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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法 吉 尔 • 德 勒 兹 ----- 著
NIETZSCHE
|
王 绍 中 ----- 译 黄雅 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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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 U

Deleuze
尼
采
Gilles
 g

尼采的 生 平
尼采的 哲 学

作 品 中 的 主 要 角 色 -5/

尼采历年作品-心

尼采文摘 -«

哲学家是什么？ - 71

二 、 狄 奥 尼 索 斯 哲 学 家 - S5

三 、 力量与权力意志

四、 从虚无主义到蜕变
五、 永恒回归_/27

结 论 ：论 疯 狂

参考书目
尼采的生平
 尼采的生平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第 一 卷 始 于 三 个 变 形 ：“精

神 如 何 变 成 骆 驼 ，骆 驼 如 何 变 成 狮 子 ，到 最 后 獅 子 如 何

变 成 孩 子 。”骆 驼 是 驮 重 的 动 物 ，它 背 负 着 既 定 价 值 ，那

些 教 育 、道 德 及 文 化 的 重 担 。沙 漠 中 ，胳 驼 背 负 着 这 些 重

担 ，然 后 转 变 为 狮 子 ：狮 子 打 破 雕 像 ，践 踏 重 担 ，批判一

切 既 定 价 值 。最 后 ，獅 子 变 成 孩 子 ，也 就 是 说 变 成 了 游 戏

(J e u ) 与 新 开 始 ，他 是 新 价 值 及 新 评 价 原 则 的 创 造 者 。

尼采认为这三个变形同时也意味着其作品的不同时刻，

以 及 他 生 命 与 健 康 的 不 同 阶 段 。 当 然 ，三 者 的 划 分 是 相 对

的 ：狮 子 已 经 出 现 在 骆 驼 的 身 上 ，孩 子 也 在 狮 子 当 中 ；而

在孩子身上有着悲剧的结局。

1 8 4 4 年 ，弗 里德 里希 • 威廉 •尼 采（Fr6d6ric Guillaume

3
尼 采

Nietzsche) 出 生 于 洛 肯 镇 （R o e c k e n )，位 于 图 林 根 的 一

个 地 区 ，隶 属 于 普 鲁 士 王 国 。母 系 跟 父 系 一 样 ，都是路德

教 派 的 牧 师 家 庭 。尼 采 的 父 亲 也 是 牧 师 ，个性敏感 而富 有

教 养 ，1 8 4 9 年 过 世 ，由 于 脑 炎 或 中 风 的 缘 故 ，死于脑软化

症 。随 后 ，举 家 搬 迁 至 瑙 姆 堡 （N a u m b u r g )，尼采与妹妹

伊 丽 莎 就 在 一 个 由 女 性 围 绕 的 环 境 中 成 长 。尼采是一位

天 才 儿 童 ，他 幼 年 时 期 所 撰 写 的 论 文 、所 谱 写 的 乐 曲 至 今

仍 保 留 着 。在 教 育 方 面 ，他 首 先 在 普 夫 达 （P f o m ) 受 教 ，

继 而 去 了 波 昂 与 莱 比 锡 。在 神 学 与 语 义 学 （philologie) 之

间 ，他 选 择 了 后 者 。但 是 ，透 过 叔 本 华 （Schopenhauer)

那 种 “孤 独 思 想 家 ”“个 人 思 想 家 " （penseurprivd) 的意

象 ，哲 学 已 经 令 他 着 迷 。 由 于 尼 采 在 语 义 学 上 的 成 就 [ 包

括 他 对 泰 奥 格 尼 斯 （Theognis) \ 西 蒙 尼 德 （Simonide) 12 、

第 欧 根 尼 • 拉 尔 修 （Diogfene Laerce ) 3 等人 的研 究] , 1 8 6 9

年 ，瑞 士 巴 塞 尔 （Bile) 大 学 任 命 他为 语 义 学 教 授 。

尼 采 于 莱 比 锡 结 识 了 瓦 格 纳 （W a g n e r ), — 段过从 甚

密 的 交 谊 由 此 展 开 。 此 时 ，瓦 格 纳 住 在 瑞 士 琉 森 郊 外 的

特 里 布 森 （Tribschen)。 如 同 尼 采 所 说 的 ，这 是 他 生 命 中

1. 泰 奧 格 尼 斯 ，公 元 前 6 世 纪 古 希 腊 挽 歌 体 诗 人 。—
— 译者注
2. 西 蒙 尼 德 ，公 元 前 6 世 纪 中 叶 至 5 世 纪 中 叶 古 希 腊 抒 情 诗 人 。.~• 译 者 注
3. 公 元 3 世 纪 古 罗 马 诗 人 、文 献 汇 编 家 、传 记 作 家 ，古 代 哲 学 重 要 史 料 《名哲
言 行 录 》编 纂 者 。一 译 者 注

4
 尼采的生平

最 美 好 的 时 刻 之 一 。 当 时 瓦 格 纳 年 近 6 0 岁 ，第 二 任 妻 子

柯 西 玛 （C o s i m a ) 才 刚 满 3 0 岁 。柯 西 玛 是 作 曲 家 李 斯 特

( Liszt) 的 女 儿 ，为 了 瓦 格 纳 ，她 与 音 乐 家 汉 斯 • 冯 • 彪

罗 （Hans von Biilow) 离 婚 。朋 友间 有时以希腊神话人物

为 喻 ，叫 她 雅 莉 安 （Ariane)，暗 示彪 罗就 像是雅 典王子忒

修 斯 （T h 彳s6e )、瓦 格 纳 是 酒 神 狄 奥 尼 索 斯 （Dionysos) 、

尼 采 在 此 碰 到 了 一 种 情 感 模 式 （sch^ne affectif)，他身处

其 中 ，并 越 来 越 如 鱼 得 水 。美 好 的 日 子 绝 非 一 无 阴 霾 ，尼

采 时 而 感 到 不 快 ，认 为 瓦 格 纳 利 用 他 ，剽窃 他关于 悲剧的

概 念 ；他 时 而 陶 醉 其 中 ，认 为 在 柯 西 玛 的 协 助 下 ，他将助

瓦 格 纳 臻 乎 真 理 的 境 界 ，而 这 是 瓦 格 纳 单 凭 己 力 所 无 法 发

现的。

由 于 巴 塞 尔 大 学 的 教 授 职 位 ，尼 采 成 为 瑞 士 公 民 。
1 8 7 0 年 普 法 战 争 期 间 ，他 担 任 医 护 兵 （ambulancier)。这

期 间 ，尼 采 甩 去 了 他 最 后 的 “重 担 ”：也 就 是 民 族 主 义 ，

以 及 对 俾 斯 麦 与 普 鲁 士 政 权 的 好 感 。他 无 法 再 赞 同 文 化 等

1 . 根 据 希 腊 神 话 ，雅 典 人 与 克 里 特 国 王 米 诺 斯 结 怨 ，为 平 息 怒 气 ，须定期送上
童 男 童 女 献 给 迷 宫 怪 物 米 诺 陶 洛 斯 ，雅 典 王 子 忒 修 斯 自 愿 牺 牲 。米诺斯公主
雅 莉 安 爱 上 忒 修 斯 ，遂 暗 中 协 助 ，给 了 他 一 团 线 及 一 把 剑 ，忒 修 斯 便 用 剑
杀 死 怪 物 ，用 线 走 出 迷 宫 。雅 莉 安 登 上 雅 典 人 船 只 ，随 忒 修 斯 离 去 ，途经纳
克 索 岛 ，忒 修 斯 梦 见 酒 神 狄 奥 尼 索 斯 ，酒 神 称 己 与 雅 莉 安 订 婚 ，若不将她留
下 ，将 降 下 无 尽 灾 难 ，一 向 敬 神 的 忒 修 斯 害 怕 神 迁 怒 于 他 ，无奈地将哀伤的
雅 莉 安 留 在 岛 上 。参 见 古 斯 塔 夫 • 施 瓦 布 ：《希 腊 的 神 话 和 传 说 > , 南 京 ：译
林 出 版 社 ，2 0 1 0 年 。—
— 译者注

5
尼 采

同 于 国 家 ，也 不 认 为 军 事 上 的 胜 利 对 文 化 具 有 什 么 意 义 。

此 刻 ，他 对 德 国 的 蔑 视 已 经 显 露 ，他无法继续以德 国人自

居 。在 尼 采 身 上 ，放 弃 旧 信 仰 并 没 有 造 成 一 种 危 机 ，导致

危 机 或 断 裂 的 ，毋 宁 是 一 个 新 观 念 的 启 发 与 展 现 。放弃不

成 为 他 的 问 题 。我 们 没 有 什 么 必 要 去 怀 疑 尼 采 在 《瞧 ！这
个 人 》（五 中 所 说 的 ，尽 管 他 来 自 牧 师 家 庭 ，无

神 论 （l’
a t h m m e ) 对 他 而 言 才 是 自 然 而 然 的 、本 能 的

( instinctif)。不 过 ，尼 采 开 始 越 来 越 孤 独 。

1 8 7 1 年 ，他 写 作 《悲 剧 的 诞 生 心 / 这
7>^以;>),真正的尼采就从瓦格纳与叔本华的面具底下透

显 出 来 。文 献 学 界 对 此 书 评 价 不 佳 。尼 采感 受到 自 身 与 周

遭 关 系 的 不 合 时 宜 （l’
intempesdf) , 理 解到 个 人 思 想 家 与

公 立 教 授 （professeur public ) 身 份 间 的 扞 格 。在 1 8 7 5 年
出 版 的 《不 合 时 宜 的 沉 思 》（ )

第 四 卷 “瓦 格 纳 在 拜 鲁 特 ”（W a g n e r i B a y m u h ) — 书当

中 ，他 对 瓦 格 纳 的 不 以 为 然 终 于 明 确 地 表 露 出 来 。 尼采

出 席 了 拜 鲁 特 音 乐 节 的 开 幕 ，当 中 他 所 感 受 到 的 游 艺 会

式 氛 围 、官 方 的 排 场 、发 表 的 言 论 ，以 及 老 皇 帝 1 的莅临

等 ，这 一 切 都 让 尼 采 作 呕 。朋 友 们 从 文 章 中 所 看 到 的 则 是

尼 采 的 转 变 ，纷 纷 对 此 感 到 惊 讶 。尼 采 开 始 对 实 证 科 '7,

1 . 指 威 廉 一 世 （Wilhelm I, 1797— 1888)，18 61年起担任普鲁丨制I , IH7 I

年德国统一后即位首任德意志帝国皇帝至逝世为止。—
— 泽六II

6
 尼采的生平

物 理 学 、生 物 学 及 医 学 越 来 越 感 兴 趣 。 他 的 健 康 出 现 问

题 ：头 痛 、 胃 痛 、眼 疾 ，以 及 言 语 障 碍 。他 停 止 了 教 学 工

作 。“疾 病 将 让 我 慢 慢 解 脱 ：它 为 我 免 去 了 断 然 的 决 裂 ，以

及 所 有 激 烈 而 艰 难 的 举 措 ，疾 病 赋 予 我 彻 底 改 变 一 切 习 惯

的 权 利 。” 正 如 瓦 格 纳 对 于 具 有 教 授 身 份 的 尼 采 是 一 种 补

偿 ，瓦 格 纳 症 （丨
e w a g n& isme) 也随着尼采教职的告终而

退去。

■
k

多亏了他最忠实又最聪明的朋友奥瓦贝克\ 1878年

尼 采 才 能 获 得 一 份 抚 恤 金 ，从 此 展 开 了 浪 迹 天 涯 的 生 活 ：

— 道 影 子 （o m b r e )、简 单 住 所 的 房 客 ，寻 找 着 宜 人 的 气

候 ，瑞 士 、意 大 利 及 法 国 南 部 ，尼 采 的 足 迹 从 一 处 踏 到 另

— 处 。 时 而 孤 单 一 人 、时 而 成 群 结 伴 （玛 尔 维 达 • 冯 • 梅

森 堡 12 , 也 曾 是 瓦 格 纳 的 支 持 者 ；彼 得 • 加 斯 特 3 , 尼 采 的 学

1 . 法 兰 兹 • 奥 瓦 贝 克 （ Franz Camille Overbeck ，1837— 190 5)，德 国 神 学 家 ，

尼 采 于 巴 塞 尔 大 学 的 友 人 。一 译 者 注
2. 玛 尔 维 达 • 冯 . 梅 森 堡 （ Malwida von Meysenbug，1816 — 1903 )，德 国 作
家 。----译者注
3. 彼 得 • 加 斯 特 （ Peter C ast ) , 本 名 约 翰 • 科 斯 利 兹 （ Johann Heinrich
Kselitz, 1854— 1 9 18 )，德 国 作 家 及 作 曲 家 ，彼 得 • 加 斯 特 是 尼 采 为 他 所 取
的 名 字 。一 译 者 注

7
生 ，也 是 尼 采 认 为 可 以 取 代 瓦 格 纳 的 音 乐 家 ；保 罗 • 瑞 、

他对自然科学的兴趣及对道德问题的探究与尼采志同道

合 ）
。尼 采 偶 尔 回 到 自 己 的 瑙 姆 堡 老 家 。在 意 大 利 苏 连 多

( Sorrente) , 尼 采 最 后 一 次 见 到 瓦 格 纳 ，此 时 ，瓦格纳变

得 既 民 粹 主 义 又 虔 诚 。 1 8 7 8 年 ，尼 采 出 版 《人 性 的 、太

人 性 的 謂 似 ' « ) , 他 火 力 全 开 ，展开对价

值 的 批 判 ，开 启 了 他 的 “狮 子 时 期 ”。朋 友 们 无 法 理 解 尼

采 ，瓦 格 纳 攻 击 他 。特别是 他 病 得 越 来 越 重 ，“不 能 阅 读 ！

除 了 极 少 数 的 情 况 ，不 能 写 作 ！不 与 人 来 往 ！不 能 听 音

乐 ！” 1 8 8 0 年 ，尼 采 描 述 了 他 当 时 的 状 态 ：“无 休 止 的 疼

痛 ，每 天 好 几 个 小 时 持 续 处 于 有 如 晕 船 般 的 状 态 ，局部的

瘫 痪 让 我 言 语 困 难 ，还 有 几 次 猛 烈 的 发 作 ，让我暂 时忘 掉

这 些 。最 近 的 一 次 ，我 呕 吐 了 三 天 三 夜 ，但 求 一 死 ……如

果 你 们 容 许 我 描 述 没 完 没 了 的 这 一 切 ，还 有 头 部 及 眼 睛 持

续 而 剧 烈 的 疼 痛 ，以 及从 头 到脚 全身 瘫 痪的 感觉。”

在 怎 样 的 意 义 上 ，疾 病 — 甚至疯狂— 出现在尼采

的 作 品 里 头 ？ 没 有 ，尼 采 未 曾 从 中 获 得 灵 感 来 源 ，尼采

未 曾 将 哲 学 视 为 可 以 从 痛 苦 、不 适 或 焦 虑 当 中 发 展 的 —
虽 然 哲 学 家 、尼 采 眼 中 的 哲 学 家 ，总会 受尽超 乎寻常 的痛

苦 。 然 而 ，他 也 不 把 疾 病 视 为 一 种 从 外 在 而 影 响 4 体

1•保罗•瑞 （ Paul Ludwig Carl Heinrich R& , 1849— 丨<)0丨>•鵃IkMVt# 及fl

家。—
— 译者注
 尼采的生平

客 体 （corps-objet) 及 脑 部 一 客 体 （cerveau-objet ) 的

事 件 。经 由 疾 病 ，他 所 看 到 的 毋 宁 是 关 于 健 康 的 一 种 观

点 ； 而 透 过 健 康 ，则 看 到 关 于 疾 病 的 一 种 观 点 。“在疾

病 当 中 ，观 察 更 健 康 的 概 念 、更 健 康 的 价 值 ，然 后 反 过

来 ，从 一 个 富 足 、饱 满 、安 稳 生 命 的 高 处 ，俯 视 衰 败 本

能 （l’
instinct de decadence) 的 隐 蔽 作 用 。这就是 我最经

常 自 我 训 练 的 练 习 … …” 对 思 想 主 体 （le sujet pensant)

而 言 ，疾 病 既 非 一 种 动 机 （mobile) , 亦 非 一 种 思 想 的 对

象 ：疾 病 毋 宁 涉 及 同 一 个 个 体 自 身 当 中 的 一 种 隐 蔽 的 交 互

主 体 性 （intersiijectivid)。 疾 病 如 同 对 健 康 的 评 价 ， 健

康 的 状 态 则 有 如 对 疾 病 的 评 价 ：这 就 是 尼 采 所 说 的 “翻
转 ”（renversement )、“视 角 的 位 移 ”（emplacement des

perspectives) , 尼 采 将 之 视 为 他 方 法 上 及 他 对 价 值 蜕 变

( transmutation) 的 使 命 上 最 根 本 之 处 、 甚 至 ，跟表面上

给 人 的 印 象 不 一 样 ，在 两 种 观 点 之 间 、在 两 种 评 价 之 间

并 不 存 在 着 互 换 （r& iprocid)。 从 健 康 到 疾 病 、从 疾 病

到 健 康 ，这 不 过 是 发 生 在 观 念 层 次 上 的 事 情 ，这 种 动 态

( mobilitd) 本 身 就 来 自 更 高 层 次 的 健 康 。这 样 的 位 移 、这

位 移 当 中 的 轻 盈 性 是 尼 采 所 说 的 “整 体 健 康 ”

(la grande sant6 ) 的 表 现 。这 也 是 何 以 尼 采 可 以 说 出 这 么

1 . 参 见 《瞧 ！这 个 人 》，“为 何 我 是 如 此 地 具 有 智 慧 ！”—
— 原注

9
极 致 的 话 （即 在 1 8 8 8 年 ）：我 是 病 患 的 相 反 。 从 根 本 上

说 ，我 好 得 很 呢 。我 们 不 该 以 为 一 切 以 糟 糕 的 方 式 结 束 ，

因 为 陷 人 痴 呆 状 态 的 尼 采 正 是 先 丧 失 了 这 种 动 态 、这种位

移 的 技 艺 ，从 而 不 再 能 够 仰 赖 他 的 健 康 让 疾 病 成 为 一 种 关

于健康的观点。

在 尼 采 身 上 ，一 切 都 是 面 具 （m a s q u e )。他 的 健 康 是

他 的 禀 賦 的 第 一 道 面 具 ；他 的 病 痛 则 是 第 二 道 面 具 ， 同

时是对其禀赋及 健 康 而 言 的 面 具 。尼采不相信一个大我

( M o i ) 的 统 一 性 ，他 感 受 不 到 这 样 的 东 西 ，而是相信存在

于 不 同 的 “小 我 ”（m o i ) 之 间 微 妙 的 权 力 （puissance) 与

评 价 关 系 ，这 些 不 同 的 “我 ” 隐 藏 着 ，但 也 表 现 出 另 一 种

性 质 的 力 量 ，如 生 命 的 力 量 、思 想 的 力 量 等 — 这就是尼

采 的 想 法 及 活 着 的 方 式 （m a niSredevivre )。瓦 格 纳 、叔

本 华 甚 至 保 罗 • 瑞 ，尼 采 都 曾 经 将 他 们 当 成 自 己 的 面 具 活

着 。 1 8 9 0 年 以 后 ，若 干 朋 友 （奥 瓦 贝 克 、加 斯 特 ）认 为 ，

尼 采 的 痴 呆 是 他 最 后 一 道 面 具 。 尼 采 曾 写 过 ：“有 时 疯 狂

本 身 也 是 一 道 面 具 ，掩 饰 着 一 个 无 可 避 免 又 太 过 清 楚 的 认

识 。”然 而 实 际 上 不 是 如 此 ，只是因为疯狂意味着这些已经

停 止 沟 通 （c o m m u n i q u e r ) 并 且 位 移 的 面 具 被 一 种 死 亡 的

僵 硬 所 吞 噬 。在 尼 采 哲 学 最 巅 峰 的 几 个 时 刻 里 ，他在•邱

页 面 上 写 到 用 面 具 隐 藏 自 己 的 必 要 性 、面 具 的 德 忡 ~ 枳 极
性 ，以 及 它 们 最 终 的 诉 求 。尼采的双手.双丨丨:及以叫捭坫
 尼采的生平

他 的 美 。（尼 采 庆 幸 自 己 所 拥 有 的 一 副 耳 朵 ，他认为这一对

小 小 的 耳 朵 有 如 通 达 酒 神 狄 奥 尼 索 斯 的 秘 密 迷 宫 。）然 而 ，

在 这 第 一 道 面 具 之 上 ，尼 采 还 有 另 一 道 面 具 ，就 是那片大

胡 须 。“给 我 ，我 请 你 给 我 ，给 我 …… 那 么 ，给 你 什 么 ？

另 一 道 面 具 、第 二 道 面 具 。”

在 《人 性 的 、 太 人 性 的 》（1 8 7 8 年 ） 出 版 之 后 ， 尼

采 继 续 他 火 力 全 开 的 批 判 工 作 ：《浪 迹 者 及 其 影 子 》

V^<W « r 打 jo” 1879 年 ）

、《朝 霞 》 1880

年）
。他 准 备 要 写 《快 乐 的 科 学 》（h Gd 然而某

种 新 的 东 西 冒 了 来 ，一 种 高 亢 、一 种 饱 满 ：如同 尼采 被抛

掷 到 了 一 种 境 界 ，在 此 评 价 改 变 意 义 、在 此 疾 病 被从 一种

奇 特 健 康 （une dtrange santd ) 的 高 度 来 予 以 看 待 。尽管

他 的 痛 苦 持 续 着 ，但 它 们 常 由 身 体 上 出 现 的 一 种 “狂 喜 ”

( enthousiasme) 所 主 宰 。此 刻 ，尼 采 处 于 他 的 療 峰 状 态 ，

并 与 一 种 威 胁 感 有 关 。 1 8 8 1 年 8 月 ，在 瑞 士 的 锡 尔 斯 一

玛 利 亚 （Sils-M a r i a ) , 尼 采 正 沿 着 席 瓦 帕 纳 湖 畔 走 着 ，他

产 生 了 永 恒 冋 归 （l’
fiternel Retour ) 震 撼 的 感 悟 ，并 成

为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一 书 写 作 的 灵 感 。 1 8 8 3 年到
1 8 8 5 年 之 间 ，他 完 成 了 此 书 的 一 至 四 卷 ，并留下其后续作

品 的 笔 记 。尼 采 把 批 判 的 力 度 提 髙 到 前 所 未 有 的 地 步 ：他

以 此 作 为 价 值 “蜕 变 ” 的 武 器 ， 以 “否 定 ”（le N o n ) 来

服 务 于 一 种 更 髙 的 肯 定 [ 《善 恶 的 彼 岸 》（/W - A M 历>«

衫 /e A ^ / ，1 8 8 6 年 ）
、《论 道 德 的 谱 系 》（ A Az

1 8 8 7 年 ）] — 这 是 第 三 个 变 形 ，或 者 说 生 成 一

孩 子 （le devenir-enfant )〇

然 而 ，此 时 尼 采 也 处 在 焦 虑 及 强 烈 的 挫 折 中 。 1882

年 ，他 与 露 • 冯 • 莎 乐 美 1 有 过 一 段 感 情 上 的 插 曲 。 莎

乐 美 是 一 位 年 轻 的 俄 罗 斯 女 孩 ，当 时 与 保 罗 * 瑞生活在

一 起 。 在 尼 采 眼 里 ，她 既 是 一 位 理 想 的 门 徒 又 是 一 位 可

以 爱 的 人 。 依 循 着 他 有 过 经 验 的 情 感 模 式 ，通 过 友 人 居

间 ，尼 采 很 快 地 向 露 • 莎 乐 美 提 出 了 结 婚 的 请 求 。 尼采

梦 想 着 ，他 一 如 狄 奥 尼 索 斯 ，在 忒 修 斯 的 同 意 下 ，将雅莉

安 （Ariane) 拥 人 怀 中 。 式 修 斯 是 “髙 等 人 " （l’

Homme

sup6rieur) , 具 有 父 亲 的 形 象 --- 对 尼 采 而 言 ，这 就 有 如

原 先 的 瓦 格 纳 ，只 是 当 年 尼 采 不 敢 对 柯 西 玛 一 雅 莉 安 僭 越

一 步 。然 而 在 保 罗 • 瑞 身 上 ，以 及 在 其 他 朋 友 身 上 ，尼采

将 他 的 忒 修 斯 对 号 人 座 ，他 们 是 比 较 年 轻 、没那么巨大 的

1 . 露 • 冯 • 莎 乐 美 （Lou von Salom6, 1861— 1 9 3 7 〉

，心 理 分 析 家 、作 家 <»----
译者注
 尼采的生平

父 亲 、 狄 奥 尼 索 斯 是 在 髙 等 人 之 上 ，就有如尼采之于瓦格

纳 ，而 尼 采 之 于 保 罗 • 瑞 则 更 是 如 此 了 。 当 然 ，这个奇想

最 终 以 失 败 画 下 句 点 ，雅 莉 安 所 爱 的 依 旧 是 忒 修 斯 。 以玛

尔 维 达 • 冯 • 梅 森 堡 为 首 ，加 上 莎 乐 美 、保 罗• 瑞以及尼

采 ，他 们 形 成 了 一 个 独 特 的 四 人 组 ，共 同 生 活 里 交 织 着 分

歧 与 和 解 。尼 采 的 妹 妹 伊 丽 莎 白 占 有 欲 重 、忌 妒 心 强 ，她

用 尽 一 切 办 法 要 拆 散 这 四 人 组 。她 如 愿 以 偿 。对于这个妹

妹 ，尼 采 既 无 法 甩 开 她 ，同时也 无 法 减 少 对 她 的 严 词 批 评 ：

“一 些 像 我 妹 妹 这 样 的 人 ，他们始终是我思考方式及哲学上

的 死 对 头 ，水 火 不 容 ”；“我 不 喜 欢 跟 你 一 样 的 那 些 灵 魂 ，

我 可 怜 的 妹 妹 呀 ”；“对 于 你 那 喋 喋 不 休 、过 火 的 道 德 说

教 ，我 受 够 了 。”莎 乐 美 虽 然 没 有 接 受 尼 采 的 爱 ，不过她后
来 写 了 一 本 关 于 尼 采 非 常 精 彩 的 书 。2

尼 采 感 到 越 来 越 孤 独 。得 知 瓦 格 纳 过 世 ，他 重新燃起

对 柯 西 玛 一 雅 莉 安 的 情 愫 。 1 8 5 5 年 ，伊丽 莎白 与佛尔斯特

( F o m e r ) 结 婚 。佛 尔 斯 特 是 瓦 格 纳 的 支 持 者 、反 犹 太 分

子 ，以 及 普 鲁 士 民 族 主 义 者 ，他 准 备 与 伊 丽 莎 白 一 同 远 赴

巴 拉 圭 ，建 立 一 个 纯 种 亚 利 安 人 的 移 民 区 。在 妹 妹 的 婚 礼 1

1•早在1876年 ，尼采便通过 友 人 雨 果 .冯 • 森 杰 （ Hugo von Senger) 居中传

话 ，向一位已有婚约的年轻女孩表达结婚之意。— — 原注
2 . 露 . 莎 乐 美 ：《弗 里 徳 里 希 . 尼 采 》 心），1894， 法 译 本
Grasset出版。--- 原注
尼 采

上 ，尼 采 缺 席 了 ，他 无 法 忍 受 这 位 大 块 头 的 妹 夫 。对着某

位 种 族 主 义 者 ，尼 采 写 道 ：“请 您 停 止 继 续 寄 出 版 物 给 我 ，

我 恐 怕 会 失 去 耐 性 。”尼 采 的 身 体 时 好 时 坏 ，而且好坏交替

的 频 率 也 越 来 越 高 。有 时 候 ，一 切 显 得 都 很 完 美 ：他的裁

缝 师 、他 的 食 物 、对 访 众 的 接 待 、他 自认在 商 店 里 展 现 出

的 魅 力 ；有 时 候 ，低 落 抑 郁 的 情 绪 向 他 袭 来 ：没 有 读 者 、

死亡和背叛的感觉。

进 人 了 伟 大 的 1 8 8 8 年 ，《偶 像 的 黄 昏 》（Ze

如 / W w )、《瓦 格 纳 事 件 》（Ze G w )、《敌 基 督 》

如）
， 以 及 《瞧 ！这 个 人 》相 继 出 版 。 一 切看来

有 如 尼 采 创 造 力 的 迸 发 ，在 倒 下 前 的 最 ; G --次 跃 起 。 在

这 些 尼 采 写 来 收 放 自 如 的 著 作 中 ，圮 采 说 W •的语气也变

了 ：一 种 前 所 未 有 的 暴 力 （violence )、-■*种 新 的 幽 默 ，如

同 一 出 超 人 （S u r h u m a i n ) 喜 剧 。 一 方 面 ，尼 采 从 他 身 上

树 立 起 一 个 世 界 级 宇 宙 级 的 挑 衅 形 象 （“有 一 天 ，对任何

美 好 事 物 的 回 忆 均 将 与 我 有 关 ”“只 有 从 我 这 里 开 始 ，这

世 界 才 有 了 伟 大 的 政 治 ”）；但 同 时 也 专 注 在 当 下 片 刻 ，关

心 马 上 将 至 的 成 功 。 从 1 8 8 8 年 底 起 ，尼 采 开 始 写 一 些

古 怪 的 信 件 。 在 给 史 特 林 堡 1 的 信 上 ，他 写 道 ：“我在罗

马 召 集 了 一 个 君 主 们 的 会 议 ，我 想 处 决 年 轻 的 德 意 志 皇

1 . 奥 古 斯 特 • 史 特 林 堡 （ Johan August Strindberg, 1849— 1912)，瑞典剧作

家 、小说家、诗人。

14
 尼采的生平

帝 。 再 会 ！ 因 为 我 们 会 再 相 见 。 不 过 有 一 个 前 提 ：我们

离 婚 吧 … …—
— 尼 采 一 恺 撒 （Nieusche-Cesar) ”。 1889

年 1 月 3 日，在 意 大 利 都 灵 ，尼 采 的 情 况 变 得 更 为 严 重 ，

尼 采 在 信 上 就 署 名 狄 奥 尼 索 斯 或 耶 稣 基 督 ，或 者 两 者 兼

有 。在 给 柯 西 玛 . 瓦 格 纳 的 信 上 ，尼 采 说 ：“雅 莉 安 ，我

爱你 — 狄 奥 尼 索 斯 ”。 奥 瓦 贝 克 赶 到 都 灵 ，找 到 了 精

神 失 常 、情 绪 激 动 的 尼 采 ，他 设 法 将 尼 采 带 回 瑞 士 巴 塞

尔 ，尼 采 在 此 终 于 平 静 下 来 并 接 受 住 院 安 排 ，院方诊断为

麻 搏 性 痴 呆 （paralysie progressive)。 尼 采 的 母 亲 再 转 送

他 去 德 国 耶 拿 。耶 拿 的 医 生 认 定 尼 采 的 问 题 可 能 与 梅 毒 感

染 有 关 ，时 间 上 溯 到 1 8 6 6 年 （这 与 尼 采 的 一 次 表 明 有 关

吗？年 轻 的 尼 采 跟 友 人 杜 森 1 讲述过他的一段令人好奇的

冒 险 经 历 ，一 台 钢 琴 救 了 他 。在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

中 的 一 段 文 字 里 ，尼 采 说 到 “身 处 在 沙 漠 之 女 中 ”，应该

从 这 个 角 度 来 考 量 。）时 而 平 静 、时 而 发 作 ，此 时 尼 采 还

有 能 力 演 奏 音 乐 ，但 应 该 已 经 将 自 己 的 作 品 都 忘 得 一 千

二 净 了 。 尼 采 的 母 亲 接 他 回 家 休 养 。 1 8 9 0 年 末 ，伊 丽 莎

白 从 巴 拉 圭 返 回 德 国 ，尼 采 的 病 情 缓 慢 地 持 续 恶 化 ，直

到 完 全 失 去 知 觉 、进 入 弥 留 状 态 。1 9 0 0 年 ，尼 采 死 于

1 . 保 罗 • 杜 森 （PaulD eim en ) , 尼 采 在 普 夫 达 中 学 认 识 的 朋 友 。一一译者注

尼 采

魏 玛 。1

虽 然 无 法 完 全 确 定 ，但 麻 痹 性 痴 呆 的 诊 断 是 有 可 能

的 。 问 题 毋 宁 是 ：1 8 7 5 年 、1 8 8 1 年 及 1 8 8 8 年 出 现 的 症

状 是 否 属 于 同 一 份 病 历 表 ？ 是 相 同 的 病 ？答 案 很 可 能 是

肯 定 的 。尼 采 所 罹 患 的 是 痴 呆 （d d m e n c e ) 还 是 精 神 疾 病

( psychose) 并 不 太 重 要 。我们已 经 看到 是在 怎 样 的 意 义 上

疾 病 、甚 至 是 疯 狂 也 出 现 在 尼 采 的 作 品 中 。麻 痹性 痴 呆 的

发作标志着疾病已经走出尼采的作品、
‘阻 断 了 作 品 ，更使

作 品 无 法 再 继 续 。尼 采 最 后 写 的 信 见 证 了 这 个 极 端 的 时 刻 ；

这 些 信 还 包 含 在 他 的 作 品 中 ，构 成 了 作 品 的 一 部 分 。 当尼

采 还 操 持 着 视 角 位 移 的 技 艺 ，从 健 康 到 疾 病 、从 疾 病 到 健

康 ，尽 管 他 生 病 ，但 仍 享 有 着 “整 体 健 康 ”， 因 此 他 的 作

品 才 有 可 能 。 当 位 移 的 技 艺 不 再 、当 那 些 面 具 在 生 理 作 用

或 其 他 作 用 之 下 消 融 在 一 张 小 丑 及 滑 稽 演 员 的 面 具 上 ，疾

病 本 身 也 与 作 品 之 终 结 相 混 淆 了 （尼 采 曾 将 疯 狂 喻 为 一 种

“喜 剧 解 答 ”，如 同 最 终 的 滑 稽 演 出 ）
。

伊 丽 莎 白 协 助 母 亲 照 顾 尼 采 ，她 对 尼 采 的 疾 病 做 出 了

一 些 虔 诚 的 诠 释 。她 尖 酸 刻 薄 地 批 评 奥 瓦 贝 克 ，后者则以
相 当 有 尊 严 的 方 式 予 以 回 应 。伊 丽 莎 白 确 实 贡 献 不 少 ：她

