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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爱情契约与男权契约矛盾冲突酿成的悲剧 《孔雀东南飞》主题的另一种解读
8爱情契约与男权契约矛盾冲突酿成的悲剧 《孔雀东南飞》主题的另一种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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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契约与男权契约矛盾冲突酿成的悲剧
——
— 《孔雀东南飞》主题的另一种解读
"张丽红 (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文艺学硕士)
《孔雀东南飞》这部中国民间最伟大的 和。人在社会中自觉不自觉自愿不自愿地建立
叙事诗,之所以流传千古,震撼人心,就是 了各种契约关系:人与团体、社会和国家签署
因为它表现的主题的独特性和深刻性。它在 了一种契约——
— 社会契约;人与父母兄弟姊妹
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绝无仅有地全面展示了女 签署了一种契约——
— 伦理契约;人与丈夫或妻
性在男权统治下的爱情悲剧和人生悲剧。对 子签署了一种契约——
— 婚姻契约。契约的签立
这一悲剧主题的理解,我们不仅可从叙述角 就是要人遵守,因而,契约就是一种法律,一
度去重新解读——
— 《孔雀东南飞》是从刘兰芝 种制度,一种习俗,一种约定。生活中人与
的角度叙述了女性与男权统治的矛盾冲突, 人、人与社会的矛盾冲突实际就是各种契约的
同时我们还可以从契约关系的角度去解读——
— 矛盾冲突。作为生活反映与反应的文学,就必
《孔雀东南飞》无论是焦仲卿、刘兰芝与封 然地表现着契约的矛盾冲突。因而,从契约的
建礼教的矛盾冲突,还是刘兰芝这个女性与 角度分析研究文学就成为一种行之有效的方
男权统治的矛盾冲突,实际上都是契约与契 法。
约之间的矛盾冲突。也就是说, 《孔雀东南 《孔雀东南飞》作为我国第一部长篇叙事
飞》表层结构的各种矛盾冲突都是由深层结 诗,它的基本矛盾冲突主要是由显在的和隐蔽
构的契约间的矛盾冲突构成的。 的两种契约的矛盾冲突构成的。在 《孔雀东南
契约是由各种观念、习俗和法律构成的 飞》的文本中,有一类契约关系是很明显的:
成文或不成文的对人的约束和规定。马克思 焦仲卿与刘兰芝的婚姻契约,婚姻契约遭破坏
说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在社会中的关系 后重建的婚姻契约,重建的婚姻契约被破坏后
就是契约关系,因而,人就是契约关系的总 建立的黄泉之约。但这些契约的建立和破坏并
不是后一个契约破坏前一个契约,而是被另 时,刘母的惊骇和质问的那段话是颇能说明
外一种力量推动着的。这另外一种力量也来 问题的: “阿母大拊掌: ‘十三教汝织,十
自于契约。这类契约是由两种极为隐蔽的矛 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十七
盾着的内容构成的:一是刘兰芝这个女性在 遣汝嫁,谓言无誓违。汝今何罪过,不迎而
内心中与自己美好的理想签立的爱情契约; 自归?’”刘母的惊骇在于,她是按封建礼
一是封建社会强行给刘兰芝和焦仲卿签立的 教的规范来塑造女儿的,这样做的目的就是
男权制契约。前一种契约是小契约,后一种 要符合男性的要求,既然被丈夫休回家,就
契约是大契约;前一种是女性的,后一种是 是女儿没能符合男性的要求;刘母的惊骇还
男权制的;前一种是属于人的自由的,后一 在于,女儿不符合男性的要求就是不符合社
种是属于社会对人的规定的;前一种契约是 会的规范,就是一种大逆不道,因而也是一
只存在刘兰芝的内心中因而是隐蔽的,后一 种耻辱。由此可见,在男权制的社会中,根
种契约好像自古以来就天经地义地存在着因 据男性的规范、标准、价值尺度来塑造女
而是更隐蔽的。 《孔雀东南飞》的矛盾冲突 性,已经成为一种统一的价值观念。这种统
正是由这种隐蔽的女性的小契约和同样隐蔽 一的价值观念就成为一种虽然不成文但却是
的男权制大契约的矛盾冲突构成的。也就是 不可动摇的人人必须遵守的契约:女性就是
说, 《孔雀东南飞》的最基本的矛盾冲突是 为男性而存在的。在这种契约的统摄下,不
刘兰芝这个女性的自由追求与焦母及焦仲卿 仅男性按男性的尺度塑造着女性,即使是女
男权思想意识的矛盾冲突。 性也要自觉地按男性的尺度塑造女性自己。
《孔雀东南飞》开篇就展示了刘兰芝与 刘家让刘兰芝学习 “织素” “裁衣”和 “弹
焦仲卿的婚姻契约及他们对这一契约的维 箜篌” “诵诗书”,并不是要使刘兰芝成为
护。在刘兰芝和焦仲卿的婚姻契约中,签约 一个思想、精神、个性更丰富的女性,而是
