众人笑道 :“你家员外与我二爷订下婚期,准于今夜迎
接小姐于归,你快快与我通报,叫小姐早些梳妆上桥,免致耽
误良辰 。”周勇喝曰 :“狗子多言,我劝你早早回去便罢!倘
若多说,你老爷手上钢鞭,就要取你狗命。”众人听罢大怒道:
“你是何等样人?不知我们利害,敢在此多言 。”周勇答曰 :
“认不得当年太岁黄寅么 。”有一人从旁说道 :“管他什么太
岁,倘不送将出来,我们进去抢罢 !”众人遂欲入内,被周勇
举起双鞭,把众人打得头崩额裂,飞跑回府,对宗显说知。
宗显大怒,传齐无赖之徒,各执刀枪,宗显当先引路,众
人随后跟来。比到村前,已将天曙,于是嘈嘈闹闹,杀到庄来。
周勇把庄门关好,回身入内,暗对正德说曰 :“府兵不久
就到,倘见主公之面 ,定必挽留,莫若早些去罢 !”正说时,
忽听庄外鼓角喧鸣,知官兵已到。正德遂与宏超说 :“此时不
怕有人犯你,倘若捉了土恶之后,你好把令嫒送至婿家,完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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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事;倘若府官问我二人,你说今朝去了 !”说罢,正德遂与
周勇出来观看,只见官兵到了,将宗显诸人团团围住,尽行拿
下,于是同周勇上马加鞭,往别处去了。欲知土恶如何?且看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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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回 

柴氏母拜寿开筵 

却说罗兆辉带了官兵,来到鲁家庄外,见许多人马在此喧
哗,知日土恶羽党,遂唤官兵两头截住,尽行捉拿。宗显毫无
顾忌,笑对兆辉言曰 :“大哥认不得我么 ?”兆辉并不答他,
惟命人把他们带好,入到庄来,命鲁府家人入内报知万岁,说:
“微臣已将土恶拿下,未知主上可容见驾否?”家人领命入到
后堂,见了员外,便问:位客人,在于何处?”员外曰 :“方
才出去了 ,问他则什?”家人禀曰 :“原来二客乃当今天子,
今知府已将恶众拿下,又命人往剿其家。现今知府在中堂候旨,
特叫小的人来报知。”
员外听罢,喜不自胜,遂穿上衣服,出到中堂,与知府相
见。知府就问圣主怎样发落 ?鲁宏超禀曰 :“圣上今日去了,
吩咐大人,照旨施行。”兆辉听说,就时告别。宏超送出门前,
复回堂上,将此事对众人说知,一家大喜,当天叩谢。
且说兆辉出到庄外,带了犯人回衙,来到村口,又遇着扬
州协镇捉了唐宗显家誊回来 。于是一齐回到衙中,录了口供,
拘禁监牢;又传令将满城文武官员,尽行收在牢中,待圣旨发
落。众人方知此段因由,共把宗显埋怨,宗显亦悔恨难及。兆
辉文命候补县代署诸官印信,拜本进京,按下不提。
再说梁储主仆二人,自从离了京师,访寻少主,披星戴月,
连奔数县,并无踪迹。一日来到宝伏镇,查问地方店主?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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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此等人来投寓,只得就在店中安歇。
到了次日,又欲起程,忽见文武官员鸣锣喝道,在店前经
过。梁太师就问店主,那些官员往哪里去?店主道 :“先生有
所不知,此处有一柴家庄,十分富厚,今日是寿诞之期,那些
官员前去祝寿 。”梁储又问曰 :“那柴家庄主 ,系天子贵亲,
抑或朝臣阁老?”店主答曰 :“非也!他兄弟五人,惟柴仁攻
书入学 ,其余均是捐纳。他父亲白手兴家,留得肥田数百顷,
浮财数百万,是以这些官员,与他来往 。”梁储听罢,暗暗骂
道 :“这班狗党,阿媚财神,非为父母之道,莫若待老夫前去
将他们抢白一番 。”又闻店主说道 :“他父亲姓柴名庸福,出
身微贱,后得一位亲戚提拔,贩卖绸缎,惯走你们广东。亲戚
死了,将那些生意尽付于他,渐渐积下大财。娶林氏,一妾李
氏 ,连生五子,以仁义礼智信为名。庸福与其发妻次第身亡,
今日乃李氏寿诞,张灯结彩,十分兴闹,先生何不前去一观。”
梁储见说想道 :“少主亦是好热闹之人,或者在此,亦未
可定 ;不若我亦去祝寿,入内一观,岂不方便 。”主意已定,
就时改穿敝服,吩咐胡福看守房门。于是出了店门,买得寿烛,
直望柴家庄而去。
来至庄前,见人马沸腾,鼓乐喧天,文武官员,往来不绝。
梁储放开大步 ,直进仪门。家人上前拦住道 :“你这老人家,
好不识时务,官府尚未散席,如何打赏得,快快到庄门外等候。”
梁储大怒喝道 :“大胆奴才,我广东梁升,与你先老爷最
相契厚,今日特来上寿,你快快去对众官员说知,叫他们出来
迎接 。”家人听罢,连忙进去禀道 :“列位员外得知,门外有
一老人,衣衫褴楼,手拿寿烛,道系广东人氏,姓梁名升,与
先老爷百拜之交,到来上寿,叫小的人来通报,还要员外出去
迎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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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仁系读书之人,到底廉逊,一时听罢,便问众兄弟,父
亲在生之时,可有谈及此人?众人答道 :“未有,近日棍徒太
多,不可深信,不若命人打赏与他去罢 。”柴仁说 :“不可不
可,先父有些固执,所为事务,多不与妻儿讲说的,莫若一齐
出去迎接,问他根由;倘若说得真切,就以世伯相待,说不出
来,然后打赏与他未迟 。”遂不惊动官众,兄弟出来迎接。
来到仪门,柴仁见了梁储,用目—看,见他相貌非凡,遂
拱手说道 :“此位是广东梁世伯否 ?”梁储亦拱手道 :“是!
列位莫非是仁义礼智信五位贤侄么?”众人答曰 :“正是!请
问世伯贵府,何处与先父邂逅?”梁储道 :“老夫系广东广州
府顺德县人氏,姓梁名升字宪和,在城内设帐教习。令尊至敝
省贩卖绸缎,得以萍水相逢,结为生死之交 ,不料手足分离,
忽经数载,临行致嘱,叫我得暇到来相访。谁想今日来到此间,
令尊已经仙游,今闻令堂华诞,特来恭祝 。”众兄弟看见梁储
说话有因,兼且言语谦和,定非假冒之人,就问世伯现今贵府
何所 ?梁储曰 :“现在东门之外,梁永昌店中 。”柴仁兄弟,
就请梁储人到中堂坐下。欲知宾主款接?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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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回 

据上席奇句惊人 

却说柴仁兄弟,将梁储接入,直到中堂,方才坐下。未及
开言,适有一人姓柴名广洪,志意鄙琐,专于欺贫重富,而且
赋性饕餮,系柴仁之嫡叔,当下见酒席已备,尚未开筵,他便
流涎起来。适逢柴仁兄弟接着一人入来,衣冠不整,大模大样,
坐在中堂。广洪更加着恼,将柴仁唤至外间说道:“官府佳宾,
已经齐集 ,贤侄不去定席,在此款洽这个老头儿,是何礼统,
这是何等样人?”柴仁道 :“此系宪和梁世伯 ,乃广东人氏,
与先父百拜之交 。”广洪道 :“贤侄不可深信 。”柴仁低声答
曰:“侄已查明来历,方肯接他入来,惟是酒席坐位已经定了,
将他怎样安置是好?”广洪曰 :“莫若贤侄少顷上前,对他说
道 :‘世伯来迟 ,酒席不及再办,就请世伯在家母寿席倾樽。
谅他不敢上前,然后另设一小席,任他独酌,岂不为美 !”柴
仁点头称是!遂旋复入内上前将广洪之言,对梁储说知。梁储
竟不推让,一拱手便向那寿桌坐下。
各官员看见他一人独坐上席,已有不悦之意!多问柴家兄
弟,独居首席者是谁?柴仁答曰 :“此系广东梁宪和,乃先考
深交之友,适值迟来,因无空位与他坐 ,只道虚词举他上席,
谅必不敢,然后可另设小席相款,以免薄待之意。不料他一诺
应承,并无推却,惟是他系远客,难以再止,幸勿为怪 。”众
官曰 :“此亦非年兄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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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酒至数巡,知县开言说道:“今日蟠桃会,不可无诗!”
众人道好!知县向柴仁说道 :“年兄可取一幅白绢上来 。”柴
仁见说大喜,就唤人取了白绢出来,并及文房四宝,柴仁就捧
进知府面前说道 :“请大人先唾珠玉 。”知府答曰 :“本府理
应从命!惟是朝廷论爵,乡党论齿,今日家宴,还请令伯先题,
本府方可续貂。”柴仁遂把白绢送到梁储席上,梁储说声不敢!
众官曰 :“不必推辞,一则身居首席,二则寿享长庚,三则远
方尊客 。”梁储曰 :“既如此,老拙从命!”
遂离席将白绢铺在桌上,各人同上前观看。梁储手执霜毫,
正欲题下。柴广洪一手把住说 :“你老人家 ,留心写坏此绢,
莫若做了草稿出来,细酌停妥,然后缮录未迟 !”梁储笑道 :
“通与不通,我也不知,待至写出,方能分晓。”遂研浓香墨,
向绢上写,第一句云 :“丫环不是亚娘身 。”众人无语,面面
相窥,惟有广洪大怒,即对柴仁说道 :“贤侄你看那老狗,笑
你母亲是个丫环出身,非由千金贵体,恐防再写出来,更有被
辱尊慈之处。”谁想柴仁见梁储落笔龙蛇,写来必然有个主意,
遂带怒容道 :“丫环岂不是人么?英雄不论出处,叔叔何必多
言,世伯才高,定有奇句,世伯不必怪他,只管任意挥毫可也!”
梁储点头,又复写道 :“月里嫦娥降世尘,生下五男皆做贼!”
书此句,梁储故作停笔瞧观,诸客看见,个个有惊讶不宁之意。
即柴仁兄弟,亦觉被谑难堪,十分疑惑。那广洪在旁,哪里缄
口得住 ,不禁指着梁储怒道 :“任你诬妄人做鼠窃,做强盗,
惟有国家定律,知虚反坐;今府公祖及县父母在堂,可以审断,
俗言捉盗要凭赃,赃款何在?”梁储嗔道:“彼如有赃何如?”
广洪答道 :“如有真赃,晚生自愿代犹子领罪;如说不出,诬
着良善,也要重责三十大板 。”梁储复答道:“使得使得。”一
头说,一头续写云“偷得蟠桃敬母亲 。”题罢,满堂宾客,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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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喝彩。柴仁兄弟好生欢喜,遂说道 :“恳求世伯,姑恕家叔
之罪,但念上代交情,尚求留下尊款,以传后世。梁储遂执笔,
写着广东梁三字,再复一笔直将下去 ,放下银管,匆匆告别,
出门去了。
众人观他举止端方,绢上之字,飞舞龙蛇 ,又写得奇异,
众官便把他题款考究。知县想了片时,拍案说道 :“前日闻得
主上微行,已到松江府,在鲁家庄访得一事,将满城文武官员
收禁。松江府与我旧好,他曾暗里命人前来通知消息,小心办
事,以防不测。今看此人,莫非就系广东梁储不成?”
众人听罢,大惊失色,就道果是无差!就问柴家兄弟,可
曾把他待慢否?柴仁答道 :“未有未有!遂将广洪埋怨,倘若
太师怪责起来,亦由你之过 。”广洪哑口无言,只是恨错。众
文武便问柴仁,可知他寓在何处?柴仁道 :“他云在东门外梁
永昌店中,惟今之计,如何是好?”众官说 :“我们即备办礼
物,前去问安,你家兄弟.亦可前去请罪,看他如何,再作理
会 。”说罢,纷纷别去。
却说梁储走到店中,就对店主道 :“你今愿做官,抑或愿
发财?”店主答曰 :“客官如何问得这等奇怪,无头无绪,叫
我做什么官,发什么财?”梁储说 :“你若想做官,我自有门
路,教你得上小小官员美缺 !”店主曰 :“我不识字,又不晓
衙中事情,年纪已老了,做官二字不用举荐 ,客官既有门路,
帮衬我一两数钱银子,便觉幸甚 !”梁储道 :“我若是教你发
财,不及一千,亦有数百,今日晚了,明日必有文武官员到来
问我?你不可实言,只当我在店中,未曾起来,他若问你之时,
你对他说道 :‘太师有事,不用参见,叫他们打起精神,回衙
小心办事 。’他有礼物送来,只管尽行收下。倘若柴家兄弟到
此,你说太师恕你无罪,惟是你叔敬富欺贫,十分无礼,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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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里,重责三十大板。若有礼来,亦全收下。倘他们次日复来,
你说太师爷去了,临行说下,赏忠斥佞,是太师本性,各官深
托此语,便如见太师一般 。”店主笑道 :“老客官,你可是饮
醉么?这种事情,岂可取笑 。”梁储说 :“不必惊慌,自然无
事,我就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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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回 

倒运公孙逢烈汉 

再说正德皇帝,与周勇二人,一日来到滁州地面,投了客
店,就与周勇出去游玩。出得门来,见有一班子弟,手执刀枪,
从店前经过。少主遂回身问店主道 :“贵处有什么事情?为何
持了军器,结党成群,在街行走 。”店主答曰 :“客官有所不
知,只因本处有一土豪,姓公孙名强,乃工部尚书公孙材胞弟。
自己亦捐武都略骑尉之职,十分势利,自称为无敌小霸王。在
西山脚下开一个擂台,上面写着有能打他一拳者,赏银一百两;
踢他一脚者 ,赏银二百两 ;打倒在地者,赏银一千两。又云
‘二虎相斗 ,必有一死;二午相争,必有一亡,有人打死他,
不用偿命;若人被他打死,给银二百两备棺收殓,着亲人带回
故土;若无亲戚,将此银埋葬,无得生端 。’此擂台开百日为
满。今天已九十日,并无敌手。”
周勇听罢,触起所好,从旁答道 :“以此讲来,亦是公道
之德,待我明日前去与他比手段 。”店主遂把周勇一看,便问
客官高姓大名,何方人氏?有兄弟在朝为官否?周勇见他问得
奇怪,遂答曰:“我乃盛京人,姓黄名寅,并无兄弟在朝为官。”
店主听罢摇头道 :“客官即是如此,我劝你不可前去 。”少主
问道 :“却是为何?”店主答曰 :“他条规上面虽是如此,但
他平日为人,多行不义,恃势欺贫。是以开台之后,附近村庄,
纵有多少英雄,不敢与他较量;有胆前去者 ,亦是来往客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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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他的恶迹,枉送自家性命耳!况且本处文武官员,与他相
厚,协镇徐爷,又是他契父,因此我劝客官不去为妙 !”少主
又曰 :“难道蒲城文武,并无一个正直之人不成?”店主道 :
“闻得守备与知府二人,为官清正,前日他父亲上寿,只有他
二人不去 。我小店在于大路,所有官员出入,必由此处经过,
是以得知详细 。”
少主遂同周勇回店内,说道 :“我想到几处地方,这些外
省官府,都是这等模样,真乃令人可恨。店主如此说来,将军
不去亦罢,恐防受了他们圈套,叫孤皇如何是好?”周勇答道:
“主上只管放心,为臣自有主意。明日我看他拳脚,然后上去!
倘若我上了,主上远远观看,倘有不测,好到知府衙中,叫他
如此如此,可保无虑 。”
到了次日,君臣用过早膳。周勇就把房门锁了,同少主出
来,将钥匙交与店主,出了店门,见人如蚁队,皆云 :“到擂
台观看演武 。”二人就挤入百姓队中,直望擂台而去,不数里
已到擂台。周勇举目一看,见十分威猛,两旁挂着对联。正面
匾上,写着“比势台”,旁挂一张告示写道:
        钦命协镇滁州等处地方加三级纪录十次徐,为示谕事: 
今有擂台主公孙强武艺精通,欲考天下英雄,比较四方豪 
杰。今将条规列左:一、营伍之兵不许登台;二、妇女不 
许登台,恐男女混杂有伤风化;三、登台比武,只可空拳 
不许夹带利刃;四、登台之人,要报实省分籍贯名字,方 
许上去;除此以外,不论诸色人等。有能者,只管上台比 
试,此擂台只开百日为期,无得生端,各宜怀遵!毋违特 
示。 
                           正德十年五月初一日示。 
又有一张挂在右边,周勇一看,见与店主所说无差;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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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镇到来,上演武亭坐下。又见公孙强的家将,各个如狼似虎,
在擂台下面立着。公孙强到演武亭见了协镇 ,翻身上到擂台,
换了衣冠,出到台前,拱手说道 :“列位壮士请听我言,今弟
开打一百日擂台,蒙诸位饶让,今乃九十一日了 ,倘有能者,
不妨请上台来;无能者,不可上来,恐我手足无情,误了你的
性命,若留情面,恐坏了愚弟威名 。”
话犹未了,只见下面一个汉子,扑上台来 。公孙强看见,
吃了一惊,就问足下高姓大名,何处人氏?周勇答道 :“我乃
盛京人氏,姓冯名着,因见你出言不逊,藐视天下英雄,今日
特自上来,请你去见阎罗 。”公孙强听罢,忍着性子,把他细
细观看,见他相貌非凡,身高丈二,腰围八尺,又想道 :“我
这擂台,高有丈五,他轻身一跳,上到台来,并不气喘 。”心
里已有惧意,乃开言说道 :“原来是冯仁兄,既蒙赐教,理宜
领益,惟是我见仁兄乃远方之人,恐防手足相交 ,有失和气。
今弟备得白金五十两,送与仁兄,以作茶饼之敬,免至彼此动
手。”
周勇大笑曰 :“我非为财帛而来,古道 :‘人平不语,水
平不流 。’今见高搭擂台,欺压天下豪杰,特来见个高低。你
若胜得我三个回合,我就甘心拜服,倘若推辞不肯,除非你即
刻收了擂台,当着众人,认个大大的不是,自此不出来惹是招
非,恃强凌弱,某就饶你 。”公孙强听罢,怒火内焚,就举手
劈面打来,被周勇一手搪开,喝道 :“既有本事,何用暗拳。”
不上三两个回合,被周勇一手擒住,怒性益发,不及计较,便
将公孙强尽力向官兵刀枪队里掷下。欲知公孙强性命如何?且
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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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回 

徐协镇到府受刑 

却说那些官兵,看见周勇这等英雄,心下只是惊恐,形如
木立,不及提防,被周勇将公孙强掷在刀枪队里,刺得满身鲜
血,咽喉亦被刺破,已是一命哀哉!协镇见了失色,喝令把周
勇拿住。周勇任他绑了。协镇一面吩咐人,把公孙强尸首抬回
府中,暂行收殓;一面命兵丁把周勇押回。台下众人,皆代周
勇耽忧,摇头吐舌,徐徐散去。
少主见周勇被捉,就赶到知府衙中,叫衙役入内通报:就
说京中朱厚照要见。差役领命入堂报知 。那知府乃浙江人氏,
姓施名字国兰,一闻差役禀报,吓得汗流浃背,大启中门,出
来跪接。正德入到后堂,知府上前,俯伏山呼!圣主就命平身
坐下,遂将周勇之事谈说一番。知府立即写帖,差人到协镇衙
门,叫协镇带了犯人,到本府衙门讯质,并吩咐差役,不可讲
说圣上在此。
差役领命,来到协镇衙门,叫人传入。谁想那协镇正欲当
堂行刑,逼周勇认为故杀,将他定罪,为义子报仇,也不枉生
时一场相好!忽见差役把施国兰贴子呈上。徐湘看罢,惊疑道:
“莫非此犯与知府有些瓜葛不成,倘若不然 ,何故这等迅速,
前来吊审,内中必有原故?本镇就把犯人亲身带到他衙内,看
他发落,谅不敢与我作对 。”吩咐摆道,将犯人押到知府衙中
而去!差役飞奔回衙报知。
明皇正德下江南                 ・100・

少主就命知府如此如此。知府领旨,出来迎接协镇,入到
中堂,分宾主坐下。协镇问知府,叫小弟到来,有何商议?知
府曰 :“闻兄捉了重犯,本府意欲见他一面,看他如何有这等
大胆?”协镇听罢,就命人把周勇带来。施国兰一见,下阶亲
解其缚,举他上坐,上前施礼道 :“卑职来迟 ,使将军吓着,
望祈恕罪 。”
协镇见了,不胜着急 ,遂高声问道 :“贵府把犯人释放,
倘若工部大人闻知,你我皆不便 。”知府笑道:“你满身死罪,
还敢多言。下官俾个利害与你一看,便知端的 。”即把圣旨迎
出,供在中央,吩咐开堂候审。
吓得那协镇,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未知何故?又见知府
出来坐堂,喝令徐湘下跪,徐湘见是圣旨在上,只得跪下道 :
“本镇所犯何罪?贵府何故如此?”知府曰:“你看此犯是谁?
乃殿前大将军。因你容纵义子,横行无忌,恃势凌人,附近村
庄,畏之如虎,建立擂台,圈套四方豪杰。擂台上面,明明写
着二勇相争,必有一亡,生死莫问 ,为何你又将他带回衙中?
看你之意,不过想他认为故杀,公报私仇!倘今不是将军,岂
不是设陷圈套英雄的性命 。”徐湘无言可答。周勇就上前捧着
圣旨拆开,宣读曰: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今有滁州协镇徐湘,容纵义 
子,恃势欺民,文武官员,多与朋比,甚为可恶。惟知府 
施国兰,与左营守备何文智,为官清正。朕今降旨,着卿 
二人把徐湘责六十大板,削职收禁 ,其余各官革职留任, 
候旨定夺!” 
那施国兰跪伏山呼,接了圣旨,复回公案。命人将徐湘衣
冠革去,重打六十,打得皮开肉裂,押到监中。又传旨协同守
备,把满城文武官员革职留任,候旨事实上夺;又往店中搬行
明皇正德下江南                 ・101・

李到来,即令周勇入内同见少主。正德又下旨一道,送到山西
总监衙中,敕他把巡按魏文光参革收监,待旨发落;又着他将
文水县知县钱青,即行放出监牢,暂署巡按,知府领命,就将
圣旨存好,命人备办筵宴,君臣畅饮。
到了次日,正德又欲起行,遂吩咐国兰小心办事,待任满
回京,然后升赏。国兰不敢挽留。少主与周勇出了衙门,直望
松江府而去。欲知君臣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102・

第 29 回 

下松江君臣失路 

却说正德同着周勇,一路而来,不期到松江界口,错走了
路途。行来半日,尽是山林,并不见村庄市镇 。又行数十里,
皆是如此。时已日落西山,正德腹中饥饿,十分着急,乃对周
勇言曰 :“我等行了一日 ,并不见旅店人村,以及往来人等,
想必错走了路途。今已日暮,孤皇腹中饥饿,如之奈何?”周
勇曰 :“此是我主自取其劳也!臣亦几次谏我主 ,休下江南,
我主欲广见闻,遂至奔波如此。倘若不然,我主深居龙楼凤阁,
拥玉眠金,安知百姓黎民,有如此风尘劳苦,日谋升斗,育子
供亲,更有此等污吏赃官,四时剥削,以充宦囊。故公侯之家,
所建歌台舞榭,皆万民之膏血,望我主体念臣言,便悉万民之
苦。况且国太此时未知怎样翘望,惟愿我主明日回京,以慰天
伦之乐,免至跋涉风尘,臣之幸也 !”少主答曰:“朕今至此,
非欲广见与闻,但见梦兆征祥,必求勇将,方可回京。且上古
帝王,五年巡狩,孤今所临州郡,参革赃官,为民除害,亦是
人主之心,即涉跋风尘,岂不快哉!昔宋仁宗谓朕心一日,天
下一次,称为盛王之语;况朕亲涉遐方,躬问下情,卿且行到
前途,再作道理 。”说话之间,已来到一所茂林,林内有一樵
夫。正德一见大喜,就命周勇上前问信?周勇领命,行近林中,
问道 :“请问贤台,此处是什地?有歇店安身否?”那樵夫回
身答曰 :“此处乃是松江城外燕子山前,若问旅店安身,进城
明皇正德下江南                 ・103・

方有 。”周勇问,此去城中,还有多少路?樵夫曰 :“尚有三
十多里 。”正德在旁听说,慌忙问曰 :“既然如此,可有别处
村庄借宿否?”樵夫摇头道 :“这一带皆是野外荒山,安有借
宿人家 。”正德曰 :“我等乃京都人氏,不期错走路途,行了
一日,并不见人烟旅店,肚中饥饿,甚是难行。请问仁兄,既
云此处并无人烟,何乃这个时候,你还不回家?”樵夫曰:“小
子茅庐,去此不远,只为娘亲年老,终日上山砍柴度日,故将
茅庐结在此间。今客官肚中饥饿,难以进城,倘不嫌破窑浅窄,
请到此间暂歇一宵,未知主意若何?”少主听罢欢喜,就问贤
兄高姓大名?樵夫曰 :“小子姓周名元,乃本土人氏,家中只
有老母在堂。请问二位客官高姓大名?以得禀明慈亲 。”正德
曰 :“小弟姓黄名纶,他是舍侄黄寅,今日偶遇仁兄,真是三
生有幸 !”周元曰 :“原来是二位黄客官,小子失敬 。”
说毕就将柴担挑起,当先引路回家。未及二里之遥,已到
门外。周元便对正德道 :“客官请待片刻,待小人入内对家母
说知,然后出来迎接 。”话毕,推门进去。正德在外等侯。周
元到中堂见了母亲黄氏,将此事一一说知,于是出到门前,对
正德说道 :“敢请二位客官,入茅舍而坐 。”正德遂与周勇相
随入内。周元就将桌椅抹净,请二人坐了,忙进厨中取出山茶
捧献。
正德与周勇此时此际,不分好丑,一连满饮几杯。茶罢开
言,正德对周元说道 :“敢请伯母出堂相见 !”遂向身边取出
银子一两,交与周元,叫他办些酒菜回来充饥。周元接了入内,
禀知母亲,其母亲黄氏曰 :“衣衫褴楼,焉能见得佳客;你可
说家母年老耳聋,难以为礼,请客官见宥 。”说毕,见周元手
执银子,便问此银何来?周元答曰:“客官把与孩儿办菜的 。”
其母曰 :“你可去说,荒山市远,并无美酒佳肴,至若粗粝菜
明皇正德下江南                 ・104・

羹 ,家母已经弄去,可将此银交回客官,千万不可受人财帛,
然后入来,与你商酌 。”周元领命,就将母亲吩咐之言,出堂
对正德说知,并将银子交回,遂翻身入内去了。欲知后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105・

第 30 回 

法前贤杀鸡待客 

却说周元将银子交回正德,入内便问母亲 ,有什么商量?
黄氏曰 :“家无兼味,焉能出待于人 。”周元曰 :“何不将今
天吃剩的豆腐弄好,就做得了 。”黄氏骂曰 :“如此东西,焉
能做得 。”周元见厨下那只鸡子,在那歌唱,喜曰 :“有了有
了!母亲何不将此鸡烹了,以待佳宾 。”黄婆曰:“虽然是好,
可是此鸡是你娘一点心血,欲将来作你妻房的 。”周元答曰 :
“母亲说那里话来,若将此鸡作我妻室,岂不生得满床鸡卵么?”
黄婆答曰 :“不是这等讲,你母欲待此鸡生子,子大卖了,将
来买猪;猪大卖了,将来买牛,牛大卖了,将来与你酌亲;岂
不此鸡是你娶妻的本么?”周元笑曰 :“据母亲说来,只怕孩
儿未有这长的命?今日孩儿自愿不娶妻了,母亲可将此鸡烹熟,
以待客官,或者异日得客官提拔,还更好哩!古云 :‘人情当
使勿当悭 。’母亲快些烹好,只恐二位客官受饿 。”说毕,出
堂而去。
黄婆见儿子说得有理,况属有意延宾,就把鸡儿宰了,收
拾干净入锅炊熟剖开,命周元入内,搬出堂中待客。吩咐周元
说 :“倘二位客官叫你同席,你不可就去,恐防卤莽,有失威
仪,你可入来与为娘同用 。”周元领命,将菜饭搬去。不想未
到中堂 ,见那鸡肉馨香,喉中作痒,乃潜将一块肉放入口中,
正欲吞下,谁想被拥护神看见,怒其轻薄,将他咽喉隔住,咽
明皇正德下江南                 ・106・

不下去。周元被哽,隐耐不住大叫起来。惊动少主,上前问及?
见其眼中流泪,不能作声,少主乃喻曰 :“周元周元!想是你
未奉先尝,有招神怪,恕你无罪,吞将下去 。”话犹未了,那
鸡肉已落喉中。周元不胜欢欣,便将菜摆放桌上,请二人食用。
正德就命周勇同台而食,并问尊伯母处可曾有么?周元答曰 :
“母亲这里尽多,请二位客官慢用 。”说毕,入内而去。
正德在席前,对周勇说道 :“孤见周元如此孝顺,如此家
贫,待人尚属恭敬,孤甚爱之。古道 :‘忠臣出于孝子之家。’
此子定非长贫久贱之辈,孤今意欲收为义子,将军以为若何?”
周勇奏曰 :“此子贫富 ,皆由我主赐之;若谓他无心田福泽,
又安得真命天子亲至其家,如我君臣不逢此子,未晓尚在何方?
论理本当超拔,至于螟蛉一事,悉凭我主龙意施行 !”少主闻
言,龙心遂决。于是用过晚膳,周元出来收拾杯盘,再复打扫
床榻,与君臣安身。
次日梳洗已毕,少主遂对周元说道:“请问贤兄贵庚多少?
可曾娶得妻房否?”周元闻言,叹曰 :“小子年登二九,只因
家贫亲老,终日上山砍柴度活,安有此段风光?”少主又曰 :
“我今见你守分安贫,恭敬待人,竭力事亲 ,意欲收作螟蛉,
你等母子二人,到我家中,食口安乐茶饭,然后与你娶亲,免
得你母子在荒山野外,受此风霜之苦,你意下如何?”周元闻
言,急忙入内,从头至尾,对母亲说知。黄氏闻言,喜道:“既
然如此,你就出去拜见义父,以及这位哥哥 。”周元领命,欢
欢喜喜,出到堂中,此时福至心灵,就请正德上坐,即忙跪下,
高声说道 :“义父大人在上,受孩儿一拜 。”拜罢起来,又向
周勇施礼,周勇连忙答拜。正德遂向怀中,取出玉环一个,此
乃先皇传国之宝,上面刻着万岁皇珍四字,下系金丝线坠一条,
两边起龙凤飞腾之迹,大小诸臣,无一个不知。故正德交与周
明皇正德下江南                 ・107・

元,吩咐道 :“你等过了三月之期,来到京中,访着梁储太师
衙内 ,谨记朱厚照名字,对太师说知,将此玉环交与他观看,
自然带你见我 ,千祈将玉环收好,不可遗失,及与人观看 。”
遂取出黄金一绽,白银二十两,以赠母子暂与度日,并作盘费。
周元接转 ,问那锭是什么东西?正德笑曰 :“世人所谓金者,
即此是也 !”周元曰 :“既然如此,大人收回自用 。”正德又
曰 :“我身边还有 。”周元拜领入内,均交母亲收好。黄氏方
敢出来,与二人相见。周元赶到城中,买得肴馔回来款待。未
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108・

第 31 回 

见势宦穷汉传书 

却说正德在周元家中,用过早膳,又欲起行,忽然想着周
元来京,他的母亲凭谁作伴,莫若就在此处与他完其亲事,以
免老人寂寞。算计已定 ,乃对周元说 :“此处城中富贵之家,
可有美貌佳人?说我知道 。”周元禀曰:“若问城中美貌佳人,
经儿目见者,莫如户部侍郎曹杰大老爷这位玉英小姐,真乃才
貌双全 。”正德曰 :“未知他受过人家聘否?”周元曰 :“闻
得这位小姐,品性与别个不同。他说不论富贵贫贱,但其垂帘
观看,方可从顺。他父母爱如掌珠,是以听其自选,至今尚未
许人 。”正德又曰 :“你何得而知之?”周元曰:“只因前月,
一连数天下雨,母子绝食,暂得湿柴一担 ,挑往他府中去卖,
适遇小姐出来,问我何故?儿将苦情游说 ,小姐看了我一看,
便回身入内去了。去不多时,老夫人就命人肩了五斗白米,赐
与孩儿,送母亲度日,并教我坚心行孝;又吩咐自后挑柴到府
中,他就买我,故得见小姐花容,及略知其事!”正德又问曰:
“周元!今将小姐与你为妻,你意下如何?”周元忙说道:“大
人休得乱说,那侍郎品性,与小姐大不相同,故城乡内外,无
一个不畏他的 ,况他奴仆太多,倘被他闻,就说儿玷厚小姐,
那时就怕不得安乐了。”正德笑曰 :“不妨!待我写了一封书,
与你带去,他见了我的书信,他未有不从之理 。”就唤黄寅取
笔砚上来。周勇向身边取出,放在桌上,少主正欲下笔,黄婆
明皇正德下江南                 ・109・

急忙说道 :“叔叔千万莫写先闻所说之事 ,恐侍郎怪责起来,


那时真个不便 。”正德不听,只是写将下去,写毕封好,封皮
上面写着锦绣皇章四个字,交与周元道 :“你明日去到曹杰府
第,立在门外,先将书信命人传进去,叫他大开中门,出来迎
接。你就将那玉环,挂在胸门,他一见自然下跪,自此玉环在
你身边,你总不用拜他。周元一一领命。
正德歇了一宵,次早起来,又欲告别。周元母子苦苦挽留,
少主只得用过早膳,叮咛而去。
周元母子在门外目送一程,然后回到中堂,见有许多金银,
不胜欣悦。周元道 :“今寄父留下这封书信,叫我带到曹大老
爷府中,叫他大开中门,出来接我,未知真否?如若不然,恐
怕我这个屁股都要打烂了 。”黄婆开言说道:“看那二位客官,
非比无良之人,今将你收作儿子,岂肯将你作弄,此书相托于
你,你若不同他带去,恐防误了他的大事。只管放心前去,谅
亦不妨 。”语毕,即将玉环取出,交与周元 ,吩咐早去早回,
免使为娘挂念。
周元领命,携了书信,出门直到曹杰府第。周元放胆上前,
对门公说道 :“烦老伯将此书交与老爷观看,叫他快些大开中
门出来迎我 。”门公闻言 ,举目一看,遂喝道 :“周元周元!
几日不见你卖柴,我只道你死了,谁想你食了癫药回来么 ?”
周元摇摆道 :“癫与不癫,连我都不知道,总要你老爷见了这
封书信,才能明白 。”门公笑曰 :“想是你屁股痒了,你有本
事,莫要逃走回去 。”于是接了他的书信,走进堂中,见了老
爷禀道 :“门外砍柴小子周元,有书到来 ,叫老爷大开中门,
出去接他 。”
曹杰闻言大怒,喝问门公,你何不拿他进来?门公禀道 :
“他还在府前以待迎接 。”曹杰于是取过此书 ,把封面一看:
明皇正德下江南                 ・110・

上写着锦绣皇章四字,方知圣旨。吓了一跳,不知何故?未暇
开读,即将中门大开出来迎接,一见周元,已经着恼,忽见他
的胸前挂着金丝玉环,知是君皇之物,只得俯伏山呼,请其进
门。周元此际不知他寄父的玉环,是什么东西 ,有如此利害。
于是昂然而入,上到中堂,端然上坐,任他朝拜,只是不作一
言。曹杰便将圣诏开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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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回 

闻婢语小姐担惊 

却说曹杰将圣主手诏拆闻观看,只见上面写着: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孤因得神人报梦,亲临江南, 
寻访良臣。故特改装,遍历诸府,昨到松江界口,偶为失 
路,无从借宿,后逢周元 ,留驾有功。孤见其母老家贫, 
尽孝敬人,甚为可悯!古云 :“忠臣孝子,定非长贫久贱 
之流 。”闻卿令媛 ,具慧眼而抱高才,待东床而观坦腹。 
此子虽寒,实系聪明,今朕与彼为媒,期于作合。卿可择 
选良时,早了向平,钦此钦遵!” 
曹杰将圣旨读罢,愁肠百结,便问曰 :“原是昨日圣上迷
失路途,到你家中,未审至今在否?”周元闻言喜曰 :“原来
他是当今皇帝么?他于今早去了,不知书中说的何事?”曹杰
忍怒答曰 :“今圣上为媒,将小姐许配于你 ,你且书房一坐,
待我入内疏知,与你商酌 。”周元闻言,喜得手舞足蹈,向书
房而去。出得堂中,适与小姐侍婢秋菊相遇,一见周元问曰 :
“今日可有柴来么?”周元笑而答曰 :“今日以后,我不用砍
柴了,你又必叫我做姑爷方是 。”秋菊闻说,指而骂之。周元
见他不信,乃将此事对他详细告说一番。秋菊还未深信,悄悄
到堂中打听,且住慢表。
却说曹杰有一妻舅姓林名坤,为人诡计多谋 ,奸邪无比。
是日适在曹杰府中,忽闯外堂嘈杂,出来观看,只见曹杰独自
明皇正德下江南                 ・112・

一人,坐在那里,满面愁容,乃上前问道:“姊丈为何耽忧?”
曹杰便将此事对他说知,并问他有何计较?林坤闻言。想了一
会,说道 :“有了有了!莫若对周元说知,只说吉期未定,叫
他同母亲到来,且食安乐茶饭,待并选了吉日,然后与彼成亲。
待他到来,把一所僻静之处,与他母子居住 ,待至三更时候,
放火将他烧死,倘若圣上问起来,就说他自行失火,有何凭据?”
曹杰听罢拍案道:“果然妙计 。
二人算计已定,并不对夫人小姐说知,就唤周元出来,将
此言语对他告说。周元本是一个愚直之人,安知人家计害,欢
天喜地,飞跑回家,对母亲说知。黄氏闻言,方知是当今天子,
今曹侍郎将小姐配许 ,又叫我母子搬到府中居住,有何不可,
今且按住休提。
却说秋菊丫环,听了周元之言,尚未深信,悄悄出来窃听。
谁想出到中堂,见老爷与舅爷在此说话,遂躲在屏门之后,二
人所设计谋,皆被秋菊听了。秋菊潜走出来,暗自忖道 :“不
枉小姐一双慧眼,他见周元一面,谓其人虽微贱,而孝行堪嘉,
此子定非久为人下者!以此观之,果然不谬。惟今日老爷不义,
我若不救他母子之命,定必死在其间;若是将他搭救,满门性
命,亦是难保,岂不是进退两难?”忽又想道 :“莫若将此事
对小姐说知,试他如何?然后另图酌议 。”
算计已定,步入闺中,见小姐独自一人,在此刺绣。秋菊
近前低声说道 :“今有一种奇事,小姐可曾知之?”玉英停针
问曰 :“有何奇处 ,说吾知道?”秋菊于是将事情对他告说。
玉英杏脸含羞,慢慢低声答曰 :“姻缘二字,作合由天,何云
奇异 。”秋菊乃乘机而试曰:“我小姐才貌双全,而下配樵夫,
岂不奇哉 !”玉英作色曰 :“古道 :‘英雄莫问出处 。’上古
贤臣良佐,大半出自微贱。太公迎于渭水,韩信举自长淮,蒙
明皇正德下江南                 ・113・

正甘守穷庐,伍员曾经乞食,此亦岂非贫贱而何?”秋菊见其
心情尽现,谅说无妨,乃复言曰 :“小姐虽然明白,其为老爷
不合何?”于是再复近前说道 :“只为圣旨所拘,遂至周元母
子性命,立见危矣 !”玉英一闻此说,乃弃针而问曰 :“莫非
老爷欲违圣旨,而罹灭门之祸乎?”欲知秋菊回言?且看下回
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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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回 

救母子丫环用计 

却说玉英见秋菊说话有因,急忙究问,秋菊乃将林坤设计
之事,以及自己听闻,一一实说。玉英闻言叹曰 :“此事非同
小可,泄漏机关,我满门性命难保;若不搭救 ,则周郎母子,
与我家何仇,又安忍有视其死之理?倘将其事直说,叫其逃往
他方,不独是扬父之过,还恐异日主上怪将下来,我的不孝之
罪,又重若深渊,如此进退两难,真乃令人无计 !”乃对秋菊
言曰 :“我与贤妹自少相亲,情如骨肉,今日之事,我父难于
谏阻,贤妹有何妙计?搭救他们 ,并为你主洗罪,若得成功,
异日自当深报,决不忘恩 。”
秋菊想了一回,点头说道 :“若要搭救周郎母子,以及全
活一家,不散姻缘之事,除非借小姐之言,移祸东吴,方能做
得。除此之外,并无别计 。”玉英忙问曰:“怎样移祸于东吴?
贤妹且说一番 。”秋菊道 :“若依奴婢之计 ,可将白银百两,
表记一端,交与奴婢,到周郎家中,对他说道 :‘圣旨未到之
前,老爷将小姐许配与土豪邓士祥儿子为婚 ,他已选定吉期,
欲来行聘;家爷见了圣旨,便将小姐许配于你,命人向他推却。
不想邓士祥心怀不忿,说你夺却他儿子的婚姻,定要找寻你母
子,害却性命,方肯干休。我家一闻此言,坐卧不安,未知真
假,恐防你母子中了他的毒手,故小姐暗将银子一百两,表记
一端,特令奴婢送来,叫你目下不可到府,恐防贼人在路上截
明皇正德下江南                  ・115・

杀,又不可久居于此,可同到京中寻着主上,请了圣旨,然后
回乡,奉旨迎亲,还有谁人敢来作对。并云小姐叮咛致嘱叫你
母子路上须要小心,恕其不能远送 。’如此之计,不独救周郎
母子性命,即小姐满门之祸,亦可免矣!倘他日周郎奉旨回来,
哪怕老爷不允。小姐他日得随周郎,把邓士祥之事,从中解释,
此万全之策也 。”玉英听罢,鼓掌称奇。主婢讲罢一番,天色
已晚。
到了次日,玉英就取出白银百两,并玉鱼一双,分一个赠
与周郎,以为表记,他日得以物合人逢。再吩咐秋菊小心,以
免泄漏机关,早早回来,免我悬盼。秋菊领命,于是带了白银
玉鱼等项,潜出府门,不数刻已到周元家中,推门而进。适遇
周元母子在家,收拾家私,以待进城居住,忽闻阶下步履之声,
举目看时:周元认得秋菊,只当岳丈使他到来迎接,遂急忙问
道 :“姐姐此来,想是岳丈使你来迎接我等么?”于是移开椅
子,与秋菊坐下。
秋菊见其母子还在梦中,只得将昨日自己所定之计,从头
至尾,对母子说知。周元母子闻说,久闻邓士祥狠恶凶暴,遂
信为真。随即说道:“既蒙岳丈与小姐如此盛心,自当从命 。”
袄菊又曰 :“侍婢临行之际,小姐恐防安人姑爷进京,路途遥
远,盘费不足,特将银子一百两,命奴婢送来,以助姑爷之用;
并有玉鱼一个 ,作为表记,使他日洞房花烛,得以物合人逢。
小姐又叫安人母子,明日就要起程,不可久居于此。又云安人
路上小心,恕其不能从侍 。”遂向身边取出玉鱼银子,一应递
上,并云路途遥远;不能久坐,恐我老爷悬望。
周元接了银子,将白鱼挂在襟前,于是开声说道 :“敢烦
姐姐回去,对你家老爷夫人小姐说知,我母子不胜铭感,待重
逢之日,报答深恩,明日就要起程,恕不登堂拜别 。”秋菊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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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回到闺中,将此事禀知小姐。玉英见说,略放愁眉。自此
谨守闺帏,以待好音来报。
却说周元母子,深感曹家恩德,于是母子商议,周元说 :
“母亲如此老迈,焉能去得京都,莫若明日先到杭州舅父黄瑞
超处,将母亲寄在他家,暂住数日,待孩儿独自进京,见了契
父,然后来迎,岂不是好 。”黄氏点头称是!到了次日,母子
清晨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膳 ,遂将金银与随身所用东西,
打作一包,母子二人,直望杭州而去。不消数日,已到黄瑞超
家中,此际姑嫂相逢,舅甥会面,喜出非常。瑞超便问周元何
来?周元便将始末情由,一一讲说;又将银子一百,留在母舅
家中。过了几日,周元便欲起程,黄氏吩咐路上小心,以免为
娘挂念。周元领命,到了次日,便将正德所赐黄金玉环,带在
身边,遂向舅父舅娘告别。然后出门,直望京都而去。欲知此
后如何?且看下听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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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回 

欲焚人被人先焚 

慢题周元之事,再谈曹杰奸臣,自从与林坤定下计谋,一
心等周元母子前来施演。看看等了半月,竟不见周元前来,心
中好生疑惑,乃命人请林坤到来商议。命人前去周家,假托请
他来住,观其动静,看是如何?
家人去不多时,回来禀道 :“周元家中,并无人影,只剩
些烂家私在内 。”二人闻说,好不惊疑。曹杰说 :“莫非他们
逃走不成?”林坤曰:“此事从何而知?况且周元非智略之人,
安能料事!想是有人请他做工,他乃孝顺之人,或与母亲同去,
亦未可知。他日到来讨亲,莫若挑选伶俐丫环,与其成亲,然
后将甥女配与高门。”曹杰闻言称善。即将前日来求配的年庚,
再复一观,只见邓士祥的儿子,十分合适,况且见其父亲势利,
与自己相合。就挽林坤前去说合,并吩咐他,若其允肯,就此
择日过门。
林坤见说,遂往邓府而去。邓士祥亦闻小姐美貌贤良,况
且门户相对,即时允肯,就择采吉期,与林坤带回。林坤于是
回到府中,就把日章递与曹杰观看,曹杰大喜,入内对夫人林
氏说知。
此刻正值秋菊在旁,一闻此言,吓得魂飞魄散,见自己之
计已验,慌忙入内,对小姐说知。玉英闻言,气倒闺中。秋菊
取姜汤解救苏醒,起来叹曰 :“此番真是有死而已 。”秋菊百
明皇正德下江南                 ・118・

般解释,玉英只是苦苦悲啼!秋菊曰 :“小姐不必如此,此际
还有半月之期,方是过门之日;莫若寻思别计,走脱牢笼,方
为上策 。”玉英闻言,只得暂时忍耐。
忽一日,秋菊想得一计,暗对玉英说道 :“小姐若要解脱
此厄,除非逃往他方,暂时躲避,待周郎回来之日奴婢潜往告
知 ,然后迎接小姐,方保无虑 。”玉英曰 :“想我女流之辈,
难于走动,更不知逃往何方?倘被爹爹捉将回来,反为不美。”
秋菊曰 :“待我将老爷衣衿盗出 ,小姐改扮男装,逃往徽州,
在你姑娘庵中躲避,岂不为美 。”玉英听罢 ,只得勉强相从。
于是预将玉鱼银子,带在身边。秋菊盗了老爷的衣巾,就催玉
英改扮男装,乘着月色逃走。不想玉英弓鞋细小 ,着起乌靴,
不能走动,秋菊又将棉花代其塞好,殆及三更时候,私启后门,
放他逃去,并不关门。
天明起来,忽闻家童禀报,后门大开 ,不知是何人启的?
秋菊诈作不知,捧水上楼,假作叫唤小姐梳洗,叫了几声,忙
下楼禀报。曹杰夫妇大惊,急上楼来观看,果然不见。遍问众
丫环,小姐近日有何言语,不知死去,抑或逃往他方?众丫环
皆言未有。四处找寻不见。林氏夫人,终日啼哭,埋怨丈夫逼
死女儿。自此日日与秋菊丫环,往名山寺观,求神问卜,保佑
早日寻着女儿。
不料有一家仆,名唤爱童,自小姐去后,夫人与秋菊日日
上庙烧香,且有几夜不回。曹杰自觉心烦,常与林坤饮酒散闷,
自此闺中无人爱童与侍婢冬梅,遂成苟合。
一日初更时分,二人在楼上寻欢,却被夏兰上来撞见。爱
童急走上前,将他抱住,并欲淫之。谁想夏兰不允,大叫起来,
要寻老爷哭诉。爱童此际骑虎难下,遂拔帐前之剑,将夏兰杀
死。冬梅慌忙说道 :“你今将他杀死,老爷知道,我二人性命
明皇正德下江南                 ・119・

休矣 !”爱童道 :“莫若逃走为上 。”冬梅道 :“身上分文未


有,走往何方?定必被人捉获。”爱童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
“趁此夜深人睡,你我进去,盗些金银财宝,然后把后堂门锁
住,放起火来,把老爷、林坤烧死,以免后患 。”于是二人下
楼,潜到上房,盗了金银首饰,出来将后堂门锁了,潜将引火
之物,运至堂中,放起火来,他二人打从后门逃走去了。
不消顷刻,火势辉煌,把一座后堂楼阁尽行烧着,烈焰冲
天,引动多少贼人,前来抢夺。众童仆各皆逃命 。可怜曹杰、
林坤二人,死在奴仆之手,一旦亭楼台阁,尽作丘墟;幸得秋
菊与林氏夫人往庵未返,此是天赐其养,以报丫环之义。未知
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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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回 

因路绝小姐投江 

却说林氏夫人与侍婢秋菊,在慈云庵中,只见老家人寻来
报知:老爷及舅爷一家大小,于昨夜三更时候 ,被天火烧死,
金银屋宇尽变一空。老仆因在头门安歇,遂致得留残命。林氏
闻说,气昏庵中,众尼解救片时,方得苏醒。遂含悲说道:“女
儿生死未保,老爷、胞弟,丧在火中,剩下老身,又无屋栖身,
不死何为?”说罢,又欲撞阶而死。众尼与秋菊上前解救劝慰。
林氏只得设立丈夫灵位,在此守孝,以访女儿踪迹,又命老仆
到弟妇家内报知。秋菊道 :“夫人可使人去邓士祥报知,小姐
被火烧死,以免小姐后患 。”且住慢表。
再说曹玉英自从在府中逃了出来,几多劳苦,到得杭州地
方,不料在宋家店里病将起来,数月未痊愈 ,遂将盘费用尽,
欠下店钱。店主宋二,见他是异乡孤客,恐他死在店中,况且
见每日悲哭,遂不分好歹,将玉英赶出来。玉英此际无所栖宿,
不知还有多少路,方能到得徽州。况且分文未有,病又未痊愈,
真是苦上加愁 !一路行来,筹思无计,天又晚了,越觉彷徨,
只得拼将残喘,以对周郎,于是寻到江边,竟赴波中求死。
不想周元的母舅黄瑞超,乃是一个渔父,是夜适在此垂钓,
忽有一物 ,浮到舟边,注目一看,见是一个男子,慌忙救起,
将他背回家中,命众人解救。殆及一刻,玉英渐渐苏醒。黄氏
见他衣服,尽染泥浆,便把干衣换转,见他身衿上挂着一个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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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与儿子的一样,心下已是狐疑,遂待玉英醒来,细细向他
询究,玉英只得将实情说知。黄氏闻言喜曰:“果是天赐奇缘,
使小姐得与老身相见 。”遂将自己情由,亦对玉英说知。瑞超
夫妇,亦觉得惊奇,乃对玉英言曰:“小姐不若暂在此处安身,
以待等舍甥回来 。”玉英从命。自此安身,按下休提。
却说君臣二人,一路来所过村乡,见尽许多绿窗闺秀,正
德暗自想道 :“朕思到此,不过欲选俊俏佳人,带回宫内,以
博欢娱耳!何故竟忘此念,孰若留心选定,心偿宿愿 。”于是
同了周勇趱马登程。
谁想来到中途,见前面有座高山,树林阴翳,生得十分凶
恶,少主道 :“此处离卿故土不远,卿家可知此山上面,可有
什么古迹?”周勇道 :“此山乃聚盗之所,凡有赃官污吏,他
必前去抢夺;这条大路,日夜不少人行,倘若被别处贼人,在
此抢了金帛,上山报知,他就依失填偿,然后访寻此贼,务要
追出方休 ;是以附近一带地方,有被豪强欺压者,哭诉到山,
他必代报其仇,又有的村庄,每岁贡上金帛 ,大王拨些喽罗,
下山看守地面,曾无别人再敢侵犯。所以本处文武官员,见其
如此行为,不比寻常贼匪,也曾屡次使人,劝他改邪归正。他
说曾有仙人说过,直待山前竹树开花,方肯归顺,但至今日久,
未知仍在否?”
少主叹曰 :“以此看来,胜过那各省官员多矣 !”谁想那
一声早惊动喽罗,听见树林之内,有人高声叫道:“大王快来,
莫非此二人是乎?”炮响一声,无限贼众拥下山来。少主大惊
失色。周勇道 :“主上可从此路先走。去到南楼镇等一间寓所
歇住,待见了微臣,方可走路,等我看他怎样行为 。”少主听
罢,拍马加鞭,望大路而走!
周勇取出双鞭,以待厮杀 。见为首一员贼将,头戴银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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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着一双雉尾,身穿白甲,手执银枪,坐匹梅花白马,脸白唇
红,不像草寇模样,背后跟着两位二八佳人,贯甲束带,皆有
倾城倾国之姿,周勇暗暗称羡。见三人来到身边 ,一齐下马,
那少将上前施礼道 :“敢问足下,可是大将军周勇么?”
周勇听罢狐疑,即便回身答礼道 :“大王何以知之?”那
少将曰:“此处非讲话之所,请上寒山,然后慢慢谈为是 。”
就唤喽罗引路。周勇本不欲上山阻却时日,因难却意,只得暂
同上山,看他如何?况见他这个光景,或者得他降顺,共保江
山,不枉我主一场跋涉,岂不是好。于是周勇就随三人入山。
到得山上,分宾主坐下。献罢香茶,那少将开声说道:“不
觉将军到得如此迅速,有失远迎,望祈原宥。”周勇答曰:“岂
敢!请问大王尊名,从前在于何处得会芝颜?遂知草字,请道
其祥,以解疑团 。”少将曰:“小弟姓郭字如龙,乃山西人氏,
家祖曾为兵部侍郎之职,却因奸臣作对,全家几为所害,是以
反上高山。某蒙本处官员,屡欲劝吾归顺,只因先父吩咐,说
是仙人有话,叫我们看山前竹树开花之日,方可归降。不幸去
年父亲弃世 ,剩下兄妹三从,长妹名唤贵仙,二妹名唤贵容,
皆未招亲。不意今日山前竹树果是开花,昨夜山神报梦道:‘今
日午时三刻,皇帝与保驾大将军周勇,在此山前经过,叫我下
山迎接,一同归顺,共保江山 。’敢问圣上现在何方?莫非先
行这位,就是万岁不成?”欲知周勇如何对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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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回 

凤姐杏旆映龙颜 

却说周勇闻郭如龙言出这等因由,想来句句不差,若非仙
人真个为之作合,有谁知得我君臣踪迹?心下好生惊讶!正在
沉吟,忽举目见他的壁上,贴着数款规条,于是从容上前细看。
见上面写道:
        一不许私自下山打劫村庄 ,如有查出,重责四十杠。 
二不许私捉民间耕牛与羊犬豕马 ,私自屠宰,查出重责。 
三不许伤人树木山坟,查出重责三十大杠。四不许落乡搅 
扰村民,以及奸人妻女,查出者斩。五不许打劫往来客商, 
以及民间果木,如违重责四十大杠。六不许多取间看守地 
方工食,凡所输纳,悉听其度量多寡纳贡。 
周勇看罢,知与别的草寇不同,即将底里说知,料来无碍,
于是尽将始末根由,对他讲说。郭如龙亦把归降之意相告,恳
周勇代奏。周勇道 :“此事小弟一应承担 ,待我主回京之日,
一同回去便是!”说罢,就欲告辞。如龙怎肯放他前去,说道:
“如今天色晚了,将军且在寒山居住一宵,小弟备得薄酒与将
军一叙 。”遂命人摆宴畅饮不提。
那少主来到南楼镇上,访寻歇旅,只见一个招牌,上面写
着龙凤酒店四字。少主想道 :“这招牌为何写着龙凤二字,内
中必有一个原故?待我进去一看,便知明白 。”于是举步入到
店中,见堂上放着几张桌子,不见一个人影,遂唤道 :“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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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连叫几声,不闻人应。于是坐在椅子上,用扇将桌子
乱打。惊动店家之妹李凤,出来举帘观看,只见一位书生。李
凤开声骂道 :“你个客官,好生无礼,为何走进我们店中,大
呼小叫 。”
少主正在鼓噪,忽闻背后宛转莺声,回头一看,见一位二
八佳人,花容月色,玉质冰肌,即便近前施礼道:“娘子休怪,
想小生人来许久,连唤数声,无人答应,若不把桌子乱打,那
得娘子出来。请问娘子有什么酒菜?快些搬来,待小生一醉。”
李凤曰 :“我们这里未有现成酒菜的,客官爱用什么?先给菜
金,待去办来 。”少主曰 :“我看娘子玉手纤纤,焉能采办得
来,莫若小生入内,与娘子共弄罢 !”李凤曰 :“客官舍得腰
间物,奴家办得海中鲜,何劳多虑?若有银子,你快些拿来。”
少主就取出银子一锭,递与李凤 。李凤道 :“男女授受不亲,
请客官放在桌上,待奴家来取 。”少主一笑,便把银子放在桌
中,李凤上前取了,回身入内。
不一时弄好,李凤就搬了出来。正德就坐于案上,独饮独
酌。忽想起周勇去了许久,不见回来,未知如何?又不见李凤
出来,与他调笑一番,暂解心中郁结,于是又向桌上乱打。
李凤出来问道 :“客官欲取什么东西?”少主戏曰 :“我
今并无可取,只为独自饮嚼,甚是无味,特请娘子出来,共同
一醉,未知娘子意下何如?”李凤听罢,掩袖含羞低声骂道 :
“客官无礼!奴家非青楼妓女,客官勿以杨花见待。倘不思念
斯文,我对哥哥说知,就怕有些不便 。”正德笑曰 :“你即开
得酒店 ,陪饮三杯,亦便何妨?你令兄有何本事?对他说知,
小生为何不便?”李凤曰 :“我哥哥满身武艺,为人耿直,忿
打不平。他今游猎未回,遂使奴家在此。倘若对他说知,说你
把奴家调戏,是必把你捆绑起来,送到衙里,那时你就有些不
明皇正德下江南                 ・125・

便了 !”正德听罢,拍掌大笑道 :“我只估他怎样的不便,原
来如此,那些官员见了小生,还要下跪哩 。”李凤曰:“客官!
你这句说话,焉敢哄得奴家,除非你是当今皇帝,或者他就下
跪哩!”正德笑曰 :“虽皇亲国戚,亦要听吾唤呼 。”李凤曰:
“你出此大言,莫非真是皇帝不成?”正德道:“你既知皇帝,
何不下跪?”李凤曰 :“并无凭据,谁肯跪你?”
正德闻言含笑,用目把李凤一看,见其言语犀利,举止娉
婷,遂自忖道 :“朕自出京以来,看了许多绿窗红粉,未有如
此佳丽,不若将实迹说知,封他一宫,带他回去,有何不可?”
即便说道 :“你若要看凭据,只管上来观看。”取出美玉一团,
唤李凤拿去亲看。李凤接在手中,仔细认真,见是玉玺,于是
上前跪下道 :“贱婢有眼无珠,惟望万岁恕罪 !”正德就问李
凤,可曾受过人家聘否?李凤低答曰 :“家贫未偶。”
正德听罢,不胜欢喜道 :“孤今封你为西宫,不知你意下
如何?”李凤连忙谢恩,遂将玉玺交回少主 。少主又问李凤,
你哥哥姓什名谁?你唤什么名字?为何写出龙凤招牌之意?李
凤奏曰:“妾乃本处人氏,父亲李贵,在此开店,已经十余年,
生下我兄妹二人,名字改作招牌,哥名李龙,奴名李凤。母亲
生我之时,有一道毫光,霎时而散,是以将兄妹名字为记。不
幸父母相继而亡,剩下兄妹二人,店中悉赖嫂嫂王氏料理,不
劳臣妾露面抛头,似文君当炉之贱。哥哥性好游猎,或数日不
回,妾闻呼偶然出看,不知我主驾临,敢问万岁,因何独自一
人到此,请道其祥?”正德便将来历对他说知。
李凤大喜,遂辞了少主入内,将此事密告嫂嫂。
王氏不胜欢喜,出来参见,早已暗知少主来意,随即辞出。
少主即命李凤从旁侍酒,二人不胜恩爱,你酬我劝饮至日
落西山。王氏打扫内房,命李凤伏侍少主安歇。遂自回身去了。
明皇正德下江南                 ・126・

少主见王氏已去,心猿意马,按纳不住 ,就同李凤相携玉手,
解去罗衣 ,李凤半推半就,杏脸含羞,握手登床,乐谐伉俪。
睡到天明,起来梳洗,复出中堂,重新见礼。王氏早已略办酒
筵,搬出堂上。少主遂与李凤入席共倒金樽,十分雅爱。未知
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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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回 

宋家绿萼呈祥瑞 

却说周勇在凤凰山上过了一宵,为挂念少主 ,天明起来,
就对郭如龙说道 :“昨蒙大王雅爱,搅扰通宵,不胜铭感;缘
因圣躬在念,不敢久留,待至大王荣降之日,然后聚首谈欢。”
说罢,告别下山。如龙相送,比及一程,方才揖别。
周勇遂拍马加鞭 ,直望南楼镇去。来到镇中,访寻客寓,
见第一间酒店,招牌上写着龙凤二字,遂忖道 :“莫非主上就
在此间,待我进去询知?”下马入到店中,见无一人,高声叫
道 :“店家快些出来 。”惊动王氏出来问道 :“客官到来,想
是办酒?”周勇曰 :“非也!特来动问一声,昨日有个京中年
少客人,可曾投你店否?”王氏未及答应,早被李凤听见,遂
即入内,对少主说。
正德急忙出来与周勇相见,引进内室,一同坐下,圣主就
问周勇,昨日贼意如何?周勇便将郭如龙得神梦示,意欲归降
说知。少主亦将李凤之事,对周勇说知,周勇甚是不悦,意欲
进谏,无奈见主上已经幸御,势难阻止,只得上前参见,礼毕,
君臣坐下。
谁想李龙游猎回来,入到内堂 ,见妹子与两个年少汉子,
坐在那里,登时大怒,高声喝道 :“贱人不知羞愧,何得与男
子杂坐。”李凤急忙上前,将前后事情对李龙讲说。李龙听罢,
慌忙上前参见。李凤曰 :“是臣妾哥哥 。”少主道 :“既是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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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平身赐坐 。”李龙、周勇二人相见 。李龙便问周勇是谁?


正德曰 :“此乃灭寇大将军周勇 。”李龙闻说,不胜喜敬。吩
咐店中人等,不许风传出外,收了酒帘,以免惹事,摆下筵宴,
君臣畅饮。
到了次日,圣主便对周勇说道 :“朕自私下江南,今经数
府,为民除害,复得凤凰山豪杰旧降,又选就美人与李龙国舅,
今已得了安身所在,又有国舅保驾,无足虑矣!卿既欲回乡省
墓,明日就好起程,事毕回来,然后一同返京,无得违旨 。”
周勇闻言奏道 :“微臣领命回乡,惟愿万岁务要保重圣躬,勿
往他方游玩,使微臣挂心 。”又嘱托李龙,好生侍奉,不可使
外人知之,待某省墓回来,再一同回京。于是打点行装,即辞
圣驾,告别娘娘国舅,直望徽州桑梓而去。且住慢表。
却说苏州地面,有一归田之臣,姓宋名恩字咸熙,壮年曾
任粤西知府。土俗浇漓,有一种恶习 ,凡生女儿,辄将杀却。
咸熙廉知其情,出示晓谕一番。又召民间父老,及一切缙绅到
衙,教以上天好生,不分男女,一体养育长生,方不失慈恩之
道。今尔等弃女,举世皆然,将见尽无女子,人世安所得其妻
室,以为生育之地,那时纵欲生个男儿继后,岂可得乎?如生
女便将杀却,是杀后人之妻,并杀后人之子耳!以此看来,真
是忍心害理,非人类所为。尔等缙绅,早为劝善 ,免招天谴。
缙人听言答曰 :“公祖明谕,固为至理 ,但本处物贱民贫,
多生不能养育,故宁去女而重男,非敢抗违大教,以贻公祖之
优 。”咸熙闻言,即解宦囊,设立育婴堂,多雇乳媪。民间生
女不能养育者,悉任送至堂内收恤,后日长成,民间有到来取
去,作妻媳等。所得身价,悉将雇请乳妈,由是源源不竭,救
了西省无数性命!又此法一立,后人效尤 ,宋公之阴德无穷,
所以应在他的女儿身上,遂至贵为国戚,也是这个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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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熙官星显耀,不满十余年 ,官拜户部尚书,年登八十,
于弘治十六年致仕归隐,娶妻汪氏,所生两男一女:长男名金,
年方二十八,现进黉门;次男名宝,年方二十一 ,不事诗书,
好驰马试剑,女名彩霞,母梦见明月,入怀有孕,生时又异香
满室,年方十六,生得月貌花容,深通词翰,尚未联婚。
是年六月初旬,乃咸熙寿诞之日,亲朋远近 ,俱来恭祝,
妻孥辈方议开筵,恰好花童报道 :“堂前荷花盛开,中央独有
一朵,花大如盘,五色斑斓,光彩夺目,含蕊未吐,其茎高出
众荷之上,亭亭直挺,摇曳多姿,十分奇雅 。”咸熙闻报,立
即携同妻子,出去看个明白。来到池边,早见那莲萼,果如花
童所说 。凭栏赏玩——番,晨食已罢,又往流连,方近池边,
早有清香幽洁之气,沁人心怀,一时凡虑,都消归何有?但觉
遍体生凉 ,由是室内诸人,也不用摇扇乘风。咸熙十分稀罕,
惟是不识其名,后来穷考诸书,如群芳谱尔雅山经,一一搜罗,
并无此种;又遍问栽橘老叟,种树高人,亦复无有识者。众人
皆意此花,这等稀奇可爱,必是祯祥之物。
忽—日有羽衣道人到来赏看,形容举止 ,不类俗人之体。
咸熙在旁,正要细察其异,那道人即指着绿萼而言曰 :“奇葩
奇葩,椒房作家,暂时隐忍,就觐仙槎;游龙游龙,把梦来从,
千里见配,千风相钟;弄假得实,果称皇衷 。”
咸熙入耳,觉其言似谜非谜,内中必有个原故,即向道人
揖问曰 :“是萼果属何名?永为指示 。”道人曰 :“此即仙书
所载 :‘琼花也!蓝田种玉得美妇,琼花开萼配良夫 。’想来
物不虚生,天愿有意,必是施主平日积善无穷,上苍眷顾,乃
降此祯秘之瑞,俾得引真主到来,一唤此萼,自然开放;其中
另作并蒂,自下含蓄文章,以待际遇,然七日来复,谅亦近矣!
檀越须要留心物色,以集门楣之喜,勿以致置而错过 。”咸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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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大喜,方欲命厨主整素斋款待,那道人倏化一道清风而去。
咸熙好生奇讶,料必是仙人特来指点,于是焚着香烛,望空礼
拜一番。未知此花如付开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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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回 

看琼花惹贼困城 

却说咸熙得道人点化,于是心生一计,每日备办筵席,请
许多亲朋故旧来赏琼花,外面故作彰扬,看此花后来应验如何?
又忆着道士之说,有门楣之庆,思是属在女儿身上,于是又取
出红柬一幅,内写着 :“寒门敝沼,忽产琼花,含苞未吐。倘
有诸色人等,能唤此花开者,自愿以小女妻之云云 。”粘在池
边。此事一传,霎时间相互扬播,别府州县 ,也要到来撞彩。
谁知一连数日,此花仍含苞未放,且搁住不表。
且说正德日在店中,与李凤作乐 ,一日李龙在外面回来,
笑嘻嘻对少主说道 :“说臣闻一事,甚是奇怪 。”少主就问何
故?李龙便将琼花之事说知。正德闻言问道 :“他女儿可生得
好么?”李龙道 :“闻人称说,宋家女子,真是名压苏州 。”
少主一闻 ,便欲前去一看。李凤上前谏曰 :“将军临去之时,
有言嘱托,我主不去为好 。”正德笑曰 :“真命天子,自有百
灵辅助,美人不用挂心,孤家一去便回,就命国舅保驾 。”李
龙自恨失言,无奈金口已开,只得从命。少主换了衣冠,就唤
李龙引路,直望苏州而去。
不一日少主来到苏州,见往来人众,俱说到宋府去看琼花。
少主歇一宵,到了次日,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膳,就同李龙
出来,直望宋府而去。只见人千人万,围绕池边。少主即把帖
子一看,见写得明明白白,圣主看毕,见堂上坐着一人,两旁
明皇正德下江南                 ・132・

侍立童仆,衣冠朴素,五缕长须,遂自想道 :“莫非此人就是
咸熙不成 。”于是上前施礼,咸熙亦下位相迎,分宾坐下。
咸熙便问足下何来?少主曰 :“晚生乃京都人氏,姓黄名
纶,因闻老伯府上池产琼花,特来观看 。咸熙闻说京都二字,
举目一看,见少主生得相貌超群,遂暗自想道 :“前日闻人讲
说,圣上私下滁州,将满城文武尽行参革,莫非今日到此 。”
遂答曰 :“足下即是欲看琼花,待老夫与你下去观看 。”
于是与少主、李龙三人步落庭阶。众人见家主下来,遂闪
开一边,咸熙与少主来到池边,将琼花指与正德观看。正德看
毕,遂对咸熙说道:“请问老伯,此花生几天了?”咸熙答曰:
“已七日矣!至今未见开放,老夫是以出下帖文 。”正德曰 :
“既然如此,待小生叫他开与老伯观看 。”遂心想,唐武后尚
能命花冬放,唐明皇亦能击鼓催花,况于朕乎!于是默祷道 :
“花神花神,倘朕与美人有缘,速放琼花 。”祷毕,用手向琼
花一指,唤道:“急开急开 。”话犹未了,只见此花舒缨吐络,
锦瓣齐开。众人看见,各个称奇。
咸熙慌忙跪在阶下,高声说道 :“不知万岁驾临,有失跪
接,望求恕罪 。”圣主见他道破行踪,一时隐满不过,遂即答
曰 :“卿家何以得知 ?”咸熙便将仙人报兆之事,告说一番。
圣主就命平身,一旁坐下。此际观看之人,方知圣驾微行到此,
俱来参拜。正德吩咐散去。不期声传出外,满城文武俱来朝见。
咸熙又唤家人女儿,出来参拜主上,正德就封彩霞为贵妃。咸
熙备宴款待,不提。
却说滁州镇徐湘,乃是刘瑾同党,前日收监之日,写书到
刘瑾山中投递,叫他前来劫驾。刘瑾接得此书,就命人打听君
臣下落。差人领命,一路访寻踪迹,是日来到苏州,闻得正德
在咸熙府中,即忙回山报知。夺鳌就聚集三军 ,往苏州劫驾;
明皇正德下江南                 ・133・

又命人到宸濠衙中报知,叫他起兵接应。于是点起三军,直望
江南而去。湖北诸郡,皆畏夺鳌之勇,望风归顾。不数日,大
兵已到江宁,离城十里安营。
上元县令刘先棨知之,吓得手足无措,急忙飞跑到总督尹
世衡衙门禀知,世衡闻报着惊 ,差人星夜请军门提督张良春,
及定远协镇马恒山商议。二人会同文武官员,急来商议迎敌之
策。尹世衡就着守备罗在思,提兵一千出城,与贼交锋,不满
十个回合,被夺鳌杀得尸横遍野,败走回城。次日出战亦是失
利,遂坚闭不出。夺鳌命军士将城围攻。世衡见贼兵势大,只
得写下告急的表章,往苏州奏知圣上。苏州知府石松桢,一闻
此报,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到咸熙府内奏闻。
正德闻奏大惊,方悔不听周勇、李凤之言,至有今日,乃
与众人商议往救江宁之策。正商议间,只见千总赵麟慌忙入来
道 :“贼用火箭射入城内,烧毁民房,杀死协镇马桓山。今有
刘先棨,与罗正思、尹世衡、张良春,引着残兵败走至此,自
行请死,恳旨定夺 。”正德听罢,愈觉增愁,遂传旨将诸人带
入,说道 :“胜败兵家常事,此乃孤皇一时泄漏之错,涂炭生
灵,实是孤皇之罪,与卿等何干?”细问贼势如何,尹世衡未
及回答。忽又来报道 :“灵壁、临淮二郡,望风归降,贼兵十
万,已将城围得水泄不通,请旨定夺。”
正德此际亦觉无计可施。忽见宋宝与李龙上前奏曰 :“既
是兵临城下,贼兵势大,难与交锋 ,莫若我主写下圣旨一道,
待我二人杀出重围,往别处取救,岂不是好 。”
话犹未了,只见各武弁到来请兵出战,正德许允,就拨五
千人马,命张良春掠阵,出城与贼兵交战;一边亲上敌楼观看
动静,果见贼兵势大,将城四面围得铁桶一般。忽闻三声炮响,
内面五千军马,一同杀将出去,贼兵上前接战,两下刀枪并举,
明皇正德下江南                 ・134・

鼓角齐鸣,我兵虽强,实是寡不敌众,左冲右突,不能杀入贼
营。
圣主恐防有失,急叫鸣金收军,吩咐各军士们,多添木石,
坚守城池,以御贼兵攻击。下城点视三军,伤残无几,于是赏
赐筵宴,以慰军心,复至府中,互相计议。未知少主如何?且
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135・

第 39 回 

周勇窃宝重护驾 

慢提苏州被围之事,且说梁储太师,自柴家祝寿之后,复
寻数府,不知下落,偶从安徽界口路过,远望见一只小舟,荡
浆而行,舟中坐一个老叟,纶巾鹤服,飘飘若仙。忽闻歌声嘹
亮,遂住足听之。其歌曰:
        “舟停绿蔚烟波内,家住青山旷野中,偏爱溪桥春水 
    涨,最怜岩岫晓云封。小舟仰望吟秋月,短槛斜欹纳晚风, 
唤兄呼弟皆野客,携朋引友尽渔翁,潜身避世装痴蠢,隐 
姓埋名作哑聋!” 
歌毕,梁储想道 :“听其声音贯耳,似曾习熟之人,不如
待彼舟来,便知详悉 。”看看舟近,凝眸一看,仔细想摩,原
来歌者非他,乃兵部王守仁也!梁储斯时恰如获宝,即便高声
唤道:“王兄王兄!你既为天下鸾凤,犹知有同飞之燕雌否?”
守仁举目观瞻,认得是梁储,仪容失色,急命移舟泊岸,相见
嘻吁!守仁便问,因何至此?梁储亦问何得复在人间?于是各
述本末。梁储道 :“当日闻足下自溺,我亦疑丈夫遇难,未必
肯如此终身,今乃果然 。”说罢,共为一笑。守仁闻知刘瑾不
在朝堂,不胜欢喜。梁储遂求守仁复出,共寻圣主,振作朝纲,
以乐时清。守仁只得允从,同梁储上岸,直望江南而去。
二人一路访寻少主,并无影响。梁储忽想起周勇乃徽州人
氏,或与主上回乡,便向此州进发。非止一日,方到徽州,四
明皇正德下江南                 ・136・

处访寻,亦无下落。幸喜周勇省墓事毕,打从此间经过,三人
相遇,喜出非常。周勇即便上前参见。梁储责问主上何在?使
老夫奔驰至此。周勇曰:“此非末将之罪,皆主上强逼而为也!
现今万岁在于南楼镇上李龙店中安身,不若大家前去相会 。”
说毕,遂一路同行,行了数日,来到苏州隘口,忽见一群
百姓,拖男带女,悲悲切切,一路奔逃。周勇生疑,即便上前
问及。众百姓哭曰 :“皇帝私下江南,昨到苏州看琼花,被众
贼兵现困苏州 ,将府城团团围住,官兵失利,我等居于城外,
屋宇被贼人焚烧,因此投奔别处 。”
三人听罢,吓得魂飞魄散,汗流浃背。周勇道 :“目今难
以商量,我飞往凤凰山郭如龙处求救援,大人可往邻县起兵接
应,不可迟缓 。”说毕 ,取出盖云仙帕盖在头上,念动真言,
竟向空中而去。梁信与守仁见周勇去了,遂往各处州县,起兵
接应。
却说周勇来到凤凰山上,使人入内通报,郭如龙兄妹大开
寨门,接到分金亭上。周勇就将此事说知,恳他作速起兵搭救。
如龙急忙传令,点起喽罗兵,命妹子在后军护粮,周勇带一万
人马为先锋,自己亲统大军,兼程而进,直望苏州进发。早有
流星马,报入夺鳌帐中。王守仁与梁储起了各县之兵先到,被
夺鳌杀得大败。夺鳌分兵追赶,梁储之兵,走至南楼镇上,遇
着周勇,上前接着,把贼人杀退,救回梁储之兵。随即率得胜
之兵,向前追赶。比到城下,夺鳌有兵接应,天色已晚,两下
鸣金收军,扎寨安营。
移时,郭如龙兄妹之兵赶到。周勇延请入寨,商议破敌之
策:如龙曰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待某家出战,看他阵势如
何?然后再商 。”便吩咐军士,紧守营寨,小心巡哨,一宿晚
景休提。到了次日,如龙就到军前搦战,夺鳌提枪上马,出到
明皇正德下江南                 ・137・

阵前,高声喝道 :“来将通名受死 。”如龙喝道:“睁开狗眼,


认不得凤凰山郭如龙么?”就举银枪刺去。夺鳌接住,好一番
大战,二人杀了廿余个回合,不分胜负。周勇上前助战,贼营
里焦氏亦出,四马相冲,两双对敌。夺鳌见如龙英勇,亦恐焦
氏有失,于是卖个破绽,拨马而走。如龙随后赶来,夺鳌祭起
调泉仙帕,平地水深三尺,向阵中涌来。军士站立不住,望后
而走。夺鳌转马挥兵掩杀。幸喜东南角上,有一所土山,众兵
遂奔走上土山射住阵脚,不至大失。夺鳌收回仙帕,仍回寨而
去。
却说郭如龙检点残军回营,不胜纳闷,遂与众人商议。周
勇上前献计曰 :“贼人既有此宝帕,难与交锋,今宵等末将飞
进他营,盗取仙帕,何愁此贼不灭 。”众人齐声曰 :“将军有
此宝物,可以腾云,何足欢哉 !”周勇曰 :“倘我去后,但见
火光一起,郭大王与王大人,可驱兵杀上。我再乘势飞进城中,
领城内之兵杀出,两下夹攻,此贼可灭。若无火光,便不可乱
动 。”吩咐已毕,众人领命。遂全装披挂,以待厮杀。
天色已晚,周勇换了衣,身藏利刃,多带硝磺,腾空而去。
比到夺鳌营寨,按下云头,落在大营,向内一看,只见刘瑾与
夺鳌在此说话,闻刘瑾说道 :“我儿明日着力攻破城池,杀却
昏君,然后扫荡中原,不可迟缓,恐外国闻知,起兵前来占夺。”
又见夺鳌指着案前锦帕道 :“有此宝帕,料必成功,父王不须
挂虑 。”周勇听得真切,遂心生一计 ,就飞出营前放起火来,
翻身入帐喊道:“营前有火 。”夺鳌举目一看,果见火光冲天,
遂趋出营前,唤人救灭。周勇急到案前,取了宝帕,飞上云端,
望城内而去。夺鳌见火势越大,众兵救之不熄,遂想着调泉宝
帕,可调西江之水以灭之。回身入内,竟不见了宝帕,相寻觅
不得,听见营外喊杀连天,急忙披挂提枪,枪出营前,恰遇郭
明皇正德下江南                 ・138・

如龙杀到。夺鳌接住厮杀。
再说周勇飞入城中,唤军士入报主上,道 :“微臣救驾来
迟,望我主赦罪。”正德曰:“卿家何罪之有,皆是寡人过也。”
话犹未了,忽闻城外铳炮连天。周勇急说知原因 ,请兵出战。
圣主就命李龙、永宝随着周勇,带领五千人马,开城杀出,左
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夺鳌正在厮杀,忽见后队军马乱将起
来,又闻城内有兵杀出。夺鳌大惊,无心恋战,扣马而走。贼
兵大败,死者无数,夺鳌使出全身本领,杀开一条血路,引着
败兵而走。未知夺鳌性命如柯?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139・

第 40 回 

驱象阵贼众逞能 

话说夺鳌被周勇杀败,一路逃回。王守仁驱兵掩杀,赶至
山口,恐有埋伏,遂命鸣金收兵,退回住扎 。粱储与王守仁、
郭如龙兄妹等众,及各县官员参见圣主。正德遂问梁储,因何
而来?怎得王守仁相遇?梁储告诉一番。周勇上前启奏:皆赖
郭如龙之力,方能解得此围。圣上大悦,对如龙道 :“幸卿搭
救 ,待孤回朝之日,封赠酬勋 。”就命守仁为大元帅,周勇、
如龙为左右先锋,商议进兵。
再说夺鳌败转江宁,点过残兵,只剩得万余人,遂往宸濠
处求救。宸濠向日便命人往各处山村,访买野象数百匹,命象
奴教他行阵,以备起兵时用。是日接得夺鳌告急文书,便点起
三军及象队,前来接应。及到江宁府,便与夺鳌之兵会合,商
议进兵之策。宸濠命夺鳌领二万人马先行,倘敌人出战,即便
退回,吾随后驱象以破之。夺鳌领命,催兵而进。周勇与郭如
龙分尽两翼杀出,夺鳌诈败,往后退走。周勇正欲赶杀,忽见
山后拥出无数大象,十分狠恶,走动如飞,军士被他踢伤而死
者,不计其数。王守仁命周勇断后,群象追赶上前。周勇忙祭
起调泉仙帕,只见滔滔白浪,向对阵上涌去。野象尚渡水来追,
那些象奴,恐防中计,就把野象喝住,宸濠就命安营。周勇见
贼兵不再追来,立即收起仙帕。王守仁亦传令将军马退回营寨,
另图良策。夺鳌几次骂战,守仁只是不出。
明皇正德下江南                 ・140・

再说聚豪山陈飞熊与万人敌,自从结拜之后,在山中积草
屯粮,招兵买马,往京中打听事情 。一日闻报子说刘瑾事败,
押往市曹斩首,被夺鳌劫了法场,逃出皇城去了。飞熊便命人
四处打探奸党下落。是日闲暇无事 ,兄弟二人就在后堂对奕,
忽见喽罗禀道 :“今有南路差人回报,请大王定夺 。”万人敌
与飞熊听罢,即时升帐,唤报子入来,报子到集贤亭上禀道 :
“今有正德皇帝私下江南,为到苏州宋咸熙家下玩赏琼花,被
饮虹岭刘瑾、夺鳌探得,便起兵到苏州劫驾。今又有宸濠援军
与前军会合,约十万雄兵,将万岁与梁储困在城内。天朝以王
守仁为元帅,周勇、郭如龙为左右先锋,出城迎战,被宸濠训
之象阵杀败,已数日不敢出战,特此报知。飞熊听罢,带怒对
人敌说道 :“昏君固属不可哀怜,惟是仇人出现,难道袖手不
成,请问哥哥意下如何?”未知人敌如何答话?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141・

第 41 回 

妖女布阵丧军兵 

却说陈飞熊闻知正德被困 ,意欲往救,但忆起从前父仇,
又意欲不救;然而见奸党如此,岂容任彼横行,所以同人敌商
量,人敌道 :“害先公者,实系刘瑾,今主上已辨忠奸,倘念
父仇,正宜出兵解围,得贤弟以报宿怨,则忠孝垂之史册,不
亦可乎?”飞熊听罢,连忙答曰 :“哥哥说得有理 。”即命左
右唤小姐出来。媚颜与秀春闻唤,出到中堂,便问哥哥有何商
议?人敌就将此事说知,二人亦以起兵为是。飞熊听罢,亦凭
人敌主意。
人敌就时传令,调集大小三军,拔寨起程,直望江南而去。
在路收买多少白铜,命工匠铸成铜人,得来去破象阵。军士不
知其故,只得赶速铸成,准备候用。
不一日来到苏州地界,先命人到寨中报知。守仁不胜惊喜,
亲迎二人入内,参见圣主。正德对飞熊说道 :“孤家前日一时
不察,遂使卿父丧命,孤之过也!卿家休得怀恨,待破贼之后,
回朝自然封赏 。”二人谢恩已毕,又报安徽救兵到了!少主命
人商议,万人敌便问贼势如何?王守仁曰 :“贼兵用象,十分
利害,遂至我军大败,请问仁台,有何妙计以破之?”万人敌
听罢,对王守仁说道 :“只须如此如此,便可破矣 !”守仁听
罢赞曰 :“果然妙计,明日就依计而行便了 !”
到了次日,守仁传大小三军饱食束装,以听调遣,就唤周
明皇正德下江南                 ・142・