尽 一 切 力 量 弘 扬 尼 采 思 想 ，并 在 魏 玛 组 织 了 尼 采 档 案 馆 *

1 . 关 于 尼 采 的 疾 病 ，请 参 考 E . F. PO DA CH , 心 （《尼采
的 崩 溃 》)，法 译 本 由 N . R . F. 出 版 。一 原 注

16
 尼采的生平

( N i e m c h e -Archiv) 的 I 作 。1 但 这 些 成 就 却 不 及 她 对 尼

采 的 背 叛 ：她 试 图 让 尼 采 为 纳 粹 所 用 。这 是 尼 采 不 幸 命 运

的 最 后 一 段 ：私 心 滥 用 的 亲 人 总 是 与 每 个 “诅 咒 的 思 想 家 ”

如影随形。

1. 1 9 5 0 年 后 ，尼 采 的 手 稿 被 保 存 在 魏 玛 的 歌 德 一 席 勒 档 案 中 心 （G〇ethe_
Schiller Archiv )〇 ----原注
尼采的哲学
 尼采的哲学

尼采在哲学中 加人 了两 种表达 方式 ：格 言 （aphorisme)

及 诗 。这 些 形 式 本 身 涉 及 一 种 关 于 哲 学 的 新 概 念 、一种关

于 思 想 家 及 思 想 的 新 形 象 。尼 采 用 诠 释 及 评 价 来 取 代 认
识 （laconnaissance) 的 理 想 和 真 实 （levrai) 的 发现 。检

释 让 现 象 总 是 局 部 及 片 断 的 “意 义 ”确 立 下 来 ；评价则决

定 意 义 之 “价 值 ”等 级 ，将 片 断 整 合 起 来 ，同时不减弱也

不 消 除 其 多 元 性 。 说 得 更 明 白 些 ，格 言 同 时 是 诠 释 的 技

艺 及 需 要 诠 释 之 物 ；诗 同 时 是 评 价 的 技 艺 及 需 要 评 价 之

物 。诠 释 者 是 生 理 学 家 或 医 生 ，他 把 现 象 看 做 是 症 状 ，通

过 格 言 来 表 达 ；评 价 者 是 艺 术 家 ，他 思 量 或 创 造 “视 角 ”

( perspectives)， 以 诗 诉 说 。 未 来 的 哲 学 家 是 艺 术 家 及 医

生 ，一 言 以 蔽 之 ，未 来 的 哲 学 家 是 立 法 者 。

哲 学 家 的 这 种 形 象 同 时 也 是 最 古 老 、最 悠 久 的 。这是

前 苏 格 拉 底 时 期 思 想 家 的 形 象 ：“生 理 学 家 ”及 艺 术 家 、世

界 的 诠 释 者 及 评 价 者 。我 们 该 怎 么 理 解 这 当 中 所 显 现 出 的

未 来 与 初 始 之 间 的 亲 近 关 系 呢 ？未 来 的 哲 学 家 同 时 也 是 古
尼 采

老 世 界 、山 峰 及 洞 穴 的 探 索 者 ，除 了 不 停 地 回 忆 基 本 上 已

被 遗 忘 的 某 个 东 西 之 外 并 不 创 造 。根 据 尼 采 ，这 个 被遗忘

的 东 西 就 是 思 想 与 生 命 的 统 一 性 （unitd)。一 种 复 杂 的 统

一 ：生 命 迈 出 一 步 ，思 想 迈 出 一 步 。 生 命 的 模 式 （modes

de vie ) 启 发 思 想 的 方 式 ，思 想 的 模 式 （modes de pens6e )

创 造 生 活 的 方 式 。生 命 激 发 思 想 ，然 后 轮 到 思 想 肯 定 生 命 。

对 于 这 种 前 苏 格 拉 底 时 期 思 想 与 生 命 的 统 一 性 ，我们甚至

连 这 样 的 观 念 也 没 有 了 。我 们 有 的 只 是 一 些 例 子 ，当中一

些 思 想 束 缚 、肢 解 着 生 命 、要 生 命 安 分 下 来 ，以及一些生

命 展 开 反 击 、使 思 想 发 狂 并 与 思 想 同 归 于 尽 的 例 子 。除了

平 庸 的 生 命 或 疯 狂 的 思 想 家 ，我 们 别 无 选 择 。一 些生命对

思 想 者 而 言 太 规 矩 ，一 些 思 想 对 生 活 的 人 而 言 太 疯 狂 ，例

如 康 德 与 荷 尔 德 林 。然 而 ，适 合 的 统 一 犹 待 重 获 ，这样疯

狂就不再是一种疯狂— 统一性把生命的一个插曲做成思

想 的 一 个 格 言 、把 思 想 的 一 个 评 价 做 成 生 命 的 一 个 新 视 角 。

这个前苏格拉底时期哲学家的秘密以某种方式从一开

始 就 丧 失 了 。我 们 应 该 将 哲 学 想 作 一 种 力 量 。 力量的法则

是 ：除 非 躲 藏 在 既 有 力 量 的 面 具 之 后 ，否 则 力 量 无 法 出 现 。

生 命 首 先 要 摹 仿 物 质 。 当 哲 学 力 量 在 希 腊 诞 生 之 际 ，它亟

需 通 过 乔 装 来 存 续 下 来 ，哲 学 家 亟 需 借 用 既 有 力 量 的 模 样 ，

哲 学 家 采 用 了 祭 司 （p M t r e 〉的 面 具 。 年 轻 的 希 腊 哲 学 家

带 着 点 东 方 老 祭 司 的 色 彩 。人 们 至 今 还 分 不 清 楚 琐 罗 亚 斯

22
 尼采的哲学

德 1及赫拉克利特12、印度教徒及埃利亚派哲学家3、埃及人及

恩 培 多 克 勒 4 、毕 达 哥 拉 斯 5 及 中 国 人 一 所 有 这 一 类 可 能 的

混 淆 。人 们 谈 到 理 想 哲 学 家 的 德 性 、禁 欲 主 义 ，以及对智

1. 琐 罗 亚 斯 德 （Z oroam e ) 为 古 代 波 斯 帝 国 历 史 上 的 一 位 宗 教 先 知 ，琐罗亚斯
德 教 （Zoroastrisme ) 创 立 者 ，该 教 又 称 拜 火 教 、祆 教 等 。一 译 者 注
2. 赫 拉 克 利 特 （H & aclit e ) , 公 元 前 6— 5 世 纪 希 腊 思 想 家 。他 说 ：“人不 能 两
次 踏 进 同 一 条 河 中 ”。他 认 为 万 物 永 不 止 息 地 变 化 着 ，而 火 是 万 物 的 基 质 ，
这 个 基 质 处 于 永 恒 的 变 动 中 ，每 一 事 物 都 会 演 变 出 对 立 面 ，每一事物都是 对
立 性 质 的 统 一 ，因 此 不 存 在 持 久 的 性 质 ，万 物 既 存 在 又 不 存 在 。他 说 ：“战
争 是 万 物 之 父 、 万 物 之 王 。” 万 物 对 立 、冲 突 ，在 毁 灭 中 创 造 、创 造 中 毁
灭 ，最 终 世 界 会 回 到 火 的 最 初 状 态 ，一 切 重 新 开 始 。“事 物 的 这 一 秩 序 既 不
是 上 帝 也 不 是 人 制 定 的 ，它 过 去 、现 在 和 未 来 一 直 是 永 远 运 动 的 火 ，这火根
据 这 --确 定 的 准 则 而 燃 烧 和 熄 灭 。”在 他 看 来 ，火 就 是 理 性 、是 逻 各 斯 。参
见 弗 兰 克 • 梯 利 ：《西 方 哲 学 史 > , 贾 辰 阳 、解 本 远 译 ，北 京 ：商 务 印 书 馆 ，
2 0 1 5 年 。一 译者注
3. 埃 利 亚 派 “ U ates ) 活 跃 于 公 元 前 6— 5 世 纪 间 ，包 括 多 位 思 想 家 ，如被视
为 学 派 始 祖 的 色 诺 芬 （X ^ iophane ) 及 主 要 人 物 巴 门 尼 德 （Parmh i d e )。色
诺 芬 的 思 想 颇 具 神 学 色 彩 ，认 为 神 是 宇 宙 的 永 恒 原 则 ，并 强 调 神 是 一 、是永
恒 不 动 的 。 巴 门 尼 德 反 驳 赫 拉 克 利 特 万 物 唯 变 的 想 法 ，主 张 一 个 永 恒 、非起
源 于 他 物 的 、不 变 的 存 在 者 。变 化 只 是 感 觉 世 界 的 幻 觉 。参 前 引 书 。一 译
者注
4. 恩 培 多 克 勒 （EmpM ocle )，公 元 前 5 世 纪 希 腊 思 想 家 ，他 认 为 存 在 是 永 恒
的 ，既 无 起 源 也 无 消 亡 ，只 存 在 着 元 素 间 的 混 合 和 分 离 ，他 主 张 万 物 由 土 、
气 、火 、水 四 种 元 素 所 构 成 ，而 爱 和 恨 则 决 定 了 元 素 间 的 分 合 。在宗教思想
方 面 ，他 宣 扬 人 的 堕 落 及 灵 魂 的 轮 回 （以 上 参 前 引 书 ）
。四 元 素 说 亦 广 泛 存
在 于 非 西 方 思 想 中 ，如 古 埃 及 神 话 中 便 有 风 、雨 、大 地 、穹苍四种神祇相应
于 四 种 元 素 。一 译 者 注
5. 毕 达 哥 拉 斯 （Pythagore )，公 元 前 6 世 纪 的 希 腊 数 学 家 、思 想 家 、神秘主义
者 ，勾 股 定 理 便 是 以 他 命 名 。思 想 上 着 重 在 从 数 字 及 其 关 系 中 发 现 万 物 的 原
理 。 曾 在 意 大 利 南 部 建 立 起 一 个 揉 合 学 习 、伦 理 、宗 教 及 政 治 性 的 团 体 ，颇
具 神 秘 色 彩 ，其 成 员 共 同 生 活 在 一 起 ，犹 如 一 个 大 家 庭 ，并 钻 研 艺 术 、工
艺 ，研 究 音 乐 、医 学 、特 别 是 数 学 ，强 调 人 应 当 自 我 控 制 ，尊 敬 长 辈 、老师
和 国 家 。----译者注

23
慧 的 爱 。人 们 猜 想 不 到 躲 藏 在 这 副 面 具 之 下 的 这 个 危 险 存

在 ，它 独 特 的 孤 独 和 感 官 性 （sensualkd)，以 及 远 非 循 规

蹈 矩 的 目 的 。 因 为 哲 学 的 秘 密 从 一 开 始 即 丧 失 ，它犹待在

未来中发现。

因 此 ， 哲 学 注 定 在 历 史 中 以 退 化 （d ^g^ i& e r ) 的方

式 、以 转 身 对 抗 自 己 的 方 式 、以 任 其 面 具 左 右 自 己 的 方 式

发 展 。有 别 于 主 动 的 生 命 及 肯 定 的 思 想 之 间 的 统 一 ，我们

看 到 的 是 思 想 赋 予 自 己 的 任 务 是 审 判 生 命 ，以伪称的高等

价 值 来 反 对 生 命 ，以 这 些 价 值 来 度 量 及 限 制 生 命 、谴责生

命 。如 此 ，思 想 便 同 时 成 为 否 定 的 ，生 命 自 我 贬 抑 ，不再

是 主 动 的 ，并 退 缩 到 生 命 最 孱 弱 的 形 式 中 ，唯 有 一 些 能
跟 所 谓 的 高 等 价 值 兼 容 的 形 式 。 这 是 “反 动 " （Maction)

对 主 动 生 命 的 胜 利 ，否 定 对 肯 定 思 想 的 胜 利 。 对 哲 学 而
言 ，这 样 的 后 果 很 严 重 ，因 为 立 法 者 哲 学 家 （phil〇S〇Phe

Mgislateur) 的 两 种 德 性 便 是 对 一 切 既 有 价 值 的 批 判 ，也

就 是 对 那 些 高 过 于 生 命 的 价 值 ，以 及 它 们 所 依 据 的 原 理 进

行 批 判 ；对 于 新 价 值 的 创 造 ，也 就 是 生 命 的 价 值 ，以及它

们 所 主 张 的 不 同 原 理 的 创 造 。也 就 是 锤 子 与 蜕 变 。然 而 ，

在 哲 学 退 化 的 情 况 下 ，立 法 者 哲 学 家 让 位 给 臣 服 的 哲 学 家

(philosophe s o u m i s )。有 别 于 批 判 既 有 价 值 及 创 造 新 的 价

值 及 新 的 评 价 ，出 现 的 是 既 定 价 值 的 保 守 者 。哲 学 家 不再

是 生 理 学 家 或 医 生 而 成 了 形 而 上 学 家 ；哲 学 家 不 再 是 诗 人
 尼采的哲学

而成了 “公 立 教 授 ' 他 自 称 臣 服 于 真 实 及 理 性 的 要 求 ；不

过 在 理 性 的 要 求 之 下 ，我 们 时 常 看 到 一 些 并 不 是 那 么 理 性

的 力 量 ，如 国 家 、宗 教 、主 流 价 值 。哲 学 仅 仅 是 人 为 了 臣

服 而 为 自 己 找 来 的 全 部 理 由 的 盘 点 。哲 学 以 真 理 之 爱 为 号

召 ，但 是 这 种 真 理 无 关 痛 痒 ：“这 种 真 理 总 是 与 人 为 善 、性

喜 安 逸 ，并 且 不 断 地 向 一 切 既 有 权 力 保 证 它 绝 不 找 麻 烦 ，

因 为 说穿 了 它只 是个 纯粹 科学 。” 1 哲 学 根 据 生 命 承 担 重 量 、

背 负 重 担 的 能 耐 来 评 价 它 ，而 这 些 重 担 、重 量 就 是那 些 高

等 价 值 。这 就 是 沉 重 精 神 ，它 将 背 负 者 所 背 负 的 东 西 聚 集

在 同 一 片 沙 漠 中 ：反 动 与 被 贬 抑 的 生 命 、否定与贬抑 性的

思 想 。如 此 ，人 们 有 的 只 是 一 种 批 判 的 错 觉 及 一 个 创 造 的

幻 想 。 因 为 对 于 创 造 者 而 言 ，再 也 没 有 比 背 负 者 更 为 对 立

的 。创 造 是 减 轻 ，卸 去 生 命 的 负 担 ，发 明 生 命 的 新 可 能 。

创造者是立法者一舞者。

在 苏 格 拉 底 身 上 ，哲 学 的 退 化 明 确 表 现 出 来 。假如我

们 借 由 两 个 世 界 的 区 别 、借 由 本 质 与 表 象 、真 与 假 、理性

与 感 性 的 对 立 来 定 义 形 而 上 学 的 话 ，那 么 我 们 可 以 说 是 苏

格 拉 底 发 明 了 形 而 上 学 ：他 让 生 命 成 为 需 要 受 到 审 判 、度

量 及 限 制 的 东 西 ，让 思 想 成 为 一 种 度 量 、一 种 限 制 ，并以

高等价值之名来进行— 包 括 神 、真 、美 、善 ……在苏格

1■ 参 见 《不 合 时宜 的 沉思》第 四 卷 ，“
作为教育者的叔本华”，第 三 章 。一 原 注

25
尼 采

拉 底 身 上 ，出 现 了 一 种 自 愿 地 及 巧 妙 地 臣 服 的 哲 学 家 类 型 。

让 我 们 跳 过 许 多 个 世 纪 ，继 续 下 去 。谁 相 信 康 德 在 哲 学 中

恢 复 了 批 判 、取 回 了 立 法 者 一 哲 学 家 的 想 法 呢 ？ 康 德戳破

了 知 识 上 的 那 些 虚 假 要 求 ，却 没 有 质 疑 认 识 的 理 想 ；他戳

破 了 虚 假 的 道 德 ，却 没 有 质 疑 道 德 性 的 要 求 ，也没有质疑

其 价 值 的 本 质 与 来 源 。他 责 难 我 们 把 不 同 的 领 域 混 为 一 谈 、

将 不 同 的 旨 趣 混 为 一 谈 ；不 过 ，这 些 领 域 依 然 维 持 不 变 ，

理 性 的 旨 趣 依 然 崇 高 （真 知 识 、真 道 德 、真 宗 教 ）
。
辩 证 法 延 伸 了 这 种 骗 术 （tour de passe-passe)。辩证

法 是 促 使 我 们 重 获 被 异 化 属 性 的 技 艺 。一 切 回 到 精 神 ，精

神 既 是 辩 证 法 的 动 力 也 是 辩 证 法 的 产 物 ；或者一切问到自

我 意 识 ；或 甚 至 一 切 回 到 作 为 类 存 在 1 ( Stre gdndrique ) 的

人 。但 假 如 我 们 的 属 性 本 身 表 达 出 一 个 萎 缩 的 生 命 及 一 种

受 到 肢 解 的 思 想 ，取 回 它 们 或 成 为 它 们 的 主 体 对 我 又 有 何

用 呢 ？ 当 人 们 内 化 了 祭 司 、当 人 们 将 祭 司 置 于 信 徒 身 上 ，

人 们 通 过 宗 教 改 革 的 方 式 铲 除 了 宗 教 本 身 吗 ？人 们把 人放

1 . 由 费 尔 巴 哈 所 提 出 的 概 念 ，马 克 思 在 《1 8 4 4 年 经 济 学 哲 学 手 稿
and Pbiiowpbic Manuscripts o f !84 4 ) 中 予 以 采 用 并 提 出 其 见 解 ： “人 是 矣 存
在 ，这 不 仅 因 为 在 实 践 及 理 论 上 人 都 把 类 （genre ) 当 作 其 对 象 （objet ) , 无
论 是 自 己 的 类 或 其 他 事 物 的 类 ，更 且 这 只 是 同 一 件 事 情 的 另 一 种 说 法 ，因
为 他 视 自 己 为 当 下 活 着 的 类 （ genre actuel vivant ) , 因 为 他 视 自 己 为 --种 普
遍 因 而 也 是 自 由 的 存 在 。” 马 克 思 也 将 自 由 自 觉 的 活 动 作 为 人 的 类 本 质 ，劳
动 、生 产 是 人 的 类 生 活 。人 在 劳 动 中 与 其 类 本 质 相 悖 离 ，便出现了异化的问
题 。一 译 者 注

26
 尼采的哲学

在 神 的 位 置 上 、当 人 们 把 最 关 键 的 保 留 下 来 一 也 就 是 说

这 个 位 置 ，人 们 杀 死 了 神 吗 ？ 唯 一 的 改 变 是 ：有别于由 外

而 加 上 的 负 荷 ，人 搬 起 重 物 放 在 自 己 的 背 上 。 未 来的哲学

家 ，也 就 是 医 生 一 哲 学 家 ，将 在 不 同 的 症 状 之 下 诊 断 出 同

一 种 恶 的 连 贯 性 ：价 值 可 以 改 变 ，人 将 自 己 放 在 神 的 位 置

上 ，进 步 、幸 福 、效 用 取 代 了 真 、善 或 神 — 但骨子里却

没 变 ，也 就 是 说 这 些 无 论 是 旧 的 或 是 新 的 价 值 所 依 据 的 观

点 或 评 价 。人 们 总 是 引 导 我 们 去 臣 服 、去 负 重 ，只去接受

生 命 的 反 动 形 式 及 思 想 的 控 诉 形 式 。当 我 们 无 意 继 续 如 此 ，

当 我 们 无 法 再 背 负 髙 等 价 值 ，人 们 再 让 我 们 接 受 “如其所

是 的 真 实 ”—
— 然 而 ，这 如 其 所 是 的 真 实 正 是 髙 等 价 值 把

现 实 加 工 所 做 成 的 产 物 ！甚 至 ，存 在 主 义 今 日 仍 抱 持 着 一

种 让 人 错 愕 的 对 于 背 负 及 承 担 的 偏 好 ，这 是 一 种 属 于 辩 证

法 的 偏 好 ，将 存 在 主 义 与 尼 采 区 分 开 来 。

尼采是第一个告诉我们杀死神不足以促成价值蜕变的

人 。在 尼 采 的 作 品 中 ，关 于 上 帝 之 死 ，存 在 着 不 同 的 版 本 ，

至 少 有 十 五 种 左 右 ，每 一 个 皆 具 有 不 凡 之 美 。1 不 过 ，更进

一 步 说 ，根 据 其 中 最 美 的 版 本 之 一 ，杀 死 神 的 凶 手 是 “最

1 . 人 们 有 时 将 标 题 为 “失 去 理 智 的 人 " （L ’
lm e n s O 的 文 本 （快 乐 的 科 学 第
三 卷 ；第 1 2 5 节 引 述 为 上 帝 之 死 的 第 一 个 重 要 版 本 。实 情 并 非 如 此 ：《浪迹
者 及 其 影 子 》包 含 了 一 个 标 题 为 “囚犯 ” （ Les prisonniers ) 令 人 赞 赏 的 叙 述 。
也 对 照 稍 远 处 编 号 1 9 的 “尼 采 文 摘 ” 文 段 ，此 文 与 卡 夫 卡 之 间 有 着 神 秘 的
共 鸣 。一 原 注

27
尼 采

丑 陋 的 人 ”。尼 采 想 说 的 是 ，当 不 再 需 要 外 在 的 法 庭 ，人自

己 禁止过往受到禁止的、 自发地为自己加上不再是由外而

来 的 警 察 与 重 担 ，人 让 自 己 更 丑 陋 了 。综 合 上 述 ，从苏格

拉 底 派 哲 人 到 黑 格 尔 主 义 者 ，哲 学 史 只 是 漫 长 的 人 类 臣 服

的 历 史 ，以 及 人 找 理 由 为 之 合 理 化 的 历 史 。这个 退化 的 运

动 影 响 所 及 不 仅 限 于 哲 学 ，它 更 表 现 出 历 史 最 普 遍 的 生 成

及 最 基 本 的 范 畴 。它 所 涉 及 的 不 是 历 史 当 中 的 一 个 事 实 ，

而 是 历 史 本 身 的 原 理 ，绝 大 部 分 的 事 件 由 此 而 来 ，它们又

决 定 了 我 们 的 思 想 及 生 命 ，分 解 （decomposition) 的种种

症 状 。 以 至 于 真 正 的 哲 学 ，如 同 未 来 的 哲 学 ，它 既非更加

历 史 的 、亦 非 更 加 永 恒 的 ：它 应 该 是 不 合 时 宜 的 ，永远不

合时宜的。

诠 释 是 决 定 一 个 现 象 的 意 义 。说 得 更 明 白 ，意义存在

于 各 种 力 量 关 系 之 中 ，根 据 这 种 力 量 关 系 ，在一 个复 合而

层级化的整体当中， 一 些 力 量 主 动 ，一 些 力 量 反 动 。无论

一 个 现 象 如 何 复 杂 ，我 们 可 以 清 楚 地 区 分 主 动 的 、首 要 的 、

征 服 的 与 支 配 的 力 量 ，以 及 反 动 的 、次 要 的 、适 应的与调

整 的 力 量 。这 种 区 分 不 只 是 定 量 的 区 分 ，也 是 定 性 的 及 类

28
 尼采的哲学

型 上 的 区 分 。 因 为 力 量 的 本 质 是 与 其 他 力 量 的 关 系 ；在这

个 关 系 中 ，力 量 获 得 它 的 本 质 或 性 质 。

力 量 本 身 与 力 量 木 身 的 关 系 称 为 “意 志 ”（vo〖o n d )。

这是为什么我们首先应该要避免对于尼采的权力意志

(vo l o n M de puissance) 原 理 产 生 恰 好 相 反 的 误 解 。这个

原 理 并 不 是 指 涉 （至 少 不 是 一 开 始 便 如 此 指 涉 ）意 志 意

欲 权 力 或 欲 求 控 制 。 一 旦 我 们 从 “控 制 的 欲 求 ”（以sir de

d o m i n e r ) 的 角 度 来 诠 释 权 力 意 志 ，我 们 必 定 使 它 依 赖 于

既 有 价 值 ，唯 有 这 些 价 值 才 适 于 决 定 在 每 一 种 情 况 中 、在

每 一 种 冲 突 中 什 么 东 西 该 “被 认 为 ” 是 最 强 的 。 以此方

式 ，我 们 没 弄 清 楚 权 力 意 志 的 本 质 是 我 们 所 有 评 价 之 塑 造

的 原 理 、是 创 造 尚 未 获 得 认 定 之 新 价 值 的 隐 藏 原 理 。尼采

说 权 力 意 志 与 觊 觎 、拿 取 无 关 ，而 是 涉 及 创 造 、给 予 i。如

同 权 力 意 志 ，权 力 不 是 意 志 所 意 欲 的 东 西 ，权力 是 在 意 志

当 中 意 欲 着 什 么 的 这 个 东 西 （狄 奥 尼 索 斯 本 人 ）
。权力意

志 是 差 别 因 素 ，在 场 的 力 量 及 它 们 在 复 合 整 体 中 的 个 性 都

来 自 于 此 。它 也 总 是 被 显 现 为 一 个 动 态 的 、轻 盈 的 、多元

的 因 素 。 以 权 力 意 志 为 依 据 ，力 量 发 号 施 令 ；然 而 同 样 也

依 据 它 ，力 量 服 从 命 令 。力 量 的 这 两 种 类 型 或 性 质 对 应 着

1 . 参 见 本 书 “尼采文摘”2 5 „ — 原注

29
尼 采

权 力 意 志 的 两 副 面 貌 、两 种 意 质 （qualia) \ 它 们 是 终 极

的 和 动 态 的 特 性 ，较 各 种 从 中 所 衍 生 出 力 量 的 特 性 更 为 深

邃 。 因 为 权 力 意 志 致 使 主 动 力 量 肯 定 ，并 且 肯 定 它 们 所 各

具 的 差 异 ：在 这 些 力 量 上 头 ，肯 定 总 是 优 先 的 、否定永远

是 后 果 的 ，如 过 多 的 享 乐 。相 反 地 ，反 动 力 量 的 本 质 是 反

对 它 们 所 不 是 的 、是 限 制 他 者 ：在 此 ，否 定 是 优 先 的 ，并

且 是 透 过 否 定 ，反 动 力 量 做 出 肯 定 的 模 样 。肯 定与否定 因

此 是 权 力 意 志 的 意 质 ，如 同 主 动 的 和 反 动 的 是 力 量 的 性 质 。

同 样 地 ，诠 释 在 力 量 中 找 到 意 义 之 准 则 ，评 价 在 权 力 意 志

中 找 到 价 值 之 准 则 。最 后 ，与 前 面 用 语 的 思 考 有 关 ，我们

要 避 免 将 尼 采 的 思 想 化 约 为 一 种 简 单 的 二 元 论 。 因 为 ，正

如 我 们 接 下 来 将 会 看 到 的 ，肯 定 基 本 上 是 多 重 复 合 的 、多

元 论 的 ，而 否 定 基 本 上 是 单 一 的 或 者 很 大 的 程 度 上 是 一 元

论的。

然 而 ，历 史 让 我 们 面 对 最 为 奇 怪 的 现 象 ：反 动 力量 获

得 胜 利 ；在 权 力 意 志 中 ，否 定 取 胜 ！其 所 牵 涉 的 不 仅 是 人

类 的 历 史 ，也 是 生 命 的 历 史 、地 球 的 历 史 ，至 少 在 人 所

1 . 拉 丁 文 q u d ia 指 性 质 ，在 关 于 感 知 的 哲 学 讨 论 中 ，运用来指涉主 观 感 受 到 的
内 容 ，在 这 个 用 法 下 一 般 泽 为 “感 质 ”，以 相 对 于 具 客 观 色 彩 的 “性 质 ”。德
勒 兹 在 此 运 用 这 个 字 ， 0 的 也 是 为 了 与 性 质 （q iilin O 这 个 字 区 别 ，至于他
所赋予的意思则要回到权力意志就是“
权力是在意志当中意欲着什么的这个
东 西 ”（c e q u iv e u t ) 这 一 点 上 来 看 ，因 此 绝 非 客 观 的 东 西 。在 正 文 中 ，对于
qualia ，德 勒 兹 说 这 是 “终 极 的 与 动 态 的 特 质 ”。根 据 这 样 的 意 涵 ，我们将这
个 字 暂 译 为 “意 质 ”，这 个 意 对 应 着 意 欲 、意 志 而 说 的 。一 译 者 注