者当然是刘兰芝和焦仲卿双方,但从女性的 要塑造成一个更符合男性需要的女人,只有
角度看,实际上的签约者是刘兰芝,而立约 这样的女人才能找到更好的人家。刘兰芝是
者却是焦仲卿。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婚姻契约 刘家按照男权社会对女人的规范而塑造出的
呢?从刘兰芝向焦仲卿的倾诉和抱怨中,我 理想女人形象。但是,刘兰芝对此却有着自
们得知,这种婚姻契约完全是按男人的思想 己的独特的不同于男性规范的理解,她认为
和利益建立的,而全然没有考虑到作为女性 自己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
的爱情和人的自由。男权制的婚姻制度对女 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是这样一
性来说是一种先在的契约,这种契约规定女 个会女工、懂艺术、通诗书、有才学、有情
性无条件地服从男性。这是在女子未出嫁时 感的女性,是应该有自己理想的爱情的,是
就预先形成的习俗和法律。在男权制婚姻契 理应得到丈夫疼爱的,是理应拥有一种美满
约中,女子一当出嫁,就被迫与这种男权制 甜蜜的婚姻生活的。在刘兰芝的婚姻观里,
契约签约。在男权制契约的规定下,无数的 是有着女性的自由意识与爱情追求的,她认
女性埋葬了自己的人生自由和爱情自由。而 为她所签署的是有着和男性几乎一样地位的
在封建社会,不仅女性的婚姻契约是按男性 女性自由的爱情契约,所以她要求摆脱封建
的需要设立的,即使是女性本身也是按男人 礼教的束缚而获得人性的自由,要求挣脱女
的需要设计的。在男权制的社会中,女性一 性作为男性的附庸而获得爱情的自由,要求
出生就与男权制签立了被男性统治的契约, 挣脱女性作为婆家劳动工具的限制而获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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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兰芝说话,在维护刘兰芝的利益,或者说 权契约的维护者,成了他们婚姻契约的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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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维护他和刘兰芝的爱情,而实际上,他是 者。
站在男权的立场上,维护他作为男人的自己 焦仲卿在既不忍自己的妻子离去,又无力
反抗母命驱遣刘兰芝的矛盾中,以男权契约 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
撕毁了婚姻契约,但焦仲卿为了维护自己的 转移。”在这之后,我们看到刘兰芝这个签
男权利益,又与刘兰芝重新签署了一份契 约者,为了履行这份契约而进行的反抗、挣
约。这是被破坏了的婚姻契约的重建。焦仲 扎 , 她 一 再 强 调 “兰 芝 初 还 时 , 府 吏 见 丁
卿试图以婚姻契约的重建来维护他的男权利 宁,结誓不别离。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
益。在送别妻子之时,焦仲卿对刘兰芝说: 奇”,拒绝了县令和太守的求聘。但是,最
“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不久当归还, 终她迫于重重的压力,无奈地违弃了这份契
还必相迎取。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 约,但那是被逼迫的结果,刘兰芝无力抗争
这份契约的立约者当然是焦仲卿,但这个立 这种无所不在的男权制。因而,违约的罪责
约者自己也并不清楚究竟有没有能力重新把 在男权制的思想意识,而不在刘兰芝。
刘兰芝迎娶回门。他虽然是诚心与刘兰芝立 作为立约者的焦仲卿,并没有采取积极
约,但如何践约什么时候践约他并不明了。 的行动来践行这份契约,只是在得知刘兰芝
因此,这份契约虽然真诚,但从它立约之 违约之后,他才 “因求假暂归”,才匆匆忙
始,就已经显露出它的脆弱,它的空洞,它 忙来和刘兰芝见面。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曾为
的不堪一击,它的随时可能被毁。焦仲卿只 践约付出过任何努力,仍然要讥讽、嘲弄、
是出于自己的需要与刘兰芝重新签署了这份 羞辱刘兰芝: “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
契约,因为刘兰芝被驱遣之后,他就已经不 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