勇与李龙,带一万人马,在寨前分左右埋伏 ,倘见吾兵得胜,
贼兵到此,一齐杀出;又唤郭如龙兄妹,带了本部人马,前去
挑战,若贼兵出来迎战。且战且走,倘遇吾兵发进,汝二人分
左右退下,一声炮响,然后回兵杀上。守仁又命两省督抚,留
着两万人马,保护少主;自与万人敌等四人,令军士将火炭倾
入人铜人腹内,把铜人烧得上下通红,用车载了,然后提兵杀
去。
却说郭如龙兄妹二人带了三千人马,前到贼营挑战。夺鳌
催兵赶杀,二人接住交锋,战有十个回合,宸濠命人放象。如
龙看见回马就走。夺鳌催兵前进,只见山后一彪人马,挂着天
朝旗号。夺鳌就赶起群象,好似猛虎一般,向前扑去。如龙兄
妹,就将兵分开左右退下。
守仁见群象来近,一声炮晌推出铜人,那象只当是兵,用
鼻卷去。谁想被火烧着,欲脱不得,于是大吼一声,望后而走,
把自己军马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守仁驱兵将铜人推上,如龙
亦分左右杀上。刘瑾与夺鳌等吓得魂飞魄散,大败而走,引着
残兵,逃入江宁,闭了城门,紧守城池。
王守仁挥兵赶到,将城团团围住。刘瑾与夺鳌等,逃入城
中,检收残兵,只剩万余人马,带伤者不计其数。见守仁围困
城池,攻打甚急,不胜纳闷。忽见军士人堂跪下禀道 :“辕门
外面有两位佳人,称说是梅花山来的,要见大将军,请令定夺。”
夺鳌闻报,不觉欣然喜曰 :“得他到来 ,吾等高枕无忧矣!”
瑾急忙问曰:“两女子是谁?吾儿何出此言?”夺鳌随即答曰:
“父王有所不知,前者孩儿在于山中,独自出山打猎,遇着一
只麋鹿走过 ,儿乃扳弓射之,那鹿带箭而走,儿乃跨马追去,
不想赶到一所山庄,但见翠竹成林,苍松绕径,竹林之内,楼
阁嵯峨,那只鹿走入林中,竟不见了!儿乃向内寻觅,见有二
明皇正德下江南                 ・143・

位二八佳人,在林内比较刀枪。儿见其武艺超群,不觉狂言高
赞,两个女子看见,面发娇嗔,责吾窥探妇女之罪,言语争竟
起来,被那女用法擒住被带到寨中,见一老叟,仪容修伟,白
发红颜,谓吾与他女儿有宿世姻缘,逼吾入赘,儿只得暂时应
允 ,殆后寻其踪迹。彼二女说其父隐居梅花山上,深通法术。
儿乃以休咎问之,老叟谓吾辈不久定有争斗之患。二女今到此,
定必知吾兵败,实来相助,是以改忧为喜。”
刘瑾闻得夺鳌说出,不觉欣然大悦,就唤夺鳌快出去迎接。
夺鳌于是出到辕门,正是情人相见,分外欢欣,把二人接入堂
中 ,见了刘瑾诸人。然后夺鳌问曰 :“二位贤妻到此何干?”
佳人曰:“妾自与郎君分袂,一去不回,姊妹二人,无人倚靠。
昨闻贤郎失利而回,危守江宁,特此前来助阵,未审贼势如何?”
夺鳌遂将失了宝帕,与战败之事说知。二女未及回言,只见军
士入堂察曰:“上面攻城甚急,请令定夺 。”二人闻报,乃曰:
“待妾身出战一阵,杀他片甲不留,使其知吾等厉害 。”众人
闻说大喜。刘瑾道:“若得二位贤媳如此,是我们之幸也!”即
拨三千人马,令夺鳌与二位媳妇,开城杀出。三人领命,提着
人马,杀出城来。
王守仁与诸将,正在奋勇攻城,忽闻炮响一声,城内拥出
一彪人马,只见夺鳌在前,随有两个女将在后。守仁看罢惊疑,
不知两个女子,是哪方来的,令郭如龙与夺鳌接战;又令郭贵
容、万秀春敌住两名女将,自立阵前看他们厮杀。只战得尘卷
沙飞,云低日暗,鸣钟击鼓,数声炮响震天鸣;呐喊摇旗,四
面金戈挥日影;胜负未分,但见刀枪并举,死生立决,可怜尸
骨纵横!
当时周勇立在阵前,见战有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思欲用
起宝帕擒捉他们,于是催军出阵 ,取出调泉宝帕,拿在手中,
明皇正德下江南                 ・144・

念动真言,忽见白浪滔天,绿波满地,望着贼阵上涌来。夺鳌
看见,恐防二女中计,遂高叫二人,休中敌人之计。二女一看,
见四面多有水来,又见对阵上有一将,手执方巾在此舞弄,意
必是调泉宝帕。于是撇了秀春,口中吐一红珠,望着宝帕打去,
但见呼的一声 ,火光四射,那宝帕被火烧着。周勇急欲扑灭,
不想愈扑愈着 ,霎时烧尽,水亦潜灭。周勇大怒,取出钢鞭,
催马上前,与那女将厮杀。那女将用纸扇拨了三下,忽然间天
暗地昏,日色无光,走石飞沙,向着守仁阵上打来。守仁大惊,
遂叫鸣金收兵,已不辨东西南北,三军一时大乱,各皆奔走逃
生。夺鳌提着人马掩杀过来,杀得斩瓜切菜一般 。守仁之兵,
死者不计其数。贼兵追来,至二十余里,方肯收军。守仁检点
败残军士,丧了三万余众。此一阵,两个女将,杀得天朝人马,
心胆俱裂。
王守仁只得退回苏州地面,离城十里,结下营寨,写了文
书,往四处催兵前来救援,又命人入城奏闻少主。正德与梁储
闻报大惊,遂拨一万人马,到营中助阵,并吩咐守仁不可妄自
交锋,速查两员女将是谁?守仁即差人往查。
却说夺鳌是日得胜回城,刘瑾与宸濠大喜,犒赏三军,并
与二女商议进苏州之策。二女曰 :“此亦何难,媳有一计,不
消半月,立可破苏,惟是杀戮太多,有所不忍耳 !”刘瑾曰 :
“二位贤媳说哪里话来,古语云:‘一将成功,万人枯骨。’倘
以生灵为可惜,则我等之性命,以及诸将三军之性命,岂不愈
可惜乎?且贤媳与吾儿有夫妻之情,岂能不一为助力哉 !”二
女闻言,沉思顷刻,乃开言叹曰 :“讲不得了 。”乃对诸人说
道 :“妾等明日带着三千军马,摆下一阵,将他们诸将收入阵
中,不满十日,化为脓血,那时不独苏州可破,即中原亦唾手
可得矣!但须要孕妇四十名,孕牛孕马孕羊各四百头方可举事。”
明皇正德下江南                 ・145・

刘瑾大喜曰 :“待孤王办来就是 。”
到了次日,刘瑾乃先命人往各处村庄。买足孕畜各四百头
回来;又令二百名军士,去到归降地面,出谕晓示百姓,若有
孕妇,俱要禀知带来,即赏银子一百两;如有隐匿不报者,一
经查出,左右十家尽皆斩首,以三日为限。那些愚民恐被杀戮,
只得带去。有的知情不好,拼死不去禀报,后被邻右畏罪出首,
即将此人全家,尽行斩首号令,以警众心。故乡愚之中,俱纷
纷带孕妇呈报。不洎三日,已得四十余名,拣了四十名,其余
发放归家,假说带到营中,因要用孕妇便溺 ,以破敌人法宝。
乡愚信以为真,任他带去,只是夫妻走失,依依不舍,悲痛之
声,哀闻数里。夺鳌见将孕妇带回城中,问二女曰 :“贤妻要
他何用?”二女曰 :“郎君日后自知 。”夺鳌遂不敢言。不一
日孕畜亦如数买回。二女就请刘瑾、枣濠诸人起行,只留二千
军马把守江宁,其余皆带去使用,带同孕妇、孕畜直向苏州而
来;离守仁营寨十里,就命结下营寨。
却说守仁与各将,正商议迎敌之策 ,忽听外面铳炮声轰,
只道贼兵前来搦战,急忙出来观看,远远望着贼兵,已经结下
营寨。随即命弓弩手上前,吩咐道 :“你等多携弓矢,把守阵
门,倘有贼兵前来攻营,用强弩劲弓,将他们射住,违令者斩。”
诸将唯唯听命。守仁退入帐中而去。
却说刘瑾见结下营寨,遂将兵符帅印,交与二女;二女拜
受,提兵出营,拣择一所广阔地方,筑了一个小小坛台。于是
登坛演法,书符念咒,凭着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摆出休生伤杜
景死惊开八门,每门用人马一千把守;又命人将孕妇带到阵前,
胸贴灵符,使其冤魂不散,任凭驱遣,每门分杀孕妇五名,将
其鲜血念咒书符,分贴各门之上。可怜那些含花带蕊之妇,死
得甚是无辜。又将孕牛孕马孕羊,每门分杀五十口;又令六丁
明皇正德下江南                 ・146・

六甲,丧门吊客,把守阵门,管束冤魂,以夺敌人之魄。二女
布阵已毕 ,下了坛台,请刘瑾诸人前来看阵。诸人来到阵前,
二女把旗幡乱舞,霎时间鬼哭神悲,叠叠刀枪,重重剑戟,门
户整肃,阵势纵横,众人看了极口称扬。刘瑾便问 :“此阵何
名?”二女曰 :“此乃八门金锁阵,任是天将,一陷此阵,不
出十天 ,便化成脓血 。”公公可写下战书,叫他们前来破阵,
书中说道 :“限彼半旬,若来破得此阵,某等自束手伏诛;若
无能人破阵,叫他君臣们自行捆绑,到我军前受死 。”刘瑾见
说,即时写了战书,差人到王守仁营中投递。守仁便把战书观
看 ,欲待不去,恐贼人笑我无人,带兵前来攻击,均属一战,
何不批准。主意已定,即将战书批下,许其五日内定必前来破
阵。刘瑾得知,吩咐二女谨守阵盘。二女领命而去。
再说守仁批了战书,乃聚众将商议曰 :“刘瑾那贼,摆下
阵势,叫我们前去破阵;我想此阵必是两员女将摆的,但此女
身通法术,今又摆下阵来,定有稀奇在内,以此看来,又有一
番可虑,如之奈何?”周勇曰 :“元帅不必忧心,我想两员女
将,虽有些法术,谅其未必精通;若其法术高强,末将那日亲
挡他法宝,安得逃回营中。今宵某与元帅,潜到贼营左右,待
某飞向空中,看他阵内如何,再作理会。欲知阵内如何?且看
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147・

第 42 回 

老仙翁下山擒奸 

却说守仁见周勇所言,点头称是,说道 :“今夕就依将军
而行 。”是夜二更时候,守仁与周勇,潜到贼营阵边,但见那
阵上黑暗沉沉,阴云漠漠,四围八个阵门,每门用着数百军兵,
十分岑寂。
王守仁恐阵内有什么玄机,遂唤周勇飞向空中,往视阵内。
周勇将盖云帕取出,扎在头上,念动咒语,飞向空中,往下一
看,但见阵内烟雾微微,一空如洗,八门之内,每门有兵马千
人而已。周勇看得真切,按下云头,对守仁说知。守仁闻言笑
曰 :“将军谓其法术不精,以此观之,果然不谬矣 !”于是同
依来路,潜回营中。众将接住问道 :“贼人阵势如何?”守仁
道:“贼人摆的不过是八门熟阵,不足为忧,明日立可破矣 !”
众人闻说,各皆安心。
到了次日辰时,守仁传令三军饱食严装 ,巳刻齐来听点。
众将齐集帐中,守仁升帐,便唤周勇与郭如龙听令,各带三千
人马,前往破阵,可从贼人开门杀入,直向东方生门杀出,不
可错走门路,中了贼人之计,我随后自有大军接应。二人领命
而去。守仁又唤万人敌、陈飞熊、秀春、媚颜听令,带领四千
兵马,从贼人景门杀入,直望东方生门杀出,与郭周之兵会合,
则此阵可破矣!四人领命,望贼人阵上杀来。守仁乃同着诸人,
点起三军,杀到生门,接应各路军马。
明皇正德下江南                 ・148・

却说郭如龙与万人敌两支人马,从景开二门杀入,贼营两
员女将,已知他们前来破阵,乃左手执剑,右手执着五色旗幡,
预立在生门之上;及见两支人马杀到,故将阵门大开,让他杀
入阵去;回身把星旗一拂,炮响三声,八个阵门尽皆锁闭。他
又口中念念有词,用宝剑一指,霎时间刀枪森列 ,喊杀喧腾,
石溅沙飞,好似天崩地裂,阴云盖日,毒雾迷空,把一个阵场
变作乌风洞了。
郭如龙、周勇杀入贼阵,但见飘飘阴风,森森杀气,神号
鬼哭,马啸人喧;又见无数神兵,奇形怪状,妇女冤魂,拖男
带女,手执刀枪,满身鲜血,苦哭悲啼,在内奔来逐去;又见
许多丧门吊客,身着麻衣,手持丧杖,杀将过来;又有许多马
牛羊豕,背上遍插刀枪,奔走前来。诸将人马,被那些怪异冤
魂等众,冲得零星四散,欲思杀出,又是不辨东西。在阵诸将,
不胜着急,幸喜那怪异,不能伤人。于是郭如龙与周勇,集大
小三军在于一处,任那鬼怪围得铁桶一般安心放胆不动。
再说守仁正行之间,忽闻炮响连天,举目一看,见那阵与
前时看的大不相同。前看时疏能走马,今时密不容针;前时有
门有路,今时处处无门。又闻阵内神号鬼哭,女泣男悲,喊杀
连天,好似天崩地裂,有千军万马一般。于是从午至申,总不
见一个自己军兵杀出来,但见阵上阴风拂拂,怨气腾腾。守仁
只得收兵。
再说周勇被困在阵中,左思右想,无计可以出去。忽忆盖
云宝帕,现在身上,或可飞得回营,亦未可定。遂将宝帕取出,
盖在头上,念动真言,腾空而起。两个女将看见,急取弓箭来
射,谁想周勇飞得快,已到营中去了 。女将见阵上走了敌人,
恐诸将皆会腾云,他又念动真言,将天罗地网把阵封密不提。
却说周勇飞下营来,见了守仁,尽诉阵中之事。守仁闻说
明皇正德下江南                 ・149・

大惊,遂与周勇议道 :“虽是诸怪不能伤人 ,惟是困在阵中,


军士饥饿,如之奈何?莫若今夜将军身带干粮,飞入阵内少济
目前之急,然后再用良谋。周勇领命,是夜二更时分,藏了干
粮,飞到阵前,思欲下去。忽见阵上像铜板盖的一般,并无一
个孔儿,可以入去。叹了一口气,飞回营中说知。守仁愈觉愁
闷,思欲退兵,另作良图;不然屯兵于此,也是无益。周勇亦
以为是。守仁遂唤周勇、李龙断后,自己当先,乘夜退兵而去。
及到苏州,守仁将人马扎于城外,入城见了圣主,将前项
事情奏说一番。少主与诸臣大惊,并无什么计策,可以破得此
阵,救出诸将。正商议间,忽见中军官入来跪下禀道 :“今有
何振邦大将军,带领一彪人马,要进城来参见万岁,请旨定夺。”
少主降旨宣入。
何振邦将人马屯于城外,入城见驾,陈说来迟之罪。少主
问曰 :“卿家何由知孤皇被困在此?”振邦奏曰 :“臣因见万
岁游龙许久,并没风声,时时打听消息 。偶于街上见一道人,
衣貌清奇,在市卖卜。臣上前求问,乃带臣至僻静地方,对臣
说道 :‘主上现今被困在苏州,叫臣作速前来救驾 。’故往各
处颁兵前来,叩见万岁 。”王守仁见说,乃急忙奏曰 :“此人
既知万岁被妖兵围困在此,必知妖精来历,我主何不着何将军
前往请那道士来一问 。”少主未及开言,振邦又奏道 :“此道
士说完之后,化作一阵清风不见了,留下一个锦囊,上写:‘见
万岁之后,方可开看 。’今谨藏在身,请我主龙目观看 。”于
是向怀中取出锦囊呈上。少主打开锦囊,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小
字道:
        “不须恼不须忧,彩霞山曲即瀛州,清风为古洞,明 
    月作行舟。应着意,早寻求,欧阳双姓号云幽,不必抱深 
    愁,仙客至,妖精收!” 
明皇正德下江南                 ・150・

少主看罢,对诸臣说道 :“以此看来,那位道士,双姓欧
阳,道号云幽,现在彩霞山上,求之下山,必能收灭妖怪。惟
是不知彩霞山何在?”守仁乃唤乡导官问道 :“此处可有彩霞
山否?”乡导官道:“离此三十里之遥,有座高山,名唤彩霞,
山上有个清风洞。传闻此洞有仙修炼。迄今树木深翳,豺狼虎
豹甚多,是以人迹罕到 。”少主喜曰 :“欧阳仙在此无疑矣!”
即命乡导官引路,着何振邦、周勇,带了金银财宝,并少主亲
书请帖,竟往彩霞山上,敬请欧阳仙下山。三人领命而去。欲
知欧阳仙下山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151・

第 43 回 

明天子获佞班师 

却说何振邦三人,到了彩霞山中,但见山清水秀,古树参
天,白鹤成群,鹦鹉对舞,山岭之上隐隐见有一石室。走至近
前,见上写清风洞三字。三人遂命乡导官敲门。一童子出来问
曰 :“来者何人?”乡导官答曰 :“今有大将军何振邦特来参
见仙师,烦仙童通报 。”仙童入内出来请曰 :“请将军入内相
见 。”三人遂随入内 ,见欧阳仙童颜鹤发,仙风道骨。礼毕,
欧阳仙命坐献茶。茶罢仙师问曰 :“将军惠顾荒山,不知有何
见谕?”周勇遂将女将摆阵,并诸将陷阵之事,说了一遍,道
“今蒙仙师指示,我主请仙师下山破阵 。”遂将主上请书,并
金银财宝呈上。欧阳仙接书看毕,见其意诚,遂许诺。金银财
宝,一概不受,曰 :“贫道要此物何用?将军拿回以赏将士。”
遂吩咐童子谨守洞门,同三人下山而来。
再说众将见三人同了欧阳仙回来,报知少主 。少主大喜,
亲自领了文武官员,出来迎接,同进堂中,分宾而坐 。茶罢,
少主道 :“诸将性命与三军性命,恳仙师搭救 。”并问两位女
将是什么妖怪化身。仙翁道 :“此乃梅花山妖狐,曾经修炼千
年。乃因淫私一念,遂至残戮生灵,诛剔孕妇,上天震怒,罪
不容诛。待贫道出战,收妖精以代天讨 。”遂将狐妖杀孕妇孕
畜之事,对诸人说知。诸人闻说,不胜哀愤。周勇又问前日飞
得出来,在后为何飞不进去?欧阳仙道 :“此乃妖精用天罗地
明皇正德下江南                 ・152・

网耳!贫道要进去破他此阵,亦须化作苍蝇,从网底钻入,方
可进去。将军有腾云之术,贫道有个火葫芦在此,将军可带在
身边,飞向空中;见贫道入阵,但闻喊杀之声,可将葫芦响扣
三下,大叫三声火来,把他天罗地网烧却。倘若妖精前来,我
有灵符三道 ,将此符掷之,那妖自然坠地 。”说毕交与周勇;
又唤何振邦吩咐道:“将军可带本部人马,悄悄抄至贼营之后,
将树木伐倒,塞其归路;倘妖精逃走至此,我有灵符三道,神
索二条交你,将符掷之,妖精必然现形,将神索绑他回来见我。”
又命宋宝诸将,各带一千兵马,在于四处把截路口,捉拿诸贼。
又对守仁道 :“贫道与周将军去后,元帅可冲他大营,自然得
胜。”诸将一一领命。
先说欧阳仙辞了少主,身悬桃木宝剑 ,左手执着拂魂幡,
右手执住麈尾,念动真言,摇身一变,变成一只苍蝇,从网底
钻入阵中而去。但见阴风飘飘,黑雾沉沉,不知明兵在于何处?
即便取出桃剑大喝一声,吓得如龙人马魂飞魄散。他们在阵中
已饿三日,忽闻喊声,不知是谁杀来?
再说周勇在阵外,听得阵内喊声,他便飞起空中,将葫芦
取出,扣了三下,大叫三声火来。只见烈焰腾腾,霎时把天罗
烧开,看见自家军马一支在东,一支在西,乃高声叫道 :“郭
兄可随这位仙师杀出阵去 。”明兵见是周勇 ,各个振作精神;
欧阳仙亦步走上前带路。众阴兵阴魂,上前拦阻。仙翁遂将手
中幡子几拂,将那些孕妇孕畜阴魂带在身边,把幡子插在地上,
但见团团黑气绕在幡儿之下。仙翁提起桃木剑,引着诸人而出。
那些把守阵门的贼,见敌人逃出阵去,一齐上前截住厮杀。幸
得守仁提兵杀到,将他们救回,仍分兵三路,冲杀夺鳌的大营。
欧阳仙即便翻身入内,将那些六丁六甲诸神 ,以及丧门吊客,
不一时俱皆杀尽。
明皇正德下江南                 ・153・

却说两个孤女,见有人在空中 ,拿着葫芦烧他天罗地网;
又见有一道士,将阵门杀开,救出诸将,登时大怒。一个赶入
阵来,与欧阳仙厮杀,一个飞向空中,与周勇交战。周勇看见
狐女来到身前,遂将灵符掷之。狐女大惊倒退,就叶出一个红
珠,向着周勇打去。周勇急用灵符挡住,只听当啷一声坠下地
去。狐女大怒,又扑上前来,周勇再以三符掷之,那狐妖按止
不住,大叫一声,跌下云来。欧阳仙看见,抢步上前,思欲斩
下,又见一狐女赶上,用银枪架住。战了数合,那狐女取出纸
扇,拨了几拨,忽见走石飞沙,向着欧阳仙打来。仙翁将麈尾
拂了数拂,那股飞沙,向后吹回,妖女大惊 。那边妖女走来,
高举星旗,引到何振邦那里,振邦以灵符掷之,二妖大惊,急
欲退走。振邦赶上,再以二符掷之,二妖好像被缚一般。振邦
看见如此,复将三符向妖头顶上打来。忽然现出两只老狐,在
此撩牙吐舌,立着不动。振邦于是取出两条神索,将他绑了。
正在此时 ,振邦忽见前面一彪人马败走下来,定睛一看,
认得是刘瑾奸党,知被守仁杀败逃走至此。振邦麾军上前,高
叫道 :“败军听着,我们只要擒捉刘瑾、夺鳌、宸濠三个,汝
等愿降者,俱各免死 。”众贼听得此言,好似逢赦一般,俱各
跪下求降。振邦遂将降者归收后队。三个奸贼,见势不好,遂
各弃马落荒而走。谁想宋宝等把守路口,故刘瑾诸贼俱被他们
捉了。于是收军,将他们押至大寨而来。王守仁即着降卒同何
振邦、周勇二人,带了五千人马,打着刘瑾旗号,乘着月色去
到江宁城下,赚开城门,将余贼尽皆杀了。
却说欧阳仙见那些孕妇冤魂,聚而不散,十分可悯,乃差
人到江宁,对振邦说知,叫他将孕妇之事 ,传与众百姓知道。
叫他们丈夫前来收拾残骨,趁有贫道在此,尚可认识。振邦依
书而行。众百姓一闻此说,方知自己的妻子如此冤死,各到城
明皇正德下江南                 ・154・

中,求振邦带到欧阳仙处,恳示遗骨。振邦叫守备王彪谨守城
池,自同周勇众百姓等,回大寨而去。及到营前,振邦与周勇
入营,见了仙师、守仁等,述众百姓到来,求仙师指示,检殓
遗骨之事 。欧阳仙即同着众百姓,来到阵场。只见白骨如山,
不胜悲叹!遂将孕妇骸骨,一一指示。众百姓见了骸骨,不觉
痛哭起来,一时悲泣之音,哀闻数里。仙师欲将狐狸碎剐以泄
众人之恨,乃命人将两只狐狸,交与众百姓。只见他们各执利
刃,切齿而前,刹那间将两只妖狐斩为肉酱。仙翁遂将拂魂幡
拔起,叫各冤魂随柩而去!众百姓谢恩回去。
守仁遂同着诸将,押着囚车,班师入城。少主领了文武官
员出城迎接。把欧阳仙接入堂中,命光禄寺备办素筵,款待仙
翁。又命杀牛宰羊,大犒三军。
次日仙翁回山,少主款留不住,只得多赐财宝,仙师一概
不受。周勇遂将火葫芦送欧阳仙收回,仙翁足下生云,平空而
去。
少主复摆宴庆功。梁储呈上太后懿旨 ,请少主班师回朝。
少主准奏,就命两省文武官员,各人回衙办事,待孤回朝,另
行升赏 。又命人到南楼镇边,迎接李凤与咸熙眷属一同进京。
梁储问李凤何人?少主将投店之事粉饰,对他说了。梁储心甚
不悦,意欲启奏,因见事已至此,况李龙亦属随驾有功,只得
忍耐不言。不一日,把两家大小眷属接到,少主就传命,唱凯
而还。欲知回朝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155・

第 44 回 

众功臣回朝受封 

慢说正德回朝,再说周元自从拜别母舅,来到京中,闻人
传说少主私下江南,遍历数府。后到南楼镇上,为看琼花,被
藩王宸濠闻知,与刘瑾、夺鳌纠合,起兵劫驾;主上被困苏州,
幸得各路勤王 ,使获奸党,班师回朝,一路凯歌,俱临城下。
周元闻说,不胜欢喜。就换上一套新鲜衣服 ,以待圣主回京,
出来迎接不提。
却说少主回朝,以何振邦、周勇为先锋,浩浩荡荡,直望
京都而来。少主按辔徐行,但见凛凛威风,飘飘杀气,将士三
军,押着囚车一路而来,好不热闹;一路仕女如云,争来观看,
少主私心大慰!在马上昂然自得。
及到京中,大小百官俱出皇城跪接,周元亦在此中。周勇
认得,连忙对少主说知,少主就命他到马前参见,又命礼部尚
书,带周元前去学习礼仪。礼部领命,带同周元去了。少主吩
咐三军,驻扎城外,遂同文武官员入城。
马万程见王守仁尚还在世,不胜欢喜,急忙上前相见,悲
喜交集,相携而入。
一班功臣,拥护少主入宫,参谒国太,谢私行之罪。国太
一见儿子好生欢喜,即命临朝治事,分发大小诸务。少主领命
出到朝堂,就将大小事情分发。又带两个美人入宫,参见太后。
梁储出班奏曰 :“宋家屡代忠良,微臣可保;若论李娘娘贤良
明皇正德下江南                 ・156・

可羡,惟是曾经当炉卖酒,主上即欲宣他入宫,试问谁人可保?”
少主见说,遂开言问道 :“众卿谁保李妃 。”满朝文武,无一
应者。少主怒曰 :“众卿既是不保,待孤皇保他便了 !”众臣
闻说,一同上前奏曰 :“太师之言不差,莫若依臣愚见,就在
城内另设闲宫一所,待他一年半载之后,果无异志,然后宣他
入宫未迟 。”少主见诸臣说得有理,即便准奏,就着工部建造
闲宫。
少主又传旨,将奸党带上金殿对刘瑾等骂道 :“孤何曾薄
待于汝,汝等胆敢如此 。”敕宸濠自缢,其余推出市曹斩首示
众。夺鳌此际认得周勇,遂高声叫道 :“周贤弟,何不念当日
还金之义,保我性命乎?”周勇答曰:“结发之妻,尚不足念,
况异姓乎?”说罢推出,将各奸党首级示众。
接下,少主就封赏众有功之臣:周勇为定国将军,梁储为
护国太师,统摄朝廷大小政事;王守仁为太子太保、文渊阁大
学士,入阁办事;陈飞熊袭荫父职,父母遗骨,用公侯礼埋葬。
敕令各家功臣之子,凡其父曾经被害者,准将刘瑾首级带到坟
前致祭,以慰忠魂。天子亲撰祭文,命王守仁代祭。少主又将
昔日忠谏诸臣,一齐追封,崇祀昭忠祠,子孙袭爵。其余致仕
归家,及被贬未死者,皆次等调京复职。一时起复纷纷,朝野
皆叹,忠孝之人,皇天不负,奸党之辈,自取败亡。天子又封
郭如龙、万人敌为殿前大将军;宋咸熙为国丈 ,其二子宋金、
宋宝及李龙皆为国舅。
天子见众功臣俱系年少,除却何振邦早谐鸾凤外,其余皆
御赐婚姻。乃将小莲与周勇为妻,陈媚颜配合郭如龙,如龙之
妹贵仙,配合万人敌,贵容配合李龙,宋金向有妻室,万人敌
请以妹子秀春,上配国舅宋宝。又传旨江南,敕令钱士青带家
眷来京,将他女儿春娥,配合陈飞熊。圣旨为媒,赐第各谐花
明皇正德下江南                 ・157・

烛,彼此成了姻眷,俱在殿下为官,共乐太平不在话下。
少主分发已毕 ,命人往彩霞山,赐御笔亲书清风洞匾额,
封欧阳仙为玉洞广道真仙之职。
少主又召周元入见,周元到金阶之下 ,就封为亲王之职,
收为皇儿。母黄氏封为一品太夫人,妻封一品夫人,追赠三代。
周元叩头谢恩。诸臣便问殿下何人?少主便将前事说了——遍。
诸臣上前参见,周元急忙行礼相还。少主乃问周元道 :“皇儿
可曾将孤家之书,带到曹杰府中?曹杰曾将小姐与你成亲否!”
周元见问,遂将秋菊对他所言之话,奏与父王知道。少主闻奏
怒曰 :“士祥藐视圣旨,国法难容?你可带领侍卫二十名,宝
剑一口,就日回乡省亲谒祖,并完亲事,有人抗阻,先斩后奏;
成亲之后,同着母亲来京,毋得违旨 。”周元接了宝剑,叩头
谢恩!少主又命内监同他入宫,参见国太。太后娘娘不胜欢喜,
赏赐金帛,与他回乡。
周元拜谢出朝,别了诸臣,领着圣旨,直望杭州而来。
少主又命诸臣查明,往日护驾与阵上有功者,即一兵—卒
亦分别大小勋劳,按功奖赏。阵亡兵将,皆从厚恤,各崇祀昭
忠祠,子孙世袭罔替。因贼扰乱地方,皆免粮三年,并前时所
经游之地,亦免粮一年,众臣谢恩。
天子论功行赏,俱已停当,又想起往日江南土恶奸党之事,
亦要办清。着王守仁同马万程赍诏往拿四川布政唐自融、参将
唐义山、巡按魏文光、协镇徐湘等,一众犯官回京,并工部尚
书公孙材,俱交梁储审问,究其贪墨居官 ,强勒下属的罪过。
那班奸党,一时底里尽露,谅难推委,只得从实招来,始知皆
系刘瑾门下出身。天子闻奏大怒,欲将奸党尽行杀却,以消民
怨。幸得梁储请旨免杀,将众奸革职,充配为奴 。少主准奏。
再查所有奸佞遗党革免。自是朝廷颇云清净。梁储又广进贤才,
明皇正德下江南                 ・158・

分劳效职,以资朝廷之用。一日奏请调回江南总督尹世衡、提
督张长春、都司严坤、千总赵麟,松江知府罗兆辉,苏州府知
府施国兰等,皆分别大小升用。自此群忠协力,共享太平。未
知后有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明皇正德下江南                 ・159・

第 45 回 

周元省亲大团圆 

再说周元,自从那日领着二十名侍卫,威风凛凛,直望杭
州而回;所过各处州县,皆有官员迎接;乡村市镇,男女争来
观看,纷纷讲论周元行孝,感动天心,使一个野樵夫,有这般
风云际会。消息飞入杭州地面,喜得他母亲与玉英小姐舅衿一
班人等,不断地望他急急到来。守候数日,周元果到杭州。于
是本土官员,皆出城外迎接。
周元带了随身侍卫,回到瑞超家中。母子相逢,舅甥会面,
喜不胜言。周元看见一位二八佳人,立在母亲身畔,好似曹小
姐。心中狐疑,乃向母亲问道 :“此位女子是谁?”黄氏便将
玉英投江之事,对周元说知,使他二人相见 ,周元不胜感激。
于是住了几天,周元欲与曹小姐回家,拜见岳父岳母,并寻着
邓士祥杀却,以泄心中之恨。那时曹玉英小姐,还未知家中之
事,只得勉强听从,随机应变,再作道理。
周元到了次日,留赠白金千两,酬谢母舅。瑞超见其有事,
难以挽留,办酒饯别。周元即便同着母亲小姐,并二十名侍卫,
就日起程,直朝家乡而去。
松江府城中,各文武官员出城迎接。慈云庵内秋菊,亦已
风闻其事,不胜欢喜,乃对林氏夫人报知。夫人道 :“我等如
此愁闷,人家有儿子锦衣还乡,看他做什么?”秋菊忍耐不住,
即将前日事情一一禀知。林氏听罢,又惊又喜,连忙说道:“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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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你果真知小姐踪迹 ,方可讲说,如若不然,白骗老身一场,
亦是无益;既知小姐下落,何不对我说知,使我利刀割心,日
夜以泪洗面 。”秋菊道 :“向来机会未逢 ,奴婢恐走漏风声,
致生灾祸,只得暂从隐忍 。”夫人道 :“这也难怪于你 。”于
是主婢谈了一会,不胜欢喜。
不多时周元已到,该处大小文武官员,俱来问候圣安。周
元请母亲小姐入城。吩咐随从诸人,向曹府而来 。众官闻说,
向前—禀道 :“曹家不幸遭遇丙丁,焚烧殆尽 。”曹小姐一闻
此言,吓得魂飞魄散,急卷起珠帘,问我家父母可平安否?诸
官答道 :“曹侍郎死在火中,只剩得老夫人与一丫环,闻得住
在慈云庵中守孝。小姐听罢,就于轿中痛哭起来。黄氏夫人安
慰一番,就叫周元同去。
周元领命,来到庵中。早有秋菊同着女尼,出来迎接。三
人步入禅堂,小姐一见母亲,双膝跪下,大哭起来。复向父亲
的灵座痛哭一番,黄氏与众尼上前劝解。周元上前向着林氏夫
人参拜。林夫人便问女儿,安得与贤王相遇?玉英见问,又是
苦诉一番。周元闻他提起邓士祥三字,大怒起来,即命人前去
捉拿。玉英此际见父亲已死,母舅亦亡,说亦无妨。遂将秋菊
设计之事,细说一番。周元怒气乃息,又见丈人已死,林坤亦
亡。于是置而不究。玉英遂打斋度父,周元拜了祖宗山坟,带
母亲同玉英岳母诸人,回禀复命,奏知父皇,请秋菊为妾。少
主准奏,命工部建第,御赐洞房花烛,封秋菊为英烈二品夫人,
殆后各产麟儿,皆为国家梁栋,不必多云。
且说柴鲁两家,前时得当今天子 ,与一品相国亲临其家,
亦是大大的福分,所以后来两家的子孙,多有奋迹。即就如鲁
宏超之婿林士华,亦是星宿降世,所以他的妻子,幸遇明皇搭
救。于归后,士华登榜,供职皇廷。惟是金夺鳌之妻王氏,一
明皇正德下江南                 ・161・

闻丈夫正法,自缢而死。周勇与何振邦,将其事奏闻少主,少
主敕赐以夫人之礼殡葬,且又赏银,起贞烈牌坊 ,留传后世。
可见正德初时,被刘瑾蒙蔽,遂至事事乖张,得梁储一班忠良
辅之以正,遂至上回天心,下慰民望。总之用贤则兴,用奸则
败,理所当然,使后世之人,足好炳鉴。今编是书,非独指有
国者而言,即一家一人,付托失当,未有不败者!余见此书足
堪警世,敷演成编,欲使后世之人,一作用人用心之戒,二作
篝灯蕉雨,遗兴之助耳!
白 牡 丹
目录                            ・1・

目 录

第1 回 金星救刘瑾为阉………………………………………1
第2 回 刘瑾怀恨害王岳………………………………………6
第3 回 买首级薛同遭害…………………………………… 12
第4 回 刘瑾巧施纳财计…………………………………… 20
第5 回 李通验识假金牌…………………………………… 26
第6 回 刘瑾毒谋收文府…………………………………… 32
第7 回 文贵迎母拜李通…………………………………… 38
第8 回 刘瑾赚主幸苏州…………………………………… 43
第9 回 章士成留客结姻…………………………………… 49
第 10 回 桂金越墙听瑶琴…………………………………… 55
第 11 回 李夫人戏婿交婚…………………………………… 61
第 12 回 梦雄保驾战强徒…………………………………… 68
第 13 回 圣驾高山脱罗网…………………………………… 75
第 14 回 司礼监密捉忠良…………………………………… 82
第 15 回 李梦雄代岳辩冤…………………………………… 88
第 16 回 小游击受官访贼…………………………………… 94
第 17 回 桂金急病投匪店……………………………………100
第 18 回 追马匹兄妹中计……………………………………106
第 19 回 士成祠里救桂金……………………………………112
第 20 回 李梦雄密杀陆金……………………………………118
第 21 回 李桂金高山遇仇……………………………………124
第 22 回 桂金假结鸾凤俦……………………………………129
目录                           ・9・

第 23 回 匪徒贪美色丧命……………………………………135
第 24 回 英国公施威辱奸……………………………………141
第 25 回 扮假监李通偷图……………………………………147
第 26 回 李通有意战人敌……………………………………154
第 27 回 黑风山兄妹重逢……………………………………160
第 28 回 文贵剿贼三界山……………………………………166
第 29 回 文提督暗约进剿……………………………………172
第 30 回 灭三界贼首遭擒……………………………………178
第 31 回 刘瑾知风潜逃遁……………………………………184
第 32 回 权势败无人留宿……………………………………190
第 33 回 居庸关奸监被拿……………………………………196
第 34 回 奸佞认供正王法……………………………………202
第 35 回 忠良封职完婚娶……………………………………207
第 36 回 周元家天子安身……………………………………213
第 37 回 天子吃鸡做良媒……………………………………219
第 38 回 明正德乏费卖马……………………………………225
第 39 回 正德帝召神除妖……………………………………230
第 40 回 新庄银出世朝君……………………………………235
第 41 回 拾金钗调戏凤姐……………………………………241
第 42 回 定国公怒打权监……………………………………247
第 43 回 受封诰二姬应梦……………………………………253
第 44 回 黄虎陷主戮全家……………………………………259
第 45 回 凤姐自误丧黄泉……………………………………265
第 46 回 周元就职庆团圆……………………………………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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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回 

金星救刘瑾为阉 

诗曰:
乘兴南游不戒防, 
谁知祸患起身旁。 
若非洪福真天子, 
早把江山梦一场。 
又曰:
        两样新妆未得遭, 
        本来龙性荡难牢。 
        春风自是为张主, 
        一夜吹开两树桃。 
话说这两首诗 ,单道逍遥天子的遗事,前首括得上半部,
后一首括得下半部。却因其时有两个美女,与逍遥天子梦中相
遇,日后宛转入宫伏侍。看官你道那逍遥天子是谁?乃是前明
正德。
按正德乃武宗皇帝年号,这武宗讳厚照,姓朱,乃天上亢
龙金星脱生下世的。柬性风骚,赋情潇洒。即位以来,四海升
平,倦于治务,耽于盘游 ,时称为“逍遥天子”。故其时内宫
虽有后妃嫔嫱,即良家女子,非无可赏目悦心,然常闷闷不乐。
一日退朝无事,睡在龙床上,忽梦游至一大世界,看不仅
紫姹黄娇,生无限红情绿意;迈步又至一所 ,中有二株花树,
白牡丹                         ・2・

一株花开白如玉的,叫做白牡丹;一株花开红似紫的,叫做红
芍药。花下又有两个娇滴滴的美女,冉冉而来。一个淡妆比玉
精神,一个浓抹如花窈窕。且那身子服饰,又打扮得整整齐齐
的,真正是西施再世,王嫱复生。武宗抬头一看,不觉浑身酥
软,神情颠倒。遂抢步向前笑道 :“寡人正在此孤寂无聊,意
欲两美人相伴枕席,未知美人意下如何?”那两美人一时齐道:
“只怕奴家没有忒大福分,若是万岁不嫌容貌丑陋,另日即便
同侍巾栉罢 。”武宗见美人依允,忽然春情越发 ,忍耐不住,
又向两美道 :“既蒙美人见爱,何不就此际同赴阳台,行些梦
岫三分雨,梦煞巫山一段云去 。”说罢,便双手拉住两美。那
两美被武宗纠缠不离,却叫道 :“万岁放手 。”武宗只是不肯
放手 。两美心生一计道 :“后面有人来了 。”武宗回过头来,
那两美乘势把武宗推开而去。武宗叫声“不好了 。”一顿跌倒
在地。惊醒起来,却是南柯一梦 。依旧倚在龙床上,朦胧道:
“好!好 !”
早有太监闻言入侍问道 :“陛下,与何人打话,却惊得如
此冷汗直淋?”武宗道 :“朕正梦与两美好处,不意被他推一
推,蓦地惊醒 。”太监道 :“既有其梦,必有其人,陛下何不
宣圆梦官一问?好便传旨,令使者采选入宫,伏侍陛下 。”武
宗道 :“朕适才梦中匆急,并未问及美人名姓乡籍,好不令人
晦气。但朕尝闻,冀之北土,好马生焉;古之名都,美女聚焉。
此两美人,一定生在苏杭扬潮等州地方,少不得另日朕就要云
游各处,留心访访踪迹罢 。”谁知武宗此话一出,早已钻在那
太监心窝里去,却弄出许多事端来了。此是后话,按住慢表。
且说这太监乃河南信州人氏,父刘聪,母何氏。刘聪贩卖
药材为生,积下家私数千金。但是夫妻二人年过四旬,未有男
女生育。聪因到河北大名府收买货物,螟蛉一子,先是名谈瑾,
白牡丹                         ・3・

年甫六岁。谈瑾生得白净面皮,只是眉浓眼露。因父母穷乏欲
鬻之,刘聪便收为己子,改名刘瑾。带回家后夫妻溺爱,送其
上学攻书。不数年,刘瑾性轻佻,善戏虐,口舌伶俐。下棋投
壶,博弈踢球,无一不精。年十六,刘聪病故。何氏对他溺爱
更甚。刘瑾不务生业,妄结浪游。至十八岁,何氏亦亡。刘瑾
益加放荡,赌博酗酒,无所忌惮。不数年家业荡尽,连住处也
变卖了。因思有个族叔刘文俊,欲投他处,求得出头。
按文俊名刘泽,系二甲进士出身,时官拜吏部天官。乃刘
聪之从兄弟,瑾之从叔也。与刘聪颇相得。前因丁忧回家,后
遂挈家移居江南苏州府城内,家资饶富 。刘瑾故欲望其提携,
遂收拾上路。非止一日,已到苏州府,寻店安歇。问店家。方
知刘吏部家住在狮子街,是晚即饱餐安寝。至次早饭后,备下
名帖,来到刘府前。对把门家人说明,家人道 :“老爷不在家
里。”刘瑾垦求家人把帖投进后衙。夫人李氏见了名帖,心想:
刘聪家业富足,刘瑾到此,必是放荡,即传请进后堂。
刘瑾拜毕坐下,旁边茶罢,夫人道:“贤侄在家料理家务,
何由到此?”刘瑾道 :“只因父母双亡,家业萧条。望婶娘写
一信附小侄进京,托叔父图个出身 。”夫人道 :“你叔为官清
淡,从不敢妄荐一人。贤侄进京,想也无益 。”遂令家丁取出
银子,对刘瑾道 :“此银十两,贤侄权收作盘费回家。切不可
进京 。”刘瑾不悦道 :“婶母既是不肯写信提携,小侄又非来
打秋风,银子可仍收进去 。”说罢,亦不辞别,竟悻悻跑出后
堂而去。夫人入内不表。
且说刘瑾出了刘府,一路愤恨 :“异日若得志,必设害他
一家雪恨 。”忽又转念道 :“适才送我的银子,我又不取。如
今路费已尽,举目无亲,不若投河身死免受了辛苦 。”想到此
际,心中凄惨,信步出城,欲寻溪河自尽。来到荒郊,迎面来
白牡丹                         ・4・

了一个道人,白面长髯,纱巾葛袍。向前叫道 :“刘瑾不可短
见!论你日后富贵难言 。”刘瑾吃惊道 :“公是何人?既知我
姓名,谅必知我苦。怎说什么富贵?”道人笑道 :“贫道知过
去未来之事,怎不知你的委曲?今不如阉割进京 ,做个太监,
可得荣耀 。”刘瑾着惊道 :“割了阳物,岂不死去?且无一文
路费,怎能进京?”道人随就身内取出一包药散,并一粒药丸,
付刘瑾道 :“你将此药带回店去 ,先取瓦一块,无灰酒一瓶,
并火炭等物。先写一纸字,放在桌上,能叫店主见到。纸上写,
道 :‘我若割下阳物 ,你可将阳物放在瓦上,扇起炭火烧焦,
擂成细粉,和一粒丸药,调酒灌下,便可止痛 。快将此药散,
涂敷割伤处,立即止血 。’再调养几日,自然痊安。另赠你白
银五十两,以为路费 。”说罢将银药俱付刘瑾。刘瑾收了,拜
伏在地 :“恳求大名,好便异日报答 。”道人扶起道 :“贫道
姓李名太白,号长庚。云游四处,不求报答。只是你异日得志,
切勿伤害生灵,足感厚情 。”言罢,化阵轻风而去。
刘瑾心知必是太白金星指点,后日必有好处,即望空叩谢。
遂转回店来,将信将疑,取了一块方瓦,并老酒炭火齐备,写
下纸单,放在桌上。向前对店主说:“适在街上买一只熟鸭头,
要借刀砧一用 。”店主说 :“何不取来付小人料理料理?”刘
瑾道 :“我自会料理,不劳费心 。”便取了刀砧入房,虚掩着
房门。店主心内疑惑,又见刘瑾,眼带泪痕 ,不似吃酒之状,
又取刀砧,不知何用?便悄悄躲到房门缝窃视。忽见炉内炭火
炎炎,上放一方瓦,那块刀砧安置在椅前。解开前面裤子,握
出那条黑昂昂的物件来。店主正不知何故,又见刘瑾左手把那
物件提起,放在砧上,右手举刀截下。一声响,那物件已坠在
地上。忍耐取过药散一小撮,敷药散在伤处,遂跌倒在地,血
如涌泉。店主叫得一声苦,急奔入房来 ,见他已是面如腊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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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不省。忙叫帮伙进来道 :“此人与我无冤,却割阳物来害
我们。摊上人命,如何是好?”小二见桌上字纸,方知其详。
店主无奈,只得照纸上所云,把那阳物拾起 ,放在瓦上。
不须臾间,烧得焦黑,擂成细粉。又将药丸研破,和老酒调剂,
用筷子撬开牙关灌下。顷刻面皮渐红,血亦止了。二人共扶上
床,停了一会,手脚略动,翻身叫声 :“我好疼也 !”店主埋
怨曰 :“我与你并无冤仇,何故做这事害我?”刘瑾说 :“你
不知我的苦情,我就死了,亦不过费你一口薄棺材,更无人较
讨人命,不必着慌 。”店主道 :“阳物有甚罪过,割下了便可
分得苦情?一发不通!”口虽如此说,心中着实怕惹出人命来,
从此小心照顾。又有道人药散敷贴,小心伺候了十余日,始平
复如旧。
此时刘瑾暗想 :“身边只有十数两银子,若还店钱,无甚
路费 。”乃对店主说 :“多承好意,得全残喘 。但饭钱房钱,
无从借贷,如何是好?”店主巴不得他早出门去,答道 :“房
钱饭钱,客官另日得意寄来罢。今日痊安,即可起程 。”刘瑾
称谢,收拾出门而去。
未知此去进京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                         ・6・

第 2 回 

刘瑾怀恨害王岳 

且说那刘瑾称谢店主,收拾出门,夜宿晓行,不知不觉到
了。是晚进入京城,住入客店安歇。次日问店小二道 :“小可
要做个太监,未知怎能充作哩?”小二说 :“要作太监,须要
在朝官员保奏方得入宫 。”刘瑾默然暗思:“我怎有官员保奏?
况盘费短少 ,倘用尽岂不饿死?且寻个生活路,再作商议 。”
即换了衣服,上街闲走。
亦是时运来临,恰遇正德天子时为东宫太子 ,闲暇素服,
带一少监,步行到兵部尚书穆宏府中游耍。这穆宏乃趋媚小人,
即邀太子到后花园磐陀石上对着象棋。家人从后门出去,后门
被风吹开。适值刘瑾到此,见花园幽雅,缓步而入。观望那石
上二人对着象棋,正中着心怀。上前一看,恰当棋正入局,二
人俱各出神,不顾旁边有人观看 。时太子要移红马去吃黑车,
那穆宏却用个弃车杀将之势,却不顾车,转去移炮,欲成重炮,
即是死局。太子欢喜,忙取马去吃车。刘瑾叫道 :“吃车无益,
重炮已成枯棋 !”太子停手,通盘算了一番,回顾刘瑾笑道 :
“不是你指点,险些中了死局 !”即移一红炮 ,搁在黑炮前,
局便散了。刘瑾再点几步,黑棋已死。太子赢了一盘,大喜道:
“卿果能干!可替孤家照顾指点 。”刘瑾暗忖 :“此人既称孤
家,必是皇卿国戚 。”即尽心指教,倏忽间连胜三盘。穆宏赞
道 :“此实是高手,臣对他不过 。”太子大喜,问道 :“卿乃
白牡丹                         ・7・

何人?有此本领?”刘瑾跪下道 :“臣乃河南信州府刘瑾,曾
经阉割,故进京谋做太监,但未得机会 。”太子曰 :“孤家就
是东宫太子,卿既洗净身体,着小监前去验视,若果洗净,即
侍孤家罢 。”小监领旨,即引刘瑾到旁边验过,奏道 :“验得
刘瑾洗割干净,特来缴旨 。”太子曰 :“刘瑾可随侍孤家 。”
刘瑾谢恩毕,即随太子回宫去。次日 ,到客店取行李入宫内。
刘瑾语言巧捷,百般逢迎,太子甚是欢喜。
过半月余,不料六宫太监王岳知道,奏道 :“殿下,这刘
瑾无人保结,乞打发出宫,免使朝廷追究奴婢之咎 。”太子即
问刘瑾道 :“卿有何人在朝廷居官么?”刘瑾道 :“臣只有族
叔刘文俊,官拜吏部天官 。”太子对王岳道 :“你可往见刘文
俊,就取结状。”王岳领旨出宫,来见刘文俊。施礼坐下,道:
“先生有族亲刘聪之子刘瑾,居住河南信州府,今因阉割进宫,
伏侍太子。欲着先生保结,未知先生意下如何?”刘文俊暗想:
“刘瑾家资不薄,为何阉割?谅非守分之徒。倘有不测,罪连
保结 。”即答道 :“学生移居已久 ,且一向在朝,梓里之事,
一概罔闻。不敢妄保。”王岳即辞别,回见太子,将此言奏明。
又道 :“刘文俊既不敢保,殿下当遣刘瑾出宫,恐圣上谴责。”
太子道 :“卿且退,再作商议 。”刘瑾深恨文俊不保他。
又过半月,王岳见刘瑾仍在宫,即于偏殿奏天子道 :“殿
下收了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名唤刘瑾。奴婢职司六宫,理合奏
明。乞陛下驱逐出宫,免致后患 。”宏治道 :“宫闱之内,岂
容无籍之徒住足!着巡宫太监立逐刘瑾,无容延缓 !”刘瑾闻
言大惊,来见太子。太子道 :“圣旨已出,孤草书一附,卿暂
住穆宏府中。孤家另日必当重用 。”刘瑾忙收拾出宫,巡宫太
监缴旨不表。
且说刘瑾到穆府,穆宏见了太子手谕 ,知太子溺爱刘瑾,
白牡丹                         ・8・

即加礼备酒相待,打扫书房安歇,曲意殷勤款待。不觉过半载,
乃宏治十八年,帝驾崩。
此时,因西番大金王薨,无嗣。王族争立战斗。英国公张
茂领军前去和番,掌朝国老文阁夏往北番催贡。朝中只有世袭
明侯李崇顾及刘文俊等,请太子告庙登位,称为正德武宗皇帝。
大赦天下,即宣刘瑾为掌印太监,行坐不离,言听计从。刘瑾
即另造太监府安享,文武官趋媚不暇。
刘瑾日侍正德,见正德昏暗,意图篡夺。寄银两与三界山
柳望杯、吴仁中、万飞龙等,嘱其密招人马,冀图大事。原来
那柳望怀亦信州人,与刘瑾至交。初贫,屡受刘瑾恩惠,多勇
力,后投三界山吴仁中、万飞龙等,结为兄长,落草打劫为生。
刘瑾引为心腹,按下不表。
且说刘瑾心恨王岳前日革逐,意图报怨,乃谋于兵部尚书
穆宏、户部尚书焦彩,道 :“吾欲诛王岳,并夺司礼重权,奈
老贼乃三世老监,并无罪款,难于下手 。”焦彩眉头一皱,计
从心生 ,道 :“有了,有了!记得弘治十二年间,黄河崩坏,
先帝知王岳诚实,差其监工。王岳因恤小民,不发官工,特给
民价,侵欠十万银两。后回奏,先帝知是体恤民疾,谕旨免补。
而王岳诚实,不奏请勾。现账簿仍存本部处。今国库空虚,公
公可奏讨此银,王岳清贫必死 。”刘瑾大喜,道 :“贤契可速
检出账簿,咱来日好得奏请,结果老贼的性命 !”穆宏、焦彩
称是,退出。
到了次日,正德临朝,文武分班。只见刘瑾、穆宏、焦彩
跪奏道 :“启奏陛下,目今国库空虚,臣查弘治十二年,黄河
两岸收筑完峻,尚存银十万两,在司礼监王岳处,乞将此银追
出应用 。”正德喜曰 :“可将账簿进来御览 。”当下焦彩即呈
上簿籍。帝见登记有侵欠十万两实账,即令宣王岳上殿。谕曰:
白牡丹                         ・9・

“卿可将先帝手内所拖欠十万银两,缴还朕躬应用,毋得迟延。”
王岳闻言大惊,道:“奴婢何曾拖欠先帝银两?”正德道:“即
是先帝修理黄河,账簿现在,怎说无有?”王岳心中方才明白,
奏道 :“若是修理黄河,只因此处洪水泛滥,人民困苦。奴婢
不忍,给发官工,至侵欠十万两。先帝曾云:‘此乃体恤民力,
非关侵欠,谕旨免追 。’若果奴婢侵欠 ,先帝已究追多时了,
乞陛下明鉴。”刘瑾忙奏道 :“陛下明见万里。先帝若果免追,
如何账薄并不勾销?明是王岳自恃三世老监,藐视国法!若不
勒限严追,银两何由得清 !”正德闻言,怒喝道:“王岳劣奴,
焉敢欺藐寡人!降旨暂禁天牢,限一个月,若不缴清,取尔首
级 !”遂令武士将王岳押进天牢。文武方知刘瑾果然势大,谁
敢多言?俱各散朝。
且说王岳到天牢,牢官敬他三世老监 ,送进一小房安身。
王岳便说自己失算,先帝账项不奏请勾销,刘瑾挟昔日赶逐之
恨,故遭陷害。咱若缴清银两,必报先生 。”牢官说 :“公公
家资原来如此富足 !”王岳说 :“咱家只一义子王合,从幼却
亦阉割,现住河南河中府家中,计家业不上数千金 。”牢官惊
说 :“若是如此,库项怎能赔偿?”王岳说 :“不妨,咱还有
一义子,名唤薛同,官拜谏议大夫,家住湖广武昌府,原是百
万富户。因怕人谋害。故拜我为义父。前者回家 ,现经伏阕。
咱当寄书与他,教他解银十万两,进京救我性命 。”牢官说 :
“如此 ,公公快写书,下官即着一妥人,星夜前往武昌府 。”
王岳忙修书信一封,牢官叫了一个惯走长路差人,王岳赏了他
二十两银子。
差人即带书赶路,披星戴月 ,不数日来至武昌府薛府前。
对把门人道 :“烦报你家老爷知道 ,说京城王公公着人到此,
有话面禀 。”门丁报进后堂,薛同令唤进。差人后堂拜见,呈
白牡丹                        ・10・

上书信。薛同看书大惊,道 :“王公公不意招此横祸 !”令差


人到厨房饱餐,随写下回书 。又令家丁速收拾银两金条进京。
顷刻间差人来领回信。薛同令赏了二十两银子,吩咐 :“你先
归,见王公公说,我即日解银,到京赔补 ,教他高枕无忧 。”
差人叩谢,回去不表。
且说薛同恐银两沉重,路上耽搁,却从水路起程。无奈水
面风波不顾,迟延几天。及至天津港口,算来二十九日。薛同
即令两个家丁直入京城,打听王公公若在天牢,作速回报,好
运银入京;倘被害,亦当回报。家丁领命起身。原来天津港离
京城二百四十里,家丁须赶次日,方得进城。
且说刘瑾,巴不得过限期,好结果王岳性命。到了三十一
日,心中大喜 ,奏道 :“陛下钦限王岳一个月缴清十万银两,
今已满限,仍不缴还,实属藐法。若不诛戮,王法扫地 。”正
德闻言大怒曰 :“劣奴着实无礼,速宜来处死 。”当驾官领旨
而去。
时王岳在天牢,接着薛同回书,安心静候。到了这日,正
与牢官议论:“为何至今未到?莫非风水阻滞?”忽牢子报说:
“圣旨下!请老爷迎接 。”牢官忙出天牢接旨,复见王岳道 :
“圣旨宣公公进朝 。”王岳惊道 :“咱今番进朝 ,性命难保,
只是辜负先生好意 。”牢官安慰道 :“有众大臣保奏,谅亦无
妨 。”王岳来到午门,下轿入朝。当殿开了镣铐 ,俯伏跪下。
正德骂道 :“阉狗藐视寡人,银两逾限不缴,实为可恶 !”王
岳叩首奏道 :“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奴婢贫穷,又无家资。前
日钦限缴还银项。业经驰书向亲友转借,亲友已解银前来。奈
风水阻滞,乞缓十日。若不缴清,甘当死罪。”刘瑾闻言暗想:
王岳这厮,若缴清库项,反结下深仇 。”忙奏道 :“世间岂有
三十日分文莫措 ,再十日即有十万银两之理?明系挨延欺君。
白牡丹                        ・11・

若不处死,难彰国法 。”正德怒气冲天,骂道 :“阉狗如此无


礼 !”喝令武士将王岳押出午门外处斩 。武士向前擒捉王岳。
王岳立起,指着刘瑾大骂道 :“劣奴陷害咱家,死而有知,必
夺尔魂 !”正德大骂道 :“自己拖欠库银,不行补还,却又辱
骂好人 !”传旨将王岳速速斩来。武士随押出午门。可怜一位
三世老监,死于奸人之手。顷刻武士呈上首级,正德令将首级
挂在彰义门下示令。文武见了,俱各寒心。帝令刘瑾执掌六官
司礼监。散朝,万民嗟叹。
时薛同的家丁,一闻此信,忙备棺木,到午门收殓王岳尸
身,唤人来将棺木运到天津港口。薛同闻信大哭,备下酒醴祭
奠,再令得力家人,押运棺柩回河中府,交与王合 。“待我设
计重贿奸臣,务要王岳的首级,寄回附葬,方快我心 。”家人
领命,运棺向河中府而去。
未知薛同果买得王岳首级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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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回 

买首级薛同遭害 

却说薛同务要买得王岳首级。随即进京 ,租家客馆安顿。
过了三日,这一日早饭后,素服坐在客店前,看其买卖。忽一
小监经过,遇着一个书生,拱手问道:“刘公公要往哪里去?”
那小监答礼道:“咱奉我公公命,要出城公干。”说罢而去。薛
同触着心事,便问店家道 :“这小监是谁?”店家说 :“此乃
刘瑾的心腹小监,却亦姓刘,但不知唤什名字。”薛同道:“你
去请他回来,只说有一客商请他,休露出我的来历 。”店家忙
赶上叫道 :“刘公公请住步,小人店中有一客商请你说话 。”
原来小监名唤刘健,最贪财利,一闻此言,便暗忖:必有
赚钱的机会,即同店家进店。薛同吩咐备酒,一面请刘健进入
客房,分宾主坐下,道 :“公公别来无恙?”刘健见薛同面如
紫玉,三绺长髯,衣冠整楚,知必富户。即问道 :“咱前往河
南公干,有几位富户请酒,足下莫不在内否?”薛同将计就计
道 :“小弟姓王,贱名必济,在河南开张珍珠铺。因前同公公
聚饮几次,深知公公慷慨,故此叙旧 。”酒席已备,刘健谦逊
了一番,一同坐饮。问道:“王大哥进京何为?”薛同道:“小
弟因有些家资,屡遭贪官勒索,故进京欲捐纳一职员,并拜个
座主庇护。未知公公有甚门路否?”刘健闻言暗喜,果是赚钱
的机会。答道 :“王大哥岂不晓我家公公的势力 ?满朝公卿,
谁不钦服。就要做个现任官,到也容易,莫道空衔职员。但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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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尔带多少银子应用?”薛同道:“某现备三万两,可够用么?”
刘健喜道 :“如是足了,但今天咱要出城理事,另日再来与你
商议 。”即欲分别,薛同道 :“难得今日相会,须再饮几杯。”
刘健即坐下再饮。
薛同甜言蜜语,饮得投机,问道 :“彰义门下挂着,却是
何人首级?”刘健道 :“说起方知我公公的势力。那首级乃是
三朝老监王岳,只因触犯我公公,被公公奏闻朝廷,将他处斩,
把首级示众城下。尔还不知么?”薛同道:“你公公忒认真了,
既死便罢,何必将首级示众?但公公乃刘公公心腹,未知能盗
取此首级否?”刘健笑道:“尔言差矣。王岳与我们并非亲故,
我怎肯犯着国法,盗他首级?”薛同道 :“公公若能盗取此首
级,凭尔要多少银子 。”刘健曰 :“这却犯难:叫尔出多银买
一首级,尔却不肯;若是出少银,叫我盗取,我亦不肯 。”薛
同道 :“凭你要多少银子,便说何妨?”刘健暗想:此人莫非
痴呆,怎要买个死人头?便道 :“若要首级,除非三千两银子
不得 。”薛同道 :“就是三千两何妨 !”刘健疑惑说 :“你当
真三千两敢买么?”薛同取过钥匙 ,开了箱,付与刘健看道:
“黄金在此,有什难买?”刘健见满箱金银,触起贪念,便说:
“大哥可取纸来,把金称定,有三千两银,直待我包好,写上
封皮,仍付你收下。待我取首级来,即将原封金付我,免致稽
延 。”薛同称是。刘健将金折算,封写标皮完固,交薛同收受
道 :“咱家暂别 。”薛同忙问道 :“未知公公几时取来?切勿
失约 。”刘健笑曰 :“此物唯大哥要买,别人怎肯?”
即辞别出店,一路暗喜:时来运到,遇着此等之人!三千
两银买一颗首级。只是守城官怎肯把首级与我?必须如此如此,
瞒过刘瑾方妥。主意已定,早回太监府,见了刘瑾销差毕,只
管触笑。刘瑾问道 :“你何故哂笑?”刘健道 :“奴婢因从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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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门过,见王岳首级,臭人难闻 。”刘瑾喜曰 :“他之与我结


怨 ,正欲使他现世 。”刘健道 :“奴婢亦知公公是要他现世,
实在是替他扬起美名。”刘瑾道 :“示众是不幸,有甚美名?”
刘健道 :“奴婢适见三个人进城,一个是本处人,两个背着包
袱,必是外省人。那两人忽向本处人道 :‘这城下挂的是何人
首级?’那本处人答云 :‘此是三世忠监王岳的头颅 。’那外
省人说 :‘我亦素知王岳的忠名,只是不曾见面。今当识个忠
监,不知被谁害的?可惜!可怜 !’三人便回看一番,方才入
城。岂不是替他扬美名?奴婢愚见,何不将首级丢在黄河漂流,
使他阴魂无归,可好哩 !”刘瑾点头道 :“是。尔便将王岳首
级丢下黄河去罢 。”刘健道 :“但恐守城官不肯,奈何?”刘
瑾道 :“不妨。可写一张手谕,与尔带去 ,付与守城官看过,
说朝廷若有什言,咱家抵挡 。”
刘健心中大喜。出门直上城头,守城官忙接入敌楼,见礼
坐下。刘健就将手谕付与守城官看过 ,就令军士把木桶放下,
首级解下 ,却没有桶盖。刘健道 :“无有遮盖,不好看相 。”
军士取过一个皮箱将木桶贮在箱内,盖下箱盖。刘健因贪着三
千两银子,亦不嫌臭,辞别守城官,把箱架在肩上,飞奔到了
客店。
薛同正在坐,满厅许多人吃酒。刘健恐臭气触人,忙带进
薛同的房子,将箱子推在床下。薛同遥见是刘健进房,问道 :
“公公取来不取来?却如些匆惶 !”刘健笑嘻嘻道 :“快取金
来 !”薛同道 :“公公忘记说过,现钱交现货?怎么只管来取
金?”刘健向床下拖出箱子,说:“首级装在箱内,快取金来。”
薛同忙开箱细看,果是王岳。刘健摇头说 :“尔却多心,三千
两银卖一首级,难道我倒使个假的哄你不成?”薛同便把原封
金付刘健,刘健接了验过,笑问道 :“大哥买此 ,是要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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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做香囊?请道其详 。”薛同道 :“因见此首污臭不堪,作


个好事,买来埋葬 。”刘健暗想 :“世间有此愚夫!三千两银
买首级做好事。真是我的时运来了。”辞别回府,将银子藏过,
方见刘瑾禀道 :“已将王岳首级 ,投向黄河去了 。”刘瑾道:
“果是能干,退罢 。”刘健退下不表。
且说薛同得了王岳首级,令人制木桶收贮,差家丁带往河
南河中府,交王合收葬。自己在部使些规礼。过了数日,面君,
正德着薛同仍复谏议御史。薛同退朝,免不得谒见上司,拜望
僚友,忙乱几日,方才安静。这一日对家人道 :“可恨刘瑾谋
害王岳,今又播弄国政。吾当具表进谏,为国除奸 。”家人劝
道 :“刘瑾奸党众多,朝廷信任。老爷进谏 ,岂不负薪救火,
自损其身?稍缓数载,奸党少衰,会齐僚友进谏 ,方得除之。
恐其欲速反难成功 。”薛同怒道 :“尽吾职分,若不进谏,岂
不负先帝厚恩?就有差池,亦得万古留名 。”遂具谏表。
至次早进朝 ,朝拜毕,把表俯伏道 :“臣谏议御史薛同,
有事进奏 。”正德曰 :“何事奏来?”薛同道 :“臣因奸监刘
瑾,怀恨司礼监王岳,先帝革逐之故。通同奸党穆宏 、焦彩,
冒奏王岳侵用库银,陛下误听馋言,屈斩王岳,悬首示众。不
意刘瑾又贪财藐法,胆将王岳首级卖银。实属欺君。乞陛下明
旨,将众奸究治。庶使王岳冤枉有伸,国家幸甚 !”说罢,将
表呈进。内监接过,呈上帝案。正德览毕,叫道 :“穆宏、焦
彩、刘瑾等 ,怎将王岳首级卖银?现薛同进谏,有何分辨?”
穆宏、焦彩忙跪奏道 :“陛下休听薛同谗言。若论王岳,侵欠
库银,明旨处斩,怎说臣等谋害?查得薛同,系王岳义子,倚
伏王岳势力为恶。王岳已斩,故挟恨欲害臣等 。乞陛下明镜,
将薛同冒奏斩首正法 。”又见刘瑾俯伏奏道 :“太祖有制:外
臣不与内宦相交,恐生弊端。今薛同身居二品,公卿反拜内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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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辱国已极。且王岳侵欠库银,抗旨谕斩,与臣何干?若
云将首级卖钱,越法欺罔;天下岂有将银买首级,来负罔法之
罪 ?此必薛同令人盗取,希图诬陷奴婢。陛下若不速斩薛同,
无以儆戒乱臣 。”正德龙颜大怒,指薛同骂道 :“逆贼!身居
大臣,反拜内监为父,却又盗取首级,图赖他人。若非刘瑾分
诉,几误中你奸计 。”遂令武士将薛同押出午门斩首 。”武士
忙上前捉。薛同跳起身来,双手拦住道 :“且住 。”便叫道 :
“明是刘瑾使人向守城官去取王岳首级,怎说是臣盗取?陛下
可宣守城官一问便知 。”正德大怒道 :“盗贼还敢嘴硬,武士
快拿出斩首 。”武士领旨,将薛同押出 。可怜一位正直大臣,
顷刻呈上首来,帝传旨 :“将首级挂在午门示众。”龙袖一拂,
驾退回宫。薛同家丁买备棺木,收殓薛同,埋葬不表。
且说刘瑾出朝,对穆、焦二奸道 :“方才若非二位言薛同
系王岳义子,这厮亦不致丧命 。”二奸道:“门下恐公公不知,
故此说破。但不知王岳首级果系何人打发?”刘瑾道 :“此事
却被刘健所瞒 。”即把刘健叫来,问道 :“我前日令你将王岳
首级,放在何方?”刘健跪下禀道 :“已将首级丢下河内了。”
刘瑾大怒,喝道 :“胡说!你还敢瞒我!你将首级卖银,还说
丢下河内 。”便将薛同进谏之事,说了一遍 。“若非我势力浩
大,岂不被你所害?你还敢当我胡说 !”刘健见事败露,只得
说出,将薛同买首级言明 :“奴婢只道他是富户人家,好作善
举,只得将首级卖他三千两银 。”刘瑾喝道 :“胡说!哪有三
千两买首级之理?”刘健道 :“奴婢焉敢乱言?”遂入内,将
原封金条取出,放在桌上。跪下禀道 :“原银尚在 。”刘瑾看
过 ,令小监收入内。便对刘健道 :“你敢瞒我,决当受罚 。”
刘健惊道:“奴婢负死人头无取工钱,亦无讨挂红,得了钱财,
又要受罚,实在吃亏 。”刘瑾笑道 :“我不罚你银两,只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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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为我扇凉 。”刘健连忙磕头,口称“领命”。
原来刘瑾身体肥壮,每天夏天,必令小监扇凉。是年天气
早热,即叫刘健扇凉。这一日刘瑾早餐后,坐在后堂醉翁椅上,
吩咐刘健 :“小心扇凉,使我安睡 。”刘健领命,执扇扇了一
会。只见刘瑾鼻息如雷。刘健因日夜扇谅,暑天困倦。因见刘
瑾睡去,即将双眼偷合。不意一阵昏迷,双足一颠,手中羽扇
误打刘瑾鼻上。刘瑾叫声“嗳唷”,双手捧定鼻子 。刘健惊得
魂飞天外 ,慌忙跪下。刘瑾翻身起来指着骂道 :“你这狗奴,
焉敢打我鼻子?”那刘健本是伶俐快言之人,遂接口应道:“奴
婢适才见公公睡去,鼻内突出两条血涎,或伸或缩。我想:鼻
孔内有此怪物,必为后患。故用扇打之。不料缩入鼻内 。”刘
瑾半疑半信,道 :“胡说!好好鼻子,那有此物?”刘健道 :
“公公如此大贵,想是原神出现 。”刘瑾仍疑信参半,即对刘
健道 :“既如此,可唤个灵验相士,问明端的 。”
刘健领命出府,走了两条大街。只见一位相士,年约三十
多岁,生得形容古怪,两鬓胡须。穿的一领蓝布袍,左手执一
把苏白扇,右手执一条白布招牌,上写着 :“江苏张半仙相辨
鱼龙 。”刘健看见,向前问道 :“相士,你相法精否?”那张
半仙见是内监打扮 ,连忙答道 :“若论小生相法,灵验无比。
因为不会腾空,所以人人称我为张半仙。或会腾空,便是张大
仙了。未知公公有何见教?乞道其详 。”刘健着惊道 :“如此
算是有准了 。”张半仙道 :“岂敢!若论相命,毫无差错。若
论腾空,只是驾云学得一半,所以不敢应口 。”刘健听了,连
忙摇头说道 :“这个使不得 ,我是想要寻个不准的 。”说罢,
拱手而去。张半仙叫回 ,问道 :“公公因何欲寻不准的相士?
却是何故 ?”刘健道 :“相士有所不知。我公公乃是司礼监,
姓刘名瑾。因早间酣睡,着我扇凉。咱家一时瞌睡,误将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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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中他的鼻上 。我恐他责打,只得诈说他鼻内伸出两条血涎,
所以将扇打下,不意那血涎缩入。我公公被瞒过,略有几分相
信,令我叫一个相士,问明委曲。你相命有准,必定说无,那
时岂不害我?所以欲寻不准的,与我附会称有。”张半仙听了,
笑道 :“这个容易!我今便说血涎何如?”刘健道 :“如此便
使得。请同入府 。”行了几步,刘健向张半仙道 :“先生与他
相命,若能将他幼时至今,说得分毫无差,必有重赏。我先将
我公公一生事业,并其所欲心事,尽对你说明。若得命金,要
与尔四六倒分,可好么?”张半仙摇首道:“谅命金能得几两?
怎有四六倒分?这个却难从命 。”刘健道 :“你可知道我公公
富贵惊人。他若欢喜。我再从旁撺掇,这命金便多了 。”半仙
道 :“如此便从命了 。”你可把他的本末说与我知道 。”刘健
道 :“我公公醉后,常言幼时穷苦。六岁卖刘家为子,至十六
岁继父病故,他便放荡。及十八岁继母亦亡。迨二十一岁,数
千家资荡尽,投亲不合,几欲投河而死 。幸遇异人赠药阉割,
故得富贵。今全心指望为帝。你若说得中窍,他自欢喜。那怕
无有千万银两赏赐?”半仙道 :“知道了 。”一齐到府,引至
宅门伺候。
刘健入内禀道 :“相士已到 。”刘瑾道 :“未知精否?”
刘健道 :“因为相法极精,人都称为张半仙 。”刘瑾道 :“如
此唤进 。”刘健即出,引张半仙来至庭中 ,将招牌挂在壁上,
走上堂作揖。正要跪下,刘瑾叫住,道 :“先生免礼,看坐。”
半仙道 :“公公在上,小生当应侍立 。”刘瑾道 :“先生攻书
不就,流入相士,何妨坐下 !”半仙告罪坐下 。小监献茶毕,
刘瑾道 :“咱因闲暇,特请先生论相。但君子问吉问凶,乞直
言无隐 。”半仙道 :“小生这张铁嘴,只说寿夭穷通,从不会
半句褒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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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站起身,把刘瑾上下注视一番,仍退下道 :“公公
恕罪,方敢剖露 。”刘瑾道 :“可实说来,咱不见怪 。”半仙
指道:“公公双眉太蹙,早运艰难。幼年衣食不周,饥寒交迫。
未知有否?”刘瑾愕然道 :“先生只管说来 。”半仙道 :“公
公眉梢散乱,更须螟蛉。直到六岁,虽少呼奴唤婢,亦觉衣食
富足 。”刘瑾大笑道 :“先生洞见如神,非止半仙,直是真仙
了。”半仙道 :“不敢!此乃凭相言事,非有异能 。”刘瑾道:
“可直言无隐 。”半仙道 :“细观尊容 ,自六岁后途咸享直,
至年交二八,运行太岁,椿亲早丧,家业零落。至二九萱亲并
凋,由此运途坎坷。行至三七,流离颠沛,几至丧身。然苦尽
甘来。二十二岁命逢专禄 ,时运交泰,富贵难言 。”刘瑾道:
“如今富贵且不必言。未知后日否泰若何?”半仙道 :“公公
知如逢富贵,却未知大福,必定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方合公
公的相格 。”刘瑾闻言,哈哈大笑道 :“先生太褒奖了。咱焉
有九五之尊?这说就荒唐了。”半仙站起身来,向刘瑾作揖道:
“如此到是小生多言,就此告别 。”说罢,大踏步下阶,仰天
叹道 :“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原来世人多是褒
奖的。这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即向壁上取招牌,向外而出。
刘瑾忙令刘健 :“快快留住 。”刘健暗想:“这相士心毒。
他见我得大分,连命金亦不取,分明断送我的银子 。”即直上
前叫道 :“先生且回,我公公还有商议。”半仙仍回转上厅道:
“公公既怪褒奖,却又唤回,何故 ?”刘瑾道 :“先生请坐,
不是咱家见怪,我想从古及今,未有太监做天子。故不深信。”
半仙道 :“上古女娲娘娘,唐朝武则天皇帝,乃是女流。公公
乃是男子,怎不得为君?但须再细看,方不差错 。”请公公行
动几步,咳嗽数声,便知端的 。”刘瑾立起身,行动数步,咳
嗽两声。半仙道 :“看过了,公公请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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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回 

刘瑾巧施纳财计 

话说半仙道 :“细看尊相,有一特点,是真命天子。但公
公却不自知,每于酣睡时,鼻中垂下两道血涎,或伸或缩。此
物名为血虹,须问亲随的方知。”刘健暗喜:“这厮果然善言。”
刘健即上前对刘瑾道 :“奴婢之言若何?”刘瑾笑道 :“若非
先生开解,果负你好意。”半仙问道 :“未知何如?”刘瑾道:
“早间我令他代咱扇凉,不意我一时酣睡,他用扇子打我鼻子。
醒来责他,他说咱鼻内有两条血涎。我疑是他瞌睡错打,受责
不过,胡说谎言。谁知却是当真 。”半仙道 :“既有此物,真
命天子无疑 。”即上前跪下道 :“愿陛下登基后,提携小臣。”
刘瑾哈哈大笑,携起道:“此事未知在何时?先生即慌拜起来。”
半仙道:“小事不过五,大事不过三。观公公尊颜,面发紫气,
福禄寿星,贵格降临 。”刘瑾道 :“举事未必如此了然 。”半
仙道:“亦须从速 。”刘瑾道 :“请先生指示 。”令左右备酒,
就着刘健小心伏侍。“先生畅饮,还要请教 。”竟进后衙去了。
小监备上筵席。张半仙平生未见此盛席,心中大喜,落得
自己安享,却无均分,开怀畅饮一回。不觉醉饱。起对刘健道:
“烦代禀上公公,说小生就要谢过 。”刘健暗想:这厮心中不
善 。自己醉饱,连命金都不要了 。”即止住道 :“先生请坐,
还有命金谢尔。”即入内见刘瑾道 :“张先生谢酒,要讨命金,
细观他之能,须重谢之 。”刘瑾道 :“先生虽然能干,就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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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谢他罢 。”刘健道 :“五十两银子,恐他嫌少,可加多些为


是 。”刘瑾暗思 :“他今相我一命五十两,每日若相十个,岂
不发财?”刘健见刘瑾无语,又道 :“公公乃大贵人,比众不
同,故恐他嫌少。他若不要受,反为不好 。”刘瑾道 :“不要
多言,快取去罢 。”
刘健即取银出来,见了半仙道 :“张先生,我公公五十两
银子,送尔为命金,休要嫌少 。”刘健暗点眼色,又将头摇了
两摇。张半仙见银子,却待要收,又见刘健摇首,即转说:“江
湖中人,相命为生者不少,但仆却非如此种人。仆相命并无与
人计较命金,只是论命给赏。若遇贫穷困苦的人,不但命金不
受,还有转送与他。若论公公此命,实在国中为一人的命;就
是万金赏赐,未足为多。若是见赐五十两,暂寄还,断断不敢
领受。仆非敢嫌少,实恐被江湖中知道,只说公公陋薄,并非
大度之人 。”刘健即带银子,入见刘瑾道 :“奴婢说多赏些银
两,公公不信,反被那相士鄙薄,将银两送回。”刘瑾道:“他
怎么鄙薄?”刘健道:“他善为说辞 。”便把张半仙之言说明。
还添油醋说:“‘公公真主大度,必当高发。不意如此吝惜!今
将银两寄下,候公公登基,前来领赏。’我想江湖人游遍天下,
若各处说公公悭吝,岂不坏公公名声?宁可多赏些,使他各处
说公公豁达大度 ,挥金如土,名声更好 。”刘瑾即立起身来,
笑道 :“尔言颇合我之意。再取银四百五十两 ,随我前去 。”
刘健即带银两同出。
刘瑾对张半仙道 :“适才小介不晓事,少送命金。今备银
子五百两,谢先生为茶仪。后事还要请教 。”刘健在后面,将
头乱摇。张半仙看见许多银子,犹如一块大石压了心头,正不
知银子有几斤重。即说要再辞,又恐刘瑾触怒不与。宁可领受,
不可再多要了。便上前谢道 :“多蒙公公厚赐了 。”刘瑾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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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健 :“送先生到寓所,再请前来 。”
刘健领命,同张半仙出府外。刘健埋怨道:“我方才摇头,
尔并不曾见着?这五百两,如见前生父母 ,断送我的银子 。”
张半仙道 :“我非不知你摇头,只是五百两非同小可。若再推
辞,怕公公不悦收回,故受了为是 。”刘健道 :“我公公不是
你那样贫穷,他既发五百两,尔若再推辞,他至少也增添五百
两。你好无财气 !”半仙道 :“只是分二百两也够了,不敢过
望。”二人分了银子,一同来至客店。张半仙到下处收好银子,
锁好房门,返身同刘健回府。刘健赞道 :“先生相法名家,我
先对你说过,难为你相得过准 。”张半仙道 :“不瞒你说,我
这张半仙名号是不准,若先说了他,毫无差错,故另为半仙。”
刘健道 :“果然名家,只是我公公唤你去,必定要相心腹文武
官员,日后事成 ,哪个为公,哪个为侯伯。我今便对你说过,
所得银两,只与你平分罢 。”张半仙道 :“极好!伙计做得长
久 。”刘健便将各心腹文武来历一一说明。边说边走,不觉已
到太监府,进见刘瑾。刘瑾即命安顿书房宿歇。
次日,刘健引半仙到穆宏、焦彩府中看相,所言俱皆中窍,
无不厚谢。难为这刘健,日日分银。不几日 ,这些奸党相遍,
不是侯伯,便是公卿。刘瑾大喜,留张半仙住府中。自与众奸
商议大事。
穆宏道:“公公欲举大事,必先金银充足。门下早有一计,
足可收罗文武银两。只如此如此,朝廷必定准奏 。”刘瑾道 :
“甚妙!吾当依计而行 。”
次日帝在后宫,见刘瑾面带愁容,问道:“卿何故忧闷?”
刘瑾跪奏道:“奴婢深蒙皇恩,衣食富足。但恐后日年老力衰,
必定解监回乡。既无妻子伏侍,又无家宅可归 。故此忧闷 。”
正德道 :“卿当少壮,何必远虑 ?”刘瑾对曰 :“人无远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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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有近忧 。”帝日 :“亦说得是。来日朕发库银一十万,着工