30
 尼采的哲学

居 住 的 地 球 上 是 如 此 。 在 各 处 ，我 们 看 到 “否 ” 胜过了

“是 ”，反 动 胜 过 了 主 动 。甚 至 ，生 命 也 变 成 适 应 的 、调整

的 ，化 约 于 生 命 低 一 级 的 形 式 上 ：我 们 甚 至 不 再 了 解 主 动

意 味 着 什 么 。甚 至 地 球 的 力 量 也 日 渐 枯 竭 中 ，表 现 在这遭

受 浩 劫 的 地 表 上 。对 于 这 种 反 动 力 量 及 否 定 意 志 的 共 同 胜

利 ，尼 采 称 作 “虚 无 主 义 ” 或 者 奴 隶 的 胜 利 。根 据他的 看

法 ，针 对 虚 无 主 义 进 行 分 析 是 心 理 学 的 目 标 ，该 注 意的 是

这 种 心 理 学 也 是 宇 宙 （C o s m o s ) 的 心 理 学 。

对 于 力 量 或 意 志 的 哲 学 而 言 ，似 乎 难 以 说 明 为 什 么 反

动 力 量 、为 什 么 那 些 “奴 隶 ”“弱 者 ”能 够 获 胜 。 因 为 ，如

果 单 是 他 们 通 通 加 在 一 起 ，便 形 成 一 个 比 强 者 的 力 量 还 更

强 大 的 力 量 的 话 ，我 们 实 在 无 法 明 白 当 中 是 什 么 东 西 产 生

变 化 ，而 定 性 评 价 又 何 以 立 足 。然 而 ，弱 者 、奴 隶 实 际 上

并 不 是 靠 着 力 量 相 加 而 获 胜 ，而 是 通 过 削 减 他 者 的 力 量 来

达 成 ：他 们 将 强 者 与 其 所 能 加 以 分 开 。他 们 获 胜 ，不是靠

着 权 力 的 组 合 ，而 是 靠 着 他 们 感 染 的 权 力 。他们 导致 所有

力 量 的 反 动 一 生 成 （un devenir-rSactif )，这 就 是 “退 化 ”。

尼 采 曾 经 指 出 ，生 存 斗 争 、 自 然选 择的 准 则 必 然 有 利 于 弱

者 及 病 者 ，也 就 是 “次 等 人 ”（我 们 称 呼 那 些 将 其 生 命 简 化

为反动过程的人为病人）
。更 重 要 的 一 点 是 ，在人类的情况

中 ，历 史 的 准 则 有 利 于 奴 隶 。让 虚 无 主 义 得 以 胜 利 的 ，是

整 个 生 命 的 病 态 一 生 成 （un devenir-maladif )、所有 人的

尼 采

奴 隶 一 生 成 （un devenir-esclave )。 同 样 地 ，我 们 应 该 也

要 避 免 对 于 尼 采 的 “强 者 ”“弱 者 ”“主 人 ” 和 “奴 隶 ” 等

用 词 产 生 误 解 ：很 清 楚 的 是 ，作 为 奴 隶 ，奴 隶 总 是 握 紧 权

力 的 ，而 弱 者 也 不 等 同 于 弱 小 的 人 。 即 便 反 动 力 量 获 胜 ，

也 不 改 其 反 动 性 。 因 为 ，根 据 尼 采 的 见 解 ，在 所有 的 事 情

上 ，当 中 所 涉 及 的 是 一 种 定 性 的 类 型 学 、所 涉 及 的 是 卑 贱

与 高 贵 。我 们 的 主 人 是 在 一 个 普 遍 性 的 奴 隶 一 生 成 中 获 胜

的 奴 隶 ：欧 洲 人 、被 驯 化 的 人 、小 丑 … … 尼 采 将 现 代 国 家

描 绘 成 蚁 穴 ，其 中 的 头 目 及 权 势 者 靠 着 卑 贱 而 取 胜 、靠着

传 染 这 种 卑 贱 和 滑 稽 而 取 胜 。无 论 尼 采 有 多 复 杂 ，读者可

以 轻 易 地 料 想 到 他 会 将 纳 粹 所 主 张 的 “主 人 ” 的种族归人

在 哪 一 个 范 畴 之 下 （也 就 是 说 哪 一 个 类 型 当 中 ）
。 当虚无主

义 获 胜 ，此 时 且 唯 在 此 时 权 力 意 志 不 再 意 味 着 “创 造 ” 而

是 表 示 着 ：意 欲 权 力 、欲 求 控 制 ，因 此 将 既 有 价 值 ，如金

钱 、名 誉 、权 力 … …归 给 自 己 ，或 使 之 归 属 自 己 。这种的

权 力 意 志 确 切 地 说 是 奴 隶 的 意 志 ，它 是 奴 隶 或 无 能 者 构 想

权 力 的 方 式 ，是 他 自 己 对 于 权 力 的 观 念 ，是 当 他 贏 的 时 候

就 拿 来 施 行 的 观 念 。病 人 有 时 会 说 ：唉 ！假 如 我 能 健 健 康

康 的 ，我 就 会 做 这 儿 做 那 儿 、或 许 他 会 这 么 做 — 但是，

他 的 计 划 与 构 想 仍 没 有 脱 离 病 人 的 计 划 与 构 想 ，这些只可

能 是 病 人 的 。奴 隶 的 情 况 也 是 一 样 ，他 对 主 人 或 权 力 的 构

想 也 是 如 此 。反 动 的 人 以 及 他 对 于 行 动 的 构 想 也 是 这 样 。

32
 尼采的哲学

到 处 都 出 现 价 值 及 评 价 的 颠 倒 ，到 处 都 以 狭 隘 的 目 光 来 睥

睨 事 情 ，如 同 牛 眼 所 见 的 颠 倒 形 象 。尼 采 所 说 过 一 句 最 不

凡 的 话 是 ：“我 们 永 远 要 反 对 弱 者 来 捍 卫 强 者 。”

接 下 来 ，我 们 逐 一 指 出 人 的 世 界 中 虚 无 主 义 获 胜 的 几

个 阶 段 ，它 们 是 尼 采 心 理 学 的 重 要 发 现 ，构 成 了 深层 类 型

学的范畴：

一 、 怨 恨 （丨 e ressentim ent >

这 是 你 的 错 、这 是 你 的 错 ……投 射 的 控 诉 及 指 责 。假

如 我 是 弱 者 和 不 幸 的 人 ，这 是 你 的 错 。反 动 生 命 逃 避 主 动

力 量 ，反 动 停 止 被 “动 ”（a u e a g i e )。 反 动 成 为 某 种 感 受

的 东 西 ，如 “怨 恨 ”，它 作 用 着 以 对 抗 任 何 主 动 的 东 西 。人

们 让 主 动 成 为 “羞 愧 ” 的 ：生 命 受 到 控 诉 ，拿 走 它 的 权 力 ，

取 走 它 的 所 能 。羔 羊 说 ：我 可 以 做 所 有 老 鹰 会 做 的 事 ，但
我 有 本 事 不 这 么 做 ，老 鹰 应 该 像 我 这 样 做 ……

二 、愧 疚 （ la m auvaise con scien ce 〉

这 是 我 的错 ……这 是 内 投 射 1 的时刻。让生命中了圈套

1 . 内 投 射 （intr〇j « ti〇n >，心 理 学 概 念 ，指 把 外 界 的 价 值 观 或 标 准 纳 人 自 我 当

中 ，即 吸 收 别 人 的 价 值 观 或 标 准 。一 译 者 注

33
尼 采

之 后 ，反 动 力 量 可 以 作 用 在 自 己 身 上 ，它 们 内 化 了 过 错 ，

它 们 自 称 有 罪 ，它 们 转 身 反 对 自 己 。但 是 这 么 做 ，它们做

出 了 榜 样 ，值 得 整 个 生 命 都 来 加 入 它 们 ，它 们 获 得 了 最 大

的感染 力—
— 它们构成了反动阵营。

三 、禁 欲 理 想 （丨
’id6alasc6tique)

这 是 升 华 的 时 刻 。弱 者 或 反 动 生 命 所 意 欲 的 就 是 否 定

生 命 。它 的 权 力 意 志 是 虚 无 的 意 志 ，这 是 它 获 胜 的 条 件 。

以 颠 倒 的 方 式 ，虚 无 的 意 志 只 能 容 忍 弱 的 、肢 解 的 、反动
的 生 命 ：与 零 相 差 无 几 的 状 态 。这 样 ，担 忧 的 联 盟 就 缔 结

而 成 了 。人 们 依 据 所 谓 的 高 于 生 命 的 价 值 来 审 判 生 命 ：这

些 虔 诚 的 价 值 反 对 生 命 ，谴 责 生 命 ，把 生 命 导 向 虚 无 ；它

们 只 对 生 命 最 反 动 的 、最 弱 的 以 及 最 病 态 的 形 式 给 予 救 赎

的 许 诺 。这 就 如 同 虚 无 神 与 反 动 人 之 间 的 联 盟 。如 此 ，一

切 都 被 颠 倒 ：奴 隶 自 称 主 人 ，弱 者 称 强 者 ，卑 贱 自 名 高 贵 。

人 们 说 某 某 人 是 强 者 、 髙 贵 之 人 ，因 为 他 承 担 ：他 承 担

“高 等 ”价 值 之 重 量 ，他 觉 得 这 是 他 的 责 任 。甚 至 生 命 ，尤

其 是 生 命 ，在 他 看 来 是 难 以 承 担 的 。评 价 遭 到 如 此 的 扭 曲 ，

人 们 看 不 出 来 承 担 者 就 是 奴 隶 ，他 所 承 担 的 就 是 奴 隶 制 度 ，

而 搬 运 夫 不 过 是 担 弱 之 人 --- 创 造 者 的 相 反 、舞 者 的 相 反 。
因 为 ，事 实 上 ，人 们 是 因 为 弱 而 承 担 ，人 们 只 在 虚 无 的 意

34
 尼采的哲学

志 之 下 才 承 担 。（参 照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中 的 小 丑 ，

以 及 驴 子 的 角 色 。）

根 据 尼 采 ，上 述 的 这 些 虚 无 主 义 阶 段 对 应 于 犹 太 教 、

接 着 是 基 督 教 。但 是 在 很 大 的 程 度 上 它 已 经 由 希 腊 哲 学 所

预 备 好 了 ，也 就 是 由 希 腊 所 发 生 的 哲 学 退 化 所 准 备 着 。更

广 地 来 说 ，尼 采 指 出 这 些 阶 段 也 关 联 上 思 想 主 要 范 畴 的 创

生 ：我 、世 界 、神 、 因 果 关 系 、 目 的 等 。 不 过 ，虚 无 主

义 的 脚 步 并 不 止 于 此 ，它 继 续 向 前 ，它 造 就 了 我 们 整 个

历史。

四 、上 帝 之 死 （la mort de Dieu >

这 是 取 回 （recuperation) 的 时 刻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

里 ，上 帝 之 死 看 起 来 是 一 桩 发 生 在 宗 教 内 部 的 惨 剧 ，如同

发 生 在 犹 太 教 上 帝 与 基 督 教 上 帝 之 间 的 一 个 事 件 ，以至于

我 们 搞 不 清 楚 到 底 是 由 于 父 亲 的 怨 恨 而 儿 子 死 了 ，还是父

亲 以 死 来 促 成 儿 子 的 独 立 ，并 成 为 “世 界 的 ”。不 过 ，圣保

罗 （Saint Paul) 将基 督教 奠基 于基 督 是为了 人类 罪过而 死

的 观 念 上 。到 了 宗 教 改 革 时 期 ，上 帝 之 死 越 来 越 被 认 为 是

神 与 人 之 间 的 事 ，直 到 最 后 ，人 发 现 自 己 才 是 杀 死 神 的 凶

手 ，并 愿 意 如 此 接 受 ，承 担 起 这 个 新 的 重 量 。人 意 欲 的是

上 帝 死 之 后 顺 理 成 章 的 结 果 ：人 变 成 上 帝 ，取 而 代 之 。尼

35
尼 采

采 的 想 法 是 ，尽 管 上 帝 之 死 是 一 件 引 起 轩 然 大 波 的 重 大 事

件 ，但 事 情 还 没 有 结 束 ，因 为 “虚 无 主 义 ”犹 在 ，几乎连

形 式 都 没 有 什 么 改 变 。如 我 们 在 前 文 中 所 见 ，过往虚无主

义 指 ：以 高 等 价 值 之 名 ，对 生 命 加 以 贬 抑 及 否 定 ；现在它

指 ：否 定 这 些 髙 等 价 值 ，取 而 代 之 的 是 人 的 价 值 — 太过

于 人 的 价 值 （道 德 取 代 宗 教 ；效 用 、进 步 及 历 史 本 身 取 代

神圣的价值）
。什 么 都 没 有 改 变 ，因为依旧是同样的反动生

命 、同 样 的 奴 隶 制 度 ，过 往 ，它 在 神 圣 价 值 的 庇 护 之 下 获

胜 ，现 在 它 仰 赖 人 类 价 值 得 胜 。 同 样 的 承 担 者 ，同样的驴

子 ，过 往 它 扛 着 不 凡 圣 物 的 重 量 ，并 在 神 的 面 前 许 诺 ；现

在 ，它 自 行 承 担 ，以 向 自 己 负 责 的 方 式 扛 着 。在虚无主义

的 沙 漠 中 ，人 们 甚 至 又 向 前 跨 了 一 步 ：人 们 宣 称 他 们 所 拥

抱 的 是 完 整 的 现 实 （la R & li以 ）

，然 而 实 际 上 人 们 所 拥 抱

的 只 是 高 等 价 值 所 遗 留 之 物 ：反 动 力 量 及 虚 无 意 志 的 残 余 。

这 是 为 何 尼 采 在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第 四 卷中 描绘出

他 称 作 “高 等 人 ” 的 这 类 人 的 巨 大 不 幸 ，他 们 意 欲 取 代 神 ，

担 起 人 的 价 值 ，甚 至 相 信 找 到 了 现 实 ，取 回 了 肯 定 之 意 义 ，

然 而 他 们 唯 一 可 以 得 到 的 肯 定 只 是 驴 子 的 “是 ”，伊 呀 声 ，

也 就 是 自 行 承 担 着 虚 无 主 义 所 结 之 果 的 反 动 力 量 ，每次承

担 着 否 、却 自 以 为 是 的 反 动 力 量 。两 位 针 对 是 与 否 ，以及

它们的本真性或神秘化进行深刻省思的现代作家为尼采与

36
 尼采的哲学

乔伊斯、

五 、最后的人与寻死的人

这 是 结 束 的 时 刻 。上 帝 之 死 是 一 个 意 义 及 价 值 悬 而 未

决 的 事 件 。 只 要 我 们 不 改 变 评 价 的 原 理 ，只要我们用新的

价 值 取 代 旧 的 价 值 ，那 么 这 意 味 的 只 是 反 动 力 量 与 虚 无 意

志 的 新 组 合 方 式 ，而 一 切 都 不 会 有 所 改 变 ，我们也将 继 续

停 留 在 既 经 确 立 的 价 值 主 宰 下 。我 们 很 清 楚 一 些 价 值 诞 生

时 就 是 老 的 ，它 们 从 诞 生 以 来 表 现 出 的 是 顺 从 性 、循规蹈

矩 以 及 无 力 撼 动 一 切 既 经 确 立 的 秩 序 。然 而 ，每 走 一 步 ，

虚 无 主 义 也 前 进 一 些 ，空 虚 也 益 显 壮 大 。 因 为在 上帝 之 死

事 件 下 所 出 现 的 ，是 反 动 的 力 量 与 虚 无 的 意 志 之 结 盟 ，也

就 是 反 动 的 人 与 虚 无 的 神 之 结 盟 方 式 正 在 崩 裂 ：人已然宣

称 可 以 摆 脱 上 帝 ， 自 己 可 以 取 代 上 帝 。尼 采 的 概 念 皆 属 于

无 意 识 的 范 畴 。重 要 的 是 ，这 个 惨 剧 在 无 意 识 中 所 进 行 的

方 式 ：当 反 动 的 力 量 声 称 可 以 摆 脱 “意 志 ”，它们在虚无的

深 渊 中 越 走 越 深 ，它 们 在 一 个 日 益 剥 除 价 值 的 世 界 中 越 走

越 远 ，无 论 剥 除 的 是 神 圣 的 价 值 或 是 人 的 价 值 。脱离了高

1.詹 姆 斯 . 乔 伊 斯 （> 1 1 ^ 河 《, 1 8 8 2— 1941 ),爱 尔 兰 作 家 、诗 人 ，代表作

包 括 《都柏林人><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 K 尤利西斯> 及 < 芬尼根的守灵
夜》
。一一译者注

37
尼 采

等 人 ，接 着 最 后 的 人 出 场 ，他 说 ：一 切 皆 空 ，宁 可消极 地

寂 灭 ！与 其 是 虚 无 的 意 志 ，宁 可 是 意 志 的 虚 无 ！但是在这

种 断 裂 的 推 波 助 澜 之 下 ，轮 到 虚 无 的 意 志 转 身 对 抗 反 动 的

力 量 ，变 成 否 定 反 动 的 生 命 本 身 的 意 志 ，并 且 启 发 人 类 主

动 自 我 毁 灭 的 渴 望 。 因 此 ，在 最 后 的 人 之 后 ，还有寻死 的

人 。就 在 虚 无 主 义 完 成 之 处 （午 夜 ）
，一 切 皆 已 备 妥 — 准

备着一种蜕变。1

一 切 价 值 的 蜕 变 定 义 如 下 ：力 量 的 主 动 生 成 、在权力

意 志 当 中 肯 定 的 胜 利 。在 虚 无 主 义 的 主 宰 之 下 ，否定是权

力 意 志 的 形 式 与 根 本 ；而 肯 定 仅 是 次 要 、臣 服 于 否 定 、收

获 并 结 着 否 定 的 果 实 的 。 以 至 于 驴 子 的 是 ，伊 呀 声 ，只是

— 个 虚 假 的 是 ，如 同 肯 定 的 歪 曲 形 象 。现 在 ，一 切 都改 观

了 ：肯 定 变 成 了 本 质 或 者 权 力 意 志 本 身 ；否 定 虽 然 还 在 ，

但 只 是 如 同 肯 定 的 存 在 状 态 ，如 同 肯 定 所 拥 有 的 攻 击 性 ，

1 . 在 尼 采 的 哲 学 中 ，最 后 的 人 与 寻 死 的 人 之 间 的 区 别 是 基 本 的 ：例 如 ，请参
照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中 占 卜 者 的 预 言 （第 二 卷 ，“占卜者”）与査拉图
斯 特 拉 的 呼 吁 之 间 的 差 别 （“序 言 ”，四 、五 ）
。参 见 本 书 “尼 采 文 摘 ” 2 1 及
23〇 ----原注

38
 尼采的哲学

如同宣示性的闪电与伴随着如此肯定而来的雷声— 同伴

随 着 创 造 而 来 的 全 面 批 判 。如 此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是 纯 粹 的

肯 定 ，在 做 出 否 定 的 行 动 和 诉 求 以 服 务 于 那 肯 定 者 和 创 造

者 的 同 时 ，他 担 负 的 正 是 最 高 的 否 定 、 査拉图斯特拉的是

相 反 于 驴 子 的 是 ，如 同 创 造 相 反 于 背 负 。查 拉图 斯 特 拉 的

否 相 反 于 虚 无 主 义 的 否 ，如 同 攻 击 相 反 于 怨 恨 。蜕变就是

指 肯 定 一 否 定 关 系 的 翻 转 。然 而 ，我 们 知 道 ，除非走出虚

无 主 义 ，否 则 蜕 变 是 不 可 能 的 ，要 历 经 最 后 的 人 以 及 寻 死

的 人 ，否 定 才 终 于 将 矛 头 转 向 反 动 的 力 量 ，变 成一 种 主 动 ，

被 最 高 的 肯 定 所 用 。所 以 尼 采 才 说 被 击 倒 的 虚 无 主 义 ，不

过是被自己所击倒……

肯 定 是 意 志 最 高 的 权 力 。然 而 ，被 肯 定 的 是 什 么 ？ 是

地 球 、是 生 命 ……然 而 ，当 它 们 是 肯 定 的 对 象 的 时 候 ，地

球 及 生 命 采 取 了 什 么 形 式 ？这 是 仅 仅 居 住 在 遭 受 浩 劫 的 地

球 表 面 上 、只 活 在 与 零 所 差 无 几 的 状 态 下 的 我 们 所 不 知 道

的 形 式 。虚 无 主 义 所 谴 责 、所 力 图 否 定 的 不 尽 然 是 存 有 ，

因 为 我 们 早 就 知 道 ，存 有 相 似 于 虚 无 ，如 其 兄 弟 。它所要

谴 责 及 否 定 的 毋 宁 是 多 、毋 宁 是 生 成 。 虚 无 主 义 视 生 成 如

同 应 该 要 赎 罪 的 东 西 、应 该 要 被 存 有 所 吸 收 的 东 西 ；它视
多 如 同 不 正 当 的 东 西 ，应 该 要 接 受 审 判 、被一 U ’
Un)所

1 . 参 见 本 书 “尼 采 文 摘 ” 2 4 。一 原 注

39
尼 采

吸 收 的 东 西 。生 成 与 多 皆 有 罪 ，这 是 虚 无 主 义 最 初 也 是 最

终 的 话 语 。 同 样 地 ，在 虚 无 主 义 的 主 宰 之 下 ，哲 学 把 幽

暗 的 感 受 作 为 动 机 ：一 种 “不 满 ”，人 们 不 明 白 活 着 何 以

如 此 地 焦 虑 与 不 安 ----- 种 阴 暗 的 负 罪 感 。与 此 相 反 ，蜕

变 的 第 一 个 形 象 是 将 多 及 生 成 提 升 到 最 髙 权 力 的 地 步 ：它

们 是 肯 定 的 对 象 。 在 对 多 的 肯 定 当 中 ，有 着 多 样 的 真 实

快 乐 （joie)。 快 乐 出 现 ，它 作 为 哲 思 的 唯 一 动 机 。 虚无

主 义 对 否 定 的 感 受 或 悲 苦 的 感 情 赋 予 价 值 ，它 的权 势正 是

立 足 于 这 种 神 秘 化 之 上 ，早 有 卢 克 莱 修 1 及 后 来 的 斯 宾 诺

莎 对 此 写 下 了 重 要 的 看 法 ，早 于 尼 采 ，他 们 将 哲 学 构 想 为

肯 定 的 权 力 ，如 同 对 反 神 秘 化 的 具 体 斗 争 ，如同对否 定 的

驱除。

多 以 其 自 身 而 受 到 肯 定 ，生 成 以 其 自 身 而 受 到 肯 定 。

这 也 就 是 说 ，在 同 一 时 间 ，肯 定 就 是 多 自 身 、肯 定变成 其

自身；而 生 成 及 多 本 身 就 是 肯 定 。肯 定 若 受 到 正 确 地 理 解 ，

其 中 就 有 着 如 同 镜 像 互 映 般 的 情 况 。 “永 恒 的 肯 定 … …我永

恒 地 是 你 的 肯 定 ！” 蜕 变 的 第 二 个 形 象 是 肯 定 的 肯 定 、是

一 分 为 二 、是 狄 奥 尼 索 斯 一 雅 莉 安 （Dionysos-Ariane ) 这

1 . 卢 克 莱 修 （Lucr& e )，公 元 前 】世 纪 罗 马 诗 人 、伊 壁 鸠 鲁 派 思 想 家 ，唯一传

世 作 品 《物 性 论 >，为 一 部 共 包 含 六 卷 、七 千 余 句 的 长 诗 ，内 容 对于伊壁鸠
鲁 思 想 有 所 阐 扬 ，体 现 出 原 子 论 观 点 、反 宗 教 思 想 、推 崇个人幸福快 乐的追
求 。一 译 者 注

40
 尼采的哲学

一对神圣的组合。1

在 前 面 所 提 到 的 所 有 特 性 之 中 ，狄 奥 尼 索 斯 从 中 浮 现 。

此 处 ，我 们 离 受 叔 本 华 影 响 下 尼 采 的 第 一 个 狄 奥 尼 索 斯 已

经 远 矣 ，那 个 把 生 命 再 收 回 到 一 个 原 初 之 本 中 的 狄 奥 尼 索

斯 、那 个 与 阿 波 罗 12 结盟以产生悲剧的 狄奥 尼索 斯。确实如

此 ，从 《悲 剧 的 诞 生 》以 来 ，尼 采 是 从 狄 奥 尼 索 斯 与 苏 格

拉 底 对 立 的 角 度 来 界 定 他 ，更 胜 于 他 与 阿 波 罗 之 间 的 结 盟 ：

苏 格 拉 底 以 高 等 价 值 之 名 来 审 判 及 谴 责 生 命 ，然而狄奥尼

索 斯 知 道 生 命 没 什 么 该 被 审 判 的 、生 命 本 身 相 当 正 当 、相

当 神 圣 。随 着 尼 采 在 其 作 品 中 向 前 推 进 ，他 看 到了 真正 的

对 立 ：不 再 是 狄 奥 尼 索 斯 对 立 于 苏 格 拉 底 ，而是 狄奥 尼 索

斯 对 立 于 耶 稣 。他 们 的 殉 道 看 起 来 是 共 通 的 ，但 是对于 殉

1. 在 《尼 采 与 哲 学 》探 讨 双 重 肯 定 的 段 落 中 ，德 勒 兹 说 ：“肯 定 没 有 它 自 身
以 外 的 对 象 。清 楚 地 说 ，唯 当 它 在 它 自 身 当 中 是 它 的 对 象 ，它 才 成 为 存 有
( & re)。 肯 定 作 为 肯 定 的 对 象 一 一 如 此 的 肯 定 就 是 存 有 。在 它 本 身 及 作 为
第 一 肯 定 （affirmation premiere) , 它 是 生 成 （devenir )。 然 而 ，唯 当 肯 定
是 另 一 个 肯 定 的 对 象 ，此 肯 定 将 生 成 提 升 到 存 有 之 中 或 者 是 从 生 成 当 中 提
取 （e m a i r e ) 出 存 有 ，它 才 是 存 有 。这 是 何 以 使 出 全 力 的 肯 定 总 是 双 重 的 ：
人 肯 定 了 肯 定 （on affirme丨
’affirmation )。也 就 是 说 ，第 一 肯 定 （生 成 ）是
存 有 ，但 条 件 是 它 作 为 第 二 个 肯 定 的 对 象 。这 两 种 肯 定 构 成 了 肯 定 的 全 部
力 量 。” 德 勒 兹 接 着 说 ，尼 采 运 用 了 一 些 充 满 象 征 意 味 的 方 式 来 表 达 肯 定 双
重 性 的 思 想 ，其 中 第 二 种 即 是 狄 奥 尼 索 斯 一 雅 莉 安 这 对 神 仙 眷 侣 。简 言 之 ，
狄 奥 尼 索 斯 是 肯 定 本 身 、第 一 肯 定 、亦 即 生 成 ，投 人 狄 奥 尼 索 斯 怀 抱 、将
其女性特质解放出来的雅莉安是将狄奥尼索斯作为肯定对象的第二个肯定、
肯 定 的 肯 定 。 参 见 《尼 采 与 哲 学 》（ 丨
> , P U F , Paris，
2 0 1 4 ) ，引 文 参 见 第 291— 2 9 2 页 。—
— 译者注
2. 参 见 本 书 “尼 采 文 摘 ” 9 。一 原 注

41
尼 采

道 的 诠 释 及 评 价 却 是 不 同 的 ：一 边 是 以 见 证 对 立 于 生 命 ,

报 复 方 式 是 否 定 生 命 ；另 一 边 是 肯 定 生 命 、肯 定 生 成 和 多 ，

肯 定 到 狄 奥 尼 索 斯 被 撕 碎 、肢 体 四 散 的 地 步 。舞 蹈 、轻盈

和 笑 是 狄 奥 尼 索 斯 的 属 性 。如 同 肯 定 的 权 力 ，狄 奥尼索 斯

在 他 的 镜 子 中 叫 唤 出 一 面 镜 子 ，在 他 的 指 环 中 叫 唤 出 一 个

指 环 ：需 要 第 二 个 肯 定 ，来 让 肯 定 本 身 受 到 肯 定 。狄奥尼

索 斯 有 一 位 未 婚 妻 雅 莉 安 （“有 小 耳 朵 ，你 有 我 的 耳 ：对

它 说 一 句 明 智 之 言 。”）唯 一 的 明 智 之 言 即 为 是 （O u i ) 、

雅莉安完成着界定狄奥尼索斯与狄奥尼索斯哲学家的全部

关系。
多 不 再 受 一 （r u n ) 审 判 、生 成 不 再 受 存 有 审 判 。而

是 存 有 和 一 努 力 丢 去 其 意 义 ；它 们 采 取 了 新 的 意 义 。 因为

现 在 一 表 示 多 本 身 （一 些 碎 片 或 片 断 ）；存 有 表 示 生 成 本

1.德勒兹举出了“
迷宫或 耳 朵 ”作 为尼 采 表 达 双 重 肯 定 的 方 式 之 一 ：“
迷宫首先
指 无 意 识 、 自 我 U e s o i )。其 次 ，迷 宫 指 永 恒 回 归 本 身 ：呈 环 状 ，迷宫并非
迷 失 道 路 ，而 是 引 领 我 们 回 到 是 、曾是、将 是 （qui est，qui a et qui sera)
的 相 同 的 点 、相 同 时 刻 的 道 路 。但 在 更 深 沉 的 层 面 上 、从 构成永恒回 归之源
头 的 角 度 来 看 ，迷 宫 是 生 成 、是 生 成 的 肯 定 ……真正的迷宫是狄奧尼索斯本
身 ……但 是 唯 有 它 的 肯 定 自 身 被 肯 定 ，生 成 才 是 存 有 。狄 奥尼索斯不 仅要雅
莉 安 听 、也 要 她 肯 定 肯 定 ：‘
你 有 小 耳 朵 ，你 有 我 的 耳 朵 ：对它说一句明智之
言 。’耳 朵 是 迷 宫 ，耳 朵 是 生 成 的 迷 宫 或 肯 定 的 迷 宫 。迷 宫 引 领 我 们 通 达 存
有 ，唯 一 的 存 有 是 生 成 的 存 有 ，唯 一 的 存 有 是 迷 宫 本 身 的 存 有 。但是雅莉安
有 狄 奥 尼 索 斯 的 耳 朵 ：肯 定 自 身 必 须 被 肯 定 ，以 便 让 它 就 是 存 有 的 肯 定 。雅
莉 安 对 狄 奥 尼 索 斯 的 耳 朵 说 了 一 句 明 智 之 言 。这 也 就 是 说 ：在本身听到狄奥
尼 索 斯 的 肯 定 之 后 ，她 把 这 个 肯 定 作 为 第 二 个 肯 定 的 对 象 ，被狄奥尼索斯听
到 。”参 见 《尼 采 与 哲 学 》，第 294—2 9 5 页 。一 译 者 注

42
 尼采的哲学

身 。这 就 是 尼 采 式 翻 转 ，或 蜕 变 的 第 三 个 形 象 。人 们 不 再

将 生 成 对 立 于 存 有 、多 对 立 于 一 （这 些 对 立 本 身 是 虚 无 主

义的范畴）
。 相 反 地 ，人 们 由 多 来 肯 定 一 、 由 生 成 来 肯 定

存 有 ，或 者 如 尼 采 所 说 的 ，人 们 由 偶 然 来 肯 定 必 然 。狄奥

尼 索 斯 是 一 个 掷 骰 者 。一 个 真 正 的 掷 骰 者 将 偶 然 视 为 肯 定

的 对 象 ：他 肯 定 片 断 ，片 断 也 就 是 偶 然 的 成 员 ；从 这 个

肯 定 中 ，产 生 了 必 然 的 数 字 ，它 带 回 了 偶 然 （Le coup de

d h ) ^ 人 们 看 出 这 第 三 个 形 象 是 什 么 ：永 恒 回 归 的 游 戏 。

回 归 正 是 生 成 中 的 存 有 、多 中 的 一 、偶 然 当 中 的 必 然 。人

们 应 该 要 避 免 将 永 恒 回 归 视 作 同 一 回 归 。这 误解 了蚁变 的

形 式 及 根 本 关 系 中 的 改 变 。 因 为 同 一 （le M a r n e ) 并 不 先

于 多 样 而 存 在 ，除 非 是 在 虚 无 主 义 的 范 畴 内 。不 是 同 一 这
个 东 西 回 归 了 ，而 是 回 归 即 同 一 的 本 来 形 式 ，它 意味着多