再是刘兰芝的丈夫,他没有能力再约束刘兰 并进一步嘲弄地说 “卿当日胜贵”,为什么
芝了。而在订立这份契约之后,刘兰芝还有 呢?这正是他作为一个男人所不愿看到也不
可能属于他,这是他的男权制思想不自觉地 能看到的,因为刘兰芝是曾经属于他的,而
在左右着他的言行,或者说男权制思想已经 现在她即将有一种别样的生活,这个女人离
成为了他的无意识,驱使他必须以某种方式 开了自己,居然还能够过得那么好,这正是
将已经不属于他不再受他约束的刘兰芝再次 他的男权制思想无法容忍的。这份重新建立
归属于他。 的婚姻契约的被毁弃,表面看来,是刘兰芝
作为这份契约的签约者,刘兰芝虽然疑 违背了诺言,是契约的破坏者,但实际上,
虑重重: “勿复重纷纭。往昔初阳岁,谢家 焦仲卿才是契约实际的破坏者。是焦仲卿不
来贵门。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昼夜勤 能履行自己的承诺,没有力量再迎娶刘兰
作息,伶俜萦苦辛。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 芝,才造成了刘兰芝的被逼再嫁。焦仲卿不
恩;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但她还是 检讨反思自己的不能践约,反而讥讽刘兰
签署了这份契约。在刘兰芝的内心中,虽然 芝,把破坏契约的责任推卸给刘兰芝,这就
她并不满意焦仲卿的男权思想,更不满意焦 再一次地暴露出焦仲卿严重的男权思想。
母的封建家长制观念,但是,她还是不愿意 在重新建立的婚姻契约被毁弃之后,焦
被休回家,因为那对她来说是耻辱,对她的 仲卿与刘兰芝又签署了一份黄泉之约,这一
家庭来说也是耻辱。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焦 份契约的立约人依旧是焦仲卿,签约人依旧
仲卿了。因此,当焦仲卿再次重申这份契约 是刘兰芝。当刘兰芝再嫁已成事实,焦仲卿
“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 当着刘兰芝的面愤而提出 “吾独向黄泉”,
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时,刘兰芝明知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要去死,而是对刘兰芝的
自己被迎还的希望非常的渺茫: “我有亲父 谴责和施压,是对刘兰芝羞辱之后的激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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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 词,是对刘兰芝的再嫁无力改变的恐吓之
怀”,但她仍在极力地维护这一契约: “感 词,也是在表达自己的极度失望和悲凉。因
君区区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君当 此,尽管焦仲卿是黄泉之约的立约人,但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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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卿的履约却是被动的迟缓的不情愿的。他 那样的震撼人心。
是 在 得 知 刘 兰 芝 践 约 之 后 , “心 知 长 别 男性的婚姻契约是男性思想意识和价值观
离”,而且是 “徘徊庭树下”,然后才 “自 念的固定化形式,当男性成为统治阶级时,男
挂东南枝”的。他的践约是在刘兰芝践约之 性就把统治女性的权力变为社会的大契约,男
后,那是因为,他已无力改变这份契约,就 权统治就成为社会的意识形态。这种社会的大
只能去践行这份契约了。这份黄泉之约带给 契约和社会的意识形态就必然转化成为社会每
他的是 “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 一个成员包括被统治阶级女性的思想意识和价
庭兰”的恐惧象征,但他又无法违背自己订 值观念。刘兰芝的爱情悲剧和人生悲剧极为深
立的契约,所以他 “长叹空房中”, “转头 刻地反映了女性是如何以男权的思想意识和价
向户里,渐见愁煎迫”,最终只能无奈地履 值观念来看待女性自身的。不仅焦母、刘母、
行自己订立的契约。 刘兄,即使是被害者刘兰芝这个女性本身也深
从实际上看,刘兰芝才是黄泉之约的立 受男权制思想意识和价值观念的影响。
约者。因为尽管她已被驱遣回家,但她还在 焦母,在焦仲卿、刘兰芝的悲剧中扮演重
绝望中抱有一丝希望:渴望丈夫能实践他的 要的角色。她是社会大契约的维护者,是焦仲