部官赴信州,与卿造养闲府,赐卿日后安歇 。”刘瑾跪下叩首
道:“臣一个太监,焉敢动费国库?于例不该。陛下若肯俯头,
只乞一恩旨,着百官捐助薄资。奴婢就有府第 ,既不碍公论,
又不伤国库。岂不两便?”帝问曰 :“怎样帮助?”刘瑾道 :
“文武百官,照品帮助。一品官助银一百两,二品官助银九十
两,三品助银八十两,四品助银七十两,五品助银六十两,六
品助银五十两,七品助银四十两。文官至知县,武将至千把总。
对一品官而言,助一百两银,何足为意?臣府便造得成 。”帝
曰:“天下文武官员纷纷,卿却从何处收取?”刘瑾奏曰:“臣
有收银方法,文官着吏部行文,就在各省督抚追取,武将着兵
部行文,就在各省提镇追取,岂不是好法的?帝大悦道 :“待
朕来日降旨,卿即可收取银两,造府应用 。”刘瑾谢恩。原来
帝思一品官,用银一百两,不过大树少一叶。帝不思王亲国戚,
亦是一品。况天下捐纳,职员更多。此乃罗笼银两之计,不表。
次早帝登殿 ,谕众官道 :“朕念六官司礼太监刘瑾勤事,
寡人欲发库银,入信州造养闲府,赐其日后养老 。刘瑾谦辞,
奏请令天下文武捐资帮助。一品官至七品官止,一品助银一百
两,至七品助银四十两,每少一品级,轮次减银十两。文官吏
部行文,就督抚追取;武将兵部差官,就提镇追取。以便刘瑾
造府。卿等以为若何?”只见穆宏、焦彩一伙奸党,跪奏道 :
“刘公公有功于国,百官助银造府,正为合式。实属秉公,群
臣焉敢不遵?”帝道:“既属秉公,即着吏部、兵部行文限取,
钦哉施行 。”时在朝文武官员闻旨,明知是刘瑾罗笼之计,谁
敢吝惜百金,触犯奸盗?俱皆默默无言。
帝退回宫。刘瑾上前接驾。帝道:“朕已传旨,卿可向吏、
兵二部备文,索取银两 。”刘瑾满心欢喜,谢恩毕,退回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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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即令二部速行文催取。二部俱要趋媚奸监,备文差官,分
投各省,火速起程。京城就是王亲国戚,俱算一品,亦当献出
一百两帮助。外省文武,谁肯违逆奸盗,惹出祸福?一接部文,
无论现任、候补,及捐纳荣身的职员,一概到限缴清。急如风
火,纷纷解付大监府呈缴。
刘瑾因思欲于信州府故乡,建都,乃令刘健及穆宏之子穆
仁中,并张半仙,往河南督造养闲府。须照皇宫起造。三人喜
是赚银好差,来至信州府,文武官员礼待,不料三人遍访城中
有名祖祠,并富户屋宅,当市店铺,即要拆卸造府。及至得了
厚贿,则更择别处。至极贫困市民,无钱无势,任凭拆造。却
又派讨官工,狐假虎威。地方官惟思趋媚,不管百姓死生。可
怜小民,累死官工者无数。按下不表。
却说刘瑾,寄银信与三界山柳望怀等,着其速招人马,举
行大事。原来三界山在山东登州、青州、莱州交界地方,其山
周围数百里,十分险恶。山上有三个头领,乃是柳望怀、吴仁
中、万飞龙,俱有万夫不当之勇。三人占住这三界山头,手下
聚集万余喽罗,打劫四方良民。其大头领柳望怀,本系信州人,
自幼与刘瑾至交,屡受刘瑾周济。后刘瑾助银,令其进京求官。
路过此山,适遇吴仁中、万飞龙下山行劫,与柳望怀交战。见
其十分英勇,故请上山寨结拜。让柳望怀坐了第一把交椅。及
刘瑾得权,屡寄银,着他密招人马,待时而动。
再说兵部差官周殷,带文催取山东武将银两 ,好不威风。
这一日来至山东大同关提督府前下马,直上大门击鼓,惊动了
辕门官,前来问故。差官曰:“吾奉兵部文书,要面见提督 。”
辕门官曰 :“待我通报 。”
且说这大同关提督文贵,年四旬余,由武进士出身,历升
至此。父文阁夏,官三朝掌朝国老 。岳父乃世袭英国公张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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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力浩大。升授大同关提督 ,乃先斩后奏听调不听宣的重任。
其时在后堂 ,闻得堂鼓响,只见辕门官报曰 :“兵部文书到,
差官击鼓投递 。”文贵传令升堂。大炮三声,一片鼓乐,文贵
升坐大堂,九营四哨将官,参见毕,分列两旁。文贵令兵部差
官进见。周殷上堂,礼毕,道:“末将奉朝廷谕旨,兵部公文,
因六官司礼监刘瑾,小心事主。朝廷怜其他日年老无依,诏谕
天下文武官员,帮助银两,起造养闲府,使刘公公安身。文官
就督抚追取,武将从提镇索要。山东全省例由大人追取。现有
部文,请大人亲视 。”文贵问道 :“怎样助银?周殷道 :“从
一品助银一百两起,至七品官助银四十两止 ,逐次减银十两。
山东该是大人管辖 。”说罢,将公文呈上。文贵看毕道 :“奴
婢事主,礼所当然,怎要文武助银造府?若是我们武将守边辛
苦 ,岂不要造个忠臣庙?好得胡说!山东武将,分文俱无 。”
周殷道 :“这是奉朝廷圣旨。况山东全省文官所助银两,已经
解京。大人体惜小利,恐刘公公见怪,不便 。”文贵闻言,早
气得心头发火。道 :“文官有命案赚钱,武将辛苦所得,俸金
不够供给,焉有余资奉太监造府?尔乃走狗,语刘瑾阉狗,倘
用山东武将银两,本帅一道表,必弄死这奸贼 ,方足吾愿 。”
差官周殷,气得目瞪口呆,正要向前理论,文贵喝令武士:“乱
棒把这狗官打出 。”武士一声答应,乱棒齐下,将周殷打出辕
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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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回 

李通验识假金牌 

上文书言道文贵把周殷打出,即令退堂。那周殷被逐,心
挟愤恨,赶紧回京直投。一日来到太监府候令,恰遇刘瑾与焦、
穆议事。闻报,即唤进。周殷来至后堂拜见,禀告文贵毁书逐
使,并撺掇许多不逊之言。刘瑾道 :“知道了 。”令退出,越
想越恨道 :“可恨文贵欺吾太甚,待奏旨擒捉来京处治,方消
我恨 。”穆宏道 :“文贵势力颇大,掌朝国老三世老臣是他的
父亲,世袭英国公、天下兵马大元帅张茂是他岳父。文贵年四
旬余,汗马出身,在昔先帝手内,屡立战功。升山东全省提督
军门。公公虽奏旨宣召,文贵必不进京 。”刘瑾道 :“他怎敢
不遵圣旨?”焦彩道:“山东大同关乃水陆重镇,听召不听宣。
虽有参奏,事乃涉及公公,圣旨若往宣召,彼必托辞重镇,不
肯遵旨进京,虽奏无益 。”刘瑾道 :“若是,此恨怎报了?”
穆宏道:“若不结果这狗官,别省文武倘不望山东武将银两乎?
若害他不得 ,岂不是一马不行,百马尤?”刘瑾道 :“正是。
但怎能结果这狗官之命?”穆宏道 :“昔明太祖洪武皇帝定鼎
后,讨金牌十三道。此牌除非国家大故,方可给发。无事藏于
内库。今当假造金牌,诏称朝内急事,现无能臣,特召文贵进
京重用 。彼见金牌,必星夜进京,拘而杀之。但是假造金牌,
朝庭知道,其罪不小,恐公公不敢行耳 。”刘瑾笑道 :“咱家
谋反尚敢,何在于假造金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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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发出足色赤金召匠,令穆宏监造。穆宏领命,不一日金
牌造成,又令绣匠制牌囊。过了月余,俱各完备,送与刘瑾观
看。那金牌果然黄灿灿毫光耀目,牌囊是黄绫做的,上面用金
线绣就二龙斗珠,好不齐整。刘瑾大喜。并假一道诏书,令金
牌官带去,又着心腹家将方德携假圣旨及差官所用衣物等,带
家丁二十三名前往。并叮嘱道 :“文贵若是起程,算计何日得
到京,务须预差人来报,好再假诏书半道开读,就城下擒杀之,
方不有误 。”
方德领命收拾起程,来至山东地界,即扮起差官服式,驿
站军士问明,忙来到提督衙禀报。
且说提督文贵,闻知诏到 ,即令通知满城文武伺候接诏。
三日过了,诏到,文贵率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拜伏道左。
带诏官欠身道 :“奉朝廷圣旨 ,请帅府开读 。”文贵即起立,
让带诏官及金牌官过后,方同百官进城。来至帅府,备过香案,
文贵跪听诏书,差官读曰: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贤臣乃帮之根本,实国之栋 
    梁,能制治于未乱,足保邦于未危。朕今朝鲜忠良,国 
    多稗政。兹尔山东提督文贵,文能安邦,武足定国,以 
    置远方,朕甚惋惜。特差金牌宣召面见,委以重任。诏 
    到随使星夜进京。忽负朕意钦哉 !” 
文贵接诏已毕,望北谢恩。只见十三面金牌官,各负一面
金牌。原来文贵身虽居提督,从未曾见金牌,但见黄灿灿毫光
耀目,连声喝采。令家将把诏书及金牌在东花厅上,用香案供
奉,俟进京缴旨。一面与差官相见,分宾主礼坐下,既而摆设
筵席。文贵问道:“朝中许多大臣,何故宣召本帅?”方德道:
“此乃大人禄位高升,故圣上念念。望大人作速进京,以慰圣
怀 。”文贵道 :“本帅准于十日内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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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罢,即令人送差官到馆驿安歇。文贵回衙,令差人准备
行囊、笼杠,收衣装,又着该房书事赶造钱粮军马册籍,以便
交代,不提。
却说大同关有一中军官,名唤李通,今年亦不过三旬,生
得白净。武艺高强,作事精细。先亦在京充当一任金牌官,后
发到大同关任用,被文贵视为心腹。近日奉差出外,数日后方
得回来。文贵欲候其回来,将提督事务交他代理。到了是日绝
早,先把笼杠发出府庭。俟候至夜牌时候,李通才回,见桌上
俱插黄旗,写着奉旨升见。即向辕门官问道:“大人何故进京?”
辕门官就说金牌宣召,侯将军前来交代。李通闻言,心中十分
疑惑。辕门官入内禀道 :“中军官李通候令 。”文贵令进。
李通来到后堂,参见缴令毕。文贵慰劳道 :“难得将军勤
劳,本帅奉旨进京,专候将军到此,收掌提督事务,即要起程。”
李通禀道:“末将甚有疑心,这金牌除了军国大变,从无给发。
今无故发出金牌,事属可疑。况朝中有无数大臣,何故来召大
人?我想大人平日正直不阿,现今刘瑾当权 ,大人不肯趋媚,
莫非刘瑾挟私恨诈发此金牌,此未可量 。”文贵笑道 :“若论
刘瑾,本帅实有触犯,只是他怎敢诈发金牌耳。”李通道:“未
知大人何事触犯刘瑾?”文贵便把毁书之事言明,并说 :“谅
他吃了老虎胆、豹子心,亦未敢如此作为 。”李通道 :“这谓
之‘一马休’,山东全省武将银两不交 ,别省必难收取。目今
他奸党极多,既已痛恨,怎不诈发金牌!况老爷乃听召不听宣
的职任,故用此计。但不知大人把金牌放在何处?可令末将观
看 。”说罢,文贵既引了李通来至花厅。
方到厅中,早见厅上香案正供着金牌。李通住步细看,回
顾文贵道 :“不出末将所料,不但诈发,连金牌多是假造的。”
文贵吃惊道 :“将军何以知其真假?须要细看。倘是真的,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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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之罪便不小了 。”李通道 :“怎不细看 !大人是未曾见过,


故不知真假 ,末将乃曾见过的,如何瞒得?你道那真的金牌,
因正统天子年间,于路上第七面缺了一角,差官即用银镶补至
回朝。正统天子恐再补金,不能取信于天下,故此第七面镶银。
但金每一寸四方重一十六两,银每寸四方重一十三两。此牌故
减重二两有余。今一十三面,尽皆周全,其假可知。自太祖至
今百余年,金色已老,这新的金色灿烂,非假造而何?此不待
智者而后知。”文贵省悟道:“非你明言,吾几乎被骗了 。”李
通上前把各金牌提起,放下笑道 :“莫说大人难识真假,连这
造金牌的,亦不知委曲。当时太祖制铸金牌,因天下两京十三
省,金牌每面重二斤一十三两,此乃天秤较准。今每牌轻重不
一,看来连这造假金牌的人,委实不知其详。大人不信,可秤
看便知 。”
文贵即令家将,取天秤前来,把金牌逐面称过,极重者每
面只得二斤八两,其余或二斤七两,极轻者二斤零五两。文贵
大怒曰:“若非将军指点,吾进京去,性命必定断送奸佞之手。
但这伙狗才敢来捋虎髯,待吾立差官速擒来根究,自然招出真
情 。”李通说 :“不可,那假钦差,必有差人打听。若闻大人
调兵,彼定逃走。今行李已出,可令人请来 ,诈说一同起程。
彼必深信前来,岂不是更妥当 。”文贵道 :“说得是 。”立差
家将往请钦差前来,“说本帅候一同起程。”家将领命而去。文
贵即时升堂,只听得聚将鼓响,三声大炮,一片鼓乐。文贵坐
在堂上,九营四哨,众将上前打恭,分列两旁。军民俱在门外
观望,刽子手立在甬道上。
且说方德在驿中,亦恐文贵认破假金牌,时时打听,已知
行李发出,心中暗喜中计 。忽把门人进报道 :“文提督下帖,
请老爷到衙,好得起程 。”方德便同金牌官并武士上马。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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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府前,见文贵升坐大堂。方德暗想:狗官死已临头,还这
等做作。只得下马候令。辕门官报上堂道 :“启上大人,差官
方德在辕门外候令 。”文贵令传进辕门,高叫道 :“大人传差
官进见 。”方德疑惑 :“只叫传进,何无‘请’字?莫不是有
走漏风声哩 !”却又见笼杠俱在。方德才得安心。便对金牌官
道 :“尔等随后候见 。”便从东角门丹墀来到大堂。打拱道 :
“大人在上,下官参见 。”文贵道 :“免礼,请问这金牌何人
所发?”方德吃惊道 :“大人差矣,金牌自是朝廷御物,岂有
别人代发之理?”文贵变色道:“我岂不知真金牌是朝廷发的?
至若假金牌亦岂是朝廷所发么 ?”方德道 :“此乃内库发出,
如何有假?”文贵大怒,拍案喝道:“呸,狗官!汝死在眼前,
还敢争辨 !”喝令家将,取出金牌来看 ,又着取出天秤伺候。
家将领命进去。
且说那些金牌官,在辕门外等候,闻知势头不好,一齐上
马逃遁不表。
不一时,取到金牌,文贵对方德道:“狗官,这金牌真假,
怎瞒得本帅?那真的金色已老,且每面原重二斤一十三两,其
第七面损失一角,用银攘补,减重二两余。你这十三道焕然新
式,且又重轻不等。极重的只得二斤八两,轻者只得二斤零五
两。你自行秤看,便晓得我没冤屈于人 。”方德只得上前逐面
秤过,惊得魂飞天外。暗想为何轻重不一?这分明是害我性命。
战栗跪下叩头道:“轻重虽是不一,实是天子颁发,大人不信,
俟面君时,奏闻便知是真 。”文贵喝道 :“我若进京,性命难
保。实是奸监差使你来,骗我进京,你可据实招认,免你死罪。
不然就要得罪了 。”命武士取各样刑具前来伺候。武士一声吆
喝,带上各样刑具,分列两旁。
文贵道 :“方德着实招认来 。”方德叩头道:“实是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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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卑职怎样招认?”文贵道 :“匹夫还不招认!常言马不吊不
肥,人不拶不招 。”喝令将狗官拿上夹棍,武士答应一声,吆
喝把方德按翻在地,脱去靴袜,双脚扯八夹棍。执刑人将绳子
一收,才收得五分,方德大叫一声,晕绝于地。执刑人上禀道:
“启大人,犯官晕绝了 。”文贵令取冷水喷面。不一刻,悠悠
醒来 。大叫 :“痛杀我也 。”文贵道 :“狗官,招也不招?”
方德道 :“实是冤枉,教我怎招?”文贵喝左右,与我将刑收
足。方德道 :“待招罢 。”文贵道 :“快招来。”方德道:“此
乃大人毁书逐使,刘公公憎恨。奈大人听召不听宣的职任,故
造假金牌宣召。此乃上命差遣,卑职身不由己,非关小人之事。”
文贵道 :“你乃何人,焉敢助奸行险?”方德道 :“小人系刘
公公家丁 。”文贵道 :“本帅若同尔进京,要怎谋害?”方德
道 :“刘公公主意,大人到京之日,即假诏旨下,毋容大人面
君 。”
文贵听罢,即命辕门官带军五百,圈住驿馆,擒捉金牌官。
武士及辕门官禀道 :“适才金牌官,在辕门外等候,知风已经
逃遁 。”文贵令辕门官前往馆驿打听。不多时,回报道 :“果
然逃遁 。”文贵道 :“便宜了这伙狗才 。今将方德上了镣锁,
发禁本府牢狱,令牢官小心看守,无容疏脱。令笼杠仍收入衙。
其金牌收上,候另日解京 。”袍袖一拂,退堂。官军退出,尽
称奸监好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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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回 

刘瑾毒谋收文府 

且说文贵退入后堂,见李通道 :“若非将军指点,本帅几
陷虎口。将军之功非小 。”李通道 :“蒙大人提携,怎敢隐匿
不言!方才大人将方德监禁,实为错算 。”文贵道 :“监禁方
德,好同金牌解京奏主,始有凭证 。”李通道 :“方今天子懒
惰,久不御朝,奸党总揽朝政。大人若解京 ,怎能面见天子?
反落刘瑾之手,必将金牌沉匿,方德放脱,岂不是解去放生?”
文贵道 :“你说得也是,吾且俟家父同家岳回时 ,那时解京,
谅奸盗必不能阻遏了 。”李通道 :“这个又是祸端了 。你想,
刘瑾猖横无忌。惟有此事,却是大人寻事。他明是奉旨催取银
两,却被大人毁逐,今又失却了三十余两黄金,定然痛恨。差
官若未被捉,他还可辩;今差官被捉,必为除灭后患,而深谋
毒害。大人如何抵当?末将思来,不如把方德放回,金牌留下。
他见差官已回,谅无见证,亦就罢了。我们俟国老及千岁回朝,
可好进奏 。”文贵道 :“你言虽是,但是吾若释放,未免被他
耻笑。”李通道 :“这不难,可令狱官如此如此,方德便走了,
却又省事。”文贵喜道:“将军真乃神机妙算,吾当依计行事。”
便令速传狱官进后堂,文贵附耳教其释放方德之计。狱官回到
狱中,对提牢禁子说明,提牢禁子立将各犯收拾入户,各人躲
闪不表。
且说狱官带了酒菜,来到方德禁房,排在案上。令开方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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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具,喝令看役退出,便请方德同饮。方德辞道:“小人犯罪,
发付老爷收禁,不敢动劳。老爷如此恩待 ,小人不敢领情 。”
狱官说 :“薄酌粗馔,不必推辞,请坐下不妨 。”方德告罪坐
下,狱官执壶斟酒,酒过数旬,狱官说 :“我想大人必是刘公
公心腹,文提督不知死活,早晚定然被害,大叔自然回京。惟
望大叔在刘公公面前一言,、相助下官,便得升迁 。”方德笑
道 :“老爷果然识人,我的同伴回去,刘公公必定变脸,用计
害死文贵。小人回京,即保老爷大德。刘公公定然高升老爷的
官职。”狱官说:“若得如此,誓当厚报 。”二人开怀畅饮,狱
官假意狂饮一番,装作醉态,凭几沉睡。方德见左右无人,心
思不如趁此逃走罢。忍住疼痛,走出牢取回京。
那狱官知方德已去,令仍锁关狱门,小心照管,自进提督
衙,回禀道 :“方德已逃走 。”文贵道 :“知道了 。”遂令退
出,便对李通道 :“方德已去,谅可无事了。”李通沉吟一会,
叫道 :“不好了,大人满门在京,必定断送性命 。”文贵大惊
道 :“却是何故?”李通道 :“逃走的人役回京去报,刘瑾一
定发怒,大人宝眷,俱在国老府中。刘瑾必遣人杀害,消雪恨
气 。”文贵听罢,魂不附体,道 :“将军今可带领心腹家将二
十名,扮作商客模样,赶进京城,密将家眷盗出若何?”李通
道 :“末将亦是如此思量,早是赶紧打发为—要,末将回家装
扮就是 。”说罢退出。
文贵连忙着家将,选定二十匹马。须臾间李通已到。文贵
嘱道 :“本帅全家性命,全靠将军身上,须要紧密。”李通道:
“末将此去,大人宝眷若已被害,这便无救。倘未被害,末将
自然救回,决不有误 。”文贵道 :“是 。”李通随同家将,上
马连夜出城赶上路程而去不表。
且说刘瑾的家人,自提督府逃走,于路上闻得验破假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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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德收监,连忙星夜赶回京中。这一日早饭后进京,赶至太监
府,来至后堂,拜见刘瑾道 :“启上公公,金牌败露,方德被
他收禁牢狱了 。”刘瑾失色问道 :“金牌怎样败露?”家人便
将“文贵先接金牌不疑,及后发出行李,欲同起程。转唤方德
入,问说金牌弊实,当面明秤,只得二斤八两,或二斤零五两,
轻重不一。小的们闻知,见不是势头,即逃回京。”刘瑾闻言,
怒气冲天,大叫道 :“罢了,吩咐快唤穆宏、焦彩前来 。”家
人忙去请了穆宏、焦彩来。至拜见毕,问道:“公公呼唤门下,
有何吩咐?”刘瑾道 :“你可问那假钦差便知端的 。”假钦差
即将前情说明。穆宏、焦彩道 :“据此而言,非但门下不识金
牌缘故。文贵亦不知其故,他既发出行李,欲同起程,谅必是
遇能人看出,故复验金牌 。”刘瑾道 :“闲话休说,我今即白
白断送三十余两黄金。德却又被擒,此恨怎消?”穆宏道:“今
已打草惊蛇,文贵越加提防,更难谋害 。”刘瑾道 :“难道饶
他不成?”焦彩道 :“公公若急报怨,某有一计,就可消雪恨
气。文贵虽在山东,其老母妻子,俱在国老府中。公公可令心
腹家丁,于今夜三更时候,假作盗贼,攻进府中,将他一门杀
尽。有司官就知道,谁敢与公公结怨?必称被盗贼劫杀 。”刘
瑾道 :“极妙!但咱家今晚,宫中有事,须要进宫。就烦二位
贤契,今夜行事 。”二奸道 :“这倒容易,只是公公须令一人
看守。倘文贵令人暗取家眷回去,我们岂不被他耻笑无谋 ?”
刘瑾道:“你等今夜,只管下手,我先着人看守。若已经起身,
亦即差人出城追杀 。”二奸唯诺,辞别而去。
刘瑾便叫 :“吴芳何在?”原来刘瑾自刘健去后,另用一
心腹小将,名唤吴芳,性酷嗜酒。当下刘瑾吩咐道 :“你可往
国老府,了望家眷。若已经起身,可速来报咱家,即令人出城
追赶结果。倘无动静,候至闭城回报,好待今夜下手 。”吴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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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是 。”即起身欲去,刘瑾唤转嘱道 :“汝不可如平时沉


醉糊涂答应。”吴芳道:“这是紧要重情,奴婢怎敢吃酒误事?”
便出了太监门,来到国老府前。只见府门紧闭无人。吴芳暗想,
莫非知风逃走了?我若不问个明白,公公道我误事。即到对面
一座酒楼,问店主道 :“对面国老府门户,为何恁早紧闭?莫
是搬家他往否?”店主道 :“公公有所不知,国老远出,提督
又在山东,老夫人治家严紧,恐家人在外闹事,每日关门闭户。
小的见他适才还在出入 ,怎说搬家?”吴芳说 :“原来如此,
烦劳了 。”即起身,从后门还转前门观望。
且说李通于是日午后已到京,令家将在城外看守马匹,须
要轮替饱饮,不许远离,以便接应。自己步行进城。想刘瑾的
心腹,谅必到京面述,刘瑾必生谋害的紧,谅有差人在外边看
守,我若不分皂白进去搬家,刘瑾定差人追杀,岂不连我一同
被害?须看无人,方可进府。心中想定,已到街上,停步一看,
遥见一人注视国老府门。李通疑惑,上前窥见,乃是小监形状,
即移步向街尾而去。及吴芳到街尾,李通又到街头。二人来往
逡巡。及至日头西斜,李通心中焦燥,倘天黑闭住城门,怎能
保护家眷出城?我前又在文提督前夸口,必要保出家眷。如今
刘瑾令人看守,教我怎能救脱?正所谓知事省事 ,不如无事。
挨到天色将晚,李通恐其黑夜,更难逃脱,愈十分着急不表。
且说吴芳等至日头西斜后,本是酗酒之徒,饥渴难当。恰
遇经纪小民,出入城中讨帐。即到对面酒店饱饮 。因吃些酒,
犹如渴龙治水。吴芳见了口角流涎,身边又无带着银子。因想
这店主为人厚道,谅可赊欠几杯,便进店来。店主迎接道:“公
公乃贵人,今日何暇在此?何不小酌几杯?”吴芳道 :“咱因
等一契友未到,肚中饥饿,奈未带着银子,不敢造次。你若肯
暂赊 ,来日即当送还 。”店主道 :“公公何如人!莫说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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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再停数日何妨?”吴芳大喜,便在店中座头坐下,说 :“只
须四盘小菜,酒却要好的 。”小二诺诺,连声送上酒菜。吴芳
自斟自酌不表。
再说李通见天色将晚,正在着急,忽不见了那一小监,心
中疑惑。近前一探 ,见在店内吃酒,想必是好酒。心生一计,
放在店边招小二前来。李通说 :“那吃酒的内监姓什名谁?我
一时忘怀 。”小二说 :“他乃六官司礼刘公公的小监 ,姓吴,
却不晓得名字 。”李通道 :“知道了,你进去休要多言 。”小
二应声进去了。李通整了衣冠,进入店来,对着吴芳作揖道 :
“公公一向久违了 。”吴芳见其衣冠整楚,人物出众,忙答礼
道 :“请了,不嫌便来请坐,相会同饮 。”即叫小二,再取过
杯盘前来。李通道 :“公公乃贵人,怎吃得这等酒?”令小二
另备好酒菜上来。吴芳说 :“咱家为等一个朋友未到,故在此
少饮。但未知仁兄,高姓大名?何处相会着?”李通道 :“公
公前与某同席,怎就忘怀?”吴芳道 :“是了,咱家上前曾山
东出差,有几位富户相陪,足下谅亦同席否?”李通道 :“正
是 。”吴芳说 :“足下是姓张否 ?”李通道 :“正是张通 。”
吴芳道 :“足下到京,有何缘故?”李通道 :“小弟因有些薄
业,开张个绸缎铺,昨有无赖之徒,乘夜扼死一个小孩子,掷
在我家后花园。府县官前来勒索人命,小弟一时气愤,不愿与
他,故带银上京,来欲觅个门路,断送了府县前程。方才到此,
遇见公公,未知有甚门路,可以断送他前程否?”吴芳说:“未
知仁兄现带多少银子应用?”李通道:“小弟现带五万两银子,
倘要多些,此地亦有可挪借处 。”吴芳大喜道 :“这是此府县
的该倒运,故仁兄得遇着咱家。当今我刘公公势力重大。莫说
是个府县,便是巡抚,亦不难罢职。只是咱今日未暇,来日仁
兄可来太监府寻咱。备一副厚礼,拜在我公公门下,何难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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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狗府县的!”李通道 :“如此极妙!来日当烦公公为弟鼎力。
试问公公此时,怎得闲暇在此饮酒?”时吴芳酒有七八分醉意,
指道 :“便是为着对门的 。”李通道 :“对门的何人?为着何
事?”吴芳道 :“你我如此相得,怎好隐瞒?那对门即是三朝
老臣,掌朝国老府第。他有一子名唤文贵,现为山东提督,坐
镇大同关 。我公公奉旨收取天下文武官员银两。他不识时务,
毁书逐使。我公公触怒,假造金牌圣旨,宣召入京,结果性命。
文贵信以为真,发出行李,便要起程。不知哪个有智谋的识破
是假 。”李通暗笑答道 :“他怎知是假?”吴芳说 :“你不知
那匹夫奸猾得很,说真金牌第七面损失了一角,用银镶补,减
重二两余,又将钦差捉下,拘禁牢狱。幸众人逃回,晌午回报。
刘公公怒气冲天,令家将就今於三更时候,装假强盗,将一家
杀死,以泄其愤。又恐那匹夫既识假金牌,必能晓得来取家眷
回去。故今咱在此了望,俟到三更,就下手了。若是来取出城
去,亦令追杀之。你道刘公公这等势力浩大不浩大?”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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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回 

文贵迎母拜李通 

话说吴芳说到刘瑾势力处,好不威风,好不得意。李通主
意,灌醉他方好行事。只管斟酒相敬。吴芳开情畅饮,不一会
便觉酩酊大醉,隐隐睡去。时已上灯时候。李通即在身边取出
一锭五两银子,付与店主道 :“我五两银子可当得酒钱么 ?”
店主道 :“这银子还有剩些,可找还去 。”李通道 :“剩些亦
不必找,还可登记在帐簿上,另日再来畅饮 。吴公公已醉卧,
休要惊动他。他若醒来,你可对他说,我要去寻个寓所,来日
即到太监府相议 。”店主道:“知道了,客官只管去罢 。”
李通随即出店,奔到国老府后门,看看无人,敲门。门公
问明,开门放进。问道 :“李中军当夜匆忙,前来何故?”李
通道 :“老夫人在何处?”门公道 :“老夫人与夫人适在后堂
议事 ,尚未安寝 。”李通道 :“待我往见 。”即奔到后堂来,
果见老夫人婆媳,尚在后堂前议论家务。李通上前拜见道:“老
夫人并夫人还不知?顷刻全家尽皆要被人杀害。”老夫人笑道:
“我们一家好端端的人,怎么说被人灭亡?”李通道 :“小将
不说,老夫人哪里知道?”便将文提督触犯刘瑾,今夜令人前
来劫杀。小将自过午,赶路前来,怕有人在府外观望,未敢突
进。便到酒店灌醉吴芳,始吐出真情说明。婆媳大惊道 :“这
奸监如此狠毒,却怎么办?”李通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趁这时吴芳沉醉,城门未闭,作速收拾,假扮村民,混出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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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往大同关,方保无虑 。”老夫人道 :“既是如此,可快入内


收拾珠宝,金银细软,装入包裹 。”李通又对众家人女婢道 :
“你等将家中所有物件,尽行收拾,各投生路。俟国老日后回
朝,再来跟随 。”家人婢女俱各取得物件逃走。
当下老夫人婆媳亲丁至亲十余口,收拾停当,假扮作庶民
男女,同李通从后门而出。将门带上,逃至城下。幸得城门未
闭,乘势混出城来。不料老夫人婆媳乃是金枝玉叶,寸步难以
行走。李通一声呼哨,那家将早将马匹带上前来,众眷口一齐
上马,令家将扶持,加鞭而去。
再说吴芳在店内泥醉,睡至初更后,才醒来 。举头一看,
吃惊不小,不知是五更六更时候。又不见了张通,疑是光棍的
人。便唤店小二,问道:“方才同咱吃酒的朋友,往哪里去哩?”
小二道 :“那客官说要去寻个寓所,另日到太监府找寻公公议
事 。”吴芳道 :“酒钱哩?”小二道 :“他却极厚道,留下五
两锭银子在此。还有余银寄在小人店中,候另日再来饮一饮。”
吴芳道 :“这等厚意?莫不是大同关的细作,知咱了望,将我
灌醉,盗取家眷逃走么?”一面说,一面出了店,来到国老府
前一望,悄悄灯火俱无。急奔到后门,见门半掩着,并无人影。
即挨身入内,只见灯光尚明,人迹断少,各房箱笼都开着,粗
布衣服丢在地上。叫声 :“不好了,此必是方才那匹夫将我索
性灌醉,尽把家眷盗去了。教我如何回复公公?”吓得酒都十
分醒了。只等把各灯火扑灭,从后门奔出,将门带上,沿路赶
回太监府。心想这酒实是误事。
且说刘瑾,是夜要进宫内侍驾。至初更后,吴芳才回府禀
道 :“奴婢日间到国老府门,见府门紧闭 。”刘瑾道 :“莫不
是知风逃脱么?”吴芳说:“奴婢询问左邻,俱称国老不在家,
老夫人治家严紧,每日关锁门户,禁绝出入。奴婢直等城门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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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回 。”刘瑾道 :“我不信,此时已近二更,城门方闭?倒


是你在哪里吃酒,等待此时醒来才回 ,糊涂答应 。”吴芳说:
“这冤枉了,好酒人本是吃酒方醉,岂有不吃亦醉么?奴婢因
公公嘱咐,此乃大事,禁得滴点不敢沾唇。至初更后,奴婢又
恐城门未闭,赶到城下,见城已闭,方敢回来,故此耽搁 ?”
刘瑾道 :“如此仔细,我就不枉平日溺爱 。”说罢,上马进宫
而去。吴芳心中只恐情事败露不表。
且说焦彩在穆宏府中气等至将尽三更时候,即令一百名心
腹家丁,扮作强盗,各带兵器及硫黄焰硝等物,速到国老府前。
进入内去,不分男女老幼,尽行杀死。将府第放火烧毁。众家
丁结束起身,犹如勾命使者一般。来至府前,团团围住,打进
后门,一见并无人影。知是闻风逃脱去了。各抢粗布物件,掳
掠一空。思量既无人口,府第亦不必烧。恐累及邻右。即回复
二奸。
穆宏道 :“谅他逃去亦逃得不远,快出城追杀为要 。”焦
彩道 :“可同去见刘公公,向借锁匙,方能开得城门 。”二奸
忙上马,来到太监府。吴芳迎接道 :“两位连夜到此何故 ?”
穆宏道 :“日间刘公公令何人了望国老府中?”吴芳道 :“就
是咱家了望。”焦彩道 :“为何满门俱各逃走?”吴芳道:“咱
家前往,见府门紧闭,询问旁人,俱说日日如此,并不见出入。
今既逃走,谅是大同关差人早间盗去哩 。”穆宏道 :“我们所
差之人,午间方到。就彼差之人,焉能先到?”吴芳道 :“莫
不是闭城后,我回府时,他们方躲避在城中亲眷人家处?也未
可定 。”穆宏道 :“他或是躲在城中,尚好查访。实恐逃回大
同关,今欲出城追赶,但无锁匙开城。未知公公可否进宫,禀
请刘公公,向守城官下令开城,好去追赶 。”吴芳闻言,心中
暗想 :“必是方才,同咱饮酒的盗去。今若出城拿回,必然实
白牡丹                        ・41・

招,说我同他吃酒。公公岂不责我误事?我自招其罪,不如听
他逃去,到无破绽更好。”便答道:“如此夜深,怎好进宫?只
待来日早早追赶罢。”穆宏、焦彩无可奈何,只得各回到府中,
令家将早起,等开城追赶。
至次日四更后,穆、焦二奸收拾上朝,刘瑾却在跟驾。及
退朝,二奸即到太监府伺候。不一会,刘瑾已回,问道 :“文
贵家眷若何?”二奸便道 :“家眷不知如何逃走,奈夜深不能
出城追捉。到日间家将追赶去,不知能捉回否?”刘瑾道:“这
也奇怪?咱令吴芳看守他,怎能逃脱得干干净净?”遂令备酒
与二奸同饮。
及午后,家将回报道 :“我等追出城去一百余里,杳无踪
迹,只得回报 。”刘瑾道 :“咱知道了 。”令退出。家将应声
诺而去 。刘瑾便唤吴芳道 :“劣奴!你说候到城门闭后方回,
他为何逃脱?明明是尔往哪去酗酒误事 。”吴芳叫屈道 :“这
就冤枉了奴婢,前往见府门关闭,又不见有人出入,旁人说是
常例。或是奴婢未往之前,大同关先使人盗取去了。况我们二
十余人知道,难保无漏泄通风。俟奴婢回后,他方逃匿在城中
亲友窝藏。此正所谓六耳不同谋,怎说是因酒误事?奴婢虽然
贪杯,难道不吃酒亦醉么?实是屈杀了奴婢 。”刘瑾道 :“你
休强辨,待我打听,若果是贪杯被逃,尔亦难脱性命 。”吴芳
暗暗欢喜:既是赊账,这便不妨了。即答道 :“这就有理了。”
二奸拜离回府不提。
且说李通保了家眷,一直赶近山东。原来文贵亦恐奸贼差
人追赶,亲带三千兵马埋伏在山东界口林中,又再差人役打听
消息。闻知家眷已到,忙向前拜伏老夫人马前道 :“不肖儿文
贵触犯奸监,致使母亲受尽惊恐,跋涉道途,罪同渊海 。”老
夫人道 :“你休拜我,若非李通如许尽心用计,满门已登鬼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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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你可拜谢李通罢 。”文贵起来转向李通拜谢,惊得李通慌
忙同拜道 :“大人休要折杀了末将。多蒙大人提携,大恩理当
效犬马之劳 。”文贵拜罢 ,即令取执事仪仗马轿请婆媳上轿,
文贵在前开路。一路前呼后拥,沿途地方官迎送 ,好不威风。
及到大同关,开城,文武官员出城迎接,百姓观看如堵。进入
帅府后堂,文贵拜谢众官,赏了李通白金五百两。二十名家将
各赏银五十两。从此文贵母子妻儿聚首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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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回 

刘瑾赚主幸苏州 

且说刘瑾打探得文贵家眷,已逃回山东。思量无计可害他,
也就罢了。吴芳暗暗欢喜。
忽一日间,刘瑾对穆宏、焦彩说:“三界山柳望怀等回书,
称人马已有三万,恐难攻破京城,教咱先赚着天子游幸江南苏
州府,路径必从同州经过。好待他在彼伏兵劫驾。咱思主上那
日睡在床上,梦与二美人相见。醒来口内喃喃,赞不绝声。咱
家因奏道 :‘有其梦必有其人,何不宣圆梦官一问,以便采选
入宫 。’这昏君道 :‘梦中匆急,并未问及姓名乡贯,又道那
美人,一定生在苏杭、扬潮等州 。’少不得另日别有一番游耍
访采。咱家却欲乘其有便,引逗他心怀,再撺掇他几名佳丽言
致。你意下如何?”穆宏、焦彩道 :“此计极妙,主上乃逍遥
好色之主,定然中计。可令画工,画一苏州地图,图上装点许
多娇冶士女,佳丽景物。公公再加几句褒奖,不怕昏君不入其
彀中之理 。”刘瑾道 :“妙!妙!咱可趁此保荐刘文俊为保驾
官,好歹断送其性命了 。”穆宏、焦彩称是。便令画工画图苏
州府地图,并虎邱图表成画轴。刘瑾由是日日跟随圣驾,欲有
隙进奏。
时当三月,天气晴和,一日间,帝同刘瑾在后苑游玩,见
桃红柳绿,十分春色,令人可爱。大悦道 :“朕观此景物,真
乃是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谅极尽人间富贵之乐矣 !”刘
白牡丹                        ・44・

瑾道 :“若论人间园囿之可乐,御苑实为第一。倘比天下名区
人物,却又不及 。”帝道 :“这又奇了,人间倘有富户,敢用
的或可及京城御苑。若说天下名区,不过山川毓秀,人物辐凑,
怎能胜得御苑?”刘瑾奏道 :“若未亲眼所见,怎敢妄奏?奴
婢未遇之时,曾邀游到苏州。无论城内烟花之巷 ,粉黛之场,
到处可乐。连城外虎邱山,人民丛杂,士女冶游,胜景也能娱
目。故奴婢说胜过京城御苑多矣 。”帝道 :“朕曾见苏州地图
虎邱图,未见希罕 。”刘瑾奏道 :“陛下不知地方官,实是恐
若照佳致画成,天子必喜临幸游耍。故意将佳丽画得平常,使
天子绝念,不到此游玩。陛下不信,奴婢现有苏州真图,请龙
眼一视便知端的。”帝道 :“卿为何却画图式?”刘瑾道:“奴
婢因见苏州景致极佳,故此图画,带在身边,以备闲时赏玩。”
帝曰 :“卿可取来,与朕看一看 。”
刘瑾领旨,取出画轴,展开放在龙案上。帝细细观看。这
图本是妄造许多佳丽,其人物美女,更加装点娇艳。刘瑾又上
前指说:某处胜境可游,某处雅观可乐,说得天花乱坠。原来
正德本是好游好色心性,被刘瑾用意引逗起来,喜得手舞足蹈。
且思前日所梦白牡丹、红芍药二美女,最合朕意。这牡丹、芍
药,苏州极盛。到处一游,或者凑巧姻缘,也未可知,遂意决。
对刘瑾道 :“朕不遇卿,怎知苏州如此美妙!看来果然名不虚
传 。”忽又转叹道 :“朕恨不能亲到苏州,并虎邱山一游,不
及小民多矣 。”刘瑾奏道 :“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欲到
苏州何难?如此叹息甚故?”帝道 :“朕若欲幸苏州,群臣必
定谏阻 。”刘瑾道 :“群臣谏阻,实恐劳民伤财。陛下可先遣
户部官解银,沿途修筑道路,所有工匠俱给民价 ,莫发官工。
小民岂不多得快活度日哩。至于御驾举行,御厨跟随,自行供
给。地方官只令他给些夫工马草,所费无几,这便是利民了。”
白牡丹                        ・45・

帝道 :“此言足是,但今英国公张茂,在大金国未回;徐大江
又未顶袭 ,无人保驾 。”刘瑾道 :“奴婢举一人,可以保驾。
吏部天官刘文俊乃名望重臣,保驾便可无虞。”帝愕然曰:“卿
言差矣,保驾必须武将。刘文俊系文官领袖,怎好保驾?”刘
瑾曰 :“陛下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出征在外,国自当用武
将来保驾。至苏州,乃版内舆图,只恐坏人窥伺。若有重望名
臣跟驾,匪类自然潜消。况刘文俊现在苏州居住 ,路径精熟,
保驾实为至当 。”帝曰 :“妙!妙!卿果善为尽策,朕计不及
此。来日即便举行 。”刘瑾喜道 :“此亦升平世界,与民同乐
之意 。”
次早,帝临大殿道 :“朕欲游苏州 ,与民同乐升平世景。
令安排旗帜銮驾,务要华丽,庶使雅观。令钦天台,即择日起
程,该部备文到州府 。”言未毕 ,只见那不识时务的刘文俊,
越班府伏奏道:“陛下切不可如此。连年水旱不均,盗贼窃发。
圣驾一出势必劳民伤财,且又无人保驾。乞陛下暂息此念,社
稷幸甚,臣民幸甚。臣愚昧不识忌讳,冒死进奏。”帝道:“朕
已有主意。自带御厨前往,地方官只发夫马工价,便不致劳民
伤财。若说没有保驾官员,朕知卿家住在苏州,就着卿为保驾
官员 。”刘文俊闻言大惊,奏道 :“臣乃一个白面书生,惟知
把笔弄文,怎能保驾?”帝道 :“若是征战 ,保驾即用武将。
今游内地 ,何用武将?只卿保驾,盗贼必潜踪。朕主意已定,
卿其毋辞 。”刘文俊见上意已决,不敢推辞,只得领旨。于是
钦天台择定五月中旬起程。龙袖一挥,驾退回宫。
这旨意一下,各该部官连夜收拾旗帜仪仗,一面行文着苏
州府备办行宫。沿途地方官,打点迎送圣驾。工部即差官沿路
修桥补路,预备船只,连夜兼工赶造。真是忙乱,慢表。
却说这苏州乃水陆要区,繁华胜地,商贾云集之所,兼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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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名胜之山。圣旨一出,早惊动了天下许多名士英雄,公子王
孙,富家豪侠,游耍苏州来观圣驾。又有做经纪的人,齐来赶
市,做买做卖盈囊。顿时,一座苏州城,便闹闹热热起来。
且说奸监刘瑾,与众奸定计,密令人驰书着三界山贼首柳
望怀、吴仁中、万飞龙。准备喽罗一万,埋伏在同州城外三十
里。那地名叫鸿柏道,其处四通八达,却有林木严集,咱家必
使圣驾驻扎于此,好得乘势劫驾,不可有误 。又恐昏君逃脱,
预约定个暗号:若闻得响箭之声,便是昏君,即可追杀。这正
是:
        计就月中玉兔 
        谋成日捉金鸟。 
不思正德乃洪福天子,早惊动了一位救驾功臣李梦雄。这
李梦雄乃系山东凤阳府城外,李家庄人氏,先祖李勃,正统朝
官拜一品候,父李杰因见奸臣当道,不乐功名,谨守田业。李
梦雄时年十九岁,父母俱亡过 ,只有胞妹李桂金,年十六岁。
兄妹姻缘俱未定着,家资颇裕。兄妹二人不时训练武艺。李桂
金兼精手箭,百发百中。因凤阳女子,时常遨游天下,不以为
异。时际盗贼窃发,李桂金屡屡女扮男装,同兄去游各处名胜
山水。
那一日,梦雄对桂金说 :“愚兄耳闻得正德天子驾幸江南
苏州府,兄欲往苏州一观圣驾 。”桂金说 :“此却极妙,待妹
子打扮,一同前行看看 。”梦雄埋怨说 :“你今年纪已长,不
比少时可瞒过众人眼目。亏你这时说得出要同我去云游 。”桂
金说 :“年幼犹恐露出机关。今年已长,更知检束,断不致露
破绽 。”梦雄说 :“别件可遮掩,只是胸前的,怎好看相 ?”
桂金低着头,一见胸前两乳颇高,微挺衣服,便说 :“胸前容
易,特妹子就进内去收拾好,出来你看一看 。”说罢,便进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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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梦雄暗笑 :“这痴妮子,两乳怎好收拾 。”
不说梦雄等桂金出来,看他如何收拾得伶俐爽快。先说李
桂金进入房去,两手将两乳一按,却就平了。及手一放,两乳
又挺起来了。桂金说 :“这两个冤家,如此作怪,却是活得一
般儿 。”忽一转念 :“是我痴呆了,此乳又无硬骨,何不把一
条汗巾缚住,看他会作怪也不会作怪 。”即褪了衣服,拿一条
汗巾结束缚定,用手一摸,却不能高挺,然后穿好衣服,出来
对梦雄说 :“哥哥如今看不出了 。”梦雄仔细一看,果然平削
如旧。乃说:“虽然如此,终恐客间睡卧不便,宁可莫去为妥。”
桂金说 :“哥哥若是不肯与妹子出往,哥哥请自去,妹子另日
自去罢 。”梦雄闻言大惊道 :“若是如此,宁可同行,亦好照
顾 。”遂向桂金道 :“既欲同往,可多带些手箭,以防不测。”
桂金应诺 ,随收拾银两包裹。桂金扮了男装,梦雄嘱咐家丁,
照管家产,兄妹起行。李梦雄又嘱李桂金 :“在外我称你为兄
弟 。”李桂金即改名李锦云 。兄妹一路寻山问胜,到处留连,
不一而足,将往苏州。
这一日早饭后,来到一处乡村。李桂金说 :“一路行来访
问,俱说已近苏州,为何不见城池?莫不是走错路头?宜再寻
问 。”李梦雄说 :“正是 。”行不数里,抬头一望,遥见那村
庄里,走出一老人家,年过五旬,身躯瘦健,精神清爽,两绺
嘴髯,头带皂纱巾,身穿茶色葛巾布袍,足踏皂绫白净。李梦
雄兄弟向前来问,作揖道 :“老丈有礼 ,小侄兄弟要到苏州,
未知此地离城尚在多少路程?”老人忙答礼道 :“此去五六十
里,便是苏州城。请问二位后生,家何方人氏?高姓大名?老
夫看来,定非凡品 。”李梦雄道 :“小侄乃山东凤阳府人,先
世居武弁。我的小名李梦雄,这是舍弟李锦云。”老人道:“原
来却是李门公子,失敬!失敬 !”李梦雄道 :“岂敢!未知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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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高姓尊名?家住何处?”老人道 :“老夫姓章,名士成,祖
居此村中 。今日幸遇二位公子,确乎偶然,敢屈玉趾到寒舍,
奉敬杯茶,未知允否?”李梦雄道:“叨承雅爱,但邂逅相逢,
怎好搅扰?”章士成道 :“老夫观二位公子,倒是英雄,凡事
也须当脱俗,何必推却?”李梦雄见章士成恳意邀请,对李桂
金说 :“兄弟承老丈盛情,我们当同造府领教 。”李桂金说 :
“是!是!”
章士成大喜。即引梦雄进村,来到门首,开了大门,请梦
雄兄弟进庭,分宾主坐下。章土成进内取茶,前来道 :“小户
人家,缺少童仆敬奉,实为不恭。”李梦雄道:“怎敢如此,足
见厚爱了 !”茶毕,章士成仍入内,取出两只筐篮,对梦雄兄
弟道 :“二位公子,请少坐,老夫出去街口,片刻便来 。”梦
雄兄妹道 :“老丈请便 。”章士成提筐篮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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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回 

章士成留客结姻 

却说章士成辞了梦雄兄妹,提着筐篮出门而去。这里李桂
金见正中供奉一幅太上老君图像,桌上供着香炉烛台,两旁壁
间都是名人书画。低声问梦雄 :“这章老丈不是宦家,或是风
俗如此?”梦雄说 :“他是做道士的 。”桂金说 :“哥哥怎知
他是做道士的?”梦雄说 :“若不是他做道士,怎么供奉李老
君了,便是做道士的 。”李桂金说 :“怎么供奉老君,便是做
道士?”梦雄说 :“李老君乃是道主,民家从无供奉 。”
不一时,只见章士成已回来,提着两筐鱼肉、菜蔬,后面
随着一人携了一壶酒,一齐入内。那携酒的人,却又出门去了。
章士成复出坐下道 :“老夫失陪,多多得罪了。”梦雄道:“不
敢,多蒙赐茶,就此告别 。”章士成上前挡住道 :“正欲借一
杯水酒叙谈,何故就言告别了?”李梦雄道 :“萍水相逢,如
此搅扰,实不过意 。”章士成道 :“草草不恭,聊伸微意,何
劳挂齿!”二人仍旧坐下。梦雄问道 :“敢问老丈作何经纪?”
士成道 :“老夫自幼作道士。”梦雄笑对桂金说:“如何?”桂
金笑说 :“哥哥说得不差 。”士成道:“实因先人作此事传下,
老夫承习此道,非比江湖之辈,谎言骗人。敝地之人,俱称我
章阿伯,是诚实人,这是远近驰名的,二位不必议笑 。”李梦
雄道 :“非笑老丈作道士,只因方才,我猜是作道士,舍弟不
信,今闻老丈说得相同,故此失笑 。”章士成道 :“不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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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未闻,怎知我作此勾当?”梦雄道 :“因见阿伯供着道主
方知 。”章士成点头道 :“不差,真是英雄见识 。”
正言间,闻得屏风后一声响亮。士成进内搬出杯箸酒肴摆
在桌上,请二人入席。桂金问道 :“肴馔烹调甚佳,必出伯母
之手 。”章士成叹道 :“老妻早亡,并无男儿,惟有一女,实
属可叹 。”梦雄道 :“既是有令嫒,日后招个佳婿,亦有半子
之靠 。”士成道 :“老夫也如此愚见 。”三人又饮数巡。章士
成道 :“相公青年远游,尊堂岂不忧虑?”梦雄道 :“小侄命
蹇,双亲早亡,无可挂虑 。”士成道 :“虽是如此,令正岂不
悬望?”梦雄道 :“实不相瞒,我祖官拜指挥使。愚兄弟自幼
学习武艺,立志必要候功名成就,方好议亲。以此尚未定娶。”
士成曰 :“相公如此,足见高才抱负,老夫恨相见太晚 。”梦
雄对道 :“岂敢 !”
章士成暗思 :“他既尚未定娶,我有一女,何不与他结了
亲事?亦可完得我一件大事。”主意已定,遂离座满斟了杯酒,
送与李梦雄道 :“大相公请饮此杯酒,老夫有句话相商 。”李
梦雄却推辞不过,接杯饮尽。道:“老丈有言,只管说来。”士
成道:“老夫一生只有一女,名唤章绣锦,女工针线件件俱能。
虽非才貌双全,然在敝地,亦无出其右 。从幼亦有人家求婚,
是老夫欲选择一佳婿。故到今年十六,尚未定亲。大相公若不
嫌弃,愿结秦晋。未知允否?”李梦雄闻言暗想 :“士成虽诚
实人,但是道士家门,怎好配亲?”答道 :“虽承好意,奈道
途远隔,却难结亲。”章士成道:“若论相公路途远却不难,俗
云嫁夫随夫,日后成亲,自然随夫。相公回乡有何难哉?”李
梦雄推辞道 :“小侄兄弟远游,六礼具无,实难从命 。”章士
成道 :“这却容易 ,老夫只慕大相公才貌,若允,寸丝可定,
俟异日完亲便是 。”李梦雄道 :“到底老丈父女至亲,隔别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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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如就在附近寻别良缘为是 。”章士成省悟道 :“大相公


之意,我已知道,莫非嫌我为道士,不便结亲?”李梦雄道 :
“这个怎敢?实因路远不便 。”章士成道 :“大相公不必推辞
罢,宁为英雄侧室,胜做俗于正妻。就将小女为偏房 。”李梦
雄道 :“此更不可,怎敢有屈令嫒?老丈另择佳婿为妙 。”章
士成道 :“大相公官家子弟,老夫乃是道士门户 ,高低配亲,
果不相当。若将小女作偏房,再辞,实是大相公不该 。”李梦
雄道 :“非某推辞,实恐令嫒不愿耳 。”章士成道 :“小女极
孝,老仆主张决无异言 。”李梦雄道 :“此乃终身大事,老丈
须问令嫒方好 。”章士成道 :“大相公请坐,待老夫就与小女
说明 。”即进内叫女儿。
且说章绣锦在屏后窃听,已知其详。此时回房而去。见父
呼唤,诈作不知。出来问道:“爹有何言语?”章士成道:“因
你姻缘未定,我心忧虑,今幸凤阳府来了李梦雄、李锦云兄弟,
二人乃将门之子,年少英雄,俱未定亲。看来李梦雄更加雄伟,
甚称我心,欲将女儿配他,奈咱作道士,与他门户不相当,故
推辞。此人后必高官厚爵,我要女儿把与他为偏房。后日你亦
做个夫人,我做外太翁。未知你意下若何?”章绣锦低头不语。
章士成只道儿不愿,却道 :“我阅人多矣 ,李梦雄此等才貌,
若不为官,世上亦无官了,为父断不误你,可否快快说明,免
得当面错过。”章绣锦只得含羞答道:“姻缘乃是父亲主张,女
儿晓得什事?”章士成闻言暗喜,复回至厅上,对李梦雄笑道:
“小女愿凭老夫作主,贤婿不必多疑,就此定夺。”李梦雄道:
“既承美意,请岳父高坐,受小婿一拜 。”即移椅当中,请章
士成坐下,倒身下拜。拜毕,李桂金亦上前拜见亲翁。重复入
席,李梦雄道 :“待小婿功名成就,方来迎娶可好?”章士成
道 :“此乃贤婿有志,只求留下一物,以为异日之约 。”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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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解下腰间鸾带,付与士成道 :“权将此带为凭 。”章士成即


进内,将鸾带交与女儿收下。另取一条手帕出来,送与李梦雄
系衣上。是日尽欢而罢,送其兄弟客房安寝。
至次日兄妹辞别,章士成苦留不放,连住三日。李梦雄暗
对妹子说 :“章士成非豪富之家,我们辞别罢。”桂金说:“正
是,明日起身罢。”次早,李梦雄向章士成辞谢,士成道:“目
今城中客店住满,圣驾未到,可住草舍,日食便易 。”李梦雄
道 :“奈舍弟年轻好动不好静,总是闲闲,不若去游,亦好观
山玩水 。”章士成道 :“这等说也是,倘游耍过,可仍回来我
家安歇。”梦雄道 :“这却未定 。”章士成即备酒饯别,饮毕。
李梦雄负上包裹,章士成嘱道 :“小婿功名成就 ,急宜来娶,
免使小女有白头之叹 。”梦雄道 :“小婿断不做负心汉 。”说
罢,拱手分别出门。
兄妹行至午间,已到苏州府。进入城内,见商贾云集,人
物繁华。来至一条街上,忽听得旁人喊道 :“闲人站开,公子
马到 。”李梦雄兄妹立在路旁,只见一位书生 ,年约十六七,
生得面如傅粉,唇似涂朱。头戴青纱万字方巾,身穿鱼肚白纱
袍 ,足踏皂靴,坐下青鬃马,缓辔前来。背后随着数名家丁。
那公子正在马上,遇见李梦雄兄妹,便目不转睛注视。李桂金
见他看得认真,便低了头。原来这公子乃吏部天官刘文俊之子。
按刘文俊妻李氏,生下一女一男 。女名绣花,年已十七,
琴棋书画,女工针指,件件俱通。男名刘宇瑞,年方十六,勤
诵诗书。当年刘文俊京中有书,寄与夫人。言京中虽有王孙公
子,尽是膏梁之子,难择佳婿,着夫人用心为女儿择婿、孩儿
择姻要紧。夫人自思系女流,怎能为女择婿 ?故嘱公子留心。
是日刘宇瑞见李梦雄兄妹,知必同胞兄弟,谅是英雄人。因此
注视 ,及过去了,即唤两家丁嘱道 :“方才道旁有两位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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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长的负着一个青布包裹,你可密随看他住在何处,并访问
来历。休要使他知道,速来回报 。”二家人领命忙赶回,见着
李梦雄兄妹,即暗随在后。那李梦雄兄妹转过一条街,同进酒
楼。店小二迎接上楼,择了一副座头坐下。酒保备下酒菜,兄
妹同饮。
且说刘府两个家人商议着,一人在店前伺候,一人奔向府
来,向刘宇瑞禀道 :“小的跟随那二位少年,现在大胡街顾家
酒楼吃酒。特来告知 。”刘宇瑞道 :“你可引路。叩即换上珠
履,步行来至顾家酒楼。店小二道:“公子请进内,要请客哩?
还要独酌?”刘宇瑞道:“只要寻一个好朋友,你不必俟候 。”
说罢步上楼来,抬起头,恰遇着李梦雄坐在对面 ,忙到席前,
对着兄妹作了两个揖 :“二兄在上,小弟行礼 。”李梦雄兄妹
早认得是马上公子,忙站起答礼道 :“不知公子降临,有失迎
接 。不嫌亵渎,请开饮几杯 。”宇瑞道 :“小弟作东道主 。”
即唤酒保再取杯箸前来,三人分宾主坐下。刘府家人上前斟酒。
刘宇瑞问道 :“二位尊府何处?高姓大名?”李梦雄道 :
“愚兄弟乃山东凤阳府人氏李梦雄 、李锦云便是。先祖李勃,
于正统天子朝中,官拜一等侯。先父因见奸佞当道,无意功名,
乐守田园 。愚兄弟略识几路武艺,思欲求取功名,光复先业。
因未逢机会不得出身,特游此处,兼观圣驾。幸与公子萍水相
逢,遂成知己。未知令尊官居何职?愿闻来历 。”刘宇瑞大喜
道 :“如此说来,二兄和弟乃是通家兄弟。父乃吏部天官刘文
俊,小弟名刘宇瑞。虽是书生,性好结交,无意相逢,却是有
缘。”李梦雄兄妹欠身道:“兄乃贵介公子,愚兄弟放荡无度。”
刘宇瑞答礼道 :“兄等盖世英雄,磊落天纵 ,异日拾取功名,
谈笑可得。小弟碌碌庸才,得蒙教益,已为万幸。兄欲观圣驾,
且喜家父现为保驾官,更容易观看天子。”李梦雄闻言惊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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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今盗贼蜂生,难保无患。令尊又是文官,岂可保驾?倘有
差池,受害不小 。”刘宇瑞道 :“不知家父如何主意?却当着
这保驾官。但二兄远游,家庭岂不悬望?”李梦雄道 :“父母
都亡过了,小弟功名未就,因是未有定亲,怎有悬望?”刘宇
瑞暗暗欢喜道 :“原来如此!乃英雄抱负。兄长若不嫌弃,可
就住寒舍,俟候朝廷降临观看若何?”李梦雄道 :“只恐令堂
怪贤弟滥交,不便 。”刘宇瑞道 :“二兄若肯光临,家母喜悦
不尽,焉有见怪之理?”三人饮毕,刘宇瑞教小二到府来领酒
钱,小二应诺。三人同下酒楼,缓步回府。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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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回 

桂金越墙听瑶琴 

且说刘宇瑞请李梦雄兄妹来到府后堂,李梦雄道 :“烦请
老伯母出来,受我们拜见。”刘宇瑞正中着心怀,故意推辞道:
“怎好劳动二兄?”李桂金道 :“既在通家,理应拜见 。”刘
宇瑞道 :“如此从命了 。”即进内禀明母亲。夫人问道 :“女
婢未报,你请什么客到家 ?”宇瑞便把李梦雄兄弟来庭说明,
又说:“幸俱未定亲,请母亲出去一见,选择哪一位中意。”夫
人道 :“我儿看寻了哪一位?”宇瑞道 :“据儿看来,二人虽
俱是英雄人物,到底李梦雄更加英雄伟气 。”说话间母子来到
堂上,李梦雄兄妹迎接,移一把椅放在当中,道 :“请老伯母
高坐,受小侄兄弟拜见 。”夫人谢道 :“小儿儒弱庸才,全望
二位指教,老身受惠良多,怎当拜受?”李梦雄道 :“小侄兄
弟幼失训诲 ,游荡成性。多承老伯母,不加叱咤,世兄错认,
如同手足,叨惠无涯,该当顿拜 。”说罢兄妹倒身下拜。夫人
答了两礼,拜毕。回身与刘宇瑞行兄弟礼,分两旁坐下。夫人
道 :“贤侄可在草舍住下,俟圣驾到日;小儿引到御营观看。”
李梦雄道:“但是搅扰,于心不安。”夫人道 :“通家分上,说
什么搅扰?”令女婢备酒接风,令刘宇瑞陪侍,自己退入内衙。
又令女婢打扫内书房,与相公兄弟安歇。是晚李梦雄兄妹同刘
宇瑞饮至上灯之后散席,送到后花园书房安寝。刘宇瑞方入内
衙来见夫人道 :“母亲意见如何?”夫人道 :“果然李梦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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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但目今若对他说明,到反害羞,出入不便。俟你父回来
说明方好。只是府内大小人等,须要小心 。”这且不表。
且说是夜,李梦雄对妹子说 :“刘宇瑞母子礼意甚殷,且
就此住下,看他如何?”次早起来,家童进上汤水 ,梳洗毕。
刘宇瑞即来相请到堂上吃茶。不多时又备酒席同饮。从此日日
伺奉,梦雄兄妹二人,说话好不投机。过了十余日,忽一日梦
雄对妹子说 :“连日刘宇瑞语言无绪,莫非有不悦之意。我们
今晚相辞,来日便去罢 。”桂金说 :“是 。”晚,刘宇瑞到书
房说话,李梦雄对刘宇瑞说 :“愚兄弟在此搅扰多时,来日便
要告辞了 。”宇瑞说 :“兄长本欲来观天子 ,为何圣驾未到,
便要分别?莫非下人有什么得罪么?”李梦雄说 :“实是搅扰
不安 ,并非什么得罪 。”刘宇瑞道 :“若非下人有什么得罪,
兄长何故匆匆言别,小弟益疑惑了 。”李桂金说 :“兄长如此
殷勤相待,莫说下人毫无失礼,就便有些差错,亦焉敢怪?只
是兄弟见兄长变异,故此辞别 。”刘宇瑞闻言大惊道 :“小弟
只疑是下人失礼,却不知自己有错。未知愚弟有什么变异,望
贤兄说明 。”李梦雄闻妹子之言,不悦,把双眼一睁,瞪着李
桂金。刘宇瑞回头一看,忙说道 :“皆属知己 ,凡有不是处,
须着说明。怎么令弟说明,兄反见怪?”李梦雄道 :“我怪兄
弟多言,只因我兄弟在此搅扰这几日,见贤弟语言无绪,必有
事故关心,故此辞别 。”刘宇瑞道 :“若不说明,弟怎知获罪
之深?不瞒兄说,弟有一表亲住在城外十余里之地。近闻身已
染病渐重,若不去探视,恐失亲谊。若欲去探视,又舍下无人
陪伴兄弟,且恐被他缠留几天,方许弟回 。因此踌躇不决 。”
李桂金道 :“如此何不早说明?兄弟们总是安闲无事,亦可同
兄走一遭观些光景,岂不是好?”刘宇瑞大喜道 :“弟却亦有
此心。但碍此时天气炎热,故不敢启口。贤弟亦有此意,来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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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起身出城,省受热气之迫 。”李梦雄闻言心中不快,又不
好阻挡,只睁圆双眼注视桂金。桂金知兄发恼,遂不敢言。刘
宇瑞回见李梦雄道 :“难得贤弟好意同往,兄长为何不悦 ?”
梦雄道 :“非弟无情,实恐令亲有病,焉有工夫陪侍我们?故
怪舍弟,不知世务。”刘宇端道 :“这却不妨,表亲家资颇足,
便即同往家中,亦自有人陪侍 。”李梦雄道 :“既然如此,就
同去罢 。”刘宇瑞道 :“今晚可早些安寝,来日好乘凉前去。”
即分别回到后衙,来见母亲 ,言及李家兄弟肯同去探病之事。
夫人大悦,着女婢早来备办酒席伺候,不表。
且说李梦雄开了角门,坐下闷闷不乐。李桂金说 :“妹子
因见刘公子厚情,故约他同去看病,哥何故不乐?”梦雄说 :
“宇瑞厚情,我岂无情,奈你是女流,若与同往,日间犹可自
便。只是夜来,有许多不便处 。”桂金闻言省悟道 :“妹子果
然计所不及,来日我就不去罢 。”梦雄道 :“方才刘宇瑞已知
我不悦,你若不去,明又是我见怪。如今却当同去。”桂金道:
“妹子只是不去为妙 。”梦雄道 :“你若不去,来早须用诈病
瞒他方好 。”桂金应允,暗想:此计甚妙。明早决意诈病。兄
妹安寝。
至次早五更后,李梦雄叫起李桂金说:“妹子可打扮诈病。”
李桂金起来,身上即穿着夹袄,头上包着皂绫巾,移过一张香
几,排在床前,抚几而卧。时刘宇瑞母子起来,令家人到角门
细听,说道 :“若闻李相公起来,可请至后堂。倘无动静,不
可惊动他。”家人来到角门内,听见步履咳嗽之声,即便叩门。
李梦雄开门。家人道 :“我家夫人公子 ,请二位到后堂饱饮,
好得起身 。”李梦雄道 :“烦你拜上公子夫人,说舍弟一时患
病,不得同行,请公子自往罢 。”家人应诺,即回见夫人、公
子说明前言二相公患病之故。刘宇瑞道 :“好好的人,怎么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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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患病不得同行?待我前去问看 。”夫人道 :“李锦云既然有


病不能去,只请李梦雄同去亦好。”刘宇瑞应诺,来至内书房。
李梦雄迎接。李桂金故作病容,坐在床前抚着几上,对刘宇瑞
道:“小弟失接,望乞恕罪。”刘宇瑞道 :“贤弟好生安养,但
昨晚好好无事,怎么染着病证?这样苦楚 !”李桂金道 :“不
知如何,遍体艰难起来 。”李梦雄道 :“谅是感冒风寒 。”刘
宇瑞便令家人速请医生前来医治。李桂金恐无病吃药,弄出真
病来。忙叫道 :“小弟生平不喜服药,请医生来也无益 。”李
梦雄见妹子着急,暗笑真惜性命,乃道 :“舍弟性不吃药,不
必去请医生 。”刘宇瑞道 :“原来如此,不必请罢 。”即对李
梦雄道:“兄弟风寒不妨,自有家人伏侍。哥哥可同我探亲去。”
李梦雄自知妹子乃是诈病,即同刘宇瑞到后堂饱饮。刘宇瑞对
母言明李锦云养病之事。夫人对李梦雄道 :“贤侄放心同小儿
前去,令弟我自着人伏侍 。”李梦雄又到书房,暗嘱妹子道 :
“你既诈病,须节饮食,休被人说是贪食病 。”刘宇瑞亦吩咐
两家人伏侍,须寸步不离。二人拜别夫人而去。
这里李桂金诈病至早饭后,天气转热,遍身有如火烧心上,
直似油煎。夫人又令人送茶汤,嘱须热服,又不好扇风,真正
难熬。至中午越加酷热。李桂金暗想:我不过诈病半日,就这
等艰苦,亏得那患劳病的,动不动二三年 ,怎能挨捱过日子?
似我这样,再禁一日,岂不断送了性命?便生一计,对家人道:
“你将房门关上,待我酣睡一番 。”家人应声退出,李桂金关
上了门,坐在床上,放下帐幔,解开衣襟,取羽扇扇风,方觉
阴凉。傍晚结束好了,方才开门,家人进问道 :“二相公可好
些?要思饮食否?”李桂金说:“病果好些,肚中甚觉饥饿 。”
家人说 :“待小的取饭来吃 。”即进内见夫人说 :“二相公病
体稍安,欲要饮食。夫人道:“他少年火气正盛,不可吃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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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取些稀粥蔬菜去 。”家人领命,取得稀粥至书房,李桂金吃
了一些。遂令收了碗箸,退出安置。
李桂金关上角门,解开了缚乳的汗巾,俱已渍透。取过面
巾,洗了身体。只穿上一领纱袍,坐后花园高松下青石上乘凉。
约至二更后,忽闻得琴声嘹亮。心想:夫人已老,此必是刘小
姐弹琴无疑。一面想,一面随着琴声来至旁边,却是隔墙花园
内。原来那花园内是一座截为两段:东边与公子为书室,夫人
因要招李梦雄为婿,故使居内室,外人从无到此;西边便是小
姐的绣房。刘小姐自李梦雄来此,即不弹琴。今晚因李梦雄同
刘宇瑞探亲不在,李锦云患病卧床不起,又见月白风清,故到
花园弹琴。当夜李桂金暗想:未知刘小姐容貌若何?放着胆将
双手扯住墙头,踊身抓上,见又是花园一片,被花阴罩住。便
轻轻跳下地,去循着花阴,潜步来至凉亭边,躲在花架下。看
见刘小姐坐在亭上,盘着双膝,前面乌皮几上安着一座金猊炉,
焚起龙涎宝香。仔细端说,见生得面似荷花出水,眉如远山淡
扫,身穿皂纱衫,皂纱裙裤下露出三寸金莲。不施脂粉,不戴
花插,云髻上只插著一支金凤钗。左手带一只金镯,金光灿灿,
右手带一双玉环,白气森森。两袖高札,露出雪白香肌。更兼
月光照得肉色与玉色争辉,皂衫着娇脸,犹如乌云笼雪。一双
纤指弹着七弦,放出那勾挑剔般的手段。真是“人在春风画图
中 。”梅香立旁 ,小婢扇风。李桂金暗赞:好一位宦门小姐!
细审琴音,缓而能续,及至敲催紧而不乱,有如高山流水、急
雨狂风之致,一时听得出神,失声赞道 :“琴音至斯,可谓微
妙极矣 !”那时刘小姐正在弹琴。忽闻人声,惊骇不定,停住
了手,遂唤梅香 :“花架下那有人声?敢有何人来窥探,快与
我看来。”梅香应声下凉亭来,李桂金躲闪无处,只得向前道:
“是小生窃听 。”梅香吃了一惊,便说 :“二相公,你在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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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病,因何到此?”李桂金说 :“因闻琴声绝妙,不觉都忘了
患病,以故循声越墙,前来窃听。不意惊动了小姐,烦代谢罪。”
梅香笑道 :“待我说与小姐知道 。”回上凉亭而来。此时小姐
已听知是李锦云,即起身躲立在一边。梅香上前笑嘻嘻道:“小
姐琴能治病,隔壁李二相公听见琴音,病患也却除了,因而越
墙前来听琴 。”原来刘小姐亦暗想:李梦雄虽是豪杰,谅未必
识雅趣。今闻此言转想:李锦云年纪比伊兄还少,只碍男女分
别,业已至来,何不试他一试?若能弹琴,其兄必非粗蠢。又
闻得他兄弟面貌仿佛,偷看一看,也好放心。便答道 :“既是
二相公,乃看通家分上,特请相见 。”
梅香来见李桂金道 :“我家小姐说,乃看通家分上,特请
相公相见 。”李桂金心中想道 :“我虽是男装,却是女流,便
相见何妨?”遂答道 :“敬承小姐钧命。”随着梅香缓步而行。
来至凉亭上。远远朝着小姐作揖道 :“小生兄弟,多蒙夫人公
子收留,礼待足感深恩。适聆妙音,病体粗安,不才狂妄到此,
惊动小姐,多多有罪,指望宽宥 。”小姐亦远远答礼道 :“世
兄休得如此挂虑 。”令梅香请世兄坐下,李桂金谦逊一回,然
后告坐。刘小姐再转身退立梅香身后道 :“奴家碌碌无才,因
见明月当空,偶尔学操。不料惹世兄耳,实深抱愧 。”李桂金
道 :“岂敢!小弟固未有师旷之聪,闻弦声歌而知雅意。然平
素即好此雅操,虽不精,微亦粗知一二。细聆指法,实是玄妙,
令人可爱。”刘小姐道 :“多蒙世兄过誉了。但世兄既是知音,
奴家窃欲抛砖引玉,敢求世兄赐教一阕,如何?”李桂金道 :
“小生岂敢班门弄斧?既承小姐大命,怎敢有违?只得献丑就
是了 。”刘小姐道 :“世兄自是昆山之玉,何必过谦 。”即唤
梅香再拂试几上,焚起龙涎宝香。李桂金盘上双膝,将琴抱定
先转拨几声,然后动弹。
但未知刘小姐如何探得真情?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                        ・61・

第 11 回 

李夫人戏婿交婚 

却说李桂金因刘小姐要他弹琴,即盘着双膝 ,调动七弦,
弹出一段孤凰求凤的曲来。刘小姐躲在亭后偷看,见李桂金注
意弹琴,不提防露出妇人体态。小姐留心细看,原来李挂金因
天时炎热,方才乘凉,却忘记缚胸,及至弹琴,两乳摇动。刘
小姐见了,心中越疑,将手密扯梅香来至亭后。问道 :“尔见
二相公胸前动摇的是什么东西?”梅香道 :“二相公胸前,不
知为何,双乳高耸,却会动摇,莫非少年及时肿乳否?”小姐
道 :“胡说,我们的公子为何不见肿乳?”梅香道 :“我们苏
州人苏款 ,乳肿得小。他乃凤阳人,故肿得大,亦未可知 。”
小姐道 :“不然,我看二相公举动,必是女扮男装,尔可如此
如此,便知真假 。”梅香应允,带了汗巾,到李桂金身边道 :
“二相公满头面汗出的很多,待小婢代尔试净 。”李桂金头点
了一点,梅香即把汗巾,先向额上拭过,拭至颔下,将手向胸
前垂下撞着两乳。梅香即叫道 :“二相公两乳高耸,莫非生虎
么?”李桂金自知胸前失缚,惊得举止失措。
小姐已知是男装。向前高声道 :“尔是谁家女子?为何男
装与李梦雄诈称兄弟同行?”李桂金闻言,一想:“今已破绽,
若不言明,小姐必疑是男女私通了 。”即上前道 :“姐姐休要
错疑,奴家乃李梦雄胞妹李桂金。自幼习些武艺,因盗贼发生,
恐哥哥云游有失,故扮男装同行到此 。”刘小姐闻说,方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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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怪不得面貌仿佛,原来是同胞兄妹,好笑前日母亲兄弟还
说俱是英雄。但兄弟与我择配,我亦须替他择婚,兼可作伴母
亲 。便向前道 :“若非女中豪杰,焉有如此作用?今夜有缘,
幸得相逢贤妹 。”二人见礼坐下,梅香上前献茶。
刘小姐道 :“此间风露最重,请到房中谈心 。”李桂金推
辞道 :“奴家到此,已为不该,再到绣房,越露耳目。家兄回
来,必加谴责,就此分别。”刘小姐扯住,道:“贤妹请坐,尔
不知家母治家甚严,中堂之内,虽三尺孩童,非呼唤不敢进后
衙之间。只有女婢出入。请到房内小坐谈心 。”即携手同到绣
房坐下。李桂金见房中十分幽雅,衾枕床席,齐齐整整,诗书
满架,笔砚俱全。赞道 :“小姐香闺,真不亚蓬莱仙苑,不枉
官宦娇娃小姐 。”小姐笑道 :“蜗居陋室,何劳过誉?奴家正
欲叙情。因贤妹如此收束,甚觉惊心,何不女装?”桂金道 :
“非妹无情,实恐撞着人来 。”小姐道 :“内室之中有什么人
来?况贤妹女装,无人识认 。”便伸手与桂金强脱头巾。李桂
金一时高兴道 :“待奴自行梳妆 。”
即解发,就在菱花镜前梳妆。须臾间梳完。小姐又取钗环
带上。李桂金道 :“今已领命了 。”小姐道:“贤妹却又好笑,
女人首饰,男子衣服,岂不令人骇怕 。”李桂金亦笑道 :“小
姐已知是女人,何必骇怕?”小姐道 :“虽知女人,到底不好
看,不如换上衫裙为妥 。”即取过衫裙来道 :“今晚幸遇仙女
下临,速换衣裙,使奴家饱观一番,亦算有缘。”李桂金应允,
即到旁边换过衫裙。仍上前来,竟是一位绝色美人。小姐细看
一番,笑道 :“贤妹如此容颜,若使奴家是个男子汉,见了岂
不销魂?”李桂金乃是年轻女子,羞得满面通红 ,不敢言语。
两下注视微笑。停了一会,李桂金道 :“姐姐已看过了,奴家
再要男装 。”小姐道 :“少年人何必如此量促,便使奴家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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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妨?”桂金仍然不换装,坐下谈论。
刘小姐偷空暗嘱梅香说:“尔可如此如此,去报知夫人 。”
梅香领命奔到夫人房前,推开房门。夫人尚未睡,问道 :“梅
香夜深不睡,到此何干?”梅香道 :“小姐因见夜静月明,到
花园凉亭上弹琴 。”夫人忙止住道 :“李二相公 ,现在隔墙。
少年女子长夜弹琴,惹人议论,这个使不得。梅香快去叫他不
可 。”梅香道 :“弹琴犹可,那隔墙李二相公 ,倒越墙前来。
我家小姐恭请入房,要留他安歇。二相公要回,小姐苦苦留住。
特来禀明。”夫人闻言,惊得失足无措,叫声 :“罢了!罢了!
不料这贱婢丢丑,做出这般勾当,岂不大坏家风。这李锦云不
守礼法,怎敢到他房中?梅香不准声张 ,待我前去撞破他 。”
梅香应诺退出。
夫人急急来至绣房,遂听得房中女儿与锦云嬉嬉笑笑之声,
一时大怒。喝道:“贱婢,做的好事呵?”刘小姐起身出来道:
“母亲夜深,何故大声小怪?”夫人气得目瞪口呆,问道:“尔
为何这时请李二相公到房中,男女混杂何故?”刘小姐道:“此
乃前日母亲,吩咐众人说,李相公兄弟乃通家至亲,不必避嫌,
须小心相待。适间李锦云越墙听琴,女儿故请到房中一叙。此
乃禀遵母亲慈命 。”夫人闻言越发气道:“我无力与尔斗嘴 !”
即从左边欲进房中,小姐从左边拦住。夫人躲向右边,小姐又
从右边拦住。夫人恼得眼乱头眩,喝道 :“尔敢拦阻,真是气
杀我也 。”小姐即将身躲在一边,夫人跨进房门,李桂金见是
夫人入来,忙闪往床后。那夫人忽见是一位美貌女子,倒痴呆
了,即扯住小姐问道 :“今夜你为何如此作怪?方才说是李锦
云,今忽又有个女子,却是何人?”小姐笑道 :“此女便是李
锦云 。”夫人喝道 :“李锦云怎又是女子?”小姐道 :“母亲
宽心,待女儿说来罢 。”便将李桂金听琴,注意调弦,自己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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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女流,唤他改装之事说明。夫人听了,方才明白,笑道:“如
此,何不早说明,免得尔母着惊 。”小姐道 :“此乃母亲自己
失错。若是男子,女儿哪里敢请他到房中之理。”夫人道:“这
也说得是。你可快请李小姐出来相会 。”
刘小姐即向床后。李桂金正要逃躲。刘小姐早已扯住道 :
“家母相见何妨?”李桂金道 :“羞人答答不好相见 。”正言
间,夫人向前道 :“贤侄女何必回避?”李桂金向前,只得拜
见道 :“奴家幼失教训,又复略晓几路武艺。恐哥去游,路上
有失,故男装同行,实为可羞。望伯母见谅 。”夫人道 :“此
乃女中豪杰孪幻,非庸人所及,有何可羞?”三人坐下,说了
一番话。夫人道 :“老身暂别 ,来日再得请教。但尔们姐妹,
难得相逢,今夜就同小女安寝。令兄在舍亲处,明早起身,亦
须午后方到。贤侄女可于午间改装,回本房未迟。”李桂金道:
“如此妙极,只恐耳目不便 。”夫人道 :“女婢虽见,谅亦难
认得是贤侄女本来面目。”说罢,辞别退出。暗嘱女儿道:“不
料李锦云将女假男,来日可这般作耍李梦雄,以便两相交婚。”
刘小姐暗想 :“母亲老人家,尚要作弄我夫主,怪不得女儿作
弄他。便别夫人进房,对李桂金道:“今夜有缘,得玉人同床。”
李桂金道 :“但恐贱躯污积,有触玉体 。”两人宽衣上床,并
头倒下。一夜畅谈,尔怜我爱,何曾合眼。果然欢娱夜短,早
已雄鸡三唱,东方微明。李桂金忙起床道 :“奴家就要回书房
去 。”小姐留住道 :“贤妹如此着急?谅婢女们亦难认得贤妹
改装。令兄必须午后方归。即使早些回来,你慢慢过去,开角
门相见 ,也未为迟。暂且女装,多叙一回,也是贤妹情意 。”
李桂金应从不表。
单说夫人,天色大明时候,便令二仆,在大门首俟候。倘
李大相公回来,可如此如此,请他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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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李梦雄同刘宇瑞,在表亲家中同房安息,终恐妹子露
出破绽,翻来复去,终宵不能成寐。刘宇瑞道 :“兄长若虑兄
弟患病,来日即便回去若何?”李梦雄喜道 :“极好 !”至次
早起来梳洗毕,诈称家有要紧事情切须急回。那表亲家人只得
草草备上酒馔。二人吃毕,辞别,带了家人上马起身。未至中
午,已回府来,至大门下马。那两个俟候家人,上前迎接道 :
“夫人令小的,教公子请李大相公到后堂,有话相商 。”李梦
雄道 :“贤弟先去回复令堂,待我回书房见舍弟,随后到后堂
领教 。”家人道 :“夫人有言,二相公病已痊全,请大相公先
见夫人,然后往看二相公未迟 。”刘宇瑞对李梦雄道 :“未知
家母何事?请先见过家母,再同去看贤弟罢。”李梦雄应允。
二人来到后堂,夫人迎接道 :“贤侄请坐,老身有句话相
商 。”李梦雄谦逊一番,然后坐下,宇瑞旁坐。夫人道 :“老
身只有一男一女,小女年纪十七岁,女工而外,琴棋书画,俱
各粗知。拙夫在朝理政,着老身女当择配,男当择婚。老身见
贤侄才貌,欲将小女侍奉,未知尊意如何?”李梦雄闻言大喜。
假意推辞道 :“小侄放荡无依,焉敢有误年妹终身?望伯母另
择高门 。”夫人道 :“属在通家,结婚甚妙,贤侄不必推辞。”
李梦雄道 :“既蒙圣情款待,复蒙不弃寒陋,敢不成命!请受
小婿一拜 。”即立起身跪下 ,行了子婿礼。夫人亦立身回礼。
李梦雄拜毕,夫人唤宇瑞与李梦雄行郎舅礼。二人见过礼,仍
复坐下。
夫人道 :“今小女得配贤婿,老身完了一半大事。但小儿
姻缘却亦难寻 。”李梦雄道 :“公子阀阅门第,才貌双全,自
有佳偶,何必过虑?”夫人道 :“寻访烦难,倘贤婿若有妹子
对婚极好 。”李梦雄闻言暗想 :“这婆子岂不疯癫了?据他言
语,若家有百人,亦要都两下交婚,实为可笑。”便答道:“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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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小婿命乖无姐妹。若是有的,两下交婚,极是美事 。”夫人
道 :“谅贤婿或有姐妹,必无推辞 。”李梦雄道:“果有姐妹,
即便从令。”夫人又对李梦雄道:“适才老身欲与贤婿交婚,贤
婿心中必谓老身颠倒。但不知事出有因,昨晚小女到后园弹琴,
忽一阵狂风,吹下一个绝色女子来。询其来历,称系凤阳府人
氏,伊兄弟李梦雄。老身故疑是令妹,因此动问 。”李梦雄暗
想 :“妹子好好在书房,怎能被吹来,此必同姓名无疑 。”即
答道:“若论凤阳府李姓极多,或是同名同姓。小婿实无姐妹。”
夫人道:“既属同宗,待老身叫他上堂,与贤婿细问一番如何?”
李梦雄道 :“小婿却亦疑惑,未知怎样清瘦,狂风能吹过数府
之理 。”夫人即唤女婢请李姑娘前来。
原来女婢已先受夫人暗暗吩咐如此如此。来至后衙,见刘
小姐道 :“启小姐知道,有顾家小姐前来探望,夫人请小姐前
去迎接 。”刘小姐即对李桂金道 :“顾家表妹每每自逞才貌双
全,连奴家他亦看不上眼 。”李桂金道 :“小姐如此才貌,难
道顾家姐即是月里嫦娥不成?”刘小姐道手 :“贤妹不知,这
顾家表妹,着实美貌,况年方十七,自夸少年及时。今幸贤妹
比他更年轻,敢劳同往迎接,使他不敢藐视天下佳人 。”李桂
金道 :“顾小姐如此藐视人,奴家亦要看他怎么才貌?但恐家
兄知道,见责不便 。”刘小姐道 :“令兄在敝亲处问病,此时
还未起身 。舍下女婢又不认得是贤妹改装的。令兄何由知道?
不妨同去一接 。”便携定李桂金手同行。李桂金亦料女婢不能
认识。即同向后堂而来。
这里夫人故意要戏李梦雄。乃是三人静坐无言,候李姑娘
上堂来。刘小姐至帘下,故意退后,李桂金不知是计,揭开珠
帘,见是哥哥同刘宇瑞母子在坐,惊得精神飘荡。即回身走回
房来。刘小姐扯上前道 :“自家兄妹,何故吃惊?”李桂金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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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不住道 :“这却不是戏耍的,家兄一定变脸,如何是好 ?”
刘小姐道 :“这却不妨。”便将母亲主意,两相交婚这事说明,
李桂金方才安心。只戏得李梦雄面如土色,汗流如雨。
未知李梦雄答应与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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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回 