样 、多 和 生 成 。 同 一 并 不 回 归 ，而 是 回 归 乃 是 生 成 同 一 之

所在。

1 . 在 < 尼 采 与 哲 学 》 中 ，德 勒 兹 在 “
掷 骰 子 " （U c m i p d e d h ) — 段 中 谈 到
尼 采 掷 骰 子 的 两 个 时 刻 ，骰 子 掷 出 的 时 刻 及 骰 子 落 下 的 时 刻 。掷 出 时 是 对
偶 然 的 肯 定 ，伹 骰 子 一 旦 落 下 便 落 人 必 然 性 之 中 ，德 勒 兹 说 ：“被 掷 出 一
次 的 骰 子 是 对 偶 然 < hasard ) 的 肯 定 ，在 落 下 时 所 形 成 的 组 合 是 对 必 然 性
( n& e s s W ) 的 肯 定 。必 然 性 由 偶 然 所 肯 定 ， 一 如 存 有 由 生 成 所 肯 定 ，一由
多 所 肯 定 。” 参 见 《尼 采 与 哲 学 》，第 4 0 页 。 紧 接 着 在 掷 骰 子 “对永恒 回 归
的 后 果 ”（Consequences pour I’
Sternel retour) 的 段 落 中 ，德 勒 兹 提 到 ：“永
恒 回 归 是 第 二 个 时 刻 ，是 掷 骰 子 的 结 果 ，是 对 必 然 性 的 肯 定 ，是那个让偶然
所 有 四 肢 合 起 来 的 数 字 。但 这 也 是 第 一 个 时 刻 的 回 归 ，再 掷 一 次 骰 子 ，偶然
本 身 的 重 来 及 再 肯 定 。”参 见 《尼 采 与 哲 学 》，第 4 3 页 。—
— 译者注

43
尼 采

这 与 永 恒 回 归 的 本 质 有 关 。这 个 永 恒 回 归 的 问 题 应 当

摆 脱 无 用 的 或 虚 假 的 各 类 主 题 。人 们 有 时 候 会 问 ，尼采怎

么会自认这样一种在古代哲人身上并不罕见的思想是前所

未 见 并 超 凡 的 ：不 过 ，尼 采 正 是 非 常 清 楚 这 样 的 思 想 并 不

存 在 于 古 人 之 中 ，无 论 在 希 腊 或 东 方 ，要 不 也 只 是 在 一 种

有 限 而 且 不 清 楚 的 情 况 下 存 在 过 ，其 意 义 也 与 尼 采 所 赋 予

的 意 义 迥 然 不 同 。 对 于 赫 拉 克 利 特 ，尼 采 做 出 了 很 清 楚

的 保 留 。 就 像 把 一 条 蛇 放 在 喉 咙 里 ，他 托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之 口 说 出 永 恒 回 归 ，只 是 意 味 着 他 托 付 给 琐 罗 亚 斯 德 这 个

古 代 人 物 一 个 他 最 不 可 能 想 到 的 思 想 。尼 采 曾 说 到 他 把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这 个 人 物 当 作 一 种 委 婉 的 托 辞 ，或 更恰当地

说 把 他 当 作 修 辞 上 的 一 个 倒 反 （antiphrase )、-一个换喻

( m & c m y m k )，因 而 刻 意 地 施 惠 于 这 个 人 物 ，将 这个 人物

自 己 所 无 法 形 成的 新 的概 念赋予 他 。1

人 们 也 会 问 ，如 果 永 恒 回 归 涉 及 一 种 循 环 ，也就是说

1 . 参 考 《瞧 ！这 个 人 》，“为 什 么 我 是 命 中 注 定 " ，第 三 节 ：严 格 地 说 ，永恒回

归 在 古 代 就 己 经 获 得 支 持 的 说 法 是 非 常 可 疑 的 。在 这 个 主 题 整 个 希 腊 思
想 在 态 度 上 都 非 常 地 保 留 ：参 考 慕 格 莱 （Charles M u g l e r ) 的 近 作 《希腊宇
宙 论 的 两 项 主 题 ： 循 环 生 成 与 多 元 世 界 》 （ Dewc A /a cosmo/ogie grec今ue:
deven ir cyclique et p lu ra lite des m ondes, Klincksieck, 1953 )

家 的 说 法 ，对 于 中 国 、印 度 、伊 朗 或 巴 比 伦 思 想 而 言 ，情 况 也 是 如 此 。关于
古代人具有循环时间观相对于现代人具有历史时间观的这种看法本身是失之
简 单 而 不 精 确 的 想 法 。综 观 各 方 面 ，以 及 尼 采 自 己 的 看 法 ，我们可以说永恒
回 归 是 一 项 尼 采 的 发 现 ，只 是 在 古 代 有 着 若 干 的 初 次 显 露 （pnhnisses)。—
原注

44
 尼采的哲学

涉 及 大 全 的 回 归 、相 同 的 回 归 、 回 到 同 一 的 回 归 （retour

a U M 6m e )，那 么 这 个 想 法 有 什 么 大 不 了 ：然 而 明 白 地 说 ，

永 恒 回 归 与 这 些 皆 无 关 。尼 采 的 秘 密 ，就 是 永 恒 的 回 归 是

选 择 性 的 ，而 且 是 双 重 选 择 性 的 。首 先 ，它 作 为 思 想 ，因

为永恒回归给予我们一个除去一切道德约束的意志自主的

法 则 ：无 论 我 欲 求 的 是 什 么 （我 的 懒 惰 、我 的 嗜 吃 、我的

懈 怠 、我 的 恶 行 如 同 我 的 德 行 ）
，我 " 应 该 ” 以一种我欲求

它 永 恒 回 归 的 方 式 来 欲 求 它 。所 有 的 “半 欲 求 ” 都从世界

上 消 失 ，所 有 我 们 欲 求 的 都 以 这 样 的 说 法 为 前 提 ：一 次 、

只 要 一 次 。甚 至 也 欲 求 着 其 永 恒 回 归 的 懈 怠 、懒 惰 都将变

成 一 个 有 别 于 懈 怠 及 懒 惰 的 东 西 ：它 们 将 变 成 主 动 的 ，以

及 肯 定 的 权 力 。永 恒 回 归 也 不 仅 是 选 择 性 思 想 ，它也是选

择 性 存 有 。 回 归 的 只 有 肯 定 ，只 有 可 以 被 肯 定 的 可 以 回 归 ，

只 有 快 乐 回 归 。一 切 可 被 否 定 的 ，一 切 是 否 定 的 都 被 永 恒

回 归 的 运 动 本 身 所 驱 逐 。我 们 或 许 会 担 心 虚 无 主 义 与 反 动

的 各 种 组 合 会 永 恒 地 回 归 。我 们 应 当 将 永 恒 回 归 相 较 于 一

个 轮 子 ；但 是 轮 子 的 转 动 具 有 将 一 切 否 定 驱 赶 开 来 的 离 心

力 。 因 为 存 有 以 生 成 而 自 我 肯 定 ，它 驱 逐 与 肯 定 相 违 的 一

切 、虚 无 主 义 及 反 动 的 所 有 形 式 ：愧 疚 、怨 恨 … …我们只

看到它们一次。

然 而 ，在 多 处 文 章 里 尼 采 将 永 恒 回 归 视 为 一 个 循 环 ，
这 其 中 一 切 回 归 、同 一 回 归 、回 归 至 同 ----- 这 些 文 章 意
尼 采

味 着 什 么 ？ 尼 采 是 一 个 将 各 种 观 念 “戏 剧 化 ” 的 思 想 家 ，

也就是说他在张力的不同层面上将这些观念呈现为先后发

生 的 事 件 。我 们 在 上 帝 之 死 的 问 题 上 已 经 见 识 到 这 样 的 情

况 。 同 样 地 ，永 恒 回 归 也 有 两 种 说 明 方 式 。 如 果 尼 采没 发

疯 因 而 中 断 了 他 曾 明 确 构 想 过 的 一 个 发 展 进 程 ，那么关于

永 恒 回 归 的 说 明 方 式 应 该 不 只 两 种 。这 两 种 来 得 及 展 现 在

我 们 眼 前 的 说 明 方 式 ，一 个 关 联 着 生 病 的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

另 一 个 则 是 康 复 中 几 乎 痊 愈 的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导致查拉图

斯 特 拉 生 病 的 正 是 循 环 这 个 观 念 ：回 归 的 观 念 、同一回归

的观念、 一 切 回 归 到 同 一 的 观 念 。 因 为 ，在 这 种 情 况 下 ，

永 恒 回 归 只 是 一 种 假 设 ，一 种 既 平 庸 又 骇 人 的 假 设 。说它

平 庸 是 因 为 它 同 于 一 种 自 然 而 然 的 、动 物 性 的 、即刻的确

定 （这 是 为 什 么 当 鹰 及 蛇 努 力 安 慰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时 ，他会

回 答 它 们 说 ：你 们 使 永 恒 回 归 成 为 一 句 “陈 腔 滥 调 ”，将

永 恒 回 归 简 化 为 一 个 为 大 家 熟 悉 、太 过 熟 悉 的 说 词 ）1—
—

说 它 骇 人 是 因 为 假 如 真 的 一 切 都 回 归 、一 切 都 回 归 至 同 一 ，

那 么 卑 微 又 狭 溢 的 人 、虚 无 主 义 及 反 动 也 将 冋 归 （这是何

以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大 声 喊 出 其 强 烈 的 厌 恶 及 蔑 视 ，并说他不

能 、不 想 也 不 敢 说 到 永 恒 回 归 ）
。12

1 . 参 见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第 三 卷 ，“康 复 ”，二 。—
— 原注
2. 参 见 本 书 “尼 采 文 摘 ” 2 7 。一 原 注

46
 尼采的哲学

但 当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正 在 康 复 中 ，情 况 又 是 如 何 呢 ？ 他

将 刚 才 忍 受 不 了 的 东 西 忍 受 下来 了 吗 ？他接受了永恒回

归 ，他 把 握 了 其 快 乐 。这 牵 涉 的 只 是 一 种 心 理 上 的 改 变

吗 ？ 当 然 不 是 。这 牵 涉 对 于 永 恒 回 归 本 身 的 理 解 上 及 意 涵

上 的 改 变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承 认 ，当 自 己 生 病 时 他 一 点 都 不

理 解 永 恒 回 归 。永 恒 回 归 不 是 循 环 ，不 是 同 一 的 回 归 、不

是 回 到 同 一 的 回 归 。永 恒 回 归 不 是 一 个 在 动 物 看 来 平 直

单 调 又 自 然 无 奇 的 明 显 之 手 ，也 不 是 一 个 在 人 类 看 来 哀 伤

的 道 德 惩 罚 。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理 解 “永 恒 回 归 = 选 择 性 存

有 ” 的 同 一 性 。 因 为 永 恒 回 归 是 那 个 只 是 肯 定 的 存 有 、只

是 进 行 中 生 成 的 存 有 ，那 么 反 动 的 、虚 无 的 东 西 怎 么 可

能 会 回 归 呢 ？ 否 定 的 东 西 怎 么 可 能 会 回 归 呢 ？ 离心的车

轮 ，“存 有 至 高 无 上 的 星 座 ，没 有 任 何 愿 望 可 及 ，没有任

何 否 定 可 玷 污 。”永 恒 回 归 是 重 复 ；但 这 是 做 选 择 的 重 复 、

带来解救的重复。 一 种带来解放及做选择的重复之超凡

秘密。

蜕 变 因 此 有 着 第 四 个 也 是 最 后 一 个 面 向 ：它包含及产

生 超 人 。 因 为 在 其 人 的 本 质 上 ，人 是 一 个 反 动 存 有 ，他将

其 力 量 与 虚 无 主 义 组 合 起 来 。永 恒 回 归 推 开 虚 无 主 义 、驱

逐 虚 无 主 义 。蜕 变 涉 及 一 种 本 质 上 的 根 本 转 换 ，这个转换

发 生 在 人 的 身 上 ，产 生 了 超 人 。超 人 正 是 指 可 被 肯 定 的 一

切 的 集 合 ，是 存 有 者 的 最 高 形 式 ，代 表 着 选 择 性 存 有 类 型 ，

47
尼 采

是 这 个 存 有 的 新 芽 及 主 体 性 。超 人 也 在 两 个 谱 系 的 交 会 处 。

一 方 面 ，他 从 人 当 中 产 生 出 来 ，这 经 由 最 后 的 人 及 寻 死 的
人 的 中 介 但 又 超 越 于 他 们 ，如 同 人 类 本 质 的 撕 碎 及 转 换 ；

但 另 一 方 面 ，超 人 从 人 当 中 产 生 ，超 人 不 是 由 人 所 产 生 的 ，

他 是 狄 奥 尼 索 斯 与 雅 莉 安 的 结 晶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来 自 第 一

种 谱 系 的 血 脉 ，因 此 他 低 于 狄 奥 尼 索 斯 ，他 是 狄 奥 尼 索 斯

的 先 知 或 宣 告 者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称 超 人 为 他 的 孩 子 ，但被

他 的 孩 子 所 超 越 ，因 此 超 人 真 正 的 父 亲 是 狄 奥 尼 索 斯 。1 蜕

变 的 形 象 至 此 完 成 ：狄 奥 尼 索 斯 或 肯 定 ；狄 奥 尼 索 斯 一 雅

莉 安 或 一 分 为 二 的 肯 定 ；永 恒 回 归 或 重 复 的 肯 定 ；超人或

肯定的类型或产物。

作 为 尼 采 的 读 者 ，我 们 应 该 避 免 四 种 可 能 的 误 解 ：第

一个与权力意志有关— 认 为 权 力 意 志 指 “控 制 的 欲 望 ”

或 “欲 求 权 力 ”；第 二 个 与 强 者 及 弱 者 有 关 — 认为在一

个 社 会 体 制 中 越 “有 权 力 者 ” 也 因 此 是 “强 者 ”；第三个

与 永 恒 回 归 有 关 - — 认 为 这 是 自 希 腊 人 、印 度 人 、巴比伦

1 . 参 见 本 书 “尼 采 文 摘 ” 11。一 原注

48
 尼采的哲学

人 ……那 里 借 来 的 旧 观 念 ，认 为 永 恒 回 归 涉 及 一 个 循 环 或

同 一 的 回 归 、 回 到 同 一 的 回 归 ；第 四 个 则 有 关 尼 采 最 后 的

作品— 认为这些作品过于极端或由于尼采的疯狂而不可

信取。

49
作品中的主要角色
 作品中的主要角色

老 鹰 （及蛇 > — -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的 动 物 。蛇 盘 绕 在 老

鹰 的 脖 子 上 ，这 两 者 因 此 都 表 达 着 永 恒 回 归 ，如 同 缔 结 、

如 同 在 指 环 中 的 指 环 ，如 同 狄 奥 尼 索 斯 一 雅 莉 安 这 对 神 圣

伴 侣 的 婚 约 。不 过 ，它 们 是 以 动 物 的 方 式 来 表 达 永 恒 回 归

的 ，如 同 一 种 随 即 而 来 的 确 定 或 自 然 而 然 的 明 白 （它们没

搞 清 楚 永 恒 回 归 的 本 质 ，也 就 是 选 择 性 ，无 论就 思 想 上 或

存有上皆是如此）
。 它 们 也 把 永 恒 回 归 搞 成 一 种 “喋喋不

休 ”、一 种 “陈 腔 滥 调 ”。此 外 ，一 旦 人 们 将 永 恒 回 归 视 为

自 然的确 定性 ，裾 此 这 确 定 “一 切 都 回 归 ”，展开的蛇便表

现出在这种情况下永恒回归当中的不可忍受和不可能。

驴 子 （或 骆 驼 ）—
— 沙 漠 中 的 动 物 （虚 无 主 义 ）
。它们

负 重 、它 们 背 负 着 重 担 直 到 沙 漠 的 尽 头 。大 写的驴子 有 两

项 缺 点 ：它 的 否 是 一 种 虚 假 的 否 、一 种 怨 恨 的 “否 ”；它

的 是 （“伊 呀 、伊 呀 ”）是 一 种 虚 假 的 是 。它 以为肯 定就 意

味 着 背 负 、承 担 。驴 子 基 本 上 是 基 督 教 的 动 物 ：它承担着

53
尼 采

据 说 是 “高 过 于 生 命 ” 的 价 值 之 重 量 。在 上 帝 死 了 之 后 ，

它 自 搬 重 物 驮 在 自 己 的 背 上 ，承 担 了 “人 的 ”价 值 的 重 量 ，

它 声 称 接 受 “如 其 所 是 的 真 实 ”：从 此 它 成 为 “高 等 人 ”

的 新 神 。从 一 端 到 另 一 端 ，驴 子 是 狄 奥 尼 索 斯 之 是 的 歪 曲

形 象 及 背 叛 ；它 肯 定 ，但 肯 定 的 只 是 虚 无 主 义 所 结 的 果 。

此 外 ，它 的 长 耳 朵 也 完 全 不 同 于 狄 奥 尼 索 斯 与 雅 莉 安 的 像

迷宫般小而圆的耳朵。

蜘 蛛 （或 舞 蛛 〉—
— 这 是 报 复 或 怨 恨 的 精 神 。它的感

染权力就是它的毒液= 他的意志是一种处罚及审判的意志。

它 的 武 器 是 丝 ：道 德 之 丝 。它 所 宣 扬 的 是 平 等 ，全世界都

变得跟它一样！

雅 莉 安 （与 忒 修 斯 ）—
— 这 是 女 性 特 质 。她 为 忒 修 斯

所 爱 ，也 爱 他 。但 确 切 地 说 ，她 抓 着 线 ，有 点 蜘 蛛 的 样 子 ，

怨 恨 冷 冰 冰 的 创 造 物 。忒 修 斯 是 英 雄 ，一 种 高 等 人 的 形 象 。

他 具 有 “高 等 人 ”一 切 的 低 劣 之 处 ：背 负 、承 担 、不知卸

下 枷 锁 、不 了 解 轻 盈 。 当 雅 莉 安 爱 忒 修 斯 ，并 为 他 所 爱 ，

她 的 女 性 特 质 受 到 囚 禁 ，为 线 所 捆 绑 。然 而 当 狄 奥 尼 索 斯

所 化 身 的 公 牛 向 她 靠 近 ，她 明 白 了 什 么 是 真 正 的 肯 定 、真

正 的 轻 盈 。她 变 成 肯 定 的 女 性 特 质 ， 向 狄 奥 尼 索 斯 说 是 。

他 们 两 人 构 成 了 永 恒 回 归 的 情 侣 ，产 生 了 超 人 。因 为 ，“当

54
 作品中的主要角色

英 雄 放 弃 了 灵 魂 ，超 英 雄 才 会 在 梦 中 走 进 。”

小 丑 （猴 子 、侏 儒 或 魔 鬼 ）—
— 这是査拉图斯特拉的

歪 曲 形 象 。它 模 仿 他 ，但 犹 如 沉 重 模 仿 轻 盈 。它 代表着査

拉 图 斯 特 拉 所 面 临 的 最 糟 糕 的 危 险 ：对 原 则 的 背 叛 。小丑

蔑 视 ，但 他 的 蔑 视 来 自 怨 恨 。他 是 沉 重 精 神 。 如同査拉图

斯 特 拉 ，他 声 称 超 越 、克 服 。然 而 ，对 他 而 言 ，克服或者

指 让 自 己 受 到 背 负 （爬 到 人 的 肩 膀 上 、爬 到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自 己 的 肩 膀 上 ）；或 者 指 从 上 方 跳 过 去 。这 是 两 种 关 于

“超 人 ”的 可 能 误 解 。

基 督 （圣 保罗 及 佛 陀 > — （1 ) 基 督 代 表 着 虚 无 主 义

非 常 重 要 的 时 刻 ：在 犹 太 教 的 怨 恨 之 后 ，他 代 表 着 愧 疚 的

时 刻 。不 过 这 仍 是 与 生 命 为 敌 的 相 同 报 复 及 敌 视 ；因为基

督 教 的 爱 只 看 重 生 命 病 态 及 荒 芜 的 一 面 。借 着 他 的 死 ，基

督 似 乎 在 犹 太 神 之 外 自 立 起 门 户 ：他 成 为 普 遍 的 及 “世界

的 ”。然 而 他 只 不 过 是 找 到 了 一 种 审 判 生 命 的 新 方 式 、一种

将 谴 责 生 命 普 遍 化 并 且 同 时 内 化 错 误 “愧 疚 感 ” 的 新 方 式 。

基 督 是 为 我 们 而 死 ，为 我 们 的 罪 过 而 死 ！这 至 少是 圣保 罗

所 提 出 的 诠 释 方 式 ，并 在 教 会 体 系 中 和 历 史 上 盛 行 。基督

的 殉 教 完 全 不 同 于 狄 奥 尼 索 斯 的 殉 教 ：在 前 者 ，生命受审

判 ，应 赎 罪 ；在 后 者 ，生 命 该 由 自 己 来 评 断 。“狄奥尼索斯

55
对 立 于 耶 稣 。”（2 ) 然 而 ，假 如我 们去 探索 在 圣 保 罗 的 诠 释

之 下 ，耶 稣 到 底 是 哪 一 种 人 物 类 型 ，我 们 猜 想 耶 稣 会 以 完

全 不 同 的 方 式 归 人 “虚 无 主 义 ”。 他 温 和 、愉 快 、既不谴

责 ，也 以 一 视 同 仁 的 态 度 看 待 种 种 罪 过 ；他 意 欲 的 只 是 死 ，

它 期 盼 死 亡 。它 见 证 了 圣 保 罗 所 跨 出 一 大 步 的 诠 释 ，已经

代 表 着 虚 无 主 义 最 高 的 阶 段 ，即 最 后 的 人 的 阶 段 ，甚至是

寻 死 的 人 的 阶 段 ：是 最 接 近 狄 奥 尼 索 斯 蜕 变 的 阶 段 。基督

是 “堕 落 者 中 最 有 趣 的 ”，是 某 种 的 佛 陀 。它让一种蜆变成

为 可 能 ；从 这 点 来 看 ，狄 奥 尼 索 斯 与 基 督 的 综 合 成 为 可 能

的 ：“狄 奥 尼 索 斯 一 基 督 ”。

狄奥尼索斯— 狄 奥 尼 索 斯 的 不 同 面 向 包 括 ：（1 ) 阿

波 罗 相 关 的 面 向 ；（2 ) 与 苏 格 拉 底 相 对 立 的 面 向 ；（3 ) 与

基 督 相 矛 盾 的 面 向 ；（4 ) 与 雅 莉 安 相 互 补 的 面 向 。请参考

前 一 章 关 于 尼 采 哲 学 的 说 明 ，以 及 后 文 所 选 录 的 尼 采 文 本 。

高等人— 有 各 式 各 样 的 髙 等 人 ，但 他 们 见 证 了 同 一

件 事 ：在 神 死 之 后 ，由 人 类 价 值 取 代 神 圣 价 值 。他们因此

代 表 文 化 的 生 成 或 者 致 力 于 把 人 放 在 神 的 位 置 。 因为评价

的 原 理 没 变 ，因 为 蜕 变 还 没 有 发 生 ，他 们 完 全 归 人 虚 无 主

义 之 中 ，更 接 近 于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的 小 丑 ，而 非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自 己 。他 们 “失 败 ”“错 过 ”，不 笑 、不 游 戏 ，也 不 舞 蹈 。
 作品中的主要角色

根 据 逻 辑 顺 序 ，高 等 人 前 进 的 队 伍 中 情 况 如 下 ：

(1) 最 后 的 教 宗 ：他 知 道 上 帝 已 死 ，但 相 信 上 帝 是 窒

息 而 死 ，基 于 怜 悯 而 窒 息 致 死 ，无 法 再 承 受 对 人 的 爱 。最

后 的 教 宗 失 去 了 主 人 ，然 而 他 并 不 自 由 ，他 靠 着 回 忆 而 活 。

(2) 两 位 国 王 ：他 们 代 表 着 “风 俗 伦 理 ”运 动 ，它的

任 务 是 培 养 和 训 练 人 ，通 过 最 残 暴 、最 束 缚 的 手 段 ，造就

— 个 自 由 的 人 。 当 中 有 两 个 国 王 ，左 边 的 一 位 负 责 手 段 ，

右 边 的 一 位 关 乎 目 的 。但 是 ，在 上 帝 死 之 前 如 同 上 帝 死 之

后 ，对 手 段 而 言 如 同 对 目 的 而 言 ，风 俗 伦 理 本 身 退 化 ，训

练 及 选 择 皆 开 倒 车 ，而 滋 长 了 “下 等 人 ” 的 壮 大 （奴隶的

胜利）
。成 为 高 等 人 之 新 神 的 驴 子 是 由 这 两 位 国 王 所 牵 引

来的。

(3) 最 丑 陋 的 人 ：他 是 杀 死 上 帝 的 凶 手 ，因为无法忍

受 神 的 怜 悯 。但 他 始 终 是 老 人 ，又 更 丑 了 ：不 是 上 帝 为 他

而 死 所 产 生 的 愧 疚 ，他 感 受 到 的 是 他 杀 了 上 帝 所 产 生 的 愧

疚 ；不 是 由 上 帝 所 给 的 怜 悯 ，他 知 道 的 是 人 的 怜 悯 、下等

人 的 怜 悯 ，这 又 更 难 以 忍 受 了 。他 带 来 了 驴 子 的 啰 嗦 ，引

起 了 虚 假 的 “是 ”。

( 4 ) 水 經 专 家 （L ’
h o m m e k la sangsue ) : 他 想 以 知 识

来 取 代 神 圣 价 值 、宗 教 甚 至 道 德 。知 识 应 该 是 科 学 的 、准

确 的 及 锐 利 的 ：无 论 其 目 标 是 大 是 小 ，最 细 枝 末 节 的 准 确

知 识 可 以 取 代 最 “伟 大 的 ”价 值 之 信 仰 。这 是 为 什 么 人 将

57
尼 采

手 伸 向 水 蛭 ，并 以 认 识 这 么 一 件 微 不 足 道 的 事 为 己 任 与 目

标 ：研 究 水 蛭 的 脑 部 ，而 不 去 探 究 最 基 本 的 原 因 。但是水

蛭 专 家 只 知 道 关 于 水 蛭 的 知 识 ，他 从 道 德 及 宗 教 手 中 接 棒 ，

继 续 追 寻 同 一 个 目 标 ：切 开 生 命 、肢 解 及 审 判 生 命 。

(5) 自 愿 的 乞 丐 ：这 种 人 甚 至 拒 绝 知 识 。 除了人类幸

福 ，他 一 无 所 信 ，他 在 尘 世 间 寻 找 幸 福 。然 而 ，人类幸福

尽 管 是 如 此 平 庸 乏 味 ，也 无 法 在 满 怀 怨 恨 与 愧 疚 的 下 等 人

当 中 寻 获 。人 类 幸 福 只 可 以 在 母 牛 身 上 找 到 。

(6) 巫 师 ：这 是 愧 疚 之 人 ，无 论 在 神 的 麾 下 或 神 死 之

后 都 可 见 到 他 的 踪 影 。愧 疚 基 本 上 是 虚 情 假 意 的 、暴露狂

的 。他 各 种 角 色 都 演 ，甚 至 是 无 神 论 者 、诗人 或 雅 莉 安 的

角 色 。但 无 论 哪 一 种 角 色 ，他 总 是 欺 骗 及 责 难 。嚷 着 “这

是 我 的 错 ”，愧 疚 想 引 人 怜 悯 ，引 人 产 生 负 责 感 ，甚至强者

也 是 其 对 象 。他 想 让 所 有 活 着 的 皆 感 惭 愧 ，散 布 他 的 毒 液 ，

“你 的 抱 怨 里 带 着 圈 套 ！”

(7) 浪 迹 的 影 子 ：这 是 文 化 之 活 动 ，它 四 处 找 寻 机 会

实 现 其 目 标 （获 选 及 受 训 练 的 自 由 的 人 ）：无 论 在 神 之 麾

下 或 在 神 死 后 ，无 论 在 知 识 方 面 或 在 幸 福 方 面 等 等 。它四

处 都 达 不 到 目 标 ，因 为 这 个 目 标 本 身 就 是 一 道 影 子 。这个

目 标 ，即 高 等 人 ，其 本 身 总 是 失 败 、错 过 。这 是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的 影 子 ，不 是 别 的 就 只 是 他 的 影 子 ，它 四 处 跟 随 着 他 ，

但 消 失 在 两 个 重 要 的 蜕 变 时 刻 ：午 夜 和 正 午 。

58
 作品中的主要角色

( 8 ) 预 言 者 ：他 说 ，“一 切 皆 空 ”。他 宣告虚无 主 义 的

最 后 阶 段 ：人 在 估 量 到 以 人 取 代 上 帝 一 事 之 枉 然 后 ，相较

于 意 欲 虚 无 ，他 宁 可 什 么 都 不 要 。预 言 者 因 此 宣 告 最 后 的

人 之 到 来 。 出 现 在 虚 无 主 义 终 结 之 前 ，预 言 者 走 得 比 高 等

人 还 远 。但 他 不 清 楚 最 后 的 人 之 后 的 情 况 ：寻 死 的 人 ，意

欲 自 己 衰 败 的 人 。在 寻 死 的 人 身 上 ，虚 无 主 义 真 实 地 完 结

了 ，为 自 己 所 败 ：蜕 变 和 超 人 已 近 。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及 狮 子 〉—
— 查拉图斯特拉不是狄奥

尼 索 斯 ，只 是 他 的 先 知 。这 种 附 属 关 系 通 过 两 种 方 式 表 现

出 来 。 首 先 我 们 可 以 说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仍 停 留 在 “否 ” 中。

这 种 否 确 实 不 再 是 虚 无 主 义 的 否 ：它 是 狮 子 的 “神圣的

否”，它 是 神 圣 与 人 类 的 一 切 经 过 确 立 的 价 值 的 瓦 解 ，这些

价 值 所 组 成 的 正 是 虚 无 主 义 。这 是 超 越 虚 无 主 义 的 否 ，内

在 于 蜕 变 之 中 。 还 有 ，当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将 手 伸 人 狮 毛 中 ，

他 的 任 务 应 该 已 经 完 成 了 。—
— 然 而 ，实 际 上 ，查拉图斯

特 拉 并 不 只 停 留 在 否 ，即 便 是 神 圣 的 和 起 着 蜕 变 作 用 的 否 。

他 充 分 地 参 与 了 狄 奥 尼 索 斯 的 肯 定 ，他 本 身 已 经 属 于 这 种

肯 定 的 观 念 ，狄 奥 尼 索 斯 的 观 念 。 同 样 地 ，狄奥尼 索 斯与

雅 莉 安 在 永 恒 回 归 中 缔 结 婚 约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也 在 永 恒 回

归 中 找 到 其 未 婚 妻 。 同 样 地 ，狄 奥 尼 索 斯 是 超 人 之 父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称 超 人 为 他 的 孩 子 。无 论 如 何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59
尼 采

被 他 自 己 的 孩 子 们 所 超 越 ；他 只 不 过 如 此 期 许 ，但并不是

永 恒 回 归 指 环 的 组 成 要 素 。在 超 人 产 生 方 面 ，由他来产生

超 人 的 程 度 少 ，而 是 偏 重 于 在 人 身 上 确 保 超 人 之 生 产 ，创

造 在 其 中 人 可 自 我 超 越 和 被 超 越 的 所 有 条 件 、在其中狮子

变成孩子的所有条件。

60
尼采历年作品
 尼采历年作品

1872年 《悲 剧 的 诞 生 》

1873年 《不 合 时 宜 的 沉 思 》（第 一 卷 ：施 特 劳 斯 ：表

白者与作家）

1874年 《不 合 时 宜 的 沉 思 》（第 二 卷 ：历史学对于生

活的利与弊）

1876年 《不 合 时 宜 的 沉 思 》（第 三 卷 ：作为教 育者的

叔本华）

《不 合 时 宜 的 沉 思 》（第 四 卷 ：瓦 格 纳 在 拜

鲁特） .