誓言,能履行他的契约——
— 真的来重新迎娶 卿、刘兰芝小契约的破坏者。但是,焦母对焦
她,焦仲卿是她绝望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但 仲卿与刘兰芝婚姻契约的破坏,不是因为 “刘
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能给她帮助、理 兰芝无子,所以酿成婆媳间的矛盾”;不是因
解的人,却在她身心疲惫之时雪上加霜,不 为 “刘兰芝抢夺了本来属于她的儿子对她的
仅没有对她的苦难予以一丝一毫的慰藉,送 爱”;不是因为 “焦母处于更年期,心理失
给她的只是严厉的讥讽、嘲弄、羞辱,这个 衡”;也不单单是焦母作为封建家长制的专
男权制社会没有给刘兰芝这样一个具有女性 权。焦母之所以驱遣刘兰芝,是因为刘兰芝作
意识的女子留下任何的生存空间。所以她愤 为男权制社会中的一员,她的女性思想观念与
慨而又凄凉地告白: “何意出此言!同是被 男权制思想观念形成鲜明的对抗,而焦母作为
逼迫,君尔妾亦然”,然后毅然地签署了这 男权制社会契约的签约者,男权制思想观念已
份黄泉之约、死亡之约: “黄泉下相见,勿 经渗入她的骨髓,左右她的言行、意志。所
违今日言。”刘兰芝的签约是如此的果决, 以,她是根据自己的人生经验、人生阅历和社
她的履约也是决绝的, “我命绝今日,魂去 会对女性的规定来衡量刘兰芝的。当时的社会
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刘兰 是封建礼教形成并趋于完善的时代,儒家学者
芝的立约和践约是要证明自己的人格,但 们制定的各种礼法作为规范妇女生活行为的标
是,那里面还深深地包含着这个女性对焦仲 准——
— 刘向的 《列女传》、班昭的 《女诫》竞
卿这个男性的失望,对爱情的失望,对这个 相推出,使得男尊女卑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男权制社会的失望。因此,刘兰芝的死不是 女性作为 “第二性”,是没有个性、没有自我
为了殉情,如果是为了殉情她在被驱遣之后 意识、没有自身价值的,一切都听命于丈夫、
就应该选择这条道路;如果是为了殉情,她 长辈、社会的,这种传统的女性形象才是焦母
在被迫改嫁之后就应该想到死,刘兰芝是在 心目中理想的儿媳妇形象。而刘兰芝却不是惟
受到丈夫的羞辱、嘲弄之后,改嫁的新婚之 丈夫之命是听的女子,不是对婆婆低眉顺眼委
夜才愤而去死的。刘兰芝要用死来证明自己 曲求全的女子,不是甘愿做男人附庸的女子,
的清白,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的尊 而是有着女性意识的女子,她敢于抱怨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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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 出 “徒 留 无 所 施 ” “及 时 相 遣 归 ” 的 要 有考虑刘兰芝的丈夫和婆母有什么过错,而
求。这样的女性形象与焦母心中的理想的儿 只是直接问罪于女儿,说明刘母深受男权制
媳妇形象相去甚远,所以她当然会认为刘兰 思想意识的影响。但刘兰芝毕竟是她的爱
芝 “无礼节” “举动自专由”,当然会 “失 女,所以,她在得知刘兰芝与焦仲卿的约定
恩义”、 “久怀忿”。焦母作为男权制契约 之后,还能够站在女儿的立场上,为女儿拒
的签约者,她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当 绝县令与太守的求聘进行辩护: “贫贱有此
然会和刘兰芝——
— 这个有女性意识的女子产 女,始适还家门。不堪吏人妇,岂合令郎
生激烈的矛盾,从而坚决地将她驱遣回家。 君?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然而,她
刘兄,在焦仲卿、刘兰芝的爱情悲剧中 毕竟是男权制社会中的一员,她认为女儿被
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他也是男权制契约的 休在家毕竟不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所以,在
维护者。在刘兰芝被休回家之后,在她两次 得知女儿已经答应嫁给太守之子时,明知女
拒嫁之后,刘兄变得 “怅然心中烦”,因为 儿是不情愿的,还是强调了 “适得府君书,
有一个被休回家的妹妹,是有损于自己的家 明日来迎汝。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
声门楣的。虽然汉代之时,女子有再嫁的自 由原来的刘兰芝婚姻契约的维护者,转变为
由,但 “再嫁”和 “被休”是两种完全不同 男权制契约的维护者,转变为刘兰芝婚姻契