梦雄保驾战强徒 

话说李梦雄见是妹子,惊得面如土色,汗流如雨。暗想这
妮子,我教他休露出马脚 ,他偏偏现出女装前来,岂不苦恼?
教我如何回答?夫人见李梦雄仓皇模样,笑道 :“贤婿休怪令
妹,只可怪尔妻子作耍。昨晚老身几乎气杀。”便把越墙听琴,
改装调戏之事言明。又道 :“贤婿若无妹子 ,老身不敢强求。
今既有此妹子,老身欲求为儿媳,未知贤婿允否?”梦雄谢罪
道 :“非是小婿欺瞒,实因女流外出不便,故此隐瞒。今岳母
既知,小婿怎敢却交婚之理?”夫人道 :“贤婿既愿交婚,老
身人事已足 。”即回顾刘宇瑞道:“我儿上前与大舅见礼。”刘
宇瑞暗喜 :“这礼却回的紧快些。若两下相敬 ,他称我兄弟,
我称他兄长;他或敬我妹夫,我便敬他姐夫。他若无礼称我小
舅,我便唤他大舅 。”主意既定了,即与李梦雄见毕,坐在两
旁。夫人对李梦雄道 :“小女与令妹不忍分离,十分情热,令
妹可与小女同房安歇罢 。”李梦雄道 :“今既知情,可与小姐
同住为是 。”夫人不胜大喜,退入内室,对李桂金说明交婚之
事。李桂金自此与刘小姐同房内安歇,情胜姐妹,不提。
话分两头。却说大明正德天子龙驾,五月中旬起程。刘瑾
因要同州劫驾,预奏朝廷,称此乃与民同乐之意 ,多带人马,
恐震惊百姓,只带五千御林军,十二员指挥官。吏部天官刘文
俊保驾,其余文武大臣俱留守京师。龙驾起行 ,一路地方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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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行宫伺候。又备两副厚礼,一送刘瑾,一送刘文俊。刘文
俊怜地方官困苦,只收土产人事,其金银财宝,尽行发还。惟
有奸监刘瑾,俱皆全收。沿途地方官真是苦恼。
刘文俊在路上心想:在家儿女姻缘未知若何?又兼所收土
产物件笼杠颇多,不如唤刘宇瑞前来押回,免累地文官虚费夫
价。主意已定,即令家人带回家书唤公子前来。家人领命上马。
不数日,来到尚书府前下马,对把门人说明来历。家人即进后
衙见夫人道 :“启夫人,老爷差人寄书回来 。”夫人大喜,令
唤进。下书人入内,叩见礼毕,呈上书信。夫人拆开书看,早
知其详。便令下书人到厨下吃了酒饭安歇。一面令请李家兄妹
及公子小姐上堂。
不多时,刘小姐、李桂金,立在帘内,刘宇瑞、李梦雄来
到堂上。夫人道 :“拙夫寄书来唤小儿到路上相会,老身意使
贤婿兄妹同往,一观圣驾,二可要助拙夫保驾 。”言罢,将书
与众人看过,李梦雄道 :“当今虽太平盛世,但贪官很多,况
且盗贼蜂生。老伯又是文官保驾,小侄甚是忧虑。我们兄妹同
往,倘有疏虞,亦可少助老伯一臂之力。贤妹可多带手箭,来
日起行。”李桂金道:“男女混杂,于理不合,妹子不便同行。”
夫人道:“这个不妨,尔仍着男装,兄弟相称,更有令兄同行,
有谁知道?”李梦雄道 :“正欲尔同往保驾方妥 。”李桂金方
才应允,收拾男装。
至次日,先遣家丁去回复刘文俊。夫人密修一书,书中言
明李梦雄兄妹来庭,两下交婚 。到日可叔侄相称,免其害羞。
彼兄妹英雄,可留在营内任用。将书付刘宇瑞收下。三人同拜,
辞别上马。带了两名家丁随从,过了常州,来至同州。闻得圣
驾到了,三人赶出同州城外。
离城未及二百里,早遇着保驾官营寨。三人下马,家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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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辕门官,说明来历。辕门官上帐禀道 :“启上大老爷,今有
公子在外候令 。”刘文俊令唤进。辕门官出见刘宇瑞道 :“老
爷唤公子举见。”刘宇瑞即对李梦雄道:“待小弟先见家父,随
后相请。便来至中帐前跪下道 :“不肖男不能晨昏定省,不孝
之罪,擢发难数 。”刘文俊见儿子长成,十分欢喜道 :“我儿
起来坐下,问尔母有什言言语?”刘宇瑞将书送上道 :“请爹
爹看看便知 。”刘文俊拆书看过,喜动颜色道 :“还有李家公
子,快请来相见 。”刘宇瑞领命出营,来见李梦雄道:“哥哥、
兄弟家父要请相见。”李桂金害羞,不肯进营相见。刘宇瑞道:
“愚兄并无说什么话 ,理当相见 。”李梦雄道 :“既然到此,
怎不相见?”李桂金只得同进中军帐来。李梦雄道 :“叔父大
人在上,受小侄兄弟一拜 。”刘文俊已知就里,见其兄妹形容
俊秀,不觉大喜道 :“贤侄等兄弟请坐,小儿愚鲁,多蒙贤侄
兄弟教益,又蒙兄弟远来,鞍马辛苦。请坐下 。”李梦雄道 :
“叔父大人在上,小侄浪迹萍踪,多蒙叔台大人加礼,铭刻五
腹 。”脚与刘宇瑞两旁坐下。刘文俊问些兵法,李梦雄对答如
流。刘文俊十分欢喜。李桂金含羞不言。刘文俊即令备席接风。
是夜,就在营中安息。次日 ,刘文俊即着刘宇瑞押笼杠回家,
李家兄弟暂在营中相帮。刘宇瑞便辞别了李梦雄,押杠回家不
表。
且说圣驾至巳牌起身,一路文武官逐站迎接,每日只行三
十余里。这一日,已近同州,离城四十余里,日尚未斜西。其
时林木茂盛,又兼与民同乐,不禁百姓观看。商贾云集,十分
闹闹热热。原刘瑾约定三界山响马在此劫驾,所有地方官来迎
接,俱令撤回原讯。时刘瑾奏道 :“此处离城尚远,况天气炎
热,军士难当,可就此屯营,亦闹热亦阴凉,岂不是好?”正
德道 :“卿奏有理,传旨安营 。”一声静营炮声,安下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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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想:今晚劫驾,若留刘文俊在此,必率军拒敌,莫若
打发他往。即蛇无头不能行,昏君必定断送。大事可成。即奏
道 :“陛下离京日久,前面常州俱是水路,须快令催船只,不
致延缓。可着刘文俊星夜前往常州催船候驾 。”正德亦因出京
日久,闻奏大喜道 :“正合朕意 。”遂传旨宣保驾官刘文俊。
谕旨传宣官领旨上马,赶到大营前面来。先是刘文俊闻旨
扎营,李梦雄着惊道 :“天色尚早,何不赶向同州城为妥?此
处水陆要路,商贾云集,贤愚莫辨。况四通八达,实为险恶之
地 。”刘文俊道 :“下官保奏,只不过仰仗天子洪福,安然无
事。倘有疏忽,一个腐儒,焉能抵当 !”言未毕。但见辕门官
报说 :“启老爷,圣旨到了 。”刘文俊忙出营上马,进御营内
面君。正德道 :“朕恐到常州,候船耽搁,着卿就此赴常州催
办船只,休得违误 。”刘文俊本意欲天子速得回京,卸此保驾
之任 ,以保无事。闻得此旨,更加欢喜,随领旨出御营上马,
回到本营。
李梦雄上前问故。刘文俊便把往常州催船之事说明。李梦
雄大惊道 :“叔父身为保驾官,岂可领旨远离?况今晚屯此险
地,更为不测 。”刘文俊道 :“不妨,下官虽然远行,待我写
委牌令,贤侄代管御林军,便可无事 。”忙忙写下委牌,委李
梦雄代管御林军,李桂金帮助。将牌挂出晓谕。刘文俊又嘱了
许多小心之言,方上马飞奔常州而去不表。
且说李梦雄兄妹受了差委,自有御林军伺候。地方官送上
酒席,李梦雄收下。李梦雄说 :“贤弟今晚酒不可饮,小心提
防 。”李桂金说 :“我们兄弟学武艺,从未施展,倘遇贼人前
来,待我畅杀一番 。”李梦雄说 :“你专说呆话,古云:来者
不善,善者不来。响马既敢来劫驾,便非小可。我们须各选副
盔甲、军器、马匹,准备为是 。”李桂金道:“哥哥说得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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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拣出一副盔甲,白绫战袍,两把宝剑,结束起来,藏好手箭。
李梦雄穿上黄金盔甲,黄绫战袍,长枪宝剑。各骑一匹好马。
到黄昏时,只因天子万民观看,各客店先到的客商俱皆歇
满,后到的俱在林间安歇。及上灯时,各处灯花宛如万点金星。
李梦雄见了,好不心惊。即到林间巡了一番,便在林间解手不
表。
且说三界山柳望怀等,共起人马一万,假扮九流三教,肩
挑背负前来。长的军器者,用大竹打通装下,假作扛子。短的
军器者,用箱笼装为货物。于数日前,齐到通州等待。是晚柳
望怀对吴仁中、万飞龙道 :“今夜劫驾,分为三路。吴兄弟攻
其营后,吾引人马攻其营前,互相救应 。万贤弟即杀进御营。
各路人马可以三更动手。若闻响箭,即是暗号,便望响箭处杀
进。倘杀着昏君,即为头功。各头目领令密向林中传令而去心。
那知事有凑巧。头目在林中传令,恰遇李梦雄在林间解手。
先前的话听不分明,惟闻末“三更时候可以动手 。”李梦雄吃
了一惊,忙站起身,深入林中。喝声狗强盗 :“焉敢在此妄思
劫驾 !”只见一簇车仗,十余个长大汉子 ,向车中各取兵器,
向前喝道 :“强盗慢来 。”李梦雄即制剑在手,喝道 :“吾乃
朝廷命官,怎说强盗?”那伙大汉放下兵器大笑道 :“我等闻
尔喝强盗,只道是强盗前来,但未知将军官拜何职?”李梦雄
道:“休问我官职,且问尔乃何人?为何在此林中?”那汉道:
“我们乃山东来客,带此货物来卖,顺便观看圣驾。因来迟了,
客店住满,在林间暂歇 。”李梦雄道 :“你既是商客,因何有
兵器?”众大汉道 :“当今四处歹人生发,若无兵器防身,岂
不财命两空?”李梦雄道 :“这亦罢了,为何说三更时候,须
要动手,岂不是劫驾?”那伙人笑道 :“将军一发听错了,我
们三更动手造饭,饱养好,赶向前途。俟看圣驾 。”李梦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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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 :“任是舌辩,亦难瞒我 。”那伙人亦笑道:“只是如此,
什么瞒不瞒?”
李梦雄情知不好,急奔回营。对李桂金说 :“我们时运不
济。今夜只怕有盗劫驾 。”便将适才之事说明,又说 :“我看
那伙人,十分凶恶,必是劫驾。”李桂金说:“哥哥怎么打点?”
李梦雄说 :“强盗若要劫驾,必防保驾官救应,前后夹攻。我
们兄弟须分前后固守,御营自有指挥官保驾,可保无虑 。”李
桂金说 :“我守后营,兄守前营 。”李梦雄说 :“极妙!只是
黑夜交兵,可令军士把守营前扎住,不准一人进营。贼到,主
将可向前冲杀 。”李桂金称“是 。”李梦雄说:“今既分前后,
若前营有失,罪归于兄。倘后营有失,罪归于弟。免得互相推
诿 。”李桂金承诺。即往后营而去。
李梦雄随传令 :“三军今夜不许少懈,须要弓上弦,刀出
鞘 。”三军应声领令。李梦雄全装甲胄,在营中静候。一更寂
静,二更悄然,至三更时分。御营更鼓分明。
柳望怀在林中约束妥当,各人脸上俱用五色颜料涂抹得十
分凶恶惊人。听得三更,即令下手。一声号炮,飞起半空,四
处火把齐举,喊声震天。三个头领上马,各带人马起身。这林
间多少商客安歇,一闻劫驾,呐喊起来,声震天地,山谷俱应,
真是山摇地动,四散奔逃。
时李梦雄在营中,闻得呐喊,即提枪上马,吩咐军士道 :
“待我上前冲杀,你们只在营前站定,不必来助,倘贼人逼近
放箭射住,休使进营 。”即勒马立在营前观望。
须臾间,只见一伙贼人杀来,面涂五色,当先一个贼首手
执长枪,白马面上画着黑白色杀来。李梦雄大喝道:“狗强盗,
休得猖獗,着我的手中枪罢 。”举枪便刺 ,柳望怀挺枪招架,
交战三四合,柳望怀架住喝道:“且住,尔乃何人?通下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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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梦雄道 :“吾乃凤阳府英雄李梦雄便是。”柳望怀喝道:“李
梦雄,尔既是英雄,岂不知朝廷无道,任用奸佞。今又无故游
幸苏州,劳民伤财,我等为民除了大害。将军何不同我等共杀
昏君,以取富贵?”李梦雄大怒道 :“好强盗,敢来劫驾,尚
自多言 !”举枪便刺,柳望怀道 :“不识生死的匹夫,死得不
值 !”二人你去我来,战到二三十合。
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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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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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梦雄与柳望怀战到二三十合,这李梦雄一杆枪,好
似银龙出水,又如玉蟒翻江,杀得柳望怀满面是汗,喝令喽罗
上前围住。喽罗一拥围住,李梦雄前遮后隔,左钩右拦,一边
交战一面吩咐军士,只可守营,不要助战。
且丢开前营之事,单说后营。李桂金本是女中豪杰。一闻
劫驾,只令军士,“固守营前,不可帮助,我好放心大战。”即
拔剑上马,遥见来了一队响马,尽是面擦五色。当先一汉,红
巾红战袍,黄金锁子甲,坐下红点马,手执一把大砍刀。李桂
金喝道 :“强盗慢来,俺李锦云在此 。”吴仁牛便骂曰 :“我
们太行山好汉,大队来齐,尔乃白面书生,敢来送死!着我的
刀罢 。”举起大刀望李桂金当头砍来,李桂金把左手剑望上一
架,喝声 :“休要慌忙 。”那剑正砍着刀口,火星迸溅。吴仁
中便震得两膀苏麻,叫声“好厉害的家伙 。”李桂金道 :“你
既知我的厉害,何不束手受缚?”即挥动右手,一剑砍去。吴
仁中大怒喝道 :“休得逞强 。”举刀来架住,回手亦是一刀砍
来。二人各展本领。这李挂金双剑恰似飞云闪电,好不十分厉
害。吴仁忠暗想:刘公公称并无大将英雄,这厮为何如此猛勇?
便喝问道 :“尔这厮,官居何职?”李桂金道 :“俺乃凤阳府
义士李锦云 ,并无官职 。”吴仁中闻言骂道 :“尔既无官职,
为何前来讨死?甚为不智。不如归降俺家,共享富贵 。”李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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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道 :“尔死在眼前,尚敢多言 。”二人又战至二十余合,吴
仁中抵当不住,喝令喽罗一半困住李锦云,一半冲杀进营。喽
罗领令,冲到营前。御林军放箭射住。李锦云虽勇杀,不得出
重围。喽罗虽勇,亦近不得李桂金。此时前后大战,并众客商
呐喊,声闻天地,山谷应声 。万飞龙乘势领军杀向御营前来。
军士连忙报入御营。
且说正德天子因天气酷炎,尚在帐中未睡,忽闻得外面喧
闹。大惊,正欲打听,只见军士报入营道 :“启万岁,有响马
来喝劫营,请旨退敌 。”正德大惊道 :“如此怎么好?”十二
指挥官齐奏道 :“黑夜交兵,难知虚实。臣等分六人出御营挡
住,六人保驾,便可无虑 。”帝道 :“有理,快去退敌 。”六
名指挥官便出御营。
正德令小监速宣刘瑾,前来商议。小监忙奔到刘瑾处,只
见刘瑾只是装睡,任唤不醒,小监年在呼唤。正德又差小监前
来急唤,刘瑾觉得不好意思,假作朦胧睡醒。问道 :“何事如
此着急?”小监道 :“天大的事,公公还在睡梦中么?”刘瑾
道 :“怎样哩?”小监道 :“盗贼劫驾,朝廷宣召,还说是着
急不着急?”刘瑾道 :“盗贼何惧之,何必大惊小怪 。”正德
又差小监来催,刘瑾方上马,从后堂进营,至帐中朝见道:“陛
下有何圣谕?”正德着急道 :“此乃什么时候 ,卿还要朝见。
外面响马劫营,未知如何?卿快去看来 。”
刘瑾领旨奔出营前,见指挥官正在督军士放箭,响马虽众
不能近营。刘瑾暗想 :“待我吓走昏君方好 。”即走入营,一
路高声叫道 :“贼人杀进营来,要命的快快逃走 。”三军在营
中,不知交战胜负,闻得此言,纷纷乱闯,一时鼎沸起来。正
德越加惊恐忙问道:“外边胜负如何?”刘瑾假作惊慌道:“贼
人众多,官军不能抵敌,陛下速走为上 。”正德闻言,急唤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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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带马前来与朕逃命。指挥官阻住道 :“贼人若胜,军士必逃
入营。今军士无回,必是两下拒敌。故此喧闹。且陛下守住御
营,群臣方好来保驾。若是逃走,我走一步,群贼赶一步,群
臣又不知处所,怎能保驾?”刘瑾道:“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若待贼人进营,已是逃走不脱。陛下切勿迟延自误。”正德道:
“果是逃走为上 。”忙上马,从后营逃走 。指挥官一齐保驾,
一声呐喊,御营早已挨挤倒了。万飞龙即传命 :“俱听响箭追
赶 。”
且说此时正德天子,只有六七百御林军保驾。其余跟随不
着,四散奔逃。刘瑾身边俱是响箭,箭上尽刻吏部天官刘文俊
字号,为日后好图害刘文俊的。刘瑾见响马追赶失错,便喝声
强盗慢来,即放一响箭。官兵怆惶中,哪里有听得?响马却留
心细听,即循响箭赶来。忽见前面土山却不高大。刘瑾想:若
如此追赶,焉能结束昏君性命?不如骗他上山围住,方不能逃
脱。忙奏道 :“陛下可暂住此山,群臣好来救驾。”指挥官道:
“此山低小,不可驻足 。”刘瑾道 :“兵法云:登高临下,如
拉腐草。正好驻足 。”指挥官道 :“公公所云兵法,有登高临
下者,乃乱山接壤,围之不住,逃之有路 。今此山零零碎碎,
倘敌人将山围住,粮道水道俱绝,不上半日,枯焦饥饿,如何
挡得?”正德道 :“朕遭此厄已心胆皆碎 ,且暂驻此山将息。
俟救应至,再作商议 。”遂上土山。众军士跟随,指挥官令军
士,守住各路口。
那万飞龙见天子逃上土山,大喜,令喽罗催大小头领快来,
共捕昏君,一面令将土山围住。此时柳望怀、吴仁中正困李梦
雄兄妹。闻得此报,即令喽罗一半围困,自带一半喽罗赶到土
山 ,重重围住。三个头领立马在火光下大叫道 :“昏君听着,
尔无故游幸苏州,劳民伤财,以致天怒民怨。吾大军百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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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下山归降,不失封侯之贵。倘再迟延,杀上土山,玉石俱焚,
悔之何及?”正德天子在山上,见如此凶恶,叹道 :“天作孽
犹可为 ,自作孽不可活。朕无故招此横灾,真是上天谴责 !”
众指挥道 :“陛下不须过虑,贼人虽众,料难上山 。”三贼首
在山下喝令喽罗,寻路上山,擒捉昏君。喽罗一声发喊,各寻
路上山。喜幸山上有石头打下。不须臾,石头已尽。众指挥奏
道 :“事急矣!待臣等下山,拼命杀退贼人再走 。”正德道 :
“此言大是 。”众指挥即令军士守住山口,方冲下山杀来。贼
众上前迎敌大战不表。
再说李梦雄,因贼人去围天子,方出重围 。寻不见御营。
月光下正遇着李桂金,便问道:“圣上何在?”李桂金道:“我
被贼众困住,方出重围,怎知详?”李梦雄道 :“尔看贼人俱
奔西北而去,朝廷必在那里,我们可跟寻前去 ,自得相遇 。”
兄弟即向西北而去。果见许多贼人围住,山上亦有些人马守住。
李梦雄道:“若从一路杀进,贼人便好迎敌,我从左,尔从右,
杀进方好 。”李桂金道 :“正是。”李梦雄从左边大喝道:“贼
人快快让路,俺李梦雄前来救驾 。”贼人大惊道 :“不好,李
梦雄来了 。”柳望怀大怒道 :“这匹夫偏又来送死 !”令喽罗
小心迎敌。李梦雄左手挺枪,右手执剑,远用枪挑,近用剑砍。
人逢人倒,马遇马翻,好不厉害。李桂金两股剑好似蛟龙出海,
上下升腾,从右边杀进。喽罗大叫 :“李锦云踏营来了 !”一
拥上前困住。李桂金见有骑马的,知必是头目,即用手箭打下
马来。
此时天色微明,先是众指挥在山下交战 ,军士守住山口。
山上只有正德在前。刘瑾勒马在后,心想:此时不下手,更待
何时?即向腰间去拔宝剑,方从鞘中拔出一半时,要晓得正德
天子,洪福齐天。忽见山下李桂金一手箭射中一个头目,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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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又见李梦雄英勇无敌,即停手观看。心想:这两个匹夫
是谁?怎么与我结冤?正德因见人忠勇,要问刘瑾,回头见在
背后拔剑,吃了一惊道 :“刘瑾尔在朕背后拔剑何为?”刘瑾
忙奏道 :“奴婢见贼人众多,恐冲上山来伤圣驾,因恐剑长一
时仓皇拔不出鞘 ,预先拔出半鞘。贼人若上山,奴婢即架住,
陛下好得逃走。”正德道:“卿真乃忠义,怪不得寡人爱惜。贼
未上山,卿先拔剑等待,假使众人似卿如此忠义,何患贼人不
灭?天下不太平乎?”刘瑾暗想:好昏君,人人似我,尔已死
多日了。但刘瑾虽一时巧言瞒过,即是心寒,连剑柄亦不敢摸
了。后人论刘瑾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实为失算。正德谓刘
瑾道 :“难得那两员少年将官,真是英雄,更兼手箭厉害,未
知何人?”刘瑾对道 :“奴婢亦不认得这两人是谁?俟贼退问
明。”
且不说山上君臣。单说众指挥官见李梦雄兄妹施勇,各舍
命向前。喽罗死伤极多,一齐退下逃走。众官并李梦雄兄妹追
赶,正德对刘瑾道:“可速宣众官回来,并问那二少年来历 。”
刘瑾赶到半山,令军士高叫道 :“朝廷宣众官休赶,并宣那用
箭的二少年壮士回来论话 。”众官俱勒马回来。李桂金对李梦
雄道 :“我是女流,不便面君,哥去面圣罢 。”李梦雄遂勒马
上山,至驾前下马,俯伏朝见。正德道 :“卿乃何人?官拜何
职?那使手箭的为何不来见朕?”李梦雄奏道 :“臣乃山东凤
阳府人,系正统天子朝中一等侯李勃之孙,名李梦雄,尚是白
丁 。那使手箭的乃臣胞妹李桂金,女扮男装,诈名锦云便是。
兄妹因到同州访亲,遇见响马劫驾,故来救驾 。”刘瑾在旁暗
恨一声,好事被他兄妹冲散。若不封官,难以报怨。便奏道 :
“李梦雄兄妹有功,理当封他官职,留京任用。”正德道:“此
言正合朕意 。”即封李梦雄道 :“朕今先封卿救驾武状元,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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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再授现职重用。尔妹俟完亲时奏闻加封。李梦雄奏道:“臣
蒙恩封,恐陛下仓皇忘记,有负圣恩,乞赐一信物为凭 。”正
德道 :“此言有理 。”便拔出剑,将龙袍内襟割下一角,付与
李梦雄道 :“卿异日可执此为凭 。”李梦雄接过,谢恩毕,奏
道 :“贼人虽去,必将复来,请速下山为妥 。”帝道 :“朕今
亦不游苏州,卿可同众将在前开路,保朕回京去罢 。”
李梦雄领旨上马,同众将官下山,会见李桂金,说明恩封
之事。李桂金大喜。兄妹遂同众官军起身,帝随后,同刘瑾下
山。
刘瑾即向袋中取出一支响箭,余者尽弃路上。密奏道:“怪
不得贼人追赶紧急,谁知驾前大臣通贼 。”正德大惊,问道 :
“朕驾前谁人通贼?”刘瑾道 :“臣昨夜逃走,仓皇间闻得响
箭一响,贼人即到。方才下山,见地上有响箭,奴婢拾得一支,
却是刘文俊的剑号。此必刘文俊串通,令心腹跟驾,以为贼人
眼目 。”正德道 :“响箭何在?”刘瑾递过响箭。正德看见杆
上刻着吏部天官刘文俊姓名,不觉大怒道 :“可恨这老贼,敢
害寡人,希图天位,可恼!可恼 !”刘瑾道 :“趁刘文俊在常
州,未知败露,奴婢赶往擒捉。到苏州拿其满门,以正国法。”
正德道 :“理当如此 。”遂在靴桶内取出金篦令箭,付与刘瑾
道 :“卿可速往常州,擒捉刘文俊,后到苏州拿其眷属 。”刘
瑾奏道:“刘文俊通贼,今幸响箭为证。陛下切勿使百官知道。
恐百官不知事情保奏,反费陛下龙心 。”正德道 :“寡人知道
了,卿速往行事 。”刘瑾领旨分别。只因李梦雄兄妹并众将在
前开路,故不知谋害刘文俊事体不表。
且说刘瑾分路遇见喽罗,嘱道 :“尔速去报尔头领,说只
有李梦雄兄妹英勇,并无救驾。可速回来擒捉昏君要紧 。”说
罢遂赶向同州,来至城下,叫开城门 。原来同州城文武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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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已知是劫驾,奈兵少,恐城池有失,故不敢救驾。今见是
刘瑾到,慌忙开城接到府衙坐下。拜见毕,刘瑾放刁道 :“离
城不远 ,便有强盗如此猖獗,小民何以聊生?公等纵寇为患,
未为无罪 。”众官失色对道 :“公公有所不知,某处实是无歹
人。此必是外方知圣驾到,前来劫掠的 。”刘瑾冷笑道 :“公
等说得亦无不是,只怕日后天子面前说不过 。”众官惊得默默
无言。刘瑾道 :“快点三百军,俱带干粮,跟随咱家前赴常州
公干 。”总兵官忙点齐军士随向常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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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回 

司礼监密捉忠良 

且说刘瑾对众官放刁,又令点得三百军 ,随向常州而去。
这里地方官议论 :刘瑾即已放刁,若不行些贿赂,他回京日,
必定奏请,将我等提京审问一番。那时纵得无事 ,即亦晦气。
不如聚众俟候他回来,买嘱买嘱为是。
且慢表众官收聚银两之事。单说柳望怀等闻喽罗回报刘瑾
之言,知无救兵,遂回军再赶。此时太平时景,地方官既失准
备,况奸臣贪财勒索,文官尚有人命民词可以赚钱,武官只将
兵丁以少报多。各处军士明称一万,实无七千,却又推闲在家,
临急哪去调兵?又要守城,焉能救驾?只好紧闭城门坚守而已。
那一日,正德天子闻报:响马追来 ,又见后头尘起迫近,
道 :“不意贼人如此凶恶。黑夜点灯,情有可说,白天亦敢猖
狂,怎么是好?”众将道 :“前面乃是同州管辖淳仁县,但是
山僻小县,不甚坚固 。”正德道 :“今事已急,暂且躲避,再
作商议 。”君臣即向淳仁县进发 。时淳仁县城中只一员都司,
一名知县。闻得圣驾降临,忙出城跪接。君臣进城,正德传旨,
令众指挥带下御林军,并点民兵上城池把守。帝到县堂坐下道:
“惊杀寡人。”众文武奏道:“必有邻近救兵前来,不须过虑。”
即备上酒席。日已傍晚,帝饥渴难当,即便饱饮一顿。地方官
安排酒饭与官军充饥。
是晚,柳望怀对吴万二弟道:“谅此山县,破之容易。”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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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整顿攻城,点起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喽罗呐喊攻城,城上
打下石头,射下弩箭,纷纷如雨。喽罗竭力攻打,不一时城上,
弩箭石头已尽,只得拆毁近城民居,将瓦片砖石打下。
守到三更后,民后渐渐困倦,不料来了一位栋梁大将,乃
是英国公张茂。这张茂,张德之子,自十八岁袭职至今,年经
五旬余,东征西讨,屡立奇功。更兼伊父张德,自救正统天子,
北狞回鸾,血战四载,立下大功一百余次。正统君特封世袭英
国公,赐御鞭一把,上打昏君,下打奸臣。自洪治末年,因西
番大国金王,死无嗣,属下七十余国,造反无常。张茂带兵三
万,前往抚劝并用。不意番国太多,延及数年,方得安静。知
正德信任刘瑾,卖官鬻爵,故速回兵。至半途已知正德游幸苏
州。恐其有失,赶到西平关。即将三万军内挑了五千精壮马军,
赶赴苏州保驾,余兵尽发回京。一路赶紧望同州前来。早间便
闻杀喊之声,已料必是劫驾,即催促人马前来。沿途探马来报,
响马围住圣驾,在同州淳仁县城内。张茂随催军赶来。
且说柳望怀等攻至三更后,忽见后面火光冲天,探马来报:
“启上大王,有队官军杀来,旗上尽打英国公旗号 。”柳望怀
道 :“久闻张茂乃是夙将,久往大金和番,未知几时回来。今
既探听前来,必一大战 。”传令将喽罗分一半围住攻城,提防
城中杀出,一半随三头领来到路口列阵,俟候交战。破了张茂。
再打破了城池,擒捉昏君不表。
再说英国公张茂正赶路,探子报道 :“启千岁,前面有贼
兵阻住,排阵候战 。”张茂大怒道 :“本藩数年不在中原,盗
贼如此横逆 。”令家将取披挂前来,英国公穿带停当,绰了金
枪,悬鞭挂剑,勒马带军来至路口。将枪一摆,队伍分开。柳
望怀对二弟道:“尔看敌军,队伍严明,刀枪锋利,人强马壮,
真是劲敌,须要小心迎战 。”正言间,只听得一声号炮,阵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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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大纛高标,金字绣着“世袭英国公天下兵马大元帅张茂”。
你看英国公张茂生得身高体壮,面如淡墨,满口葱白胡须,头
戴二龙闹珠金盔,身穿锁子龙鳞黄金甲,内衬皂绫绣袍,坐下
乌骓马威风凛凛。
只见英国公勒马上前,见贼首并部下喽罗,俱是面染颜色,
画得花花绿绿。即大喝道 :“何处贼寇,焉敢前来讨死?”柳
望怀马上欠身打拱道 :“来者莫不就是英国公张千岁么?”英
国公道 :“然也,尔既知本藩大名,岂不闻本藩纵横天下,四
十载未逢敌手?快快下马受缚,免吾动手 。”柳望怀道 :“老
将军有所不知,明朝气数已尽,昏君无故游幸苏州,劳民伤财,
以致天怒民怨,我等大军百万在此,老将军何不弃暗投明,归
降我等。倘执迷不误,恐一旦有失,岂不断送老将军半世英名?”
张茂大怒道 :“叛贼死在目前,尚敢饶舌,尝我的枪尖滋
味。”说罢,就把蛇矛向心胸刺去,柳望怀喝声:“休要逞强。”
将枪架开 ,回首亦是一枪刺去。英国公一声枭喝“丢开罢 !”
柳望怀身子在马上摇了一摇,战马倒退四五步。叫声 :“老匹
夫果然好厉害。名不虚传 。”张茂喝道 :“这等无本领,亦敢
来劫驾 !”柳望怀即奋勇战到十余合,杀得满身是汗,呼呼喘
息,招架不住。吴仁忠见了,忙舞刀上前夹攻,英国公大叫道:
“一个不济,两个齐来,让尔两个夹攻,方知我的厉害 。”即
摇动蛇矛与二贼力战。这杆枪好似飞云闪电,急雨狂风。不上
十余合,二盗首又是抵当不住。万飞龙大叫道:“罢了,罢了,
若不擒这老贼,丧尽我们的英名了。”即策马横刀,上前相助。
英国公喝道 :“便让尔三人同死,方使尔等死得无怨 。”三强
盗亦喝道 :“老贼若胜得我等三人,方算尔是个豪杰 。”英国
公乃是老成大将,久经沙场,杀得性发,吼声如雷。追得三人
好似走马灯一般,团团旋转,不能近前。又战有四十余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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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望怀情知难胜,拨马回阵。叫声 :“老贼凶恶,我等去
罢 。”吴仁忠、万飞龙见了,也败下来。张茂将枪稍一招,喝
令三军上前掩杀,自己当先冲上阵前来 ,三军俱各奋勇冲杀,
喽罗大败逃走。
英国公追赶四五里方才收军,回至城下叫门。城上官员先
是闻城外喊杀,恐是贼人诱敌,故不敢开城 。今见是英国公,
忙在城上拱身道 :“请千岁候奏闻迎接 。”英国公道 :“快去
奏闻 。”指挥官赶到县堂奏道 :“启万岁 ,今有英国公张茂,
杀退贼人,现在城下候旨 。”原来英国公为人刚方正直,又有
御赐金鞭,正德亦怕他三分。闻奏前来,一忧一喜。喜的是张
茂退了贼人,忧的是无故去云游惹祸,张茂必有一番言语罗嗦。
即传旨开城宣进。指挥官领旨来到城上,开门迎接。
英国公令人马暂停城下,自勒马进城问道:“圣驾何在?”
指挥官道 :“现在县堂 。”张茂来至县前下马,进至阶下,俯
伏奏道 :“老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正德令赐坐慰劳道 :
“难得皇叔杀退贼人,其功非小。谅必大金国安静,皇叔故得
回来。”张茂奏道 :“臣因大金国无子,又不立嗣,一旦暴亡,
皇族争立 ,属国造乱。臣劝抚并用,故缓年久,方得回军 。”
正德道 :“难得皇叔辛苦,又怎知寡人被劫,前来救驾?”张
茂道 :“臣在边廷 ,深知陛下登基后,任用刘瑾,国政废弛,
劳民伤财。”正德道:“刘瑾不过小心侍朕,并不干预国政。朕
因慕苏州锦绣繁华,遂欲一游。谁知盗贼如此猖獗。非皇叔救
驾,寡人几乎不免于祸 。”张茂问道 :“此非陛下要游,还是
刘瑾奏请游幸的?”
按张茂只是怀疑刘瑾为沿途为勒索地方官银 ,奏请云游,
并不知他暗中又通贼劫驾。正德闻奏,暗想 :“刘瑾本是好意
要朕游耍,使朕快乐,如实说,岂不累刘瑾,被张茂见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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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答道 :“此乃寡人自作其孽,并非干刘瑾之事 。”张茂道 :


“原来如此,这也罢了。只是何人保驾,却纵容盗贼如此横行?”
正德道:“保驾人是吏部天官刘文俊 。”张茂道 :“这又奇了?
刘文俊乃是文官,如何保驾?”正德道 :“朕思游幸内地,亦
不争战,故令文官保驾。”张茂道 :“刘文俊为何不在御前?”
正德思张茂初到,不知委曲,若说刘文俊通贼劫驾,反有许多
言语。便道 :“刘文俊,朕前日差他到常州催船 。”张茂道 :
“这更差错了,保驾官须当随御驾。如何远离?”正德道:“朕
因出游日久,特令他催船伺候 。”张茂又奏道 :“闻得刘瑾忠
心侍主,乞请来一会 。”正德道 :“朕亦差他出差在外 。”张
茂暗想 :“我既回朝,终有日相会,须使他知我的厉害 。”便
奏道 :“今响马已退,陛下可速往苏州游耍 。”正德知张茂嘲
他,答道:“今声响马既退,朕便要回京了,还游什么苏州?”
张茂道 :“此处城池僻小,臣只有五千军士,恐贼退再来,乞
陛下就此起程。”正德道:“亦说得是 。”遂传旨连夜起程。文
武官员送出城外。正德降旨淳仁县文武官员加升一级,所有折
毁民居,照式造还,就厍内支给。文武官员谢恩,正德即向前
途进。
且说柳望怀等,被英国公杀败逃走,一路从同州、常州并
苏州城外经过。各处乡村居民,遭其抢劫财物,掳掠女子。适
逢章士成这一日与人做道场未回,家中女儿章绣锦,亦被掠去,
后来自有表白。
单说那刘瑾,带兵来到常州,已知英国公救驾,心想:俟
回京结果这老贼雪恨。常州官员俱知同州劫驾之事,又闻诏到,
出城迎接刘瑾,进接官亭。吃茶毕,对众官道 :“圣旨着刘吏
部开读 。”众官道 :“刘吏部职在水口督船俟候 。”即引刘瑾
起身,先令人报知刘文俊。原来刘文俊惟知响马劫驾,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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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梦雄兄妹救驾,亦 T 意刘瑾来捉他。报得诏到 ,忙备香案。


及刘瑾到,刘文俊跪下接旨。刘瑾双手高擎御箭,口传圣谕道:
“奉上谕,吏部天官刘文俊通贼劫驾,罪在谋反,特遣六官司
礼监刘瑾,带令箭一支,行往常州擒捉刘文俊后,赴苏州捉拿
家眷。不论男女,尽行锁扭,解京问罪。钦哉无言 。”当下刘
文俊魂飞天外,魄散九宵。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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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回 

李梦雄代岳辩冤 

却说刘文俊闻得诏谕 ,不觉魂飞魄散,跳起身来大叫道:
“冤哉 !盗贼劫驾,我在此实不知情,怎说是我通贼劫驾?”
刘瑾道:“此乃圣上自行访闻,怎说冤枉?况咱与尔本系族亲,
当年要尔保结,尔便推为不相识,可见先生作事周详!若无有
劫驾,难道圣上冤尔不成?”喝令军士把衣冠剥下,带上镣钮。
刘文俊冷笑道:“不妨事,少不得到圣驾面前,自有理论。”刘
瑾闻言暗笑:好痴呆,若使尔见驾,便不算我的手段。即冷淡
答道 :“俟见驾自然无事 。”便对常州府道 :“烦贵州将刘吏
部监禁,候咱到苏州擒捉家眷一并解京 。”常州府领命,押往
牢狱而去。那跟随刘吏部的家人,恐到苏州难免被捉,遂四散
投奔去了。
刘瑾方进馆驿。地方官送礼送席。次日,刘瑾起身,数日
间来到苏州,合城文武迎接。刘瑾道 :“圣旨要着刘吏部妻子
开读 。”地方官忙令人往刘府报信,一面引刘瑾进城。幸得刘
宇瑞自押笼杠回家,近日方闻得同州劫驾,满门惊慌。这一日
早间,刘宇瑞往外边朋友处探信。方才出门,忽报圣旨到。夫
人不知就里,忙令人排香案。不一刻,刘瑾同众官俱到。夫人
跪下接旨。刘瑾宣罢圣谕,夫人惊得手足无措。刘瑾便令绑缚
起来,喝着军士打进府去。众军士如狼似虎,逢人便捉。可怜
一门五十余口尽行拿下 。单单不见刘宇瑞。刘瑾便问夫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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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郎为何不在?”夫人曰:“小儿从前月出外游学去了。”刘
瑾亦不再问,令苏州府押进牢狱,造下囚车伺候。再将家产没
官,田产变卖入库。着知府移文各州府县 ,捉拿逃犯刘宇瑞。
分发明白,刘瑾方进馆驿安歇。
时刘宇瑞正在朋友家中探访劫驾信息,忽见家人慌张入来。
刘宇瑞疑惑,忙起身到旁边细问,家人密报道 :“圣差遣奸监
刘瑾,先捉了老爷 ,又到我府中捉了夫人、小姐及满门囚禁,
闻得又要捉拿公子。不若暂避城外表亲家中,看看如何?”刘
宇瑞闻言,听得叫苦,忙令家人先牵马起身 ,自己辞别朋友,
潜行出城上马。奔到表亲家中哭诉,表亲劝道 :“此事尚未知
虚实,且在此打听,纵使是真,朝中自有大臣保奏,谅必无事。”
且令人入城打听。
且说刘瑾候至囚车完备,将刘文俊全家男女,上了囚车起
行。一路地方官贿赂银两。来到常州,令取出刘文俊同上囚车。
刘文俊见了女儿 ,伤心悲泣曰 :“读书成名,指望封妻荫子,
不料累及女儿出乖露丑,教我怎不伤心?”小姐说 :“但愿爹
爹无事便好,女儿且置之度外 。”刘文俊问明夫人,方知儿子
逃走了,暗暗怀喜。刘瑾钉了囚车,押解起行不表。
且说刘宇瑞探知,英国公救驾回京,家眷起身。便向表亲
挪借银两,要进京打听满门消息。表亲道 :“尔父且被害,你
若进京,倘刘瑾知道,岂不一网打尽 ?”刘宇瑞道 :“不妨,
家父与英国公相得,我暗投他府中,求他一救,自可无事。即
收拾包裹银两,扮作客商,穿上草鞋。又恐府县捉拿,竟向山
僻小路而行。可怜单身步走,凄凄凉凉,一路望北京进发不表。
且说正德天子要回北京,有了英国公保驾,果然邪不近正,
一路便无耽搁。早行晚歇,这一日,来到京城。百官备了龙辇,
到十里长亭跪接道 :“臣等不能保护,致圣上同州受惊,罪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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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死 。”帝道 :“此乃寡人自取其祸,难得卿等守国,有功无
罪 。”众官谢恩。帝上辇进城,百官保驾,百姓争观。英国公
令人马屯扎内教场。
李梦雄与妹子议说 :“我等且租个寓所处安身,俟三日后
奏请受封 。”李桂金说 :“幸吾哥哥讨有龙衣一角为证,不然
岂不前功俱废?兄弟寻了寓所歇下。其时正德回京,令大殿发
出金银彩缎犒赏保驾及救驾官兵。所有阵亡将士 ,尽行恩赏,
录用后人。又令英国公仍掌理团营,总理军国重情。驾退回宫,
文武散朝。
李梦雄过了数日,带着龙衣对午门官说明委曲。午门官即
上殿 :“启奏万岁,今有壮士,自称山东凤阳府人李梦雄,前
在同州救驾,陛下曾封他为救驾武状元 ,又割龙衣着其进京,
面圣受封。现有龙衣一角在此 ,请旨定夺 。”内监取过袍角,
呈上龙案。正德看毕道 :“乃寡人忘怀,果然李梦雄兄妹二人
其功不小,速宣李梦雄进朝 。”李梦雄三呼拜舞,俯伏奏道 :
“李梦雄见驾,愿陛下万寿无疆 。”正德传旨平身。李梦雄立
起身来,正德仔细一看,果然膀阔腰细,犹如粉装的一般。不
觉大喜道:“卿兄妹前日救驾,功劳浩大。尔妹俟完亲时加封,
今赐卿依应科考中武状元,游街三日。太仆寺照例备办执事桥
马伺候。游街三日,然后受职 。”李梦雄谢恩,当殿赐了金盔
金甲,白马簪花,挂了红缎,庭前上马,出午门,人役旗帜随
后,回至寓所。李桂金接见,问知备细,喜说 :“这便不负我
等血战辛苦 。”
李梦雄方出游街,闹动满城男女争观。不料至第二日,刘
瑾已到。这刘瑾在路上思量解刘文俊满门入城,恐被众大臣知
觉保奏。故意延至日晚,方歇在西校场。次日早黎明,令送官
军看守囚车,竟自进宫,午门官忙来迎接。帝在内宫闻报,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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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入问道:“朕命卿擒捉叛贼刘文俊及家眷若何?”刘瑾奏道:
“奴婢奉旨,将刘文俊并男女共五十余口。惟伊子刘宇瑞在逃,
已通行捉拿,谅不久就拿获。奴婢解入城来,群臣不知情,必
来保奏。陛下若宽救,终为心腹大患。倘不赦,群臣势必苦求,
有费龙心 。因将各犯停在西曹,乞降一密旨,着值日刑部官,
前往监斩。文武俱不知觉,且永绝后患,未知圣意若何?”正
德大悦道 :“卿真能人,处置得当。又且两便,有何不从 ?”
便写了诏谕,付与刘瑾道 :“可交与值日刑部前去,午时三刻
满门处斩 。”
刘瑾接诏,来至内阁下问道 :“值日刑部官何在?”只见
走出一位大臣,向前打拱道:“下官值日,不知公公何事故?”
原来此官乃刑部尚书名夏言,乃忠直大臣,后来丧于严嵩之手。
当下刘瑾心知夏言乃刘文俊的忠良党,又想此乃圣旨,谅夏言
亦不敢作敝。便道 :“奉旨着先生前往校场,监斩刘文俊全家
男女 。”即将诏谕递过。夏言大惊,问道 :“刘文俊乃先帝重
臣,何事处斩全家?”刘瑾道 :“此乃朝廷圣旨,先生俱遵旨
而行 。”
夏言称“是”,忙带诏赶到法场 ,见无数囚车。夏言令尽
行打开放出男女,上前见刘文俊道 :“大人何故问罪?”刘文
俊道 :“正不知犯着何罪?”便将昔年得罪刘瑾及擒捉家眷之
事言明 。”今又将我等弃在此处,未知何意?”夏言道 :“年
兄还不知道,刘瑾将年兄放在此处,他却密奏朝廷,令下官前
来监斩,午时三刻便要开刀 。”言未毕,刘家婢仆,闻得午时
便要开刀,一齐大哭起来。刘文俊闻言大惊道 :“老夫还望面
君理论,今却有冤无伸。但未知年兄可能为弟伸冤否?”夏言
道 :“今圣旨已出 ,弟焉能挽回?”刘文俊道 :“死何足惜,
只是枉我反名,实为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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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惊动了百姓,俱要看斩同州劫驾叛贼。是日恰是李梦雄
第三日游街,闻得此信,暗想 :劫驾贼人,并无被活捉的人,
却斩什么劫驾贼 ?便令长班速去打听来。长班领命,须臾间,
回复道:“小的打听到,实乃是吏部天官刘文俊老爷通贼劫驾,
午时三刻,全家便要被斩。现在西曹候斩。”李梦雄一闻此言,
惊得头上失了三魂,脚下走了七魄。叫声 :“不好了,若不打
听,岳父满门岂不断送?”随令 :“执事人役退去,我不游街
了 。”只带一个长班跟往西校场,进了辕门,见满门男女,正
在啼哭,忙赶到演武厅下,下马来见刘文俊道 :“伯父为何如
此?”那刘文俊看见李梦雄这般打扮,必是为官了。便将得罪
刘瑾及擒捉全家、密奏处斩说明 。“贤侄如此盔甲,莫非得了
官职么?”李梦雄道 :“自从那次救驾,圣上念小侄有功,封
武状元。及回京御赐游街,今乃第三日。方才闻风,特来询问。”
正言间,早有官吏报与夏言道:“今有救驾李状元来探刘吏部。”
夏言便向刘文俊问道 :“李将军与年兄是何至交?”李梦雄忙
拜见夏言。刘文俊说明了李梦雄兄妹交婚,着其保驾 。”年兄
请思之,若有通贼劫驾,怎肯使婿媳救驾?自相矛盾 。”李梦
雄对夏言道:“望大人稍后时刻,待末将入奏,以救岳父满门。”
夏言道 :“将军休缓,以速为妙 。”刘文俊道 :“朝廷已信谗
言,贤婿难奏无益 。”李梦雄道 :“圣上若不开赦,小婿愿捐
弃前功,为伯父赎罪 。”
说罢忙上马加鞭奔到公馆,喝令人快取文房四宝前来。李
桂金道 :“哥哥何不游街?匆匆回来 。”李梦雄道 :“等我说
明,他全家已死多时了 。”即坐下作起奏表。李桂金见了方知
委曲,好不作急。只得等待李梦雄去奏禀信息。李梦雄作完表
章,即忙上马,只带长班跟随而去。至午门外下马。午门官问
道 :“李将军到此何干?”李梦雄道 :“因有急务,要进止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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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启请 。”午门官道 :“尔好不知痴呆 ,止禁门乃宫禁之地,


文武大臣非宣召擅到止禁门,即当处斩。快快回去,有事来日
奏闻 。”李梦雄道:“老先生不知此乃重事,须冒死进奏。”午
门官道 :“既欲到禁止门当绑缚罪 。”李梦雄便御盔甲,只穿
衰衣,将表藏在怀中,令长班自行背绑,来到止禁门外,俯伏
跪下。
里面太监问道 :“将军何事奏请?”李梦雄道 :“臣因刘
文俊冤枉,特来奏救。望公公代奏 。”时刘瑾亲在此阻住,恐
大臣保奏刘文俊全家。今闻李梦雄此言,暗恨此贼前日坏吾大
事,今又来保奏刘文俊。原该奏他私到止禁门处斩。但恐大臣
知风保奏。连刘文俊亦斩不成。只得令小监传话道 :“刘文俊
犯罪深重,尔乃未授职将官,焉得妄奏,尔可速退,免陷擅到
禁地之罪 。”李梦雄道 :“只求公公奏闻,小将虽万死无恨。”
内监只是不奏。
李梦雄见午时将到,又不能进宫奏请。急得心如刀割油煎。
谁知来了一位救星 ,乃是五城兵马司张忠见李梦雄如此光景,
早报到英国公府银鸾殿,禀曰 :“启上千岁,今有刘瑾擒捉刘
文俊及满门男女五十余口,停在西校场 。他乃进宫密奏圣旨,
着刑部尚书夏言监斩。午时便要开刀。又有救驾武状元李梦雄
仗义,绑缚叩止禁门保奏。奈刘瑾阻住,不肯奏闻。请令定夺。”
张茂吃惊道 :“刘文俊犯着何罪?全家要斩?”张忠道 :“闻
得刘文俊在同州通贼劫驾,故此要斩 。”张茂道 :“刘文俊乃
三朝大臣 ,怎有劫驾之理?或果有通贼,事情自该表露其罪,
又何必密旨处斩?此必是刘瑾谋害的 。只是李梦雄虽有忠心,
要救他的性命,如何能奏及朝廷?”张忠道 :“此事不如老千
岁保救为妥 。”英国公道 :“是了,且待我进奏,救他一救。”
但未知能救出刘文俊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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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回 
 

小游击受官访贼 
 
    却说英国公闻张忠亲自往救之言 ,要去进朝廷,张忠道: 
“老千岁须快些,倘午时三刻,刘文俊满门休矣 。”英国公遂 
取过令箭,付与张忠道 :“尔可传我令箭,去见监斩官说,留 
下刘文俊,俟圣旨再到,方可开刀 。”张忠应声诺,领令箭在 
手。方要下殿阶,英国公叫声且住,嘱道 :“尔可在校场看守 
刘文俊,倘无圣旨到,刘文俊有失,即斩尔首 。”张忠领令上 
马,飞奔西校场而来。将英国公令箭谕监押官。夏言本意欲救 
刘文俊,但无法可救,今见英国公令箭到,心中暗喜:刘文俊 
有救了。 
    那英国公,见张忠已去,亦遂上马,来到午门,直至金鸾 
殿。执殿官上前迎接,英国公移绣墩坐在殿旁,令执殿官“速 
唤李梦雄前来,本藩要问话 。”执殿官领令,来到止禁门,对 
李梦雄道 :“是尔的造化,英国公在殿上,尔可恳求他,必代 
尔请驾临朝 。”李梦雄闻言,喜从天降,站起身来到英国公面 
前跪下道 :“刘吏部并无劫驾,请千岁请天子上殿,容末将保 
奏 。”英国公道 :“尔且起来,尔怎知刘吏部定无此情,便敢 
保奏?”李梦雄道 :“千岁听禀 。”遂把兄妹两下交婚,及代 
委保驾事情一一说明。又道 :“刘吏部果要劫驾,怎肯委我兄 
妹保驾?只此便知无有劫驾之理 。” 
张茂闻言,方才明白,此必刘瑾谋害是真。便唤执殿官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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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藩敲鼓,请驾临朝。执殿官称“是 。”领命,即令武士敲起 
景阳钟,擂动龙风鼓。钟鼓齐鸣,文武官员齐集。众大臣闻知 
要斩刘文俊全家,俱各着惊,早有看守金鸾殿的小监报知刘瑾 
道 :“今有英国公张茂请驾临朝 。”刘瑾暗恨 :这两个匹夫, 
同恶相济,今已隐瞒不过了,只得来至偏殿。 
    正德问道 :“何人敲动钟鼓?”刘瑾奏道 :“只因救驾武 
状元李梦雄擅到止禁门,妄保刘文俊 。奴婢念他有救驾之功, 
不行奏请治罪。不料英国公不察是非,竟敲动钟鼓,故此闹动, 
乞陛下当以国法治之。”正德心中不悦,想张茂虽是先帝大臣, 
亦不该如此妄动。即到宫殿坐下,群臣朝见毕。分列两旁,帝 
带怒容宣张茂±前问道 :“卿有何急事,请朕临朝 。”张茂奏 
道 :“臣因李梦雄有事启奏,不能面君,臣故为其请驾登殿。” 
帝因张茂乃栋梁大臣,不便发作,即厉声高叫道 :“李梦雄乃 
未授职武将,何事擅到止禁门,以致张茂请朕临朝 。”李梦雄 
叩头道 :“臣罪该万死,但今事出有因,只因吏部尚书刘文俊 
含冤负屈,臣故冒死代其伸冤 。”帝道 :“人心难测,尔怎知 
刘文俊,决无通贼劫驾?”李梦雄奏道 :“陛下容臣分诉 。” 
即细把兄妹两下交婚事情奏明。“陛下呵,刘文俊若果通贼劫 
驾 ,怎肯令臣兄妹保驾。且是夜劫驾之贼人,皆是山东音语, 
并非北京及江南腔口。况刘文俊亦是先帝之臣,怎敢做这迷天 
大罪?臣有表章,请龙目亲视 。” 
    太监取表铺上龙案,正德观罢沉吟不语,张茂奏曰 :“臣 
想所有老臣,乃先帝知其忠诚,故拔以遗陛下,以辅社稷。今 
言刘文俊通贼,毫无见证,且罪及满门,陛下勿乃厌烦先世尽 
臣乎?舛正德道 :“不必争辨,自有见证 。”回顾内监,令进 
宫取那支响箭来。内监领旨,不一刻,内监取响箭上殿。正德 
令张茂观看曰 :“只此便是见证?”张茂见箭干上刻着刘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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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衔姓名,便问曰 :“怎么此箭是见证?”正德曰 :“那夜朕 
逃走,闻得响箭响,众贼人即随箭赶来。及天气初明,下中于 
地上,拾得此箭,始知此贼串通劫驾 。”张茂问曰 :“未知此 
箭是他人拾得,抑是陛下自拾得 。”正德暗想:老人家言语厌 
烦 ,那时仓皇之际,哪里去讨响箭诬害?朕若说是刘瑾拾的, 
反多言语。答曰 :“就是朕亲拾的 。”张茂终是武将,无有心 
机。暗想若他人拾取,或有加害之弊,既是朝廷自拾,岂有歹 
人捏造,陷害大臣之理?况富贵人人所欲,或者通贼亦未可知。 
正德见张茂无言可答,即日 :“朕念卿重臣,凡事岂可不察虚 
实,便敲钟鼓,请朕临朝,岂不有违国法?”张茂闻言辨曰: 
“刘文俊通贼就是真,亦该明旨审问后,方正罪,使文武咸明 
罪恶 。刘文俊死亦无恨。今陛下乃私捉密斩,群臣不知所为, 
自然见疑 。”正德曰 :“朕所欲密斩,不与众臣知道者,恐众 
臣强求开赦,朕若不作情,违了众臣情面,如若徇情,叛臣反 
得漏网 。此朕省事之计 。”张茂曰 :“陛下差矣!轻事小过, 
犹可保奏,谋反大逆,谁敢多言?刘文俊果有罪,陛下明正之, 
群臣焉敢妄奏?”李梦雄奏曰 :“陛下明见万里 ,岂有通贼, 
响箭反刻自己姓名,自供其罪?此系是奸臣图害。陛下还须明 
察,休使有屈老臣 。”张茂亦奏曰 :“谋反大事,亦难能一箭 
定罪。依臣愚见,不如暂赦刘文俊,俟异日获贼对质。若果时 
真,那时斩首未迟 。”正德曰 :“此奏颇为有理 。”传旨令将 
刘文俊全家人口,打禁天牢,候获贼质证定夺。其奴婢尽行赦 
放。 
    惟有刘瑾暗恨李梦雄,想了一计,不如保荐他往山东缉盗, 
谅他难以抵抗。我便好生事结果了他性命,主意已定,使奏曰: 
“奴婢想前日李梦雄曾与贼人大战,方才说是山东响马,不如 
封他到山东做官,兼拿盗贼到京治罪,岂不两便?”李梦雄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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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大喜,忙奏日 :“臣愿前往 。”正德即问刘瑾曰 :“封他何 
职?”刘瑾心恐帝封他高官,倘攻破三界山,反为不美。随奏 
曰 :“李梦雄救驾有功,可封为山东登州府游击之职 。”这正 
德乃逍遥天子,哪里计及游击之职,乃是卑微之官。即降旨封 
李梦雄为登州镇游击 ,用心捉拿劫驾强盗。李梦雄叩头谢恩。 
那张茂见刘瑾只奏封李梦雄为游击,心中暗恨,又料字梦雄必 
不领旨,朝廷定再加封。谁知李梦雄反急谢恩。思欲代奏加封, 
又怕朝廷怪其多事。顷刻间文武散朝,驾退后宫。 
    李梦雄即到英国公府叩谢。英国公即传进银鸾殿。李梦雄 
下拜道 :“方才若非老千岁鼎力,家岳一门,已做刀头之鬼。” 
张茂道 :“将军请起.令岳忠心为国,本藩理当保奏,非为一 
己私情。但朝廷适才实欲封尔显职,因被刘瑾所阻。将军若不 
领旨,本藩再为启奏天子,必封尔为提镇。不料将军竟然谢恩。 
本藩欲为尔启奏,奈先已触恼圣衷,故木便奏。但不知尔救驾 
之功,怕无有个游击可做么?乃急急谢恩何故?”李梦雄说 : 
“末将非不知老千岁大德,但思劫驾大盗,必隐匿深山,若为 
提督,行动必须奏表。贼人知风,反加提防。今为游击,若知 
贼人风声,立时可往擒捉,更为便捷 。”英国公道 :“将军若 
小心营务,捉拿盗贼。吾即奏封尔显爵,切勿以卑微懒惰,有 
误军事 。”李梦雄道 :“多蒙老千岁明训,敢不拜聆!只是家 
岳一家亲属,还望怜其无罪,垂顾一二 。”英国公道 :“这却 
容易 。”随写了一张谕帖,着家将同李梦雄到天牢去见狱官。 
且说 :“刘吏部乃无辜受屈,候获贼对质,便可释放,就是一 
员正直忠臣,着狱官小心照顾,不许拘束 。” 
    李梦雄拜谢,同家将上马,直来至天牢门下马。拜见了狱 
官,呈上谕帖,说明来意。狱官对家将道 :“烦禀上千岁,说 
下官领命 。”家将辞别回去,狱官随引李梦雄进牢。原来狱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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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刘文俊乃是忠良大臣,又有英国公保获,虽在天牢,并无刑 
俱拘束。只是青衣小帽,另住一问小房。刘文俊见李梦雄前来, 
忙问曰 :“多承贤婿保奏,未知圣意若何?”李梦雄拜见,同 
狱官坐下 ,便将英国公保奏,自己封官拿贼,及英国公谕帖, 
托狱官照顾之事说过。又言:“岳父暂住天牢,小婿或到山东, 
缉获劫驾贼人进京,岳父便可无事 。”刘文俊曰 :“难得英国 
公美意,贤婿费心,老夫异日图报 。”李梦雄道:“至亲骨肉, 
何云客套 !”刘文俊道 :“贤婿到山东,须要小心 。”李梦雄 
道 :“小婿晓的 。”随拜别刘文俊、狱官,回寓所来,对李桂 
金说明。李桂金方才心安。自此兄妹商议后日起程。 
    再说英国公因念李梦雄少年英雄,令家人代他到兵部,讨 
了文凭部照,交付李梦雄。因要缉访盗贼,不带随从,只嘱李 
桂金依旧男装。李梦雄先到天牢拜辞刘文俊,复到英国公府来 
辞英国公道:“末将此去,要沿路密访劫驾响马。恐上任迟延, 
求千岁遮盖 。”张茂道 :“天下武将、兵权,在吾掌握,就有 
延缓无妨 。”李梦雄即回寓所。至后日兄妹装束上马出京。路 
上李梦雄对妹子说 :“贤妹,尔前日在同州,改名李锦云,贼 
人已知尔是女流。今不如诈称刘宇瑞,尔我郎舅相呼,方无破 
绽 。”李桂金说 :“然 。”从此即称为刘宇瑞。一路望山东山 
僻前来。暗访响马踪迹。按下慢表。 
    且说苏州城外章士成,自前日在人家作事,闻得贼人在同 
州劫驾败走窜常州、苏州 ,沿路掳抢民家女子,章士成大惊。 
收拾回家来,见门户大开,家器物件俱空。女儿不知何处去了? 
慌慌张张询问邻里,方知那夜被响马掳去。啼哭了一夜。至次 
日,心想女儿节烈,决不从贼,势必难保,遂打听得知那些劫 
驾贼人,尽是山东响马。心想不如将家当尽卖,往山东找寻女 
儿,必须同在一处。主意定了,遂将家产并道士笼箱变卖,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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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银壹百两 ,收拾包裹,穿了草鞋,竟向山东暗访女儿消息。 
受尽苦楚,非止一天。这一日来到登州、青州交界地方,路绝 
行人。至日午,行到一座凉亭,意欲暂坐凉亭歇息,忽见亭上 
先有一少年书生,坐在亭干上,包裹放在身边。章士成即上前 
作礼道:“老汉远路辛苦,借坐一刻 。”那少年亦起身答礼道: 
“小生亦是走路过此,不妨同坐 。”章士成就解下包裹,对面 
坐下道 :“听足下声音,好似苏州人 。”那少年道 :“小生正 
是苏州人 ,老丈声音莫非是同乡么?”章士成道 :“正是 。” 
少年道 :“老丈居住是在城内?在乡村?高姓尊名?”章士成 
道 :“不瞒足下说,老汉乃苏州城外居住,姓章名士成,做个 
道士 。只因先人传下此生活,老汉也习此业,非比江湖术士, 
藉口骗人,敝处人人见老汉诚实,称为章阿伯。”少年道:“观 
章阿伯实乃老诚朴实人,名不虚传,但未知何故到此?”章士 
成垂泪,便把女儿被贼掳去,要来寻访消息之事说明。且问足 
下姓什名谁?苏州何处居住?”少年道 :“今日便是他乡遇故 
知 。”就说出 :“阿伯是诚实人,必无泄漏相害之理 。”章士 
成讶然道 :“足下怎说这话?就有毛病对老汉说,实充妨碍。” 
    未知少年说什么名来?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                       ・100・ 
 
 
第 17 回 
 

桂金急病投匪店 
 
    话说那少年对章士成道 :“小生姓刘名字瑞,父乃吏部天 
官刘文俊便是。”章土成吃了大惊道 :“原来是狮子街刘公子, 
失敬了 。”刘宇瑞道 :“岂敢 。”章士成道 :“请问公子为何 
单身到此?又似远行之状?”刘宇瑞叹道:“都为着公子之称, 
故受此颠沛之苦 。”就把伊父亲被刘瑾图害,满门解京,未知 
生死,要进京打听消息细细言明。章士成叹道 :“如此,公子 
与我俱是全家流离可怜 。”刘宇瑞道 :“阿伯只一令嫒失散, 
怎说全家?”章士成道 :“公子差矣,公子人口多,老汉人丁 
少 ,也是全家。只是要进京,到此却不晓得走错了路径么?” 
刘宇瑞道 :“我前要进京,因闻得全家被害,幸亏救驾武状元 
李梦雄保奏,暂禁天牢。今李梦雄到山东登州镇为游击,故欲 
往登州,见李梦雄探知信息 。”章士成骇问道 :“李梦雄莫不 
是山东风阳府一等侯李勃之孙么?”刘宇瑞道 :“正是,阿伯 
怎知其详?”章士成道:“李梦雄几时做官?”刘宇瑞道:“闻 
知是同州救驾有功御封的 。” 
    章士成闻言,暗想目力高强,李梦雄骤然加封。女儿若在, 
岂不是一位二夫人?我便是外太翁了。垂泪道 :“原来李梦雄 
亦做官了,可惜!可惜 !”刘宇瑞不悦道 :“章阿伯闻得家姐 
夫封官,为何反下泪可惜的话?却是奇怪 。”章士成闻言,越 
加着急道 :“欲云无女 ,莫贪佳婿,李梦雄乃是老夫的小婿。 
 
 
 
 
 
 
 
 
 
 
 
 
 
 
白牡丹                       ・101・ 
 
公子却见我失脱了女儿,晦气易欺,连无缘的女婿竟要夺去为 
妹夫,实是我的女婿 。”刘宇瑞道 :“偏是我的姐夫 。”章士 
成说 :“当真我的女婿 。”二人只管争辨 ,刘宇瑞回心一想, 
摇手说 :“章阿伯休要讨得便宜,我说的是姐夫,你说的是女 
婿,宛然尔与我竟是父子之分了?请问阿伯,几时与李梦雄结 
亲的 。”章士成就把某月日李梦雄兄弟初到苏州,与他结亲之 
事说明,刘宇瑞闻言愠色暗想:他结亲在先,不料李梦雄作事 
如此糊涂,岂不误了姐姐终身大事! 
    章士成见刘宇瑞沉吟,便问道 :“公子却怎样也与李梦雄 
结亲哩?”刘宇瑞道 :“不意李梦雄作事颠倒,据尔所说,尔 
的婚事在前,我的姻事在后。”便将李梦雄入城招亲说了一遍, 
又因见章士成认李桂金是李梦雄兄弟,便未说李桂金改装之事。 
章土成喜道 :“公子不必迟疑,依此看来,两下无差,竟是尔 
的姐夫,亦是我的女婿了 。”刘宇瑞道 :“岂有此理?古人云 
一马不挂两鞍 ,李梦雄虽如此糊涂 ,少不得后日另有一番言 
论 。”章士成道 :“实不相瞒,我因见李梦雄心下嫌我们门户 
低微 ,故将小女愿送他为侧室 ,令妹乃是正室,岂不两下无 
差?” 
    刘宇瑞方才欢喜道 :“原来如此,老丈与我亲上加亲,实 
乃有缘,故能相会。但小生从来未曾单身出路,还求阿伯同行。 
寻见李梦雄后 ,寻令嫒若何?”章士成道 :“公子出外不惯, 
况歹店甚多,单行实为不稳,老汉愿同往。见了李梦雄,然后 
再觅小女,以尽我的情分 。”刘宇瑞称谢。二人起身同行,至 
晚寻店安歇。次日二人出门上路,好不情意相投。章土成对刘 
宇瑞道 :“前日初相遇尔,你我俱未深交。今既同行,尔我各 
一包裹,何不将我的小包袱,收拾在公子的包里,路上又好替 
公子背着 。”刘宁瑞道 :“极是,只是怎好劳动阿伯 。”章士 
 
 
 
 
 
 
 
 
 
 
 
 
 
 
白牡丹                       ・102・ 
 
成道 :“不然两下替负何妨?”遂收拾做一个包裹,两人在路 
上替负。 
    又行了一日,至次日行至广野之处,路绝行人。时日将斜 
西,忽远远林间露出酒旗飞扬,一座大客店,店前摆着一些食 
物,站着五六个高大伙计。刘宇瑞大喜道 :“好了,前面有客 
店可歇了。”章士成也不应答,扯刘宇瑞竟向旁边丛林中便走。 
刘宇瑞不知为何?走了几步才止住。刘字瑞问道 :“方才何伯 
为何如此着急?”章士成埋怨道 :“公子不知厉害么?尔想开 
客店的人无非将本觅利,这样冷落地方,怎容得许多伙计度日? 
明是麻汗药店。若客人进门,药倒了,将财物衣服剥去,捆了 
手足,人肥的切作油煎,人瘦的操作馅,做馒头料用的。难道 
你要进去 ,与他作料肉的?方才不是走得快,他见我是老人, 
尔是后生 ,必强拿谋害 。”刘宇瑞方省悟道 :“多蒙指点 。” 
    正言间,见林下有一座祠庙,章士成道 :“今晚就在此祠 
中歇罢 。”及到祠前,见祠字倾斜,丹青零落,香火断绝,祠 
门亦无匾额。二人进庙内,壁上写着“土地祠”三字。刘宇瑞 
来到座前 ,见座边透入明亮,探头一看,原是旁边僧室倒坏, 
连小门也被人取去,惟有墙。刘宇瑞向神前祝道 :“弟子刘宇 
瑞,因一门遭奸监陷害,死生未卜。伏乞尊神庇佑,得全家无 
事,自当重造祠宇,再整盎身。”拜罢.就在拜石上解开包裹, 
取出干粮,二人饱食毕。章士成说 :“公子就在拜石上睡,方 
无湿气。”刘宇瑞道:“阿伯却在哪里去睡?”章士成道 :“我 
自有处安歇 。”遂将供桌上的香炉取起,放在祠内角上。刘宇 
瑞笑道 :“阿伯尔是吃神道饭,怎好把神炉放在地上,不怕神 
明见怪么?”章士成道 :“不妨,若是尔们便不可如此,老汉 
与神道相熟,从不见怪。”便出祠外取些乱草,向桌上拭净后, 
得两块砖头作枕,就在桌上睡下。刘宇瑞把包裹作枕,章在拜 
 
 
 
 
 
 
 
 
 
 
 
 
 
 
白牡丹                       ・103・ 
 
石上睡下。各人心中有事.又兼金风布冷,玉器横秋,山谷之 
中,凉风透体。半眠半醒。且慢表着。 
    且说那座客店,果然是歹店。因章士成有个同胞姐姐,人 
称为章大娘,嫁在苏州城内李家。丈夫早亡,只生一子,名叫 
李胜康。自十一二岁时,每到人家游耍,不拘财物,即窃取回 
家。章大娘非但不教训,却心中暗喜,再教其小心,休被人看 
见。每见人家孩子只贪戏耍,便想咱今家门有幸,偏生得此子。 
幼时就晓得这等治家,若其长成,岂不更晓得如何治家了?时 
李胜康见母亲称赞,越发认真,一进人家,只图窃取东西。屡 
屡被人捉着 ,及告诉章大娘,反说儿子年幼无知;邻里之情, 
何必苦诉?因章大娘护子不管,邻里只好来告诉章士成。士成 
即往家打骂李胜康,章大娘恐打破了胆,后来手足不伶俐,遂 
阻挡不许责打 。章士成发愤道 :“幼年不督责 ,欲纵他为贼 
乎?”章大娘怒骂道 :“尔好督责,为此绝嗣 。”章士成亦怒 
道 :“若是这等儿子,倒不如绝嗣更妙 。”章大娘道 :“从今 
以后,你休认我为姐。”章士成发愤道:“尔亦休认我为弟 。” 
从此姐弟绝交。后来李胜康长成,果然不务生业,专与匪类往 
来,习得鼠窃狗偷度日。后因苏州米贵,母子遂流落山东。招 
了几个好友,开张这座客店,由章大娘掌柜。客人见其有家眷, 
即来安歇。酒饭里用些麻汗药,麻倒作肉包用。不知断送了多 
少性命 ?近来又新合了一个伙名唤阿酷,乃是醉死望生之徒。 
所有麻倒客商,尽是阿酷开剥。其人生得肚大头尖,面肥睛小。 
这李胜康年经二旬,虽不是豪杰,却亦粗知武艺,生得身长九 
尺,甚是肥大。面肉横生,犹如活蝎。 
    不料是晚,章士成刘宇瑞闪开过后,适有李梦雄兄妹前来。 
亦是该得有事 。这日恰值李桂金感冒风寒,在马上头弦眼昏, 
身热口渴。对李梦雄说 :“妹子遍身骨节疼痛难忍,怎得少眠 
 
 
 
 
 
 
 
 
 
 
 
 
 
 
白牡丹                       ・104・ 
 
一番方好 。”李梦雄说 :“且忍耐,赶到面前,倘有人家借宿 
未迟 。”兄妹赶至太阳西坠,方到这客店。只见布旗扬处,露 
出一个大大的“酒”字,李桂金喜曰 :“前面有店,可就安歇 
罢?”李梦雄说 :“贤妹出外亦久了,还这等不识时务。此间 
地面荒凉,路少行人,这客店如何度日子?必是靠着僻处,夜 
里谋人性命。尔要去安歇,莫不要送残生么?”李桂金说:“前 
日响马劫驾,人马许多,我们亦曾杀过,何惧这几个毛贼?” 
李梦雄说 :“尔焉说这太平话?同州救驾,刀枪相见,此乃明 
枪容易闪。今欲歇店,宿食俱在店中,如何提防得周至?正乃 
暗箭实难防 。”李桂金说 :“妹子实是痛楚,将就歇宿罢 。” 
李梦雄说 :“即如此,我今夜拼着一宵不睡就是了 。”兄妹勒 
马前来。 
    这李胜康等了半日,并无半个客商。忽闻鸾铃声响,忙出 
店拦住马头道 :“天色已晚 ,客官可就此安歇?”李梦雄道: 
“正是,只因我们兄弟感冒风寒,可拨一间洁净房屋,与我们 
安歇。”二人下马,李胜康便叫阿酷,把客官的马带到后养料。 
阿酷上前牵马,李梦雄见其伙俱非良善,阿酷更加凶恶。情知 
这店不能安歇,但无奈妹子身体困乏,只好安歇。随吩咐道 : 
“我们出路人 ,全凭马脚力,须要小心上料 。”章大娘起身, 
迎接道:“这个知道,不必叮咛 。”即引李梦雄兄妹要进房去。 
李胜康见包裹似觉沉重,即蹑足上前,伸手向包裹一捏。李梦 
雄拨出剑回身砍来 ,李胜康闪过一边 ,道 :“客官怎如此凶 
恶?”李梦雄道 :“尔偷摸我的包袱,存心不善,便砍死尔何 
妨?”李胜康假笑道 :“客官认错了,我们这里歹人极多,夜 
间恐有疏失,好意要替尔收拾包裹,免致有失 。”李梦雄冷笑 
道 :“不必费心,我们既敢来此,亦不怕歹人。他若有本事来 
取我包裹,便是他性命不要了 。”李胜康道 :“如此是小人多 
 
 
 
 
 
 
 
 
 
 
 
 
 
 
白牡丹                       ・105・ 
 
言 。”李梦雄亦不答应,入房去了。 
    李胜康密对章大娘道:“看来有些财物。”章大娘道 :“如 
此极好。快去问他要吃酒饭,便用那些药,结果了他 。”胜康 
点头入房,来见李梦雄道 :“小人家有老陈酒,有熟肉包,待 
小人取来伏侍相公,如何?”李梦雄道 :“我们滴酒不饮,包 
亦不用。”李胜康道:“酒包既不要,饭总要的,待小人送来。” 
李梦雄道:“饭亦不要 。”李胜康道 :“莫非要用好麦饼么?” 
李梦雄道 :“麦饼亦不要吃 。”李胜康笑道 :“各不要吃,却 
要吃什么好东西?难道今晚废一餐么?”李梦雄道 :“我们包 
裹里带有干粮,只给尔房钱并马料钱 。”李胜康道 :“等我弄 
些热水,与相公应用么?”李梦雄道 :“热水亦不用,清水烦 
取些来 。”李桂金道 :“兄弟身体不爽快,难得店主人要备热 
水,哥哥怎么要清水?”李梦雄道 :“尔岂不晓事理?目今路 
上专用麻汗药水害人,断送多少英雄性命?尔是要吃麻汗药?” 
李胜康见说出麻汗药的话,便作笑道 :“客官说混话了,清平 
世界,谁敢用麻汗药水害人?”李梦雄曰 :“他人不比你的厚 
道 。” 
    李胜康出对母亲道 :“看不出此人,到是个英雄,况这等 
高大,必定本领高强 。”便把偏偏要吃干粮清水的话言明。章 
大娘道 :“好不晦气。等了一日,却撞着这个钝货 。”李胜康 
道 :“少停,再作商量 。”即取两碗清水送入房来,李梦雄因 
店家在面前,不便开包裹,伸手抽出干粮。兄妹吃毕,李桂金 
即睡下。须臾间,客店关闭,店家照上灯火,叫声客官们安寝, 
即出去了。李梦雄关上房门坐下。 
    未知李胜康如何下手?且听下回分解。 
 
 
 
 
 
 
 
 
 
 
 
 
 
 
 
 
白牡丹                       ・106・ 
 
 
第 18 回 
 

追马匹兄妹中计 
 
    却说李梦雄关门坐下,李胜康出与众人饱食毕,打发阿酷 
先睡,众人在后等到初更 。李胜康对人道 :“等我前去窥探, 
再作打算 。”遂悄悄来到房门缝一看,只见李梦雄仍坐在床沿 
上。时李梦雄方才想着因店主在前,不便开下包裹,物件散乱, 
合当收拾一番。遂将包裹放开桌上,把金银收拾好了,放在床 
上,宝剑放在床头,就在床里背壁坐着。半睡半醒。不料李胜 
康在房外窥着金银,好不动心。回见众人道 :“包裹里多是金 
银,怎样取来受用?”众人道:“少停,踏进房去,杀了就是。” 
章大娘道 :“不可,他两个身材魁梧,那年长的如此乖张,必 
是豪杰。倘弄他不倒,反为不美。他日间说包裹不曾失脱,尔 
们何不候他睡熟,撬开房墙,把包裹偷来?明日塞他的口,使 
他不敢说大话 。”众人应声 :“说得有理 。”挨至二更后,轻 
轻出了后门。是夜天昏地黑,星月无光,至后墙闻得房内鼻息 
之声。即下手挖孔。 
    李梦雄靠在壁墙提防。他忽听见后面唧唧挖墙之声,心中 
发愤,把宝剑掣出鞘来,向案上一拍,喝声 :“狗男女,休得 
妄想,俺在此等候多时了 。”李胜康等吃了一惊,慌忙到林间 
去了。李桂金惊醒问道 :“哥哥为何大惊小怪?”李梦雄便将 
挖孔说明 。“尔可安睡 ,我在此拼作一命 ,今守看他一夜怎 
样?”李桂金称“是 ”。仍然睡去。 
 
 
 
 
 
 
 
 
 
 
 
 
 
 
白牡丹                       ・107・ 
 
    李胜康在林中停了一会方回来。从后门入,见章大娘问道: 
“方才何故发喊?”李胜康摇首 :“是好厉害的匹夫,坐着那 
里提防,一动手便知觉。我们可就罢了 。”章大娘怒道 :“不 
中用的低货,亏尔说出这失志的话。从来是有枉死城里在此的 
人,岂有放出的鬼 。”李胜康道 :“实是无计可施 。”章大娘 
道 :“待我想一计来 。”低头一想道 :“有了,俗云:事不关 
心,关心者乱。尔等先将两匹马牵去拴藏在林中。众人故意喊 
贼追赶。执些火把,在路上走走。让小儿去骗那年长的同去追 
赶 ,这少年的我自将他麻倒 。那厮便失了帮手,不怕他怎样 
了?”众人大喜道 :“有智妇人胜过男子,大娘妙计 。”依此 
行事 。众人从后面,假扭开后门,约定先带马匹,藏在林中, 
随后各执火把喊赶。李胜康方奔到李梦雄房前,大叫 :“不好 
了!不好了!客官的马被匪伙盗走去了 。”李梦雄闻言,吃了 
一惊。想无马怎好缉贼?忙唤醒妹子。开房门道 :“马匹怎失 
盗?”李胜康道 :“我们睡梦间,听得喧哗,开门一看方知被 
盗 ,牵去不远。众帮伙却才赶去,但恐寡不敌众,难以夺回。 
客官可助一臂之力,同小人往追,夺回马匹要紧 。”此时李桂 
金已醒了,忙对李梦雄道 :“哥快去夺回马匹 。”章大娘催促 
道 :“趁盗贼逃走未远,快去追赶。尔这少年客官,自有老身 
相伴。”李梦雄密嘱道 :“尔须要守着包裹,切不可再睡去 。” 
李桂金道 :“晓得,哥哥放心追赶 。”李梦雄带剑,李胜康就 
执火把引路。遥见远远有火光。喊声连天,李胜康道 :“就在 
前面未远,尚可追着 。”二人即向前急赶。按下慢表。 
    且说章大娘对李桂金道 :“近因那盗贼孔棘 ,生意稀少, 
又且多用帮伙 ,实望太平时营生之计 ,今此马未知可能追回 
否?”李桂金因是女伴不疑。即问曰:“家姐夫此去尚赶得着, 
必然夺回 。”章大娘道 :“既便赶着,亦恐贼人众多,难以夺 
 
 
 
 
 
 
 
 
 
 
 
 
 
 
白牡丹                       ・108・ 
 
回。”李桂金笑道 :“贼人便是有数千人,也非家姐夫之敌手, 
何愁马匹不回?”章大娘问道 :“客官姓甚名谁,令姐夫却是 
何人?这等厉害?”李桂金道:“小名宇瑞便是。若论家姐夫, 
真是名闻天下,乃是同州救驾武状元李梦雄。尔道他惧怕几个 
毛贼么?” 
    章大娘因闻此言,暗暗叫苦。不若先把刘宇瑞麻倒,使他 
少一个帮手。主意定了,便道 :“原来是救驾的英雄,这马定 
夺得回,可喜!可喜!只是老身看尔身体不安,等老身烹些茶 
汤与相公吃了若何?”李桂金道 :“如此感足盛情 。”章大娘 
即忙生起炭火,煎了一碗美茶,暗下了蒙汗药,送与李桂金道: 
“如此足使服下发汗便愈 。”李桂金接过便吃这蒙汗药。热吃 
发作更紧,不一刻只见天苹地转。章大娘在旁指着道:“倒了, 
倒了 。”李桂金蓦然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章大娘忙去唤醒阿酷。原来阿酷酒性不好,唤醒来便要大 
惊小怪 ,众人故不去惊动他。当下阿酷醒来问道 :“何事?” 
章大娘道:“原来那年长的,乃是李梦雄,年轻的乃是刘宇瑞。 
那李梦雄被众人骗去赶马,这刘宇瑞被我麻倒了。”阿酷闻言, 
即去便袋里取出一柄厚刃薄口短柄解腕刀来道 :“待我先剥了 
再睡。”章大娘将刀夺过道 :“且慢动手,恐李梦雄不死回来, 
讨人不得干休 。今且将刘宇瑞暂藏在土地祠内。待众人回来, 
再作处置 。”阿酷道 :“待我来背他 。”二人入房,章大娘相 
帮,把李桂金扶起。幸喜阿酷宿醉不醒,不晓男女,即背在背 
上。章大娘执火把将门带上,竟向土地祠而来。 
    一路上,阿酷狂叫道 ;“若到土地祠,刘宇瑞这畜生等我 
结果罢 。”谁知刘宇瑞在祠中拜石上睡着,却因天气清凉,兼 
没有祠门 ,秋风直吹,遂睡不甜熟。忽闻喊声,忙翻身坐起, 
遥见火光前来 ,又听得一声“进土地祠里 ,要结果刘宇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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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 。”惊得魂飞海外三千里,魄散巫峰十二尖。暗想我未结怨 
于人,怎知我在此,前来谋害?急背了包裹,从神座边小门逃 
出。不管昏黑,伏下身把两手按在地上爬行。心想章士成谅必 
也走脱了。谁知章士成正在熟睡,哪晓其故?及闻狂叫,惊醒, 
又听不甚明白。观看火光渐近,心想必是歹人,这时若走出必 
丧了命,更不识庙边有路无路?慌慌忙忙起来,早已神魂飘荡, 
也不顾了刘宇瑞,竟躲在神座下,抖作一团。顷刻间阿酷已到, 
把李桂金卸下,放在祠内即出。 
    章大娘想道,不若骗着阿酷晚些回去,我好先把包裹里的 
金银收藏些。倘众伙齐到,剩下的再与均分,岂不是好?主意 
定了,便对阿酷道 :“我先回去,看众人若何?尔去将那个安 
置得好,勿使露现,随即回来,不要走错路径。”阿酷道:“大 
娘只管先去,我自认得路径回来 。”章大娘执着火把去了。阿 
酷进祠,再将李桂金推在祠角出来。谁知因天色黑暗,路径不 
熟,又兼带些酒气,竟狂歌乱叫,不辨高低,从别路而去。那 
时章大娘回家,打开包袱,收拾好些金银。见文凭部照上面却 
有印信,不晓是什么东西,且留下与儿子看。遂立在门处俟候, 
不表。 
    单说李胜康故意引李梦雄从盘陀山径远转,李梦雄怎知是 
计?只顾随他追赶,越赶越远,追了一番。李胜康暗想:家中 
那个少年必麻倒了,我何不回家去?遂故意大叫一声:吾命休 
矣,跌倒在地,手中火把掷在一边。李梦雄急近前问道 :“何 
事如此喝喊?”李胜康道 :“我一时赶急,不辨高低,跌折了 
左腿,实在痛楚 。”李梦雄道 :“尔跌折左腿,教我怎得夺回 
马。”李胜康道 :“我的性命未知如何?怎能顾得客官的马匹? 
客官趁火把尚在,可自往追赶,小人在此候伙家回来,背我回 
去 。”李梦雄听说的是,遂拾起火把,虽然火不甚明,幸喜火 
 