1878年 《人 性 的 、太 人 性 的 》

1879年 《浪 迹 者 及 其 影 子 》

1881年 《朝 霞 》

1882年 《快 乐 的 科 学 》（第 一 卷 一 第 四 卷 ）

1883年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第 一 部 、第 二 部 ）

1884年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第 三 部 ）

1885年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第 四 部 ）

63
尼 采

1886年 《善 恶 的 彼 岸 》

1887年 《论 道 德 的 谱 系 》《快 乐 的 科 学 》（第 五 卷 ）

18 8 8 年 《瓦 格 纳 事 件 》《偶 像 的 黄 昏 》《敌 基 督 》《尼

采 反 瓦 格 纳 》《瞧 ！这 个 人 》（这 五 本 著 作 中 仅 有 《瓦格纳

事 件 》是 在 尼 采 发 病 前 由 他 出 版 。）

64
 尼采历年作品

尼 采 的 作 品 还 包 含 文 献 学 研 究 、研 讨 会 、课 堂 上 的文

字 ，以 及 诗 和 音 乐 作 品 ，特 别 是 大 量 的 笔 记 ，《权 力 意 志 》

—书便是从笔记中整理而成。

主 要 的 尼 采 作 品 全 集 包 括 ：尼 采 档 案 馆 版 （Nietzsche

Archiv) 共 1 9 卷 ，莱 比 锡 ，18 95— 1 9 1 3 年 ；慕 萨 利 恩 版

( Musarion Ausgabe ) 共 23 卷 ，慕 尼 黑 ，1922— 1929 年 ；

许 莱 叙 塔 版 （Schlechta) 共 3 卷 ，慕 尼 黑 ，1 9 5 4 年 。 这

些版本尚无法满足一般评论研究上的要求。

这 个 落 差 有 可 能 不 久 之 后 将 由 科 利 （Giorgio Colli)
与 蒙 提 纳 立 （Mazzino Montinari) 所进行的工作而获得弥

补 。在 法 国 ，伽 里 玛 出 版 社 N . R . F.丛 书 所 出 版 的 《尼采

哲 学 作 品 全 集 》便 是 以 他 们 二 人 的 成 果 为 依 据 的 。

尼 采 妹 妹 所 扮 演 的 角 色 是 一 个 问 题 。她 对 尼 采 档 案 馆

的 影 响 是 全 面 的 。但 是 或 许 有 必 要 区 分 几 个 问 题 一 - 许莱

叙塔先生在近来所引发的争论中有意混淆的问题。

65
尼 采

一 、 窜改 的 情形 存 在 吗 ？

在 1 8 8 8 年 的 作 品 中 ，出 现 的 问 题 比 较 多 的 是 手 稿误

读 ，以 及 文 句 位 置 方 面 的调 整 。

二 、《权 力 怠 志 》的问题

人 们 知 道 《权 力 意 志 》不 是 一 本 尼 采 出 版 的 著 作 。尼

采 于 1 8 8 0 年 代 的 笔 记 大 约 包 含 了 四 百 个 段 落 ，其 被 一一

编 号 并 分 成 四 组 。但 这 个 时 期 尼 采 有 多 项 写 作 计 划 。《权力

意 志 》便 是 依 据 一 项 于 1 8 8 7 年 所 拟 定 的 计 划 由 这 四 百 段

笔 记 、再 补 上 不 同 时 期 的 笔 记 所 构 成 的 。我认 为 尼 采 拟 定

的 所 有 计 划 都 能 出 版 是 很 電 要 的 ，尤 其 是 所 有 的 笔 记 都 能

经 过 批 判 的 和 严 格 时 序 上 的 査 验 而 加 以 出 版 。就 此 而 言 ，

许莱叙塔先生的版本并没有做到。

三 、笔记整体的问题

许 莱 叙 塔 先 生 认 为 ，这 些 “遗 著 ”并 没 有 包 含 什 么 重

要 的 内 容 ，是 尚 未 出 现 在 尼 采 自 己 所 出 版 的 著 作 中 。这样

的看法让尼采哲学的诠释都成了问题。

66
 尼采历年作品

尼 采 著 作 的 主 要 法 语 译 者 包 括 ：亨 利 • 亚 伯 特 （Henri

Albert ), Mercure de France出 版 社 ；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Genevieve Bianquis) , 伽 里 玛 出 版 社 N .R .R 丛

书 与 A u b i e r 出 版 社 ； 亚 历 山 大 • 维 亚 拉 特 （Alexandre

Vialatte, N .R .F.丛 书 ）
。本 章 开 头 所 列 出 的 尼 采 作 品 皆 有

法语译本。

除 外 之 外 ， 我 们 可 以 再 加 上 ：《权 力 意 志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N .R .F. 出 版 ；《希 腊 悲 剧 时 期 哲 学 的

诞 la philosophic 么I ’ipoque de la trag 邊

die g recq u e\ 玲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N .R .F. 出 版 ；《尼 采 诗 集 》U a

/W w a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Mercure de France出 版 ；希

柏 蒙 一 德 塞 涅 （Ribemont-Dessaignes ) 译 ，Seuil 出 版 。

以 及 《书 信 中 的 尼 采 》 （ La vie de Nietzsche d ’apris

m 心 ;w )， 乔 治 • 瓦 尔 斯 （Georges Wals ) 译 ，

R e i d e r 出 版 ；《尼 采 书 信 选 》（ ) , 亚历山

大 • 维 亚 拉 特 译 ，N .R .F. 出 版 ；《尼 采 与 彼 得 • 加 斯 特

书 信 集 》（Z m r 打 i T V w G 抓 ）
，安 德 烈 • 夏 夫 纳 （A n d M

Schaeffner ) 译 ，R o c h e r 出 版 ；《同 代 人 眼 中 的 尼 采 》

( )，珍 娜维耶 芙 •毕安纪

思 译 ，R o c h e r 出 版 。

67
尼采文摘
 尼采文摘

一 、 哲 学家 是 什 么

“... 不合时宜地 j行 动 ，也 就 是 说 反 抗 时 代 ，并如

此 在 时 代 之 上 ，以 利 于 （我 如 此 希 望 ）一个 将要到 来

的 时 代 。”

《不 合 时 宜 的 沉 思 》
 尼采文摘

1 . 戴上面具的哲学家

哲 学 精 神 永 远 都 是 开 始 于 对 自 身 的 乔 装 及 掩 饰 ，借用

早 先 形 成 的 沉 思 者 类 型 ，无 论 是 祭 司 、预 言 家 ，还是普通

的 宗 教 人 士 ，也 无 论 在 怎 样 的 程 度 上 ，这 么 做 只 是 为 了 成

为 可 能 的 ；长 期 以 来 ，哲 学 家 利 用 禁 欲 的 理 念 作 为 其 外 表

及 存 在 的 条 件 ，为 了 做 哲 学 家 ，他 被 迫 表 现 出 这 样 的 理 念 ；

为 了 表 现 这 样 的 理 念 ，他 被 迫 相 信 它 。这 种 对 哲 学 家 所 持

的 特 定 态 度 导 致 哲 学 家 远 离 世 界 ，这 种 存 在 方 式 否 定 世 界 ，

这 种 哲 学 家 的 态 度 、这 种 存 在 方 式 表 露 出 对 生 命 的 敌 意 ，

对 生 命 既 怀 疑 又 严 厉 。这 种 态 度 一 直 延 续 到 今 日 ，乃至于

被 视 为 最 具 代 表 性 的 哲 学 态 度 。不 过 说 穿 了 ，这种态度只

是 哲 学 家 在 被 迫 的 情 况 下 所 接 受 条 件 的 结 果 ，哲学诞生与

发 展 上 所 不 可 避 免 要 接 受 的 条 件 ：因 为 ，在 很 长 的 一 段时

间 里 ，如 果 不 戴 上 禁 欲 的 面 具 与 乔 装 ，哲 学 在 尘 世 间 是 完

全 不 可 能的 4 说 得 更 具 体 一 些 ，摆 在 眼 前 的 事 实 是 ：直到

73
今 日 ，这 个 禁 欲 的 祭 司 身 上 展 现 出 最 令 人 作 恶 的 、最阴暗

的 形 式 ，一 种 毛 毛 虫 的 形 式 ，而 唯 有 它 才 能 给 予 哲 学 家 爬

行 存 在 的 权 利 …… 情 况 真 的 改 变 了 吗 ？ 在 一 个 阳 光 普 照 、

更 温 暖 、更 明 亮 的 世 界 中 ，这 个 千 色 带 翅 的 危 险 昆 虫 ，为

虫 茧 所 包 覆 的 “精 神 ”，它终于可以褪去一身的旧衫而在阳

光 下 伸 展 吗 ？ 今 日 在 大 地 上 已 经 有 了 足 够 的 骄 傲 、胆 识 、

勇 气 、 自觉 、精 神 的 意 志 、责 任 的 渴 望 、 自 由 的 意 志 ，让

“哲 学 家 ”从 今 以 后 成为 可 能 的 了 吗 ？

《论 道 德 的 谱 系 》，第 三 章 ， 十 ，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

Mercure de France 出版 。

2 . 批判哲学家

我 是 哲 学 家 狄 奥 尼 索 斯 的 门 徒 ；我 宁 可 被 认 为 是 萨 堤

尔 （Satyre) \ 也 不 要 被 当 作 圣 人 ……想 让 人 性 “更 好 ”，

这 当 是 我 会 承 诺 的 最 后 一 件 事 。我 不 树 立 新 的 偶 像 ；旧偶

像 因 此 知 道 立 足 在 黏 土 的 双 脚 上 的 代 价 为 何 ！推 翻 偶 像

1 . 希 腊 神 话 中 地 位 较 低 的 神 ，生 活 在 山 林 间 ，也 是 酒 神 狄 奧 尼 索 斯 的 伙 伴 。萨
堤 尔 被 描 绘 为 面 容 狰 狞 、半 人 半 羊 的 裸 身 怪 物 ，活 泼 好 动 、性 喜 嬉 戏 . 经 常
追 逐 山 林 女 神 及 参 加 洒 神 节 狂 欢 的 女 人 们 ，因 此 兼 具 醉 汉 及 色 鬼 形 象 。一
译者注
 尼采文摘

吧— 我如此称呼一切理想的东西— 这毋宁已经是我的

事 情 。 当 人 们 借 着 谎 言 而 想 象 出 一 个 理 想 世 界 ，人们也从

现 实 手 中 将 它 的 价 值 、它 的 意 涵 、它 的 真 诚 抢 走 …… 对于

“真 理 世 界 ”及 “表 象 世 界 ”，你 们 应 该 理 解 成 ：被发明的

世 界 及 现 实 … …直 到 今 日 ，关 于 理 想 的 谎 言 都 是 悬 在 现 实

头 上 的 诅 咒 。在 这 种 谎 言 的 侵 人 之 下 ，人 性 本 身 已 经 受 到

扭 曲 及 造 假 ，直 至 其 最 深 的 本 能 上 ，直 至 其 所 拥 抱 的 价 值

是 对 立 于 发 展 、未 来 、走 向 未 来 的 无 上 权 利 的 价 值 。

那 些 懂 得 从 我 的 字 里 行 间 呼 吸 到 空 气 的 人 明 白 ，这

是 高 处 之 气 ，高 处 的 空 气 是 充 满 活 力 的 。必 得 为 了 这 大

气 而 受 造 ，否 则 人 们 很 容 易 受 寒 着 凉 。 寒 冰 迫 近 ，孤独

无 边 一 但 ，你 瞧 ， 一 切以何等的平静在一片光明中栖息

着 ！你 瞧 ，人 们 以 何 等 的 自 在 呼 吸 着 ！人们如此以超 越自

己 的 方 式 感 受 着 ！我 所 亲 身 经 验 的 哲 学 、我 至 今所领会 的

哲 学 ，这 是 在 冰 雪 风 霜 中 、在 崇 山 峻 岭 间 自 愿 的 存 在 —

追 寻 着 生 命 中 陌 生 的 、可 疑 的 一 切 ，追 寻 着 直 至 今 日 被 道

德 所 禁 止 的 一 切 。这 是 我 行 走 在 受 到 禁 止 的 一 切 当 中 所 获

得 的 一 段 漫 长 经 验 ，它 教 我 以 另 一 种 应 该 予 以 鼓 励 的 方 式

看 待 直 至 今 日 促 成 道 德 化 及 理 想 化 的 原 因 。我明白 了 哲学

受 到 掩 盖 的 历 史 ，以 及 那 些 阐 扬 哲 学 的 大 人 物 的 心 理 。 一

个精神承受得起的真理到什么程度、 一 个 精 神 胆 敢面 对的

真 理 具 有 怎 样 的 分 量 ，在 关 于 价 值 的 真 正 衡 量 h , 这记越
尼 采

来 越 为 我 所 仰 赖 的 东 西 。错 误 ，也 就 是 在 理 想 方 面 的 信 仰 ，

并 非 来 自 盲 目 ；错 误 来 自 怯 懦 。所 有 的 开 疆 辟 土 、每个在

知 识 领 域 上 向 前 跨 出 的 步 伐 都 源 自 男 气 ，都源自面对自己

的 坚 强 ，都 源 自 面 对 自 己 的 无 瑕 。我 并 不 驳 斥 理 想 ，我只

是 谨 慎 行 事 ... 追 寻 被 禁 止 的 （Nitimur in vetitum ) 1，借

着 这 个 标 志 ，我 的 哲 学 终 将 胜 利 ，因 为 直 到 今 日 ，原则上

只 有 真 理被 禁 止。

《瞧 ！ 这 个 人 》， 前 言 ， 二 、 三 ，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

Mercure de France 出 版 。

3 . 不合时宜的哲学家

我 们 在 此 所 见 识 到 的 是 教 条 的 结 果 ，这 一 教 条 日 前 还

受 到 宣 扬 ，它 肯 定 国 家 是 人 类 无 上 的 目 标 ，对 人 而 言 ，再

也 没 有 比 为 国 效 劳 更 崇 髙 的 目 标 了 。在 这 当 中 ，我看到的

不 是 回 归 到 异 教 之 中 ，而 是 回 归 到 愚 蠢 上 头 。一个将为国

效劳视为无上责任的人可能实际上不清楚什么是无上责任。

它 排 除 不 了 在 其 他 的 地 方 也 有 人 及 责 任 ，其 中 一 种 责 任 ，

1 . 语 出 公 元 1 世 纪 前 后 古 罗 马 诗 人 奥 维 德 （O vide ) 的 《爱 的 艺 术 》第三卷第
四 节 第 十 七 句 ： Nitimur in vetitum semper, cupimusque negata (我们追求受
到 禁 止 的 ，渴 望 受 到 剥 夺 的 ）
。一 译 者 注

76
 尼采文摘

至 少 在 我 看 来 比 为 国 效 劳 更 高 ，它 敦 促 人 们 破 除一 切的 愚

蠢 ，包 括 为 国 效 劳 这 种 愚 蠢 。这 就 是 为 什 么 我 现 在 只 跟 哲

学 家 一 起 ，只 跟 这 些 置 身 于 还 算 无 关 于 国 家 利 益 的 领 域 ，

亦 即 文 化 领 域 的 人 一 起 ，关 注 在 一 种 人 身 上 ，他们抱持的

目 的 论 所 导 向 的 比 国 家 利 益 更 高 一 些 。在 一环扣 一环 而 共

同 构 成 人 类 公 共 事 务 的众 多 环 套 中 ，有 一 些 是 用 纯 金 做 的 ，

有一些是用铜锡合金做的。

哲学家会怎么看待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呢？ 说真的，

要 从 另 一 个 面 向 来 看 ，有 别 于 这 些 自 满 现 状 的 哲 学 教 授 。

当 他 思 虑 着 四 处 可 见 的 急 促 、这 种 沦 丧 过 程 的 加 速 ，以及

一切沉思生活、 一 切 简 单 性 的 不 可 能 ，他 几 乎 瞥 见 一 种 文

化 的 瓦 解 、一 种 彻 底 的 连 根 拔 起 。宗 教 之 河 流 过 ，在其身

后 犹 留 F 了 沼 泽 及 水 塘 ；民 族 国 家 再 次 争 相 独 立 、相互攻

击 ，要 求 继 续 分 裂 。科 学 在 一 种 最 盲 目 的 放 任 之 下 无 尺 度

的 发 展 ，粉 碎 及 溶 解 了 一 切 坚 固 的 信 念 ；有 教养 的 阶 层 及

社 会 则 被 卷 入 一 种 浩 大 并 俾 倪 一 切 的 金 融 活 动 中 。世界不

曾 如 此 地 世 界 ，世 界 不 曾 在 爱 之 上 、在 珍 贵 的 给 予 上 如 此

地 匮 乏 。在 这 一 片 缺 乏 深 刻 性 的 担 忧 当 中 ，知识界 退缩成

灯 塔 及 避 难 所 ； 日 复 一 日 ，知 识 分 子 的 担 忧 更 多 、思想更

少 、爱 也 更 少 。一 切 都 利 于 即 将 来 到 的 野 蛮 ，当今艺术及

科 学 的 情 况 也 不 例 外 。有 教 养 的 人 日 益 退 化 ，他竟已然变

成 文 化 最 可 怕 的 敌 人 ，因 为 他 意 欲 粉 饰 普 遍 的 病 态 、阻碍

77
医 生 的 工 作 。 当 人 们 说 到 他 们 的 薄 弱 ，当人们攻击他们危

险 的 欺 瞒 精 神 ，这 些 可 怜 的 家 伙 ，他 们 显 得 非 常 愤 怒 。他

们 意 欲 让 人 相 信 他 们 永 世 地 贏 取 了 奖 项 ，他 们的 步伐受到

虚 假 的 愉 悦 所 激 励 。（…… ）

然 而 ，假 如 在 现 代 生 活 的 图 像 中 ，我 们 只 提 到 构 图 的

弱 点 、色 彩 的 缺 乏 ，因 而 有 失 之 偏 颇 的 嫌 疑 ，不 过我 要说

的 第 二 个 面 向 也 并 不 会 让 人 更 愉 快 一 点 ，甚 至 只会 让人 更

加地忧虑。 一 些 力 量 存 在 着 ，很 大 的 力 量 ，不 过 却 是 野 蛮 、

莽 撞 、完 全 冷 酷 无 情 的 。人 们 在 一 种 忧 虑 的 等 待 中 看 着 它

们 ，那 目 光 像 是 看 着 地 狱 厨 房 里 的 锅 炉 ：随 时 都 可 能 沸 腾 、

爆 炸 ，宣 布 可 怕 的 大 灾 难 之 到 来 。一 个 世 纪 以 来 ，我们等
着 一 些 根 本 的 大 震 荡 。假 如 ，在 这 最 后 时 刻 里 ，人们试图

运用着声称代表民族的国家组织力量来对抗骨子里非常现

代 的 这 种 爆 炸 性 趋 势 ，长 期 来 看 ，国 家 不 减 反增 地导致 全

面 危 险 的 提 高 ，沉 沉 压 在 我 们 头 上 的 威 胁 增 加 匕 我 们 不 会

让自己被一些人在外表上显露出对这些隐忧一无所知的样

子 所 误 导 。他 们 的 担 忧 清 楚 地 显 示 他 们 对 情 况 有 所 掌 握 ；

带 着 未 曾 如 此 交 集 在 一 起 的 急 切 与 排 他 性 ，他们 现在 只顾

着 自 己 ；他 们 只 为 了 自 己 、只 为 了 （短 暂 的 ）一天而去构

筑 及 栽 种 ；当 幸 福 应 该 在 今 日 及 明 日 就 到 手 ，对于幸福的

1 . 稍微修改本句开头的原法语翻译。—
— 原注
 尼采文摘

追 逐 未 曾 如 此 的 强 烈 ；因 为 到 了 后 天 ，这 种 追 逐 可 能 已 经

结 束 。我 们 活 在 一 个 原 子 的 时 代 、一 个 原 子 混 乱 的 时 代 。

《不 合 时 宜 的 沉 思 》（第 三 卷 ：作 为 教 育 者 的 叔 本 华 ）
，

四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Mercure de France出 版。

4 . 哲 学 家 、生理学家及医生

我 们 处 在 一 个 意 识 变 得 微 不 足 道 的 时 期 。分 析 到 最 后 ，

除 了 作 为 纵 观 全 局 、高 高 在 上 的 理 智 （intellect supgrieur)

服 务 的 工 具 之 外 ，我 们 并 不 理 解 意 识 的 自 我 本 身 。如 此 ，

我 们 可 以 思 考 ，是 否 所 有 的 有 意 识 的 意 欲 、所 有的 有 意识

的 目 的 、所 有 的 价 值 判 断 只 不 过 是 单 纯 的 工 具 ，以达到跟

在 意 识 之 光 亮 中 向 我 们 显 现 之 物 根 本 不 同 的 东 西 。我们以

为 当 中 涉 及 的 是 我 们 的 快 乐 或 我 们 的 痛 苦 ，但是快乐与 痛

苦也许只是我们为了完成某些意识不到的操作之手段—

有 必 要 指 出 在 何 等 程 度 上 所 有 意 识 到 的 只 流 于 表 面 ，在何

等 程 度 上 行 动 不 同 于 行 动 的 意 象 ，而 对 于 发 生 在 行 动 以 前

的 东 西 ，我 们 所 知 道 的 是 如 何 地 有 限 ；我 们 关 于 “自由意

志 " “原 因 及 结 果 ” 的 直 觉 是 如 何 地 不 切 实 际 ；思 想 、意象

( i m a g e ) 及 文 字 如 何 仅 是 思 想 的 符 号 ，而在何等的柙度丨

一 切 的 行 动 都 是 不 可 捉 摸 的 ；赞 扬 与 斥 也 U
不 过 是 表 面 的 ；我 们 意 识 的 生 命 如 何 基 本 上 仅 仅 发 生 许 我

们 发 明 及 想 象 的 世 界 ；如 何 我 们 所 谈 的 永 远 都 只 是 我 们 的

发 明 （甚 至 是 我 们 的 感 情 ）
，以及人类的链接是如何以这畔

发明的传承为基础— 然 而 在 骨 子 里 真 正 的 链 接 （借由繁

殖 ）继 续 走 在 它 未 知 的 道 路 上 … …

总 而 言 之 ，在 整 个 精 神 的 发 展 当 中 ，所 涉 及的 或许只

是 身 体 而 已 ：精 神 的 发 展 在 于 使 我 们 有 感 于 一 个 更 高 等 身

体 的 形 成 。有 机 体 可 以 不 断 提 升 到 更 高 的 程 度 。我们对于

认 识 自 然 方 面 的 贪 婪 只 是 身 体 自 我 完 善 的 手 段 。或者毋宁

是 我 们 透 过 几 千 几 万 次 的 经 验 来 调 整 身 体 的 食 物 、居住及

生 活 类 型 ；身 体 背 负 的 意 识 及 价 值 判 断 ，各 式各 样的快乐

及 痛 苦 只 不 过 是 这 些 改 变 及 这 些 经 验 的 迹 象 。分 析 到 最 后 ，

人 与 这 件 事 一 点 关 系 都 没 有 ，人 是 要 被 超 越 的 东 西 。

1 8 8 3 年 ，《权 力 意 志 》，2 6 1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N .R .F. 出 版。

5 . 哲 学 家 ：生命可能性的发明者

在 一 些 生 命 当 中 ，困 难 与 奇 才 相 遇 ；这 是 思 想 家 的 生

命 。要 竖 直 耳 朵 聆 听 他 们 各 自 按 照 其 主 题 向 我 们 所 诉 说 的 ，

因 为 我 们 从 中 发 现 生 命 的 可 能 性 ，这 是 唯 一 给 予 我 们 快 乐
 尼采文摘

及 力 量 的 叙 述 ，向 着 他 们 的 后 继 者 倾 注 一 道 光 亮 。 当中有

着 与 大 航 海 家 的 旅 行 途 中 同 样 多 的 发 明 、反 思 、胆 量 、失

望 及 期 待 ；况 且 ，说 真 的 ，这 也 确 实 是 在 生 命 最 遥 远 、最

危 险 的 境 遇 中 所 做 的 探 索 之 旅 。这 些 生 命 让 人 惊 讶 的 ，是

两 种 互 相 冲 突 的 本 能 ，它 们 向 着 相 反 的 方 向 互 相 拉 扯 ，却

被 迫 要 套 在 同 一 副 牛 轭 中 前 进 ：知 识 的 本 能 不 断 地 驱 使 着

人 放 弃 他 已 经 习 惯 生 存 之 地 ，并 投 人 未 定 之 境 ；以及那种

鞭 策 着 生 命 不 停 摸 索 ，找 寻 一 块 可 供 立 足 的 新 疆 域 的 本

能 ……

同 样 地 ，通 过 一 双 灵 魂 之 眼 ，我 不 厌 其 烦 地 要 提 到 一

系 列 的 思 想 家 ，他们每一个都具有这种不可思议的特殊性,

并 且 通 过 为 他 自 己 所 发 现 的 生 命 可 能 性 而 唤 起 了 惊 讶 ：我

想 说 的 是 生 活 在 古 代 希 腊 最 充 满 活 力 、最 兴盛 时期 的 思 想

家 ，也 就 是 生 活 在 波 希 战 争 1 前 的 世 纪 ，以 及生 活在这些

战 争 期 间 的 思 想 家 。因 为 这 些 思 想 家 踽 踽 前 行 ，直到找到

了 生 命 最 美 的 可 能 性 ；而 我 认 为 后 来 的 希 腊 人 忘 记 了 其 中

最 好 的 部 分 ；哪 一 个 地 方 的 人 可 以 声 称 他 们 重 新 找 到 了

呢？……

受 限 于 我 们 的 本 性 及 我 们 的 经 验 ，我 们 很 难 揣 测 出 在

1 . 波 希 战 争 （les guerres M 6diqUeS) 指 公 元 前 5 世纪前叶发生在波斯帝国与希

腊城邦之间的一系列冲突及战役，公 元 前 4 4 9 年 因 双 方 签 订 《卡里阿斯和
约 》（？；
^&〇 2丨 1匕 ）而阃下句点<, 一 译 者 注
尼 采

一 个 真 正 的 文 明 内 部 ，其具有强大的风格-•致性，哲学家

的 任 务 会 是 什 么 ；因 为 我 们 并 不 具 有 这 种 文 明 。相 反 地 ，

只有一个如同希腊文明的文明才能够揭露出哲学家的任务

到 底 是 什 么 ；我 说 过 ，只 有 这 种 文 明 才 能 够 为 哲 学 家 证 成 ，

因为只有它明白并且能够证明为什么及如何哲学家不是一

个 普 普 通 通 的 旅 行 者 ，偶 然 地 存 活 下 来 ，并 不 知何 故地出

现 在 此 处 、出 现 在 彼 处 。一 条 铁 律 将 哲 学 家 与 一 种 真 正 的

文 明 系 在 一 起 ，但 是 当 这 样 的 文 明 不 存 在 时 怎 么 办 呢 ？在

这 种 情 况 下 ，哲 学 家 就 如 同 一 个 行 径 不 可 预 测 的 彗 星 ，因

此 让 人 害 怕 ；然 而 ，在 这 种 真 正 的 文 明 当 中 ，人们从一种

有 利 的 假 说 来 看 待 ，发 出 光 芒 的 哲 学 家 就 如 同 太 阳 系 中 第

— 等 的 明 星 。希 腊 人 证 成 哲 学 家 的 存 在 ，只 有 在希 腊人 那

里 ，他 才 不 处 在 彗 星 的 状 态 下 。

1 8 7 5 年 ，《希 腊 悲 剧 时 期 哲 学 的 诞 生 》，收 录 于 《哲学

的 诞 生 }( h 加 ^ )，珍 娜维耶芙• 毕

安 纪 思 译 ，N .R .F. 出 版 。

6 . 立法者哲学家

我请求大家不要再将哲学家与哲学工人及宽泛意义下

的 科 学 人 混 为 一 谈 了 。 正 是 在 这 方 面 ，很 要 紧 的 是清 楚地

82
 尼采文摘

把 “该 谁 的 就 归 谁 ”，而 避 免 有 人 归 得 太 多 、有 人 又 太 少 。

或 许 对 一 个 真 正 哲 学 家 的 教 育 而 言 ，他 自 身 必 定 得 经 历 他

的 下 等 合 作 伙 伴 ，那 些 哲 学 的 学 术 劳 工 ，停 留 、必应停留

的 各 个 阶 段 。他 或 许 应 该 也 曾 经 是 批 判 者 与 怀 疑 论 者 、教

条 拥 护 者 与 历 史 学 者 ，以 及 诗 人 与 收 藏 家 、旅行者 与解谜

者 、伦 理 学 家 与 灵 媒 、“自由精神” 与 几 乎 什 么 都 是 ，如此

才 能 走 完 人 类 价 值 及 判 断 的 整 套 循 环 ，养成一种能够 从山

巅 探 索 远 方 、从 深 渊 探 索 高 峰 、从 狭 隘 角 落 探 索 所 有 空 间

的 眼 光 及 心 灵 。但 这 些 只 不 过 是 完 成 他 的 工 作 上 所 要 求 的

基 本 条 件 罢 了 ；这 个 工 作 还 需 要 别 的 ；它 要 求 他 创 造 价 值 。

这 些 哲 学 工 人 ，如 康 德 及 黑 格 尔 这 种 高 等 的 类 型 ，将观察

到 并 表 述 出 一 大 堆 的 价 值 判 断 ，也 就 是 价 值 上 的 古 老 规 定 ，

也 就 是 说 曾 在 逻 辑 上 、政 治 上 （或 道 德 上 ）或美 学上 被 视

为 真 理 而 已 经 成 为 主 导 价 值 的 这 些 价 值 的 古 老 创 造 。要由

这 些 思 想 家 来 让 所 有 过 往 的 事 情 及 判 断 成 为 清 楚 的 、可思

考 的 、可 把 握 的 及 可 掌 控 的 ，并 让 “时 间 ” 精简及战胜过

往 ；这 个 无 比 庞 大 又 美 妙 的 任 务 足 以 满 足 那 些 荣 誉 感 最 高 、

意 志 力 最 强 的 人 。但 真 正 的 哲 学 家 是 那 些 发 号 施 令 及 立 法

的 哲 学 家 。他 们 说 ：“就 是 该 如 此 ！”他们决 定人 类演 变的

意 义 及 原 因 。为 此 ，他 们 运 用 所 有 哲 学 工 人 、所有已经对

过 去 清 算 的 人 所 完 成 的 准 备 工 作 ；他们常向未來 仲出

性 的 手 ，一 切 既 存 的 东 西 皆 成 为 他 2 成 此 项 彳 丨 各 的 丨 ,
尼采

工 具 、铁 钟 。对 他 们 而 言 ，“知 识 ”是 创 造 ，他们的作品涉

及 立 法 ，他 们 的 真 理 意 志 就 是 权 力 意 志 。 当今还有这样的
哲 学 家 吗 ？这 样 的 哲 学 家 从 来 都 没 有 过 吗 ？这样 的哲 学 家