的概念,被休意味着这个女子不被夫家所 约的破坏者。
容,被休意味着这个女子的某种缺憾,而再 作为封建社会成员中的个体,从他降生
嫁则完全不同。所以,刘兄不耐烦地劝说刘 伊始,就已经与当时的封建社会、男权制社
兰芝 “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 会订立了一份契约,立约者是那个男权制社
君,否泰如天地”,他的侧重点在于这一次 会的社会体制,不仅刘兰芝和焦仲卿是签约
改嫁 “足以荣汝身”,如果刘兰芝这一次真 者,焦母、刘兄、刘母等也是这一契约的签
的嫁给了太守之子,说明刘兰芝还是具备了 约者,也要受制于这一契约。更为可怕的
社会所认同的礼仪教养的,这是一件让刘兰 是,这一契约的悲剧性人物刘兰芝的思想也
芝很荣耀的事,所以他劝说妹妹 “不嫁义郎 深受这一契约的限制。尽管刘兰芝是无罪被
体,其往欲何云”,可见,刘兄并不是一点 遣,但作为男权制社会统治下的一员,这种
不讲理之人,并不是不爱自己的妹妹,妹妹 男权制思想已经沉积为每个人的无意识,她
有一个好的归宿,也是他的愿望。只是,作 还是时时感受到男权制思想的逼迫。刘兰芝
为男权制社会中的一员,他必须奉行着他与 这个女性本身并无任何过错,是男权思想使
男权制社会所签署的契约关系,按照社会的 她有了过错,并使她自己也感到有了过错,
通行习俗、体制来行事,忠实地履行着自己 她 被 休 时 感 到 “本 自 无 教 训 , 兼 愧 贵 家
的契约约定,因而,只能做刘兰芝与焦仲卿 子”,到家后觉得 “进退无颜仪”,男权制
婚姻契约的破坏者,这不是由他个人所能决 思想使这个被害的女性也以男权制的思想衡
定的,是社会赋予了他这样一种使命,他别 量自己的行为。由此可见男权制的契约是无
无选择。 所不在的大契约,这契约虽然没有明文列
刘母,也在焦仲卿、刘兰芝的悲剧中扮 出,社会成员也没有正式的签约手续,但这
演着一定的角色,她同样是男权制契约的维 契约却是天经地义地存在的。在刘兰芝与焦
护 者 。 在 见 到 兰 芝 不 请 自 回 时 , 她 “大 拊 仲卿互相签约的小契约——
— 婚姻之约之前,他
掌”,是如此的惊讶、吃惊,没想到自己的 们就已经与当时的男权制社会签立了一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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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会被驱遣回家,因为刘兰芝是符合封建 质存在但却不显性的社会契约,它对刘兰芝
礼教要求的,这样的女子被休回娘家,她当 的爱情契约、对刘兰芝与焦仲卿的婚姻契约
然惊恐万状,她当然会 “大悲摧”。刘母没 构成了极大的威胁与破坏,大契约是要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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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 《将进酒》的章法
小契约的,小契约是敌不过大契约的。 飞》的悲剧不是封建礼教、封建家长制对焦仲
男权制的社会大契约破坏了刘兰芝爱情 卿、刘兰芝爱情的无情摧残,也不是焦仲卿与
的小契约,又破坏了焦仲卿与刘兰芝重建的 刘兰芝迫于封建礼教的压力双双殉情的悲剧。
婚姻小契约,正是这个大契约对小契约的破 而是在男权制社会中,社会成员作为隐性的签
坏最后又迫使刘兰芝和焦仲卿建立和履行了 约者,他们必须履行男权制契约的约定,违背
黄泉之约。 《孔雀东南飞》由这种大契约对 这一契约就必将受到惩罚,无论签约者的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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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契约的破坏构成了一种深层结构,正是由 求、行动多么具有进步性,多么符合人性的要
于这种深层结构各种契约关系代表的两种思 求。 《孔雀东南飞》展示的就是各种契约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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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意识的互相碰撞、挤压、撕扯,最后才导 下的人生悲剧、爱情悲剧、婚姻悲剧。
致 了 刘 兰 芝 与 焦 仲 卿 的 悲 剧 。 《孔 雀 东 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