 
 
 
 
 
 
 
 
 
 
 
 
 
白牡丹                       ・110・ 
 
星还多。遂一路将火把摇动,冒着火星而去。 
    李胜康见了暗笑道 :“凭你奸死鬼,亦须吃下洗脚水。我 
今且回家去罢 。”随赶到家问道 :“那少年的怎样?”章大娘 
道 :“少年的我已麻倒,未知尔同年长的赶马若何?”李胜康 
大笑,便将诈跌回来之事言明:“那厮自去赶了 。”章大娘道: 
“我等晦气,今番遇着对头,只怕横祸不少。尔道那年长的是 
谁?乃是同州救驾武状元李梦雄。年少的是伊妻弟刘宇瑞,他 
或回来,怎肯干休?”李胜康大惊道 :“母亲怎知其详?”章 
大娘道 :“刘宇瑞对我说过 。”李胜康沉吟道 :“这话难以准 
信,我想李梦雄功劳浩大,必在朝中跟驾,如何独行到此?必 
诈冒名色的 。”章大娘道 :“方才我瞒了阿酷,先回解开包裹 
中,寻出一书却有印信,不知何物?尔可看来 。”李胜康接过 
文凭一看,满身水汗,大叫道 :“今番我们死也,果然是李梦 
雄 ,要往登州做游击部照。我今将他妻舅害死,他必来讨人, 
岂不把我们杀绝?这遭事真是浩大了 。”章大娘道:“不要慌, 
我闻说是李梦雄,情知难惹,故将刘宇瑞弃在土地祠内,还未 
杀害。”李胜康道:“虽留下刘宇瑞,亦不能干净,总是晦气。” 
章大娘蓦然计上心头道 :“我们既触犯李梦雄,料此间安身不 
得 。何不趁众伙来回,连他们积的财物一齐带上,逃往他方, 
改姓换名,另立门户,岂不是好?”李胜康道 :“母亲果好打 
算,事不宜迟,速速打点 。” 
    母子便将帮伙的箱笼尽行打开,将所有银物细软收拾成一 
个包裹 ,负在背上道 :“不如把此店放火烧了,灭其踪迹 。” 
就取火将屋宇上四处点着,乘着秋风大起,灿灿爆爆,烈焰腾 
空。李胜康走到林间,把先前拴下的两匹马解开,一与章大娘 
骑坐,一自己骑坐。心内怕撞着李梦雄赶回来,又恐众帮伙见 
火起回转追着,竟忘了刘宇瑞的生死,母子仓仓皇皇勒马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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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未知李梦雄有无赶来?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                       ・112・ 
 
 
第 19 回 
 

士成祠里救桂金 
 
    且说李梦雄赶了一番,那火把上火星尽灭,并前面的火光 
亦没有了。心中转想叫声道 :“我中了他调虎离山之计,他使 
帮伙先将马牵走,却来诱我追赶,妹子在店中必然被害,今当 
回店救妹子要紧 。”忙回头走了几步,真是天色已晚,难分路 
径,又转心一想道 :“方才那厮必在诈称跌折左腿,定伏在暗 
处。我若前往 ,岂不被他刺杀,不如候至天明,前去为妥 。” 
即立在林下,只觉秋风瑟瑟,忽然听见有人咿咿哑哑唱着曲儿 
前来。李梦雄始不认为何人,及细察声音,乃是阿酷。心想必 
是众人着他先来探访杀我,不知我在这里,故此大惊小怪,等 
我先结果他的性命。不一会阿酷巳到林前。不提防李梦雄从暗 
里一剑 ,尽力刺去。正中着小腹,呵、唷一声,跌倒在地下, 
早已一命归阴了。李梦雄再立片刻 ,忽见客店那边火光大起, 
叫道 :“不好!不好!客店发火,妹子性命岂不断送?”又想 
一会道 :“妹子何等英勇,断不该有失。谅能逃脱,且等天明 
前去找寻罢 。”暂且按下慢表。 
    单说那庙中,章士成伏在神座下停了许久,外面并无动静。 
心想:“不知刘宇瑞性命若何?就轻轻地从神座台上跳在地下, 
摸到拜石上见没有了宇瑞 ,暗想 :“为何连尸身亦拖去了?” 
又遍摸别处。摸到祠角被李桂金的身体拌倒了,爬起身伸手再 
摸道:“苦了!怎无首级了?”原来李桂金偏卧。章士成心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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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着尾股 ,只道是肩膀,故疑无首级,及摸到前面却是平削。 
又叫苦道 :“怎么连阳物也割去 ?”又想道 :“若割去阳物, 
必死多时了,怎又身体还热哩 !”再摸到口鼻,觉得呼吸。又 
想道:“这到是活的,如果是活,为何仆卧不动?莫是昏晕的? 
周围寻遍,并无包裹,谅被贼人取去了。但既如此,须叫他逃 
走。遂尽力把李桂金负在背上,出了祠门,望大路不管昏黑乱 
踏,高高下下而去。 
    却说那诈赶马的从贼,挨至四更,回见店房被火烧毁,料 
李胜康母子此时已是逃走,无处可寻,只得逃去。 
    至黎明,李梦雄回来,见店房烧尽,烟焰未熄,垂下泪道: 
“我李梦雄同州救驾,名闻天下。今到此处,连妹子坐骑包裹 
文凭尽皆失脱,如何是好?”又转思 :“妹子英勇,性命未必 
就丧了 。看见并无烧死的骨灰,定是逃脱无疑。只是我做官, 
失了部照,死罪难免。我想英国公前日待我厚情,今不如回京, 
恳求英国公,再作商议 。”即收了眼泪,向大路进发不表。 
    且说章土成负了李桂金,走至天色黎明,身疲气喘,放在 
道旁歇息,仔细将李桂金一看,吃惊道:怎么土地祠中这等作 
怪?昨晚是刘宇瑞同在祠中宿着,如何今早变成李锦云?且李 
锦云乃男子,今又变成女子。但看他口角流涎,定是中着麻汗 
药了。待我取些凉水救醒,问一问便知端的。即向前寻见涧水, 
取些回来,扶起李桂金灌下。 
    不一时间,李桂金苏醒,爬起来见有人立在身边,仓皇间 
却不认得章士成。章士成道 :“二相公勿着慌,老汉乃苏州章 
士成便是。”李桂金方才省悟,即忙问道 :“章阿伯因何到此, 
救我性命?”章士成便将女儿被掠,要到山东寻访,路中遇刘 
宇瑞说起 。”令兄婚配伊姐,我恐他路上有失,故同他欲到登 
州寻访令兄。因昨夜土地祠安歇,贼人前来相害,故舍命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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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却是二相公 。还有一说 ,二相公尔乃男子,今何变作女 
流?”李桂金道 :“章阿伯,既已看破,怎好欺瞒?奴家乃李 
梦雄胞妹李桂金,女扮男装,同兄前来访缉盗贼。”章士成道: 
“尔乃女中豪杰,可敬!可敬,但刘宇瑞曾云:令兄妹同州救 
驾,朝廷封令兄为武状元,授任登州游击,又不知小姐如何单 
身到此?又如何中着麻汗药,来到土祠?”李桂金即从入苏州, 
遇刘宇瑞兄妹,互相结婚说起,直至同州救驾、京城保救刘吏 
部,今封登州游击,奉旨微服缉贼,及昨晚投着匪店,哥哥被 
贼骗去赶马,自己吃茶,谅必中着店婆的麻汗药,便不知人事 
等详述一遍。说道 :“幸得阿伯相救,足感盛情。但未知刘宇 
瑞的性命如何?”章士成道 :“刘宇瑞并无尸首 ,必是逃走。 
但昨晚尔们歇的客店,可就是林下向西的?有六七个帮伙么?” 
李桂金道 :“正是,未知阿伯怎能知道?”章士成道 :“尔道 
那座店,刘宇瑞要去安息,我早闻知是盗匪店,所以避宿祠中。 
谁知你们英雄 ,反去宿歇 。”李桂金道 :“家兄亦知是歹店, 
奈奴家感冒风寒,故此安歇 。”章士成叹声道 :“你们兄妹未 
遇老汉,何等快乐,一遇老汉,便折散兄妹了。看来是我运低 
带累着尔等。”李桂金道 :“我们一遇阿伯,则阿伯父女拆散, 
再遇刘宇瑞,则满门亦被奸人陷害,还是我等命运不好,不干 
阿伯之事。”章士成道 :“不必争辨,大家都有些气运低舛的。 
总是未知令兄消息,我心甚是忧虑 。”李桂金道 :“家兄有许 
多本事,谅必无虑,只是奴家中了麻汗药,失落家兄部照,家 
兄一定,回到凤阳府去。烦阿伯同奴家共相寻访,然后同尔去 
寻令嫒若何?”章士成道 :“前者刘宇瑞相逢,说着与令兄结 
姻,老汉便恐路上有失,特此作伴而来。今见小姐,焉有不同 
往寻之理?”二人遂各处寻了半日,并无踪迹。 
    章士成道 :“令兄必定如小姐所言,回凤阳府去了。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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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远涉,须有路费,方能前去 。”李桂金道 :“奴家带有包 
袱,被店婆拿去,真是分文断绝,怎生是好?”章士成道:“天 
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我亦将小包裹藏在刘宇瑞大包裹 
里,被他背去。”李桂金道 :“似此如之奈何?”章士成想道: 
“我昨日清还饭钱,尚有两余银 ,藏在身上,我倒忘记了 。” 
即伸手向身上取出一块银献上道 :“这块如何够用?”李桂金 
道 :“事已紧急,可将此银换来,路上俭省用些,半饥半饱亦 
可。幸而天不绝我,或者遇着有好人,发善心怜阿伯是老人家 
走路艰苦,乐助少许 。” 
    言未毕,前面有一老人 ,面白,五绺长髯,头戴皂纱巾, 
身上穿着一领蓝布袍,脚踏皂绫鞋,骑下雪白马,两个从人随 
后而来。你道这人为谁?乃是孟家庄孟员外,姓孟名淳。因其 
为人乐善好施,怜贫济困,乡邻多有受其恩惠,人称之为孟好 
善。自前日同两个庄丁去南乡取账,至今早回来。看见章士成、 
李桂金如此模样 ,问道 :“尔二人在此作什勾当?”章士成、 
李桂金上前拜揖,就把前及要回凤阳,缺些路费之事一一说明, 
孟员外道 :“原来如此 ,老夫失敬了 。”章士成、李桂金道: 
“岂敢 。”原来这员外本是个慈悲之人,一闻此言,遂向身边 
取出一锭三四两银子,令庄丁送与章士成道 :“不嫌鄙薄,聊 
作盘缠 。”章士成、李桂金道 :“员外厚惠,何以为报?”孟 
员外道 :“怎说及报?”章士成将银子藏在身上,同李桂金称 
谢孟员外,分别而去。 
    章士成对李桂金说 :“此乃小姐福大 。”李桂金说 :“怎 
说这话?”士成说 :“路费既有,须赶紧同回凤阳府 。”从此 
二人日间赶路,夜里找店各床安歇不表。 
    且说李梦雄自失了妹子、包裹、马匹,空手步行,行至过 
午,觉得腹中饥饿。只见路上有一座饭店,遂进店来。店内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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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个小二,架上摆着许多食味,怎奈身上没有分文,不敢入 
内。那个小二,一见李梦雄衣服整齐,即起身向李梦雄道:“客 
官且进内,待小人奉职。”李梦雄心想,此间僻静,无人相识, 
白吃一顿吧。遂入店在座头坐下道:“我乃出外人,以饱为率, 
不用什么酒肴 。”小二道 :“客官不必过谦 。”就切了一大盘 
牛肉,一壶烧酒前来。李梦雄暗想:既是有心白吃,且吃一顿 
醉饱。便就吃了,好似狼吞虎咽一般。须臾间,肉酒俱尽。小 
二又切上一盘牛肉,再添一壶酒,李梦雄又吃得干干净净,好 
不十分醉饱。站起身来,将嘴一摸道:“扰搅了 。”即欲出店, 
小二看不送钞 ,即上前拦住笑道 :“客官账尚未会就要起身, 
敢忘记么?”李梦雄道 :“我看你为人厚道,不必会账,任凭 
登记罢 。”小二着急道 :“我不识你,教我如何登记?”李梦 
雄道:“即不登记,且等候一会,我实有裹在后面朋友处寄存。 
他缓缓行得片刻,也就到此。但先时我亦有叮嘱。他说或是你 
我道途不相遇的,我吃的饭钱,你可算还店主 。”说罢又欲出 
店,小二忙扯住道 :“我不晓你何方人氏 ?亦不识你的朋友? 
教我等候什么人到?你请自在等侯来 。若就要去,快拿钱来! 
休说话 。”李梦雄发怒道 :“我实不还你钱 ,看你能怎么?” 
小二道 :“怎么!怎么!无钱须将衣脱下与我 !”李梦雄闻言 
大怒,又见小二将他衣服扯住,喝道 :“你敢如此无礼,你快 
将衣服剥去罢 !”一面说,一面举起左手,向小二面门上狠力 
一掌。那小二被掌得眼晕,跌倒在地。爬起来再要上前,又怕 
他打。叫道:“你无钱吃我的饭,却又打人。你若是做个皇帝, 
也要讲些情理 。”李梦雄自知少理,不敢斗嘴,低首三脚作一 
步,走出店前。 
    不料旁边来了一少年人,拦住道 :“兄长何故白吃人饭? 
却又打人,真是不合乎道理!”李梦雄听得声音,抬起头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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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领是刘宇瑞,羞得满面涨红 ,答曰 :“愚兄今日作这丑事, 
真失脸了 。”刘宇瑞道 :“且到店内小酌,细说前情 。”李梦 
雄道 :“不可,方和我白吃他 ,弄出事来,岂可再次搅他?” 
刘字瑞道 :“我带有银子,不妨 。”二人回入店门。那小二一 
见,喃喃不绝遵 :“被你白吃,还不得干净,却又引人前来做 
什么?”刘宇瑞道 :“到店再讲,不要胡言。我哥包裹本交我 
的,只因路上怕失,我缓行些,何怕无钱还你!你可再备一盛 
席前来,重重有赏 。” 
    未知小二肯备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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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回 
 

李梦雄密杀陆金 
 
    却说刘宇瑞令小二再备盛席前来,那小二暗想 :“若再备 
去,怎知他有银子无银子?若不备去,又怕李梦雄凶恶,打将 
起来 。”口虽诺上连声,只是不动手。刘宇瑞已知其意,五锭 
银子付与小三道 :“你可将此银取去 ,连前账一并算清罢 。” 
小二接了银子,大喜道:“客官且坐,小人就备来,若要安歇, 
亦有房屋 。”李梦雄、刘宇瑞因要说话,择下一间干净房间坐 
下。小二送上酒菜道:“客官酒已便了 。”刘宇瑞吩咐道:“小 
二,你可去照顾生理,或有呼唤方来,不必伺候 。”小二喏喏 
退去,二人对坐而饮。 
    刘宇瑞问道 :“闻兄长在同州救驾,又在京中保救家父满 
门,授任山东登州府游击。弟正欲到登州相会,未知何故独行 
至此?”李梦雄期将同州救驾,京城保奏岳父及封官访盗,昨 
晚歇店中计,兄妹拆散,失却包裹马匹一一说明。刘宇瑞着惊 
道 :“据兄所言,那晚若非章士成指点 ,弟性命想必休矣 。” 
李梦雄问道 :“章士成却是何等人?”刘宇瑞道 :“就是苏州 
城外傲道士的章士成 。”李梦雄道 :“他何处与尔相会?”刘 
宇瑞即把章士成寻访女儿,山东路上相遇叙述一遍?”李梦雄 
闻言伤感道:“原来章士成父女亦失散!昨夜又在土地祠受惊, 
实在可怜 。”刘宇瑞道 :“弟走脱后,章阿伯谅必亦走避,只 
是走与不走一样哩 。”李梦雄道 :“这却为何?”刘宇瑞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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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小包袱,即夹在弟这包裹里,身上并无路费,举目无亲, 
岂不是走亦是不走么?”李梦雄叹了一口气道 :“这乃福无双 
至,祸无单行。实为可伤 。”刘宇瑞道 :“兄长被骗追马,令 
妹有无被害?”李梦雄道 :“舍妹有通身武艺,定然无患,谅 
他必回凤阳,后来自有相会之日,不必过虑。只是愚兄失落部 
照,今要回京,恳求英国公排解,未知可能保得无罪否?”刘 
宇瑞大惊道:“兄还不知律法厉害!做官失脱文凭,罪该斩首。” 
    二人正在议论,忽听得鸾铃声响。举头探看,来了一个黑 
大汉,腰间系一小裹,勒马来到店前。小二手忙脚乱奔出店去, 
扯住辔头 。大汉跳下马来,走进店内,亦不观顾李梦雄二人, 
就在厅上座头坐下,叫小二道 :“快取酒肉来!俺吃罢就要上 
京去公干 。”小二将马缚在店前,连声答应 :“就来!就来!” 
急急切了一大盘肉,取了一壶酒,杯箸放在桌上。那黑大汉大 
声喝道 :“小杯不用,快取碗来斟 。”小二急取碗前来。那大 
汉斟了一碗,一饮而尽。即举盘取了数块鸡肉,大嚼大吞,犹 
如饿鬼一般。一碗吃了又一碗,不多时早吃干了一壶酒。小二 
再盛一壶酒。那大汉并不言语,顷刻间又吃得一壶尽,两盘肉 
已吃得干干净净。小二再欲去取酒肉。那大汉喝道:“不要了, 
俺还要赶路程 。”便起身出店,小二忙将马解下。那大汉跳上 
马,亦不言别而去。 
    李梦雄见了便大叫小二前来 ,喝道 :“你原来是知机的, 
方才我吃的,教你记帐,你就不肯。那大汉生得凶恶,吃完你 
并不敢要他酒钱,如此欺善怕恶 !”小二闻言笑道 :“那大汉 
肯吃我的酒肉,便是小人的造化,怎敢要他酒席钱?”李梦雄 
道 :“如此说来,莫不是你前生父母么?”小二道 :“二位客 
官是走路人,便说亦无妨。我这里属青州府管辖。离此五十里, 
有一座山十分险峻高大。此山横踞登州、青州、莱州三州交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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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名为三界山。山上有三位大王,名唤柳望怀、吴仁忠、万飞 
龙,部下有三五万喽罗,非但打家劫舍,意在图谋天下,官兵 
不敢惹他们此人乃山上头目 ,他若吃小的酒肉,便吩咐喽罗, 
倘遇下山打劫,不许侵取小人的货物,小的便可安稳。怎敢要 
他酒钱?”李梦雄道 :“他要上京何事?”小二曰 :“这却不 
知,只是屡进京,未知何干?”李梦雄道 :“原来如此 !”便 
对刘宇瑞道 :“贤弟且坐 ,今晚就此安歇,我要解手便来 。” 
刘宇瑞道 :“兄长请自便 。”李梦雄离店飞步追赶。 
    且说那头目多吃了酒,坐在马上被风一吹,酒性发作,涌 
在心头,在马上歪歪倒倒,睡眼朦朦,犹如杨柳摆风。李梦雄 
赶了四五里,早已追及。四顾无人,手举剑向马屁股挥去,砍 
开了后腿。那马骨折,扑地倒了,那头目跌下地来。因带着酒 
醉,难以爬起。李梦雄再一剑,早将头砍断。解他腰间的包裹, 
束在自己衣内,随将死尸并死马拖去,掷在坑中,将首级埋在 
林间,将地上血迹用土泥搅散。然后急回店来,已是上灯时候。 
刘宇瑞问道 :“哥哥为何到此时回来?”李梦雄道 :“腹中绞 
痛,故缓了许久 。”二人进房,小二点上灯火,叫声 :“客官 
安寝,小人亦去睡 。”随往外面不表。 
    李梦雄闭上房门,停了半响,四处静悄。李梦雄方解下包 
裹,对刘宇瑞曰 :“贤弟认得此物否?”刘宇瑞笑道 :“此莫 
非是那个吃醉黑大汉的物么 ?哥哥真好心策,昨夜失脱一个, 
今便夺得一个抵帐 。”李梦雄道 :“不是此等话说,方才店小 
二说三界山贼人,如此猖獗。我料是劫驾的响马,故赶去杀死 
他。未知此包裹内有什么物件 ,待我解开一看 。”刘宇瑞道: 
“哥哥如此见识,极好,小弟万不能及 。”李梦雄道 :“贤弟 
休得褒奖 。”即解开包裹一看 ,内有两件衣裤,数十两银子, 
并一封书信。拿起信细看,封缄甚固,皮上中间写着“呈上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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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亲启。”旁写三界山柳望怀等拜禀。李梦雄大惊道:“敢是 
刘瑾通贼劫驾?”刘宇瑞道:“朝廷如此厚待,刘瑾怎敢反叛? 
谅有别事,拆看便知端的 。”即把封口细细揭开,只见上面写 
着: 
        拜禀 
刘公公恩主,尊前,囊者同州劫驾,非不努力。奈李梦雄 
兄弟英雄难敌,英国公人强马壮 ,因而失利,抱愧良深。 
兹因部下三万有余,兵粮精足,器械全备。专人驰禀,乞 
早图谋掌团营,庶某等好得直进京师,除灭昏君,共扶恩 
主为帝 。少酬知遇之恩于万一耳。书不尽意,来使能详。 
伏冀刘公公恩主电察。 
辱爱将柳望怀吴仁中万飞龙顿首拜禀 
    二人看完大惊,李梦雄道 :“若非收得此书,怎知奸监作 
为?连天子亦敢行劫,图谋篡位 。”刘宇瑞道 :“果然这劣奴 
恶毒,自己通贼劫驾,反诬家父谋叛。若非神差鬼遣,获得此 
书,安知其恶?我们将此书带入京,烦张千岁启奏,家父满门, 
便得开赦,兄长亦可赎回失劫文凭之罪,又可除奸监,绝了国 
家大患 。”李梦雄道 :“贤弟所见甚善 。”二人欢喜,收拾安 
寝。次日起来饱餐毕,清还了饭钱进京。 
    话分两头。且说李胜康母子逃走之后,这一日,来至山东 
登州府管辖的黑风山。李胜康道 :“母亲,山势险恶,林木茂 
密,母亲可在后面。倘有歹人前来,孩儿好与他迎敌 。”章大 
娘道:“盗贼总是同道中朋友,怕他作什么?”李胜康道:“他 
是大盗,我乃小贼,并无相交,不遇为妙 。”章大娘道 :“盗 
贼两家相去不远 。”正言间,只听得一声锣响,林间冲出百余 
喽罗,各执刀枪,摆在路口,喝道 :“识时务者,留下衣服马 
匹去罢,若有半句不字,教你立走黄泉大路 。”李胜康就在包 
 
 
 
 
 
 
 
 
 
 
 
 
 
 
白牡丹                       ・122・ 
 
袱外抽出哨棒,叫章大娘退在一边,心想李梦雄名闻天下,不 
如诈冒他名色。便向前喝道 :“你们连人亦认不清,敢向我取 
卖路钱?”众喽罗见其身体高大,口出大言,即问道 :“尔乃 
何人?”李胜康道 :“你难道没有眼睛?吾乃救驾武状元李梦 
雄便是 。”喽罗吐舌道 :“原来是李老爷呀,我家大王最好结 
交英雄。若老爷上山相会,我家大王必然重待。望老爷少停片 
刻,容小的回报,大王下山相请 。”李胜康暗暗欢喜得计。那 
小头目飞奔上山去了。 
    你道那大王是谁?乃陕西西安府人氏,姓万,名人敌,因 
贩马折了本钱,流落为寇。却最好仗义,喜结交豪杰。生得红 
面胡须,善用一把大刀。正在聚义厅议事,忽见头目上前报道: 
“启大王,山下来了李梦雄的母子,请令定夺 。”万人敌大喜 
道 :“李梦雄因何到此?今日得会?吾志遂矣 。”忙上马带了 
喽罗下山,见了李胜康 ,乃是一条肥大蠢汉,却又带着家眷。 
心中疑惑,向前打恭道 :“来者可是李梦雄将军么?”李胜康 
道 :“然也,敢劳头领过爱,相留会面 。”万人敌道 :“敢问 
将军功显天下,为何打扮至此?”李胜康道 :“弟因无有金银 
供奉刘瑾,被刘瑾奏过圣上,只封弟为登州游击,兼奉旨沿路 
缉贼。母子故微服到此。大头目若不信,现有文凭部照可证。” 
万人敌道 :“既是有文凭,乞借一看,别有商议 。”李胜康即 
在包裹中取出一纸文凭,喽罗送上,万人敌观看得是真,即便 
送还,忙跳下马拜道 :“素闻大名,渴思一会,今幸相逢,深 
慰鄙怀 。”李胜康亦拜道 :“深承大王过爱,何以消受 !”二 
人拜毕,万人敌道 :“弟有一言相劝,未知将军肯否?”李胜 
康道 :“有话便说无妨 。”万人敌道 :“将军建此奇功,封侯 
未足为过,今只封一个游击,反受人节制。都是好人弄权,遮 
闭圣听。末将打算,不如同弟暂聚此山中,观望后日,或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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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机会 ,除了奸贼 ,扶助圣君,亦可立下功劳,将军意下如 
何?”李胜康闻此言 ,心中暗喜,求之不得,岂有不肯之理, 
又恐万人敌看破,便假意道 :“大王说得也是,但当禀过老母 
定夺。”即来见章大娘,禀明万大王好意相留。章大娘诈言道: 
“士为知己者屈。既万大王如此美意,怎好推却!况今奸贼当 
权,忠良难以得志,且等日后,受了招安,为国立功 。”万人 
敌大喜道 :“伯母老夫人金玉之言,实是见机。请上山寨中拜 
见 。”令喽罗带路,请章大娘先上山,自己同李胜康上马。 
    来至大寨聚义厅,就请章大娘上坐。万人敌拜见毕,吩咐 
备办香烛,当天与李胜康结为异姓兄弟。万人敌长李胜康六岁, 
为兄,李胜康为弟。合寨喽罗,参见了新二头领,又令宰猪杀 
羊 ,合寨庆贺。万人敌虽是年近三旬,未有妻室,令备一席, 
请章大娘上坐。自己与李胜康同席对坐。李胜康酒至半酣,问 
道 :“哥哥此山共有多少人马?”万人敌道 :“合寨共有四千 
余人马 ,但此山前后有两座山头,方才与贤弟过的乃是前山, 
还有一后寨。我将前后人数均分,我单身只守这山,那后寨目 
前却令头目把守 。今贤弟前来 ,当分前后,未知贤弟欲守哪 
处?”李胜康暗想:后寨必定人烟稀少,险僻小径。前寨必定 
人烟热闹,大路之冲。我若守住前山,好歹可得些银两,以为 
私房。便道:“小弟就在前山,兄在后山罢?”万人敌道:“不 
然。前山乃往来孔道,人烟丛杂。贤弟乃新到贵客,岂可劳烦? 
莫若后寨安静 ,贤弟去把守,愚兄依旧守此 。”李胜康闻言, 
正中心事道 :“小弟初到,理当效劳,该守前山。后寨哥哥去 
镇守罢 。”万人敌道 :“如此贤弟休嫌前山辛苦,愚兄便守后 
寨罢 。”二人饮至更深散席。万人敌辞别李胜康母子。自回后 
寨而去。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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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回 
 

李桂金高山遇仇 
 
    且说万人敌,辞了李胜康母子,竟回后寨。李胜康自守前 
寨。这李胜康本是小户出身,从此日日亲自下山打劫,一遇客 
商便说 :“岂不闻李梦雄在此?”客商一闻是李梦雄名字,在 
此行劫,十分惊慌,能逃得性命,便千喜万幸了,各个弃下包 
裹,走得不敢回头。或走不得的,李胜康又极小气,见客商衣 
裤好些,令剥下,将破衣裤与穿了。不几日传到四处。连京城 
亦知李梦雄行劫。凡所劫银钱货物,李胜康择细软的沉匿,作 
为私房,粗重的方献公上帐。头目心甚不平,密报万人敌。初 
时,人敌心内不信,及细访方知是真。暗想:李梦雄是好汉家, 
为何如此贪财?遂不明言。李胜康又令喽罗,称章大娘为太太, 
令人密访乡村婢女,掳掠四个上山,以伏侍太太。章大娘心喜: 
自己真好打算,若依章士成老该死的匹夫言语,教训儿子诚实, 
习得经纪工艺,就有好处,也不过是个富户,那讨得如此荣耀? 
真所谓家无浪荡子,官从何处来?奉劝世人子弟,可以不必教 
训,任其放荡,多有收成日期。 
    忽一日间 ,章大娘对李胜康说 :“我儿,今有如此富贵, 
可谓万世不拔的基业,但因未有媳妇,令母甚念。你须娶个妻 
室,早生得孩儿后嗣,方得有靠 。”李胜康说 :“孩儿岂不打 
算?有此威势,非有才貌双全美女 ,怎好结亲?奈山僻之间, 
难寻绝色美人 。”章大娘说 :“用心探访,自有佳人 。”李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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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称是。至次旧传令与大小喽罗,说 :“你等下山打听,若有 
绝色女子 ,掳来献与大王为压寨夫人者 ,算为头功,重重有 
赏 。”喽罗领令,用心探访。故附近居民,家室俱传闻李梦雄 
好色。莫道美貌妇女,深深潜避;就是丑陋的,亦不敢从山下 
经过。万人敌听得此信,暗想:杀人放火乃是英雄本色,为何 
想这撤骨髓的勾当?却又不便阻止他,只是暗藏心里,暂且按 
下。 
    又说章士成同李桂金,要回凤阳府。一路行来,将近三界 
山,闻得万民沸沸扬扬,尽说这是国家该败,堂堂一救驾武状 
元,嫌官小不做,又去黑风山落草为寇。章士成闻得聒噪,怒 
气冲冲,对李桂金道:“前日我闻得令兄作官,老汉常恨福薄, 
失脱女儿,不得做外太翁。不意令兄失志,乃嫌官小,竟去黑 
风山为盗 ,真乃玷辱尔的祖先 。我老汉虽失女儿,今亦无恨 
了 。”李桂金道 :“阿伯不要错疑,家兄是个豪杰,怎肯失志 
去为盗?此必是众人讹言 。”章士成道 :“我明白了,令兄必 
是因包裹被劫 ,发愤负气,故欲劫天下人出气 。”李桂金道: 
“别的事可负气,此等辱身污行,何气之负?”章士成道:“无 
路费打劫些路费罢 。” 
    正争论间,忽来一个老人,向章士成问道 :“老兄将欲何 
往?”章士成道 :“老汉欲到凤阳府 ,未知还有多少路径?” 
老人道 :“你要到凤阳府,亦远亦近 。”章士成道 :“这也奇 
怪,近便是近,远便是远,怎么亦远亦近!莫不是笑话么?” 
老人道 :“并非笑话,此去不上五十里,便是黑风山。山上原 
有一位大王,名唤万人敌,不料采了一个武状元李梦雄,自上 
山坐了第二把交椅。闻得他极是贪财好色,你要往凤阳府,必 
须打从此山前经过。你若单身前往,或放你过去。再行不上数 
日,便到凤阳府。这便是近的。”章士成道 :“那远的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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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道 :“你同这女子前往,那李梦雄看见如此美貌,自然来 
劫夺,你怎肯白送与他?倘与他争辩,岂不害死你的?这便今 
生再不得到凤阳府 ,岂不是远的么?我恐你不知,误走此路, 
故指点你。你不如快从别路去,较为稳妥 。”说罢,那老人分 
别而去。 
    章士成对李桂金道:“如何?如今真么?”李桂金气恨道: 
“奴家怎知他不廉不耻,作这下流的勾当!幸离此山不远,阿 
伯可同到黑风山去寻,看他若何?”章士成道 :“小姐你岂不 
知老汉的为人?宁可清饥,不可浊饱。你是他的手足,老汉也 
不阻拦你 ,请自去同享富贵。老汉我断不吃此不仁不义之食。 
各自分途罢了 。”李桂金道 :“阿伯差矣,我们寻他,把正言 
与论,他若悔过,同我们回乡便好。他若不回头,我们立即下 
山,兄妹就此绝义。回家取了银两,再同阿伯,去寻访令嫒。” 
章士成道 :“小姐若能如此,所谓大义灭亲,真不愧名闺矣。” 
李桂金道 :“奴家岂肯贪着不义富贵?”章士成道 :“今可同 
赶路程,来早好上山寨 。” 
    二人赶至天晚 ,已走了三十余里。到村庄借宿,及访问, 
俱与那老人的言语相同。二人安寝,一夜不曾合眼。及到天明 
饱餐毕,送还饭钱,同到黑风山前。李桂金道:“依农民所言, 
此间谅是黑风山,怎么并无喽罗?”原来伏路的躲在林中,早 
窥见李桂金是个女子,十分美貌。互相私议,二大王的造化到 
了,故有此美女 ,待他近前捕住,送与二大王,为压寨夫人, 
我等俱各有赏。一声呐喊,上前拦住,说 :“老头儿快把这少 
年女子留下,饶你性命 。”李桂金问道 :“你们这里可就是黑 
风山么?”头目道 :“正是 。”李桂金道 :“闻得山上有一位 
李梦雄,可在山上否?”喽罗说 :“李大王正在山上,娘子问 
他何故?”李桂金道 :“我特来见他,有话相告,快请他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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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 。”喽罗闻言暗想 :“居财得妻 ,数之前定。妻宫既现, 
美人却自来投。便笑嘻嘻说 :“娘子少待,我就请大王前来。” 
说罢,喽罗飞奔上聚议厅,报说 :“启大王,山下来了一个老 
头儿,带着一个女子,十分美色,特来禀报,请令定夺 。”李 
胜康笑道 :“是何等人家?这等着急?”喽罗说 :“若论这女 
子,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 ,那面色犹如朝霞,只那秋波一转, 
令人魂销。更有那里说不出的娇容 。”李胜康闻言,笑得眼睛 
没缝说 :“不中用的匹夫,既然如此美貌,何不夺上山来,却 
来这里闲话 。”喽罗说 :“若论那美人声声要见大王,有知心 
话面议。看来似有意于大王。现在山下等待 。” 
    此时李胜康身子早已酥软了半截,忙令备马。即上马率领 
众喽罗下山。方到半山,那桂金早已认得,密对章士成道:“这 
厮乃前日宿歇的贼店主 。”章士成低声答道 :“匹夫乃是我的 
不肖外甥,不知因何在此诈冒名色?”时李胜康笑嘻嘻双目注 
视,如在梦中,也不想是前夜中蒙汗药那少年改装,只认是章 
士成的女儿 。暗想:我若不通个机关,倘母舅唤出我真名字, 
我岂不被众手下人识破。即远远向章士成丢眼色,将头乱摇狂 
叫道 :“不知母舅降临 ,有失迎接 。”即滚下马,纳头下拜。 
章士成本是最恼他的。今见如此厚礼,就向前扯起道 :“不必 
如此,只行常礼罢 。”李胜康乘势附耳低声道 :“外甥今已改 
名李梦雄,切勿称我原名 。”章士成低对李桂金道 :“原来不 
肖外甥,如此行为,你我哪里知道?”又暗恨 :“不肖的终是 
不肖 ,做强盗却冒别人的名字 。”向李胜康答道 :“知道了, 
知道了 。”李胜康指着李桂金问道 :“此位想是表妹了,数载 
隔别,如此长成了 。”章士成道 :“差多了,若是你表妹,我 
亦不必到此了 ,此乃我路上结拜的义女杨氏 。”李胜康暗喜: 
既是义女,更好说亲。但碍母舅,便不好推辞。乃道 :“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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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女,亦是表妹 。”回身与李桂金行礼。即对章士成道 :“不 
想母舅久久不见,却如此受苦,母亲现在寨中,请山上相会。” 
章士成道 :“我一生清贫 ,受不得好人提携,就此起身了 。” 
李胜康暗想 :“我好意留他,老匹夫还如此硬嘴。若不为着杨 
氏亲事,便放老匹夫去吃苦 。”便道 :“母舅与愚甥并非三冤 
四家,岂有过门不入室之理 ?况母亲思念已久,请速上山 。” 
    李桂金暗喜 ,他母子俱在山上,且到山上与他陪些小心, 
便知哥哥生死消息。对章士成道 :“阿伯,即令甥如此雅意相 
留,便上山寨去,何妨?”李胜康喜不自胜。暗想:真是天缘 
注定,故此凑巧。即说:“表妹尚如此慨诺,母舅怎好推托?” 
章士成心中不好意思。答道 :“既如此,便上去罢 。”李胜康 
就请章士成上马。章士成道 :“我是诚实人,不会骑马,只是 
步行为妥 。”李胜康即步行相陪 ,喝令喽罗快上山去请太太, 
迎接舅老爷。章士成怒这厮如此说话,真恼杀人也。便道:“我 
是小户人家 ,只叫母舅就好 ,休称舅老爷、新老爷,惹人谈 
笑 !”说得李胜康满面羞惭,暗恨老匹夫不识人抬举。待成亲 
后,再不识时务,把他赶下山去。 
    且说那喽罗飞奔上山寨来,禀见章大娘道 :“大王教请太 
太速去,迎接舅老爷。”章大娘道 :“什么舅老爷?”喽罗道: 
“小的即不晓得来历,只带同一位女子前来,大王下山与他认 
亲 ,留请上来 。”章大娘越加疑惑道 :“或是章士成老匹夫, 
我儿不与报怨,亦好了,怎肯请他,不然却是何人?如此相称? 
待我前去看一看,便知端的 。”快换了一副华丽新衣服,带了 
四名伏侍小女婢,起身来到堂上。李胜康同章士成、李桂金方 
跨进聚义厅。章大娘见章士成头戴一顶范阳毡帽,身上穿着一 
件旧蓝布袍,倒折扎缚,明是走路的模样。便冷笑道 :“我只 
道诚实人定早发迹了,不料仍做这走路人。今见外甥荣显,也 
来打秋风,却忘了平日清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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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回 
 

桂金假结鸾凤俦 
 
    却说章士成 ,先见章大娘随着四名小婢,好似引童一般, 
已有十分不悦。又闻章大娘说笑他,气得暴跳如雷。指着章大 
娘骂道 :“老贼人,你乃女流,落山寨还不知耻,更敢称呼太 
太!我虽走路的人,亦是守分清贫,哪里贪你不义之财!是外 
甥强请上山 ,你不知羞耻,倒说来打秋风,亏你羞也不羞 !” 
章大娘大怒道 :“老畜生 ,还这等倔强,难道我到怕你么?” 
即奔上前来打章士成。士成道 :“来来我即到此,性命已置之 
度外 。”两人便欲相打。李胜康忙扯住密语章大娘 :“孩儿因 
贪他义女杨氏美貌,母亲须忍气 ,待亲事成了,再作定夺 。” 
章大娘见李桂金颜容美貌,分外欢喜。上前拉住袖子说 :“娘 
子不要害怕,我们姐弟常常如此,且进里面,待我备席相待。” 
李桂金假意称谢,同进里面去了。 
    李胜康向章士成陪着笑脸道 :“母亲年老颠倒,母舅休要 
见怪 。”章士成道 :“人有见面三分情,他方才见面,便说这 
等话来,教我怎能忍受?”李胜康即请章士成坐在上面,自己 
旁坐相陪。令速备筵席,内外畅饮。顷刻间呈上席来,头目小 
心进酒。李胜康恭敬伏侍。章士成疑惑为何如此殷勤?想是必 
有所图。但我一无所有,难道我这一领破烂布袍,他也要想夺 
去么?待吃过再说,先落得个快活。二人酒至半酣,李胜康道: 
“愚甥李梦雄,昔日同州救驾,蒙主上封我救驾武状元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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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成暗恨 :“这厮好不活活见鬼,别人的事,亏他说得出。若 
是昔时,必痛打一番。今既非昔比,只得忍耐 。”乃道 :“亏 
你高强可喜 。”李胜康道 :“愚甥因无行贿,冲恼刘瑾,奏主 
封我登州府游击。路过此间,蒙万大哥好意留我,做了二大王, 
真是堂上一呼,堂下百诺,斩杀自由,荣耀无比。”章士成道: 
“此乃贤甥才能。”李胜康道 :“既有此富贵,但念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若无妻子,后嗣何靠?实为可虑。”章士成道:“便 
娶个妻房何妨?”李胜康道:“但愚甥到此地位,非才貌佳人, 
怎肯婚娶?惟恨是并无美女 ,奈何?”士成道 :“细心探访, 
何患无有?”李胜康暗恨:老杀才可恼,他现在有杨氏义女美 
貌,不主张配我,却教别寻姻缘。便道:我想佳人难遇,今杨 
氏乃是义女,愚甥又是你的外甥,何不与我结婚?母舅就在山 
上享受富贵,却又亲上加亲,何等美妙!” 
    章士成方才省悟,怪不得他小心,原来为着婚姻。李小姐 
不合在此,我若变脸,小姐怎将下山?只好忍耐罢。即正色道: 
“这是良家女子,因丈夫外出无信,父亲经商,继母迫嫁,此 
女节烈,欲投水尽节,适遇着我救他性命。他虽拜我为父,我 
敬他是节女。凡事钦敬他,你却说出此非礼之言 。幸是贤甥, 
若是他人,定然不得干休。劝你休说这话,免伤和气 。”李胜 
康素知章士成执性,即谢罪曰 :“愚甥不知,母舅休怪 。”章 
士成道 :“不知不罪 。”二人再饮一番。 
    李胜康思量:善求不如恶取,若不有强,老头儿焉肯顺从, 
既双眼圆睁,看看章士成道:“母舅,这杨氏姻缘从也不从?” 
章士成从容答道:“你敢是醉么 ?方才说过不从,何必再问。” 
李胜康厉声道 :“母舅吾劝你从了为妙 。”章士成曰 :“不从 
你便怎么?”李胜康道 :“既到山上,若不从,任你插翅难飞 
了。”章士成早气得愤塞胸膛,跳起身来,指着李胜康大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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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子康子,你敢如此妄想,不怕折福!我章士成进寨,性命 
已置之度外。你敢这等无礼,好不可恨 !”将案一拍,背席面 
壁而坐。李胜康吃了一惊。幸喜他语言糊涂,倘被人听出真名, 
岂不露出马脚?只得忍气低头不言。 
    头目上前劝章士成道 :“大王是舅老爷外甥 ,要打便打, 
要骂便骂,伺须如此着恼 。”章士成道 :“好意教他莫提,他 
偏要说,却又恃势来欺压我,我怎的不恼 !”头目又劝李胜康 
道:“果是大王失言不该,理当赔罪 。”李胜康怕其泄漏真名, 
亦只得向前谢罪道 :“外甥醉后狂言,望母舅赦罪 。”章士成 
因李桂金未得脱身,亦忍气扶起道 :“你我皆错,不要言起。” 
二人仍然饮酒。 
    李胜康心思:只用软求方妥。便小心侍奉。再饮几杯,恳 
求章士成道 :“杨氏又非母舅亲女,母舅替别人尽情,与自家 
外甥作梗,岂不被人耻笑。望母舅玉成此姻事。”章士成听了, 
想:这倒难为他不怕羞耻,复敢说起。只是我何不做好人,教 
他去问李小姐?他若不肯 ,便不得怪我为难,落得做个好人。 
主意定了,答道 :“贤甥你不知,杨氏又非我亲生女儿,教我 
怎好主张!你可求他自己便是 。”李胜康明知是推委之意,但 
杨氏倒有一团和气 ,方才又欢喜上山 ,或有心于我,亦未可 
知 。”乃道:“杨氏或依允,母舅毋得再推 。”章士成道:“他 
若依允便好。我有何推托?” 
    李胜康即进后面,令女婢去请太太前来。此时李桂金正在 
饮酒,因欲访兄信息,假意与章大娘亲热。章大娘闻请,忙来 
问儿子姻事若何,李胜康具陈章士成之言,望母亲求杨氏要紧。 
章大娘说 :“不妨 ,杨氏与我情热,谅必成就,你可少待 。” 
李胜康喜道:“母亲快去恳求,倘得依允,看母舅如何推辞。” 
章大娘即入席,笑对李桂金道 :“老身有一事相商,乞娘子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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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推辞 。”李桂金道 :“太太尽管说来 。”章大娘道 :“小儿 
李梦雄,因恨奸监弄权,埋没他功劳,故暂在此享用,以待圣 
主招安。但未有妻室。因见娘子德性兼全,愿结丝萝。娘子若 
肯俯就,足感厚情 。”李桂金心中自想:我正痛恨着兄妹被害 
拆散,此仇未报,还要想结亲。此必是章士成不许,故来求我。 
又想道,也是老贱人,该当绝嗣。不如诈许亲事,俟夜间结果 
他性命 ,以报前仇。即答道 :“姻缘大事,非奴家可以自主, 
须是义父章阿伯主张 。”章大娘道 :“娘子乃非舍弟生养,问 
他何为 ?娘子可自主持 。”李桂金道 :“章阿伯有救命之恩, 
须求他为是 。”章大娘道 :“我曾对舍弟说过,舍弟说叫娘子 
主裁,望娘子俯就。老身当另眼相待 。”李桂金道 :“非奴家 
失节,但从章阿伯奔走风尘,终无结局。太太隆礼相待,怎不 
从命 。”章大娘喜出望外,道 :“多承娘子美意,佩德良多。 
待老身择吉完亲 。” 
    既来见李胜康道:“为娘的但凭三寸不烂之舌,委曲恳求, 
他已许允其事 。”李胜康欣喜欲狂道 :“难得母亲能干,待我 
去见母舅,看他再能为难否 。”即出见章士成道 :“愚甥奉命 
去对杨氏求亲 。”章士成道 :“谅杨氏必定不许允 。”李胜康 
道 :“赖母舅福荫,杨氏已经许允了 。”章士成着惊自忖,李 
桂金恨他拆散兄妹,怎肯许亲?必是李胜康诈言,乃道 :“我 
不信,你去唤他出来 ,我问他一声 。”章大娘忍不住出来说: 
“他年少怕羞,怎肯面许?劝你将就,不必认真 。”章士成忽 
然变色道 :“什么认真?若不问他,凭你一面之辞,见我则说 
杨氏许允,见杨氏则说我已许允,两相欺瞒,焉知是非。此事 
必须杨氏出来一言,方得凭信 。”李胜康忙扯章大娘入内道 : 
“母舅已怀歹意,今若与他口角,彼必撞破姻缘,须恳请杨氏 
前来为妙。俟成亲后,逐他下山 。”章大娘称“是 ”。即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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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桂金道:“好笑舍弟多疑,说须娘子出去胡乱应他几句方信。” 
李桂金想道:“章士成虽是仗义之人,但李胜康则是狠心之徒, 
倘一时变脸连母舅都敢杀了。便答道 :“羞人,吾不好意思。” 
章大娘道 :“老身相陪,何羞之有 。”强扯了李桂金来至屏边 
道 :“杨氏在此,贤弟要说何话 !”章士成起身站立,对李桂 
金道:“闻得义女允许舍甥亲事,未知信否?”李桂金道:“既 
是令甥,奴家怎好不从 。”章士成大惊曰:“此乃你终身大事, 
须自把持,不要日后又说念及是老汉外甥 ,我是不领情的 。” 
李桂金向章士成瞬眼一睛道 :“多蒙太太厚情,从了罢 。”章 
士成虽见他暗丢眼色,却不知其缘故,又听得从了二字。气得 
面如土色,转背坐下,不住地喘息。 
    李胜康暗笑红鸾照命,任是离间,到底无事。李桂金仍进 
内去了,李胜康入内,对章大娘道:“天色尚早,可预备花烛, 
今晚成亲罢 。”章大娘道 :“终身大事,须择个吉日方好,不 
可苟且 。”李胜康道 :“母亲不晓得,母舅当面弄鬼。倘一延 
缓,诚恐有变。不若及早完亲为妙 。”章大娘道 :“孩儿说得 
是 。”既引李桂金到里面与他梳装,扮作新人。李胜康令人备 
酒席,即出聚义厅对章士成道 :“请内面吃喜酒,这里好摆花 
烛 。”章士成正在怨恨李桂金如此行为,拖累他失脸,巴不得 
要走避他,免得着恼。即起身到后面饮酒,留一头目伺候。 
    且说李胜康令喽罗于聚义厅上张灯结彩,好办花烛,令部 
下有能乐器者,预备作乐,以助花烛之喜。又令宰猪杀羊,犒 
赏合寨喽罗。日已将晚,诸事妥当。李胜康就捡平时所劫的一 
副戏衣纱帽蟒袍穿戴起来 ,好似古庙内鬼判。喽罗奏动音乐, 
其余尽在聚义厅外观看。那时点起灯烛,辉煌如同白日。李胜 
康摇摇摆摆先在聚义厅上,令人催促太太,请新人上堂拜礼。 
    再说李桂金在房诈作沐浴,把手箭藏好,结束停当,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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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梳妆。章大娘代其戴上风冠,穿上霞披蟒袍。章大娘自己 
亦是凤冠大红缎袄,引出李桂金来至后堂。章士成正在自斟解 
闷,忽听得一片不齐不和的音乐,心中又恼起来。更见婆媳如 
此打扮,气得扭转身回里面去了。章大娘闻得催促拜堂,即扶 
李桂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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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回 

匪徒贪美色丧命 

却说章大娘闻李胜康令人催促新人上堂,即扶李桂金缓步
来到屏边。章大娘揭开布帘,李桂金偷眼一看,见李胜康纱帽
蟒袍,两手垂下,立在左边红毡上,等候拜堂。李桂金心内自
忖 :“本欲候夜间结果他的性命,但我乃闺中女子,若与他同
拜花烛,岂不有玷名节?到是他催命鬼到了 。”遂在身上,摸
出一支手箭,正向李胜康头额上射来。原来李胜康先是见李桂
金在屏边帘下停住,只道是害羞。正在浑身苏麻,笑得合眼没
缝,好似雪狮子见日。那支手箭,正中额前。因近,用力太猛,
直射入骨内,登时跌到在地,鲜血涌出。
时章大娘背对着李桂金,正打点与他拜堂,不知中了手箭。
回见倒地,叫声 :“苦也!苦也!怎么日子不吉,恶煞神如此
厉害?竟冲倒了我孩儿。左右快来扶起 。”说声未绝,只听得
喽罗发喊道:“不好了!二大王被新人放手箭,射中头额晕绝。
快擒住凶手,休被逃走!”早有喽罗执着兵器,杀进聚义厅来。
李桂金先已脱下蟒袍,把凤冠扔在一边。原来李桂金里面
衣服,预先结札周束。跳上前喝道 :“不要命的,只管前来!”
偏有一个不识世务的 ,执着双刀奔上前,向李桂金面门砍来。
李桂金闪过,飞起一脚,踢中肚脐。那喽罗倒在地上,乱呼乱
叫。李桂金拾起双刀,那喽罗偷空爬起跑了。李桂金遂向前迎
敌。交着手时,砍伤几个。其余见势头不好,尽退出聚义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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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团围住。又有一个奔去后山报万人敌。
李桂金在门前杀出 ,思想恐中了奸计,只得就门前占住,
众喽罗亦不敢近前 。章大娘先闻儿子中手箭身死。五内崩裂。
又见新人冲杀,犹如狼虎,怎敢上前?转恨章士成哪里寻着这
恶妇,射死我儿。奔至后室,指着章士成大骂道 :“老匹夫!
不小心哪里寻着这恶妇,将手箭射死我儿?我与你不得干休。”
原来章士成闻喽罗喊杀,因心中气恼,却听不明白。心中疑惑:
“何故呐喊?今见章大娘所言,方知李桂金节烈,便问道:“你
胜子果被杨氏刺死么?”章大娘道 :“现刺死在聚义厅上,却
又大杀喽罗,你不听见么?”章士成立起身来,指着章大娘骂
道 :“古云:桑条从小郁 ,长大郁小屈。你儿子不从小教训,
纵其为非,好意代你管教,你反替他出头,与我结怨。且不思
身系女流,跟着儿子,四处用麻汗药害人性命,又顶冒李梦雄
姓名,到此为盗。不知羞耻,反洋洋得志,擅称太太。却又思
量,要作婆婆,反怪我作难。今番被杀,却来怨我。真是天理
昭彰,报应不爽!我好快活也 !”哈哈大笑。章大娘大怒道 :
“老匹夫,使恶妇杀我儿子,又羞辱我。我与你拼命 。”将头
额尽命向章士成怀中撞来。不料章士成正在快快活活,不提防
正撞中心胸,身子一颠,几乎跌倒。大怒骂道 :“老贱人!不
思悔过,还敢逞强 !”章大娘恶狠狠的赶上前,扭住胸襟,又
是一头撞来。章士成大怒,一闪,举起右脚,向章大娘那一双
未满尺的金莲,尽力一蹬。章大娘疼痛难当,跌坐在地上。大
骂道 :“老匹夫,你敢跌我,我与你誓不两立 !”章士成恐其
起来拼命,见厅边倚着一只顶门的木棍,不大不小,有碗口粗。
忙取过来 ,两手抱定,向章大娘心窝撞来,乘势舂了十余下,
犹如舂土墙一般。方才住手那章大娘已是心胸崩裂,鲜血淋漓,
连腑肺都流出满地。章士成看见,便将门棍弃在一边,指着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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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老贱人,死的宜然!李桂金如此节烈,我当相帮助 。”
他奔向聚义厅,来至屏边,揭开帘一看,只见李桂金执两
口刀 ,明亮亮堵在门首。寨外喽罗,何止一二千!纷纷乱乱,
火光下俱是枪刀斧戟,喊叫连天。章士成惊得魂飞魄散,手足
无措,只恨无本领,不敢向前,谅李桂金性命必定难保,暗暗
叫苦叫痛不表。
且说前头寨目飞奔报进后山,来见万人敌说 :“启大王不
好了,二大王被人杀死了,请大王速去,擒捉凶手报怨 。”万
人敌大惊道 :“二大王被谁人杀死 ?要你们这伙匹夫何用?”
头目道 :“非是小的不小心,到是二大王自招其祸 。”便将前
情,及被手箭伤死,一一言明。万人敌闻言,沉吟半晌道:“若
论好色丧命,理之当然。”但是我既与他结拜,自须替他报仇,
顾不得是非曲直 。”即令备了灯笼火把,绰刀上马,喽罗簇拥
杀奔前来。
此时已是初更起 ,遥见人马围住。万人敌喝令 :“摆开,
吾来擒捉凶手 。”喽罗一声发喊 :“大大王前来了 !”即分开
两旁。李桂金遥见马上的英雄,红面胡须状貌凶恶。先下手的
为强,遂取手箭,喝声“着”打将前来。万人敌因闻得李胜康
是中手箭身亡,已先提防。见手箭从面门来,慌忙躲开。李桂
金又一手箭射来 ,万人敌侧身虽然闪过 ,那手箭正从左耳边
“崩”的一声撞过,惊得冷汗直流,险些儿中着咽喉。忙勒住
征驹喝道:“那妇人不要乱动 。”李桂金道 :“有话快快说明。
你若近前,便势不两立 。”万人敌道 :“你是何人?无故上山
来杀我兄弟?若说得有理,别有商量。不然莫道你会放手箭的,
便是三头六臂,亦难下山 。”李桂金道 :“不差!你可放下兵
器前来,奴家定当说明 。”万人敌道 :“我空手进去,岂不被
你手箭所中 ?你可出来见我 。”李桂金道 :“奴家孤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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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不中你圈套?”万人敌自忖 :“我众彼寡,他怎敢出来?但
他手箭实在厉害,我岂可向前?”低头一想,道 :“你还有一
个老头儿相伴,可着他来见我说明。”李桂金道:“这个有理。”
回首对章士成道 :“阿伯可出去见他 。”章士成先见万人敌凶
恶,又见有许多人马,心里实是害怕。因又转念恨道 :“我外
甥被手箭射死,亲姐我用门棍打死,别人到不肯干休,便与他
理论,虽死何妨 !”即到马前,跪下叩头。万人敌问道 :“你
是何人?此女何故用此美人计杀吾兄弟 。”章士成道 :“老汉
乃章士成,江南苏州府人氏 ,此女系救驾武状元李梦雄胞妹。
名唤李桂金 。”万人敌喝曰 :“胡说,此女即李梦雄胞妹,岂
有兄妹为婚,乱了常伦之道 !”章士成道 :“这杀死的乃老汉
的外甥李胜康 。”即讲了李胜康的来历,及从前开麻汗药客店
之事。万人敌道 :“若是冒名,怎有登州游击的文照?”章士
成再言明李梦雄兄妹宿店,中计赶马,李桂金被药麻倒,文凭
故落他手。万人敌道 :“原来有此委曲 !”章士成又把李胜康
强请上山之事言明,便说 :“难得外甥被手箭射死,胞姐用门
棍槌死,怎么大王反不干休?”万人敌大喜道 :“俺因慕李梦
雄英名,故误认李胜康,今既知是小姐,烦你拜上不姐,就说
俺欲进去拜见,并无疑心。
章士成大喜,入见李桂金 ,具言万人敌仰慕,欲来相会,
决非不义之徒。李桂金即令请进。章士成回复万人敌,喝令喽
罗退下,去了刀箭,空手走进聚义厅。望着李桂金道 :“俺肉
眼无珠,误认匪人,今幸小姐降临,实为有幸。”即叩将下去。
李桂金也跪下答礼道 :“奴家逞勇,因守名节,即不得已,杀
了李胜康。蒙头领赦宥,足感大德 。”
二人拜毕,分宾主而坐。万人敌令喽罗把李胜康拖往后山,
备棺木收理。又对章士成道 :“难得老伯仗义,请坐 。”章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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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坐在下面相陪。万人敌道 :“差难得小姐胆勇 ,深入虎穴,
得除奸暴 ,真是可敬 。但不知小姐今欲何往?”李桂金道 :
“奴家欲回凤阳府家去,探问家兄消息。若家兄未回,随即带
银两出来再寻 。”万人敌道 :“既是欲寻访令兄消息,若欠缺
些路费,俺当相助。但碍山东路歹人极多,小姐终是女流,章
士成又是年老的,路上实在难走。倘一差池,连性命也都难保。
俺有句话奉劝小姐。俺因慕令兄英名,每思一见,故错交着李
胜康。今幸小姐亲临,怎敢不恭敬?俺这黑风山原有前后两座
山寨。小姐不如请暂住后山,俟俺多差喽罗,四处寻访令兄踪
迹,请到相会。小姐那时同令兄回家不迟,也得万全。未知小
姐尊意若何?”
章士成见万人敌,虽暂时为寇,到是个忠义汉子。密对李
桂金道 :“万人敌非不义之徒 ,所言具是正理 ,可以住此为
妙 。”李桂金道 :“多承头领美意,但须依我三事,方敢领命
住此 。”万人敌道 :“俺并无私心 ,什么三事,只管说来 。”
李桂金道 :“奴家年轻,喽罗必然欺侮,非借威仪,不能压伏
众心。凡后山喽罗,须凭我斩杀自由 。”万人敌大喜道 :“若
不如此,众必然藐视。此事从命,请问第二事?”李桂金道 :
“男女有别,我是听召不听宣的。譬如头领有什不测,奴家当
去帮助。不得商议军机,惹人闲论 。”万人敌道:“这个有理,
当得从命。那第三事如何?”李桂金道 :“奴家系女流,不便
打劫山寨粮饷,必须头领给发 。”万人敌大喜道 :“这个更有
理,从命就是 。”令后山头目 ,跟随小姐前去。又送过箭令,
与李桂金曰 :“后山头领喽罗,任听斩杀 。”李桂金称谢。方
欲起身 ,万人敌道 :“小姐且住,还有四名女婢,留此无用,
小姐可带去使用 。”李桂金领着小婢,分别上马。章士成不会
骑马,步行相随,同到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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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次日 ,李桂金写一个示谕,粘在聚义厅外,晓谕喽罗:
年四旬以上者,方许上厅报事 ,须女婢通报。遂将所约三事,
一并张挂。如敢有违,便即处斩 。大小喽罗,俱皆听令肃守。
章士成来辞李桂金道 :“小姐今已得所 ,老汉要下山去寻小
女 。”李桂金惊骇道 :“奴家全凭阿伯相伴 。阿伯若要下山,
奴家怎好在此?阿伯可以暂候家兄到日,一同寻令嫒。也见始
终美意 。”章士成只得应允,同住不提。
且说万人敌就在前山扎住,入到内堂,见章大娘胸膛并裂,
腑肺俱流。大惊问故,方知是被章士成自行撞死。称羡章士成
大义灭亲,古今罕有。便令喽罗备办棺木,收拾抬去后山,埋
葬不表。
且说京城奸监刘瑾,思量要掌团营,以压兵权,好得篡夺。
只是英国公张茂,势力浩大,难以遽夺。忽一日间,谓正德道:
“奴婢窃见张茂有何大功?因什么官居武将之前?”正德天子
只道刘瑾不知,乃道 :“卿不知么?张茂乃张德之子,当时张
德住在北边外域。后因正统君北狩,失陷北番鞑靼国。亏得太
师杨荣起兵往救。又遇忠臣余敏忠勇,深入鞑靼国中,救出正
统君。那番邦随后赶至,君臣正在仓皇危急,张德奋勇独退番
兵二十万。血战四年,屡屡战胜。追得鞑靼君臣弃国逃入沙陀
国。张德又追杀至沙陀国。二国兵败将亡,力穷势窘,君臣肉
袒乞降进贡。立下战功二百余次。正统君回朝,念张德有大功
劳,加爵进封英国公,又封子孙世袭,且赐一杆金鞭,令他专
打错君奸臣。后张德死,闻得张茂年甫二旬即立下战功,顶袭
父爵。为人严毅刚正,真不枉为国家柱石,朝廷梁栋 。”
白牡丹                       ・141・

第 24 回 

英国公施威辱奸 

却说刘瑾闻正德天子,褒嘉张茂“真国家柱石,朝廷栋梁”
之言,遂乘机对正德道 :“既张茂有如此奇功,陛下就是薄待
他了 。”正德道 :“太祖定例 ,外姓不得分王。就分他公爵,
也算极品。怎说薄待?”刘瑾道 :“不是官小,实以天下军务
无穷,而一人之精力有限。现今张茂年近五旬,就今掌军国重
情,岂非陛下不恤老臣疲惫?依奴婢愚见,还须赐他归第养闲,
以乐升平之福,方是体恤功勋 。”正德道 :“卿言虽是,但团
营重事,非与国家同休戚大臣,不宜执掌。定国公徐延昭未立
功劳,不应顶袭。若张茂一解权,无人可掌团营。姑候徐家顶
起,令张茂解权不迟 。”刘瑾道 :“奴婢受圣恩浩荡,并无寸
功。愿待掌团营,不辞劳苦,以报陛下 。”正德笑道 :“卿虽
是寡人心腹,但不识弓马,赏罚不明,何以服众?”刘瑾曰 :
“奴婢早年也曾学习武艺弓马,讲究韬略阵图,断不有误。”
正德道 :“卿纵知弓马 ,然以太监突受重任,武将终是不服。
且除公侯伯子男外,其头二三等指挥,并大将军,俱团营管下,
况以内监持帅,甚是不合于例 。”刘瑾道 :“内监有何不合
例?”正德道 :“几曾见内监持帅?”刘瑾道 :“我朝永乐惠
宗皇帝太监郑和,尚且持帅西洋取王,怎说不曾见?正德道 :
“到是朕忘记了。待朕谕张茂解职,使卿代理帅印 。”刘瑾大
悦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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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早正德受朝,君臣奏事毕。正德道 :“英国公何在?”
张茂忙出班,俯伏奏道 :“老臣在此候旨 。”正德道 :“传旨
皇叔平身 。”张茂谢恩起来 。正德道 :“朕观皇叔今年老矣,
未知皇叔执掌帅印,约有几年?”张茂奏道 :“老臣自十九岁
顶爵,执掌西厂团营,后定国公徐永德亡,并掌东厂团营。臣
今年五十有八岁,计掌帅印有三十九年整 。”正德道 :“难得
皇叔忠义为国,不辞劳苦。朕甚惜焉 。”张茂奏道 :“臣非不
图安逸,奈受三世厚恩,不敢辞劳耳 。”正德道 :“朕今既知
年老,怎忍重以军国,再劳皇叔?可就此交纳帅印 。”张茂奏
道 :“此乃陛下恩恤老臣年迈,但团营重任,未知欲附何人执
掌?”正德道:“六宫太监,忠臣爱国,堪当此任 。”张茂道:
“刘瑾虽具忠臣之心,奈不谙武事耳 。”正德道 :“刘瑾精于
弓马韬略,决不误事 。”张茂闻言,暗恨:刘瑾劣奴,欲要武
将银两 ,连本藩的帅印也想争夺。可笑昏君不思本藩的功劳。
但劣奴猖横,肆无忌惮。待本藩来日骗他到校场,羞辱他一番,
方显我的手段,亦可隆重世袭勋爵,非比别的官职。且使昏君
也亦知猛省。遂奏道 :“刘瑾若骤掌权,恐难支持。可先令暂
掌西厂团营 。候其娴熟 ,臣方将东厂一并交付。未知圣心若
何?”正德龙心大悦道 :“皇叔老臣,见识极当,可先取西厂
团营印信前来 。”张茂奏道 :“刘瑾内监,突掌重权,恐众将
不服。容臣来早,大集将士并印绶到西校场。陛下可遣刘瑾到
校场交印。众将官亲眼见臣拜印,方知慎重,刘瑾即不威从将
官自畏矣 。”正德喜道 :“皇叔事事忠心为国,处置得宜,来
日准着刘瑾到西校场交印 。”说罢退朝回宫。原来合朝文官武
将,谅张茂必不肯交印。不意反愿到校场失脸,将来我等,必
受刘瑾勒索,各自叹息而散不提。
且说英国公张茂回府 ,坐在后殿,又恼又恨。吾虽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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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常误事,昏君无故摘印,来日须把刘瑾凌辱方不敢藐视本藩,
亦使昏君悔过。叫声 :“军政司何在?”军政司耿兴国上前打
拱道 :“千岁有何使命?”张茂俱言朝廷圣谕之事 。“来日吾
往校场,可如此如此处置刘瑾。再与于悬牌,晓谕官军四更早
来,齐赴西校场 。”军政司大喜,随即悬牌,晓谕御营。官军
各去准备不表。
却说正德回宫,刘谨因碍自己要掌团营,恐众臣进谏,故
早间不敢上朝。一见武宗天子退朝,忙问:“张茂之事如何?”
武宗道 :“果然张茂甚欲解权。但他恐卿不识军务欲先将西厂
团营 ,付卿学习精熟,后将东厂团营一并交割 。”刘瑾自思,
既掌西厂,便不怕张茂了。便奏道 :“有理。未知西厂印缴还
否?”正德既将张茂欲到校场,使众将知悉。来日卿可赴西校
场交印。刘瑾暗喜,江山可望不表。
却说那是夜三更发了头炮,英国公发出钥匙开城,官军跑
到校场侍候。四更发二炮,众官将齐集校场。五更发三炮,张
茂起床饱食毕,全装披挂,并将御赐金鞭印敕,安顿香亭马上。
三声大炮 ,元帅府官兵执事,前呼后拥起身。一路好不威风,
来到校场,进了东辕门,官兵一齐跪下。东西厂团营将军率领
禁军,叩接千岁宪驾。英国公在马上喝声 :“免众将并四十万
禁军 。”一声领令 ,声震山岳。英国公按辔,到了武厅下马,
升坐中央 ,军政司即将印敕,放在两旁架上,金鞭放在案头。
众将参见毕,分立两旁。又列着白旄,黄钺,众将俱是明盔亮
甲,旗帜飘扬,枪刀耀目,旗分五色,各立队伍。真乃阃外之
权!英国公端坐当中 ,专候凌辱刘瑾。你道是日,武宗临朝,
只有文官及公侯伯子男跟驾,其余武将,尽下校场。当驾官奏
道 :“英国公张茂于五更时候已下校场。合应奏明 。”武宗宣
刘瑾速往校场交印,免使张茂等候。
白牡丹                       ・144・

刘瑾即出午门上马,数名随从来到校场勒马,进了东辕门,
心中不悦。想 :“张茂好做作,不来迎接 。”纵马竟向中道而
进。两旁将士见了,骇然,自思法场重地,无容通报,擅自驰
马。那英国公早已看见,大喝武士,快把那驰马的匹夫拿下。”
随员忙禀曰 :“那个乃是六官司礼监刘公公,不便擒捉 。”英
国公喝道 :“一个阉狗,怎能擅驰进中军!速速拿下 。”武士
怎敢得罪权监?只是不拿。又恐英国公变脸,只得大喝曰:“张
千岁怪公公驰马,擅进中道 。”刘瑾方才省悟 :“果然是我差
错 。”慌忙下马,马夫带马下去伺候。刘瑾走上演武厅前,向
英国公打一拱曰 :“千岁在上,咱家行礼 。”英国公道 :“刘
瑾怎能擅闯中军?”回头叫 :“军政司在何处闪过?”军政司
上前曰 :“末将在此,有何差遣?”张茂曰 :“刘瑾驰马擅进
中军,该当何罪?”军政司曰 :“论罪该斩。”张茂便喝武士。
快把劣奴押出辕门斩了报来 。”刘瑾头上失了三魂,足下走了
七魄。双膝跪下,叩头曰 :“奴婢因奉旨前来,心急马骤,收
纵不住 。望千岁饶命 。”张茂喝曰 :“放屁!便是圣驾亲临,
亦须通报,伺候迎接。亦不得擅进中军。你乃一个奴婢,见着
本藩抗礼不跪,长揖称‘咱’,阉狗好得无礼!”刘瑾哀求曰:
“奴婢实在该死,乞念万岁金面饶恕狗命 。”张茂回顾军政司
曰 :“姑念奉旨减等,该当何罪?”军政司曰 :“减等理当将
马夫代斩,马足砍去 。”张茂喝令 :“速将马夫取斩,砍断马
足。”武士领命,捉住马夫。那马夫连叫无罪。武士不由分说,
立即押出。又将那匹马拉下演武厅,四名武士各执大刀,下手
砍断马足,跌倒在地上,鲜血冒出,死于须臾,即行抬出。又
呈上马夫的血淋淋首级。刘瑾早惊得心胆皆碎。
张茂问道 :“刘瑾你到此何故?”刘瑾道 :“奴婢奉旨来
取西厂团营印信 。”张茂道 :“你来取印不行通报,本藩故此
白牡丹                       ・145・

气恼,可起来取印 。”说罢即起身,在印架上取过印来。刘瑾
站起,双手来接。张茂环睁双目,喝声 :“呸 。”这刘瑾已破
了胆,又被这一喝,仍然跪下道 :“千岁着奴婢接印,又何发
恼?”张茂道 :“你既要掌管帅印 ,可会弓马么?”刘瑾道:
“奴婢会 。”张茂道 :“既是会些 ,本藩先考你的马射三箭,
再作商议 。”刘瑾心知既中了他的计,不如乘势骗局逃脱。即
禀道 :“请借弓箭马匹一用 。”张茂即令取弓箭坐马与他。刘
瑾悬弓挂箭,下了演武厅,上马来到马道头,加上数鞭。那马
奔出辕门而去。军政司喝道 :“刘公公骗马逃走 。”张茂大怒
道 :“这阉奴逃往哪里去?”带了金鞭飞身跳下厅来,上马赶
出辕门。众将因未下命散操,仍然立着,各个欢喜。
那张茂一路呐喊道:“劣奴休走,本藩来也 。”刘瑾回看,
惊得精神飘散。赶至午门下马,亦不待启奏,直奔至大殿。是
时武宗尚未退朝。刘瑾跪下奏道 :“陛下为奴婢伸冤 。”帝惊
问道:“卿有何冤?”刘瑾奏道 :“张茂欺辱陛下,不肯交印,
反欲加害奴婢性命 。”武宗大惊道 :“何故如此?”刘瑾具言
张茂请出御鞭前后事情奏明。武宗心知张茂,必是怪恨无故摘
印,乃道 :“张茂乃是国家柱石,卿不自量,要夺帅印,朕一
时不明听从 ,他故寻思相难。此皆你我差错之处 。”刘瑾曰:
“张茂如此欺君,理当严办 。”正在启奏,张茂已赶到午门外
下马,令午门官速奏:“本藩候旨 。”午门官上殿启奏道:“英
国公张茂手执御鞭,怒气冲冲,在午门外候旨 。”武宗忙对刘
瑾道 :“张茂执鞭上朝,意思便不好了。卿当回避一边 。”刘
瑾即立在武宗背后,武宗传旨宣进。张茂提鞭,来至阶前,双
手将御鞭高擎曰 :“臣本该朝拜 ,奈先帝御鞭在此 ,罪该万
死 。”正德见御鞭,如先帝降临,即立在案前。见张茂面横杀
气,眼露凶光,金盔金甲犹如天神一般。武宗问道 :“皇叔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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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擎动先帝御鞭?”张茂奏道:“臣被刘瑾所辱 。”武宗心思:
“这等模样,倒说被人凌辱 。”乃道 :“刘瑾哪敢辱卿?”张
茂奏道 :“老臣奉旨即带印到校场伺候交纳,不料刘瑾不待通
报迎接,驰马擅闯中军。臣念陛下,不行计较。却又诈欲射箭,
骗马逃走。当三军面前,辱臣已甚。望陛下将刘瑾处斩,为臣
伸冤 。”刘瑾气得一肚忍不住,向前道 :“陛下休听冒奏。他
斩臣马夫,却又百般羞辱,诈考试弓马欲害臣性命。奴婢若不
逃走,性命难保。今又逞凶,手执御鞭,追赶上殿,乞陛下明
正国法 。”张茂大怒,骂道 :“劣奴思掌兵权,便是不法,又
敢骗马逃走,欺侮大臣,合应御鞭打死 。”说罢举起金鞭,向
刘瑾头上打去。
未知刘瑾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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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回 

扮假监李通偷图 

话说英国公举起金鞭打刘瑾,刘瑾慌忙一躲,那鞭尾正拂
着鼻子,鲜血冒出。大叫道 :“张茂当殿逞凶,打奴婢明是打
陛下,乞将张茂处斩,以儆乱臣 。”张茂怒发冲冠,大骂道 :
“劣奴焉敢以圣驾压我,我且将你打死,以正国法 。”说罢赶
上前来再打。刘瑾见不是势头,忙走在武宗背后躲闪。武宗自
思,刘瑾奏旨交印被辱 ,朕已失脸,若再受打朕体面扫地矣。
忙走身拦住道:“皇叔且容他改过自新罢 。”众文武亦劝道:
“千岁须念及万岁金面 。”张茂怒气稍息,奏道:“此等逆奴,
不打死何为,陛下何必宽恩 !”武宗道 :“念及他平日事朕辛
勤,容他改过 。”张茂鞭指着刘瑾大骂道 :“劣奴!你平日狭
制满朝公卿习惯了,今番撞着本藩,若不改过,下次再犯,必
定活活打死 。”武宗满面羞惭,传旨退朝。
百官退出朝外,大笑道 :“刘瑾该倒运,惹着对头。自他
弄权,未尝少挫威风。今番当殿失脸,也是他时势将败了 。”
说罢各自散出。时英国公先众官上马,回到府中,发令往西校
场散操。并将印敕送回府来,众将闻知此信,大喜道 :“奸监
心想执掌兵权,勒索武将贿赂。谁知武将非似文官易欺。必须
如此,方知武将的势力 。”
闲话丢开,且说刘瑾,在后宫对武宗道 :“奴婢先于校场
被张茂所辱,今番当殿逞凶,陛下竟不穷办,反加安慰。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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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不扫地?”武宗道 :“他的功劳浩大,你不自量,要夺他的
团营,朕又误听。他现带先帝御鞭,倘一变脸,连寡人亦失体
面。今后相通,须当回避。若再触犯,寡人变难以求情 。”刘
瑾闻言失色道 :“早知陛下如此懦弱,奴婢亦不致受侮辱。”
闷闷退出。
过了几日,那李梦雄同刘宇瑞已到京城国公府前,对守门
官道 :“有烦禀报,说是李梦雄求见 。”守门官即进殿见英国
公道 :“外面有二人,说是李梦雄求见 。”英国公好奇怪,外
面人人传说李梦雄在山东落草为寇 ,因什又敢见我 ?令他进
来 。”守门官即出,见李梦雄道 :“千岁令进见 。”李梦雄对
刘宇瑞道 :“贤弟少待 。”独自到后殿拜见道 :“末将李梦雄
拜见 。”英国公道 :“起来,尔为何在山东做起打劫勾当,今
又到此何干?”李梦雄着惊道 :“小将失盗 ,害得我兄妹折
散 。”即将宿店,失了包裹、文凭、马匹,后遇刘宇瑞一一事
情言明 。英国公半信半疑道 :“既有刘文俊之子刘宇瑞同来,
令左右请刘宇瑞进入 。”刘宇瑞进入拜见 ,英国公答了礼道:
“贤侄请坐 。”又对李梦雄道 :“将军一同坐下 。”二人坐在
两旁。李梦雄欲言又止,英国公道 :“尽是心腹,有事只管说
来,决不漏泄。但是你既失了部照,其罪非小,本藩亦无法可
护 。”李梦雄道 :“小将却立一奇功,未知可以赎罪否?”就
从身上取出密书呈上。英国公将书展开,看毕大惊,喝令左右
退出。问李梦雄道 :“此书却是何处得来?”李梦雄备言杀死
头目事情 。英国公方才省悟道 :“怪不得前日劣奴 ,谋夺团
营 。”即将金銮殿辱打刘瑾说明,又道 :“本藩只道是要勒索
武将金银,原来存心谋反 。”李梦雄刘宇瑞齐声道 :“且喜千
岁阻住。若使他得执掌帅印,圣朝江山危矣 。”
英国公道 :“二位此书意欲如何哩?”李梦雄道 :“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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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刘瑾反叛已露 。求千岁将书奏上圣驾,以除国家大患。
上可代家岳伸冤,下可赔小将罪案。”英国公道 :“不可不可!
从来反叛重情,岂可只凭一纸字迹,可以准信?若即奏闻,彼
必说尔失脱文凭惧罪,反假造此谋逆之书,希图脱离罗网。非
但奸监不能除灭,你更有罪难辞。况刘宇瑞又是犯官之子,面
君一并罪上加罪 。”李梦雄曰 :“千岁说得是。但此书若不奏
闻主上,岂不纵奸为患?”英国公道 :“却有一计可行。三界
山乃是小婿管辖地方 。老夫一文书,令小婿文贵密速整人马,
诈奏出巡边镇。纵使刘瑾知道,也料是出巡,不疑为剿匪。便
不会知会,三界山亦不会提防。再细备修得刘瑾回信,令一胆
力舌辩之人,打扮作小监模样,往三界山,诈称帅印未得到手,
教三界山头领,按住人马,不可开动。顺便偷画出入路径,交
付与小婿,自然容易可破。俟擒住柳望怀等,解京那时,将此
书献出,当殿质证,方除得奸恶 。”李梦雄二人大喜道 :“千
岁此计甚妙,当速施行之 。”英国公道 :“还有一件,假书固
容易,假监是实难。这个人必须白皙无须,利口悬河,又要扮
二小监跟随的方为合式。柳望怀等,见有随从,方信是刘瑾心
腹,加礼款待,方好偷画地图 。”李梦雄、刘宇瑞道 :“无二
人净白无须,可以去得 。”英国公笑道 :“尔二位去不得。李
将军乃武将,非舌辩之士。刘公子是胆怯书生,若要去,只好
扮作随从小监。至于太监须别选一个能人方妥 。”
三人正在商议,忽见门官报道 :“山东大同关文姑父,着
中军官李通前来候见 。”英国公喜对李梦雄二人道 :“李通前
来,吾计成矣 。”令守门官领令退去。李梦雄问道 :“李通何
人,千岁如此欢喜?”英国公道:“李通胆量口才,二者俱有,
可谓智勇双全。待相逢便知其能 。”正言间,李通已进。刘宇
瑞、李梦雄立起身来一看,李通生得身高八尺有余,白面无须,
白牡丹                       ・150・

膀阔腰细,年甫二旬余。李通上前拜见,英国公道 :“将军一
路到此,只行常礼 。”因指李梦雄、刘宇瑞,对李通道 :“将
军可认得此二人否?”李梦雄二人,忙向前作揖。李通答礼毕,
问 :“二位是谁,小将实不认得 。”英国公道 :“此位乃吏部
天官刘文俊之子刘宇瑞,此位系救驾武状元李梦雄 。”李通闻
言,重新见礼道 :“久仰、久仰 。”李梦雄道 :“小弟闻得仁
兄文武全才,幸得拜见,三生有幸。”李通道 :“弟碌碌无闻,
怎及吾兄同州救驾,名闻天下 !”李梦雄道 :“此乃圣天子洪
福,非弟之能 。”英国公道:“二位俱少年豪杰,实国家有福。
待本藩备一小酌,与三位一叙 。”三人一齐拜谢。
须臾间筵席已上,四人入席同饮。李通道 :“镇主因前日
刘瑾假金牌谋害,特令小将前来察命定夺 。”即取出书呈上。
英国公问道 :“什么金牌?”李通便把文贵毁书得罪刘瑾,假
造金牌宣召,及自己盗取家眷禀明 。”特请千岁,可将金牌解
京否?”英国公闻说,忙将书折开看过,大惊道 :“不意劣奴
如此作恶,非将军能干,小婿已作泉下之鬼。但目今朝廷溺爱,
金牌解京,天子亦不准信。且留在大同关,俟有用日解京。本
藩有一事与你相商。”李通道 :“千岁有何钧命?”张茂先将:
“李梦雄获着三界山私信,要奏天子。将军以为若何?”李通
道 :“小将有何能识,焉敢乱言 。”英国公道 :“本藩已有计
策,试问将军意见同否?”李通沉吟一会道 :“此书虽奏,朝
廷必不听从,反使刘瑾提防 。”英国公笑道 :“本藩之意,与
你相同。本藩有一事,要烦将军去做,未知将军肯去否?”李
通道 :“千岁有事差遣,末将无不效力 。”英国公把假小监偷
画地图言明。李通道:“千岁妙算无遗,又可除国家大患 。”
英国公道:“欲假小监,非将军不可当此重任 。”李通曰:“但
恐镇主悬望 。”英国公道 :“小婿吾自寄书知会,并教他调兵
白牡丹                       ・151・

俟候。”语罢即写一书,说明李通往三界山画图。可速调人马,
诈称出巡,瞒过刘瑾,以便征剿。写完,着一名心腹家将,飞
赶山东大同关去。众人酒至半酣,李梦雄与李通相投,两下结
为生死之交。李通年长为兄。就在英公府内安歇。
次日英国公就令人仿刘瑾笔迹,写起回书。书内称 :“帅
印未得到手,且按住人马。倘一开动,恐张茂知觉,不便行事,
特差族弟刘通前去知会”等语 。又力求太监衣服,过了数日,
衣物齐全,藏入包裹,三人扮作客商,起身上马。
沿途三人,同行同宿,十分情投。不止一日,将到三界山
前,伏路喽罗上前问道:“三位客官,要往哪里去?”李通道:
“快报你头领知道,说咱从京城前来 ,有话面见 。”喽罗道:
“小的即使通报 。”直奔到聚义厅道 :“启上大王,山下来了
一位太监,两名随从。说是从京城下来,有话面见 。”万飞龙
道 :“屡次只差家丁前来,今番却差太监,未知何故?”吴仁
中道 :“刘公公必因未知山寨强弱,特差心腹前来探视,我等
当尽心礼待,他回去自然在刘公公面前竭力褒奖。”柳望怀道:
“但有一件,为何下书头目陆金,至今不回?必有别故 。”令
传合寨喽罗迎接。喽罗即擂动聚众鼓,三个头领上马下山。至
山下,一齐下马打拱道 :“俺家兄弟,不知公公驾临,有失远
迎,望乞恕罪 。”李通忙下马答礼道 :“咱家何能,敢劳列位
远接?何以克当?”两下谦逊了一番,一齐上马上山。
李通见山势高峻,有如壁立。三座石头关隘,真是一夫守
险,万夫莫过。至山上有一片平地,何止数百丈宽阔,可谓天
生地成。来到聚义厅前下马,分宾主而坐。李梦雄、刘宇瑞立
在旁边。看官你道李梦雄前日与柳望怀交战,怎么就认不出来?
因交战时夜间,故看不清楚。今已隔日久,况又在刘瑾处前来,
众人难有些面善,哪里敢认是李梦雄?时柳望怀问道 :“请问
白牡丹                       ・152・