不应该在未来存在吗？

《善 恶 的 彼 岸 》，6 , 第 2 1 1 段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A u b i e r 出 版。

84
 尼采文摘

二 、 狄 奥 尼 索 斯 哲 学 家

“英 雄 是 快 乐 的 ，这是 直到 今日悲剧作家都忽略之

处 。”（1882 年 ）
 尼采文摘

7 . 狄 奧 尼 索 斯 及 阿 波 罗 ：他 们 的 和 解 （悲 剧 ）

当 我 们 不 是 以 理 性 之 目 光 ，而 是 以 直 觉 之 立 即 确 定 的

方式明白了艺术的演化与日神及酒神的二元性有所关联，

我 们 就 在 美 学 方 面 完 成 了 一 项 决 定 性 的 进 展 。上 述的二 元

性 就 如 同 生 命 的 诞 生 关 联 着 男 女 的 二 元 性 ，关 联 着 双 方 持

续 对 抗 ，其 间 并 交 错 着 短 暂 的 和 谐 。我 们 从 希 腊 人 那 里 借

用 了 这 两 个 词 语 ；为 了 要 恰 当 地 理 解 它 们 ，希腊 人并 不 是

借 由 概 念 ，而 是 通 过 希 腊 神 祇 分 明 及 极 有 说 服 力 的 形 式 来

表 达 他 们 美 学 信 仰 中 隐 密 及 深 层 的 真 理 。 阿波罗及 狄奥尼

索 斯 这 两 位 艺 术 的 保 护 神 向 我 们 暗 示 ：在 希 腊 世 界 中 存 在

着 一 种 在 起 源 与 目 的 上 的 对 立 、在 造 型 艺 术 或 者 说 日 神 艺

术上与在音乐的非造型艺术或者说酒神艺术上不可思议的

对 立 。这 两 种 如 此 不 同 的 本 能 肩 并 肩 地 向 前 迈 进 ，多半处

于 公 开 的 冲 突 ，相 互 激 荡 出 更 严 谨 的 新 创 造 ， 以 确 保 两

87
尼 采

者间仅仅是在表面上由双方共同的艺术之名加以掩盖的这

种 对 立 能 够 持 续 不 辍 （p e r p h u e r ) ; 直 到 借 由 一 种 古 希 腊

“意 志 ” 的 形 而 上 学 奇 迹 ，二 者 终 于 合 而 为 一 ，并且在这种

结 合 中 最 终 促 成 了 兼 具 酒 神 及 日 神 性 格 的 艺 术 作 品 ，即阿

提 卡 悲 剧 （la trag6die a t d q u e 〉
〇

为 了 更 清 楚 地 说 明 这 两 种 本 能 ，我 们 首 先 想 象 它 们 如

同 由 梦 与 醉 所 区 别 出 的 两 种 美 学 区 块 ，其 生 理 上 的 表 现 给

予 了 与 日 神 及 酒 神 之 间 相 同 的 对 比 （…… > 、

剩 下 我 们 该 明 白 的 是 ，悲 剧 是 酒 神 的 合 唱 ，它扩散开

来 ，向 外 投 射 出 一 种 日 神 意 象 的 世 界 。交 错 在 悲 剧 中 的 合

唱 部 分 因 此 在 某 种 意 义 上 是 整 个 对 话 的 发 生 地 ，确 切 地 说 ，

亦 即 整 体 戏 剧 舞 台 元 素 的 发 生 地 。在 连 续几 次 爆 发 的 过 程

中 ，借 由 向 外 扩 散 ，悲 剧 的 首 要 背 景 产 生 了 本 质 上 如 梦 的

戏 剧 视 野 ，也 就 是 说 具 有 史 诗 的 特 质 ，但 在 另 一 方 面 ，通

过 具 体 化 一 种 洒 神 的 状 态 ，它 所 再 现 的 不 是 从 外 表 上 获 得

的 日 神 救 赎 ，相 反 地 是 沉 没 及 消 融 在 原 始 大 写 的 存 冇 当 中 。

1 . 此 处 我 们 无 法 引 述 这 段 论 证 的 完 整 文 字 。 尼 采 通 过 梦 来 描 绘 阿 波 罗 ；预言
( laprophdtie) 如 同 梦 的 真 理 ；度 量 （mesure) 如 同 梦 的 限 制 ；而个体 化 原
理 （le principe d ’
individuation) 如 同 美 丽 的 外 表 。尼 采 用 醉 来 描 绘 狄 奥 尼
索 斯 ；失 度 （la ddmesure) 如 同 醉 的 真 理 ；个 体 分 解 （resolution) 或 溶 化
( dissolution) 在 原 初 之 大 写 的 根 本 或 大 写 的 背 景 中 。在 后 续 作 品 的 中 ，尼采
会 找 到 其 他 的 特 点 来 界 定 狄 奥 尼 索 斯 ，不过他以阿波罗以 外 的 人 物来界 定 狄
奥 尼 索 斯 。----原注
 尼采文摘

戏 剧 因 此 是 酒 神 的 概 念 及 行 动 的 再 现 … …狄 奥 尼 索斯 化 身

其 中 的 日 神 的 现 象 不 再 是 “一 片 永 恒 之 海 洋 、一阵摆荡的

波 浪 、一 条 炽 热 的 生 命 ”，如 同 合 唱 之 音 乐 这 也 不 再 是 那

些 仅 仅 被 感 受 到 却 没 有 凝 聚 成 形 象 的 力 量 、在其中狄奥尼

索 斯 的 仆 人 恍 惚 出 神 并 感 受 到 神 之 迫 近 s 此 刻 ，狄奥尼索

斯 说 话 了 ，就 在 舞 台 上 ，带 着 史 诗 形 式 的 所 有 准 确 与 坚 定 ，

不 再 通 过 莫 名 力 量 的 中 介 ，而 是 以 史 诗 英 雄 的 姿 态 ，在一

种几乎是荷马的语言中。

《悲 剧 的 诞 生 》，1 、8 ,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

N .R .F. 出 版。

8 . 狄 奥 尼 索 斯 与 苏 格 拉 底 ：他 们 的 对 立 《辩 证 >

苏格拉底灵魂的线索可以在他召唤其守护神这个奇怪

的 现 象 中 找 到 。在 一 些 情 况 中 ，当 他 不 凡 的 理 性 处 在 迟 疑

的 状 态 ，拜 此 际 对 他 说 话 的 神 圣 声 音 之 赐 ，他 重 新 # 获 安

心 。 当 这 个 声 音 被 听 闻 到 时 ，它 总 是 告 诉 苏 格 拉 底 在 某 些

行 为 上 保 持 自 制 。在 这 个 异 常 的 性 质 中 ，本 能 的 智 慧 永远

只 在 与 意 识 的 知 识 唱 反 调 的 情 况 F 才 不 时 地 现 身 。 当在仟
何 有 生 产 力 的 人 身 上 ，本 能 是 一 种 肯 定 及 创 M 的 乃 繳 、息

识 是 一 种 批 判 及 否 定 的 力 量 ，但 在 苏 格 拉 底 4 丨木能却变

成 批 判 的 、意 识 变 成 创 造 的 — 这 真 是 一 种 山 riM 缩 ifi丨来

的畸形……

苏 格 拉 底 这 位 柏 拉 图 戏 中 的 辩 证 主 角 ，他以欧电庇得

斯 1 的 主 角们为例来告诉我们，人必得通过正反面理由米为

自 己 的 行 为 辩 护 ，但 这 么 做 却 时 常 导 致 我 们 失 去 了 悲 剧 的

共 情 。 因 为 ，怎 么 会 认 不 出 来 辩 证 当 中 透 显 出 的 乐 观 主 义

呢 ？对 它 而 言 ，它 的 每 一 项 结 语 都 是 胜 利 ，除 非在 意识冰

冰 冷 冷 的 明 晰 之 中 ，否 则 它 无 法 呼 吸 。这 种 乐 观 主 义 已 经

渗 透 到 悲 剧 之 中 ，注 定 会 人 侵 酒 神 的 领 地 ，并导致它们自

我 摧 毁 ，直 到 最 终 危 险 的 一 跃 ，坠 人 布 尔 乔 亚 的 戏 中 。让

我 们 看 几 个 苏 格 拉 底 教 诲 的 后 果 吧 ：“德 行 即 知 识 ；人们出

于 无 知 才 犯 错 ；有 德 者 是 快 乐 的 。”这种乐观主义的三种基

本 形 式 等 于 悲 剧 之 死 。 因 为 ， 自 此 以 后有 德 行的 英雄 都是

辩 证 主 义 者 ； 自 此 以 后 ，在 德 行 与 知 识 、信 仰与 伦理之间

有 着 一 个 必 然且 明确 的关联 ； 自此以后，埃 斯 库 罗 斯 12 的超

1. 欧 里 庇 得 斯 （EuripicU) , 公 元 前 5 世 纪 希 腊 悲 剧 作 家 ， 与 埃 斯 库 罗 斯
< E s c h y k >、 索 福 克 勒 斯 （S o p h o d e ) 齐 名 ，被 视 为 古 希 腊 悲 剧 三 大 家 之
~ 。----译者注
2. 埃 斯 库 罗 斯 ，公 元 前 6— 5 世 纪 悲 剧 作 家 ，古 希 腊 悲 剧 三 大 家 之 一 。—
— 译
 尼采文摘

验正义将缩减成一种扁平的、失 当 的 “
诗的正义”\ 并 且 总
是 伴 随 着 天 降 之 神 （deus ex machina ) 12...

武 装 着 三 段 论 的 鞭 子 ，乐 观 的 辩 证 法 驱 逐 了 悲 剧 音 乐 ，

亦 即 摧 毁 了 悲 剧 的 本 质 ，它 只 能 是 酒 神 状 态 的 一 种 象 征 性

展现、 一 种 象 征 性 再 现 ，它 只 能 是 音 乐 的 一 种 可 见 化 身 ，

从酒神之醉中散发出来的梦之世界。
.

《悲 剧 的 诞 生 》，1 3 、1 4 ,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

N .R .F. 出 版 。

9 . 狄奧尼索斯与基督：他 们 的 矛 盾 （宗 教 ）

两 种 类 型 ：狄 奥 尼 索 斯 与 基 督 — 决定宗教人

( l’
h o m m e Religieux) 这 个 类 型 是 否 为 一 种 堕 落 的 形 式

( 伟 大 的 创 新 者 毫 无 例 外 都 是 病 态 的 与 激 动 的 ）；但在此不

1. “诗 的 正 义 ”（jUStiCe p 〇6tiqU C ) 可 说 明 如 下 ：“诗 的 正 义 ”是 1 7 世纪后 期 英

国 批 评 家 托 马 斯 • 赖 默 （T h o m a s R y m e r ) 创 造 的 一 个 文 学 理 论 术 语 或 文 学
研 究 视 角 ，意 为 诗 歌 、小 说 、戏 剧 等 文 学 作 品 应 该 坚 持 “善 有 善 报 、恶有恶
报 ” 的 因 果 报 应 原 则 ，以 实 现 “惩 恶 扬 善 ”之 道 德 目 的 。 “
诗 的 正 义 ”概念
中 的 “诗 ”实 为 “文 学 诗 的 正 义 ”实 乃 *'文学的正义”）
，而 “正 义 " 主
要 指 “善 ”或 道 德 法 则 ，即 以 “善 ”或 道 德 法 则 的 ‘
‘正 义 ”作为文学怍品的
最 高 价 值 标 准 。 参 见 范 永 康 ：“诗 的 正 义 ：一 个 亟 须 重 建 的 文 学 研 究 视 角 ”，
{ 学 术 论 坛 》， 2 0 1 7 年 第 4 期 。一 译 者 注
2. 拉 丁 文 成 语 ，源 自 同 义 的 古 希 腊 成 语 ，意 指 神 明 从 舞 台 机 关 中 现 身 ，降临神
旨或化解 世 间 困 局 。相 对 于 原 本 叙 事 ，有 如 天 外 飞 来 一 笔 。—
—
是 忽 略 了 宗 教 人 的 其 中 一 种 类 型 ，即 异 教 徒 这 一 类 型 吗 ？

异 教 信 仰 不 是 一 种 对 生 命 认 可 、肯 定 生 命 的 形 式 吗 ？ 它无

上 的 代 表 其 本 人 不 该 即 是 对 生 命 的 赞 颂 及 神 化 吗 ？这个其

精 神 幸 福 地 展 开 、快 乐 地 狂 喜 满 溢 的 类 型 ！一种 吸收 及弥

补生命的矛盾与模糊的精神！

希腊人奉持的酒神的理想正是被我放在这个位置上：

对 整 个 生 命 的 宗 教 性 肯 定 ，什 么 都 没 被 否 认 、什 么都没被

剔 除 （请 注 意 ，在 这 当 中 ，与 性 行 为 相 伴 随 的 是 深 度 、神

秘性及尊重）
。

狄 奥 尼 索 斯 反 对 “钉 在 t 字 架 上 的 基 督 ”：两者充满

对 比 。二 者 间 的 不 同 ，不 在 于 他 们 殉 教 方 面 的 差 异 ，而是

殉 教 意 涵 上 的 不 同 。在 前 者 身 上 ，这 是 生 命 本 身 、它永恒

的 生 殖 力 及 它 永 恒 回 归 ，这 些 导 致 了 折 磨 、毁 灭 、虚无意

志 。在 后 者 身 上 ，痛 苦 、“无 辜 的 钉 在 十 字 架 上 的 基 督 ”见

证 了 对 生 命 的 反 对 及 谴 责 。人 们 猜 想 这 当 中 的 问 题 出 在 生

命 意 义 的 问 题 ：基 督 教 的 意 义 或 悲 剧 的 意 义 ？在 第一种 情

况 中 ，生 命 当 是 走 向 神 圣 之 道 路 ；在 第 二 种 情 况 中 ，存在

本 身 就 相 当 神 圣 ，更 且 足 以 证 成 无 边 的 痛 苦 。悲剧的人甚

至 肯 定 最 严 酷 的 痛 苦 ，他 是 如 此 地 强 大 、丰 盈而 能够神化

存 在 ；基 督 徒 甚 至 否 认 世 界 上 最 快 乐 的 命 运 ；他 可 怜 、虚

弱 、被 剥 夺 ，以 至 于 受 尽 生 命 各 种 形 式 的 痛 苦 。 十字架上

的 神 是 生 命 的 诅 咒 ，是 摆 脱 生 命 的 警 告 ；被 分尸 的狄奥尼
 尼采文摘

索 斯 是 对 生 命 的 许 诺 ，他 将 永 恒 地 再 生 ，从分裂的深渊中

返回。

188 8 年 ，《权 力 意 志 》，I V , 4 6 4 , 珍娜 维耶 芙• 毕安

纪 思 译 ，N .R .F. 出 版。

1 0 . 狄 奧 尼 索 斯 与 雅 莉 安 ：他 们 的 互 补 性 （酒 神 颂 M

唉 ！唉 ！

你 折 磨 我 ，你 这 个 疯 子 ，

你折磨我的骄傲？

给我爱情吧—
— 谁 还能 温 暖 我 呢 ？

谁 还 爱 我 呢 ！—
—

给我一双温暖的手吧，

给我那暖炉般的心啊，

给 我 的 、给最孤独的我的

1. 酒 神 颂 （dithyrambe) 是 古 希 腊 人 纪 念 酒 神 狄 奥 尼 索 斯 的 抒 情 诗 歌 ，最初是
酒 酣 耳 热 下 的 即 兴 创 作 ，并 由 一 群 装 扮 成 萨 堤 尔 的 男 人 唱 出 ，充满激昂与失
序 的 热 情 。一 译 者 注

93
尼 采

却 只 有 冰 ，唉 ！冰造成

对敌人多了七倍的迫不及待，

既 使 是 敌 人 ，还是等着

给 我 吧 ，是 的 ，托付

你 给 我 吧 ，

你 这 个 最 残 酷 的 敌 人 ！……

已 经 离 开 了 ！他 自 己 逃 走 了 ，

我唯一的伴侣，

我的伟大敌人，

我的陌生人，

我的神一刽子手！

不！

回归吧！

带着你所有的酷刑！

我的所有泪水

朝向你流去！

而 我 心中 最后 一道 火焰 —

为你燃起！

哦 ，回 来 吧 ，

我 陌 生 的 神 ！我 的 痛 苦 我 最 后 的 幸 福 ？

94
 尼采文摘

( 一 道 闪 电 ，狄奥尼 索斯 在一种绿宝石般的美中出现。）

狄奥尼索斯：

谨 慎 点 ，雅 莉 安 ！… …

你 有 小 耳 朵 ，你有我的耳朵

对它说一句明智之言！

首 先 别 相 互 仇 恨 ，假 如 人 们 应 该 相 爱 ？……

我 是 你 的 迷 宫 ……

1 8 8 8 年 ，《酒 神 颂 》， 改 编 自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第 四 卷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Mercurede France出版 。

1 1 . 狄 奧 尼 索 斯 与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他 们 的 同 源 关 系 （考 验 〉

因 为 我 听 到 一 阵 窃 窃 私 语 无 声 地 跟 我 说 ：“你 知 道 的 ，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

听 到 这 窃 窃 私 语 让 我 害 怕 地 叫 了 出 来 ，脸 色 惨 白 ，但

我 仍 不 发 一语 。

在 我 身 上 的 某 个 东 西 再 次 地 无 声 窃 窃 私 语 ：“你知道

的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只 是 你 不 说 。”

我 终 究 开 了 口 ，如 同 逞 一 时 之 快 ：“没 错 ，我 知 道 ，就

95
尼 采

是 不 意 欲 说 。”

“你 不 意 欲 。査拉图斯 特 拉 ？果 真 如 此 ？别装出一副天

不 怕 地 不 怕 的 样 子 。”

我 竟 然 像 个 孩 子 抽 噎 了 起 来 ，身 体 颤 抖 着 说 ：“唉 呀 ！

我 很 想 ，但 怎 么 做 呢 ？求 你 发 发 慈 悲 、高 抬 贵 手 吧 ！我实

在 是 力 有 未 逮 。”

我 再 次 听 到 这 窃 窃 私 语 隐 隐 约 约 地 说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个 人 算 什 么 呢 ？ 把 身 上 的 话 说 出 来 ，然 后 粉 身 碎

骨 吧 〇”

我 回 答 ：“唉 呀 ！这 话 语 ，它 真 的 是 我 的 吗 ？ 我 是谁

呢？ 我 等 待 着 一 位 够 格 的 人 到 来 ，但 让 他 把 我 粉 身 碎 骨 ，

我 还 不 够 格 呢 。”

这 窃 窃 私 语 再 次 隐 隐 约 约 地 说 ：“什么在等你有什么要

紧 呢 ？我 认 为 你 还 不 够 谦 卑 。再 没 有 比 谦 卑 的 外 皮 更 坚 韧

的 东 西 了 。”

我 回 答 ：“我 谦 卑 的 外 皮 ，还有什么是它还没忍受过的

呢？ 我 住 在 自 己 顶 峰 之 山 脚 ，我 的 群 峰 有 多 高 呢 ？还没人

可 以 告 诉 我 。但 是 我 对 于 自 己 的 坑 洞 却 很 清 楚 。”

这 窃 窃 私 语 再 次 隐 隐 约 约 地 说 ：“哦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啊 ，当 我 们 为 搬 山 移 岭 而 生 ，我 们 便 同 样 可 以 挪 谷 移 豁 。”

我 反 驳 ：“我 的 话 语 从 未 搬 动 过 山 ，而我所说的话也还

没 对 人 造 成 什 么 影 响 ，尽 管 我 朝 向 人 群 走 去 ，我还没成功

96
 尼采文摘

地 与 他 们 合 在 一 起 。”

这 窃 窃 私 语 再 次 隐 隐 约 约 地 说 ：“你 懂 什 么 呢 ？露水在

最 静 谧 的 夜 里 落 在 草 上 。”

我 回 答 ：“当我 找 到 自 己 的 道 路 并 向 前 走 着，人们便嘲

笑 我 ；我 身躯下 的 双 腿 已 经 累 得 发 抖 。”

他 们 还 跟 我 说 ：“你 Q 经 遗 忘 了 道 路 ，现在你又遗忘了

行 走 。，
’

这 窃 窃 私 语 再 次 隐 隐 约 约 地 说 ：“他 们 的 嘲 讽 算 什 么

呢 ？你 已 经 丟 去 了 服 从 ：现 在 你 应 当 发 号 施 令 。

你 不 清 楚这 世 界 需 要 谁 吗 ？它 需 要 命 令 大 事 的 人 。

要 成 就 大 事 是 艰 难 的 ，但 是 最 难 的 是 命 令 大 事 。

这 是 你 最 不 可 原 谅 的 缺 点 ，你 拥 有 权 力 却 拒 绝 支 配 。”

我 于 是 回 答 ：“要 发 号 施 令 ，我 需 要 有 狮 子 的 吼 声 。”

再 一 次 地 ，这 窃 窃 私 语 对 我 说 ："极 静 之 语 带 来 风 暴 。

白鸽脚 上 系着 的思 想带 领世 界。

哦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你 化 身 为 将 至 者 的 影 子 吧 ；如此

你 将 发 号 施 令 ，如 主 人 般 前 行 。”

于 是 我 回 答 ：“我 真 惭 愧 。”

然 后 我 再 次 听 到 这 窃 窃 私 语 无 声 地 说 ：“你首先应当再

变 成 孩 子 ，甩 掉 这 惭 愧 。

你 身 上 还 带 着 青 春 的 骄 傲 ，你 的 青 春 来 得 太 迟 了 ；但

是 要 再 变 成 孩 子 ，你 还 需 要 先 战 胜 青 春 。”

97
 于 是 我 陷 人 思 索 ，全 身 发 抖 ，最 后 我 重 复 一 开 始 已 经

说 过 的 话 ：我 不 意 欲 。

一 阵 笑 声 围 绕 着 我 响 起 。噢 ！这 笑 声 撕 裂 我 脏 腑 ，刺

穿我的心。

这 声 音 最 后 一 次 跟 我 说 ：“哦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你的果

子 已 经 熟 了 ，但 你 却 还 没 有 。
那 么 重 回 你 的 孤 独 ，以便 在此 受苦 磨炼 吧。”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第 二 部 ，“最 寂 静 的 时 刻 ”，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A u bier 出 版。
 尼采文摘

三 、 力 量 与 权 力 意 志

我 们 永 远 要 反 对 弱 者 来 捍 卫 强 者 。”（1 8 8 8 年 ）
 尼采文摘

1 2 . 支持一种多元论

说 到 意 志 ，哲 学 家 总 是 把 它 说 的 好 像 是 世 界 上 最 让 人

熟 悉 的 东 西 ；叔 本 华 甚 至 说 ，意 志 是 我 们 唯 一 真 正 熟 悉 的

东 西 ，彻 底 全 然 地 熟 悉 ，恰 到 刚 好 ，既 不 多 又 不 少 。不过

我 总 是 认 为 ，在 这 里 如 同 在 别 处 ，叔 本 华 所 做 的 跟 通 常 哲

学 家 所 做 的 其 实 没 什 么 两 样 ，他 采 纳 了 一 种 流 行 的 偏 见 并

将 之 扩 展 到 极 致 的 地 步 。在 我 看 来 ，意 志 基 本 上 是 一 种 复

杂 的 东 西 ，一 个 虚 有 其 名 但 缺 乏 统 一 性 的 东 西 ，而流行的

偏 见 就 立 足 在 这 种 名 称 上 的 单 一 性 ，并 且 蒙 骗 了 总 是 欠 缺

谨 慎 态 度 的 哲 学 家 。 因 此 ，这 一 次 我 们 要 更 加 小 心 了 ，别

再 那 么 哲 学 家 了 。首 先 ，在 任 何 的 意 志 里 ，都存 在着 感觉

的 多 元 性 ，我 们 意 欲 脱 离 的 状 态 之 感 觉 、我 们意 欲趋向的

状 态 之 感 觉 ， 以 及 这 种 a 脱 离 ”U partir d ’i c i l “趋 向 ”

( p o u r a l l e r l i -b a s ) 的 方 向 本 身 之 感 觉 ，以 及 最 后 一 种 附

带 而 来 的 肌 肉 感 ，即 便 我 们 并 未 真 的 动 手 动 脚 ，不过一旦

101
尼 采

我 们 感 到 “意 欲 ”（¥〇11丨〇1〇，它 便 不 由 自 主 地 启 动 。其 次 ，

如 同 感 觉 ，其 总 是 复 合 的 感 觉 ，必 然 是 意 志 的 成 分 之 一 ，

意 志 当 中 也 包 含 “思 想 ”。在 一 切 的 意 志 行 为 当 中 ，都存在

着 发 号 施 令 的 思 想 。我 们 并 不 认 为 思 想 可 以 跟 “意 欲 ”分

离 ，从 而 获 得 一 种 沉 淀 物 还 能 被 称 得 上 是 属 于 意 志 的 。其

三 ，意 志 不 单 单 只 是 由 感 觉 与 思 想 所 组 成 的 复 合 物 ，而且

还 是 、更 根 本 上 是 一 种 感 情 状 态 ，即 我们 前 文 提 到 过 的 发
号 施 令 之 情 绪 。人 们 称 之 为 “自由意志”（librearbiw e ) 的

东 西 基 本 上 是 我 们 相 对 于 臣 服 者 所 感 受 到 的 优 越 感 。“我是

自 由 的 ，要 服 从 的 是 他 ”，这 就 是 在 意 志 （volition) 的根

本 当 中 所 存 在 的 东 西 ，此 外 还 带 着 这 种 紧 绷 的 注 意 力 、这

个 定 焦 于 单 一 事 物 上 的 直 接 注 视 、这 种 绝 对 的 判 断 ：“现在

此 为 必 要 ，其 余 皆 非 ”，那 种 人 们 要 遵 循 的 内 在 确 定 性 ，以

及 一 切 与 发 号 施 令 者 之 灵 魂 状 态 有 关 的 东 西 。意欲就是在

自身中对着臣服着的什么或者我们所认为臣服着的什么发

号 施 令 。但 是 我 们 现 在 来 看 意 志 ，最 为 独 特 的 本 质 ，这个

如 此 复 杂 但 一 般 人 却 只 能 以 单 一 名 词 来 指 称 的 东 西 ：假如

在 一 种 特 定 情 况 下 ，我 们 既 是 发 号 施 令 者 又 是 服 从 命 令 者 ，

我 们 在 服 从 的 同 时 感 受 到 被 限 制 、被 推 促 、被挤 压着 去反

抗 及 挣 脱 的 感 受 ，这 些 紧 紧 跟 随 着 意 志 而 来 的 感 受 ；但是

当 我 们 另 一 方 面 受 到 “我 ” 这 种 综 合 概 念 的 误 导 ，而向来

忽 略 这 种 二 元 论 ，并 对 我 产 生 了 错 误 的 认 知 ，其结果便是

102
 尼采文摘

将 一 整 套 偏 离 事 实 的 结 论 ，以 及自 然 而 然 地一 整 套 关 于 意

志 本 身 的 错 误 评 价 都 加 诸 在 意 欲 之 上 。 以 至 于 ，意欲的人

真 诚 地 相 信 只 需 要 意 欲 就 能 行 动 。如 同 ，在 大多 数 的 情 况

中 ，人 们 仅 限 于 意 欲 ，同时 束 手 等 待 着 命 令 下 达 后 的 效 果 ，

也 就 是 说 服 从 及 所 设 定 的 行 为 之 完 成 ，其 显 露 出 的 外 表 就

是 行 为 应 当 必 然 地 发 生 ；简 言 之 ，“意 欲 ” 的人带着相当自

信 而 认 为 ，在 某 种 意 义 上 ，意 欲 与 行 动 就 是 同 一 回 事 。他

将 成 功 归 功 于 意 欲 的 执 行 或 者 意 欲 本 身 ，这样的看 法又 在

他 身 上 强 化 了 由 于 成 功 而 带 来 的 权 力 感 。这 个 意 欲 的 人 、

发 号 施 令 的 人 并 与 执 行 的 人 混 为 一 谈 、 自认为是他的意志

战 胜 了 各 种 阻 力 因 而 尝 到 克 服 困 难 之 痛 快 的 人 ，“自由意

志 ” 就 是 他 赋 予 这 种 复 杂 的 愉 快 状 态 的 名 称 。在意志的行

为 当 中 ，因 此 在 下 命 令 的 痛 快 当 中 再 加 上 了 成 功 执 行 命 令

的 这 种 工 具 角 色 的 痛 快 ；在 “意 志 ” 上 头 ，再 加 上 了 一

些 “臣 服 的 ”意 志 、 一 些 臣 服 、顺 从 的 灵 魂 ，我们的身 体

只 是 好 几 个 灵 魂 所 共 有 的 集 体 建 筑 。我 就 是 结 果 ；此处所

发 生 的 是 在 整 个 幸 福 及 组 织 良 好 的 集 体 中 所 发 生 的 ；统治

阶 级 将 自 己 与 集 体 的 成 功 画 上 等 号 。在 一 切 意 欲 当 中 ，所

涉 及 的 只 是 在 一 个 复 杂 的 集 体 结 构 中 发 号 施 令 及 服 从 ，如

我 所 言 ，这 个 结 构 是 由 “许 多 的 灵 魂 ”所 构 成 的 ；这是何

以一个哲学家应该可以允许自己将意欲从伦理的角度来圯

考 ，而 伦 理 则 被 构 思 为 控 制 等 级 制 度 的 科 ifiM命iiiM
尼 采

于其中。

《善 恶 的 彼 岸 》，第 一 章 ，1 9 , 珍 娜维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A u b i e r 出版。