公公尊姓大名 。”李通曰 :“咱乃刘公公五服内从弟,刘通便


是。一向在河南信州府中,管掌家业。近因进京,见公公报事,
适遇使前往 。家兄因帅印未得到手,恐列位开动,张茂知道,
弄出事来 。着咱家来知会,顺便观看山寨创业若何?”说罢,
回顾刘宇瑞道 :“刘议,把书呈上 。”刘宇瑞忙把书呈上。柳
望怀问道 :“此二位尊姓大名?”李通道 :“二小价乃中表兄
弟,一名李德,一名刘义。”柳望怀三人拆书看过,问道:“前
日下书的头目,因何示回?”李通曰 :“头领陆金,因酒后中
风,在京调治。俟痊安后便回 。”吴仁中道 :“这厮果然又贪
酒误事 。”柳望怀便令合寨喽罗,俱来参见毕。
李通心思:须将合寨士卒沉醉,方好画图。乃对三大王道:
“难得众人参见。咱岂可无犒赏?欲借山寨物件暂用,待回京
后即差人赍银前来折还 ,断不有亏 。这是借花献佛,幸勿哂
笑 。”三盗首齐声道 :“山寨靠着令兄照顾,凭公公要怎样犒
赏,只管吩咐说什折还 。”李通道 :“此乃咱家的簿意,自然
要还的。可令人大宰猪羊,不论头目士卒,及摇旗把门的,每
人俱赏羊肉二斤,猪肉一斤,好酒二瓶。”合寨人等好不欢呼,
俱称大贵人慷慨,非往常可比。三头领请李通入席,筵中虽无
庖龙烹凤,却亦肉山酒海,殷勤供奉。李梦雄、刘宇瑞另有筵
席,头目相陪。
酒过数巡 ,柳望怀等,要显山寨的威风,邀请李通上马,
遍观山寨,及粮草、仓库、兵器、盔甲、马匹等件。李通暗记
了出入路径,假意称羡道; “大王真是山寨坚固,人马强壮,
各物充盈 ,何愁公公大事不成?咱回见家兄,定将此事说明,
亦不枉列位一向的苦心 。”三头领大喜道 :“何敢当得公公如
此过誉?”李通曰 :“果然以此争战 ,何战不胜?以此攻城,
何城不克?”三头领大悦,复入席。众喽罗亦各招君邀伴,同
白牡丹                       ・153・

饮畅叙,一片呼么喝六猜拳行令,好不兴头。只有李通留心敬
酒,反把三头领灌得大醉。
未知画得地图否?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                       ・154・

第 26 回 

李通有意战人敌 

且说李通留心,反灌醉三头领,自己亦假醉辞席。三头领
带醉送他主仆三人,往客房安歇。回来亦各去睡下。
是夜至初更后,合寨人等俱各醉倒,内外门皆未上闩。李
通三人在客房等候,至三更时候闻得一片尽是鼾声,并无人语。
即轻轻闭了房门,至外门,把门的已醉倒一边,即又开了外门。
只见明月当空,夜色如昼,李通、刘宇瑞放着胆子,细心画图。
李梦雄因不会画图,一人散步从西廊下,悄悄前去。忽闻有妇
人叹气声息,心中疑惑:此处因何有妇人叹息之声?即循着声
音而行。
原来前日三头领败回同州,于路掳掠数十名妇女。初到之
时 ,俱不肯顺从。即令分禁在西廊各房。又恐喽罗逼与私通,
将各房门锁上,止留一小洞,用闸板遮住,可通饮食。近日众
妇女不胜艰苦,并无有人来寻见他。没奈何,俱暂忍从,待看
尾稍。只有章绣锦,却守节义誓死不从。那响马只道余下的必
是低货,谁知却是美色。绣锦当夜因在门缝窥视,见月色明亮
伤感道 :“天呵,我章绣锦,自苏州被掠,到此不难一死。只
因丈夫李梦雄,并爹爹不知我的信息,是以延此残喘。惟有这
轮明月照见,两下悲伤。怎得通个消息,与爹爹丈夫知道,奴
家亦死而无怨 。”这李梦雄在门外住步 ,先闻得苏州人口音,
听到说后,方知章绣锦失陷在此。心思:不意小户村女,亦知
白牡丹                       ・155・

节义,却也可敬。即伸手轻轻把门眼一弹,道 :“卑人李梦雄
在此 。”章绣锦闻声,惊得一跳。问道 :“你是何人?深夜到
此何为?”李梦雄道:“娘子且低声,卑人便是凤阳府李梦雄。
你若不信,可向门缝中认明 。”章绣锦走到门缝中一张,月下
认得果是李梦雄 ,即垂泪泣道 :“奴家与君 ,莫非梦中相会
否?”李梦雄道 :“娘子不必哀愁,真是卑人在此,不知娘子
如何失陷此间?”章绣锦备言 :“众女被擒,顺从,奴家偷生
不死者,恐无人知道。今得遇见郎君,愿自尽以全名节 。”李
梦雄道:“娘子!令尊立誓,走遍天涯,必要寻你。你若轻生,
岂不误了令尊老景无依?”章绣锦道 :“家父寻失奴家,悲伤
过甚,谅已不在人世,郎君从哪里会他,此言毋乃是安慰奴心,
决非实事 。”李梦雄道 :“卑人却有一舍亲,在山东路上,遇
着令尊,方知家产变卖,立意欲寻着娘子。况卑人既知娘子陷
此,亦当来救。但此时未便下手,娘子且自忍耐几日 。”章绣
锦曰 :“奴家一时心乱,郎君因何到此?莫不亦是被擒住?”
李梦雄把前情说明 :“今来偷画地图,回京便来征剿。即可救
出娘子。”章绣锦喜道 :“幸喜郎君做官,但恐贼人以势强迫,
奴家势必死节,不能延待官兵到此 。”李梦雄道 :“官兵指日
便到,娘子且自保重,卑人就此分别。恐被贼人知道,厉害不
小 。”章绣锦道 :“郎君须作速来救 。”李梦雄称是。
来至前面,正遇着李通、刘宇瑞,埋怨道:“我们地图已画,
就寻不见贤弟。你却何处乱闯,才到此地?倘被人看破,三人
性命都难保了。”李梦雄称 “是 ”。三人入房仍关好房门。李
梦雄方把遇着章绣锦之事说明。李通、刘宇瑞喜道 :“不料的
小户女流,亦能保守名节。算来也是李家祖先有幸。俟破山后
救出 。”二人赞不绝口。李通道 :“事久多变,我们来日,即
当辞别回京 。”三人议论定当,收拾回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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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早起床 ,喽罗送上汤水梳洗毕,三头领请来厅上坐下。
三头领谢过曰:“昨晚醉后,怠慢公公,勿怪为感 。”李通道:
“酒逢知己饮,昨夜宾主皆醉,休得客套。但咱今早,就要拜
别头领,起程回京 。”三个头领苦留道 :“公公既然来此,且
游耍几日回去,何必如此急迫?”李通道 :“信州府中,无人
照顾。后会有期 。”三头领道 :“贵人多冗,不敢强留 。”令
备酒饯别。筵罢 ,李通辞去,头领捧出一盘金银,送作路费。
李通推辞不受,三个头领令赏于随从。李梦雄等落得收下。三
个头领又送至路口,方才分别。
李通等行至次日 ,离山已远,仍换了客商衣服。李梦雄、
刘宇瑞盛称李通才能。李通连连过谦。又道 :“细看此山,倘
固守,着实难破 。”李梦雄称“是 。”一日李梦雄对李通、刘
宇瑞道 :“弟因舍妹未知下落,心中烦闷,今到此地,意欲打
大宽转,向凤阳府家中探问,免得挂怀在心。只是路径远了两
天,未知二兄肯同前往否?”刘宇瑞道 :“弟理应同往,只有
李大哥是客,不便劳动 。”李通道 :“刘公子说哪里话?梦雄
贤弟,与我结拜。伊妹既吾妹,自当同往 。”三人即望凤阳府
而行。李通暗想 :“李梦雄有救驾大功,怎知我的本领?看有
什么机会,显个身手与他看 。”
这一日早 ,来到黑风山前。李梦雄道 :“前面山势险恶,
恐有强人出入 。”李通正中着心怀,笑道 :“我们谅亦无有如
此大造化,若果有强人出来,向他取些盘缠用也好 。”李梦雄
亦笑道 :“果然那强人亦该倒运,得逢着我们 。”二人说说笑
笑,惟刘宇瑞闻说有强人出入,早已胆战心寒。暗想 :“这两
个颠颠倒倒,说遇强人,是大造化。”一边想,一边眼看四处。
忽听得一片锣响,林中跳出一百余响马,各执刀枪,摆开大路
口,大喝道 :“来者匹夫,留下买路钱来,饶尔过去 。”刘宇
白牡丹                       ・157・

瑞急得手足无措,几乎跌下马来 。“这是天从人愿,果然强人
前来,我命休矣 。”只得退在后边观望。李梦雄道 :“待我结
果这狗男女罢 。”李通道 :“贤弟站过一边,待愚兄打发罢。”
即勒马上前问道 :“请问这条路,是你祖上开的,还是朝廷典
卖你的?”头目道 :“这就奇怪了,何尝见有人开路,又何尝
见朝廷典卖路之理?”李通道 :“即非你们所开 ,又无典卖,
便是公地 。你亦可行 ,我亦可走,怎要我的买路钱?却不可
笑?”头目喝道 :“这座黑风山,被我家大王占了。往来客商
便要献上买路钱,此是定例。你何能推辞?作睡里梦去吧!快
快送上买路钱免丧性命 。”李通道 :“这是将公路赚私钱,明
是恃强欺弱的勾当 ,我若杀你非为英雄。快去唤你头领前来,
若胜得我,便将银两奉送 ,如胜不得我,叫他把历年打劫的,
一并送出,与我对分 。”喽罗见说这大话 ,谅必是有好手段。
便道 :“且待我报大王,前来试试。你若胜我大王,哪怕没有
些银两使用 ?”李通道 :“要银两自应等待 。”即立马等待,
头目即令一个喽罗,飞报上山,其余仍截住路口。惟刘宇瑞气
得发昏,暗思从来没有看见这等要挟索取的响马规例,明明是
要断送我性命了。无奈呆呆观望不表。
且说那喽罗奔到厅上跪下道 :“山下来了一个白面懦弱书
生,又有两个长大汉子,看来像个好汉,口出大言,要大王与
他比试。大王若胜他,他方送出买路钱,不胜他,他要分大王
历年打劫的财物。”万人敌闻报,大叫道 :“儿郎快与我备马,
带刀下山 ,擒住那厮碎尸万段,方消我的恨气 。”提刀上马,
带了喽罗下山。见李通生得良善,便不为意了。喝曰 :“匹夫
若有银两,该当送上,如是无银两,亦须好言相求,怎敢口出
狂言,要与我比武?”李通道 :“这包裹内尽有金银,总是你
若胜得我,一齐送你,你若胜不得我,你亦须送我路费 。”万
白牡丹                       ・158・

人敌激得胡须倒竖 ,虎目圆睁。大叫道 :“俺家单对单胜你,


未足为奇。让你两个夹攻,你方死得无恨 。”李通道 :“放你
娘的屁,我们二人中,凭你选一个,亦要胜你 。”万人敌曰 :
“不必另选,便是你来决个生死罢 。”举起大刀,照定李通头
上砍来,李通掷住两剑左后一架,喝声 :“去罢 。”那剑砍刀
口上,火星进溅,震得万人敌,身子在马上摇了一摇,道:“看
不出你这匹夫,倒有些气力 。”李通道 :“如今方知我的本
事 !”飞起右手剑砍下。万人敌情知逢着硬敌,留心交战。心
中暗喜,单对单犹难抵敌,若是两个夹攻,不更厉害?今若单
对单不能取胜,岂不被英难耻笑?遂抖擞精神,拼出平生本事
迎敌。你道论两人武艺,李通胜过万人敌。所喜万人敌用的是
长家伙,占得便宜。李通双剑,乃是短兵器,又不惯用,两下
才战个平手,李梦雄见李通剑法高强,只在一边观看。
战到十余合 ,喽罗头目见李通双剑飞腾,犹如雪片梅花,
恐李梦雄来帮助,慌忙奔到后山寨,说与女婢报入道 :“万大
王下山与好汉厮杀 ,特差人到此告急 。”李桂金令头目进见。
那头目来到厅上拜见,喘息不定,具言万人敌大战不胜。恐那
个同伴的又来相助,望小姐下山相帮擒住,免得有失。李桂金
令头目 :“且退,待我商议 。”头目领令退出。章士成忙向前
道:“养军千日,用在一朝。我们受万大王恩,理当下山相帮,
有何商议?”李桂金道:“奴家岂敢忘恩?只是妇女行劫不便。”
章士成曰 :“小姐休说这话哩,从来有绿林取客商的金银,那
有客商倒向绿林取盘费?此乃奇事。非万大王招祸,老汉虽是
无能,亦要下去帮助,聊表报恩之心 。”李桂金道 :“相助不
难,倘遇着相识,却不好看 。”章士成哩怨道 :“小姐又说混
话了。下山一次,怎能就遇见相识人的?包管你下去,断断无
相识 。”
白牡丹                       ・159・

李桂金称是。即提双剑上马。喽罗道 :“从后山下去较近
些 。”李桂金道 :“就从后山去罢。”章士成道 :“小姐先去,
老汉寻件器械,随即下山 。”寻来寻去,寻了一根笔杆枪,也
不会骑马,穿上草履,将袍扎缚起来,把枪扛在肩上,起身下
山而来。
时后山的喽罗先奔下山。事不凑巧,恰遇着刘宇瑞,因见
万人敌生得凶猛,恐被他看见遇害,躲闪在后头观望。李通与
万人敌刀来剑去,好不身心战栗,神魂飘荡。观前不顾后,早
被那报事的头目窥见,密报众喽罗道 :“不如将这厮擒住,哪
怕两个匹夫,不来求放?”
未知擒住刘宇瑞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                       ・160・

第 27 回 

黑风山兄妹重逢 

却说众喽罗议定,要擒住刘宇瑞,遂悄悄从刘宇瑞背后捉
下马,七脚八手,绑缚起来。刘宇瑞只是喊救命,奈离李梦雄
遥远,李梦雄不曾听见。那喽罗簇拥刘宇瑞,一面行一面骂道:
“你这匹夫,同那两个狗男女要讨什么规例,钱好不挪去使用
使用,我今且叫你先吃些板刀面,可好么?”说罢把刀板向背
上打下。急得刘宇瑞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心恨这都是李
通二人,要取他的银两,以致如此,分明是断送我的性命。来
到山下,恰遇李桂金从山上下来,一见是刘宇瑞,惊得面如土
色,拨转马头望山上便跑。刘宇瑞心中明白:必是与这红面贼
首情热,故来相救。一时气得口中出火,也不顾生死了,直赶
上山大骂曰 :“不知羞耻的贱人,往哪里去?吾来也 !”随后
赶上。李桂金哪里敢回头?只管飞跑,心中暗恨:章士成害我,
包管不遇相识。天下除了这冤家对头,偏偏相遇,怎么理会得
清楚?才到半山 ,忽遇章士成下来 ,见李桂金喘息不定道 :
“多承你的盛情,包管不遇着相识 !”章士成道 :“敢是又遇
了相识吗 ?”李桂金道 :“相识不妨 ,偏偏遇着那个……”
章士成道:“是哪个?”李桂金道 :“是刘宇瑞。你道好么?”
章士成痴呆半晌,道 :“我是知恩报本的,怎知这等倒运,遇
着如此不凑巧的事?”李桂金道 :“喽罗误擒前来,你去令喽
罗,送他到前寨坐定。再速到山下劝止勿战,免使两下相伤。”
白牡丹                       ・161・

章士成称是。翻身下山,果见刘宇瑞前来。忙喝喽罗 :“快快
解绑!此乃我的至交。速送往前寨,小心服侍 。”喽罗忙解绑
索。刘宇瑞见章士成这等结束执枪,谅必是牵线到此,与贼首
做出勾当,故如此威势 。即问道 :“章阿伯你果是诚实人 !”
章士成道 :“岂敢无差,我且问你,山下有两个是谁?”刘宇
瑞道 :“一个你不相识,一个就是李梦雄 。”章士成道 :“即
是李梦雄,你且坐在前寨,我去就来 。”刘宇瑞扯住道 :“且
待理会明白去罢。”章士成道 :“公子放手,待我去阻止交战,
再来理会未迟。难道走了不成?”刘宇瑞放手道 :“我怕你飞
上天去 。”即同喽罗往前寨不表。
且说章士成下山,奔向阵前。远见万人敌正在交战,章士
成大叫道 :“万头领且住手!不必交战 。”此时万人敌,交战
有七十余回合,被李通杀得眼花昏乱,口角流涎,勉强支持。
正在着急,哪里还听得呼唤?章士成遥见李梦雄勒马观望,便
大叫道 :“李梦雄贤婿,红面的是我的好友,不必争战了。”
李梦雄闻言上前叫声:“兄长,不必交战,这是我们的朋友。”
李通即加上几剑,杀退万人敌,拨回马头问道 :“好快!说是
贤弟的朋友,不然几乎险杀。究竟是你朋友否?”李梦雄道 :
“正是 。”万人敌却杀得精神疲倦,忽见李通退下。只道是其
败阵,即催马要赶。章士成已上前叫道 :“俱是自家朋友,休
交战了 。”万人敌问道 :“此是何人?老丈因何认得?”章士
成道 :“万头领真是颠倒。见了李胜康,错认作李梦雄,百般
恭敬。今见了李梦雄,却反要拼个生死。这是什么意思?”万
人敌愕然曰 :“与我交战的莫不就是李梦雄么?”章士成道 :
“交战的却是他的朋友。这旁观战的却正是李梦雄 。”万人敌
仔细把李梦雄一看 ,道 :“闻名不曾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
忙奔走下马,拜伏在地道 :“好汉即是李梦雄,何不早说,教
白牡丹                       ・162・

我早些欢喜?端的想杀俺家 。”李梦雄忙跑下道 :“小弟一介


庸夫,多蒙头领见爱如此,敢不铭刻肺腑?”两人对拜毕。万
人敌回身又与李通作揖道 :“肉眼无珠 ,冒犯虎威 ,万望恕
罪 。”李通笑道 :“不过费些气力,又无折本,于是何妨?方
才是小弟贪财,要取头领的银两,是弟之罪。”众人俱各大笑。
章士成对李梦雄道 :“这头领名唤万人敌,为人极是仗义,最
慕贤婿的英名 。”万人敌道 :“请二位豪杰上山,再得请教。”
李梦雄、李通道 :“正要上山拜识。”二人回顾,不见刘宇瑞,
吃一惊道 :“刘宇瑞走哪里了?”章士成道 :“刘公子他先上
山多时了 。”
李梦雄、李通一齐上马,来至聚义厅外,下马进厅。刘宇
瑞勉强起身迎接 。李梦雄笑对刘宇瑞道 :“贤弟乃白面儒生,
却好胆量。不说一声,竟私自上山。”刘宇瑞怒气冲冲道:“小
弟怎敢上山 ?却是你令妹将宇瑞擒来的 。”李梦雄不知来由,
问道 :“你说哪里话?舍妹在何处?”刘宇瑞道 :“令妹做出
这宗好事,恐怕玷辱令祖家声乎?”李梦雄道 :“这又是什么
话?贤弟须说个明白,这是不得干休的 。”刘宇瑞道 :“有什
么明白!都是章士成勾引来的。适闻这红面头领交战,令妹便
领兵从后山欲往助阵,把我擒来,岂是说谎的?”李梦雄知必
实事,登时变色 ,扯住章士成道 :“岳父何故勾引舍妹到此?
被刘宇瑞说出这话 !”章士成气得目瞪口呆,停了一会答道 :
“一言难尽,令妹现在后寨,可通往问,便知端的 。”万人敌
道 :“小弟事涉嫌疑 ,亦难分辨 ,请列位同见小姐,自可无
疑 。”李通曰 :“我终是外人 ,不便进去 。刘贤弟你们进去
吧 。”万人敌道 :“弟陪好汉等候饮酒 。”李梦雄即邀刘宇瑞
前往。刘宇瑞道:“此事关兄家声,兄须细细诘问,休被瞒过。
与弟无干,不必同往 。”李梦雄道 :“此乃名节攸关,吾当细
白牡丹                       ・163・

询,断不袒护 。”即同章士成步行而去。这里万人敌动问李通
姓名,李通自道其姓名,又待刘宇瑞说出姓名不表。
且说李梦雄来到后寨,李桂金起身迎接。李梦雄怒骂道 :
“你自幼知书识礼,因何投寨绿林,不顾名节,致使刘宇瑞说
出秽名,累我无颜?”李桂金悲泣道 :“妹子为这名节受尽威
胁,几至捐生 。”即将从被章大娘麻倒,直至射死李胜康,万
人敌仗义苦留 ,妹子恐路上有失,暂留于此,亦曾约下三事,
妹子何尝不重名节?李梦雄怒气稍息道 :“乐即如此,也算无
差 。只是你偏亲自下山助战 ,却被刘宇瑞撞见,实难理会。”
李桂金指着章士成道:“这都是阿伯好抬举 !”章士成道:“怎
么连小姐亦来怨我?我因知恩报本,怎知不凑巧,遇着刘宇瑞,
岂是我不该?”
李梦雄起来度步,见粉墙壁上,旧日贴有所约三事,及四
旬以上方许上厅的示渝,喜道 :“幸有此示,待我请刘宇瑞来
看,便不妨事 。”说完后步出山寨,对刘宇瑞道 :“我已盘诘
明白,贤弟同我一行 。”刘宇瑞道 :“兄即问明便罢,弟可不
往 。”李梦雄着急道 :“贤弟即不同往,何以表白?岂不气杀
人?”李通亦道 :“贤弟须往一观 ,庶黑白有分,若有不明,
愚兄亦有处治 。”刘宇瑞道 :“如此便同往吧 。”
章士成正思 :“贤婿却哪里去了?”不一刻,李梦雄引了
刘宇瑞至后寨,李桂金已进去了。李梦雄方把前情说明。贤弟
疑是假话,这一张示谕,须不是现贴的。刘宇瑞看示谕,方才
省悟。回嗔作喜,向李梦雄谢罪道 :“此乃小弟多疑乱言,望
兄恕宥 。”李梦雄大喜 ,道 :“此乃涉嫌之事 ,无怪贤弟疑
心 。”二人齐到前寨。章士成亦随从而来。李梦雄、刘宇瑞同
向万人敌作谢道 :“不意头领如此仗义施恩!方才错怪,万望
恕罪 。”万人敌答礼道 :“此乃小姐节烈,人所钦仰。方才弟
白牡丹                       ・164・

不分辩者,以瓜田李下故也。”李梦雄、刘宇瑞,再谢章士成。
此时酒席呈上,宾至入席,章士成年长,坐在首位。其次
即李通、李梦雄、刘宇瑞依次同饮。酒筵间,万人敌言及章士
成仗义,章士成流泪道 :“我本为寻女,路遇刘公子。恐其路
上有失,同行至土地祠,救着令妹,来到此山,杀了胞妹与外
甥。又恐令妹安身不便,故抛下寻女念情,在此相伴。今幸贤
婿兄妹相会,老汉得全始终。只是可怜我女儿不知流落何处?
死生存亡未卜,不日即要下山寻访女儿了 。”李梦雄道 :“小
婿因初会,未及言明令嫒。小婿已有会见 。”章士成收泪道 :
“贤婿此言,莫非安慰我心,小女如何得会贤婿?”李梦雄对
万人敌道 :“头领暂令左右退下,我得说明 。”万人敌即令左
右退出。李梦雄便把三界山遇章绣锦之事,并所言说明。章士
成方才放心。万人敌道 :“将军因何到三界山?”李梦雄道 :
“论这事不宜轻泄 ,谅好汉必无漏泄之理 。”备言杀死陆金,
搜出书信,英国公差到三界山画图等情。万人敌道 :“劫驾正
是柳望怀所为。三界山原是吴仁中、万飞龙二人驻扎,与弟甚
是亲热。柳望怀随后上山,因他年长,故坐了第一把交椅。前
日劫驾,有书请我相助。因思叛逆重大,弟推事不往。但三界
山十分坚固,且有刘瑾应付金银,兵粮俱足。有些难破 。”李
梦雄道 :“即有大军,不怕不破 。”章士成道 :“但恐柳望怀
等相逼,小女难保残生 。”李梦雄道 :“我们回京,即要起兵
征剿,救出令嫒 。”章士成方得放心。李通对万人敌道 :“头
领流落绿林,终非了。倘若兴兵,我等求文提督前来招安,亦
可为王家建功立业,以图耀祖荣宗 ,封妻荫子,何等美妙?”
李梦雄道:“小弟亦有此心,未知头领意下若何?”万人敌道:
“弟久欲归顺,奈无人荐引。二位若肯保举,足感恩情,有何
不可?”各人说得投机,饮至月上树稍,方才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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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又是畅饮,一连三日。李通对李梦雄道:“令妹既会,
当作速回京。李梦雄道 :“待小弟与舍妹相议 。”即入内来见
李桂金道 :“我即日要回京去,贤妹且住在此,待文提督进征
三界山 ,即来招安万人敌 。那时一同回京,面君受封,可好
么?”李桂金道 :“一向屈身住此,度日如年。今遇哥哥,便
同回京,怎肯仍留此间,男女混杂?”李梦雄道:“若只你我,
自必同回。奈有李通、刘宇瑞一路同行,安歇不便。我又即日
要跟随文提督出征。军情大事,更是无心顾你。莫若且住此等
候,又有章阿伯相伴何妨?”章士成闻说着惊,对李梦雄道 :
“贤婿这事,决难从命。我就要急往三界山,保救小女要紧。”
李梦雄道:“小婿自当救出,何必岳父去救?”章士成道:“但
恐贤婿征战时候,思量立功,哪里有照应小女?”李梦雄道 :
“屡受岳父过爱,这何等事?怎说无心?且岳父软弱,去也无
益。不如在此相伴为妙 。”章士成曰 :“这等说,老汉便放心
了 。”李梦雄方出见万人敌道 :“我们来日便要回京,舍妹同
岳父再拖累头领几时。俟招安后,一同进京,容当厚报 。”万
人敌道:“列位身有正事,俺不敢苦留。令妹在此,自当照顾,
何必叮咛?说什么厚报 !”李梦雄大喜。
至次早,万人敌备酒饯别,畅饮一番。李梦雄进内,辞了
妹子出来,随同李通、刘宇瑞上马下山。万人敌、章士成送至
山下。喽罗跪送一盘金银。李梦雄三人推辞道 :“路费本来充
足,前在三界山,又得了许多银子,不劳头领费心 。”万人敌
方收回银子 ,同章士成远送至大路口。李通三人道 :“头领、
章阿伯请回山,不日就得相会 。”章士成嘱李梦雄道 :“小女
全望贤婿留心救命 。”李梦雄称是,两下分别。
欲此去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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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回 

文贵剿贼三界山 

却说李梦雄等三人,在路赶了几日,来到京中英国公府前
下马候令。英国公传进后殿,三人拜毕分坐两旁,先将往三界
山,见人马钱粮甲仗充足禀明,进上地图。英国公看过道:“山
寨果然峻险 。”李梦雄复把遇章绣锦,来到黑风山,遇了万人
敌、李桂金、章士成,前后始末,一一陈明。英国公道 :“李
桂金、章绣锦节烈,有光风化;万人敌、章士成仗义,犹为可
嘉。俟剿匪后奏明,请其旌表。至万人敌既有向化之心,就着
小婿招安任用。今地图已有,待我修书一封,由你带去。你亦
可在小婿军前立功 。”又对刘宇瑞道 :“贤侄乃书生,今又触
犯奸监,要出头实难。实可同到小婿标下,参赞军机,立下些
功劳,亦可得微官,显得令尊忠良 。”李梦雄、刘宇瑞二人谢
道 :“深蒙千岁提携之恩 。”英国公写了一封文书,交付李梦
雄三人。至次日起身 ,英国公吩咐道 :“着小婿若破三界山,
三个盗首,须留心活捉,好证杀刘瑾。山寨若破,立即差官密
表密书与本藩,免使刘瑾知风逃循,又生后患 。”三人领令上
马,起身不表。
且说山东大同关提督文贵,前日接得英国公文书,诈称巡
视边界,密召人马一万,陆续已到。正欲操演,门官来报:“李
通等三人候令 。”文贵唤进 ,李通参拜毕,呈上英国公文书。
提督看过,令传李梦雄、刘宇瑞入后堂。参拜道 :“小将专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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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提拔 。”文贵令三人分坐两旁。文贵对李梦雄道 :“将军


可用心立功 ,当奏主加封。刘宇瑞可放心相助 。”二人拜谢。
文贵即唤李通上前 ,按图指问明白,随即悬牌,三日后操演。
又拜表奏主,诈请巡边。使刘瑾见表,谅不提防,不去知会三
界山盗首。是日打发李梦雄、刘宇瑞在后衙安歇。
至第四早,下校场操演。过了十日,操演精熟,提督事务
交付得当将官代理。至吉日下校场,祭了旗纛令李通、李梦雄
带兵三千为前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自领大军押后,发了
文书马牌,凡经由地方,不许备公馆迎送,只在城下驻扎。凡
兵士擅取民间一物,立行处斩。令守备官仇鸾为运粮官。按仇
鸾年二十,使一口大刀,能开四百斤硬弓。奈太平时景,英雄
无用武之地。当时大军起程,沿途地方迎接,文贵只在营中安
宿。非止一日,来至青州府外屯营。传令道 :“本帅闻得三界
山贼寇柳望怀等猖獗,今将剿除。令李通为左先锋,李梦雄为
右先锋 。”大军拔营起程,次日已行进三界山。李通令离山数
里安营。伏营喽罗看见,吃一大惊,报上山去。
原来柳望怀等先有探子来报,文提督巡边,又见刘瑾并无
来报,料文贵若是出征,必定拜表,刘瑾定来知会。因此并不
防备。忽闻兵到山下,众皆吃惊,手足慌乱。柳望怀道 :“好
奇怪,刘公公因何无信前来报知?好作准备?”吴仁中道:“军
来将挡,我等尚要杀进京城,夺取天下。狗官若来,先杀他片
甲不回,乘势动兵上京 。”柳望怀道 :“但未作准备,人心惊
动耳。”即令严守三关,一面整备交战。一时间忙忙乱乱不表。
且说文贵将晚屯营,令备来月决战。是夜小心把守,提防
劫营。次早文贵升帐,道 :“兵贵神速,唤家将拿盔甲前来。”
闪过李梦雄 、李通上前道 :“末将身为前锋,理当先见头阵,
何劳大人?”文贵道 :“本帅亲战 ,三军方肯用命 ,一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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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 。”披挂停当 ,提刀上马。大小将官跟随,杀到山下讨战。
只见这座山,高大无比,叠嶂连绵,三关立在山顶,有如悬空,
好生峻险。那山上三个头领,闻报官军讨战,各带兵器,领喽
罗下山,排下阵势。见官兵金甲灿烂,枪刀映目。又见自己人
马,纷纷嚷嚷,不成队伍,先已胆寒。忽观阵内阵门开处,闪
出一将,生得身高体壮,面如铁色,三绺长须,头带凤翅紫金
盔,身穿黄金锁子龙麟甲 ,内衬大红花袍,坐下一匹五花马,
手执一把金背大斫刀,背后一支红绫绣就金字,大写 :“山东
全省提督军门文”九个字的大纛旗,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柳望怀勒马上前问道 :“来者可是文提督么?”文贵道 :
“然也。你这个狗强盗,乃是何人?”柳望怀道 :“俺乃三界
山大头领柳望怀便是。但你今番来的差了。你乃巡边,无故画
蛇添足,若得胜难免欺君,功不补过。倘若失败,岂不二罪俱
罚?”文贵喝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判逆在我管下,打
劫理合征剿,何必奏请?你等乃乌合之众,焉能敌得虎豹熊罴
天旅?快快下马受缚,免致生灵涂炭。”柳望怀大怒叫道:“文
贵你晴天不肯走,须待雨淋头,不要走,快来受死罪 !”勒马
绰枪向文贵分心一枪刺来。文贵喝声 :“来得好 !”把刀向枪
上一抬,震得柳望怀两膀苏麻,叫声“好厉害家伙 !”文贵又
是一刀砍下,柳望怀挺枪迎敌。未及六七合,吴仁中恐大哥有
失,纵马提刀相助,大叫道 :“俺二头领吴仁中来也 。”李通
看见,亦拍马冲出,大喝道 :“且住!看我来也 。”舞动手中
枪敌住。吴仁中大惊道 :“你好似前日来的太监面孔 。”李通
道 :“差不多,多不差。你不瞎眼,岂不认得我乃山东文大人
麾下先锋官李通是也。前日诈扮太监刘通,入你巢穴,画得地
图。你的虚实,已被我尽知。速将首级割下送来,免我动手。”
吴仁中心中大怒,骂道 :“原来你这狗官,招引官兵前来。便
白牡丹                       ・169・

擒你剐心下酒,方消我恨 。”二人大战一场。时万飞龙见二人
上阵,心中忍不住火起,摇斧杀来。李梦雄亦挺枪上前喝道 :
“万飞龙休来讨死 !”举枪敌住。万飞龙喝声 :“且住!你厮
为何好生面善?”李梦雄樊道 :“我乃救驾武状元,现在文提
督帐前。前日同州与你会战,近来跟随刘通上山 ,探你巢穴,
深知虚实。就是你罪恶贯盈,天夺你魄,故被我瞒过 。”万飞
龙闻说,心内骇然:这厮悯不畏死。即大骂道 :“匹夫!同州
破俺买卖,已为可恨。复敢偷探我山寨,今番相逢,吾岂能饶
你 。”遂大战起来。掠阵官擂鼓助威,六人分作三处混战。
且说文贵,战柳望怀二十余合。柳望怀渐渐招架不住。掠
阵官见主将得利 ,恐贼首逃脱,忙把白旗一挥。一声炮响亮,
三军一拥冲杀过来。真是官军如猛虎,众将似蛟龙。那喽罗未
曾遇见大敌,被官兵一喊,不知哪里,只是四散奔逃。此时三
个头领,已是招架不住,又见阵乱,逃走退下。文贵传下令来,
军中高叫 :“不论何等人,有能擒得盗首来献者,赏千金,封
二品官 。”众将各要争功,杀得尸首枕藉。贼兵抢着弃甲,争
先逃走。官兵追至山下,那山上擂木炮石打将下来。文贵方令
鸣金收军。掌得胜鼓回营。此一阵杀者杀,擒者擒,有拾得马
匹甲仗者,纷纷献功。文贵记上李通、李梦雄首功在功劳簿上,
其余一一登记。又令将尸首尽行掩埋。大犒三军,借酒与众将
贺功。众将齐称 :“若更大胜,指日可以奏凯班师 。”暂且按
住。
再说柳望怀等,抵敌不住,逃回山寨。查点出战喽罗,十
死其五,带伤者不计其数。柳望怀道 :“我们不怕。但兵卒未
逢大敌,不战自乱,怎好交战?”吴仁中道:“我们山寨险阻,
军粮俱足。只好以守为主。官兵求战不得。待他相持日久,或
是疲倦忘备,或是粮草不敷,我等猝然攻之,必获全胜 。”柳
白牡丹                       ・170・

望怀道 :“此言正合吾意 。”令喽罗固守三关,不许轻动,以


老其师。
至次日那左右先锋,直抵关下讨战。柳望怀按兵不出,第
三日二将令部下,席地而坐,毁辱备至;或有睡卧地上,又有
赤身露体,谩骂叫阵。头目多有不平,欲开关出战。三个头领
道 :“此乃诱敌之计,你等只好坚守,官兵自退矣 。”这里文
贵见贼人两三日不出战,大怒道 :“这贼若不出战,我等何日
得以剿除?”次日自己督率大兵出阵。三个头领,亦亲自上关
拒守 。文贵令兵士细寻上山,攻关来至半山,木石纷纷打下,
官兵走不及的,打得有如肉泥一般。一连打了三日,反伤了许
多人马。只令略缓攻打,另有商议。于是官兵,渐渐退下营来。
文贵正坐在中军帐内,左思右想,未有破贼之策。忽见李
通上前献计道 :“贼人已知胜负,决然固守不出。这座山非内
外夹攻,不可以破 。”文贵道 :“然则计将何出?”李通道 :
“前日黑风山,万人敌曾云:三界山吴仁中、万飞龙与他有旧。
大人可修书一封,令人赍去嘱万人敌等领军,假作相助。然后
随机应变,以为内应。不然,恐迁延日久,或是贼首逃脱,反
生别患 。”文贵道 :“此计甚妙 。但未知何人可往 ,方保必
济?”李通道 :“可令李梦雄一往 。”文贵即修下文书,令李
梦雄去,李梦雄领令,扮为客商,上马前行。文贵仍令人挑战,
不使贼人疑惑。候李梦雄信息。
那李梦雄行不一日,已赶到黑风山前。伏路喽罗迎接道 :
“李老爷莫不要见我家头领么,待小的通报?”李梦雄道:“正
是!快去通报 。”喽罗忙报。万人敌下山迎接,到聚义厅见礼
坐下。万人敌道 :“近闻兵征三界山,未知何暇到此 。”李梦
雄备言前事,呈上文书。万人敌看毕道 :“孤掌难鸣。小弟独
力,恐难内应。须要令妹同去可好 ?”李梦雄道 :“妙妙 。”
白牡丹                       ・171・

万人敌令头目,快请李小姐前来。顷刻闻章士成、李桂金
已至。李梦雄、万人敌迎接。章士成坐下,李桂金先拜见兄长,
后与万人敌见礼,坐在李梦雄肩下。李梦雄重说前情,又把书
信与李桂金看过,道 :“贤妹仍需男装,往三界山建功 。”李
桂金道:“同去也是,但是万飞龙认得妹子如何?”李梦雄道:
“事隔多日,料他亦难记认。只是须要变名方好。”万人敌道:
“是了,可诈称俺新结义的兄弟李若真罢 。”三人称是。万人
敌又对李梦雄道 :“还有一件,前者三界山邀我同州劫驾,我
推辞不往,今官兵征剿,我忽前往相助。彼此生疑,反为不美。
待我写一书信,诈说唇齿之势,愿往相助。彼必听信,然后前
去,方得成功 。”李梦雄道 :“如此不差 。”
万人敌即修书一封,令一名心腹能干的小校,教了几句言
语,令从三界山后路前进。小校即时上马而去。章士成大喜道:
“此计若成,我亦好随往救取小女 。”李梦雄道 :“正是!我
今先把令嫒拘禁处所,为你说明。你可留心救取。临时更望万
头领 ,差人相助。”万人敌道 :“在俺身上,必定救出姑娘。”
李桂金即辞回后寨,万人敌备席,请李梦雄、章士成畅饮,就
在山前等候回音。
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白牡丹                       ・172・

第 29 回 

文提督暗约进剿 

话说万人敌修书,令小校到三界山,言唇齿之势,情愿往
助。那小校果从后路,来至三界山的后面,小路上山。早有把
守喽罗大喝道 :“有细作来了!快将石头擂木打下 。”下书的
小校忙叫道 :“老兄休打木石,劳烦一报,我是黑风山寨万大
王差来下书的 。”把守的笑道 :“原来同道中朋友,失敬了。”
便开了关门,放小校进来。入引到聚义厅 ,叩见三个头领毕,
禀道 :“我家王李二头领,深恨文贵,欺藐我们绿林豪杰,起
兵进征贵寨。我等势如唇齿,愿来效劳,共灭文贵。特差小的
带书来禀 。”即把书献上。
三个头领看罢书中之意,言欲为相助,以表昔日情份。吴
仁中道 :“问二头领李若真,却是何人?”小校道 :“李若真
乃是上年万头领新结义的兄弟 。”柳望怀道 :“你辛苦到此,
令喽罗引去吃酒饭,明早来领回书 。”喽罗引去吃酒。柳望怀
问二兄弟道 :“万人敌前来相助,此是何意?”吴仁中、万飞
龙齐声道 :“语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欲来相助,不过此意
耳 。”柳望怀道 :“未必!未必!他前日不同往同州劫驾,今
官军现临山下,忽然投书言来相助,恐其中必有诈情 。”万飞
龙道 :“不然。我们这山寨胜过他黑风山数倍。三界若破,官
军必乘势去剿黑风山。他要来相助,也算是借场附战。若云打
劫犯法,他岂不犯法?何诈之有?”吴仁中道 :“三弟之言极
白牡丹                       ・173・

是。我想万人敌英勇,他结拜的兄弟定是厉害。若来必杀败官
兵 ,亦显我们的体面。大哥若如此多疑,反拂了他的美意 。”
柳望怀道 :“兄弟的主意谅来不差 。”三人即议回书。赏了来
人四两银子,道:“你回去多多拜上二位大头领,说千万早来。
若杀官兵,即当厚献 。”下书小校谢赏上马。从后路起身,回
到山寨。呈上回信,又把言语说明。
万人敌拆书观看,同李梦雄各大喜道 :“此乃圣天子洪福
齐天,故逆贼中计 。”即令请章士成、李桂金前来商议。万人
敌道 :“我同令妹带二千名喽罗,前去三界山,将军回去,可
对文大人说:我们若讨战时,可着一名将出敌诈败。与我擒上
山寨献功。一则可以安稳贼心,二则可以帮助内应。是日,他
必定备酒贺功,不思准备。当夜三更,我便放火为号,官兵乘
势杀上山来,便可成了大功 。”李梦雄道 :“这三个贼首,务
必活捉解京,好待扳倒刘瑾,质证刘罪 。”万人敌应允。李梦
雄又将章绣锦拘禁房屋说明。当夜无话。
至次日备酒饯行,李梦雄辞别回营,万人敌恐有风声泄漏,
大赏合寨喽罗,欢天震地,愿效死力。万人敌点了二千精壮喽
罗,教他改称李小姐为二头领李若真,其余留下守山。李桂金
仍扮男装,带了章士成,诈称作表叔侄,二千人马起行。先令
人报三界山去。
旋及至三界山 ,三个头领闻知,先在后山路口迎接。万、
李二人下马相见。万人敌原与吴仁中、万飞龙相熟。惟柳望怀
各通姓名。三盗首果然不认得李桂金了。三人谢道 :“敝寨为
官兵所迫,多蒙玉趾光降救援,足感厚德 。”万人敌、李桂金
道 :“我们辅车之势,唇亡齿寒,怎有不救之理?”三盗首称
谢,一齐上马 ,进了后山。万人敌问道 :“士卒请屯何处?”
原来绿林气习,凡客军永札驻后面,谓初来路径未熟,不敢令
白牡丹                       ・174・

其冲锋,且以示相敬,不敢即劳之意。时三个头领齐声应道 :
“就扎驻山后。”万人敌令二千人马,屯札山后。复同李桂金,
随同三头领到聚义厅 ,分宾主坐下。三头领令备酒前来接风,
并令犒赏士卒。不一时酒到,万人敌、李桂金入席,三头领陪
席,章士成有表叔名分,自有头领请去畅饮。饮至半酣,假意
散步,头目引到各处观看。来到女儿拘禁小房,果见关锁坚固。
暗认了出入路径。其部下喽罗,自有犒赏。
且说万人敌问道 :“未知三位头领 ,交战几阵 ,胜败若
何?”三个头领道 :“初阵交战,我们与文贵将帅交锋,未分
胜负。不意喽罗心虚,不战自逃,被官军杀死大半,遂按兵固
守 。”万人敌、李桂金道 :“列位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的威
风。来日小弟们出阵,务要一扫灭,以消恨气。”三个头领道:
“全仗二位相帮 。”是晚散席,万人敌等辞回本营。李桂金问
章士成道:“可访知令嫒去处么 ?”章士成道 :“已知其详。”
李桂金道 :“俟来日救出,尔不可与往窥探,被人知晓 。”各
人安歇。
次早五位升坐聚义厅。万人敌、李桂金挺身道 :“我等初
到 ,未有寸功 。愿杀了军官,为进见之礼 。”柳怀望等道 :
“小弟且前去掠阵 。”各领人马、披挂放炮上马。黑风山人马
在前讨战。
官军报入中军道 :“外面有黑风山贼人讨战 。”此时李梦
雄上前道 :“待末将前去,就以为内应 。”文贵道 :“三界山
贼人,深恨于你。若见面必害你性命。待点别将就擒 。”李通
请往,文贵亦不许。李梦雄道:“非英勇上将,不能掩他耳目,
亦不能内应相助。若末将不往,何入可任此大事?”文贵道 :
“真是难得其人 。”忽见辕门官报道 :“启大老爷,解粮官仇
鸾候令 。”文贵大喜道 :“此任非仇鸾不可前往当之。传令。”
白牡丹                       ・175・

仇鸾上前参见道 :“末将解粮五百石,于路并无阻滞 。”文贵


看过文书,令记上仇鸾功劳。仇鸾道 :“末将幸遇贼将,愿往
会阵 。”文贵道 :“你去极好。只是许败不许胜 。”仇鸾问 :
“大人老爷,交战要胜冲怎么要败?”文贵道 :“非止败,还
要被擒方是奇功 。”即低语内应之计。仇鸾终是忠勇之人,心
中不悦道 :“虽是诈败,有辱名声。点别将去罢 。”文贵道 :
“非你不能成此奇功 。”仇鸾无奈,领命。李梦雄、李通愿往
掠阵。三人领兵来到阵上。
两阵对圆,万人敌向前叫道 :“那个不要命的狗官,前来
会俺黑风山好汉万人敌?”仇鸾提刀冲出道 :“我们征剿三界
山叛贼,干你什事,也来讨死?”万人敌道 :“我们同是绿林
好汉,自应相助,你这狗官,可留下姓名来 !”仇鸾道 :“我
乃文提督帐前上将仇鸾是也。可晓得我的大刀厉害么?”万人
敌喝道 :“不晓得你无名小将 !”即举刀砍来。仇鸾心思:亦
须展现手段,他日后方不敢说大话。把手中刀向万人敌刀上一
枭,喝声 :“去罢 !”论仇鸾气力手段,胜过万人敌。当时把
万人敌的枪架住一边 ,一连四五下刀,杀得万人敌招架不来。
暗想 :“前日曾约,初阵诈败,今何这等认真?”遂拼出精神
迎敌。仇鸾也就不认真了。李通杀出,李桂金寻思 :“待我显
个手段,李通方知是女中豪杰 。”即跑马向前喝道 :“来将少
催征骑,留下姓名 。”李通道 :“俺乃文大人麾下,前部左先
锋李通。你是何人?敢来讨死 !”李桂金道 :“吾乃黑风山二
头领李若真便是 。你敢与我战三百合否?”飞起左手剑砍来。
李通也想要试探李桂金武艺,用枪架开。李桂金又是一剑。二
人真是棋逢敌手。战有十余合,这李桂金两股剑有如蛟龙飞舞,
二凤穿花。李通暗暗喝采,大战起来。两军擂鼓助威。
再说仇鸾战到四十余合,心想 :“今番诈败被擒,谅万人
白牡丹                       ・176・

敌也不敢说大话 。”遂诈作招架不住,卖了几个破绽,被万人
敌拦腰捉过马来。喽罗绑缚起来。此时李通战李桂金已三十余
合,李通也诈败逃回本阵。李桂金赶将下来,低言道 :“今夜
看火起为号 。”万人敌也追上阵。柳望怀忙令鸣金收军。万人
敌乘势回阵,问道 :“何故呜金迅速?”柳望怀道 :“小弟恐
兄追赶,深入重地,故此呜金。”李桂金道 :“方才若不呜金,
李通已拿下了 。”柳望怀道 :“小心为紧 。”遂收军回寨。
到聚义厅,一同谢道 :“二位头领一到,便擒将官,英雄
不小 。”万人敌道 :“此乃无名小将,何足为奇!必须捉得文
贵,方算功劳 。”喽罗即解仇鸾来聚义厅前 。仇鸾面外而立。
柳望怀道 :“你这狗官,既被擒获,焉敢抗礼不跪 !”仇鸾也
不答应。柳望怀令押出斩了报来,喽罗簇拥仇鸾而去。万人敌
离座道:“仇鸾被擒,自料必死,不若暂且拘禁,待拿得文贵,
一并诛戮 。”柳望怀道 :“只是便宜了这狗官 。”即令将仇鸾
拘禁囚车,发在后营看守。万人敌、李桂金辞别回营。柳望怀
道:“本应备酒庆贺,缘军情倥偬,失陪 。”遂送席到营庆贺。
万人敌道 :“这小小功劳,何言庆贺?”即上马回去。吴仁中
道 :“万人敌等果然英勇。须重加犒赏 。”即差人送酒席,并
金银、彩缎、猪羊、美酒,到万人敌营中犒劳。万人敌收下,
尽行分给部下,喽罗俱皆踊跃不表。
且说李通等回营,禀明仇鸾被擒,李桂金暗约今夜内应之
事。又对李梦雄道 :“令妹如此骁勇,真不愧将门之种 。”众
将尽皆称羡。文贵即密令分兵三路,看今夜山寨内火起,李通
攻左,李梦雄攻右,本帅自取中路。务要奋勇攻打,共擒贼首。
留下些人马守营 。官军摩拳擦掌,俟候见功。及至黄昏时候,
万人敌 、李桂金,暗点了精壮喽罗一百名 ,附与章士成道 :
“今夜三更,我等举事。老丈可自带人,往救出令嫒,须躲闪
白牡丹                       ・177・

秘密,休撞着兵锋,有误性命。那时我等冲杀,恐顾不得你了。
切须仔细 !”章士成道 :“老汉自当仔细 。”万人敌对李桂金
道 :“小姐可领人先杀进粮仓,放火烧粮后杀出。俺就在本营
放火 ,先救出仇鸾,一同杀出关,迎接官军入寨。内外夹攻,
擒捉盗首 。”分咐停当,专候三更举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                       ・178・ 
 
 
第 30 回 
 

灭三界贼首遭擒 
 
    却说万人敌派泼停当。至三更时分,听得更鼓分明。万人 
敌道 :“好起手了 。”遂上马。令营中放起大火来。众人齐声 
呐喊道 :“官军上山 ,休要放走柳望怀 。”等火光渐渐冲起, 
万人敌杀向后寨,来救仇鸾。看守的喽罗上前迎敌,喝道:“万 
人敌内叛了 !”万人敌骂道 :“不叛何为 ?终不能助你反贼。 
如今官军上山了 ,你等不降,莫非要寻死么?”遂舞刀上前, 
杀散喽罗,向前砍开囚车,放出仇鸾。仇鸾大喝一声,挣断了 
镣钮。喽罗送过刀马,仇鸾上马,万人敌大叫道 :“仇将军协 
力,共杀贼人 。”仇鸾道 :“是了 。”这且不表。 
    时李桂金亦杀向粮草仓来,放起火光。是夜天昏地黑,星 
月无光。昼风既息,夜风吹火,那火仗着兵威,一片通天彻地, 
火光照耀,兼加喊杀之声,犹如山崩地裂。章士成引了一百名 
喽罗,来至西廊。那看守的喽罗,不过四五名,闻知,早已跑 
走了。众喽罗打开房门,章士成连叫女儿,并无人答应。不觉 
着急道 :“莫非是迫害死了?”忙令取火照着。原来章绣锦闻 
得喧闹,惊坏了,不敢作声。乃取火一照,只见章绣锦寒抖抖 
蹲在樯角,章士成伸手拉起,垂泪道 :“我儿好苦 !”章绣锦 
也哭道 :“女儿莫非是在梦中见么?”章士成摇手道 :“不要 
高声 。”仔细一看 ,见女儿蓬头散发,形容憔悴,好不伤心。 
安慰道 :“为父的为寻你,费尽心机。不必悲伤,以免损坏身 
 
 
 
 
 
 
 
 
 
 
 
 
 
 
白牡丹                       ・179・ 
 
子 。”遂问众喽罗道 :“列位今未知往哪里去躲闪方好?”众 
喽罗道 :“今两军相拼,你父女软弱,不如仍躲在此房里。我 
等一百名在外保护,或可无事 。等官军上山来,一并出去 。” 
章士成称谢。父女就躲在房里等候官军到来。 
    且说柳望怀犹在聚义厅议论,忽见火起呐喊。柳望怀大惊 
道 :“此是何故?”吴仁中道 :“不必惊恐,谅是黑风山营中 
贺功,酒醉遗漏火发 。”柳望怀道 :“若是失火,为何如此喧 
哗?”言未毕,又见自己后寨,又有火起。呐喊比前越加喧闹。 
三人俱在着急,只听得喽罗一路狂叫 ,走得喘息不定,报道: 
“黑风山万人敌内叛,放火烧营,冲杀人马,放出仇鸾相助。” 
三个头领尚未回答,又见喽罗报道 :“黑风山李若真放火烧了 
粮草仓做内应 。”柳望怀看着吴万二人道 :“不听吾言,如今 
若何?”吴仁中、万飞龙又惊又怒道 :“不意这两个匹夫,人 
面兽心,待我前去擒捉,碎尸万段。”柳望怀曰 :“既有内应, 
必有外攻。你二人速去剿灭后军,俺在此提防官兵上山。”吴、 
万称“是 。”遂急忙向后而去。柳望怀飞驰三关,严令喽罗把 
守。有官军前来,只将木石打下,休使上山。但心内好似乱箭 
攒着一般。 
    单说文贵是晚,顶盔贯甲,齐集众将,伺候火号。刚至三 
更,众将翘首睁目了望 ,忽见三界山火起。探子飞报进帐道: 
“三界山火起了 。”文贵喝令 :“放起号炮,带马前来 。”轰 
天一声响,一个号炮飞上半空,好似天崩地塌。众将一起上马。 
三路人马出营,犹如蛟龙出海,灯笼火把照耀,杀奔前来。那 
山上擂木炮石,一时如雨骤下。两军拒住山谷应战,不提。 
    又说吴仁中等杀入后寨,正见万人敌冲杀。吴仁中大骂道: 
“好匹夫,焉敢内叛?拼个你死我活 。”举刀砍来。万人敌用 
刀接战,喝道 :“逆贼死在目前,尚敢逞强?”二人交战,李 
 
 
 
 
 
 
 
 
 
 
 
 
 
 
白牡丹                       ・180・ 
 
桂金纵马向前,万飞龙骂道 :“李若真,我待你不薄,何故叛 
反?”李桂金道 :“万飞龙休要认错,我岂是李若真?”万飞 
龙道 :“你不是李若真,却是哪个?”李桂金道 :“我乃李梦 
雄之妹李桂金。前日假名李锦云 ,同州救驾,与你会战数阵。 
吾兄现来争战,我到助你不成?”万飞龙气得目瞪口呆。仔细 
观看,依稀略认得是李锦云。不觉大怒,道 :“贱人!你吃了 
狼子胆豹子心,前日败我的大事,今日又前来内应,休想活命 
了!”举起板斧,拦头砍下。李桂金仗剑迎敌,仇鸾上前助战。 
吴仁中、万飞龙喝令喽罗,一起围住。果然众寡不敌,把黑风 
山人马困在核心。 
    此时各处喊杀,崩山裂海一般。那守关的喽罗,听得这等 
闹动,又见官兵如此协力,俱各心慌。李通一手执防牌,一手 
持短刀,奋勇跳上关上 ,杀了十余个喽罗。李梦雄随上城来。 
李通忙下关,砍开关门,官军一齐冲进了头关,竟向二关攻打。 
寨内万人敌,冲开一条血路,杀向二关。守二关的喽罗,见前 
后俱破 ,一声发喊,弃关逃走。万人敌破开关门,放进官兵。 
方过三关,恰遇柳望怀前来。李梦雄上前敌住,大战。后面文 
贵继进,喽罗纷纷乱窜,只是叫苦连天。柳望怀此时也无心恋 
战,竟从旁边逃走。正遇万人敌马到,举起大刀砍来,正中在 
马头。柳望怀跌下马来,被官军擒住捆绑了。 
    时万飞龙困住李桂金,听得喽罗呐喊,官兵上山,四散逃 
走。万飞龙展尽生力 ,向李桂金一斧砍下,李桂金将身躲过, 
飞起双剑砍下,万飞龙举斧一架。正赶上仇鸾前来相助,马到 
身边,轻舒猿臂,把万飞龙捉过马来 ,掷于地上。官军缚了。 
    此时只剩得吴仁中,见前后尽是官军,自思:“此时不走, 
难以脱身 。”即杀开一条血路逃走。李通在火光中,认得是吴 
仁中,忙执弓搭箭射来。吴仁中百忙中哪里能听到弓弦响,一 
 
 
 
 
 
 
 
 
 
 
 
 
 
 
白牡丹                       ・181・ 
 
箭正中右臂,跌下马来。李通跳下马来,捉住亦绑了。 
    文贵传令洗山,又在寨内拜匣中搜出刘瑾、穆宏、焦彩印 
信,即忙具下表章一道,及三人通贼谋反书信,一并封在表内, 
另具文书一角,唤过仇鸾吩咐道:“你可假扮客商,多备干粮、 
银两,携表章一道、文书一角,深夜进京,速交付英国公张茂 
奏主,除灭刘瑾等。倘若延迟,必被刘瑾知风,捏奏我们造反, 
吃罪不起 。”仇鸾道 :“未将敢迟延误事?”即刻上马飞跑而 
去。文贵方才放心。又搜出妇女一百余名,押在一处。传令扑 
灭余火。 
    李梦雄、李通引了万人敌参见,文贵大喜道:“将军仗义, 
今又悔过,改邪归正,开关迎引官军 ,擒贼有功。日后奏主, 
其功不小 。”万人敌称谢。文贵令军政司,把李通夺关、擒捉 
吴仁中,万人敌擒捉柳望怀,仇鸾捉拿万飞龙,李梦雄、李桂 
金协力破山,各个记上功劳薄。其余得首级、捉头目、获甲杖、 
马匹,尽赴军政司报功。又令解柳望怀等三个盗首,来到帐前。 
三盗首立而不跪。文贵大怒,拍案喝道 :“匹夫今既被擒,怎 
敢不跪?”柳望怀、吴仁中、万飞龙也骂道 :“此乃万人敌不 
仁不义,监守自盗,误被所捉,并非无能杀败。今既被擒,不 
过一死,岂有向你们屈膝之理 ?”文贵大骂 :“反贼无礼 !” 
令武士将这伙反贼的狗腿打断 ,看他跪也不跪 。”武士领令, 
将每人重责四十军棍,打得血肉狼藉,死中还魂。打毕,令囚 
禁寨中。 
    又审问众妇女,大半是常州、苏州人,俱是劫驾败走时掳 
掠来的 。其余亦是被抢劫来的。文贵令押在一处,日食照顾, 
不准军士欺凌,俟候发回原籍,着亲人领回。 
    李梦雄引章士成父女,拜见文贵。见章绣锦虽然蓬头垢面, 
果有几分姿色 ,安慰道 :“前闻李梦雄、李通说及你们父女, 
 
 
 
 
 
 
 
 
 
 
 
 
 
 
白牡丹                       ・182・ 
 
一能仗义舍己成人,一能守节有光风化。待本帅回京奏主,自 
有旌表 。”章士成父女拜谢。 
    此时青州合府文武官员,俱来犒官谢罪。文贵责道 :“地 
方内既有匪类,有司官理应早为扑灭 。如何宽纵,以致猖狂? 
若非本帅用心剿灭,岂不酿成大患?你等难辞其咎。姑念历任 
因循,从宽免议。今后自宜痛革前非,免于罪咎。”众官拜谢。 
文贵令留下府县有司官,余俱回去。 
    文贵备文 ,将被擒妇女,令有司送回原籍,着亲人领回。 
其被擒贼党,除贼首心腹犯案深重者,立行斩首,余俱发有司 
安插。 
    又唤万人敌,回黑风山,烧毁山寨,速来俟候班师。万人 
敌领令回黑风山,收拾所有。喽罗愿投军者,造入花名册,欲 
回乡者,亦赏银两回乡,以为经纪,使其为盛世之良民。喽罗 
欢声震地。将全部细软物件,装束上车,放火烧寨,回见文贵。 
查明愿投军者共计一千余名,准其入伍。 
    将所获三界山银两,大犒众军。余剩银钱粮草,发贮青州 
府仓库,择日班师。令中军官李通回大同关,取前日假金牌及 
诏书。其山东官军,仍发回山东。只带初降一千余军,押解柳 
望怀等上了囚车,放火烧了三界山。令地方官差官兵看守,不 
许余党再行聚扎。 
    传令已毕,文贵同众将班师,地方官送行。真是鞭敲金镫 
响,人唱凯歌还。附近小民称颂文贵为民除害,不表。 
    再说仇鸾奉命带了表章文书上路 ,不敢迟延,披星戴月, 
不只一日,来到京城地方安歇。 
    谁知刘瑾早已知风。原来刘瑾心腹极多。先因见文贵奏请 
巡边,误认是真,却不介意。及闻文贵征三界山,刘瑾自料三 
界山人强马壮,文贵必然战败。待其败后,那时奏其欺君罔上, 
 
 
 
 
 
 
 
 
 
 
 
 
 
 
白牡丹                       ・183・ 
 
二罪俱罚,岂脱吾手。这一早心腹人报说 :“三界山已破,柳 
望怀、吴仁中、万飞龙俱被擒了 。”刘瑾闻得此言,头上丢了 
三魂,脚下走了七魄。停了半晌,问道 :“三界山怎样破得如 
此容易?”心腹人回道 :“万人敌、李桂金先诈作救援,后为 
内应 。小的又打听此一事,原来文贵敢冒奏欺君,称为巡边, 
却又征剿,乃系他岳父张茂所挟 。”刘瑾即重赏心腹人,令他 
再去打听了 。只暗恨柳望怀等如此无能,为空费咱许多银两, 
死得宜然 。但张茂即如此打算,咱家谅文贵表章,随后必到, 
定然谋害我性命。咱家思此系叛逆重情,朝廷闻奏,自然变脸 
起来,那时如何是好?低着头又一想道:“罢!罢!三十六计, 
走为上策。趁今逃走了就是了。但须知会穆宏、焦彩,同走为 
妥 。”忽一转念道 :“且慢!且慢!穆宏、焦彩乃是有家室之 
人,若知会,他必定收收拾拾,反致延缓。且路上亦许多阻碍, 
误事不小。古云:事急无君子,不如独自逃走为上,顾不得许 
多。只是还有一件,咱原籍是河南信州府。府第家产,尽在那 
里。今日回去,平时地方官畏我敬我,是因得君宠。今既失势, 
地方官必拿解献功,不若逃往北番 ,就借番兵杀入中原报怨。 
但此路若从山东而去,倘遭遇文贵回师,反丧我性命。惟有从 
河南居庸关走出长城 ,迂回往北番而去,又恐路上有阻碍 。” 
即将平日窃取天子一支金篦令箭藏在身上 ,带了些珠宝物件, 
金条银两,穿着儒巾阔服,珠履缎袜,打扮逃走。 
    未知得脱身否,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                       ・184・ 
 
 
第 31 回 
 

刘瑾知风潜逃遁 
 
    话说刘瑾要改装逃走 ,令备了一匹千里驹 ,对小监道 : 
“咱有一至亲,客居京城外,离城五十余里 ,咱因日伴圣驾, 
未得前往一探,心中怏怏。不意亲人数日后欲回,故咱若奏明 
往送 ,又恐朝廷不准。无奈欲素服微行往送,以表至亲之情。 
三两日便回来,你等不可泄漏。倘朝廷若有宣召,只说访亲就 
回 。”小监答道 :“公公乃万岁爷亲信的人 ,倘朝廷要谕话, 
又不知尊亲去处,必须说明住址,好令人追赶。”刘瑾道:“不 
必追赶 ,三二日咱家便回 。”即从后门牵马出城,上马加鞭, 
向河南居庸关进发。一路上犹如丧家之犬,不表。 
    至次早仇鸾进京,赶至英国公府前下马 ,来见辕门官道: 
“有烦通报,说山东文提督差官禀事 。”是日恰逢英国公有事 
在府 。门官报进,英国公喝退左右,唤入仇鸾。至后殿见毕, 
备言前事。随即呈上表章申文。英国公看过申文,大喜道:“难 
得你辛苦,可在本藩府中安歇。俟你镇主进京,一同面君 。” 
仇鸾拜谢。 
    英国公穿上朝服,带表上马,采到午门外候旨。武宗宣进 
偏殿,三呼朝拜。武宗传旨:“皇叔平身,赐坐。有何奏章?” 
英国公抬头一看,并无刘瑾在侧,口称 :“不好了,刘瑾知风 
逃走了!”武宗着惊道:“早间未跟驾,又无犯法,何故逃走?” 
英国公道 :“陛下还不知其奸恶 。”遂将通贼劫驾,及文贵攻 
 
 
 
 
 
 
 
 
 
 
 
 
 
 
白牡丹                       ・185・ 
 
破三界山 ,搜出刘瑾、穆宏、焦彩书信。刘瑾定是知风脱逃。 
即将表呈上 。武宗看表,心中不信。自思:刘瑾前欲夺团营, 
张茂本来怀恨。文贵乃张茂爱婿,定有别的事情。乃道 :“待 
朕宣来问明 。”令当驾官速宣刘瑾面君。当驾官去不多时,回 
奏道 :“臣奉旨意宣刘瑾。据小监称:刘瑾于昨日素服出城访 
亲 ,至今未回 。又不知亲在于何处?臣将小监带来,在外候 
旨。”武宗闻奏大怒,随令宣小监上殿。小监跪下,具奏前情。 
武宗怒问道 :“刘瑾起身穿什衣服?”小监又奏道 :“头戴一 
顶万字巾,额前一片方玉,身穿蓝缎袍,珠履缎袜,牵了白马 
出城 。”武宗喝退小监 ,拍案大怒,叫声穆宏、焦彩。穆宏、 
焦彩在班内闻得张茂启奏,已惊得魂不附体,恨不能驾云逃出, 
连家眷都飞上天去。及闻刘瑾逃走,心恨这奸贼好不狡猾。既 
知败露,亦不相报,他又走脱了,主上必移恨我等,如何抵挡 
得过?忽听得宣召,心中栗栗冷汗淋淋,勉强出班,跪在金阶 
下道 :“微臣在此,有何诏谕?”武宗大怒,骂道 :“二贼忍 
心趋媚奸监,谋刺朕躬。却又串通贼寇,图篡江山。如此作恶, 
更有何言?”穆宏、焦彩叩首奏道 :“这就冤屈微臣了。微臣 
实不知其详,乞陛下原情,休听谗言,屈害臣等。”武宗怒道: 
“朕初时只道刘瑾是好人,故此信任。岂知他与二贼朋比为奸, 
同恶相济。反情已露,还敢强辩?”传旨将穆宏、焦彩囚禁天 
牢。俟擒捉刘瑾到来 ,一同治罪。着兵部值日官,带御林军, 
捉拿二家眷。毋分男女,拘禁天牢。仍将家产抄没缴旨。锦衣 
官立将二奸押赴天牢而去。 
    张茂再奏道 :“刘瑾未知果系逃走,抑或躲在府中?该着 
差官到太监府搜检,并籍没家产。今幸好谋败露,难得吏部天 
官刘文俊全家,屈禁天牢之苦 。伏乞陛下恩赦刘文俊全家 。” 
武宗道 :“此朕之不明,理当开赦 。”即御笔亲书赦诏,着当 
 
 
 
 
 
 
 
 
 
 
 
 
 
 
白牡丹                       ・186・ 
 
驾官往天牢里,郝出刘文俊满门。又着张茂领御林军围住太监 
府,搜捕刘瑾,检没家财。张茂领旨出朝时,当驾官来到天牢, 
对狱官说明细备 。狱官进内见刘文俊道 :“贺喜大人遇赦 。” 
原来刘文俊先见穆宏 、焦彩囚禁 ,已知其详。即对狱官道 : 
“多蒙先生照顾,容当厚报 。”狱官道 :“多谢大人。一向怠 
慢,祈大人勿怪,说什厚报 ”,即出牢接旨,上轿到午门外候 
旨。当驾官入朝缴旨。 
    武宗传旨,宣进刘文俊来至金阶,俯伏跪下。武宗道:“朕 
前日不明 ,误听奸监谗言,屈卿满门受天牢之苦。朕甚悔过。 
赐卿官复原职,俟捉回刘瑾,自有封赏 。”刘文俊奏道 :“但 
愿圣心明白,臣虽死无恨矣。”武宗道 :“卿且退,安插家眷, 
来日跟驾办事 。”刘文俊退出,安顿家眷。 
    又兵部值日官回奏 :“臣奉旨将焦彩、穆宏家眷,尽行拘 
禁天牢。所有家产,抄没在此,候旨定夺 。”武宗道 :“二奸 
家产,可发入库 。”兵部官领旨退出,将家产解入库去。 
    又见御营将官,押解刘瑾家产前来。随后英国公也到。奏 
道 :“臣到太监府搜检,刘瑾果然逃去。立将财帛宝玩解来缴 
旨。其府第已封锁了 。”武宗见所收宝玩,俱内宫所未有的。” 
叹道 :“劣奴如此受用 ,犹敢反叛!朕向日只道群臣有家室, 
未免为子子孙孙计;惟太监孑然一身,并无带累,谅必忠君爱 
国。不意竟行造反 。记得前日同州劫驾,奸奴劝朕逃上土山, 
被困 。群臣下山混战。惟奸奴在朕背后拔剑,朕心疑惑盘诘, 
被他巧言瞒过。看来明欲行刺,幸朕命未该绝,故得遇见。今 
当捉来,碎尸万段,方消朕恨 。”回顾张茂道 :“皇叔勿辞劳 
苦。为朕擒捉回来处死 。”张茂奏道 :“奸监若被脱离,必生 
后患 。臣想奸监狡猾,断不敢回家乡,谅必投北番借兵造乱。 
臣当晓夜赶捉回来 。”武宗道 :“皇叔之言是也 。”遂令将宝 
 
 
 
 
 
 
 
 
 
 
 
 
 
 
白牡丹                       ・187・ 
 
玩收入内宫,财产发入库内。龙袖一拂,驾退后宫。文武出散, 
俱喜奸佞剿除。 
    英国公亦即回府,令点铁骑军六千名,各备干粮伺候。即 
唤军政司耿兴国道:“吾今奉旨追捉刘瑾。谅刘瑾不敢回信州, 
必走北番。目今北番强盛,方敢收留。我想刘瑾奸猾,亦不敢 
从山东去,恐遇着小婿班师。定往河南居庸关出长城,打大转 
弯,投奔北番 。今与你各分一处追赶。倘得捉获,定即升赏。 
若不能捉获,事后打听得如从你追赶的那一条路逃脱,定将治 
罪 。你今要从哪一条路追赶 ?”耿兴国暗想 :“刘瑾必走北 
番。”乃曰:“未将从河南追赶 。”英国公即令三千铁骑军, 
立刻起程。英国公自带三千军,飞向河南信州府进发。因恐地 
方迎接阻滞,不发马牌。 
    一路紧赶,不几日已到信州府,将刘瑾新造府第围住。惊 
得府中人役 ,魂魄飘荡,忙将大门关上,报知刘健、穆仁忠、 
张半仙。三人一向欺诈小民。忽听英国公围府,不知何故。只 
是颤战不住。信州府众官拜见张千岁,请恕迎接不及之罪。英 
国公责众官道 :“你等纵放奸监,僭起皇宫,并不奏主 。”众 
官谢罪道 :“此系其自起造,卑职等欲行进奏,奈刘瑾势力薰 
天,卑职等无奈隐忍。望千岁恕罪 。”英国公喝令铁骑军打进 
府中,逢人便捉,共擒一百余人。府中金银充盈。 
    英国公商酌犒赏铁骑军,审问刘健等,道:“刘瑾何在?” 
刘健等诉道 :“刘公公自在京城,未尝回来 。”英国公情知刘 
瑾必走北番。将捉下人犯,暂禁府县牢中,俟审明释放。英国 
公就在太监府安歇,令人连夜拆去午门。府县官奉送酒席。众 
民闻得刘瑾犯罪,刘健等被捉下,皆大欢喜。众民曾被刘健等 
及恶仆索诈,连夜具状,次早赴英国公告诉。英国公令将首犯 
刘健、穆仁中、张半仙收禁,俟解京发落。其带案家人,着有 
 
 
 
 
 
 
 
 
 
 
 
 
 
 
白牡丹                       ・188・ 
 
司官分别治罪。余者尽行释放。刘瑾家产,尽收入库。把府第 
改令为庙宇 ,供奉神道。把穆仁中、刘健、张半仙囚入槛车, 
带了铁骑军,押解回京。张半仙方悔当初莫如安分相命,亦不 
到至死罪。只因贪几月富贵,难免杀身之祸。此亦作恶的报应。 
    且说刘瑾自前日逃走,一路带了干粮,日夜逃奔,不敢停 
留。每至支持不过,就在林中暂睡一会,便再逃走。始悔当初, 
若非造反,何至如此受苦!但事到其间,只要性命,也顾不得 
辛苦。且喜此马乃千里名驹,极受得饥饿。这一日将晚,来到 
居庸关。心想:若过此关,便有性命。原来明朝朝例,世袭公 
爵,亦须立功,方得顶爵,不然只是空衔公爵。此时定国公徐 
大江 ,未有建立功劳,未袭爵,故在此做提督,镇守居庸关。 
刘瑾因恐此系边疆重镇,又是定国公镇守,比别处定然加倍严 
禁盘诘,因此忧虑,寻思乘今天晚,好混出关。主意定了,勒 
马加鞭,来到城下,已是上灯时候。盘诘将士,俱不在此。刘 
瑾大喜入城,想赶出外关,方好一路访问,往城外进发。又恐 
天晚城闭,出不得外城。奈不识路径迟缓些时候。俗云:不巧 
不成书。亦是刘瑾恶贯满盈,鬼神差遣。将及城下,只见一群 
百姓喧哗,说城已闭了,我们去罢。刘瑾一心只望出城,闻得 
此言,暗想:莫不是我该败?若早到几步,已出城了。急下马 
牵至城下。俗云:人急心乱。问军士道 :“城可得开否?”军 
士笑道 :“看你是个书生,莫不疯癫?从来城门既闭,岂有再 
开之理?”刘瑾道 :“我须出城,探亲病症,城门既闭,叫我 
如何是好 ?”军士道 :“你就有天大的事,亦须明早去罢 。” 
    刘瑾暗想 :“我得赶早寻个客店安歇,免得被巡夜官军撞 
着不便 。”牵马回至一条街上,有数间店门俱开着,各挂一盏 
明灯 。亦有写着 :“公文下处”。也有写着“往来客寓 。”刘 
瑾来一店前叫道 :“店主人何在 ?”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道: 
 
 
 
 
 
 
 
 
 
 
 
 
 
 
白牡丹                       ・189・ 
 
“客官莫非要宿店么?”刘瑾道 :“正是。可有洁净房子,备 
一间与我歇宿,来日重重有赏。”店主人连声答应 :“有!有! 
客官请进内 。”刘瑾道 :“是 。”刚举足跨进店门,但见一个 
人坐在厅前桌上 ,摆着一本簿籍并笔、墨、砚。见刘瑾进来, 
忙站起身揖道 :“客官可取出路引,待小人记上簿。少停官府 
若来,免得稽查盘诘 。”刘瑾道 :“我乃附近书生,要出关外 
访亲,不曾领路引 。况我又无货物,要路引何用 ?”店主人 
道 :“我们乃是边关重镇,盘诘倍严。守将乃是徐千岁,法令 
比他人加倍严肃。凡客商须有路引登簿,方能投宿。每夜二更 
便差一官员前来稽查。若收留无路引之人,便要问个窝留细作 
大罪。每月还将簿籍,呈送帅府一验,客官既无路引,请到别 
店,小人不敢容留 。”刘瑾道 :“不妨,我又非歹人细作,望 
店主收留,我多赏你的酒钱 。”店人道 :“二更时分,差官便 
来查验,非但小人被累,连客官却亦费气。请早往别店为便。” 
刘瑾不答 ,便牵马走过隔店。那隔店主人,早听得明明白白。 
便问道 :“客官无路引么?”刘瑾道 :“未曾领得路引 。”店 
主道 :“既无路引小人不敢容留 。”刘瑾发急道 :“我又不是 
歹人,何故如此胆怯?我又不白吃你的东西,怎的只不容我宿 
一夜?”店主道 :“客官不必发恼。实定国公法令森严。只多 
多得罪了 。”刘瑾怒气冲冲道 :“我就到别店安歇何妨?” 
    未知别店可能安歇否,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                       ・190・ 
 
 
第 32 回 
 

权势败无人留宿 
 
    却说刘瑾要去宿别店,牵马而行。店主人笑道 :“小的劝 
客官若有相识人家 ,借宿方好。若要歇客店,总是白费口舌, 
终无人敢收留你的 。”刘瑾哪里肯信!到了一店又一店,连连 
四五店,都是一样言语。情知无人敢收留,心中发恨道 :“咱 
平日得志,就是王亲国戚,也让我三分。今日一失势,一个外 
镇提督,如此擅作威权,弄得我无处栖身。总是我这反叛不该, 
如今真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但是若在街上闲撞,倘遇着巡夜 
官军,虽不得把我作盗贼,定国公也必见疑,将我留住。后面 
追兵一到 ,性命休矣。此时羊触藩篱,进退两难。忽想一会, 
道 :“不如到城下坐待明旦。那边是法地之所,官军看见,亦 
不生疑 。”即将马带到城楼下,缚在树上,自言自语道 :“不 
凑巧,城门已闭,又不知客店处所。今夜只拼着不睡,坐以待 
旦 。”就在人家门阶上坐着 。军士见是书生,又且衣冠楚楚, 
谁来管他?这刘瑾因是困倦 ,奈性命攸关,心如火焚。自思: 
方才若得出城 ,已安稳了。偏遇着城闭。明是天作孽犹可违, 
自作孽不可避。今我在此,追兵必在后面。多缓这一夜,误事 
不少 。真是欢娱嫌夜短,寂寞恨夜长。千回万转,愁肠百结。 
及听至五更 ,恰是得了一道赦诏一般,站起身来,解下马匹, 
立在城下,盼望开城逃命。 
    不多时就来了许多民人商贾,等候开城门。天色已明,不 
 
 
 
 
 
 
 
 
 
 
 
 
 
 
白牡丹                       ・191・ 
 
凑巧恰遇守城官酣睡未醒。军士只得去唤醒守城官,忙令军士 
快到提督府去领钥匙 。军士领令而去。时刘瑾等得心焦意乱, 
问旁人道 :“为何城门这等缓开?”旁人道 :“黎明便开,今 
早不知何故此时未开 。”刘瑾暗恨这狗官可恶,误我行程。此 
时行人越来越众,城门下积得人山人海,挨挨挤挤,喧喧闹闹。 
刘瑾暗想:若开城门,等得这些人出尽,待到几时?就牵马要 
挤上前。众人喝道 :“你的马莫不要来踢死人么?请须退在后 
面 。”刘瑾被喝无奈,仍退在后。那领钥匙的军士已到,同五 
六名军士,一起前来开城。才开了内城,又开外城。方开了锁 
门,棍未抽下,门甫半开,城外亦积得人更多,纷纷争进争出, 
反把开门军士几乎撞倒。门军遂闪立在一旁。 
    及人出入稍疏,刘瑾急忙忙牵马要赶出城,凑巧有一老头 
儿,挑着一担柴进城来 。柴内带着一条青藤,上带有些青叶。 
刘瑾这匹马连日飞跑,未曾上料,饥饿得狠。一见青叶,举头 
张口咬定,用力一扯,便把后头柴把弄脱,那前头柴把亦掉下。 
老头儿一颠,恰恰马所扯之柴把,向老头儿身上压下。老头儿 
大叫一声,跌到在地,直躺躺地不能言语。刘瑾一心只望出城, 
见人离去,不管他生死,带马就要出城。早有城门边的军士一 
时不平,将刘瑾扯住道 :“你牵马踢死人,要往哪里去?”刘 
瑾急欲逃走,怕缠多时。就在身边取出一条十两重的蒜金,递 
与军士道 :“我急事,要出城,权将此物与大哥饮茶,放我出 
城,足感厚情 。”军士接过了一看,心想:若是铜的,怎得如 
此沉重;若是银镀金的,岂不值十余两银子?哪有如此慷慨之 
人,肯把银子相送?待我上城去问识宝的 。”即放手走上城去 
了。 
    刘瑾正要起身,不料那五个军士,早已瞧见刘瑾,明明取 
什物件交与他朋友。知是怕事的人 ,一齐拦住道:“且慢去!” 
 
 
 
 
 
 
 
 
 
 
 
 
 
 
白牡丹                       ・192・ 
 
刘瑾大怒道 :“你等是要勒索我么?”众军士笑道 :“不管勒 
索不勒索,只是你何厚与彼而薄与我?方才我的朋友,你敢什 
么物件送他?我们难道不该么?若不送,这也由你,须救这老 
头儿才去 。”刘瑾那里忍耐得这?乃道 :“我送他什物?你且 
说来 。”众军士道 :“不要闲话!取来 。”便争吵起来。 
    且说先前取金条的军士走上城,扯一个识宝物军士到旁边, 
把金条送与他看道 :“此是什么物?”识宝的接在手内,颠一 
颠道 :“此是足色赤金十两,你从哪里得来?”门军听说,笑 
得两眼合缝道 :“我好造化 。”便言明所来。那识宝的惊道 : 
“其人何在?”军士道 :“方才我上城门之时,朋友们扯住正 
在歪缠,谅尚在城下。你亦去取他一条使用 。”那识宝的道 : 
“莫说一人一条,就说数人共计一条,也就好了 。”说罢将金 
条交还,飞奔下去了。城上还有几个亲随的,闻得此言,亦要 
下去,又恐本官呼唤。忽闻得守城官在内高叫 :“城下何故喧 
嚷?”那亲随的深恨自己不得去取利,即禀明备细。这守城官 
名陈必兴,为人诚实精明。闻言着惊道 :“世上哪有挥金如土 
的?看来不是细作,定是犯法逃走的。你们快去带来,一面去 
报徐千岁,恐是大细作,休要延缓误事 。”军士领令,上马飞 
报去了。众亲丁赶下城来。此时刘瑾要取金买嘱,众亲丁围住 
道 :“大老爷吩咐说是细作,要带上城去审问 。”众军士对刘 
瑾道 :“晴天不肯走,须待雨淋头。如今你活不成了 。”刘瑾 
自思明是我的晦气,今当放出势力,谅守城官必放我起身。不 
然倘徐大江知道,反多迟延。便诈笑谎指道 :“待我去见守城 
官,把你等处死 !”即上马,同军士上城。那挑柴的老头儿, 
早已爬起身来,将柴挑去。 
    刘瑾来到敌楼前,大模大样,喝军士把马牵去,仔细喂着。 
大踏步上敌楼,见守城官坐在上面。刘瑾住步,指着道 :“你 
 
 
 
 
 
 
 
 
 
 
 
 
 
 
白牡丹                       ・193・ 
 
好大官职,见着咱家,不来叩接,稳稳高坐 !”守城官见他满 
口京话,又如此大口气,必是大来历,便坐不稳,站起来道 : 
“你是何等人 ?这等自夸 !”刘瑾带笑道 :“念你官职卑小, 
实难认得咱家。吾乃武宗天子驾前掌六官司礼太监刘瑾,因奉 
旨要往北番 ,探一机密大事,恐阻滞误事,故赏守门军金子, 
不料众军多来勒索。你难免纵放之衍,念你无知免究 。”守城 
官闻言,细看果是太监的形容 ,忙立过下边道:“公公坐下。” 
刘瑾即当中坐下,取出一支金篱令箭,交付守城官道 :“此乃 
内库至宝,你可细观 。”守城官接过一看,果见绣工精奇,非 
民间所有之物。心下踌躇,一面密嘱心腹“快报徐千岁,说刘 
公公驾临 。”心腹立即起身。一面向刘瑾双膝跪下,连连叩头 
道 :“末将该死,不知公公驾临,乞恕营下无知之罪 。”刘瑾 
急欲脱身,道 :“将军请起,不知不罪,咱家就此起身 。”守 
城官道 :“公公且吃一杯茶 。”令左右跪进香茗。刘瑾吃毕辞 
别,守城官苦留道 :“公公若去,徐千岁必怪末将自专,乞少 
留片刻 。”刘瑾道 :“咱家有急务,不可延缓。徐千岁就知道 
决不怪你 。”正言伺,只见急报的心腹飞报道 :“徐千岁随后 
便来 。”刘瑾立要起身,守城官再三苦留。军士忽报道 :“徐 
千岁来了 。”刘瑾心下慌忙,只得勉强立候。 
    原来徐大江恐是细作,守城官误放。立刻上马出府,不暇 
传官兵执事仪仗,只带数名家将随从。方出府门,军士来禀报, 
说是太监刘瑾,身有急事,立要往北番。定国公心中十分疑惑: 
“北番并无边报 ,有何急务差这内监远出?又不从北平关去, 
却到此间,岂不舍近图远?况刘瑾又非武将外臣,怎肯远行涉 
险?莫非犯罪逃窜?吾当仔细查察 。”不觉已到敌楼,下马进 
厅。刘瑾离座迎接。定国公向前拱手道 :“本藩失迎,负罪良 
多。”二个分宾主坐下。刘瑾道 :“咱因王命匆迫,未曾进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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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又惊动千岁,获罪非轻 。”定国公道 :“难得公公屈临,请 
到敝衙一叙 。”刘瑾道 :“这个不敢领命 。咱家立要起身 。” 
定国公心思 :“刘瑾面带惨容,仓皇欲别。我只苦苦留住,看 
是如何?”即道 :“既公公过谦,即在此畅饮罢 。”回顾家将 
道:“速备筵席来 。”刘瑾着急道 :“是王命催迫,不得领情, 
就此拜别 。”定国公越加疑心。愈苦留道 :“公公乃朝廷内信 
亲之臣,便缓片时,朝廷也不见罪。何必匆匆欲别?”刘瑾恐 
太急,被定国公见疑,称谢坐下。须臾间,摆上筵席,宾主入 
席。定国公见刘瑾默默无言,知必有故,即殷勤相敬。酒过三 
巡,刘瑾又要辞别。定国公只是苦苦留住。俗云 :“以酒敬人 
本好意 。”刘瑾又不好发作。无奈坐下,真是心如油煎,语言 
无绪。忽见前面尘土冲起,探子报道:“启千岁,有一队人马, 
星驰前来,旗号尽打英国公名字 。”定国公道:“看什么将官, 
唤他前来 。”探子领令下城而去。刘瑾情知是来追捉他,即立 
起身辞道 :“前队已到,咱要告辞了 。”定国公拦住道 :“便 
急杀,也须席终而去,焉有未终席之理 !”刘瑾无计脱身,如 
坐针毡,暂且不表。 
    且说军政官耿兴国,星夜追赶,已到居庸关,并无刘瑾踪 
迹,又不知可曾出关,还是躲在关内?思量:且到关驻扎查访。 
正行间,军士报道 :“前面有一探子,口称定国公徐千岁,令 
老爷快前往来谕话 。”耿兴国忙勒马向前问道 :“你曾闻刘瑾 
消息么?”探子报道 :“刘公公现在敌楼,与徐千岁饮酒,请 
老爷前去,自然相会 。”耿兴国闻言,如获得珠宝一般,道 : 
“你且退去,俺即前来 。”探子去了,耿兴国令军士速到城下 
屯札,自勒马催鞭,飞奔上城。至敌楼下马,进入敌楼,果见 
刘瑾与定国公对饮 。刘瑾见了,惊得面如土色。耿兴国上前, 
向定国公欠身打拱道 :“千岁恕末将甲胄在身 ,不能全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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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道 :“将军免礼,到此何干?” 
    未知耿兴国答出何言来?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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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回 
 

居庸关奸监被拿 
 
    却说定国公问耿兴国道 :“将军何故到此?”耿兴国也不 
及答应 ,回头指着刘瑾骂道 :“阉狗!我为你赶得心胆皆落, 
你却在此饮酒快乐 。”刘瑾目瞪口呆,不发一语。定国公知必 
是犯罪逃走,耿兴国方敢如此辱骂。今番我留得着,不怕没有 
功劳。即假意喝住道:“公公是本番的贵客,你怎这等无礼?” 
耿兴国道 :“千岁不知,这阉狗前日串通三界山贼寇,同州劫 
驾。全被英国公察出机密事情,差山东提督文贵剿灭。谁知这 
阉奴知风逃遁,英国公着末将赶追,务要擒住。如被逃走,定 
将末将取罪。末将受尽辛苦,故此痛恨。望千岁恕罪 。”徐大 
江见耿兴国说出犯罪根由,不觉大喜。站起身对刘瑾道 :“此 
乃你来寻我,非是我去寻你。只得要得罪了。”刘瑾叹道:“罢 
了!罢了!这是我罪恶贯盈,任尔解京献功 。”定国公即令军 
士把刘瑾上了镣钮,令守城官押到本藩署内收禁。守城官奉令 
押解上桥而去。耿兴国禀道 :“主上立等刘瑾治罪,乞千岁附 
末将解京,以副圣望 。”定国公道 :“刘瑾既敢反叛,定有贼 
党。倘路上有失,其罪不小。本潘整点人马,亲自与你一同解 
京。驾前自然奏闻你的功劳,断不辜负你的辛苦 。”耿兴国见 
定国公有分功之意,深恨刘瑾到此,使定国公分得此功劳。又 
一转念暗想 :“若非定国公留住,他已逃出长城去了。我非但 
无功,而且有罪 。”忙答道:“千岁吩咐极是 。”定国公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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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银两,犒赏铁骑军。连夜点起一千军马,把提督印务交中 
军官执掌,自己同耿兴国,押刘瑾上囚车进京不表。 
    且说英国公解了信州府各犯,这一早来到午门,进朝奏道: 
“臣亲到信州府查缉刘瑾,并无踪迹。现将刘健、穆仁中、张 
半仙解来候旨 。”武宗道 :“刘瑾逆贼果被逃脱,情实可恨。” 
英国公又奏道 :“陛下宽心,即具奏,臣前差军政官往河南居 
庸关追捉,不日擒回,亦未可定 。”武宗道 :“且将各犯拘禁 
天牢 ,俟捉到刘瑾日,一同治罪 。”武士即将各犯押往天牢, 
回来缴旨。 
    忽见午门官入奏道:“掌朝国老文阁夏现在午门外候旨。” 
武宗大喜,宣进。文阁夏直至金阶,俯伏道:“臣文阁夏朝见, 
愿陛下万岁无疆。”武宗道 :“国老北番受尽风霜,年久回来, 
平身赐座 。”文阁夏谢恩起来,又与英国公见礼。两个亲公坐 
在两旁绣墩。武宗问道 :“卿北番催贡,因何五年才回?”文 
阁夏奏道:“臣自到北番催贡,适值北方水早不均,米粮高贵, 
民不聊生,贡礼难备。臣暂住俟其年稔,备贡付臣回朝。臣怜 
其困苦许允,不意连年饥馑相仍,至上年五谷丰登,本年五谷 
盛收,物阜民安,故厚备贡礼,交臣回京。现有表章礼单,请 
龙目亲视 。”武宗令内侍接过,在御案一看,果然礼物十分丰 
盛,龙颜大悦,令内侍查收入宫。又对文阁夏道 :“难得卿家 
跋涉往来辛苦,赐卿官还原职,协理国家重情。仍赐黄金五百 
两,绫缎三百匹 。”文阁夏辞道 :“臣延日久,声芦圣虑。臣 
有罪无功,不敢冒领恩赐。”武宗道 :“此乃朕镐劳功臣至意, 
卿其毋辞 。”文阁夏只得领赏谢恩。 
    文武散朝,文阁夏回府。到府前一看,惊骇府门何故封锁? 
令家人打开,入内打扫。忽报张千岁前来探访。文阁夏迎接入 
后堂,见礼坐下 ,说些寒温套语。文阁夏问道 :“老夫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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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小儿,几时搬取家眷上任?”英国公道:“老姻翁还未知, 
家眷几蹈不测。若非中军李通救拔,满门断丧 。”文阁夏愕然 
道 :“敢问何故?”英国公方将假金牌验明,盗取家眷本末言 
明。文阁夏骇然道 :“老夫在北番日见京报 ,只知刘瑾弄权, 
却不知连老夫满门亦要谋害 。难得李通能干,不然全家覆没。 
来日当奏明主上,扳倒这贼雪恨 。”英国公道 :“老姻翁不必 
奏了,少不得不日就捉回来,难免碎尸万段。”即将文贵征剿, 
刘瑾逃走说明。文阁夏大惊道 :“不意奸监劫驾谋反,真是万 
恶贼子 !”英国公道 :“此所谓恶不积不足以灭身者 。”说罢 
又说些闲语,辞别上马。文阁夏才送出门,又有一班六部官员, 
前来拜见,俱言刘瑾前后所陷害各官事情。文阁夏一一记在心 
上。众官辞出,早有旧日婢仆,闻得国老回朝,复来投奔。国 
老尽行收留。从此,文阁夏在朝理事不表。 
    且说文贵一路进京,这一早来到京城扎营,文贵带了李梦 
雄、李通、仇鸾、李桂金、万人敌、刘宇瑞等 ,押了柳望杯、 
吴仁中、万飞龙等囚车,到午门外候旨。惟章士成父女,留在 
营中。使午门官奏上金銮。武宗传旨,宣文贵入朝。文贵直到 
金阶三呼礼毕。武宗传旨平身 。“令文贵可把征剿三界山始未 
奏来 。”文贵就将证剿之事奏明 。”所有众将立功,俱记在功 
劳簿上,请龙目视过。”太监接过功劳簿呈上,武宗略略看过, 
即令收入宫去。文贵又把刘瑾、穆宏、焦彩前后通贼亲笔书信, 
一并呈上。武宗认得,果是三人亲书。令内侍带入后宫,俟捉 
得刘瑾到日,质证治罪。文贵着惊奏道:“臣于破三界山之时, 
立行飞章奏闻,奸监安能逃走?”武宗备言 :“先日刘瑾知风 
逃脱,朕方知其爪牙众多,如鬼如蜮 。”即宣李梦雄等一同进 
见。李梦雄等齐到金阶跪下,口称万岁。武宗抚谕道 :“朕前 
日不明 ,误用奸监,累卿等血战辛苦。且待捉得刘瑾正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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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封卿等官职 。”李梦雄等领旨平身,立在下边。文贵俯伏奏 
道 :“臣因上年刘瑾勒索天下文武官员银两 ,臣念武将劳苦, 
俸金有珍,不肯从其勒索,触恼刘瑾,伪造金牌十三面,又假 
御诏召臣进京。幸得中军李通察出真情,臣因此免祸。现有金 
牌假诏带来候旨 。”武宗令取金牌假诏。李通即出午门取来呈 
上。武宗一见,早知弊窦。即问李通道 :“卿怎知金牌是假? 
有何破绽?”李通细奏金牌俱新色,轻重不一等。武宗大悦道: 
“尔乃年轻武将,如此谙练,真是国家有幸。朕今得此,定当 
重用 。”李通谢恩 。李梦雄亦奏:章士成仗义,照顾李桂金, 
大义灭亲,杀死李胜康母子。其女章绣锦身陷贼巢,不辱名节, 
合应奏闻。刘宇瑞亦章士成照顾,得勉李胜康之害。文贵又奏 
道 :“章士成仗义,舍已成人,教女有方。伊女章氏,小户女 
流,能重节义,有光风化。乞陛下降旨旌表 。”武宗大喜,宣 
召章士成父女上殿 。谕道 :“卿父女节义堪嘉。朕后日封迁, 
一并旌表 。”章士成父女谢恩。武宗传旨 :令李梦雄等众人, 
暂住金亭驿馆候旨!龙袖一拂,驾退回宫,君臣散朝。 
    文贵即到国老府见文阁夏。刘宇瑞也到刘吏部府相见,满 
心欢喜,全家骨肉,死中得活。李梦雄也来拜见 ,互相称谢。 
    过了数日,这一早徐大江、耿兴国已解到刘瑾,到午门外 
候旨。武宗传二臣上殿,先问徐大江道 :“卿守边关,怎知刘 
瑾犯罪潜逃?”定国公即将 :“刘瑾用金买嘱门军,臣见其面 
容惨淡,举止失措,知必犯罪。故苦苦留饮。及耿兴国午间赶 
到,臣方知其反叛。恐路上有失,故点军协同解京 。”武宗大 
喜道 :“如此足见卿平日忠心,盘诘叛贼,方不逃脱。俟另日 
升赏。耿兴国小心追赶,现升三级,赐银五百两,采缎十匹。” 
耿兴国谢恩退出。武宗传旨:令武士押刘瑾上殿,令备御用各 
刑具伺候。武士出午门,打开囚车,放出刘瑾,押上殿来。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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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当殿开了镣钮。只见刘瑾匍匐在地道 :“奴婢叩见,愿陛下 
万岁万万岁 。”武宗怒目扬须指而叱道 :“朕以隆礼相待,指 
望你忠君报国。你乃敢狼心狗肺,谋害百官,欲陨社稷,刺朕 
躬,真狗彘之不若也 。”刘瑾哭道 :“陛下休屈了,奴婢怎样 
谋反?”武宗道 :“既不谋反,为何私通三界山贼寇柳望怀等 
劫驾?当夜上山拔剑,明是欲刺寡人。今三界山已破,反情败 
露,还敢强辨。虽戮你九族,难偿其辜 。”刘瑾哭道 :“奴婢 
认得什么柳望怀,休屈害奴婢 。”武宗道 :“你无谋反,何故 
逃走?”刘瑾道 :“若论逃走,事出有因。只因前年蒙圣恩收 
天下官员银两,盖筑府第。不意文贵毁文逐使,断送合省银两。 
又辱圣旨,奴婢因欲报怨,奈彼听调不听宣的职任。奴婢一时 
该死,假金牌往召进京。因报怨起衅,不料又被看破,断送十 
两斤黄金,因此挟恨。嗣因奉旨掌管团营,又触犯伊岳英国公。 
近见文贵有功,恐其回京,翁婿扛烹,谋害奴婢。与彼卵石莫 
敌,无奈逃生。今果冒奏奴婢通贼。独不思虚谋局害,难瞒陛 
下明察。若无见证,文贵翁婿难免死罪 。”武宗摇头道 :“阉 
狗真是利口悬河。”令内监进宫,取出通贼书信掷下,道:“阉 
狗!此书也是假的么?”刘瑾见书,流下冷汗,痴呆无语。武 
宗大怒,喝道:“可还是真是假?”令武士速将劣奴动起夹棍! 
武士答应,正要动手,刘瑾叩头道 :“此系奴婢一时该死,贪 
图富贵。乞赦狗命 。”文阁夏、张茂、刘文俊众忠臣一齐跪奏 
道:“刘瑾罪恶多端,幸今败露,望陛下细究。从前谋害大臣, 
好得旌表 ,以慰众心 。”武宗道 :“朕也欲细究从前过恶 。” 
令武士速赴天牢,带出群凶,前来对质。 
    武士领旨,登时押出了穆宏、焦彩、柳望怀、吴仁中、万 
飞龙、刘健、穆仁中、张半仙等八人。各开了镣钮,推上殿来。 
穆宏、焦彩见刘瑾道 :“公公好厚道,知机逃走,欲累我等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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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谁知却也回来。莫若我们不知机,免受往来辛苦 。”刘瑾 
满面惶恐,道 :“本欲知会你等,实恐你等各有妻子,迟延误 
事,休要见怪 。”各犯一齐跪下。 
    武宗向文阁夏、张茂道 :“朕见这阉狗,心火俱发,无心 
审问。就着二卿同吏部尚书夏言,当殿严审欺君冒奏、陷害大 
臣,备细招出。若不招认,即动起极刑 。”三位大臣领旨,武 
士就在殿下两旁,设下公案。左旁首座就是文阁夏,下旁坐着 
夏言;右旁首座是英国公张茂,四旁排列龙头挟棍,各项极刑。 
文阁夏拱手对张茂、夏言道 :“请二公问供 。”张茂道 :“老 
夫乃是武将,不晓法津,就请国老问供 。”夏言道 :“下官庸 
才,只是副审足矣 。”文阁夏道: “先了 。” 
    即问刘瑾道 :“刘瑾,你通贼谋反,罪过滔天。今我等奉 
旨审问。上有青天,下有后土,你可把从前谋害大臣,据实招 
来。若有欺瞒,就要动刑 。”刘瑾自思 :“我若招认,越加惨 
死,势必累及三族。即叩首道 :“婢并无陷害大臣情事,乞问 
官大人原情。”夏言怒道 :“你还敢说无有么?前者老监王岳, 
与你何仇?将他陷害?”刘瑾道 :“问官大人差矣,王岳侵用 
库银,抗旨不还,万岁明旨处斩,与奴婢何干?”武宗大怒道: 
“彼时苦非劣奴启奏,寡人安有处斩之理?武士速把劣奴上起 
挟棍 。”武士答应一声,上前将刘瑾揪翻在地,正要动刑。刘 
瑾自思:如何受得挟棍,终是招认,何苦受刑?即大叫道:“不 
必动刑,情愿招认罢 。”武宗令武士将刘瑾放起来。 
    未知刘瑾如何招认,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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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回 
 

奸佞认供正王法 
 
    且说刘瑾,不堪受刑,情愿招认。武宗即令放起。文阁夏 
道 :“快快招来 。”刘瑾道 :“奴婢当年蒙陛下收留,不意王 
岳奏知先帝,说奴婢无人保认,须革逐出宫。因此结成血恨。” 
即指着穆宏、焦彩道 :“便是这两个叫我谋害 。”穆宏、焦彩 
惊得魂魄俱无。大叫道 :“你谋害王岳,怎么诬害我等?”刘 
瑾道 :“事不过实是你二人 ,说王岳曾督理黄河,体恤民困, 
发给民价,亏空库项。先帝虽言免补,帐簿尚未勾销,存在部 
房。奴婢方知,奏请陛下追银,陛下果然误听臣言,将王岳斩 
首,此实有怒 ,并非无故谋害 。”夏言道 :“谏议薛同何怨? 
亦将他谋杀?”刘瑾曰:“薛同乃王岳义子,上表代王岳伸冤, 
欲害奴婢。譬如奕棋,先下手为强。他要害我,我自然害他。” 
刘文俊跪下道 :“臣满门屈受天牢之苦,乞陛下一并根究,为 
臣伸冤 。”武宗道 :“卿且归班,朕即根究。”文阁夏道:“刘 
文俊与你何仇?奏他谋反?”刘瑾道 :“刘文俊无情,自招其 
祸 。”刘文俊道 :“我怎样无情取祸?”刘瑾曰 :“我父原是 
明内兄弟,又且同居,与我相熟。后你移居苏州府。因王岳勒 
索保人,你却推辞,并不相识。不肯保认,致使革逐出宫。岂 
不是你无情所致?”刘文俊方才省悟小人报怨。 
    张茂奏道 :“臣前日便疑刘瑾谋反,今既得其情,请问陛 
下那支响箭,从何而来?”武宗道 :“朕亦疑惑 。”即问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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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前日那支刘文俊的响箭,仓皇间从何而来?”刘瑾道: 
“奴婢罪该万死。只因三界山柳望怀等,恐黑夜不知陛下处所, 
约臣放响箭为号,好跟寻圣驾。奴婢因恨刘文俊入骨,是夜所 
带响箭,俱刻吏部天官刘文俊名字,以图谋害报怨。”武宗道: 
“朕怎知你心肠毒险 。”又对张茂道 :“那箭明实是刘瑾拾与 
寡人的。朕不知他预先造下,信以为真,故说朕自拾得的。免 
卿陈奏,哪料中他计?真是奸臣可畏 。” 
    武宗即问道 :“劣奴害王岳、薛同、刘文俊,俱是挟恨报 
怨的。只寡人与你何仇?亦要伤朕。你是诚何心?”刘瑾指着 
张半仙道 :“论奴婢造反,俱是相士教奴婢的 。”张半仙叫屈 
道 :“我何教公公谋反?”刘瑾道 :“我一命被你断送,还要 
争辩?你相我过去的事,有如洞见;又断我相格,乃真命帝王 
之尊,不久身登九五。陛下啊,贫贱人人所恶,富贵人人所欲。 
奴婢贫图富贵,因此造反。怎知他所说过的事应效,惟身居帝 
王,不但不准,却是害我的性命?岂不是你教我反的?”文阁 
夏、张茂对张半仙齐声骂道 :“你这匹夫,乃江湖术士。今只 
说来年好,来年只说后年高,骗人财帛糊口而已,何敢教人谋 
反?”张半仙道 :“公公错怪我了。是他的小监刘健,他把刘 
瑾从前事体,及他立心要做帝王与我说明,卜金他分六分,我 
得四分。这是刘瑾家通外鬼,与我何干?”刘瑾方才知道,一 
时大怒,指着刘健骂道 :“匹夫!我待你同骨肉,谁知你串通 
相士 ,骗我命金,害我性命。罢!罢!总是我平日欺君罔上, 
故出你这匹夫害我。所谓冤冤相报不爽 。”刘健道 :“公公勿 
怒 ,此事实因薛同三千两买王岳首级,你将我三千银子追回, 
又罚我日夜扇风,辛苦不过,瞌睡失手,打中你的鼻子,恐你 
见罪,诈说鼻子中有两道血虹垂下。谁知你疑心,着我请相士。 
我若不串通相士,岂不证出是我说谎?既欲串通,索性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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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历心思尽说。一则得分命金,二则使你心信无疑。你若不罚 
我扇风,我也不串通骗你。看来总是你刻薄所致 。”众官几乎 
失笑。文阁夏道 :“物必先腐而后虫生 ,人必先疑而后谗入。 
刘瑾,你先怀异志,故张半仙谗言得乘隙而入 。”刘瑾无言可 
答。 
    文阁夏喝问柳望怀等道:“你等怎敢助逆劫驾?招军谋叛?” 
柳望怀道 :“犯人从小与刘瑾公公同乡,交契,承其周济,从 
上三界山落草。但绿林中最是仗义,食其禄,忠其事。但知有 
刘公公,不知有陛下。虽万死无恨。”武宗指着穆宏、焦彩道: 
“他们盗贼,尚知报本。你这两个逆贼,人面兽心,只图媚奸 
监,谋倾社稷,不及盗贼多矣 。”穆宏、焦彩道 :“陛下听信 
刘瑾,惟言是从。顺之则生,逆之则死。臣等若不趋媚,岂不 
与王岳、薛同同例?此乃陛下负臣,非臣负陛下。”文阁夏道: 
“二贼好得饶舌!虽是趋媚,亦只好曲意逢迎,怎敢通同造反? 
祸首罪魁,尽在你二贼矣 !”穆宏、焦彩语塞。 
    武宗传旨 ,俱禁天牢,俟来日再审。武士押解下牢去了。 
天子退朝,群臣各出。 
    至次早,武宗登殿,令:打扫法场伺候,一面差锦衣尉速 
赴天牢,绑缚各犯上朝 。英国公张茂备军监斩。英国公出朝, 
点了军马并刽子手等待。不一时,各犯上殿。武宗传旨 :“首 
犯刘瑾,醢尸为酱;从犯穆宏、焦彩、柳望怀、吴仁中、万飞 
龙凌迟剐割;穆仁中、刘健、张半仙斩首。其穆宏、焦彩家眷, 
发赴边远充军 。武士领旨,将刘瑾及各剐犯,洗剥背剪起来, 
各插上油旗,拥出午门。英国公上马,领军押解起身。闹动了 
满城百姓争观,一齐大笑道 :“这是奸臣的结果 。”刘瑾始悔 
当初不听赠药道人之言,果然悔之无及。想到若不谋反,何至 
今日身为肉泥,不觉泪如泉涌。万民齐笑道 :“平日害人,今 
 
 
 
 
 
 
 
 
 
 
 
 
 
 
白牡丹                       ・205・ 
 
亦轮到自己了。此乃一步还一步,天道无差错 。” 
    英国公押到法场,将刘瑾、穆宏、焦彩、柳望怀、吴仁中、 
万飞龙等,缚在剐桩之上,其余跪在地上。英国公坐在演武厅 
上。人山人海 ,齐挨观看 。阴阳官上前报道 :“午时三刻到 
了 。”英国公传令道 :“午时三刻已到,作速行刑 。”中军官 
手执皂旗,立在演武厅上,展了数展,道 :“奉千岁将令,刽 
子手快快开刀 !”只见下边一声领令,早将各犯尽行斩首。另 
有两个刽子手,各带两把利刀,分列左右,有如切菜,纷纷落 
下。先将刘瑾肩膀上砍了三十刀,刘瑾早已将死,犹睁着两眼。 
即割下首级 ,众武士乱刀砍为肉酱。将穆宏、焦彩、柳望怀、 
吴仁中、万飞龙等,先取出五脏,各割下首级。令武士把各重 
犯尸身,弃在郊外,任从禽兽践啄,不许收埋。又令各下犯尸 
身,埋在乱葬冈,随带各首级缴旨。武宗令把刘瑾、穆宏、焦 
彩三个首级,持在京城示众。柳望怀、吴仁中、万飞龙等首级, 
发赴山东青州府城门示众,穆仁忠、刘健、张半仙等首级,发 
回河南信州府城门示众。发落已毕,驾退回宫。文武散朝。 
    次早武宗临轩,李梦雄上了一道陈情表,内称:章士成仗 
义,先护刘宇瑞,旋保李桂金。大义灭亲,谋杀亲甥李胜康母 
子,伊女章绣锦身陷贼巢日久,终守节义,有光风化。刘宇瑞 
亦上表,将李桂金先曾同州救驾 ,后陷黑风山,刺杀李胜康。 
继征三界山,内外合应奏闻。帝览表毕道 :“朕已知悉 。”即 
宣刘文俊曰 :“朕前日不明,累卿受尽天牢之苦。今特加封三 
级,兼理丞相事。所有家产,前经封贮入库,尽行给还。仍赐 
白金十万两,以补前日封贮变销。你子刘宇瑞剿匪有功,封为 
二等指挥使 。”刘文俊父子谢恩。再宣徐大江谕道 :“卿守边 
关谨慎,准袭定国公,掌理军国重情 。”只见英国公张茂俯伏 
奏道 :“臣年老力衰,今幸定国公顶爵,乞圣恩准臣辞职。则 
 
 
 
 
 
 
 
 
 
 
 
 
 
 
白牡丹                       ・206・ 
 
臣余生,皆陛下所赐 。”武宗道 :“卿父子功盖环宇。若云辛 
苦,可将西厂交还;皇叔仍掌东厂可也 。”张茂奏道 :“前因 
刘瑾奸险,不将西厂交还刘瑾掌管。今徐将军乃忠良之后,戎 
政谙谏。臣怎敢尸位据大权?臣还有一情进奏:臣父张德,昔 
蒙英宗皇帝加封世袭公爵。臣父竞寿促早亡。臣今之嗣,只有 
义子张洪亮,却又习文,禀性愚鲁。徐家自开国以来,世世能 
臣。臣原将英宗所赐御鞭,转赠徐大江,使其得竭力报国,不 
负英宗赐鞭之情。乞陛下准奏施行 。”言未毕,徐大江慌忙奏 
道 :“御鞭乃先王尊老千岁血战功劳,某怎敢贪他人之功,以 
为己力?这事断断不敢 。”张茂道 :“将军有所不知。先帝赐 
鞭,惟望除奸削佞,非为张门传家之宝。将军能尽心报国,亦 
本潘付托得人,何必推辞?”帝道 :“此乃英国公忠心,徐卿 
即当跪受。朕赐张茂带职养闲,文武官员每逢朔望请安。凡遇 
有事,仍许飞章奏闻。你子张洪亮,加封空衔吏部尚书,安闲 
在家,优越禄照给,以见待功臣之意 。” 
    张茂谢恩回府,取元帅印并金鞭上殿。内监接印,放在御 
案上,英国公双手高擎金鞭,对定国公徐大江嘱道 :“愿将军 
世世赞翊王家,毋负老夫至意 。”徐大江接金鞭道 :“敢不拜 
聆老千岁嘱托之言 !”英国公即致仕回府。武帝令徐大江掌管 
东营帅印兵权。徐大江领旨退下。 
 
 
 
 
 
 
 
 
 
 
 
 
 
 
 
 
 
 
 
 
 
白牡丹                       ・207・ 
 
 
第 35 回 
 

忠良封职完婚娶 
 
    却说武宗天子谕文贵道 :“朕念卿父子功大,封卿为成国 
公,管事西厂团营 。”文贵谢恩,换了服式。又封李梦雄为山 
东大同关提督,永镇山东。李通封为河南居庸关提督,仇鸾为 
头等指挥使,万人敌虽在绿林,仗义慷慨,礼待李桂金,毫无 
苟且,后破三界山内应,封为山东登州镇总兵官。章士成始终 
厚道,教女有方,赐空闲员外郎,李桂金曾同州救驾,后破三 
界山有功,身遭颠沛,得全名节,殊为可嘉,封为英毅郡王一 
品夫人,赐刘宇瑞结亲。再封刘绣花一品夫人,章绣锦为二品 
节烈夫人,俱赐李梦雄完婚。其余有功官军,俱皆赏赐。阵亡 
者尽皆封赠,录用后嗣。又录王岳之子王合为尚衣监,薛同之 
子薛荣,本系痒生,赐二甲进士,进京任用。其被刘瑾黜逐者, 
俱起复原官任用。升掌印太监江流为六官司礼监。自是朝政澄 
清。 
    且说众功臣各归公馆,李梦雄即烦章士成为媒,好不光彩。 
到了迎娶吉期,文武官员,预送贺礼。迎娶日众官齐到刘府庆 
贺,先是迎娶李桂金。花轿入门,尚未拜堂,随即迎娶刘小姐 
并章氏。两家各完亲。李梦雄是夜,先会刘小姐,次与章氏成 
亲。至三日后,俱各庆贺,过了满月。李梦雄辞别刘文俊,带 
了二妻并章士成,往山东上任。从此章士成依靠着女婿,以终 
天年。众将亦各个上任不表。 
 
 
 
 
 
 
 
 
 
 
 
 
 
 
白牡丹                       ・208・ 
 
    就此海晏河清,国安民乐。过了数年,不觉到了正德十一 
年。不意京城时疫盛行。自文武官员,以及军民妇女,皆染瘟 
疫。宫中妃嫔及帝俱染时病。六部官会奏:因太平日久,宜宣 
张天师上京,建下罗天水陆道场,保国安民。帝准奏,即差兵 
部侍郎孟承恩,带御诏信香,往召张天师星夜进京面君。 
    孟侍郎上马,带了从人,飞赴江西广信府龙虎山,宣召龙 
虎真人张天师。这天师号一真,接了诏书,即收拾同钦差星夜 
进京面君。传旨于金鸾殿建坛钦天台,择定吉日,张天师结下 
道场,选了四十九员道众,至期起建发表。那道牒文内须御笔 
朱书“玉皇大帝”四字。内监取了表,扶帝坐病床上。因精神 
恍惚,写完“玉皇大帝”,不料朱笔上坠下一点朱墨,正在“大” 
字右肩上 。因内监催促,时辰已到,帝遂将表文交内监取出。 
那天师怎知错写“玉皇犬帝”字样?竟将牒文焚化。从此张天 
师日夜敬演经忏。那值日功曹并城隍土地,将牒文奏上灵霄宝 
殿。值玉皇大帝临朝,俯伏奏道 :“启上至尊,今有下界南瞻 
部州大明正德武宗皇帝仰仗龙虎真人张一真,在金鸾殿上建下 
水陆道场,保佑国泰民安。现有牒文进奏 。”仙女接表,呈上 
御前。玉皇览毕,龙颜大怒,道 :“可恼正德错写表文不敬甚 
矣 。”遍示群仙观看 。太白星奏道 :“正德患病,心神昏愤, 
情有可原。张一真不敬,难免失察之罪 。”玉帝道 :“玉皇犹 
可 ,‘犬帝’难饶。若不以之报应,世人不知诚敬。可将君拟 
问流,臣拟绞罪。仙官当即施行 。”这且不表。 
    且说张天帅演醮完备,京城瘟疫渐痊。众皆感念君臣醮事 
诚心,救济万民。帝大悦,赐张天师金帛。一真回至途中,身 
上患缠头飞蛇恶疮,医治不灵,卒于馆驿。即运棺回乡。表到 
御前,正德深悯之,却不知此乃“臣拟绞”之故。万民多疑是 
驱逐瘟疫,得罪鬼神,故死非其所。时正德龙体痊安。过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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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时当八月,秋中气候。按北京天气严寒,太平之世,年例 
九月间,即令文武官员免朝,以杜风霜之苦。这武宗乃逍遥天 
子,懒于政事。心思寒天将至,传旨:候至明年三春和暖设朝。 
谁知获罪于天,玉帝拟定君当问流。正德日在宫中无事,心中 
忽念及:前梦中所遇美人,实中朕意。但至今并无下落。欲令 
采选 ,又不知从何处选起。思要云游苏杭等州,及各处名胜。 
一日间,密对司礼监江流道 :“朕昔年欲游苏州,不料刘瑾通 
贼,同州劫驾,因而云游不果,此心郁郁。今值国闲暇,朕欲 
微服往苏州观玩胜景,卿可瞒骗文武官员,切不可漏泄 。”江 
流闻言 ,惊得冷汗直淋,连连叩头 :“奴婢怎敢纵陛下远游, 
隐瞒百官?倘事一露,剿灭九族,难消文武之恨。况陛下不思 
昔年官兵保护,尚有同州之险。今欲独自远游,万一疏虞,奴 
婢虽寸斩难偿其辜 。”帝道 :“同州劫驾,乃刘瑾所谋。朕今 
密往,人不知鬼不觉,可保无虑。若恐百官难瞒,朕悬牌诈称 
有病,再赐你金爪锤一把,阻住禁门,不许文武官员人宫扰挠。 
敢有不尊,任从殴打。文武官必退回。此便可隐瞒的 。”江流 
对道 :“倘六宫嫔妃查问,怎得瞒过?”帝道:“你好得痴呆! 
此更容易。朕起程后,自称推寡人养病,后来正宫若问,诈说 
朕宿偏宫;偏宫若问,只说朕宿御苑。三十六宫推遍后,朕已 
回来 。”江流又道 :“奴婢实是不敢领旨。今无奈听从,未知 
要令何人跟随 。”帝道 :“尚衣小监王合,作事忠勤,可带同 
往 。”江流立宣王合前来。江流问王合道 :“陛下欲素服游幸 
苏州,要你保驾,往来无虞,你敢保驾么?”王合大惊,连连 
叩头道 :“奴婢有何多大才能,敢去保驾?万一疏虞,岂不被 
百官处死!断断不敢领旨 。”帝道 :“此事容易 。”随写了独 
角赦诏 ,附于王合道 :“你可执此为证,便不怕百官奈何?” 
王合道:“虽有此旨,奴婢也难免无罪 。”帝道 :“此言差矣。 
 
 
 
 
 
 
 
 
 
 
 
 
 
 
白牡丹                       ・210・ 
 
朕即开赦,谁人代得朕主意 ?速去多收拾黄金,以各路费 。” 
王合只得领旨,多备黄金,结束包裹。帝即写下一旨。悬挂在 
紫禁门曰: 
        朕染怔忡之疾,不用太医调治,性好养静。特赐江流 
金爪锤一把,内宫妃嫔,及皇帝国戚,文武官员,概不许 
进宫烦扰,如有不遵,即以违旨论罪,任从江流打死勿论。 
各宜慎之毋违。特诏。 
    帝写毕,附与江流道 :“卿切不可泄漏风声,恐有一二不 
法逆臣,踪迹寡人谋害 。”江流道 :“奴婢知道。但陛下不可 
久停,连累奴婢,受百官处死 。”帝称“是 ”。即换上一顶头 
巾,穿上一领兰绫缀袍,珠履缎袜。江流对嘱王合道 :“主上 
若到何方,你当频寄密书前来,免致我忧虑。若有差池,咱便 
先斩你全族,以消我恨 。”王合道 :“但愿主上一路平安,早 
去早回 。一有差池,你我罪过,相去也多不远 。”帝令王合, 
先牵御马出和化门伺候。王保领旨,带马并包裹先出后门,好 
似仆夫一般而去。帝手执着一把扇,身带内号小玉印,江流送 
至后门,叮咛了“须早早回来”的话,方别。帝将扇在面上半 
遮,掩步出了和化门,王保已在和化门外等待。帝即上马,王 
合步随 。帝嘱王合道 :“你不可君臣相称。你可称朕为员外, 
或称为主人亦可 。”王合领旨暗想:好好皇帝不做,却要做员 
外。 
    君臣行至日色斜西,见有客店,王合道 :“月色已晚,可 
歇店了 。”正德应允,暗喜从古以来的天子,焉有歇店之理? 
真好快畅。来到客店前,王合扯住辔头,正德下马。早有店主 
人向前迎接,道 :“客官要安歇呵 。”王合道 :“正是!可有 
洁净房屋,两张床铺,备一间与我们主仆安歇。坐骑可令小二 
小心上料 。”店主人诺诺连声。小二将马牵去后槽,又引了主 
 
 
 
 
 
 
 
 
 
 
 
 
 
 
白牡丹                       ・211・ 
 
仆进了一间客房。王合取汤水与帝洗了手脚,自己亦洗过,方 
去择了酒莱,摆在房中案上。帝道 :“此间又无别人,可来同 
饮 。”王合就在旁边坐下同饮。帝对王合道 :“此等酒菜,不 
及光禄寺多矣 。”王合道 :“员外说得好笑,村谬客店,怎及 
光禄寺的酒席?”吃毕,王合收拾床铺,闭上房门,伏侍天子 
脱了衣服上床。帝问道:“席下为何铺着乱草?”王合道:“此 
乃禾稿稻草,可以御寒 。”帝道 :“若不游,怎知稻稿可以御 
寒?只是坚硬 ,终不及褥温软为妙 。”王合道 :“此乃小户, 
聊以御寒,怎及裀褥?” 
    君臣过了一夜。次早起来,王合巴不得要赶紧上路。饱餐 
毕,算还店钱。正德上马出门,沿途对王合道 :“朕闻江南苏 
州、浙江西湖 ,俱名胜之地。谚云 :‘天下游遍,不及福建。 
福建游完,未及漳泉 。’我今游苏州、杭州后,及福建漳泉等 
府,不枉出京一番 。”王合闻言 ,大着惊道 :“依陛下所言, 
来年尚未得回京。况闽地乃不毛之乡,民心尚斗,岂可前往?” 
帝道:“一游何妨?既已出京,何愁江流悬望?他若害你满门, 
岂不怕文武知风?他的全族,也难保的 。”王合暗想 :“朝廷 
如此主意,何时得归?”从今只催促为妙。 
    且说正德云游一路,却不光走大路。遇见有些山景,即必 
迂行数日。这一日来到瑞兰州瑞阳镇宿歇。次日起身,刚走一 
里,忽见前面左边山坳内,走出一少年,衣冠整楚,缓缓而行。 
右边山坳内亦转出一人。两下相逢,那右边人问道 :“兄从何 
处来?”那左边人答道 :“近来无事,偶往三峰岩访仙,真是 
热闹不过 。”说罢,分路而去。正德又勒马前行,忽驻马顾王 
合道 :“朕贵为天子,从未见着神仙。今幸三峰岩有仙,何不 
前去一访?或者与仙女相遇,亦算有缘 。”王合道 :“神仙乃 
清净之客,怎肯与凡夫混杂?又不知三峰岩在那府那县,何处 
 
 
 
 
 
 
 
 
 
 
 
 
 
 
白牡丹                       ・212・ 
 
寻访?” 
    未知正德肯从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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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回 
 

周元家天子安身 
 
    却说王合谏阻天子,游耍三峰岩。帝道 :“朕想那人没拿 
包裹雨伞 ,谅三峰岩必在附近 。你可回镇上问路,朕在此等 
候 。”王合领旨,转回瑞阳镇上,问一老人道 :“借问此间有 
座三峰岩,在何处?岩内有神仙信否?”老人道 :“三峰岩在 
此去正南,离此六七里余。其处山水极佳,传闻前代尚有神仙 
寄踪 。每至此时桂花盛开 ,男女游耍甚众。何尝真有神仙可 
见?”王合称谢老人,恐正德天子等久,亦即起身回来。 
    那正德天子,果然等候许久。便在路边放马吃草,忽草中 
跳出一只白兔,向马前一跳,那马受惊即发开四蹄,奔上山坡。 
正德大惊,忙将缰绳勒紧。谁知那马乱跳,险些把正德跌下鞍 
来。正德无奈,把缰绳放松,那马越跑得紧。正德只得用双手 
抓住马鬃毛,叫声 :“马啊,今日这等作怪,莫非要断送寡人 
性命么?任从尔去罢 。”耳听得呼呼声响。暂且按住慢表。 
    单说王合来至原处,寻不着正德天子,只道往这近处游耍。 
及上高处一望,四无踪迹。惊得面如土色,叫声 :“苦哇!不 
知天子往哪里去了。我今失了天子,如何是好?进前不得,后 
退不得。思若回京,被众官知道,岂不把我处死?”沉吟一番, 
忽转念道 :“我今何不向地方官取讨,教他用心探访天子。我 
再赶到苏州,杭州去寻,必定相遇。又恐正德身五分文,倘一 
时着恼,寻了短见,教我如何抵挡?真是千愁万虑,只先从近 
 
 
 
 
 
 
 
 
 
 
 
 
 
 
白牡丹                       ・214・ 
 
处跟寻 。”嗣后雇了牲口,赶进瑞兰州城知州衙前,打发牲口 
主人去了,即进衙将鼓击将起来。人役忙来拦住道 :“你为什 
么事击鼓?”王合道 :“乃御前尚衣太监王合,有急要事,要 
见你本官 。”人役忙走进后衙报知州官。 
    这州官在京城曾与王合相识的,闻报疑惑,忙令开门接入 
后堂,见礼坐下。王合令左右人役退出。州官喝退。王合即把 
天子微服游幸到瑞阳镇地方失散等言明,道 :“先生速知会百 
官密访。倘天子有失,我一回京,合府官员,大为不便 。”知 
府惊得汗流浃背,道 :“公公少待,待卑州传众官齐到,自有 
道理 。”立着人役分往,合城文武官员,一时齐到。知州将前 
言重复说过,众官俱失色。王合遂把天子所穿戴服色言明,并 
嘱 :“列位须当密访,恐被歹人知风谋害。圣驾无回,列位岂 
不大罪?今可备快马一匹,待我赶赴苏州等处找寻 。”众官称 
“是”,即备一匹良马。王合立时上马,分别而去。众官商议, 
一面密报各乡绅一同密访;再差心腹人役查访,不许泄漏。 
    那王合起身在路上,心想:我若寄书与江流知道,满门恐 
难免被他诛戮。不如隐匿为妥。遂赶到苏州,又赶到杭州,密 
约地方官寻访。自己又赶到福建、漳泉二府,寻无踪迹。遂在 
沿途探访,不敢回京。亦终不知会江流。此是后话不表。 
    且说正德因坐马受惊 ,纵跑了一会,来至旷野之处停住。 
正德四顾无人,叫声 :“你这孽畜,把朕送到此间,是什么去 
处?”即下马,坐在路旁歇息,并候王合前来。候至许久,看 
看日色将斜,心想:“须寻店安歇,再作商议 。”即仍然上马, 
来到一村。只见人家稀少,四处居住。路旁树林下有一小户人 
家,内有纺车声。即下马,将马牵缚在树桩上,将索放宽,任 
其吃草。上前敲门,只见开门处走出一老妇,年约五旬,精神 
清爽,骨格不凡。那老妇人观见正德尧眉舜眼,龙行虎步。忙 
 
 
 
 
 
 
 
 
 
 
 
 
 
 
白牡丹                       ・215・ 
 
作礼道 :“客官何处来的?何事降临?”帝道 :“俺乃北京人 
氏,欲来访友。因坐马溜缰,仆人失散,天色已晚,借住一宵。 
来日小仆若到 ,自当厚谢 。”老妇道 :“客官不嫌草榻蔬食, 
只管暂歇。请入内来坐 。”帝即跨入草堂。 
    老妇才要移椅,帝本当中坐惯,即把椅放在案前,当中坐 
下。问道 :“妈妈姓甚名谁?家中尚有何人?”老妇道 :“老 
身王氏,丈夫周俊,在日攻书不第而亡。老身孀守,一子名周 
元,年甫十九,砍柴为生,颇尽孝道。请问客官,何姓尊名?” 
帝思把武宗正德分拆,即答道:“俺姓武名德。”老妇道 :“老 
身昨夜梦见一轮红日坠于草堂。今武大官人降临,且是帝邦人 
物,谅必有职官员 。”帝闻言暗笑 :“既梦一红日,岂止一官 
职而已?真是村妇可笑 。”答道 :“俺亦曾当过差官 。”老妇 
人道:“敢问老爷的前程是几品?”帝暗想:“天子约有几品。” 
乃道 :“却无有品数 。”老妇道 :“既无数,想是极大,谅有 
十余品 。”帝冷笑道 :“正是 。” 
    原来正德自早间至今,已是饥渴难当,四肢软弱。但帝乃 
享用之人,还不知是饥饿所致,便对王氏道 :“俺被那马跑得 
慌,莫不坏了身子?为何腹边微痛,头眩眼昏,四肢无力,口 
中发渴。妈妈可或茶或热水,取些解渴 。”王氏道 :“老爷少 
待片时,备来 。” 
    即入内,自思 :“要烹茶又无茶器,暗想依他言语,况自 
早至这时,明是饥渴。前日娘家所送大麦尚余些,何不煮请他? 
又可解渴又可充饥 。”即忙取些大麦 ,放在锅中,生起火来。 
好不作怪,往常大麦极是难熟,今番一则乃正德洪福,二则乃 
周元母子的造化。水滚,早闻得麦香扑鼻。心想一位差官,难 
道如此福大?麦熟得快,及吃时,觉得稀烂。家中又无糖可和, 
只得舀了一碗清淡的麦粥,一双筷子,送与帝道 :“家贫,只 
 
 
 
 
 
 
 
 
 
 
 
 
 
 
白牡丹                       ・216・ 
 
有此微物解渴,幸勿推辞 。” 
    正德从未见此物,取起筷子,吃了两口,觉得滑腻,况值 
渴之际。即问道 :“此是何物?如此可口 !”王氏暗想,果是 
享用的人,连大麦粥亦不识 。”便答道 :“此珍珠粥 ”。正德 
心想:好似珍珠分开。故一面圆,一面扁。即问王氏 :“你好 
得享用 ,吃得是珍珠粥 。”王氏道 :“此乃微物,何足挂齿? 
吃罢 。”早已一碗吃完。 
    王氏道 :“老爷再吃些若何?”正德道 :“好是好的,只 
是有些清淡。”王氏思想 :“清清淡淡,教他如何过口?呵唷, 
还有腌着的盐虫间子,取些与他过口,免于清淡。但他实享福的 
人,若不将壳剖开,他必连壳吃下 。”即剖开了一壳,放在一 
个小盘子上,一并捧出,安顿案上,道 :“再吃些亦可解渴。” 
正德不晓此物,见肉有黄红白各色,那壳各分青黄,宛如玳瑁 
一般。忙问道 :“此是什物?”王氏想 :“他既不识,待我装 
个门面 。”即道 :“此乃凤眼鲑 。”正德着惊道 :“凤乃稀世 
之物,尔却那里拿得许多凤来,挖眼腌鲑?不意小户人家,用 
着珍珠粥和凤眼鲑。真是享福得很 。”王氏暗想 :“大麦粥和 
着蛔子着实狼狈,他还说享福,果是饥不择食 。”早已一碗吃 
完,道 :“不要了 。”又问王氏道 :“这珍珠粥却会做药,吃 
下去腹中不痛,身体依然 。”王氏道 :“看来不是腹痛,乃是 
饥饿 。”正德道 :“怎么为之饥饿 ?”王氏道 :“不食便饥。 
所谓饥当食,渴当饮 。”帝暗想 :“朕若不云游,怎知饥饿艰 
苦?” 
    时王氏却走到后门,等待儿子籴米回来请客。因周元晴时 
砍柴卖钱,只足母子费用,遇淋雨时,日食甚是艰难,当下家 
中无有粒米,自那早周元砍了一担柴,挑去市上要卖。却又作 
怪,往常周元的柴又大又干,一到市上,便卖去。偏偏是日不 
 
 
 
 
 
 
 
 
 
 
 
 
 
 
白牡丹                       ・217・ 
 
凑巧,上市多时,全没一人来问。 
    等到天色将晚,已散市了,无奈挑回至路口停住。恰遇着 
伊母的族兄王员外,收租回来。周元忙问:“母舅哪里去来?” 
王员外道:“周元你们少年人,为何一担柴弄到这等时候才完, 
不去发卖,还在此地停步?好懒惰,岂不可恶?”周元道:“外 
甥此一担柴早上市,因无人买,故此挑回 。”王员外道 :“此 
必你勒索高价,故无人要买 。”周元道 :“我一担柴只卖一百 
文足钱,怎有勒索?”王员外道 :“既无人买,当挑回家,来 
日再上市发卖 。”周元道 :“欲挑回家 ,奈明早无有米粮 。” 
王员外道 :“既如此困苦,我把一百文买了,免你忧虑 。”周 
元道 :“足感母舅盛情 。”即挑着随王员外来到庄上。令庄丁 
将柴取人,即进内取钱。须臾间出对周元道:“家中无有剩钱, 
将这钱取米与尔,若何?”周元道 :“如此更妙 。”只好将米 
付我衣中包回。不必袋子,否则又要还袋,一番跋涉 。”王员 
外称“是 ”。登时取出一斗米。周元便用衣前襟盛着。把扁担 
及绳索搁在肩上,左手扯着衣角,右手就在衣底托住以防漏掉, 
别了王员外。 
    行至村口,觉得米中有物硌着右手。心中疑惑,向米中一 
摸,摸出一锭银子,约有五两。心思 :“这莫非是母舅要识我 
诚实与否?宁可送还他,免被他说我贪心。理当贫穷,不应取 
不明之财。”即奔回问王员外道 :“母舅何故米中藏一锭银, 
要试外甥心肝?”王员外闻言愕然道 :“什么银?”周元将银 
呈上,陈明其故。王员外省悟,道 :“早饭后,县中钱粮差来 
讨钱粮。我清完后,尚余这锭银子,就便埋放在斗里。方才误 
盛米,出来付你。不意你却如此诚实。即取五钱银交付周元道: 
“你拿去使用。倘有不周之处再来问我取用 。” 
    周元称谢,一路暗喜道 :“幸有这五钱银子积蓄,却是运 
 
 
 
 
 
 
 
 
 
 
 
 
 
 
白牡丹                       ・218・ 
 
到发财 。”早望见家门树上缚一匹马。大惊道:“我果是薄福, 
发得五钱银子,便有讼事到了门前。此马莫非是府县差人么?” 
只见伊母在后门招手 。周元入内 ,低声问道 :“门前何有匹 
马?”一边说,一边将米及银放下。王氏惊问道 :“银米从何 
而得?”周元具言之。王氏喜道:“家中有客,幸得有此银子。 
明早你可到市上,备些酒供客 。”遂将差官武德投宿说过。周 
元道 :“我畏命苦,才得这些横财,家中便有客伺候 。”王氏 
道 :“儿好不晓事,武老爷乃是贵人。若礼待他欢喜,他自有 
重重赏赐。儿可快出去拜见 。” 
 
 
 
 
 
 
 
 
 
 
 
 
 
 
 
 
 
 
 
 
 
 
 
 
 
 
 
 
 
 
 
 
白牡丹                       ・219・ 
 
 
第 37 回 
 

天子吃鸡做良媒 
 
    却说周元奉母命,出来到厅上,向正德跪下道 :“差官叩 
见了。”正德见周元相貌堂堂,果是村汉,称他公差官,即道: 
“你是周元么?起来 。”周元不识礼,只拜两拜 ,回至后面。 
王氏道 :“前月母族送我两瓶好酒尚犹存下,可提来奉客。只 
是无有好莱。呵唷!有了,那只牝鸡才要生蛋,且是肥腻,可 
宰来请他。”周元着惊道 :“母亲好无打算。那只鸡乃娶妻本, 
怎么好杀?”王氏道 :“儿好不晓事,我杀鸡礼待他,他定有 
厚赏。”急忙忙宰鸡白煮熟了,将酒温热,把鸡全只放在盘中。 
周元道:“你我分吃一半可好?何必全只俱去请他 !”王氏道: 
“儿真是痴呆,我们全只捧出,他方知是特意宰鸡相请。俟他 
吃毕,余下我们再吃。若只把半只送出,他只道是别人赠我们 
的,却埋没我们的好意。方才武老爷饥渴,弄些大麦粥,因无 
有糖调和,取几个盐虫间子与他过口,瞒他是珍珠粥,凤眼鲑, 
望他称谢。你休说实话,埋没了情意 。”周元道 :“母亲好想 
头,说的好名色 。”即取杯筷酒肴捧出厅上,请正德吃酒。 
    帝令周元将鸡撕开,把骨抽出,好得下酒。周元立在桌边, 
斟酒撕鸡,帝吃两块鸡肉赞道 :“好得甘美可口 !”周元不觉 
掉下泪来。帝吃惊问道 :“周元你见我吃鸡,为何落泪?”周 
元道:“老爷,你吃的是我妻子,教我怎不悲伤?”帝道:“明 
明是鸡,怎说是你妻?”周元道 :“老爷有所不知。家母自知 
 
 
 
 
 
 
 
 
 
 
 
 
 
 
白牡丹                       ・220・ 
 
家贫,难得有银取妻。故养此鸡,俟其生蛋,抱出小鸡,养大 
卖钱,买只小母羊生养。羊大转买小母牛生养。牛大卖银,方 
好耍妻。今杀鸡相请,妻子已丧,岂不伤心?”帝闻心中侧然, 
想 :“贫穷小户,若不如此打算,怎得有银娶妻?”道 :“你 
不必伤感,待我娶房妻子赔你 。”周元道 :“老爷要娶哪一家 
送我?”帝道 :“小户人家,我不相识。须要官家方好。未知 
你可打探得,有什美貌官家女子么 。”周元道 :“有一位绝美 
小姐,只是他父亲官大得很。未知老爷可相识否?”帝道:“越 
大越相识。但不知是什么官员?尔怎知伊女绝美?”周元道 : 
“离此间有三四里 ,有一乡宦。前日我卖柴回,从他后门过, 
见那位小姐随几个女婢扑蝶 。小姐生得腰是弱柳,面如朝霞。 
穿着一件白罗衣,淡红裙 。我一时看得消魂,被他家人遇见, 
喝道 :‘周元,怎敢偷看我家小姐?拿去见我家老爷,打你半 
死 !’我即走了。后来探得这老爷名吴大材,官兵部侍郎。因 
丁忧回家。那小姐名唤瑞云,年已十七岁 。”帝道 :“可知那 
女儿许亲否?”周元笑道 :“小人自见吴小姐后 ,心中系念。 
访知吴侍郎善于择亲 ,姻缘尚犹未定 。”帝见周元说得垂涎, 
便道 :“如此,这吴瑞云配你,可中意否?”周元道:“岂敢! 
求之不得,何止中意?”帝道 :“待我来日,与你主婚 。”周 
元半信半疑。帝道 :“俺已吃饱,可将余肴收去罢 。”周元收 
了剩酒余肴,入内见王氏道 :“母亲,方才武老爷说,要为儿 
配亲,信否?”王氏道 :“他乃正人,谅无说谎。你明早须上 
市买些好酒肉请他,他不过意,定与你配亲 。”周元称“是”。 
母子饱餐毕,帝令周元卸了马鞍收藏,将马带进后面,取些干 
草喂养。又在厅旁整顿床被,请帝安寝。方入内安歇。 
    至次早黎明,王氏即唤起周元,带了筐篮,上镇市买了美 
酒好菜回来。王氏忙去下锅整理。周元把马带出,背上鞍韂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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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处。及帝起床 ,周元进上洗面水。帝梳洗毕,呈上酒肴, 
帝吃饱,令周元收入,母子吃完。 
    周元出来,帝对周元道 :“蒙你母子厚情,今要起身。前 
途若遇我得同行,即着他送银来谢你,决不有负。”周元闻言, 
心想原来是个光棍。昨晚吃我得鸡便说要娶妻送我。今早竟不 
说起,便问道:“老爷昨夜许我的事,未知如何?”帝竟忘怀, 
答道 :“许你什么事?”周元道 :“便是要为小人娶妻?莫不 
忘记了?”帝道:“这却容易,可取文房四宝前来 。”周元道: 
“小人不晓得什么文房四宝 。”帝道 :“就是那纸笔墨砚 。” 
周元笑道 :“原来是写字的器具 。”即入内取了笔墨砚,并一 
张草纸前来。帝道 :“草纸怎好写字?可换白纸前来 。”周元 
道 :“村间无有白纸,可暂用 。”帝暗忖 :“九重诏命,怎好 
写在草纸之上?呵,有了。就写在这扇上 。”按帝所执金紫檀 
扇一面,画着江山万里图,一面空着。帝就御书云: 
        诏谕兵部侍郎吴大材:朕将你女吴瑞云,许配周元为 
妻。尔其钦哉,毋忽朕诏书。 
    旁书年月日,大明正德武宗皇帝花押为凭。写完将扇付与 
周元道:“你把此一扇付与吴大材,他自然择吉 ,与你完婚。” 
周元道 :“这柄扇能值几何?可当得聘金 ?”帝道 :“不然。 
只珍重这几个字里。你须听俺言语。你到吴大材衙前,须大模 
大样,令家丁唤吴大材,冠戴迎接。你当从中门而入,把扇展 
开,擎在头上。他若跪下,你不可同跪。俟他接了扇去,你方 
拜他称为岳父 。”周元吃惊道 :“我乃一个小民,怎好受他拜 
见?老爷休累我讨打 。”帝道 :“有这柄扇 ,他怎敢怠慢?” 
周元心思:问过母亲方妥。忙进房问母亲道 :“那武老爷的话 
可信否?”王氏道 :“我已听知了。可把扇给我看便知 。”周 
元将扇付母亲观看。 
 
 
 
 
 
 
 
 
 
 
 
 
 
 
白牡丹                       ・222・ 
 
    按王氏因丈夫在日攻书,王氏也识几个字。一见即便吃惊 
道 :“原来此武老爷乃当今天子暗访。即有他的御笔,吴侍郎 
自必遵旨结婚。此乃我们的造化。你可随我前去朝见,讨个封 
赠 。”周元大喜,道 :“虽是天子 ,但他吃我一鸡赏我一妻, 
也就够了,还要封赠?休要惹天子厌恶 。”王氏道 :“你不晓 
事,只管随娘朝见,自有封官 。”遂同周元来到厅上。王氏跪 
在前,周元跪在后。王氏奏曰:臣妾母子,肉眼不识圣驾下降 
蓬蓠。今欲恳恩封授一职,所见陛下慈仁 。”帝大喜道 :“原 
来王氏你也识字 !”王氏道 :“臣妾略识几字 。”帝道 :“难 
得你母子清贫有节,可取扇来,待朕恩封 。”即提笔在扇上写 
着 :“恩封王氏一品大夫人,周元为头等指挥使 。”写完,将 
扇还王氏看过。王氏大喜,道 :“叩谢陛下圣恩 !”周元不识 
礼法,只作两个大喏,道:“好皇帝,感谢得很。”帝道 :“周 
元可拿扇去速见吴大材,以定姻事 。”周元即入内,嘱母道 : 
“你须留住天子,倘吴侍郎不许姻事 ,便好请天子去理会 。” 
王氏笑道 :“好呆子!天子既有诏书,何患吴侍郎不从!你勿 
疑,可速往 。”周元领命,带扇出门。 
    且说帝见周元去了,寻思:吴大材若见扇,必率文武来朝 
见,迫请回京,焉能游幸各处 ?不若回避为是。便对王氏道: 
“周元此去,姻事必成。朕若回京,可令周元供职,朕当重用。 
就此朕要起程 。”王氏道 :“陛下少待,周元回来起程未迟。” 
帝道 :“朕恐吴大材约着文武官员前来,不便。未知此地离三 
峰岩多少路途?朕欲往一游 。”王氏道 :“三峰岩南去只四五 
里便是。陛下路上保重身体 。”帝称“是 ”。上马,恐地方官 
追赶,不敢向南,竟勒马加鞭,往别路飞奔而去。 
    那时周元来到吴大材府前 ,见那些把门的家人坐在门首, 
大模大样。周元畏缩,不敢向前。早有认得家人喝道 :“周元 
 
 
 
 
 
 
 
 
 
 
 
 
 
 
白牡丹                       ・223・ 
 
在此探头探脑,做什么?”周元道 :“不敢胡言!今日的周元 
不比往日的周元 。”家人笑道 :“今日却是怎么?”周元道 : 
“我家昨晚有一北京客商借宿 ,称你老爷的上司,寄一把扇, 
要付你家老爷。吩咐你家老爷,须开中门跪接。”家人道:“你 
莫非疯颠么?什么客商,倒要我家老爷跪接扇子?”周元道 : 
“这客人乃是当今天下第一人 。你若不通报 ,必误你老爷大 
事 。”众家人内有一个精细的,向众人道 :“昨晚府县官曾有 
密事,称天子幸游山东。今周元所言,恐必是天子,故这等大 
喇喇模样 。”众人道:“说得是。”即对周元道 :“少待通报。” 
便令那精细的入内,见吴大材道:“启老爷,邻乡有一个周元, 
诚实少年人,手执一扇,称是昨晚有一北京人寄宿他家,寄一 
扇与老爷。要老爷中门跪接。”吴大材怒喝道 :“该死的狗材, 
北京人岂是稀罕!怎要我跪接 ?”家丁道 :“老爷请息怒气, 
小的恐是当今武宗皇帝宿在他家,周元故说是天下第一人 。” 
吴大材猛省道 :“你言有理,可着周元待我迎接 。”便忙冠带 
起来,开了中门。 
    周元看见中门大开,心思趁天子现在家中,放开大步,两 
手将扇高擎在头上,直进后堂。吴大材早已降阶伺候。向前认 
得果是御扇,且又御笔,忙俯伏跪下。周元惊了一跳,急将柄 
扇掷下,一同跪下道 :“折杀了小人 。”吴大材起来,拾了扇 
子,方扶起周元,来到厅上。周元问道 :“朝廷要将老爷的小 
姐婚配与小人,未知老爷肯依允否?”吴大材道:“贤婿差矣! 
即是天子,怎么不允?”周元大喜 ,即忙移一椅放在当中道: 
“请岳父大人高座,受小婿礼拜 。”吴大材即扶起周元,命周 
元坐在旁边。吴大材问道 :“贤婿怎能与天子相识?”周元即 
将正德借宿,伊母杀鸡相请,天子代小婿娶妻之事陈明。吴大 
材想 :“好个潇洒的皇帝,他吃鸡倒把我女儿偿还鸡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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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婿有福,天子恩封为指挥使。待我知会众官员,请圣驾回 
朝。贤婿作速回家,留任天子要紧 。”周元领命,辞别出府而 
回。 
    未知回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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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回 
 

明正德乏费卖马 
 
    却说吴大材,令周元速回,留住天子。周元领命,出府而 
回。吴大材令家丁飞马进城,知会众文武,速来周元家中,朝 
见天子。自己整备等待。那周元赶回家来,一见门前无了马匹。 
忙从后门进内,见王氏问道 :“儿去见吴侍郎若何?”周元便 
把吴侍郎礼待言明。“如今吴侍郎知会文武官,欲来朝拜天子。” 
王氏道 :“自你出门,朝廷亦就起程去了 。”周元惊道 :“母 
亲何不留住?今文武若来寻,无天子,岳父岂不悔亲?”王氏 
笑道:“痴呆子!即有御招王婚,又行过翁婿礼,怎得赖亲?” 
周元道 :“未知天子今将何往?”王氏道 :“天子说要往三峰 
岩 。”周元道 :“待儿拜将回来 。”即忙紧走三峰岩而去。 
    时瑞兰州众文武官,闻报天子在周元家中,俱出城到吴侍 
郎家相等。吴大材把御扇与百官看过,各官忙备官带,执事仪 
从,令一家人引路甫及周元的村口,各官下马步行,令随从人 
役,在村口伺候,不许喧哗。众官来至周元门庭首,见门闭着。 
文东武西分立两旁,屏气息声,连咳嗽亦不敢一声,惟有王氏 
在房中,自思母子得受朝廷恩封,暗暗喜悦。忙闻得门外有步 
履之声,细听时又无动静。心中疑惑,即起身来开厅门。那门 
前百官听得开门,疑是天子圣驾出来,文武官员一同跪下,齐 
称“万岁!万万岁 !”这王氏那有此福,一见文武跪下,倒吃 
一惊。回身要走,不防失脚,跌倒在地,一命早已飘渺。 
 
 
 
 
 
 
 
 
 
 
 
 
 
 
白牡丹                       ・226・ 
 
    那众官跪候许久,并无声息,偷眼一看,只见室中有一妇 
人倒在地上不动。那文武齐齐立起身来。那吴府家人叫道:“不 
好了!此乃周元之母,无故被列位老爷拜得动也不动。周元回 
来,怎肯干休 !”吴大材进内,见无正德,连周元也不知哪里 
去了。又见王氏人事不省。忙令家人扶进房床安顿,一面令人 
找寻周元。 
    不料那周元,因赶到三峰岩,寻无正德。寻问旁人,俱说 
未有骑马之人到此。周元只得赶回。吴府家人远远叫道 :“周 
元快回,众官等待 。”周元应道 :“我来也 。”家人忽省悟 : 
“他如今是姑爷,怎好叫他姓名 ?”忙改口道 :“姑爷快来, 
与众官相见 。”周元奔到门首 ,众官向前相见。吴大材问道: 
“贤婿从哪里来?天子今在何处?”周元便把伊母言往三峰 
岩 ,“追赶圣驾不遇,如今不知圣驾何往?”吴大材道 :“圣 
驾我们自去寻访,贤婿快去伏侍令堂 。” 
    周元应诺。进入房中,见母卧于床上,呼之不应。揭开被 
一看,见王氏双目睁白,奄奄欲绝。心中大惊,出问吴大材道: 
“家母何以如此?”吴大材便把前情言明。周元暗恨众官,将 
伊母拜得如此颠到,再进房呼了几声,只见王氏双目向周元一 
看,闭了。两足一蹬,早已呜呼哀哉。周元放声大哭。想着无 
有分文收殓,不觉哭了又哭。众官苦劝。吴大材劝道 :“令堂 
今受朝廷诰封一品,死得有光。且收拾丧事为是 。”周元道 : 
“小婿分文断绝,如今怎得措备?”吴大材道 :“我已着家人 
拿银前来料理 。”府县官员道 :“收殓后,移到吴大人那旁去 
开丧。此间好起造行官 。”周元问道 :“造什么行宫?”府县 
官道 :“将军不知么?凡圣驾所住之处,须造行宫。方表地方 
官敬 。”周元道 :“列位差矣。这是我的住宅,又不曾卖于天 
子,怎么要造行宫?”吴大材道 :“凡圣驾住过,便当盖造行 
 
 
 
 
 
 
 
 
 
 
 
 
 
 
白牡丹                       ・227・ 
 
宫,此乃朝例,贤婿俟收殓完,移到我家开丧。”周元道:“依 
此而言谁敢与天子结交?连房屋亦占为行宫了?”众官辞别回 
城,使人役四处暗访正德天子。吴大材给银将王氏一品夫人厚 
礼装殓入棺,将棺运到自己家中。文武官员,俱来吊奠。开丧 
后。吴大材即请教师,传授周元武艺兵法。至服阙方与女儿完 
亲,遂进京供职。此是后话不表。 
    且说正德天子,恐百官跟寻前来,加鞭奔至日色将晚,今 
番知是饥饿,见路旁有一村店,架上摆列些食物,招牌上写着 
“王家店安寓往来客商 。”店前坐着一个老头儿 ,正德下马, 
将马牵到店前 。店主人忙向前迎接,道 :“客官,天色已晚, 
就在小店安歇罢 。”正德道:“极好 !”店主人把马牵往后槽, 
又引正德,进了一座房中,问道 :“客官何处 ,高姓大名?” 
正德复以武德答之。店家随备过酒饭 ,帝饱餐毕,和衣睡下, 
自思在此俟王合前来同往。至次早起床 ,就在店前悬望王合, 
从此一日三餐,尽是王小二供奉。过了八九日,仍不见王合踪 
影,帝心焦。那一早王小二笑吟吟向前道 :“小人有句话告禀 
老爷 。”帝道 :“何事?只管说来 。”王小二道 :“大官人在 
此连饭钱房钱,及马草料,每日共银一两,客官到店九日,共 
九两。”可怜小人微本生意,敢求先给些银两,好备酒菜伏侍, 
若何?”正德闻言,目瞪口呆道 :“我有一个家人,因途中失 
散,我故连日在此等待。银两俱在他身边,等他前来,一并给 
还你。如今分毫断绝 。”王小二着惊道 :“盛价既已失群,知 
他几时前来?再过二日,小二连店亦开不成,那有酒饭伏侍大 
官人 ?须想一想有什么救急的方法 。”帝道 :“你太忒呆了, 
我这里又无熟识,实是无计可施 。” 
    王小二想了一会道 :“大官人人要用费,马又要草料,何 
不把马卖了,省了草料,又有银两使用。何等是好?”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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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要马征战,民间要马何用?哪个承买?”小二道 :“大 
官人不知。我们山东路上,最重牲口。又有公子王孙富室之弟, 
走马驰射。马匹极是合用的 。”帝道 :“既如此,烦你看哪一 
家要马 ,叫他来买此马 。”小二道 :“小人怎知何人要买马? 
但我们此间前去四五里有一市镇 ,五日一次墟日,各物齐备, 
亦有牛马货卖。要用牛马的,到市选买。来日凑巧就是赶墟日 
期,小人引客官带马到墟,自有人买去 。”帝道 :“极好,你 
须把马整顿,来日好去赶市 。”王小二道 :“小人知道。来日 
五更后,便要前往 。”帝道 :“不差 。” 
    果然是夜,王小二先起来,收拾定当,方去请正德起来洗 
梳、饱餐上马。王小二提一盏灯引路。锁上店门,来到镇市上。 
此时天色尚早,做买做卖的还未齐到。正德即下马来,心思自 
有天子,谅无赴市的。不一时间,肩挑背负,挨挨挤挤,十分 
热闹。又有许多马上市。只见有一伙富户子弟,前来买马。原 
来正德的衣服整楚,兼那鞍韂俱是八宝镶就。金鞭金蹬光华夺 
目。谁知道是卖马的?都无一人敢来问他一声。正德等得许久, 
见无一人来问他,又见东边一伙人围看几匹马议价。正德心想: 
须牵向到热闹处好卖。即牵马到东边来。众富户见正德的马肥 
膘,恐被踢伤,遂散往西边去了。正德又牵到西边来,西边人 
也散去了 。正德撞来撞去,只是无人来问他的马。心中着急, 
须臾间亦就散市。帝闷闷不乐,只得牵马和王小二回来。 
    至路上,正德埋怨道 :“这都是你主人不好。你见我安闲 
无事,故弄我到此吃些辛苦。”王小二道 :“大官人休说笑话。 
岂不见市上卖了许多马匹 ,偏偏你的马无人要 。”正德道 : 
“为何连问也无人来问一声?又不见得我要勒索高价 !”王小 
二叹气道 :“总是小人晦气,故无人问 。”正言间,忽见前面 
来了一人,头戴缎巾,身穿一领皂绫袍,布袜皂鞋,年约有三 
 
 
 
 
 
 
 
 
 
 
 
 
 
 
白牡丹                       ・229・ 
 
旬余,骑着一匹小白马,前来迎着王小二问道 :“小二哥,你 
今早店门为何锁着?却往哪里来?”王小二道 :“原来是汪员 
外 。”即指着后面道:“为同这武大官人,带这马到市上去卖。 
无人要买,到这时才来 。”汪员外见了那匹马,暗想:好一匹 
千里马驹!遍身洁白,并无半根杂毛。忙下马向正德作揖道 : 
“请问大官人,贵府何处,高姓大名?”正德答礼道 :“俺乃 
北京城内人氏,姓武名德。因欲往游耍苏州。未知员外姓什名 
谁?”王小二道:“我这员外姓汪名如龙,极是一位慷慨的人。” 
汪如龙问正德道 :“你这马要卖多少银两?”正德道 :“只因 
小仆失散,欠些路费,故欲卖此应用。任凭员外酌量给银,不 
必言价。”汪如龙说:“大官人须说个价出来,小可方好发给。” 
正德暗想:往常卖马每匹价银只得六七两,谅俺的御马,值银 
两必多 。但不可说得太多。他若不买,又无人要,反为不美。 
即答道 :“就是五十两银子 。”汪如龙吃惊道 :“怎要五十两 
银子。”正德疑他是嫌多价,又道:“若嫌多,便减些也无妨。” 
汪如龙道 :“非是嫌多价。小可是说,这匹好马五十两银子怎 
买得来?王小二哥 ,可同大官人到舍下取银两 ,自有薄礼相 
谢 。”王小二喜诺。 
    三人来到庄上。汪如龙对正德道 :“大官人这鞍韂可取回 
去 。”正德道 :“我既无马 ,要这鞍韂何用?到是相送罢 。” 
汪如龙暗喜,只此鞍韂价值数千金。即请二人坐下,随进内取 
银两付与正德。道 :“这是白金二百二十两 。”另此十两与王 
小二道 :“折为一茶之敬,勿嫌微薄 。”王小二连连称谢。正 
德道 :“银原先要五十两,何故许多?”汪如龙道 :“此是薄 
意。大官人此银不收,此马小可也不敢受 。”王小二道 :“员 
外既然如此好意,大官人收了为是 。”正德方收了,谢了汪如 
龙,出门首分别。 
    未知汪如龙买得御马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                       ・230・ 
 
 
第 39 回 
 

正德帝召神除妖 
 
    却说汪如龙买得此马,十分欢喜。一喜此马是千里驹,一 
喜一只鞍韂已价值千金。每日牵出,欲骑上驰骋,谁知这马不 
是汪如龙骑的 ,不受牵络,骑上去即咆跳跌下来。心下疑惑, 
细看那鞍韂上却雕着“御用宝马”,始知是正德天子云游到此。 
又恐天子日后怪其为富不仁,贱买宝物,责罪非轻。自思:打 
探帝若回京,将此马及鞍韂仍送还他,方保无虞。只是此时被 
地方官认得此马,疑我是谋害天子。遂将此马隐匿在家中不表。 
    单说正德天子,别汪如龙,同王小二行来路上,对王小二 
道 :“你倒交结这等好人 ,明说五十两 ,他却送出二百二十 
两 。”二人回到客店,正德又停了一日,盼望王合不到。心思 
王合既不知去向,我怎好在此等候?不如趁有银两,赶到苏州 
游耍,亦好早回京。即分付王小二 :“明早早些造饭 。”遂安 
寝。 
    次早起来 ,梳洗餐饭毕,取了十余两银子,付与王小二。 
王小二欢喜,遂代正德天子取出包裹。正德收拾银两,藏在身 
上,出门而去。是晚寻店安歇,一夜无话。至次早饭后,来到 
六家店,遥见一座屋宇,甚是高大。旁开一小门,门首坐着一 
人。忽有三个人,衣冠楚楚,从那边而来。其门前的人,立起 
身来,笑嘻嘻迎住道 :“请进内一坐 。”三人俱点头。那门前 
的人叫一声开门,小门便开,三人进入去,门随手闭上。正德 
 
 
 
 
 
 
 
 
 
 
 
 
 
 
白牡丹                       ・231・ 
 
看见,心中疑惑 :“不知内里作什么勾当?”忽背后又来了三 
个人,正德即随着同行。那门前的人又叫开门,正德同三人入 
内,见门后坐着一人,将门又闭上。又见厅上坐着一人,站起 
身来请进,令家人进茶。茶毕,引进后厅,厅上摆着一大凉床, 
众人环坐凉床面前,各摆列金银。正德已知是赌博局场,心想: 
“我是一个天子,福气必大,且赢他些银子,亦好应用 。”便 
道 :“诸位请赌一赌何如?”那抽头的当家对正德道 :“我们 
因处官府要勒索规例银 ,故此异乡人概不和赌,客官休怪 。” 
正德见桌上列着笔砚,顺便拿一纸条,暗写的圣旨字样,又向 
身上取出内号小玉印,染上朱红,印上纸条,令人粘贴在外面 
门槛上,谅文武官看见,自不敢来问。抽头当家即令人拿去粘 
上。正德道 :“今可放心赌了 。” 
    抽头当家道 :“我们乃是一颗骨骰,削就十二面,面上刻 
十二地支,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戊亥。每人各占一时,各 
约多少银两。我公平将骨骰撵下盘内,任他团团地转转罢,看 
骨骰面上是什么字,若子时向上 ,即子时全胜,十一注俱输。 
我只取些抽头而已 。”正德道 :“如此我就占着子字 。”抽头 
当家即登记上号。众人也各占尽了十一时字。正德道 :“诸位 
每人要赌多少银两?”众人道 :“每人只赌十两银子 。”于是 
各人随各取出十两银子,与抽头当家。抽头当家将各人银,看 
清秤定。正德亦即取出一百两,放在面前,对众人道 :“我若 
是输着,令当家明称便是 。”众人称 :“善 ”。 
    抽头当家即将骨骰子向盘中撵下去,那骨骰子团团转了几 
转 ,各人各挟争胜 ,各叫本占之字。正德也呼 :“子来!子 
来 !”子子子响的一声,那骨子上“子”字正向上面。正德暗 
喜 :“我一堂堂天子,自然福大。可笑这些小民与我赌博,真 
是不识生死。”便把各人出注银子扫归在自己面前。问道:“还 
 
 
 
 
 
 
 
 
 
 
 
 
 
 
白牡丹                       ・232・ 
 
敢再赌否?”众人道 :“怎么就不敢?”正德道 :“我再占得 
‘子’字 。”众人各占定着。抽头当家替众人再称清银子,又 
将骰子撵下。到底天子洪福极大,又是子字向上 。正德又问: 
“再赌否?”众人道 :“你的口灵,要再赌,须换别字 。”正 
傅不肯,抽头当家道:“不若,赌反的,若何?”正德道:“赌 
钱已是不该的,怎么好反。”抽头当家道 :“十二时子亥对照。 
比如亥时向上,子时向底,赌反即是向盘底的赢,未知客官要 
再占什时?”正德道 :“我仍照子字罢 。”众人都占定了。抽 
头当家将骰子撵下,正德即喝 :“子子 。”及骰子倒下,却是 
“子”字,幸还摇动未定。正德方悟“子”字向上即输着,意 
欲“子”字死倒碗底。一时急了,将手--指喝道 :“督死子。” 
暗中神将相助,一杀响,那骰子翻将起来,恰是“亥”字向上。 
正德又赢了。问众人 :“敢再赌否 。”众赌友道:“本要再赌, 
被你督死子唬怕不赌 。”正德笑道 :“不赌便罢了 。”遂取了 
四五十两银付给了抽头。当家的大喜道 :“赢了银两,收上身 
中 。”正德出门,把那暗写圣旨的字条撕下,向前途而行。 
    行至日晚,投宿歇了。次早起身,行至天色将晚,度无客 
店可投宿 。忽望见远远有一盏灯光,赶将近来,来到山湾外。 
恰遇着一小童赶路 ,不提防头颅正撞着正德胸前。正德大怒, 
揪住小童道 :“我请问你 ,你如此急急忙忙 ,莫非要去报死 
么?”小童赔个小心道 :“不瞒客官说,我太公在此村庄中名 
王富有,生下一女子,名唤了媚春,年登十六,姻缘未定。只 
半年前忽犯着不知什么妖魔,茶饭不思吃,笑哭不常时。几次 
请得法师到家内祭禳驱除无效。近来妖怪更加厉害。法师一做 
起法术,妖怪便飞沙走石,打得法师及众庄丁,遍身都是鲜血, 
奄奄待毙。法师也无法可施行了。方才有一朋友,荐一群法师, 
说是江西广信府龙虎山张天师派下,专会治妖。今晚宿在镇上, 
 
 
 
 
 
 
 
 
 
 
 
 
 
 
白牡丹                       ・233・ 
 
太公令小的去看他,要请他来看妖怪。不料我一时着忙,误撞 
着客官,望客官赎罪 。”正德思 :“天已晚了,又无客店,不 
如骗他,到太公家里去宿歇一宵 。”即向小童道 :“是你太公 
的造化,我乃京城派下的法师,专会降妖,待我替你太公治之 
可好。”小童道:“未知你们派比江西派若何?”正德道:“我 
们京城乃天下首善之所 ,地灵人杰胜江西多矣 。”小童大喜, 
引正德回到庄前,先进内回报太公 ,把遇着京城派法师说明。 
    王富有道:“如此请他进来 。”小童应声,出请正德入内。 
太公敬请上堂,分宾主坐下。各通姓名,具酒食相待。正德饱 
餐过自思:“真命天子,自有百神护卫,况太公如此厚德相待, 
便替他治妖,也是美事 。”即问太公道:“这妖怪共有几个?” 
太公吐舌道 :“一个已是厉害,还说几个?”正德道 :“你可 
将令嫒移往别房去住,待我到房中看看是什么妖怪,即可擒除 
之 。”太公起身入内,打发女儿移在别房,即出引正德到女儿 
房中坐下。只见收拾却甚整洁,怎奈阴风冷冷浸入筋骨。正德 
道 :“油火要齐备,若有古剑,可执一口来更好 。”太公令家 
人一一整备,另送上朱砂笔符纸。正德道 :“太公可带家人在 
空房等候。若有呼唤,可前来帮助擒妖 。”太公退出,自带庄 
丁伺候,恐法师被妖谋害,速出救应。 
    时正德坐在房中,觉得冷气浸入。将朱笔写着 :“值日将 
神功曹,代朕降妖 。”粘贴在门槛上,闭上房门。恐妖怪进来 
报怨,仗剑坐着,灯火燃亮 。不一时间,听得门首有声叫道: 
“小神在此,等候陛下,有何圣谕 。”正德心内疑是妖怪来骗 
他,即仗着古剑,把门略开一隙。趁着月色微明,见一位天神。 
身高一丈二尺,黑面胡须,乌盔乌甲,手执钢鞭跨黑虎。正德 
问道 :“你乃是何神道降临?”天神答道 :“小神乃正一玄坛 
赵公明是也 。”正德道 :“今有王富有之女,被妖怪所迷。敢 
 
 
 
 
 
 
 
 
 
 
 
 
 
 
白牡丹                       ・234・ 
 
烦天神驱除,以安此女。”天神道 :“领法旨 。”即腾空而去。 
正德仍闭门静坐。 
    须臾间,忽听得狂风大作,杀声振林木。又霎时间,月白 
风清。半空中叫曰 :“妖怪首级在此,缴旨。小神去也 。”正 
德开门一望,遥见庭中一物,似白而红。忙叫太公 :“妖怪已 
擒斩了,请来观看 。”太公同庄丁忙带着火把兵器来看,却是 
一个玉面狐狸的首级,鲜血淋淋,峥嵘可怕。正德命庄丁,取 
火将妖狐化灰,沉于涧水。太公拜谢救女之恩,正德道 :“夜 
已深了,可借一处安歇 。”太公即送进客房睡眠。 
    早饭方起,太公已备盛席款待。吃完正德要辞别,太公强 
留,正德不肯。太公捧出一百两银子相谢,正德分毫不受。立 
即分别起身,在路上自思 :“自古及今,从未闻有天子代人家 
治妖,朕今好似光棍一般 。”遂赶向江南扬州进发。 
    未知此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                       ・235・ 
 
 
第 40 回 
 

新庄银出世朝君 
 
    却说正德天子,自王家庄治妖后,遂赶向江南扬州。一路 
上雇车租马,趱了路程。非止一日,到了扬州。心思 :“这扬 
州乃天下第一佳丽之区,繁华之地,古人有品题其佳丽云:烟 
花三月下扬州。况经隋炀帝游幸江都,把一座城池装点得十分 
锦绣。不过真所谓神仙到此,也当自迷也。朕今到此游耍,不 
枉了出京辛苦一番 。”随进入城,去游无数亭台楼阁,观不尽 
珠翠花红。不觉日色已西斜,即寻店歇宿,且按住慢表。 
    话说这扬州城内,有两个绝色美人,俱是良家处女。一个 
本姓王,其父曾为县卒,因生时家中有一株芍药盛开,故表名 
红芍药;一个姓白名唤白牡丹,与红芍药是中表姐妹。初生时, 
也有瑞异。两家同居一处,人号为姐妹。稍长学习针黹,并琴 
棋书画,两个不相上下。只是一好艳装浓裹,如依醉春风。一 
好淡扫素质,如藐姑仙子。尝有术士过其门首,见之,谓县卒 
道 :“此二女后日必享大福贵 ,可惜现前六亲无情 ,兄弟终 
鲜 。”以故父母爱惜之如掌上珍珠。不数年间,两家父母相继 
亡故,家业亦遂零落,只靠着花大娘度日。按这花大娘乃是红 
芍药之继母,还是白牡丹之后妗母。其为人性极贪吝刻薄,与 
二女不相和睦。那一日观看这二女长大,常言男大当婚,女大 
当嫁。心思 :“这二女奇货可居。每每令伊亲弟花无赖教导他 
吹唱弹弄,意欲落在青楼翠馆,图些厚利。以故红芍药年登十 
 
 
 
 
 
 
 
 
 
 
 
 
 
 
白牡丹                       ・236・ 
 
六,白牡丹年登十五,俱未定婚。凡遇着来议亲事者,花大娘 
索性要他许多聘仪,也是二女之福分也。议来议去,不得定着, 
其一时名扬四处。至有读书人,相为品评云 :“欲把牡丹比芍 
药,淡装浓抹两相宜 。”也有轻薄子空与羡艳云 :“宁向牡丹 
花不死,风流作鬼也甘心。”其倾动也如此,早风闻了苏州府。 
一位公子央托个客商,使用二千余银两,向花大娘买定这二女 
回去,后来另有表白。 
    单说正德住在客店,店主人备上筵席敬奉。正德饮至半酣, 
举首观看右壁问题着二绝诗云: 
    青山隐隐水迢迢, 
    秋尽江南草木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叫吹萧。 
 
    落魄江湖载酒行, 
    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 
    赢得青楼薄悻名。 
回看左壁间,亦题二绝云: 
    娉娉弱弱十三余, 
    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 
    卷上珠帘总不如。 
 
多情却似总无情, 
惟觉尊前笑不成。 
腊烛有心还惜别, 
 
 
 
 
 
 
 
 
 
 
 
 
 