1 3 . 两 种 力 量 类 型 ：主动的与反动的

一 个事物、 一 种习惯、 一 个器官的演变全然不是一种

朝 向 特 定 目 标 的 进 展 ，更 别 说 是 一 种 有 逻 辑 的 并 全 然 依 据

最 少 力 量 及 投 人 原 则 来 进 行 的 发 展 ，而 是 激 烈 程 度 不 一 、

或 多 或 少 相 互 独 立 的 征 服 现 象 相 继 不 綴 的 过 程 ，别忘了还

有 层 出 不 穷 的 各 种 反 抗 ，各 种 转 变 的 尝 试 以 便 与 抗 拒 、与

反 动 相 抗 衡 ，以 及 与 行 动 预 期 相 反 的 幸 运 结 局 。假如形式

是 流 动 的 ，那 么 “意 义 ”更 是 如 此 … …我 们 若 将 任 何 有 机

体 单 独 分 开 来 看 ，其 情 况 也 是 如 此 ：每 一次 有 机 体 整 体 只

要 出 现 了 重 要 的 成 长 ，每 一 个 器 官 的 “意 义 ”也会有所调

整— 在 某 些 情 况 下 ，它 们 出 现 局 部 的 衰 退 、缩 减 （例如

借 由 中 间 项 目 的 摧 毁 ）可 能 是 一 种 力 量 增 长 及 向 完 善 迈 进

的 指 标 。我 想 说 的 是 甚 至 局 部 无 用 的 状 态 、衰 弱 、退 化 、

意 义 与 目 的 之 丧 失 ，一 言 以 蔽 之 ，死 亡 ，这些 也 都 属 于 一

种 真 正 的 进 展 的 条 件 ：进 展 总 是 在 意 志 的 形 式 下 、朝着权

力 更 大 的 方 向 上 呈 现 ，并 永 远 以 牺 牲 许 多 较 低 权 力 的 方 式

104
 尼采文摘

来达成……

我 会 提 起 历 史 方 法 上 的 这 个 重 点 ，是 因 为 它 与 主 导 的

本 能 与 时 下 流 行 的 趋 势 相 左 ，它 们 还 偏 好 凑 合 用 着 绝 对 偶

然 、甚 至 是 机 械 的 荒 谬 性 的 想 法 ，而 不 是 采 用 在 所 有 情

况 中 起 作 用 的 权 力 意 志 理 论 。对 任 何 发 号 施 令 者 或 意 欲

发 号 施 令 者 的 厌 恶 ，这 种 民 主 派 的 特 异 体 质 ，现 代 “仇

权 论 ”（Misarchisme moderne ) 1 对可憎之事所用的可憎之

字 ！… …在 今 日 一 点 一 滴 地 渗 透 在 表 面 上 最 精 确 、最客观

的 科 学 中 。甚 至 对 我 而 言 ，它 已 经 主 导 了 生 理 学 及 整 个 生

物 学 ，并 造 成 负 面 影 响 ，它 让 生 理 学 及 生 物 学 遗 漏 了 一 项

基 本 概 念 ，就 是 主 动 的 概 念 。在 这 种 特 异 体 质 的 压 力 之 下 ，

人 们 将 “适 应 力 ” 的 概 念 推 举 出 来 ，也 就 是 次 一 级 的 主 动 ，

—种 简 单 的 “反 动 ”，甚 至 以 此 界 定 了 生 命 本 身 ：对于外在

情 况 ，一 种 越 来 越 有 效 的 内 在 适 应 （斯 宾 塞 12 )。如 此 一 来 ，

人 们 便 不 明 白 生 命 的 本 质 ，即 权 力 意 志 ，并 对 于 具 有 自 发 、

攻 击 、征 服 、侵 略 、转 换 等 性 质 的 这 一 类 力 量 之 根 本 优 势

视 而 不 见 ，正 是 这 一 类 力 量 不 停 地 给 予 生 命 新 的 注 解 及 新

的 方 向 ，而 “适 应 ” 基 本 上 是 受 它 们 所 影 响 ；如 此 ，人们

1. misarchisme- 词 由 尼 采 提 出 ，用 以 批 判 其 时 代 的 自 由 民 主 体 制 ，视 之 为 对
权 力 意 志 的 否 定 、虚 无 主 义 的 表 现 。—
— 译者注
2. 斯 宾 塞 （Herbert Spencer, 1820— 1 9 0 3 ) ，英 国 社 会 学 家 。 他 从 演 化 的 角
度 理 解 社 会 ，提 出 “
适 者 生 存 ” 的 原 理 ，被 视 为 社 会 达 尔 文 主 义 代 表 人
物 。----译者注
否 认 了 有 机 体 最 高 贵 功 能 的 主 权 ，生 命 之 意 志 便 在 这 些 功

能中展现其主动性及形构性。

《论 道 德 的 谱 系 》，第 二 章 ，十 二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

Mercure de France 出 版。

1 4 . 权 力 童 志 的 两 种 性 质 ：肯定与否定

我 首 先 发 现 了 真 正 的 反 论 ：退 化 的 本 能 ，它带着一种

潜 藏 的 恨 意 转 身 反 对 生 命 （基 督 教 、叔 本 华 的 哲 学 、在某

个 意 义 上 已 经 显 现 在 柏 拉 图 哲 学 中 以 及 整 个 观 念 论 ，这些

都是很典型的反论样式）
，以 及 一 个 至 高 肯 定 的 说 法 ，源自

饱 满 及 富 饶 ，一 种 无 保 留 的 赞 同 ，甚 至 是 对 痛 苦 的 赞 同 、

对 过 错 的 赞 同 、对 存 在 所 具 有 的 一 切 疑 问 及 不 寻 常 之 处 的

赞 同 。这 种 生 命 最 终 的 及 快 乐 的 肯 定 、满 溢 及 狂 烈 的 肯 定

所 回 应 的 不 仅 是 至 高 的 理 解 力 ，更 是 最 深 层 的 悟 性 ，那个

真 理 及 科 学 所 肯 定 及 以 最 严 格 的 方 式 所 支 持 的 悟 性 。没有

任 何 存 在 的 应 该 被 去 除 ，没 有 什 么 是 多 余 无 用 的 。相对于

退 化 本 能 给 予 并 有 权 给 予 它 们 赞 同 的 存 在 面 向 ，这些受到

基督徒及其他虚无主义者所拒绝的存在面向在价值等级上

甚 至 是 至 高 无 上 的 。为 了 明 白 这 一 点 ，就 需 要 有 勇 气 ，以

及 一一作 为 具 有 勇 气 的 一 个 前 提 — 无 比 的 力 量 ；因为正
 尼采文摘

是 在 勇 气 能 够 先 冒 险 的 情 况 下 ，根 据 相 同 程 度 的 力 量 ，我

们 才 接 近 真 理 。对 现 实 的 认 识 、对 现 实 的 赞 同 ，对于强者

而 言 是 一 种 必 然 ，就 像 对 弱 者 而 言 ，面 对 着 现 实 ，弱者

受 到 弱 小 、退 缩 及 逃 避 的 启 发 之 下 — “理 想 ”是一种必

然 ……. 无 法 自 由 地 认 识 谁 意 欲 的 人 ：退 化 者 需 要 谎 言 ，此

乃它们的存在前提之一。

《瞧 ！这 个 人 》，“悲 剧 的 诞 生 ”，二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MercuredeFrance 出版。 1

1 5 . 反 动 的 力 量 如 何 获 胜 ：怨恨

当 怨 恨 本 身 成 为 创 造 者 生 产 出 价 值 的 时 候 ，奴隶在伦

理 上的 反 叛 便 开 始 了 ：奴 隶 的 怨 恨 。对 他 们 而 言 ，真正的

反 动 ，也 就 是 相 对 于 主 动 而 言 的 反 动 ，是 受 到 禁 止 的 ，于

是 他 们 只 能 在 想 象 上 进 行 报 复 ，否 则 他 们 无 法 找 到 补 偿 。

当 贵 族 伦 理 来 自 一 种 凯 歌 高 奏 的 自 我 肯 定 ，奴隶的伦理则

从 一 开 始 就 对 着 不 属 于 它 的 伦 理 说 “不 ”，对 “异 于 ” 它

的 伦 理 说 “不 ”，对 它 的 “非 我 ”说 “不 ”：这个不 就是奴

隶 伦 理 的 创 造 行 为 。这 种 评 价 目 光 的 反 转 — 这 观点必然

1 . 此处对原法译本的最后一句话作了一点调整。一 原注

107
尼 采

地 受 到外 在 世 界 的 启 发 而 非 立 足 于 其 自 身 一一只 属 于 怨 恨 ：

奴 隶 的 伦 理 为 了 能 够 诞 生 ，它 永 远 需 要 、最 优 先 需 要 的 是

一 个 对 立 的 外 在 世 界 ：套 用 生 理 学 的 话 来 说 ，它需要在外

在 的 刺 激 下 而 行 动 ；它 的 行 动根 本 上是 一种 反 动。

《论 道 德 的 谱 系 》，第 一 章 ，1 0 ,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

Mercure de France 出版。

16. 续 ：愧疚或者转身反对自己

教 士 是 改 变 怨 恨 导 向 的 人 。实 际 上 ， 一 切受苦 的众生

都 本 能 地 寻 找 令 他 受 苦 的 原 因 ；更 特 别 地 ，教士在众生 身

上 寻 找 着 一 个 令 他 受 苦 的 动 因 ，或 更 正 确 地 说 一 个 责 任 因 。

简 言 之 ，就 是 无 论 其 说 辞 为 何 ，一 个 反 对 自 己 的 生 命 ，他

可 以 实 质 上 或 象 征 地 卸 下 他 的 激 情 ；因为 对受苦 的生 命而

言 ，这 么 做 便 是 减 轻 痛 苦 最 上 乘 的 尝 试 ，我 要 说 的 是 ，它

就是受苦生灵无意识地欲求的晕眩及麻痹以面对各种痛苦。

在 我 看 来 ，如 此 便 是 怨 恨 、报 复 以 及 一 切 相 关 事 物 唯 一 真

正 的 生 理 因 素 ，我 要 说 的 是 ，此 乃 为 了 与 痛 苦 相 抗 衡 便 以

激 情 为 代 价 的 自 我 麻 痹 的 欲 望 …… 受 苦 的 人 具 有 令 人 敬 畏

的 机 敏 本 事 ，能 够 在 痛 苦 的 激 情 中 找 到 一 些 托 辞 ；他们在

自 己 的 疑 虑 当 中 玩 味 ，并 绞 尽 脑 汁 地 想 找 出 使 他 们 自 己 受

108
 尼采文摘

苦 的 那 些 明 白 的 罪 恶 或 过 错 ；为 了 找 到 幽 暗 、神 秘 的 东 西 ，

好 让 他 们 可 以 在 痛 苦 的 不 信 任 中 自 我 陶 醉 、在周 遭恶意 之

毒 药 中 麻 醉 自 己 ，他 们 检 视 一 切 ，直 至 他 们 过往 及现在 的

最 深 处 。他 们 粗 暴 地 撕 开 最 旧 的 伤 痕 ，他们 让早 已愈 合的

伤 疤 再 度 淌 血 ，他 们把 自 己的 亲 朋 好 友 都 当 成 坏 人 。“我很

痛 苦 ：这 一 定 是 什 么 人 造 成 的 。” 一 •所有的病态的虔诚信

徒 皆 如 此 认 为 。 当 他 们 的 牧 羊 人 、禁 欲 的 教 士 答 复 他 们 ：

“我 的 信 徒 啊 ，这 是 真 的 ，有 人 该 为 此 负 责 ：但是你本身就

是 这 一 切 的 原 因 你 要 为 自 己 负 责 ！” … …这 真 是 胆 大 包

天 、真 是 错 得 离 谱 ！但 是 它 至 少 达 成 了 一 个 目 标 ；如我所

指 出 的 ，如 此 怨 恨 的 导向 就改 变 了。

《论 道 德 的 谱 系 》，第 三 章 ，1 5 ，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

Mercure de France 出 版 。

1 7 . 权力 童志中虚无主义如何制胜

直 到 今 H 仍然压迫着人的诅咒是痛苦之无意义而不是

痛 苦 本 身 ，而 禁 欲 的 理 想 便 赋 予 了 痛 苦 一 种 意 义 ！它是直

到 今 日人 类对 痛 苦 所 赋 予 的 唯 一 意 义 。有 意 义 总 比 没 有 好 ；

从 各 种 角 度 来 看 ，禁 欲 理 想 都 只 不 过 是 “有 总 比 没 有 好 ”
的 最 佳 案 例 ，仅 有 的 权 宜 之 计 … …无 可 否 定 ，人 们 泠 r•外
命 的 诠 释 带 来 了 一 种 新 的 、更 深 层 的 、更 内 在 的 、更让人

窒 息 的 、更 致 命 的 痛 苦 ：它 将 所 有 的 痛 苦 都 看 做 是 一 个 过

错 的 惩 罚 ……然 而 尽 管 如 此 ，它 为 人 带 来 拯 救 ，人有 了一

种 意 义 ，他 从 此 不 再 是 风 吹 落 的 叶 子 ，不 再是 无 理 性 偶 然

的 、“无 意 义 ” 的 玩 具 ，他 从 此 可 以 意 欲 什 么 。他 意 欲 什

么 、为 什 么 ，以 及 为 何 是 这 个 而 不 是 那 个 ，这些问 题 并 不

重 要 ：最 起 码 ，意 志 本 身 被 挽 回 了 。此 外 ，在 禁欲 的 理 想

的 引 导 之 下 ，意 志 之 本 质 及 意 义 皆 受 到 影 响 ，对此 我们不

可 能 视 而 不 见 ；这 种 对 于 人 的 恨 ，乃 至 于 对 “动 物 ”之 恨 、

对 “物 质 ”之 恨 ；这 种 对 于 意 义 及 理 性 本 身 的 仇 恨 ；这种

对 于 幸 福 和 美 的 害 怕 ；这 种 想 要 逃 离 与 表 面 、改 变 、生 成 、

死 亡 、努 力 、欲 望 本 身 相 关 之 一 切 的 欲 望 — 我 们 当敢 于

如 此 理 解 ，这 一 切 都 意 味 着 一 种 毁 灭 的 意 志 ，一 种对生 命

的 敌 视 ，一 种 对 于 生 命 基 本 状 态 的 拒 绝 ；然 而 它 至 少 是 、

永 远 是 一 种 意 志 ！……在 最 后 我 要 再 次 重 复 我 一 开 始 说 过

的 话 ：人 宁 可 要 有 虚 无 的 意 志 ，也 不 要 什 么 都 不 意 欲 … …

《论 道 德 的 谱 系 》， 第 三 章 ，2 8 ，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

Mercure de France 出 版 。
四 、 从 虚 无 主 义 到 蜕 变

“虚 无 主 义 被 自 己 所 击 败 。”（1 8 8 7 年 ）
 尼采文摘

1 8 . 神与虚无主义

人 们 称 基 督 教 为 怜 悯 的 宗 教 。怜 悯 与 那 些 提 高 活 力 而

使 人 奋 发 的 情 感 相 反 ：怜 悯 以 抑 郁 的 方 式 产 生 作 用 … …

它 包 容 那 些 已 熟 将 落 的 东 西 ，它 桿 卫 那 些 生 命 中 要 灭 绝

的 、受 到 谴 责 的 东 西 。 由 于 它 在 生 命 中 保 留 了 许 许 多 多 各

式 各 样 失 败 的 事 物 ，它 赋 予 生 命 本 身 一 种 幽 暗 、可疑的面

貌 。人 们 竟 有 勇 气 称 怜 悯 为 一 种 德 行 （在 所 有 高 贵 的 伦 理

中 ，怜 悯 被 视 为 一 项 弱 点 ）；而 且 还 不 仅 止 于 此 ，人们将

它 等 同 于 德 行 本 身 ，所 有 德 行 的 土 地 与 源 头 。然 而 ，永远

不 该 忘 记 ，这 是 从 虚 无 主 义 哲 学 的 角 度 来 说 的 ，在它的盾

牌 上 刻 着 否 定 生 命 。叔 本 华 说 得 很 有 道 理 ：生 命被 怜悯 所

否 定 ，怜 悯 让 生 命 更 该 被 否 定 ，怜 悯 是 虚 无 主 义 的 实 践 。

再 说 一 次 ：这 种 抑 郁 及 感 染 性 的 本 能 阻 止 了 保 存 及 提 高 生

命 价 值 的 本 能 ；它 增 加 并 保 全 了 所 有 的 不 幸 ，它 是 助 长

衰 败 的 主 要 工 具 之 ----- 除 悯 为 虚 无 进 行 游 说 ！… …人们
不 说 “虚 无 ”：人 们 说 “彼 岸 ”；或 说 “上 帝 ”；或 说 “真

正 的 生 命 ”；或 者 说 涅 槃 、拯 救 、极 乐 …… 一 旦 我 们 明 白

包 裹 在 这 些 崇 高 词 藻 中 这 种 敌 视 生 命 的 趋 势 ，这 种 化 人

宗教及伦理特殊体质当中的纯真说辞就显得非常不纯真

了… …

基督教关于上帝的概念— 上 帝 、病 人 的 上 帝 （le

Dieu de malades)、蝴 蛛 的 上 帝 （Dieu l’

araignde)、精神

的 上 帝 （Dieu l’
esprit) 是 世 界 上 所 曾 经 有 过 最 为 腐 败 的

神 性 概 念 之 一 ；也许是位 于神类向下发展的最低的水平上:

神 退 化 到 与 生 命 相 矛 盾 的 地 步 ，而 不 是 对 生 命 的 颂 扬 及 永

恒 的 肯 定 ！以 神 之 名 ，向 生 命 、向 自 然 、 向 生 活的 意志宣

战 ！神 ，所 有 对 于 “此 岸 ” 加 以 诬 蔑 的 说 词 ，所 有 关 于

“彼 岸 ”之 欺 骗 的 说 词 ！这 是 被 神 化 为 神 的 虚 无 、被神圣化

的 虚 无 之 意 志 ！...

《敌 基 督 》，七 、十 八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Mercure de

France 出 版 。

1 9 . 关 于 “上 帝 之 死 ” 最 早 的 一 个版本

囚犯— 早 晨 ，囚 犯 到 了 劳 动 场 ：狱 卒 不 在 。一些囚

犯 随 即 如 往 常 般 地 开 始 工 作 ，其 他 的 囚 犯 则 无 动 于 衷 ，以
 尼采文摘

睥 睨 的 眼 神 环 视 着 。此 时 ，他 们 当 中 的 一 人 走 出 行 列 ，高

声 地 说 ：“想 干 就 干 ，或 啥 都 别 做 ，都 没 什 么 两 样 。你们的

诡 计 已 经 被 他 识 破 f , 狱 卒 比 你 们 想 象 的 更 厉 害 ，他会当

着 你 们 的 面 宣 布 可 怕 的 判 决 。你 们 认 识 他 吧 ，他 很严厉又

善 于 记 仇 。但 注 意 听 我 接 下 来 所 说 的 话 ：到 目 前 为 止 ，你

们 都 不 认 识 我 ，我 跟 你 们 所 看 到 的 样 子 不 同 ，更 要 紧 的 是 ，

我 是 狱 卒 之 子 ，他 对 我 言 听 计 从 ，我 有 本 事 救 你 们 ，我也

想 救 你 们 。不 过 ，当 然 啦 ，我 只 救 你 们 当 中 相 信 我 是 狱 卒
之 子 的 人 ，其 余 的 人 就 尝 尝 不 相 信 的 恶 果 。”

“好 ！一 阵 沉 默 之 后 ，一 位 年 纪 最 大 的 囚 犯 说 ，我们相

信 你 或 不 相 信 你 ，这 对 你 有 何 重 要 呢 ？假 如 你 的 确 是 狱 卒

之 子 、假 如 你 也 可 以 说 到 做 到 、去 说 些 好 话 为 我 们 求 情 的

话 ，你 就 是 真 的 做 了 一 件 好 事 ，不 过 把 你 所 说 的 相 信 与 不

相 信 的 事 摆 在 一 边 儿 吧 ！”

“我 什 么 都 不 信 ，一 位 年 轻 的 囚 犯 插 嘴 说 。他想到了些

什 么 。我 打 赌 一 周 以 后 我 们 还 会 在 这 里 活 得 好 好 的 ，就跟

今 天 没 什 么 两 样 ，狱 卒 什 么 都 不 知 道 。”

“假 如 他 真 的 发 现 了 什 么 ，他 现 在 也 什 么 都 不 清 楚 了 ，

才 刚 踏 进 劳 动 场 上 的 最 后 一 位 囚 犯 大 声 嚷 着 。 因为狱卒刚

才 突 然 死 了 。”

“喂 ！一 时 之 间 好 几 个 囚 犯 同 声 大 叫 着 ，喂 ！狱卒之子

先 生 ，狱 卒 之 子 先 生 ！你 的 遗 产 在 哪 儿 呢 ？搞 不好 现 在 我
们 是 归 给 你 的 囚 犯 吧 ？”

“我 已 经 跟 你 们 说 过 ，这位 备受 冷落的人不疾不徐地回

答 ，每 一 个 相 信 我 的 人 ，我 将 放 他 自 由 。这 点 我 向 你 们 保

证 ，就 像 我 保 证 我 父 亲 还 活 着 一 样 。”

囚 犯 收 起 笑 容 ，但 耸 耸 肩 ，走 开 ，徒 留 他 在 此 。

《浪 迹 者 及 其 影 子 》，8 4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Mercure

de France 出 版 。

2 0 . 上帝死了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来 猜 猜 我 的 谜 题 。说

吧 、你 说 吧 ：对 目 击 者 的 报 复 是 什 么 ？

后 退 ，请 你 后 退 一 点 ，冰 很 滑 。小 心 别 让 傲 慢 在 此 摔

断 r 你的腿。

傲 慢 的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你 自 以 为 很 有 智 慧 吗 ？ 那么就

猜 猜 这 个 谜 题 ，你 这 个 最 爱 找 麻 烦 的 人 。猜 猜 我 是 什 么 。

说 吧 ，我 是 谁 ？”

然 而 ，当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听 到 这 些 话 ，你 们 认 为 他 灵 魂

中 一 闪 而 过 的 是 什 么 ？怜 悯 向 他 袭 来 ，他 沉 沉 地 倒 下 ，有

如 抵 抗 众 多 伐 木 者 良 久 的 一 株 橡 树 ，瞬 间 沉 甸 甸 地 倒 下 ，
 尼采文摘

甚 至 连 那 些 想 砍 倒 它 的 人 也 感 到 恐 惧 。但 他 马 上 站 了 起 来 ，

神色坚定。

“我 认 出 你 了 ，他 以 一 种 无 情 的 声 音 说 ，你是杀死上帝

的 凶 手 。让 我 走 吧 。

你 无 法 忍 受 他 看 到 你 ，你 的 一 切 尽 在 他 的 眼 下 ，无时

无 刻 不 看 穿 你 ，啊 ，最 丑 陋 的 人 。你 报 复 目 击 者 。”

语 毕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想 继 续 他 的 路 途 ，但 是 莫 名 的 存

在 拉 住 他 的 衣 角 ，一 边 发 出 咕 噜 咕 噜 的 声 音 ，一边想着怎

么 说 。“留 步 ！它 终 于 说 话 了 。”

“留 步 ！别 走 ！我 猜 到 是 哪 一 把 斧 头 把 你 砍 倒 了 。但很

不 错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你 又 站 起 来 了 。

我 知 道 ，你 能 料 想 到 杀 死 上 帝 的 凶 手 应 该 会 有 什 么 感

受 。 留 步 ！在 我 旁 边 坐 下 ，没 什 么 好 怕 的 。

除 了 走 向 你 ，我 还 想 向 谁 那 儿 走 去 呢 ？ 留 步 ！坐 下 。

但 别 看 我 。也 请你 尊 重—
— 我的丑陋。

他 们 迫 害 我 ；你 是 我 最 后 的 庇 护 所 。追 讨 我 的 并 不 是

他 们 的 憎 恨 ，也 不 是 他 们 的 打 手 。哎 呀 ！这类 的 追 讨 对 我

算 不 了 什 么 ，我 并 且 还 以 此 为 荣 、以 此 为 乐 。

成 功 不 都 总 是 归 在 受 到 严 厉 追 讨 的 人 这 边 吗 ？ 而且在

追 讨 当 中 ，人 们 学 习 跟 随 ，因 为 人 们 亦 步 亦 趋 地 跟 着 受 他

们 所 追 讨 的 人 而 行 。然 而 让 我 逃 离 的 是 他 们 的 怜 悯 。

为 了 对 抗 怜 悯 ，所 以 我 才 来 请 求 你 的 庇 护 。哦 ，查拉
图 斯 特 拉 保 护 我 ，你 是 我 最 后 的 庇 护 所 ，你 是 唯 一 猜 出 我

的人！

不 过 你 自 己 也 是 ，当 心 你 自 己 的 怜 悯 。 因为一 大 群人

正 四 处 寻 找 你 ，所 有 的 受 苦 的 人 、怀 疑 的 人 、绝 望 的 人 、

那 些 快 要 溺 死 的 人 、将 被 冻 死 的 人 。

我 警 告 你 也 小 心 我 。不 知 幸 与 不 幸 ，你 猜 出 了 我 这 个

谜 题 ，你 猜 出 了 我 是 谁 及 我 的 所 为 。我 知 道 可 以 砍 倒 你 的

斧头。
但 是 它 非 死 不 BJ\ 它 的 眼 看 尽 一 切 ，它 看 透 人 类 ，人

类所有隐藏的羞愧与丑陋。

它 的 怜 悯 不 知 节 制 。它 慢 慢 深 人 最 污 秽 的 角 落 ，好奇

心 重 、不 知 保 留 、怜 悯 成 狂 ；它 非 死 不 可 。

它 不 停 地 看 着 我 ；我 只 想 报 复 这 个 目 击 者 ，或者但求

一 死 。上 帝 看 尽 一 切 、甚 至 人 ，它 非 死 不 可 。人 无法忍 受

这 样 的 目 击 者 活 着 。”

最丑陋的人如是说……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第 四 部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A u b i e r 出 版 。
 尼采文摘

2 1 . 上 帝 死 后 ，虚无主义还在

生 成 没 有 目 标 ；生 成 并 未 受 到 任 何 伟 大 的 统 一 性 所 引
导 ，其 中 个 体 完 全 投 身 其 中 ，就 有 如 无 上 价 值 的 一 个 成 分

一 样 。一 旦 这 两 项 事 实 获 得 承 认 ，那 么 就 只 剩 下 一 种 可 能

的 脱 身 之 道 ：谴 责 这 整 个 生 成 的 世 界 如 同 幻 影 ，并发明出

一 个 位 于 彼 岸 的 世 界 ，它 是 真 实 的 世 界 。然 而 ，打从人发

现 这 个 世 界 不 过 只 是 建 立 在 他 自 己 的 心 理 需 求 上 头 ，全然

不 具 有 值 得 信 赖 的 基 础 ，我 们 看 到 从 中 浮 现 出 虚 无 主 义 最

后 的 形 式 ，它 涉 及 对 形 而 上 世 界 的 否 定 ，禁 止 相 信 一 个 真

实 的 世 界 。到 了 这 个 地 步 ，人 们 承 认 生 成 的 实 在 就 是 唯 一

的 实 在 ，人 们 禁 止 所 有 导 引 人 们 信 仰 别 的 世 界 及 信 仰 伪 神

的歧路一但是人们无法忍受这个连否定之意志都已经不

存在的世界……

因 此 ，当 中 发 生 了 什 么 呢 ？ 当 人 们 明 白 ，在 其 整 体 中 ，

存 在 既 无 法 借 由 “目 的 ” 的 概 念 来 获 得 解 释 ，也 无 法 借

由 “统 一 性 ” 的 概 念 来 获 得 解 释 、此 外 “真 理 ” 的概念也

不 行 ，人 们 便 达 到 了 存 在 无 价 值 的 感 觉 。如 此 ，人通向无

处 、人 没 有 什 么 可 以 达 到 ；在 生 成 的 多 元 性 中 不 存 在 整 体

的 统 一 性 ：存 在 的 特 性 不 是 为 “真 ” 而 是 为 伪 ……人们没

有 任 何 理 由 认 为 存 在 着 一 个 真 的 世 界 … … 总 之 ，透 过 “目

的 ”“统 一 性 ”“存 有 ” 范 畴 ，我 们 将 价 值 赋 予 世 界 ，现在

尼 采

我 们 将它 们从 世 界中 移 除—
— 世界丧失了所有价值…… 1

1 8 8 7 年 ，《权 力 意 志 》， 第 三 卷 ，1 1 1 ，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Aiibier出版 。

2 2 . 等待的必要

疯子一你们没有听说这个疯子大白天打着一只灯笼，

在 广 场 上 跑 来 跑 去 ，不 停 地 大 声 喊 叫 ：“我 找 上 帝 ！我找

上 帝 ！” 不 过 因 为 众 人 多 半 不 信 上 帝 ，所 以 他 的 叫 声 引 来

群 众 大 笑 。他 跟 小 孩 一 样 迷 糊 了 吗 ？假 装 的 吗 ？ 他怕我们

吗 ？他 搭 船 来 的 吗 ？ 他 从 外 地 来 的 吗 ？ 他 们 如 此 又 叫 嚣 又

嘲 笑 。 疯 子 从 他 们 中 间 跳 了 出 来 ，看 着 他 们 ：“上 帝 去 哪

儿 了 ？ 他 大 叫 ，我 马 上 告 诉 你 们 。我 们 把 它 杀 了 … …你们

和 我 ！就 是 我 们 ，我 们 全 都 是 杀 死 上 帝 的 凶 手 ！但 是 ，我

们 是 怎 么 做 的 ？我 们 怎 么 能 够 把 海 水 掏 干 ？ 谁 给了 我 们 一

块 海绵拭 去 了 地 平线 ？ 当我们把地球与太阳系在一起的链

条 解 开 了 ，我 们 究 竟 做 了 什 么 ？ 地 球 现 在 要 去 哪 儿 ？ 我们

1 . 这段文字摘要说明了尼采眼下的整个虚无主义历史，并且 描 述 f 虚无主义 M
后的形式：査 拉 图 斯 特 拉 称 此 为 “
最后的人”（序 言 ，五 ；参考第二卷，“预
言者”）
。我 们 别 把 “最后的人”与 下 一 个 形 式 “寻死的人”混为一谈，“寻
死的人”已然标志着走出虚无主义之后的人了。此 方 面 参 见 本 书 “尼采文
摘”23。一 原注

120
 尼采文摘

自 己 要 去 哪 儿 ？远 离 所 有 的 太 阳 吗 ？我 们 不 会 无 休 止 地 坠

落 ？ 向 前 、向 后 、侧 边 、所 有 的 侧 边 ？ 一 个 在 上 、一个在

下 ，还 是 这 样 吗 ？ 我 们 是 不 是 在 无 垠 的 虚 无 当 中 流 浪 ？ 我

们 没 察 觉 到 吹 拂 在 脸 上 的 虚 空 之 气 吗 ？不 是 更 冷 了 吗 ？ 到

来 的 不 总 是 夜 晚 、越 来 越 多 的 夜 晚 吗 ？不 是 应 该 一 早 就 开

始 点 起 灯 笼 吗 ？我 们 还 是 没 听 到 埋 葬 上 帝 的 掘 墓 者 所 发 出
的 声 响 吗 ？对 于 神 性 的 腐 败 ，我 们 还 是 一 无 所 感 吗 ？ … …

诸 神 也 腐 败 着 ！上 帝 死 了 ！上 帝 仍 然 死 了 ！我们是杀死 上

帝 的 人 ！我 们 如 何 获 得 安 慰 ，凶 手 当 中 的 凶 手 ！直 至 今 曰 ，

世 界 所 能 够 拥 有 的 最 神 圣 的 、威 力 最 强 的 东 西 在 我 们 的 刀

下 淌 血 ；… …谁 能 为 我 们 洗 去 这 一 身 血 腥 呢 ？怎样的水可

以 让 我 们 洗 净 ？什 么 样 的 赎 罪 方 式 、什 么 样 的 神 圣 仪 式 是

我 们 必 需 要 发 明 出 来 的 呢 ？这 件 事 的 重 大 程 度 对 我 们 来 说

太 过 重 大 了 ，以 至 于 难 道 我 们 不 该 把 自 己 变 成 神 、单单只

是 为 了 让 自 己 能 够 有 点 匹 配 得 上 的 样 子 吗 ？再也 没有 比这

更 伟 大 的 举 动 了 ，无 论 拿 什 么 相 较 皆 是 如 此 。 由于这个举

动 ，在 我 们 之 后 出 生 的 人 都 归 属 于 一 段 前 所 未 有 、更髙的

历 史 ！”

说 完 这 几 句 话 ，这 个 疯 子 就 缄 默 起 来 ，再 一 次 地 注 视

着 他 的 听 众 ：他 们 也 跟 他 一 样 不 说 话 ，惊 讶 地 看 着 他 => 最

后 ，他 把 灯 笼 甩 到 地 上 ，灯 笼 四 分 五 裂 ，灯 火 也 熄 灭 。“我

到 得 太 早 ”，这 时 他 说 ，“我 的 时 代 还 没 到 来 。这件 极其严

121
尼 采

重 的 大 事 也 还 在 半 路 上 ，它 走 着 ，但 还 没 传 到 人 的 耳 里 。

需 要 闪 电 及 打 雷 的 时 间 ，需 要 星 球 光 照 的 时 间 ，需要行动

的 时 间 ，即 便 行 动 已 经 完 成 ，也 需 要 被 看 到 和 听 到 的 时 间 。

对 他 们 而 言 ，这 个 行 动 比 最 遥 远 的 星 座 都 还 要 遥 远 ；然而

这 个 行 动 却 是 在 他 们 的 手 中 完 成 ！”