 
白牡丹                       ・237・ 
 
替人垂泪到天明。 
    吟罢叹道 :“昔杜牧之在扬州,每夕为狭邪之游。朕身为 
天子,不及杜牧多矣 。”因唤店主问道 :“此间可有绝色美女 
子可采否?”店主道 :“客官来得迟缓了 。”正德道 :“这是 
怎么?”店主道 :“此间南去胡同街头 ,有一座大大的盖屋, 
内有两个绝色美女,一名唤白牡丹,一名唤红芍药。无论我这 
本地驰名,连外府州县都倾动的。你道凑巧不凑巧,这几日前 
闻有个大商客 ,使用了许多银两买去。现时此间却未有闻得。 
客官早来三五日就好,岂不是来得迟缓呵?”正德闻言,触动 
心情 。因思 :“朕前在宫中,梦见二美女,就是此二女人梦。 
怎么即在此出头,又不相遇?语云 :‘有缘千里终相遇,无缘 
见面不相逢 。’难道朕与他无缘么 ?朕今须沿途细访其踪迹 
罢 。”饱餐毕,入房安寝。忽思一路行来,银子花费将尽,身 
边无物可以再卖,如何是好?一夜翻来复去,不曾合眼。 
    至天色黎明,起来梳洗毕。店主端上酒饭,食罢算还房钱, 
并无余银。立即起身,赶出城来。行走到日午后,觉得一阵困 
倦,直至渡仙桥,桥石光滑,桥头有株大枫树,树影正照桥上。 
正德就停在枫树影下睡去 。按正德帝乃游龙,自然绝处逢生。 
适逢秋水泛涨,上桥至正德身边,逆流退下。此谓之洪水逆流, 
那树影倒照,护住帝身。不一会,早有一富户杨志仁讨租回来, 
见洪水逆流,树影倒照,知必大贵,与之结交有益。乃唤正德 
醒来 ,叩其来历,正德仍将假名说出。因游苏州,家仆失散, 
盘缠用尽言明。杨志仁即邀到家中,备酒相待极殷,欲与帝结 
交为兄弟,正德从之。备香案,当天结拜兄弟。杨志仁年长二 
岁为兄,令童仆们尽称正德为二员外。送入客房安歇。员外着 
童婢小心礼待 ,二员外有好酒肴,买来奉敬。只是其妻张氏, 
暗恨丈夫失算。杨志仁具言征异之事 :“你当礼敬 。”从此令 
 
 
 
 
 
 
 
 
 
 
 
 
 
 
白牡丹                       ・238・ 
 
裁缝匠重新为正德制起寒衣。 
    正德偶云 :“兄异日进京到舍一游 。”员外道 :“贤弟家 
中必定富足 。”正德道 :“我家华屋联绵,富堪敌国,住在内 
金城东华门内,俱是好室家 。”原来杨志仁不曾进京,怎知东 
华门,便是皇宫?过了十余日,正德问志仁道 :“连日兄长语 
言无绪,莫不有事,挂碍在心?弟要就此揖别,兄可拨出银两, 
助弟游耍完苏州,好得回京 。”杨志仁道 :“弟可忍骤居,且 
待明春,愚兄同往苏州。愚意明早欲往南村收谷,须数日方得 
回来 。贤弟可在我家候我若何?”正德道 :“弟且候兄收来, 
然后分谷别可好?”杨志仁大喜,次早嘱妻张氏及奴仆,小心 
伏侍义弟,即别正德。向南村而去。 
    张氏密叫家人杨智议道 :“你主人眼内无珠,结交这二员 
外,破耗家产,若再延迟不去,家业岂不被他罄空?你有何计 
策,可遣他快走 。”杨智道 :“新造的庄内,鬼魅甚多,无人 
敢往,不如诱二员外去安歇。夜间必被鬼魅唬坏性命。大员外 
若回时知道,难道为他人报怨?”张氏喜道 :“你计极善,可 
速行事,有赏 。” 
    杨智应诺,到厅上见正德道 :“二员外若无聊,何不到新 
庄内游耍?”正德喜道 :“新庄在何处?即当一往 。”杨智进 
内,向张氏取出钥匙,引正德到新庄。开门进内,厅上桌椅俱 
齐备,房内亦有卧床。正德道 :“此间幽洁清静,今后可在此 
安歇 。”杨智心中暗喜,备办了油火茶炭等物,伺候至晚。正 
德饱食毕。杨智回复张氏,张氏欢喜 :“今夜必然被鬼所算。” 
    正德坐至初更,观看杨智不再回来,关上庄门,又将房门 
掩着安寝。至二更后,闻厅上有绣鞋声。正在疑惑 ,“呀”的 
一声,房门自开。正德吃了一惊。只见四个小女各有几分姿色, 
俱穿着麻衣素裙,入房而来,齐跪在床前。正德起坐在床,心 
 
 
 
 
 
 
 
 
 
 
 
 
 
 
白牡丹                       ・239・ 
 
内并无惧怯,问道 :“你们是什么妖邪?或是怨魄冤魂?快快 
说来 。”四女齐声奏道 :“小女乃金银之神,专候陛下,故屡 
次将住屋之人惊走 。今幸圣驾临此,可向此地中掘土三尺余, 
即见金银,小神等以便出世 。”正德道 :“金银不为稀罕,你 
等要出世,须自出现,朕实是不耐烦发掘 。”四女道 :“自出 
现非难,只恐惊动圣驾不便 。”正德道 :“寡人不怕,你等只 
管出现罢 。”四女齐声领旨 ,化一阵风而去。床子果然振动。 
正德一看,乃是金银,浮出如山,把卧床直挺起到半壁,正德 
方才醒悟道 :“此处有鬼崇 ,故恩兄不言及。嫂嫂使我来住, 
此其心必怀不善?岂可久留于此 !何不来早多带些金条起身, 
把余金银谢他,再留一书辞别罢 。”随即安寝。 
    至次早,杨智早至庄前,叫开门不应,连叫数声不应,疑 
是已死 ,忙回报张氏,称二员外呼唤不应,张氏也疑其果死, 
即令童婢带梯,越墙开了外门。张氏进内,正德方醒来,喝问: 
“何人入来耶?”下床穿履而出。张氏见礼,正德问曰 :“嫂 
嫂,此间有鬼作崇否?”张氏道 :“及造新庄,我们尚未曾到 
此,却不知其详细 。”正德即将昨夜金银浮出事情表白 :“哥 
哥若是回来,说我把这金银相谢,我就此要分别了。”张氏道: 
“叔叔若去,你兄回时,只道是我怠慢 。”正德道 :“多承嫂 
嫂好意 ,新庄使我前来镇压,怎说怠慢?”张氏心知是讽己, 
无言可答。正德道 :“嫂嫂可取文笔四宝 ,并我的包裹来 。” 
张氏令家人取至。正德就在桌上写得一书 ,书中略吐出真情。 
又写云 :“兄若到京,弟家住在东华门,乃天下第一人。若见 
午门官,自当奏明。所得金银,兄可取用。国政繁冗,急欲回 
京,不得面辞 。”封好了书,交张氏道 :“此书交哥哥收,银 
两可押回家去。至此间鬼崇已绝,也可移来居住 。”随取得金 
条,藏在包裹内,辞别张氏起身。张氏忙令童仆把金银运回家 
 
 
 
 
 
 
 
 
 
 
 
 
 
 
白牡丹                       ・240・ 
 
中。 
    过了数日,杨志仁回家来,知正德已起身去了,心下疑惑。 
何故不俟见面而去?张氏引志仁看其许多箱笼的金银,忙问道: 
“此从何而来?”张氏微笑道 :“你的眼力不差,叔叔真是福 
泽的人 。”便说起拾得金银前情。原来此庄是金银作崇的。杨 
志仁怒道 :“原来你诱他到鬼窟,他知你是歹意相加,特地去 
了 。”及再看书信 ,惊道 :“依此看来,此乃当今正德天子, 
云游劲此,你既触犯他,此金银需收存勿动 。”遂查明共得金 
银二十余万,藏下。后日闻正德天子回京,运载到京面君。正 
德天子大悦,此是后话。 
    未知当下云游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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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回 
 

拾金钗调戏凤姐 
 
    却说正德取了金银,雇了车马,不一日赶到苏州,随到虎 
邱山游览一会。看看惟有客馆酒楼,笙歌盈耳,却无什好景致, 
方悟是当时刘瑾劫驾,故撺掇冒奏。遂回到苏州城。闻得苏州 
城,花灯极称精奇,思量:灯节后回京,也不枉到苏州游耍一 
番。我今不如先到浙江杭州,遍览西湖,乃复回苏州过年,俟 
看新春花灯。主意已定,宿了一夜,次早即雇船到杭州。 
    不多时到西湖上,忽见湖内有数十只画舫渔船,泊在堤下 
柳影深处。原来这湖内当风日晴和时节,多有王孙公子、贵客 
豪家,乘兴买棹挟妓携酒,箫鼓笙歌,十分鼎沸。因这几日天 
气严寒,不曾出游,故渔舟俱停泊暇。正德向那渔船上老渔婆 
道 :“婆婆,你且把船撑来渡我湖中,玩些景物山水,重重有 
赏 。”那渔婆看见岸上有人唤船,答道 :“我来也 。”即令小 
渔婆把船拢至岸边,将舱板渡正德上船,接入舱中。母子分头 
摇橹,放乎中流。正德坐舱中观望。时值隆冬,物色萧条,山 
川寂寥,无什么佳丽,也无什么意思。适见后舱篷上,押着一 
支铁笛,就随手弄来,向口里一吹。从来正德不会吹笛,当下 
吹不能成声,只得糊涂弄腔,那船尾少年渔婆,听得不是腔调, 
忍不住笑。正德回头一看,虽是渔家生成,却也笑容可掬。趁 
着老渔婆面向舱外,搭手搭脚爬到后船尾,陪个笑脸曰 :“小 
娘子,劳力了,略歇一歇,待我代小娘子摇一摇可好?”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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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含羞带笑曰 :“客官有烦了 ,你不晓吹笛,怎得会摇橹?” 
正德道:“不妨事 。”已来到橹边,用力把橹一推,那船一歪, 
颠了一颠。小渔婆紧扯住,发慌道 :“方才不是扯住,怕不下 
水晶宫去见龙王哩 。”那老渔婆回过首一望道 :“客官这不是 
当耍的 ,日已将晡 ,女儿可把船拢到湖边,待客官上去寻宿 
罢 。”霎时间,船已抵岸,正德还了船钱,上岸寻店安歇,一 
夜无话。 
    次日进杭州城,却也商贾云集。来到街上,日已午刻,见 
一座酒楼,店前挂个牌,上写着 :“李家店安寓仕宦 。”正德 
大步进店,见当中一席,没有人坐,即当中坐下。小二上前问 
道 :“客官要什么酒菜?”正德道 :“上等筵席,备一席来。” 
小二道 :“我这李家店,比别的不同,上席银十二两,中席八 
两,下席四两。”帝曰:“上席只要一十二两 ,却又甚便宜?” 
小二道 :“我这店例先交银后吃酒 。”正德道 :“如此更妙。” 
遂取银付讫。小二道 :“客官若要安歇,小店也有客房 。”正 
德道 :“可将席摆在洁净房屋,就此安歇 。”小二领至最后客 
房,备席前来。正德令小二多备茶炭油火,待我今夜畅饮一宵。 
小二备完退出。 
    正德自斟自酌。至二更自想 :“朕在宫中有后妃侍酒,今 
宿在孤店,好不萧条寂寞 。”正在动情,早来了一个美人。原 
来这店家名唤李郎,父母俱开酒楼,家资颇裕,双亲已亡,娶 
妻陈氏,尚有胞妹曰凤姐,生得细柳为腰,芙蓉为面。幼时相 
士云其大贵,父母叮咛,不可轻配。年已二八,尚未许亲。这 
凤姐烹调最佳,近年因长,不便见人。每有富户要吃凤姐的烹 
调,李郎遂将内厅给凤姐作客厅,令一婢年刚十三岁,送客出 
入。待客尽是新奇异味 ,价钱比李郎更贵,上席银一十六两, 
中席十二两,下席八两。所得银两为私房,积蓄以为妆奁。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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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钱塘县知县贪财,适遇隔街有一件命案,奈因隔街不便深究。 
因李郎为邻舍,特请李郎进县衙问其致死原由,何不审断?小 
二于上灯后关店。李凤姐欲去探兄问信,遥见客房开着,露出 
灯光,便缓步而来。恰遇正德欲火难禁,忽闻得绣鞋声近,忙 
探头出房门一看,月色朦胧,见一女子十分洁白。凤姐见有人 
出来,忙转身回房,不料头上脱落了一支金凤钗,帝即取灯照 
着拾起凤钗。进内细看,款式新奇,又用珠宝镶就。正德暗想: 
这般客店,多有蓄得美女,以至年少客商沉迷,弄得血本无归。 
今晚适逢动兴,待他来寻凤钗,费些银两,与他亲近也好。 
    且说李凤姐走回内房,心想方才若不速回,定然弄出不好 
意思。停了一会,头上觉得少些什么。用手一摸,叫声 :“不 
好了,此凤钗价值百金,莫不被客商得了?”忙点灯向原路照 
寻,并无影迹。想必被那客商拾了,将灯吹灭,密从客房外窥 
探动静。时正德见外面灯影,已知是彼失落金钗来寻,便有意 
拿金钗在灯下观玩。凤姐见了大喜,倒退数步,咳了一声,来 
到房口立着 。正德即将金钗藏在衣袖中,问道 :“门外何人, 
夜深敢来窥探 。”凤姐道 :“奴家方才失脱了一支金凤钗,未 
知客官可曾拾得否?”正德含笑道 :“俺在此饮酒,不晓得什 
么金凤钗 。”凤姐道 :“客官休要说笑,适才藏在袖内,奴家 
已窥见,万望见还,足感厚德 。”帝笑道 :“娘子好眼力,俺 
非贪财之辈,自应送还。未知娘子何名,说与俺知道 。”凤姐 
不悦道 :“客官乃盛德君子,岂不知男女不相动问?怎好问我 
姓名?”正德道 :“你言差矣。我还你金钗,乃欲表白不贪之 
心。倘是在别地失落,俺又不知你姓名,岂不又负我的好意? 
俺今问尔的姓名,方有着落 。”凤姐道 :“客官说得是,奴家 
乃店主的胞妹。”正德道 :“令兄何人?娘子何名?”风姐道: 
“家兄唤李郎 。”正德装作没听清,再问道 :“令兄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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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 ?”凤姐道 :“家兄名李郎 。”正德道 :“令兄唤作李龙, 
娘子莫非叫作李凤么 。”凤姐忍不住笑道:“好笑客官乱猜, 
却又着又不着 。”正德见凤姐一笑百媚生,大喜道 :“娘子就 
颠倒了,着便着怎么又说不着?”凤姐道 :“家兄李郎你错叫 
李龙,奴家名李凤姐,你却猜着,岂不是着和不着 。”正德笑 
道 :“凤姐若着了便好,令兄不着何妨?”即取出金凤钗,对 
凤姐道 :“凤姐可来取去罢 。”凤姐道 :“奴家乃女流,怎好 
进客房去?望客官送出 。”正德道 :“凤姐误矣,岂有失主不 
来取,倒叫拾得的人送出之理?”凤姐正色道 :“客官不要闲 
话,百两银子不讨便罢,只是有伤客官大名。”正德笑道:“你 
若不讨,难道求你不成 。”李凤姐恨恨竟返身去了。 
    正德停了一会,出房一看,见李凤姐已远远而去。正德方 
知是良家女,因此负气暗想 :“即是闺女,寡人今夜,却有些 
难过 。”即把门关上,步到角门。原来李凤姐一时恼恨,忘记 
关角门。正德进内,见竹帘垂下,凤姐独坐厅上。正德嗽一声, 
移步上厅,凤姐正恨失了百金物件,又被嘲笑李龙,李凤。忽 
闻得嗽声,正德已进厅了,凤姐站起身来,变脸道 :“客官好 
不失礼,黑夜为何进入内室?”帝陪个小心道:“俺非不知礼, 
因见你发忿不讨 。故特送金钗来还,原是好意 。”凤姐心思: 
他既然进来,便讨凤钗也好。即转出笑容说 :“多承美意,到 
是奴家不是了 。”正德道 :“凤姐责人即明,及己即暗,我好 
意送钗还你,怎连坐亦无一声?,你却也不甚知礼。”凤姐道: 
“果是奴家不该 。”即移椅道:“客官请坐 。”正德答曰:“有 
烦了。”即坐下问道:“凤姐你是个伶俐的人 ,为何两边橱柜, 
尽粘着五味名目,岂不鄙俗?”凤姐道 :“内厨乃奴家私房生 
意 。”便说出私房前情 。正德道 :“俺怎知你一宅分为两段? 
敢烦凤姐备上一席来 ,试试滋味若何?”凤姐道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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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便 ,客官可于来日畅饮罢 。”正德道 :“俺只要试个滋味, 
聊备四小盘,一壶酒足矣。”说罢取出四十余两,放在案上道: 
“银子在此,快快备来 。”凤姐道 :“奴家比家兄更贵,上席 
十六两,中席十二两,下席八两 。”正德笑道 :“若论令兄十 
二两,你便该一百二十两一千六百两哩 ,一十六两还算便宜。 
我这些银子便折做十六两,凤姐可收去备菜来 。” 
    凤姐心中明知正德是贪他姿色 ,且被正德说得许多笑话, 
思量:待我作弄他一个人财两空。即把酒瓶放在热汤内,烫好 
收了银两,取出四小盘便菜,并盏筷摆在桌子上,斟了一杯酒, 
立在桌边,叫声:“客官请饮 。”正德心下好不快活。坐下后, 
朝着凤姐的眉眼细看,犹如芍药含风,海棠带露。凤姐双脸通 
红,忙转回绣房,将门关上。正德叫道 :“凤姐凤姐,你为何 
不出来?”凤姐闻叫,在内应声曰 :“酒菜俱有,客官只管畅 
饮 。”正德自思:凤姐明知我贪看他的颜容,故意作弄我,这 
遭真是欲火难禁。遂心生一计,假唤道 :“我酒已醉,要退出 
了,凤姐可出来收拾盘盏 。”凤姐道 :“客官自便 。”正德起 
身,假作酒醉声,踉跄下阶,大踏步行几步,仍蹑足回厅,躲 
在房门边桌下。你道好笑不好笑?大大正德天子,好色如狗一 
般,蹲在桌下。停了一会,凤姐探听到厅上无有动静,随关房 
门,见厅上果无人在,怎知躲在他房门边?即出房移步到庭中, 
正德遂放着胆,闪进绣房内。见床幔垂下,即躲在床上。凤姐 
在厅上自言道 :“方才慌忙失关角门 ,被他进来,歪缠几时。 
奴家想他已吃了一席酒,哪里还要再吃 ?明是贪着奴家姿色。 
奴家一时闭户绝望,怕他怎不出去?如今弄得他人财两空,亦 
算雪气了 。”收拾完杯盏,遂进房关上角门 ,坐在桌前椅上。 
    正德在床上看见,凤姐艳色姣容,一时色胆包天,不管你 
三七是二十一,轻轻揭开床幔下床,闪至凤姐背后,向耳边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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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道:“凤姐凤姐,俺在此等候。”凤姐大惊,立起身道 :“你 
不识礼法,敢偷进我卧房,是何解说?”正德道 :“凤姐请息 
怒,俺本要出去,恐你说我痴呆,改躲在此。不料你果说我痴 
呆 。”凤姐大怒道 :“三更半夜,无故入人家,非奸即盗。快 
快出去便罢,若不出去,只怕不好看相 。”正德道 :“任你说 
奸就奸,说盗就盗,怎么好看相不好看相,只是俺因凤姐你的 
乖巧,不便变起脸来,若他人,俺便喊叫,说你约俺前来看你 
好看相么 。”凤姐道 :“你这等说何人为证?”正德道 :“无 
证么?”即指金凤钗道 :“此就是证,俺便说你把金凤钗与我 
为表记,便黑白不分了 。”凤姐心内暗惊:如此说来,好不厉 
害 。即恨恨面向壁道 :“奴家无暇与你斗嘴 ,看你有什么脸 
面 。”说罢,双手抱着膝,面壁而坐。 
    正德见其含怒,更加娇媚,不觉动起欲火。又见其不瞅不 
睬,只得向前哀求道 :“凤风姐看俺是如何人品?俺乃北京富 
户。你若肯从我,管叫金衣玉食,呼奴使婢 。”凤姐恼气道 : 
“奴家不比贪财之辈,富足享用,枉费口舌 。”正德只得陪笑 
向前道 :“俺身非白丁 。”凤姐道 :“莫不是高官显爵么 ?” 
正德道 :“俺乃一品显职,因游西湖到此,今夜相遇,正是有 
缘。你若顺从,异日便有二房夫人之贵 。”凤姐冷笑道 :“真 
是好笑,见我不以享用为念,便说是一品显职。奴家虽是女流, 
非富贵所能动摇我心。”正德情急无奈,只得再向前说出实情, 
现出本来面目。 
    未知凤姐从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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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回 
 

定国公怒打权监 
 
    却说凤姐不肯顺从,正德情急,只得再向前说出实情道 : 
“俺实非止富户高官 。”又现出本来面目道 :“你看俺龙行虎 
步,岂是庸流?”凤姐道 :“看来莫非皇帝么?正德道 :“朕 
正是武宗天子 。”凤姐道 :“我只道是个正人君子,原来却是 
油嘴光棍。岂有天子如此谗脸 !”正德满脸通红,即取出小玉 
印来道 :“此是何物?”凤姐道 :“不过是个道士印,何足为 
奇?”正德解开衣襟 ,露出龙披,揭开龙眼罩,两颗夜明珠, 
光彩耀目。凤姐看见,方信是武宗天子,忙跪下道 :“臣妾不 
知是圣驾,望乞赦罪。”正德即坐下道:“为何也富贵摇心了。” 
凤姐抱住龙足,粉面偎在帝膝前道 :“念臣妾无知之罪 。”正 
德双手捧住凤姐粉面道 :“朕怎忍怪聊 。”遂将金凤钗代凤姐 
插上道 :“朕被卿难为够了,今可伏侍寡人安寝 。”凤姐遂求 
恩封兄妹。正德令取过笔砚,写了御书,加封李凤姐为西京贵 
妃,兄李郎封为国舅。凤姐奏道:“何不用印?”正德道:“可 
有朱墨印色么?”凤姐道 :“朱油俱在外面,不便去取,将黑 
墨借用。”正德道 :“晦气,朕不丁优,怎用黑墨?”凤姐道: 
“有胭脂可用否?”正德道 :“将就可用 。”即取出印来。凤 
姐把胭脂和涎沫调匀印上。 
    凤姐代帝宽下衣服上床,凤姐方脱下衣裙。正德问道:“什 
么声响?”凤姐道 :“臣妾衣带下系着两文钱 。”正德便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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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系钱于裙带上?”凤姐道 :“因陛下有福,世间妇女多 
悬着祈福 。”正德道 :“若说祈福,怎么悬在小便处,怪不得 
刘瑾劫驾,多是被天下污秽。朕回朝必尽追正德钱销熔 。”凤 
姐上床,是夜天气冷暖平分,正德即跨在凤姐身上,凤姐乃未 
经着风雨,正德略施一展,凤姐即娇声欲啼,猩红染席。正德 
不胜爱护,亦草草完事,披衣起床,令凤姐备酒同饮,凤姐劝 
道 :“陛下当速回京,接妾入宫,同享富贵 。”正德恐其泄漏 
便答道 :“朕来日即回京,差官来接 。”二人说说笑笑,不觉 
金鸡三唱。正德辞别,凤姐嘱道 :“陛下毋误臣妾终身 。”正 
德称是,回到客房,收拾包裹起身,算还小二房钱而去。 
    且说凤姐回房,睡到日上三竿,尚未起来。伊嫂陈氏推门 
入房,见两双杯筷,俱染口污,叫醒凤姐起来,云发蓬松。陈 
氏疑惑问道 :“姑娘为何夜饮,却又两付杯筷点污?若有什么 
私情,我与尔情胜姐妹,可对我实说。劝令兄将错就错,完了 
终身。”凤姐羞愧,具把昨宵之事实告。陈氏道 :“此必光棍。 
若是天子,那有如此饿眼 。”凤姐因出御书示之。陈氏遂将御 
书留下,与李郎回来一看。 
    至次日,李郎回家,陈氏具言前事,李郎道 :“我正在县 
衙闻得正德来到苏杭云游 ,谅必天于 。”即将御书展开看了, 
然后到钱塘县。县令认得小印,慌忙拜见国舅,遂约会合府官 
员到店朝见西宫娘娘,好不荣耀。 
    是时正德别了凤姐,仍回苏州。只一日到苏州城,歇在中 
街范家客店。过了数日,已是除夕。正德在苏州过年。来日已 
是正月初一,店主备一席酒,庆贺正德元旦。正德心念:江流 
未知可隐瞒得宫内后妃、朝中文武否?俟灯节后,即当回京。 
    不说正德思量,要观灯后回京之事。单说京城官内,自帝 
九月出门 ,文武屡欲奏事,江流只推帝病未愈。至十一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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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值定国公徐大江患病,百官来见文阁夏父子。约十二月初一 
朔日,请帝临殿。看守金鸾殿太监,报进宫来。江流料帝年终 
必回,即传旨道 :“帝近日愈安,嫌今年此月朔日不利,俟明 
年正月初一日受贺。”文阁夏对百官道:“且俟元旦庆贺未迟。” 
惟钦天台道 :“帝星现在吴越地面,帝自九月间已寓京,来年 
未必有帝受贺。”众官不信,独自有江流在宫,日日盼望年终, 
寝食俱废。至三十日,文阁夏会约众官三更进朝,伺候元正拜 
贺。及三更后,百官齐到,惟徐大江告假未满不到。百官候至 
明,又无动静。文阁夏令看守金鸾举小监请驾临朝。江流思再 
缓及元宵,帝必回来。即假传圣旨曰 :“帝近日心神不安,俟 
十五受贺元宵 。”文阁夏怒道 :“明是江流阻绝君臣,待我到 
止禁门奏入宫请驾 。”说罢来至止禁门跪下,要入宫探病。 
    扛流无奈,带了金锤,略开禁门,探身请起文阁夏,俟十 
五日朝贺 。文阁夏道 :“待老夫进宫请安 。”即欲举足跨进, 
江流拦住道:“国老若入宫,帝必责咎把守不严 。”文阁夏道: 
“帝若责你,老夫抵挡 。”即又跨进宫门。江流一时着急,一 
手拦住文阁夏 ,一手拿起金锤道 :“国老不听,即便得罪 。” 
文阁夏大怒道:“我不怕金锤。”竟举足进门。江流怎敢打他? 
只得将手一推,不料文阁夏年老力衰,一颠坐在地,一顶乌纱, 
坐得粉碎。大叫 :“劣奴大胆!殴打元老 。”江流大惊,忙将 
禁门闭上。 
    文贵望见伊父跌倒,怒发冲冠,率领众文武上前,扶起老 
父。将脚向禁门乱蹬骂道 :“劣奴辱打吾父,如不出来,踏破 
禁门 。”将脚又是乱蹬。内有几位谙练大臣劝道 :“止禁门非 
较闹之地,徐千岁病已痊安,可请来他,有先帝御鞭,可压他 
金锤 。”丈阁夏道 :“众官可同往 。”遂领合朝三百余官员上 
了轿马,来到定国公府。辕门报进,徐大江迎接至银鸾殿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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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道 :“本藩因朝廷久不临朝,国政不暇,且偷闲。今国老 
因什么纱帽粉碎?”文阁夏道 :“奸监江流,十二月间传旨受 
贺元旦,今又诈言元宵方许朝见。老夫欲进宫请安,江流阻截 
止禁门,倚仗金锤毒打,幸众官救脱,辱尽大臣体面。未知千 
岁有何高见?”徐大江暴跳如雷道 :“反了!反了!劣奴如此 
猖横,列位且回朝堂,本藩即前往,为国老雪恨 。”众官齐声 
称善,一同回朝等候。 
    徐大江带了御鞭上马 ,来到金鸾,将绣墩移到殿帝坐下, 
令执殿官击动钟鼓,请圣驾登殿。一时钟鼓齐鸣。值殿太监走 
报江流道 :“众官齐忿,请定国公理带先帝金鞭,请帝临轩。” 
江流令小监回复众官,主上必俟元宵受贺。小监曰 :“定国公 
满脸杀气,小的不敢往,公公自去回复 。”江流道 :“主上懒 
惰,定国公错疑咱家作弊,咱若去反为不美,你乃下人,他必 
无怪 。”小监无奈,来到定国公面前跪禀道 :“奉旨令众官元 
宵受贺,请千岁回复 。”徐大江环睁双目,喝道 :“此言是朝 
廷对你说么?”小监失色叩头道 :“乃江公公吩咐的 。”定国 
公道 :“你去唤江流来见本藩,自有话说 。”小监称是,入见 
江流,称 :“徐千岁要公公出去说话 。”江流好不着急!踌躇 
未决。只见小蹿慌忙报道 :“徐千岁发恼,要进内来拿了 。” 
江流叹了一口气,只得来到徐国公面前。果见定国公怒目扬须, 
好不怕人,遂打一拱道 :“千岁在上,咱家行礼 。”定国公喝 
道 :“江流怎敢隔绝君臣,辱打元老?”江流道 :“实是朝廷 
偷安,不肯临朝。国老不遵圣旨 ,强要进宫,咱家恐被拖累, 
将金锤吓他。他自行跌倒,何曾打他?”定国公喝声:“劣奴, 
国老大臣,你敢吓他,便该死的。岂至被打?劣奴没大臣你命 
亦难保了。”站起身来,左手揪住江流衣襟,右手举金鞭就打。 
江流叫声 :“饶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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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一群小监从后宫奔出道 :“奉正宫娘娘懿旨,方才因钟 
鼓闹动,查明各宫自九月间,天子就无踪迹。娘娘有旨,满朝 
公卿何用?若圣驾有,合朝文武尽行斩首 。”定国公大惊,放 
下江流,骂道 :“劣奴!你把朝廷置于何地?快快说来 。”江 
流跪下泣告道:“自九月间,闻圣驾出京云游苏州,王合跟随。 
谁知至今杳无音信。奴婢恐百官见怪诈言在宫 。”定国公骇然 
道 :“天子既远游,你当密报一二大臣,令人暗随方好。今圣 
上倘有些差错,岂不累及合朝文武?”江流道 :“奴婢恐大臣 
知风,或有怀着异心,害及圣上,故不敢言。”定国公道:“劣 
奴,作事累及文武,今暂禁天牢,着牢官小心,休被寻死。俟 
天子回来,斩首夷族 。”武士领命,把江流押下天牢去了。 
    文阁夏道 :“前日钦天台云帝不在宫,今日始信。当再问 
过钦天台,必知端的 。”那钦天台监正张大向前言道 :“观着 
帝星 ,正照吴地,想主上必在苏州。但星光昏暗,恐有横祸, 
须往救为要 。”定国公对文阁夏道 :“请国老乔贤梓守国,一 
面差人密访四处 。本藩带三千铁骑 ,直奔苏州寻访,不可闹 
动 。”文阁夏同众文武称“是”。各个退出 。定国公回府,随 
点手下三千铁骑,各带干粮上马起身,一路府州县不发马牌文 
书,另一面写着 :“文武回避 。”不分昼夜赶路而行。 
    且说正德在苏州客店,候至正月十二晚,花灯已点,因初 
夜不甚热闹,正德游玩了一遍,即回店安歇。及十三晚,正德 
虽见是热,但不及京城多是珠玉结就,又见男女拥塞,有一个 
酒醉汉,杂在妇女队中,摇手搭脚。又有一扒儿手,乘人多处, 
拔去妇女头上首饰,引得妇女叫骂不休。真是少年妇女不宜之 
事。正德游至二更后,欲回到一条阔街,俱是高堂,门前点着 
纸匾联灯,匾上写着“争春留春,乐情多情”等项,院门首各 
坐一人,大模大样。门首各立一旗,插在中央。正德疑旗幡因 
 
 
 
 
 
 
 
 
 
 
 
 
 
 
白牡丹                       ・252・ 
 
何立在门中央?回店对小二道 :“没什好景 。”令备小菜,独 
斟独酌。忽然春兴勃发,问小二道:“此间有可勾阑美女么?” 
小二笑道 :“向南去转湾抹角,有一条勾栏街,俱是名婊。有 
座翠云轩,薛妈妈家中有十二个美女,俱年十七八。八个取草 
名,四个取花名,号为四时名花,八节青草。大官人何不去一 
游?”正德道 :“不识何处,倘误寻好人家,岂不惹祸 。”小 
二道 :“他门首有支旗幡便是 。”正德笑道 :“有旗幡怎说是 
勾栏 。”小二道 :“大官人你不知 ,那支旗幡就是勾栏牌匾, 
立在门首中央,旗上挂的是只猫,只为娼妓猫 。”正德笑道 : 
“俺知道了 。” 
    未知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                       ・253・ 
 
 
第 43 回 
 

受封诰二姬应梦 
 
    却说正德闻得小二所言,笑道:“俺知道了 。”即进客房, 
取了金条,锁上房门。小二笑道 :“大官人放心,我们这里逢 
着灯节,乃通夜不闭的。”正德出门,来至勾栏街,翠云轩口, 
果见那门前的鸨儿,嘻笑迎接进内。正德当中坐下,薛妈妈叩 
见问名,帝以假名相告,即道 :“闻妈妈有名姝,特来拜访。” 
薛妈妈先令数女拜见。正德看看,都不合意。嗣后方使十二美 
人各执着一婢,叩见拜毕,分立两旁。正德见其衣着华丽,皆 
非美色。即令薛妈妈备席四桌,合为一处,帝居中坐,群美女 
两旁坐下,女婢进酒,音乐迭奏,犹如肉屏风一般。饮至五更 
散席,正德取出金条道 :“十二女子,各赏银一百两,余下赏 
妈妈 。”众美女称羡武大官人慨慷,殷勤留宿。正德道 :“俺 
寓在某处客馆中,后会有期 。”众女送正德出门。回店,小二 
问道:“大官人何不知趣,到此时候回家来?”正德笑道:“俱 
无好颜色,宁独宿为妙 。”即入房安歇。 
    这边薛妈妈对众女道 :“武大官人这等豪富 ,不贪色欲。 
来日请他到此,将他灌醉 ,与他赌状元筹,赢些银两也好 。” 
众女称善。至次早,薛妈妈到客店,请正德道 :“众女要请大 
官人前往答席。”正德即带金同薛妈妈到院中。众女迎接殷勤, 
敬酒饮至半醉,薛妈妈道 :“天下最乐,莫如赌博 。”令女婢 
取状元筹来,赌些银两取乐。正德暗喜道 :“若赌状元筹,倒 
 
 
 
 
 
 
 
 
 
 
 
 
 
 
白牡丹                       ・254・ 
 
费了眼力,不如将六颗骨骰!每次要掷三十六点为胜。若少点 
算输 。”众女道 :“就是大官人掷罢 。”正德道 :“我就掷, 
你们每人出一百两,方好清算 。”薛妈妈并十二美女大喜,各 
取出白银一百两,共一千三百两,摆在桌上。正德把骰子掷下 
碗中,连呼满数。暗中神明护庇,果然掷出三十六点起来,众 
女失色。正德将十三堆银收了问道 :“敢再赌否?”众人道 : 
“大官人这等高手,我们输得心愿,怎么不赌?”众女银已不 
足,有将九十两当作一百两的,也有把假银抵当的。正德也不 
管他,再掷下喝满足数,又是六六三十六点来。众女惊得目瞪 
口呆 。正德将各人的银两并自己的银两,合成一堆。众女道: 
“我们有衣服首饰,折价再赌好么?”正德道 :“极好,只是 
要搬出来面议 。”众美女着婢子将箱笫抬出。薛妈妈暗将三颗 
贯铅骰脱换上去,自思任他胜手,这回不怕他不输。正德怎晓 
得铅骰,乃道 :“各人物件,估银一百两 。”众女应允。正德 
乃将骰掷下,那三颗好的果现出六来,惟只三颗铅骰在碗中旋 
转摇动,俱露出么来。正德指着喝道 :“何不满数 !”只听得 
一声响,铅骰爆开为两半,三块各六点,三块各么点。正德道: 
“我今六颗,转掷出三十九点来 。”众女面面相觎道 :“果然 
高手,该胜一回 。”正德见众女痴呆不语,笑道 :“是你们要 
赌,今既不悦 ,将各银还你们若何?”众女只道是正德嘲笑, 
焉肯四千余两见还之理?”道 :“怎敢望还 。”正德道 :“我 
不开故衣铺,要这些衣服何用?当真把这些银物还你们 。”众 
女大喜,各收回银物拜谢。常言财动人心,薛妈妈暗对众女道: 
“武大官人真是挥金如土,若得黄公子所寄的二美人,心肯不 
怕不迷了。你们休泄漏。”众女道; “我们受大官人厚德,谁 
敢泄漏?” 
    按本城外五里,有一位公子,名唤黄虎,年二旬余。父黄 
 
 
 
 
 
 
 
 
 
 
 
 
 
 
白牡丹                       ・255・ 
 
志昌,在朝为兵部侍郎。母辛氏在家,家资数十万。黄虎依仗 
着富贵,在城欺凌小民,无恶不作,万民怨恨。妻范氏乃显宦 
之女 ,性极悍妒,黄虎怕她,近密央人在扬州采买的二美女, 
一名白牡丹,一名红芍药,乃良家处女。父母俱亡,妗母贪财, 
黄虎用银千余两买来藏在外宅,欲择日吉成亲。被妻范氏知觉, 
擒住二女 ,交媒发卖。黄虎阴令人赎回,另暗买一小宅安置。 
这宅近在薛妈妈家旁门,与薛妈妈后楼相接。黄虎嘱其不时照 
顾,重重有赏。范氏疑惑,遂把黄虎日夜留住家中,不肯放他 
出门,故二女犹是全身处子。薛妈妈因怕黄虎势力,也不敢萌 
异念。 
    当下因见正德疏财,触动贪心。乃对正德言明二女来历 : 
“今念大官人厚情,愿下说词,诱其与大官人相会若何?”正 
德闻其说出来历,触动衷情,不觉大悦。即取出黄金,折银三 
百余两,付薛妈妈道 :“权将此为大礼 。”薛妈妈道 :“二女 
乃良家女子 ,恐未必肯枕席之欢 。”正德道 :“俺不贪色欲, 
惟其一会足矣 。”薛妈妈收了金子道 :“须来日方图相会 。” 
正德喜诺,闹至天晚方回店。 
    次日乃十五日。早,薛妈妈从后楼来到二女宅内。原来二 
女,黄虎令一小婢跟随,日食衣饰,俱黄虎供给。白牡丹素妆, 
红芍药浓抹俱完,迎薛妈妈坐下。薛妈妈道 :“遂日事冗,有 
误问候。昨夜因见月明如银,花灯热闹,回思二位娘子青春寂 
寞,实是可伤。”红芍药叹道 :“此乃薄命所招,夫复何怨?” 
薛妈妈道 :“公子惧内,不得做主。小夫人悍妒,倘知二位在 
此,势必卖入青楼妓馆。二位且为可虑 。”白牡丹道 :“我们 
岂不知恨?但妗母贪财,身不自主。只好听天由命 。” 
    薛妈妈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老身到有一计,只是 
不便启口 。”白牡丹道 :“妈妈既有良谋,不妨明言,断不泄 
 
 
 
 
 
 
 
 
 
 
 
 
 
 
白牡丹                       ・256・ 
 
漏 。”薛妈妈道 :“近日有一北京富户,武姓名德,为人甚是 
慷慨仗义。老身每赞二位才貌,武官人却甚仰羡。老身劝其向 
公子代二位赎身。黄公子当此两难,必定听从,娘子终身有托。 
武官人说千金薄物,但未见一面耳。诚得娘子请来面求,武官 
人必厚价代为赎身。未知二位尊意若何?”白牡丹羞愧道:“如 
此说来,机会虽好。但素不相识,怎好相见面?”薛妈妈曰 : 
“娘子此言差矣!譬如大娘将你卖在青楼,那时鸨儿威迫势挟, 
迎宾接客。娘子难说素不相识。娘子当早作主张,不可错过机 
会 。”红芍药道 :“薛妈妈良言 ,贤妹须听从,休误终身 。” 
白牡丹道 :“妈妈当便请大官人来一会 ,切勿使公子知道 。” 
薛妈妈喜道 :“事久多变。老身少停便请来更妙,管教一说便 
成事 。”二女道 :“多烦妈妈费心 。”薛妈妈道 :“老身即去 
请来。”忙出宅门,走下楼来了。众女笑间道:“事体可成否?” 
薛,妈妈亦笑道 :“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却已成事了 。”众女 
大喜。 
    薛妈妈遂到客店,见正德道 :“老身费尽口舌,二女欲请 
大官人相见,须慢慢勾她入局 。”正德大喜,即同到院中,从 
后楼上进入宅门。一见二女,好生面善,如旧相识。二女一见 
正德天庭开阔,地阁方圆,三绺长须过腹,谅非常人。忙向前 
迎接道:“念奴等为着终身大事 ,不避嫌疑,幸大官人勿鄙。” 
正德见二女一淡一浓,打扮合宜,心思:与前在宫中梦见,真 
是有一无二,此乃天作之合也。心花大开。二女请正德当中坐 
下,二女旁坐,薛妈妈在下相陪。正德道:“闻得薛妈妈言及, 
方知二位娘子 ,白璧污泥 ,终难沾染。至若赎身,虽十金何 
难 ?”薛妈妈对二女道 :“烦娘子厚待大官人 ,老身回去备 
席。”即出门从后门而去。 
    须臾间呈上酒席,正德居中,二女两旁,殷勤敬酒,十分 
 
 
 
 
 
 
 
 
 
 
 
 
 
 
白牡丹                       ・257・ 
 
亲热。酒至半酣,白牡丹吹动玉箫,红芍药唱曲相和,犹如莺 
啼婉转。弄得正德如在半空中,再开怀畅饮。至黄昏时,酩酊 
大醉,支持不住 ,扶入帐中 ,和衣睡倒 。”白牡丹大惊道 : 
“睡在此间,倘公子得知,岂不厉害?”红芍药道 :“俟他酒 
醒再说 。”取了一杯茶。 
    等待至初更后,正德翻身道 :“朕口渴,内侍取茶来,与 
寡人解渴 。”白牡丹道 :“酒后吐真言,大官人莫非正德天子 
么?”红芍药道 :“我闻正德乃逍遥天子,云游到此,今日相 
遇,也算是我们造化到了,可讨个诰封 。”白牡丹道 :“姐姐 
所言不差 。”忙取一大杯茶 ,把正德扶起坐下。正德吃了茶, 
开眼方知是醉,忙问道 :“俺醉了,不知可曾说什话否?”二 
女即跪奏道:“臣妾等不知驾临,罪该万死 。”正德惊道:“俺 
系庶民,何故君臣相称?”二女道:“陛下醉后,已露出真情。 
此乃臣妾之万幸,望乞诰封,使臣妾等终身有赖。”正德闻言, 
喜道 :“朕就封红芍药琼华夫人,白牡丹为昭华夫人。速待寡 
人安寝 。”二女谢恩毕,取过笔砚。正德写完御诰,取胭脂涂 
印印上,付于二女收了。 
    三人上床,正德先幸红芍药。白牡丹在旁动情,骚水流出。 
红芍药忍受不住。正德停下,遂抱了白牡丹道 :“难为芳卿在 
旁观动火 ,朕当为卿杀火 。”白牡丹笑道 :“臣妾局外闲人, 
不染红尘 。”正德行事,幸喜白牡丹先有淫水,不甚艰辛。是 
夜三人闹至五更,方起穿衣就寝。 
    黎明,二女起床,梳洗,心喜居夫人之贵。谁知乐极悲生。 
尔道如何?那黄虎被妻范氏抑住,不得脱身与二女私会。至十 
五日晚,设宴庆贺元宵,三更方就寝。暗念二女,无意与范氏 
亲热。当不得范氏兴动起来,反侧不寐。黄虎无奈,与范氏杀 
火。及事毕,又想二女当此灯月交辉,岂不寂寞怨恨。到黎明, 
 
 
 
 
 
 
 
 
 
 
 
 
 
 
白牡丹                       ・258・ 
 
见范氏正在酣睡,黄虎对女婢道 :“夫人若醒来,问你,只说 
我才出去,访友便回 。”随上马带了几名家人,进入城内,来 
到薛妈妈门首。 
    当下,薛妈妈知正德在二女房内安睡,好不欢喜入局。忽 
见鸨儿慌慌张张进道 :“祸事到了,想是有人通风,黄虎故这 
早驰马前来 。”薛妈妈惊得手足发抖道 :“不好了,我且去外 
面安置公子,令女婢作速去报二美人,教他速打发武官人从那 
后门退避,快出迎接黄公于 。”女婢领令而去。薛妈妈急奔出 
外厅,黄虎早从门首进入厅上。薛妈妈迎上道 :“新春恭喜请 
坐,受老身一拜 。”黄虎恐其缓久 ,被妻范氏见责 。便道 : 
“妈妈,不须厚礼,俺会二女要紧 。”即欲起身。薛妈妈拦住 
道 :“贵人新春下降,须奉杯茶 。”黄虎只得坐下。薛妈妈陪 
坐在旁,女婢献茶毕。黄虎又欲进内。 
    未知二女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                       ・259・ 
 
 
第 44 回 
 

黄虎陷主戮全家 
 
    却说黄虎吃茶毕,即欲进内见二女,薛妈妈道 :“公子何 
必性急,待老身令女婢,去请二女前来迎接 。”便向女婢丢个 
眼色道 :“你去快请二美人来见公子 。”女婢应声而去。过了 
一会,黄虎心恐迟延,道 :“好怠慢,为何去唤他不来 !”薛 
妈妈笑道:“昨晚老身备一簿席,与他们庆贺元宵。谅必起迟, 
梳妆未完。公子为何这等着急?”回顾女婢道 :“快请二位娘 
子,说公子等待多时。作速前来 。”女婢应诺。 
    那先前的女婢飞报二女道 :“公子前来,妈妈叫速打发武 
大官人出后门回避,快出迎接公子 。”二女惊得面如土色,忙 
上前推唤正德。奈正德睡熟,只是不醒。二女因是天子,不敢 
认真呼唤。到是白牡丹阻住道 :“纵是祸临,他是个天子,就 
使醒来,仗着性子,怎肯回避?定要问明仔细。黄虎进来必定 
谋害雪恨 。我们不如且躲在邻家 ,好打点救驾 。”红芍药称 
“是”。开了暗钥小门出去,仍关好小门,奔在邻家躲避。 
    黄虎再等一会 ,并无动静 ,怒道 :“二贱人到时还不出 
来?”遂唤家丁,同向后楼进入宅去。薛妈妈无计可施。心知 
二女不出来,必是武大官人未起。这遭黄虎见了 ,怎肯干休? 
忙对众妓女道 :“你们且暂回家去 。”众女称“是 ”,各收拾 
逃去。 
    原来苏州乃大去处,多有势家养美女,寄放青楼赚钱。薛 
 
 
 
 
 
 
 
 
 
 
 
 
 
 
白牡丹                       ・260・ 
 
妈妈家中美女多是势家所寄。况且这勾栏院,乃罔法的事,每 
每闹事,故各人所有细软物件,皆预行收拾,以备逃走。院中 
又广设门路。此时各个逃回本主家中。 
    那黄虎同着家人进宅门,见不来接,心疑,只带二家人进 
房门口,不见人影。帐幔垂下,床前放着一双朱履,家丁揭开 
帐子,见睡着一个醉汉。黄虎气得发火,令家丁速寻二女。家 
丁寻了一会,回报道 :“莫道二女没在,连妈妈众女俱走了。” 
黄虎听了大怒,道 :“可拿这厮回家,根究二女踪迹 。”家丁 
把正德推起。帝睡梦中叫道 :“你们勾栏院中好薄情,一夜三 
百余两,睡不得一个快乐 。”家丁笑道 :“这厮到敢使用,一 
夜三百余两,却亦敢使 。”黄虎大喝道 :“你这厮敢夺我的爱 
妾 。”令家丁带他回家理论 。正德知是黄虎,想他既来近体, 
待到多把银两赎来何妨?便不做声,随了众人出门,来到黄府。 
    黄虎在堂中坐下,正德向前道 :“公子拿我何故?”黄虎 
道 :“我不说你亦不知罪由 。”便将二女私嘱薛妈妈照顾,一 
一陈明。正德道 :“只是公子差错了。妈妈惟利是求,幸得二 
女。公子未曾成亲。闻得公子用千余两银子买来,俺情愿加倍, 
就是二千余两偿还,公子别买。况你乃苏州公子,俺系京师富 
户,异日若到京城,亦可到俺家安歇,以为远处相知,岂不是 
好?”那黄虎越发大怒道 :“你挺富户,讨我的便宜,吾今与 
你赌富。你若富胜于我便罢?倘是不及我的家资,却又夺我的 
爱妾,你便该死 。”正德笑道 :“莫道公子家资不能及俺,便 
是普天下的富户,亦难及得我了 。”黄虎冷笑道 :“当家的把 
家产账薄取来,与这厮看看,方知我是真富足 。”家丁即把家 
资账薄送来。正德浏览看毕,对黄虎道 :“这些家产,却是平 
常 。”黄虎道 :“其中共有许多银子,你知道么?”正德道 : 
“知道了,现银产业未及四十万两,你帐玩器屋宇,不上二十 
 
 
 
 
 
 
 
 
 
 
 
 
 
 
白牡丹                       ・261・ 
 
万 。”黄虎道 :“只是六十万两,也就够了。尔有多少?”正 
德道:“令尊在京,家资谅有十万两。令尊的官职若使银捐纳, 
亦要用银三十万 ,合共银两不过一百万而已 。”黄虎骂道 : 
“这匹夫可恨,连吾父的官职,却也估起价来。我且问你有这 
些家产否?”正德道 :“百万家产 ,箅不得豪富 ,劝你休说 
罢 。”黄虎道 :“你当真有多少?敢如此说大话 。”正德道 : 
“若论俺的家资,就是俺的奴仆私房,亦不下数百万。大凡家 
资,须不可胜数,方为豪富。若历历可数,算不得豪富 。”黄 
虎道 :“你把我比于奴仆 !但我的家业帐簿为记,你的家业, 
现在何处?正德道:“若论百万,只俺身上所有,亦不下百万。 
何必云及家业?但不便献出,恐公子着惊 。”黄虎道 :“既你 
身上有宝,献出我看,我便输服,立送你起身。正德道 :“公 
子不要着惊 。”随将銮带脱下,解开衣襟,露出龙披,揭出龙 
眼罩,现出毫光。正德道 :“只这两颗夜明珠,价值连城,何 
止百万?”黄虎见了 ,知是天子 ,惊得目瞪口呆。暗想道 : 
“怎得与天子争风斗宝 ?”正德仍结束衣服道 :“不知不罪, 
天子游采美色,名头不好。寡人后日回京,断不说起 。”黄虎 
沉吟不语。家丁黄二向前道:“公子不闻缚虎容易纵虎难么?” 
黄虎省悟,道 :“若非黄二指点,几乎误了大事 。”即指正德 
骂道 :“你这厮敢冒称天子。众人与我押进暗房饿死 。”正德 
惊骂道 :“黄虎逆贼!谋害朕躬,难免灭族之报 。”家人不由 
分诉,把正德推进暗房,把门锁上。正德在暗房内,见并无床 
桌椅凳,四面俱是石壁 。自思朕今日死得不值 。”只是喘息。 
    黄虎入内,对范氏把禁害正德天子之事说过。范氏喜道 : 
“夫君果然做的好事,但太便宜了二贱人 。”不料内室惊动了 
一个救星 。因黄虎三年前,夺了一个贫家女子,名唤薛瑞燕, 
藏在外书房,欲行强奸,被妻知道,收为随身爱婢。薛瑞燕小 
 
 
 
 
 
 
 
 
 
 
 
 
 
 
白牡丹                       ・262・ 
 
心侍候,范氏爱之,凡珍重之物,俱付执掌。这一夜薛瑞燕闻 
知此事便设法扶伺黄虎夫妻早寝,候至更深,暗带人参到暗房 
口,细叩房门,对正德说明来意,将人参从门隙投入。正德许 
其若脱难回京,立为偏妃。 
    且说红芍药与白牡丹躲在人家,探听正德天子被擒,料必 
被黄虎所害。乃思议将首饰变卖,令人雇得轿子,星夜驰赴江 
陵府省城,投首上司救驾。赶至第四日午时,至荒郊旷野,恰 
遇定国公领铁骑兵前来。二女下轿,看是什么官员。红芍药道: 
“何不就此出首?”及定国公马到 ,二女在路旁,高声喊救。 
定国公道 :“少女嘱救,必有沉冤 。”即下马道旁坐下,唤二 
女到跟前。二女万福道 :“本该拜见,奈蒙朝廷恩封,不敢全 
礼。”定国公闻得,说是朝廷恩封,天子自有踪迹。大喜问道: 
“有何为凭?”二女呈上御书。定国公见印的是胭脂汁,不觉 
好笑道 :“真是风流天子胭脂印 。”急忙立起身问道 :“原来 
是两位夫人?在何处遇见天子?”二女道明 :“黄虎凶恶,天 
子必遭陷害。故欲赴省出首,幸遇千岁,乞早救驾 。”定国公 
大惊,便问明黄虎住址,忙取令箭,着两个老实家将,送二位 
夫人进京。金亭驿安歇,不许说出天子情由。二家将领命,随 
轿而去。 
    定国公暗恼,堂堂天子,却为女色争风,幸二女有情出首, 
不枉天子痴心。随令人往探黄虎住处,又令军马赶来。至次夜 
四更,已到黄府,悄悄围住。下令道:“若进内去,逢人便捉。 
恐其乘急 ,谋死天子。军士一齐喊呐,打入府中,冲房撞室, 
不管睡与不睡,男女尽行绑缚,犹如山崩地裂一般。黄虎夫妻, 
睡梦中惊醒。军士已打入房来,令穿了衣服,绑好黄虎。不知 
何故,共擒住男女一百二十四口,单单失去了天子。定国公在 
堂上坐下,军士押黄虎夫妻,一并跪下。黄虎方知是定国公人 
 
 
 
 
 
 
 
 
 
 
 
 
 
 
白牡丹                       ・263・ 
 
马,又暗喜帝寻不出 ,就可抵赖。即道 :“晚生乃公卿之子, 
毫无犯法,千岁黑夜里攻门掳抢,擒捉男女。王法无私,千岁 
虽然极品,家父亦不肯干休 。”走国公喝道 :“匹夫快将朝廷 
献出,饶你性命 。”薛氏叫道 :“妾知天子去处 。”军士带上 
前,黄虎睁目喝道 :“你怎敢闲话 !”薛氏便道 :“黄虎你罪 
恶重大 。”即言明天子被禁 ,以人参相救。黄虎恨养虎伤身。 
定国公大惊道 :“今经六天,岂不断送性命 !”薛氏道 :“谅 
有人参保护不妨 。” 
    即引至暗房口,军士仔细打开门进内见帝饿倒在地,星眼 
半开。定国公抱住大哭道:“陛下呵,竟如此结果 !”薛氏道: 
“不必悲伤,幸有鼻息,心头尚热,还可更生 。”定国公即扶 
到床上,令速煮稀粥,和人参灌下。且喜尚能下喉。满城文武 
官员,闻得此言,惊得精神俱无,出城伏罪,欲请进城。定国 
公令苏州府将黄虎满门押去,严禁牢狱,不许泄漏。只在黄府 
侍伏天子,一日数次,虚粥参汤调理。薛氏亦留在府。过了两 
日帝方苏醒。见定国公下泪道 :“朕岂梦中相会么?卿怎知朕 
被害,到此保救?”定国公说明元旦朝贺之事,钦天监占星后, 
逢二女出首,星夜赶来,擒捉黄虎等情。正德暗喜 :“二女却 
甚有情,不枉朕为他受苦 。” 
    再过三四日,精神已健,饮食如故,客店主送帝包裹来还, 
帝重赏令回。定国公问及王合向哪里去?正德方言,自瑞兰州 
瑞阳镇失散,至今并不知下落。 
    次日帝临堂宣苏州府文武官责问 :“黄虎陷害百姓,俱是 
府县官纵放之罪,今后倘有不法者若再询情纵放,定然将你等 
尽行处死 。”文武官一齐叩头。帝令苏州府,提出黄虎全家上 
堂。黄虎夫妻母子跪在前面,婢女奴仆,跪在后面。正德大骂 
道 :“黄虎,你平日陷害小民,已是罪不容赦。今却又欲置朕 
 
 
 
 
 
 
 
 
 
 
 
 
 
 
白牡丹                       ・264・ 
 
于死地,尔有何言可答?”黄虎无言可答,只是叩头伏罪,正 
德令武士押男女出去,尽行处斩。定国公跪奏道:“家无全犯, 
乞赦家人仆妇 。”正德道 :“前日黄虎略有悔过之心,奈黄二 
唆主,故害寡人。朕今伞斩,以为后世恶仆唆主者戒 。”众仆 
妇俱哭骂黄二媚主,害死众命。武士将黄虎一家,尽行斩了缴 
旨。正德令把黄虎首级,悬苏州城门号令,余俱掩埋,万民称 
快。正德安慰薛氏救命之功 ,俟回京必立为妃。犒了铁骑军, 
将黄虎家产籍没入官,传旨回京,不许走漏风声 。“联还要处 
死黄志昌,纵子为恶 。沿途不许惊动地方官,恐耽搁日子 。” 
定国公保驾起程。 
    正德心急欲回京 ,一路早行晚宿。非止一日,将到京城。 
文武官因先前红芍药、白牡丹至京,闻他言帝在苏州,不久即 
回京,并不言及委屈。心下俱怀疑,每日盼望。这一日闻报驾 
圣回来 ,百官齐到十里长亭跪接。正德令内监送薛瑞燕入宫, 
自己上亭谕古官道 :“朕云游日久 ,赖众卿等守国 ,其功不 
小 。”众官谢众道 :“臣等有失保驾,罪戾非小 。” 
    正德即令宣兵部侍郎黄志昌谕话。黄志昌心内大惊,想帝 
在苏州回来,即行宣召,必有不妙之事。上前俯伏候旨。帝和 
颜悦色,令平身。问道 :“闻得卿家住苏州,未知在于城内城 
外?”黄志昌奏道 :“臣住在苏州城外,离城数里。未知如何 
圣谕 。”帝问道 :“家中尚有何人?”黄志昌奏道 :“臣家中 
只有老妻媳妇,及一子名黄虎 。”帝问道 :“你子作何事?可 
守分否?” 
    未知黄志昌如何奏答,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                       ・265・ 
 
 
第 45 回 
 

凤姐自误丧黄泉 
 
    却说正德问黄志昌道 :“卿子可守分否?”黄志昌奏道 : 
“臣只此一子,满望接续书香,频书责其放荡,劝以勤诵诗书。 
谅未必守本分 。”帝道 :“你即寄书责劝,你子可定然守分。” 
黄志昌道 :“慈母每出败儿 。老妻只有一子,定是任他纵放, 
怎肯习善?定必非为 。”帝道 :“卿可谓不私其于,你子在家 
剥削小民,又敢陷害朕躬。幸得定国公往救,朕得有命回来。” 
惊得黄志昌魂不附体,免冠叩头曰:臣怎知逆子如此作恶!罪 
孽滔天。请将臣碎剐,以谢百官之恨 。”帝道 :“卿言语秉公, 
自是你子作恶 ,与卿无干 。朕已将你子满门诛戮,卿宜归原 
职 。”黄志昌闻得满门斩送,心如刀割。奏道 :“臣虽蒙圣恩 
宽,但罪臣深,乞准辞官 。”帝道 :“卿且就职,另日辞官未 
迟。”龙驾上辇回京。群臣方知天子遇害。黄志昌恐百官怨恨, 
过了月余,辞官而去不表。 
    且说正德回驾进宫,各后妃朝见请安,自有一番言语。次 
早登殿 ,百官应贺毕,左班下闪出一个金亭驿丞跪金阶奏道: 
“今有红芍药、白牡丹,现在驿中,请旨定夺 。”帝道 :“二 
女系朕梦中所得,其出首救朕有功,速宣召入宫,同享富贵。” 
只见六部官向文阁夏暗丢眼色,文阁夏当先跪下,六部官一齐 
跪奏道 :“二女曾入青楼妓馆,生不得入宫,玷辱宫闱,亦不 
得配享太庙,只宜赐府别居。陛下欲会,可从地道前往,免被 
 
 
 
 
 
 
 
 
 
 
 
 
 
 
白牡丹                       ・266・ 
 
外议天子宿娼之嫌,又杜刺客窥伺之意 。”帝不悦道 :“二女 
乃良家处女,白璧无瑕,其居室系是黄虎私宅,岂有入青楼妓 
馆之理!群臣不必多言 。”即传进二女,着内监送入宫去。 
    帝又问道 :“内监江流何在?”徐大江奏道 :“前日皇后 
要臣责究,臣已将江流拘禁天牢。”帝令当驾官宣召江流上朝。 
须臾间江流已到,当殿开了镣钮。只见江流蓬头跣足,好似枉 
死城失锁,走出的恶鬼。跪下道 :“陛下累奴婢好苦!百官俱 
道是奴婢唆使陛下云游。今幸回来,奴婢可表白一番。乃是陛 
下自欲云游,非奴婢唆使 。”帝伤感慰道 :“是朕累卿,今赦 
卿罪,仍侍寡人 。”众官齐跪奏道 :“陛下起程之后,江流自 
宜密封一二大臣,暗令人随驾,自无苏州之祸。如此险累群臣 
诛戮,罪难轻赦 。”帝道 :“此乃朕自为之。若欲斩江流,可 
斩寡人就是 。”群臣不敢多言,只得领旨。帝回宫对江流说起 
王合失散,苏州被害,江流不胜惊骇。但帝本逍遥天子,懒于 
政事。今离京日久,积案累牌,颇费文理。因此忘了李凤姐终 
身,但这且慢表着。 
    且说正德一日间临殿早朝,午门官奏道 :“启陛下,王合 
在午门外候旨 。”帝令宣进。王合进到金阶跪下叩首道 :“奴 
婢有失保驾,罪该万死 。”帝问道 :“卿一向失散何处?今怎 
知朕回来!”王合奏道 :“陛下累奴婢好苦。一路往苏、杭州, 
密通府县文官寻访圣驾。又到福建、漳泉等府,知会地方官暗 
访,欲回京,又恐百官责罪。只得在福建打探。近闻圣驾回来, 
特赶回请罪 。”江流当先跪下,众官亦一齐跪奏道 :“王合保 
驾失路,致陛下苏州被害,乞陛下诛戮 。”王合忙献出独角赦 
书道 :“现在赦书在此 。”百官又奏道 :“王合明知有罪,预 
行邀赦,理应斩首 。”正德不悦道 :“朕降赦要王合保驾,瑞 
兰州,朕自失路,与王合无干。卿等休要怪好人 。”百官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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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言,只得归班站立。惟江流不愿,奏道 :“王合曾约陛下到 
处,密书报奴婢 ,好密通大臣,令人保驾。王合竟杳无回音, 
致陛下受害,奴婢受百官谴责,皆王合所累,理合处死 。”王 
合笑道 :“圣驾失路,我本要书信寄去知会,恐公公将我满门 
杀害,故不寄信为妙 。”帝道 :“江流休怪王合,总是寡人贻 
累。若论王合难赦,你独可赦否?”江流领旨退下。帝令王合 
仍然跟驾不表。 
    且说扬州杨志仁,探知正德天子在苏州被害得救回京,即 
带着御书进京,厚赂午门官奏道 :“今有扬州民人杨志仁,带 
有御书印记,伏乞圣鉴裁夺 。”帝见而大喜道 :“快请愚兄杨 
志仁进来见朕 。”午门官本是闻宣召,今忽闻‘请’字,加倍 
小心,奔出午门外来。因员外未有官职,不便称呼,只得叫道: 
“朝廷传请大千岁进朝 。”杨员外闻得称他大千岁,心内好不 
快活。即入朝偷眼窥看;果是正德天子。不觉大喜。扬尘舞蹈, 
俯伏跪下,口呼万岁。帝下坐上前,双手扶起道 :“恩兄何必 
行此厚礼!”赐坐,杨志仁坐下绣墩,奏道 :“臣前南村回日, 
见书方知是拙妻不贤,有慢圣驾。今特来请罪,并将所拾金银 
解京,或寄扬州库藏 ,未敢擅用 。”帝道 :“王嫂女流之辈, 
何必言及 。所拾金银,卿可收用,何必奏请?但卿今日到此, 
甚慰朕心 。”传旨备筵接风。帝又对文武官说明来历道 :“杨 
志仁与朕结义甚厚 ,情胜手足 。今幸进京,众卿可陪王兄畅 
饮 。”众官方知就里。 
    君臣宴饮,酒至三巡,杨志仁离坐辞酒。帝道 :“皇兄辞 
酒,恐众官酒醉失仪 。但今日难得皇兄相会,众官失仪无妨, 
各宜尽醉方休 。”帝令内监打扫偏殿,伺候皇兄安歇。杨志仁 
奏道 :“内宫非驻足之所 。”帝道 :“朕昔在卿家,以手足相 
符,出妻相见。朕若使卿居外馆,是九五至尊,不及一布衣耳。 
 
 
 
 
 
 
 
 
 
 
 
 
 
 
白牡丹                       ・268・ 
 
卿其勿辞 。”是晚君臣散席,帝携杨志仁,同辇回宫。令小监 
小心伏侍员外,不许怠慢。 
    次早杨志仁起床 ,小监跪送洗面水,伏侍梳洗毕,茶罢, 
献上九龙筵席,珍羞百味,用银器金皿,光华夺目。说不尽皇 
家富丽。不一会帝到同饮,携杨志仁上辇,同游内宫。各宫妃 
嫔俱来献觞。至晚归,杨志仁恐住惹厌,第三早即要辞别。帝 
苦留住十余日。杨志仁奏辞,帝赐采缎宝器。沿驿回乡,灯上 
挂着“天子盟兄 。”一路上官军迎送 ,好不威风。及到家中, 
府县文武官朔望上门请安 ,好不荣耀!此乃杨志仁作善之报, 
按下不表。 
    且说山东汪如龙闻说正德天子到京,恐帝见罪,带马上京, 
贿赂午门官奏道 :“启陛下,有山东人汪如龙,带着御马,在 
午门外候旨 。”帝闻心中道 :“这匹夫可恨 ,朕前将马卖他, 
要他银子五十两,他却白送出二百二十两。今必是嫌多价,将 
马带来退还 。若使众臣知道,岂不耻笑?”即令午门官宣进。 
汪如龙进朝,认得果是卖马之人,忙拜伏道 :“山东子民汪如 
龙朝见,愿圣主万寿无疆 。”帝高声问道 :“汪如龙,你来见 
朕何为?”汪如龙奏道 :“陛下前过山东,将马寄在臣家。今 
者特带来送还 。”帝颜色转喜道 :“卿果忠诚,送马来还,难 
为卿一番辛苦 。”着武士将马牵至殿前。帝下御榻,手拍马背 
言道 :“朕与你久别,今你回来,还认得朕么?”那马见了圣 
驾 ,乱跳咆哮,好似告诉离情一般。帝令带回内厩喂养去了。 
又令赐汪如龙银五百两,锻十匹。汪如龙谢恩回家,地方官只 
道与天子有甚交,个个好不奉承。 
    闲话丢开 ,再说李凤姐闻得天子被黄虎陷害,薛氏相救, 
那红芍药、白牡丹出首,定国公保驾回京。自思薛氏、二女俱 
皆受封诰,送入宫去,料近日必来宣召。延及半载,不见首到。 
 
 
 
 
 
 
 
 
 
 
 
 
 
 
白牡丹                       ・269・ 
 
恐是天子见他微贱捐弃。忧忿交攻,积成心痛病症。请医诊脉 
调治,不曾痊愈。迨及三月余,病势益加沉重,不时晕厥。其 
兄李郎劝道 :“妹子须要保重身体,倘圣旨来召,方得进京。” 
凤姐泣曰 :“红芍药、白牡丹、薛瑞燕俱收进入宫。惟愚妹弃 
置此间,君必是负心。非愚妹当日不顾廉耻,有失名节。是昏 
君苦缠 ,无奈顺从。不意反遭见弃。想妹命亦不久在人世矣。 
乞兄念着同胞之情 ,将御书带进京去,请问昏君何故弃妹子。 
妹子虽去在九泉,地下亦得瞑目 。”李郎亦下泪道 :“愚兄听 
从入京,启奏主上,你须保重身体 。”即收拾银子包裹,叮嘱 
妻陈氏,细心照顾妹子。带了御书起程,一路雇车马赶紧进京。 
    非止一日,来到京城,亦无心玩景,寻了客店安歇。次早 
带御书 ,来到午门,说明来历,呈上御书。午门官见是御书。 
不敢耽搁,奏上金殿道 :“启上我主,今有浙江杭州府民人李 
郎求见,现有御书,伏乞我主定夺 。”将御书呈上,内监接上 
龙案,帝看过惊道 :“李郎前来,李凤性命休矣!快宣李郎进 
朝 。”午门官宣进李郎 ,俯伏金阶,帝传平身。宣上前谕道: 
“令妹着你进京,有伺怨词?不妨直奏 。”李郎奏道 :“臣妹 
子李凤因思京报,知陛下承认红芍药、白牡丹,惟有臣妹置于 
度外。遂染成心痛之疾,日夜喘息,转成重病,遂日昏迷。故 
令臣进京 ,请问为着何罪见弃。看来命在旦夕 。”帝垂泪道: 
“朕实系忘怀,怎忍捐弃之理!但你妹却亦颠倒,岂不知朕心 
意?不自进京反忧郁成病,实非朕之过。卿速回家,将你妹扶 
病进京见朕,以慰朕昔日之情 。”李郎方知帝不辜负伊妹,实 
妹无福。奏道:“臣前日进京,妹病已重,恐命难保 。”帝道: 
“倘你妹已亡,亦宜运棺入京,朕方得心愿。”李郎领旨欲退。 
帝道 :“你妹若亡,仍赐沿驿回京 。” 
    李郎退出,至客馆收拾回乡 。这里李凤姐病势日加沉重, 
 
 
 
 
 
 
 
 
 
 
 
 
 
 
白牡丹                       ・270・ 
 
陈氏因丈夫进京,真是百般劝慰,无计可施。李凤姐泣对陈氏 
道 :“奴家大数已去,深负哥嫂大恩,但奴家性命,是被昏君 
所害。哥哥若回,烦再进奏,看昏君于心何忍?”陈氏垂泪道: 
“姑娘且自忍耐,性命保重为要。万一不幸,你哥自入京,再 
奏。毋容挂念 。”凤姐再缓半日 ,痰涌而亡。陈氏哭得欲绝。 
女婢劝止,备棺椁衣衾,以贵妃礼收殓。停棺偏殿,设下灵帏。 
    那李郎一路之上早行夜宿,赶急回至家中。这一日李郎入 
得门来,方才到了偏殿之上,一见设着那灵帏,内供着李凤姐 
的牌位,大惊,抚棺恸哭道 :“贤妹呵,奄忽弃世,真正辜负 
了正德天子的圣心了!愚兄满望贤妹入宫,提携愚兄,谁知如 
今竟如此!岂不哀哉 !”那胨氏闻得丈夫哭声,忙出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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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回 
 

周元就职庆团圆 
 
    却说陈氏劝李郎道:“姑娘即死不能复生,且理正事为是。 
未知你进京见天子如何?”李郎对道 :“朝廷实是忘记,并不 
辜负。”即把天子垂泪,及令进召入京,一一陈明。“此乃妹子 
差错,与天子无干。即知天子回京,自应进京朝见,反自怨恨 
身死,岂不可伤,算来总是我们福薄,难得贵人提拔。 ” 
    陈氏令婢取水与李郎洗了手足,更换衣服。备祭礼哭莫毕, 
问陈氏道 :“妹子何日何时弃世?有什么言语?”陈氏细述前 
言。“已亡十日矣 。”到了次日 ,李郎通知府县,准备人夫运 
棺进京。合府官员,俱来祭奠。 
    李郎择了起行日子,前面具一尊开路神,逢州过府,执斧 
砍城而进,又备半付鸾驾。沿路地方官,各备人夫护送,好不 
威风。 
    闲话休题。且说一日来到京城,在西校场停棺。次日李郎 
即来午门候旨。午门官奏入金殿。帝传宣李郎入朝。李郎朝见, 
帝传平身,问道 :“卿身缟素,你妹莫非是不测么?”李郎奏 
道 :“臣未回家,妹子已死十日了。臣奉旨运棺来京,现停在 
西校场,特来缴旨 。”帝流涕道 :“你妹身死,朕之过也!未 
知临终有何怨言 。卿可实奏,不必隐匿。 ”李郎从实奏道 : 
“妹子欲请问何罪,陛下见弃?”帝又泣道 :“尔妹岂不知朕 
情重?乃不进京 ,竟忿恨亡身,是亦自误 。”即传旨光禄寺, 
 
 
 
 
 
 
 
 
 
 
 
 
 
 
白牡丹                       ・272・ 
 
备办祭筵,朕亲往西曹一祭 。”李郎辞道 :“亡妹早死,已负 
圣旨。若从行御祭,九原难当矣。”帝道 :“此乃朕略表微心, 
卿其毋辞 。”李郎谢恩,退出校场。 
    帝上辇,群臣拥驾而行,闹动了万民齐来观看。帝至演武 
厅上坐下,内侍摆了上祭筵,帝换了素袍,来到棺前,见了棺 
柩,一片伤心,掉下泪来。内侍点了香付帝,帝举香说道:“爱 
卿!朕前与卿相遇,满望百年相守。谁知竟成隔世!朕非负心, 
实为忘怀 。今朕亲自致祭,以慰幽魂。卿其有知,鉴此微忱, 
愿卿早升天界 。”赞礼官喝道 :“君无拜臣之礼。降香宣祝。” 
帝即传旨,令礼部官代拜读祝。化纸已毕,发起三声大炮,收 
下祭筵。李郎上前,叩谢圣恩。帝上辈排驾回宫,文武各回府 
不表。 
    至次早帝登殿,着钦天台定吉日,卜葬凤姐于皇陵。只见 
掌朝阁老文阁夏、尚书夏言及众官齐奏道:“李凤姐曾开酒馆, 
生不得入宫,死亦不得配合皇陵。亦不能配祀太庙。望陛下以 
国法为重 。”帝道 :“别葬无妨。只是不配祀太庙,凤姐幽魂 
何归?”夏言奏道 :“若恐凤姐幽魂无依,陛下可另建庙祀之 
可也 。”帝即降旨,就城外择地安葬李凤姐,及建庙供祀,另 
赐近地良田三十亩,以为春秋配享费用。又念凤姐恩爱,欲加 
封李郎官职,又恐李郎不谙政务。即封李郎为光禄卿,掌管筵 
席。从此李郎好不荣耀。 
    帝一日在宫,想及 :“前日李凤姐悬挂正德钱,朕即欲收 
取天下正德钱,免致妇女所污。及回朝却又忘记。以致李凤姐 
忿恨身亡。来日当尽追销溶 。”次日帝登大殿传旨 :“着天下 
十三省地方官,尽追正德钱销溶,以钞换之。敢有藏匿不献者, 
重罪不赦。”该部官领旨,通行榜文,颁告天下各省州府郡县, 
着公公催督 。所有正德钱文,缴官换钞行用,万民既无亏损。 
 
 
 
 
 
 
 
 
 
 
 
 
 
 
白牡丹                       ・273・ 
 
    圣旨下,天下纷纷缴换,地方官随即陆续奏销。且说天子 
留下十三文正德钱,适逢岁考,十三省学政,将出京时,帝每 
人密传一文 。正德嘱道 :“卿若到该省,即将此一文用去 。” 
各学政领旨,迨及考事完竣,回京面君之日,俱奏 :“钱文用 
去。”帝方对群臣道 :“朕立愿将这十三文正德钱分发十三省。 
若有人得此原钱者,朕立愿曰:‘谁人得朕钱,富裕保万年’。” 
众官等俱愿子孙富足 ,各遣人到各省访查原钱。风声一闹出, 
所有沉匿正德钱,无论原钱不原钱,谁肯献出?这十三位学政 
始悔,早知帝有此愿,即将一文留下,为镇家之宝。 
    过了几日,江流自思前日之事,甚是危险,即奏帝辞监回 
乡,帝许之。这帝自云游词京后,政事比前也觉勤紧,遇稍暇 
时,每每与红芍药、白牡丹饮宴留宿,恩赏甚厚,真是享用不 
过。杨志仁亦进京探帝几次,俱皆厚赏。一子杨廷珪,读书中 
了两榜进士。可谓富贵双全。 
    话说那山东省瑞兰州周元,自母亲病亡,即在岳父吴大材 
府中开丧,合府官员,俱来吊丧。埋葬费用,俱是由呆大材支 
持。后吴大材虽知天子回京,但因周元丁忧,不便进京,即留 
在府中 ,延请教师,教练兵书、武艺、弓马。周元用心训练, 
俱各精通。迨及是年连闰月二十七个月服阕,乃择吉日,将女 
儿吴瑞云与周元完了婚事。合卺之夕,周元真是如登天界,犹 
在梦中。是夕二人恩爱,自不必说。至三日后谢亲,好不热闹。 
庙祭王太夫人,及祖先神主。至满月后,吴大材对周元道:“老 
夫心淡功名,惟愿贤婿立身成名。今幸贤婿母服既阙,老夫欲 
与贤婿上京供职,以副圣望 。”周元道 :“此乃岳父美意,小 
婿自当从命。”吴大材即择了起行日期,收拾行装,拜别亲友。 
自有许多饯行酒席。 
    到了吉日,吴大材嘱咐家人,料理家务。翁婿带了几名家 
 
 
 
 
 
 
 
 
 
 
 
 
 
 
白牡丹                        ・274・ 
 
人,上轿起程。一路上免不得穿州过府,夜住晓行。非止一日, 
进了京城。果然乃大都会之处,四方宾客往来,商贾辐凑,六 
街三市,富丽无比。家丁寻了客寓安歇,吴大材免不得去拜同 
年,会僚友。忙乱了几日,方得闲暇。专候天子临朝面圣。 
    那一日周元问吴大材道 :“小婿未见午门 ,未知可一游 
否?”吴大材道 :“这有何难?贤婿有兴,明早老夫便引你去 
游耍一会 。”周元闻言大喜 。到次日早饭后,翁婿穿上公服, 
步行游玩,逶迤向着午门而来。 
    时正德天子,连日在宫中与白牡丹、红芍药饮酒作乐,偶 
然心绪不安,故不临朝。你道冤也不冤。亦是光禄寺命该遭殃。 
帝偶思起云游时,在周元家中吃得珍珠粥,甚是可口。即令内 
监着光禄寺卿速煮些珍珠粥,与寡人改口。”内监疑惑,问道: 
“珍珠乃坚刚极硬的物件,怎能弄成稀粥?”帝道 :“朕在山 
东时,曾吃过此物。传与光禄寺,他自晓得 。” 
    内监领旨,来到光禄寺前,叫道 :“哪一位是值日官,快 
来接旨。”只见一位官员应声出见。内监道 :“是下官值日的, 
有何圣谕 !”内监认得是光禄寺卿任忠,便道 :“任先生咱万 
岁爷圣谕,着先生速煮珍珠粥。因主上立等充饥 。”任忠大惊 
道:“公公莫不是认错否?珍珠乃坚硬之物,怎能煮得熟烂?” 
内监道 :“咱亦曾奏过 ,主上云他前在山东周元家吃过此物, 
教先生立刻煮来 。”任忠道 :“这个真是难题目 。”忙令人取 
过小珍珠,令厨司人役,快快煮来。厨司道:“只是如何煮法? 
小的从未闻见过 。”任忠道 :“朝廷既曾吃过,断非谬言。可 
取珍珠和水先煮一顿后 ,方把白米和熟,岂不是珍珠粥么?” 
厨司领命,就去把珍珠向滚水中滚了许久。内监来催取,厨司 
取珍珠与任忠嚼着,仍是坚硬。内监催迫甚急,只得将米放熟 
了,贮在碗中,内监道 :“这等刚烂不一,怎么吃得下去?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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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先生当随我缴旨 。”任忠道 :“委是任煮不烂。下官便随公 
公面君去 。” 
    二人来至驾前,将粥呈放案上。帝看过道 :“这不是珍珠 
粥 。”任忠奏道 :“此真正是珍珠粥 。”帝摇头道 :“寡人记 
得珍珠粥其汤浑浊。不得如此澄清的 。”任忠曰 :“因陛下催 
得紧急,特故取来。若得煮久,其汤自然浑浊 。”帝道 :“原 
来如此 。”因想得喉急,取起筷子,吃了一口。才入口把牙齿 
一嚼,珍珠乃极坚硬的,把牙齿一挫,几乎把牙齿挫折。痛得 
眼泪垂下,开着大口,合拢不来。停了半晌,惊得任忠,冷汗 
直淋。帝大怒骂道 :“匹夫,欲折朕牙齿 !”喝令武士,押出 
午门斩首立决,不待时刻。武士不由分说,绑出午门外。立刻 
献上首级。帝将首级发出埋葬。 
    又令内监 :“着光禄寺小心煮来,寡人重重有赏 。”内监 
再传圣旨。这光禄寺卿郑奇,吓得魂不附体。入宫奏道 :“小 
臣不知珍珠粥如何煮法?”帝道 :“朕昔在山东曾吃过,看来 
好似剖做两片的。一面是圆的,一面是平的。卿可快快煮来。” 
郑奇回光禄寺,用剪刀把珍珠剪为两半,放水煮了许久。不止 
不烂,反觉如刀割着口肉。内监又来赶催,只得把米和熟,送 
到御前 。帝道 :“不是这样 。”郑奇曰 :“正是用刀剖开 。” 
帝用箸取些珍珠和粥,放入口中,轻轻嚼着。不但坚硬,险割 
伤内唇肉。越发怒道 :“你这伙匹夫,欺朕执意不煮,武士押 
午门处斩 。”郑奇叫屈,武士绑了,才出午门,凑巧周元翁婿 
来到。吴大材忙问道 :“郑年兄何事如此?”郑奇遂把吃珍珠 
粥斩任忠 ,不知山东哪个不思量好死的 ,煮这物件,害人性 
命 。”周元暗笑,好骂母亲。说这奇话累人。忙向前道 :“大 
人放心,珍珠粥我能煮得 。”吴大材大惊道 :“贤婿不是享用 
的人,怎么能煮珍珠粥 。”周元道 :“不妨,小婿断不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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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奇大喜道:“若能救我,誓当重谢 。”即烦监斩指挥官代奏。 
指挥官进宫奏道 :“奉旨斩监郑奇。有兵部侍郎吴大材,同婿 
周元前来。周元称他能煮珍珠粥,合应奏闻 。” 
    帝大悦 。令宣吴大材翁婿进宫。传宣官出宫,宣进偏殿, 
朝见。帝传旨平身,对周元道 :“朕前受你珍珠粥之敬,朕近 
因身子不快,着光禄寺煮来。不意光禄寺欺君,倒说是朕作难, 
从无此物。幸卿来作证,方知朕非刁难 。”周元奏道 :“光禄 
卿实不晓此物,并非欺君。乞陛下恩赦。待臣煮来供奉 。”帝 
着惊道 :“如此倒是寡人屈杀任忠了?”即传旨任忠屈死,恩 
赐御葬,录用后嗣。郑奇赦其无罪。帝又问周元道 :“卿何缓 
了此时进京?”周元便把丁母忧及学习韬略武艺 ,服阕完婚, 
特来供职。帝伤感道 :“你母却亦弃世?准卿翁婿复职 。”周 
元翁婿谢恩。 
    帝又令郑奇学习珍珠粥。郑奇请吴大材翁婿至光禄寺,谢 
其救命之恩,周元就令取大麦煮用,白糖调和。郑奇方悟。不 
值几文钱,断送了大臣性命。 
    周元送至驾前。帝乃大悦道 :“正是此物 。”及至吃了几 
口,便道 :“为何不比前日之粥味美,是何道理?”周元跪奏 
道:“珍珠之粥,原不甚美。因日前正在饥饿之际,自然称美。 
及至今日醉饱之时,有何好处?”帝道 :“则不然。前日和凤 
眼鲑,今乃和糖。咸甜不一,可取凤眼鲑来下筷,自然美妙。” 
周元奏道:“和糖陛下乃嫌味甚不好,那凤眼鲑如何吃得呢?” 
帝又道 :“各人的意思不同,你等只管取来凤眼鲑 。”周元又 
奏道 :“此凤眼鲑须是大海之边方有。待臣另日取来进上 。” 
帝道 :“既然如此,且待另日取来 。”周元领旨退出。郑奇谢 
道 :“若非将军前来,便是珍珠粥斩我不着,凤眼鲑也要断送 
我的性命 。”周元同吴大材回到了客寓,令人寻取盐虫间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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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就移入了衙署。 
    过了数日盐虫间子取到。周元便再煮了大麦粥,和盐虫间子进 
上。帝初见笑逐颜开,道 :“极妙美物,今日方见 。”及至吃 
了两三口,那满口鱼腥味以及盐气,实系难尝之至。叹道:“联 
始宿饥不择食之言诚是 。”即令撤去。周元退出供职。 
    从此正德皇帝,勤修国政,风调雨顺,万民讴歌。要知后 
事须看《大红袍》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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