人 们 还 说 到 这 个 疯 子 同 一 天 去 了 好 几 间 教 堂 ，到处高

唱 上 帝 啊 ，愿 你 的 灵 魂 安 息 ，并 屡 屡 被 逐 出 教 堂 ，受到盘

问 ，他 每 次 都 给 出 同 样 的 回 答 ：“除 了是 上帝 的坟墓及 葬礼

纪 念 碑 ，教 堂 还 能 是 什 么 ？”

《快 乐 的 科 学 》，第 三 卷 ，1 2 5 , 亚 历 山 大 . 维 亚 拉 特

译 ，N .R .F. 出 版 。

2 3 . 趋近于蜕变

人 之 伟 大 在 于 他 是 桥 而 不 是 界 标 ；人 之 可 爱 在 于 他 是

过渡及灭亡。

我 喜 爱 那 些 以 死 而 生 的 人 ，因 为 人 在 置 之 死 地 中 超 越 。

我 喜 爱 那 些 身 上 装 满 了 极 大 蔑 视 的 人 ，因为他们怀抱

着 至 高 的 尊 敬 ，他 们 是 紧 绷 的 欲 望 射 向 另 一 头 的 箭 。

我 喜 爱 那 些 人 ，他 们 毋 须 越 过 星 斗 去 寻 找 令 其 赴 死 及

献 身 的 理 由 ，只 在 大 地 上 自 我 牺 牲 ，为 了 大 地 有 一 日 能 成

122
 尼采文摘

为超人之国度。

我 喜 爱 那 些 只 为 知 道 而 活 的 人 ，他 意 欲 知 道 是 为 了 让

超 人 有 一 天 能 活 。因 此 ，他 以 其 方 式 意 欲 自 己 的 灭 亡 。

我 喜 爱 那 些 为 了 有 朝 一 日 能 替 超 人 建 立 居 所 ，并且为

了 他 的 到 来 而 整 理 土 地 、动 物 及 植 物 、而 工 作 及 发 明 的 人 ；

因 此 ，他 以 他 的 方 式 意 欲 自 己 的 灭 亡 。

我 喜 爱 那 个 爱 其 德 行 之 人 ；因 为 德 行 就 是 死 之 意 志 及

无尽欲望之箭。

我 喜 爱 那 个 对 其 精 神 丝 毫 不 予 以 保 留 的 人 ，他只是自

己 德 性 之 精 髓 ；他 就 在 淬 炼 过 的 精 神 之 状 态 下 越 过 了 桥 。

我 喜 爱 那 个 以 其 德 行 为 倾 向 及 其 命 运 的 人 ；因此为了

德 行 之 爱 ，他 同 时 意 欲 活 着 与 不 再 活 着 。

我 喜 爱 那 个 一 点 也 不 意 欲 有 太 多 德 行 的 人 。一种德行

胜 于 两 种 ，这 是 更 有 力 的 结 ，命 运 依 附 之 。

我 喜 爱 那 个 有 着 爱 挥 霍 的 灵 魂 、拒 绝 一 切 感 谢 并 不 求

回 报 的 人 ；因 为 他 不 停 给 予 ，却 绝 不 为 自 己 保 留 什 么 。

我 喜 爱 那 个 掷 出 一 把 好 骰 子 总 是 感 到 羞 愧 的 人 ，此时

他 自 忖 ：“我 是 个 骗 子 吗 ？” 因 为 他 的 意 志 是 死 之 意 志 。

我 喜 爱 那 个 在 其 行 动 前 散 播 出 一 番 美 好 话 语 的 人 ，他

信 守 的 总 是 多 于 承 诺 的 ；因 为 他 的 意 志 是 死 之 意 志 。

我 喜 爱 那 个 人 ，他 事 先 替 未 来 的 人 辩 护 而 释 放 过 去 的

人 ；因 为 他 的 意 志 是 今 日 之 人 去 死 的 意 志 。

123
尼 采

我 喜 爱 那 个 因 为 他 爱 他 的 神 而 惩 罚 它 的 人 ；因为他在

他的神之愤怒中死去。

我 喜 爱 那 个 人 ，他 的 灵 魂 很 深 沉 ，深 至 他 的 伤 痕 里 ，

他 可 以 只 因 任 何 无 意 义 的 事 故 而 死 ；因 为 他 自 愿 过 桥 。

我 喜 爱 那 个 灵 魂 饱 满 ，乃 至 于 失 去 了 自 我 意 识 、并将

一 切 扛 在 身 上 的 人 ；因 此 是 所 有 事 情 的 总 体 导 致 了 他 的

死亡。

我 喜 爱 那 个 怀 有 自 由 精 神 、 自 由 之 心 的 人 ；因 此 ，他

的 头 仅 仅 是 他 心 灵 的 内 脏 ，但 他 的 心 灵 将 他 推 向 死 亡 。

我喜爱那些像是从笼罩在人类头顶上的乌云里头一滴

一 滴 落 下 的 沉 沉 雨 滴 ；他 们 宣 告 闪 电 将 至 ，他们以 作为 如

此的宣告者而死。

我 是 雷 的 宣 告 者 ，我 是 从 乌 云 上 落 下 的 沉 沉 雨 滴 ；但

是 这 个 雷 ，它 就 是 超 人 。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序 言 ”， 四 ，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A u b i e r 出 版 。

2 4 . 蜕 变 ：否定是为了更高的肯定

关 于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这 个 人 物 的 心 理 问 题 ，可以通过下

述 的 方 式 说 明 ：面 对 着 至 今 仍 受 肯 定 的 一 切 ，一个坚持最

124
 尼采文摘

高否定的人、 一 个 以 否 定 来 行 动 的 人 ，如 何 还 能 同 时 是 最

轻 盈 、最 遥 远 的 —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是 舞 者 ；一 个 对 实 在 进

行 最 严 格 、最 可 怕 检 验 的 人 、一 个 想 象 着 “最 深 刻 观 念 ”

的 人 ，如 何 没 有 因 此 反 对 存 在 、甚 至 是 对 于 存 在 的 永 恒 回

归 也 不 反 对 ，甚 至 找 到 对 一 切 事 物 的 永 恒 的 肯 定 作 为 是 他

本 身 的 理 由 ，“大 量 、无 休 止 地 说 是 及 阿 门 ” … … “在所有

的 深 渊 里 头 ，我 带 着 我 的 肯 定 ，它 祝 福 ……” 不 过 ，我再

说 一 次 ，这 也 就 是 狄 奥 尼 索 斯 这 个 概 念 本 身 要 说 的 。

《瞧 ！ 这 个 人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 六 ，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Mercure de France出版。

2 5 . 权力意 志的 肯定 性本质

控 制 欲 （Besoin de d o m i n e r ) : 是 留 给 铁 石 心 肠 之 人

的 滚 烫 权 杖 ；是 留 给 最 残 酷 者 的 残 忍 殉 教 ；是活 人噼 啪作

响的柴堆中冒出的黑暗火焰。

控 制 欲 ：是 吸 附 在 最 骄 傲 的 民 族 身 上 的 嗜 血 牛 虻 ；是

对 不 坚 定 的 德 行 的 辱 骂 ；是 跨 坐 在 所 有 马 鞍 之 上 、所有骄

傲之上的骑兵。

控 制 欲 ：是 打 破 及 粉 碎 空 心 的 或 受 虫 蛀 蚀 的 一 切 的 地

震 ：是 将 惺 惺 作 态 的 伪 君 子 轰 隆 隆 席 卷 而 去 并 施 以 惩 罚 的

125
尼 采

毁 灭 性 崩 塌 ；是 在 未 成 熟 的 答 复 旁 质 问 的 闪 电 。

控 制 欲 ：在 其 俾 倪 之 下 ，人 匍 匐 而 行 ，变 得 更 低 下 、

更 卑 屈 ，比 蛇 或 猪 还 不 如 一 这 正 是 巨 大 蔑 视 之 狂 嚎 在 他

身上苏醒的时候。

控 制 欲 ：巨 大 蔑 视 的 主 人 令 人 畏 惧 ，他 到 城 市 、到王

国 公 开 地 宣 扬 ：“
（你 们 ）消 失 吧 ！”，直 到 他 们 之 中 冒 出 一

个 声 音 ：“
（我 们 ）消 失 吧 ！”

控 制 欲 ：带 着 你 所 有 的 魅 力 ，，
你也过来寻找那纯洁的

与 那 孤 独 的 东 西 ，你 登 上 了 其 自 身 具 足 的 高 处 ，你炽热的

有如一股爱在地平线上画了迷人的风景以及染得又红又紫

的至福。

控 制 欲 ：但 是 怎 么 称 这 种 俯 首 于 权 力 的 伟 大 为 欲 望

呢 ？ 实 际 上 ，在 这 一 类 的 欲 望 中 、在 这 一 类 的 俯 首 中 没 什

么 病 态 的 、没 什 么 贪 婪 的 。

愿 孤 独 的 伟 大 不 想 要 永 恒 地 处 于 孤 独 中 以 自 满 ，愿山

俯 身 向 谷 ，愿 高 处 的 风 吹 向 低 洼 。

哦 ！谁 能 说 出 真 正 的 名 字 、这 个 足 以 符 合 此 种 渴 望 的

德 行 的 名 字 呢 ？施 予 的 德 行 ，这 就 是 一 日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给

这个难以名之的感觉的名字。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第 三 部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A u b i e r 出 版 。

126
 尼采文摘

五 、 永恒回归

“我 现 在 要 讲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的 故 事 。这个作品的基

本 概 念 是 永 恒 回 归 的 想 法 ，肯 定 之 至 高 表 述 方 式 。”

— 《瞧 ！这 个 人 》

127
 尼采文摘

2 6 . 权力意志与永恒回归

意 欲 （l e v o u l o i r h 这 就 是 救 赎 者 的 名 字 、快 乐 使 者

的 名 字 ；朋 友 们 ，这 方 面 ，我 曾 经 教 过 你 们 。不 过 ，现在

请 你 们 再 记 得 一 点 ：意 志 本 身 是 受 到 束 缚 的 。

意 欲 即 解 放 。但 如 何 称 呼 这 个 将 解 放 者 囚 禁 起 来 的 东

西呢？

“这 属 于 过 去 ，这 是 一 件 事 实 。”—
— 这句话让处在孤

独 无 助 之 中 的 意 # 满 是 懊 悔 与 痛 苦 。无 能 对 抗 成 为 过 去 的

一 切 ，它 怀 着 敌 意 看 着 整 个 过 去 。
意 欲 对 于 其 身 后 的 一 切 无 能 为 力 。它 无 法 摧 毁 时 间 ，

也 没 有 办 法 摧 毁 时 间 吞 噬 一 切 的 贪 婪 ，这 就 是 意 欲 最孤 独
无助的不幸。

意 欲 即 解 放 ；意 欲 会 发 明 什 么 来 跨 过 它 的 不 幸 、来无

视它的牢笼呢？

哎 呀 ！所 有 的 囚 犯 都 变 成 疯 子 ！受 到 束 缚 的 意 欲 也 疯

129
尼 采

狂地想办法挣脱。

时 间 无 法 倒 退 ，这 正 是 它 的 不 满 。“既 成 事 实 ”是它动

不 了 的 石 块 。 如 此 ，它 缠 绕 起 一 团 又 一 团 的 怨 气 与 怒 意 ，

报复着任何不像它感受到怨气与怒意的东西。

如 此 ，带 来 解 放 的 意 欲 把 自 己 搞 成 恶 者 ，它 对能感受

到 痛 苦 的 一 切 东 西 进 行 报 复 ，只 因 为 时 间 不 能 倒 退 。

因 为 这 就 是 报 复 的 本 来 面 貌 ；意 欲 对 于 时 间 及 一 去 不

返 的 过 去 之 怨 恨 。实 际 上 ，我 们 的 意 欲 中 存 在 着 一 种 很 大

的 疯 狂 。这 种 疯 狂 学 着 把 自 己 变 成 精 神 ，对 所 有 的 人 类 而

言 ，这 是 一 种 诅 咒 。

报 复 的 精 神 ，哦 ，朋 友 们 ，这 是 直 至 今 日 人 类 身 上 所

拥 有 的 最 高 级 的 反 思 形 式 ；痛 苦 存 在 之 处 ，人 们 便 要 求 这

痛 苦 是 惩 罚 。惩 罚 这 就 是 报 复 给 自 己 的 名 字 ，这是个骗人

的 字 眼 ，让 报 复 得 以 假 装 好 。

因 为 在 意 欲 身 上 有 着 痛 苦 ，因 为 它 无 法 回 到 过 去 ，便

需要意欲本身及整个生命都像是一种惩罚。

从 此 ，一 层 又 一 层 的 乌 云 积 聚 在 精 神 上 ，直 到有一 天

疯 狂 终 于 开 始 宣 扬 ，它 说 ：“一 切 都 正 在 过 去 中 ，因此一切

都 值 得 过 去 。这 个 强 迫 时 间 吞 噬 自 己 小 孩 的 时 间 法 则 就 是

正 义 本 身 。” 一 一疯狂 如 是宣 扬。

“一 切 事 物 都 按 照 一 种 合 法 性 及 惩 罚 的 伦 理 秩 序 来 规

130
 尼采文摘

约 。我 们 如 何 从 存 在 所 是 的 无 休 止 的 事 物 及 惩 罚 之 流 中 脱

身 ？” 一 疯 狂 如 是 宣 扬 。

“假 如 存 在 一 个 永 恒 的 法 律 ，那 么 就 有 了 救 赎 吗 ？ 唉 ！

没有任何人可以转动得了‘
既 成 事 实 ’这 块 石 头 ；一切的

苦 难 必 然 地 是 永 恒 的 。” 一 疯 狂 如 是 宣 扬 。

“没 有 任 何 行 动 可 以 被 抹 除 。惩 罚 如 何 能 将 之 去 除 呢 ？

这 确 实 是 存 在 所 是 的 这 个 惩 罚 的 永 恒 性 质 ；存 在 只 能 是 一

个 由 行 为 及 错 误 所 组 成 的 永 恒 序 列 。除 非 意 欲 能 挣 脱 ，除

非 意 欲 变 成 不 意 欲 ” 一 但 是 你 们 知 道 吗 ，我 的 兄 弟 ，这

是 重 弹 不 讲 道 理 的 老 调 。现 在 我 让 你 们 摆 脱 这 种 老 调 ，我

教 你 们 ：意 欲 就 是 创 造 者 。

过 往 的 一 切 如 今 都 只 是 片 断 、谜 及 可 怕 的 偶 然 ，直到

意 欲 这 个 创 造 宣 称 ：“但 是 我 过 往 如 此 意 欲 它 。”

直 到 意 欲 这 个 创 造 者 宣 称 ：“但 是 我 现 在 如 此 意 欲 它 。

而 我 未 来 将 如 此 意 欲 它 。”

但 是 它 曾 经 说 过 这些 话 吗？而且未来它什么时候会说

呢？ 意 欲 已 经 卸 下 了 它 自 己 疯 狂 的 这 一 身 盔 甲 了 吗 ？

意 欲 已 经 变 成 自 己 的 救 赎 者 、快 乐 使 者 了 吗 ？ 它已经

忘记了曾经学会的报复精神及所有咬牙切齿之恨吗？

因 此 ，是 谁 教 导 它 与 时 间 和 解 并 且 做 到 比 和 解 更 高 的

东 西 的 呢 ？ 意 欲 就 是 权 力 意 欲 ，它 应 该 意 欲 的 东 西 超 越 了

任 何 和 解 一 但 是 它 怎 么 办 到 的 ？是 谁 教 导 它 甚 至 意 欲 一

131
尼 采

切过往所是之回归呢？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第 二 部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A u b i e r 出 版 。

2 7 . 永恒回归为什么让人恐惧

我 被 绑 缚 在 十 字 架 上 ，这 并 不 是 因 为 我 知 道 人 是 恶 的 ，

而是因为我宣扬了人所未曾宣扬过的东西：

唉 ！人 最 糟 的 事 仍 旧 是 那 么 微 不 足 道 ！唉 ！人最好的

事仍旧那么微不足道！

我对人的厌恶— 它 滑 进 我 的 喉 咙 ，然 后 让 我 窒 息 ；

而 这 先 知 的 话 ：“一 切 都 一 样 ，一 切 都 不 值 得 ，知识让我们

窒 息 。”

漫 长 的 黄 昏 在 我 面 前 举 步 维 艰 ，一 股 忧 愁 让 人 烦 死 、

醉 死 ，边 打 哈 欠 边 说 。“他 会 永 远 回 返 ，那 个 你 所 厌 倦 的

人 ，平 庸 的 人 ”—
— 打 着 哈 欠 ，我 的 忧 愁 如 是 说 ，拖着沉

甸 甸 的 脚 步 ，无 法 人 睡 。

我 看 到 人 类 之 地 变 得 空 洞 ，它 的 胸 膛 陷 落 ，一 切活着

的 东 西 在 我 眼 里 有 如 人 类 的 腐 败 物 ，带 着 一 副 骨 骸 及 遭 受

虫蛀的过往。

我 的 叹 息 停 驻 在 所 有 人 类 的 坟 上 ，再 也 无 法 离 开 。我

132
 尼采文摘

的 呻 吟 及 我 的 质 疑 无 止 息 如 蛙 鸣 般 地 呱 呱 作 响 、窒 息 我 、

啃食我及日夜悲叹：

“唉 ！人 永 恒 回 返 ！平 庸 的 人 永 恒 回 返 ！”

不 久 前 ，我 才 看 到 他 们 两 人 赤 身 裸 体 ，那 最 伟 大 的 人

及 最 渺 小 的 人 ，他 们 太 像 了 ，最 伟 大 的 人 还 太 过 于 人 的 ，

最 伟 大 的 人 还 太 过 于 渺 小 了 ！这 就 是 人 让 我 感 到 恶 心 之 处 、

这 就 是 最 渺 小 的 人 的 永 恒 回 归 让 我 感 到 恶 心 之 处 。这就是

整个存在让我感到恶心之处。

啊 ！恶 心 ，恶 心 ，恶 心 啊 ！—
— 叹 息 着 、颤 抖 着 的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因 为 从 人 的 身 上 ，他 回 想 起 他 的 病 。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第 三 部 ，“康 复 之 人 ”，珍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A u b i e r 出 版 。

2 8 . 被 超 越 的 恐 惧 ：作为选择性思想的永恒回归

“然 而 ，如 果 一 切 都 已 经 被 决 定 了 ，我如何能安排自己

的 行 为 ？” 思 想 及 信 仰 沉 甸 甸 地 压 在 你 身 上 ，较 诸 其 他 重

量 有 过 之 而 无 不 及 。你 说 食 物 、地 点 、空 气 、社会改变了

你 ，限 定 了 你 ？那 么 ，你 的 意 见 所 产 生 的 作 用 更 大 ，因为

是 它 们 决 定 你 关 于 你 的 食 物 、居 所 、空 气 、社 会 的 选 择 。

假 如 ，在 所 有 思 想 中 ，你 吸 收 了 这 个 思 想 ，它 将 会 改 变 你 。

133
尼 采

假 如 ，在 一 切 你 所 意 欲 去 做 的 事 情 中 ，你 从 问 问 自 己 开 始 ：

“我 意 欲 无 穷 次 地 做 它 ，确 定 吗 ？” 这 将 是 对 你 而 言 最 为 坚

固的重心。

( … … ）我 的 道 理 传 授 ：“活 着 ，以 你 该 希 望 再 活 着 的

方 式 活 着 ，这 是 本 分 — 因 为 无 论 如 何 你 都 会 再 活 着 ！视

努 力 为 至 髙 无 上 快 乐 的 人 ，他 尽 全 力 ！在 任 何 休 息 前 先 爱

的 人 ，他 休 息 ！在 任 何 臣 服 、遵 从 及 追 随 之 前 先 爱 的 人 ，

他 服 从 ！不 过 他 很 清 楚 他 偏 好 什 么 ，他 在 任 何 手 段 前 绝 不

退 缩 ！他 来 自 永 恒 ！”

这 个 道 理 对 不 相 信 它 的 人 是 温 和 的 ；它 既 无 地 狱 亦 无

威 胁 。不 信 它 的 人 只 觉 得 自 己 是 一 个 来 去 匆 匆 的 生 命 。

1 8 8 1 年 ，《权 力 意 志 》，第 四 卷 ，2 42— 2 4 4 ,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N .R .F. 出 版 。

2 9 . 被 超 越 的 恐 惧 ：作为 选择 性 存 有的 永恒 回归

( 1)
如 果 我 是 先 知 ，满 怀 着 这 先 知 的 精 神 ，在两片 海 之间

的高耸山脊上流浪，

有 如 一 片 沉 重 的 乌 云 ，在 过 去 与 未 来 之 间 来 来 去 去 ，

是 沉 闷 窒 息 的 低 谷 、所 有 非 死 非 生 疲 惫 存 有 之 敌 人 ，一片

134
 尼采文摘

永远准备好要从其幽暗心底释放出闪电、解 放 的 雷 ，说是

的雷，它的笑容说是，先知的闪电，（然而 ，无论是谁在其

胸怀中带着如此的雷都幸福呢，因为事实上他当天长地久
地悬 浮着，就如同一片飘在山侧的暴风雨厚云，他注定要
燃起未来的火炬。）
— 啊 ！我如何不会燃起永恒之欲望呢！一切指戒中
的 指 戒 （l ’ a n n e a u des a n n e a u x ) 的欲望、这个永恒回归的

婚戒呢！
我还没有遇到我意欲跟她一同孕育孩子的女人，除了

我爱的这个女人，因为我爱你，永 恒 ！

因为我爱你，永 恒 ！

( 2)

如果我的愤怒曾破坏了坟墓、搬移了 界碑 ，让古老石
碑滚落深渊而碎裂，
如果我的嘲讽曾刮起了一阵强风把腐朽的话语都吹散，
如果我曾是一把扫帚驱赶了扛十字架的蜘蛛、曾是一阵风
在密不透风的古老坟墓中吹人气息，
如果我曾以胜利之姿端踞在死去诸神的陵寝上，并在

这些过往毁谤这世界的诸神纪念碑旁祝福这个世界、爱这
个世界，
只因我爱直到爱这些教堂及诸神之墓，只要天空能以

135
尼 采

其 纯 净 的 目 光 穿 越 它 们 残 破 的 屋 顶 而 倾 注 下 来 ；就像蔓草

与 丽 春 花 一 样 ，我 也爱栖 息 在颓圮 的教 堂里 —

啊 ！我 如 何 不 会 燃 起 永 恒 之 欲 望 呢 ！一 切 指 戒 中 的 指

戒 的 欲 望 、这 个 永 恒 回 归 的 婚 戒 呢 ！

我 还 没 有 遇 到 我 意 欲 跟 她 一 同 孕 育 孩 子 的 女 人 ，除了

我 爱 的 这 个 女 人 ，因 为 我 爱 你 ，永 恒 ！

因 为 我 爱 你 ，永 恒 ！

(3)

如 果 我 曾 经 感 受 到 这 股 创 造 者 精 神 之 气 息 、这股让一

切偶然跳起众星圆舞曲的宇宙必然性的气息的话，

如 果 我 曾 经 笑 如 创 造 者 闪 电 之 笑 ，漫 长 的 行 动 之 雷 追

随 着 它 ，隆 隆 作 响 但 又 顺 从 ，

如 果 我 曾 经 在 大 地 的 神 桌 上 跟 众 神 们 掷 骰 子 ，以至于

让 大 地 震 荡 、崩 裂 并 喷 出 烈 焰 的 激 流 ，

— 只 因 为 大 地 是 众 神 的 桌 子 ，当 革 新 的 、创造性的
话 语 回 荡 不 已 ，而 众 神 掷 起 骰 子 ，它 便 震 动 ；—
—

啊 ！我 如 何 不 会 燃 起 永 恒 之 欲 望 呢 ！一 切 指 戒 中 的 指

戒 的 欲 望 、这 个 永 恒 回 归 的 婚 戒 呢 ！

我 还 没 有 遇 到 我 意 欲 跟 她 一 同 孕 育 孩 子 的 女 人 ，除了

我 爱 的 这 个 女 人 ，因 为 我 爱 你 ，永 恒 ！

136
 尼采文摘

因 为 我 爱 你 ，永 恒 ！（…… ）

《查 拉图斯 特 拉 如 是 说 》，第 三 部 ，“七 印 ” \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A u bier 出 版 。

3 0 . 双重的肯定

存有之至高无上的星宿！

永恒视野之指引台！

是 你 朝 我 这 边 走 来 吗 ？一 -

无 人 目 睹 ，你 无 声 的 美 。----

在 我 的 目 光 下 ，这 美 怎 么 没 逃 呢 ？

必然之标记！

永恒视野之指引碑！

一然而你很明白：

所有人憎恶，

唯有我爱，

你很明白你是永恒的！

你很明白你是必然的！

我 的 爱 不 会 永 恒 地 燃 烧 ，若 非 必 然 。
1

1. “
七印”语 出 《新约•启示录》
。一 译 者 注

137
尼 采

必然之标记！

存有之 至高 无上 的星 宿

— 没有任何愿望能够搆得着，

没有任何否定能够玷污，

存有之永恒肯定，

我永恒地是你的肯定：

因 为 我 爱 你 ，永 恒 ！一 -

1 8 8 8 年 ，《酒 神 颂 》，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Mercure de
France 出 版 。

3 1 . 超人

我 来 教 你 们 超 越 人 。人 的 存 在 ，只 是 为 了 被 超 越 。你

们做了什么来超越人呢？

直 到 今 日 ，一 切 存 在 都 创 造 了 超 越 它 们 自 身 的 东 西 ，

你 们 想 要 成 为 这 个 巨 大 潮 汐 的 退 潮 、退 回 到 牲 畜 而 不 是 超

越人类吗？

对 于 人 而 言 ，猿 猴 是 什 么 呢 ？ 是 嘲 讽 或 痛 苦 的 耻 辱 。

对 于 超 人 而 言 ，人 也 是 如 此 ，是 嘲 讽 或 痛 苦 的 耻 辱 。

你 们 走 过 了 从 蠕 虫 到 人 的 路 途 ，你 们 身 上 还 有 很 高 的

138
 尼采文摘

蠕 虫 成 分 。过 往 你 们 曾 经 是 猿 猴 ，甚 至 现 在 比 起 任 何 的 猿

猴 ，人 都 还 要 像 猿 猴 。

甚至你们当中最有智慧的人也不过是混种及不协调的

东 西 ，半 植 物 、半 幽 灵 。我 说 你 们 是 幽 灵 还 是 植 物 呢 ？

现在我教你们超越人。

超 人 是 大 地 的 方 向 。愿 你 们 的 意 志 说 ：超 人 可 以 成 为

大地的方向！

我 请 求 你 们 ，我 的 兄 弟 啊 ，继 续 忠 于 大 地 ，别相 信那

些 跟 你 们 说 超 越 世 间 希 望 的 人 。无 论 是 否 自 知 ，这尽是些

蛊惑者。

这 尽 是 些 生 命 的 蔑 视 者 、垂 死 之 人 、 中 毒 的 人 ，他们

的 大 地 疲 累 不 已 ：因 此 愿 他 们 死 去 ！

过 往 ，毁 谤 神 为 最 严 重 的 毁 谤 。但 神 死 了 ，毁谤者也

随 之 而 死 。今 后 ，最 可 怕 的 罪 就 是 毁 镑 大 地 、赋予 高深 莫

测 之 深 处 的 价 值 多 过 于 大 地 的 方 向 ……

《査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前 言 ，三 ，珍 娜 维 耶 芙 • 毕

安 纪 思 译 ，A u b i e r 出 版 。

3 2 . 超人的意涵

例 如 ，“超 人 ” 此 字 指 一 种 绝 对 完 美 的 类 型 ，相对于

139
尼 采

“现 代 ” 人 、“好 ” 人 ，相 对 于 基 督 徒 及 其 他 的 虚 无 主 义

者 。 当 它 从 道 德 毁 坏 者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口 中 说 出 ，此字 具有

丰 富 的 意 涵 ，值 得 思 索 一 番 。几 乎 各 处 可 见 ，人们看似出

于 无 辜 地 赋 予 此 字 一 种 意 涵 ，这 与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这 个 人 物

所 肯 定 的 价 值 绝 然 相 矛 盾 ，我 要 说 的 是 人 们 把 它 搞 成 “观

念 论 的 ”类 型 的 高 等 人 ，半 “圣 人 ”、半 “天 才 ” …… 因为

这 个 字 ，其 他 顶 着 学 识 的 犄 角 之 徒 以 达 尔 文 主 义 来 质 疑 我 ，

甚 至 有 人 想 从 中 发 现 卡 莱 尔 1 的 “英 雄 崇 拜 ”，这位无意识

的 伟 大 伪 钞 制 造 者 ，这 个 崇 拜 我 曾 以 揶 揄 的 方 式 予 以 驳 斥 。

当 我 在 某 人 的 耳 边 低 声 地 说 ，与 其 问 帕 西 法 尔 ，还不如去

问 恺 撒 • 波 吉 亚 12 , 他 不 相 信 耳 朵 所 听 到 的 。

你 们 看 啊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从 山 上 下 来 ，为了 告诉 每 个

人 至 善 之 事 ！你 们 看 啊 ，他 伸 出 多 么 细 致 温 柔 的 一 只 手 ，

甚 至 碰 触 了 他 的 敌 人 及 教 士 ，他 因 他 们 而 受 苦 ，与他们一

1 . 托 马 斯 • 卡 莱 尔 （ Thomas Carlyle , 1795— 1881 )，苏 格 兰 社 会 评 论 家 、讽

刺 作 家 、史 学 家 、数 学 家 。在 《英 雄 与 英 雄 崇 拜 》 购"％.
i n 中 ，他主 张伟 大人物的行 为 在 历 史 当 中 扮 演 着 关 键
的 角 色 ，并 认 为 世 界 历 史 只 不 过 是 伟 人 的 传 记 。
2. 恺 撒 • 波 吉 亚 C&ar Borgia , 1475— 1 5 0 7 ) , 意 大 利 文 艺 复 兴 时 期 封 建 领 主 、
教 皇 亚 历 山 大 六 世 （ Alexander V I ) 之 子 „ 马 基 维 利 在 《君 主 论 》中多次提
及 他 ，恺 撒 • 波 吉 亚 被 认 为 就 是 马 基 雅 维 利 写 作 时 所 参 照 的 人 物 模 板 。帕西
法 尔 是 瓦 格 纳 歌 剧 作 品 《帕 西 法 尔 》的 主 角 ，故 事 取 材 自 中 世 纪 的 圣 杯 传
说 ，诉 说 着 人 通 过 重 重 考 验 而 成 圣 的 过 程 ，充 满 了 基 督 教 的 价 值 观 。— 译
者注

140
 尼采文摘

起受苦— 在 此 处 ，在 每 一 分 钟 里 ，人 被 超 越 ，“超 人 ” 的

观 念 成 为 最 高 的 实 在 。在 无 穷 远 之 处 ，一 切 在 人 身 上 至 今

为 止 被 称 作 伟 大 的 东 西 都 在 他 之 下 。如 同 带 来 好 兆 头 的 翠

鸟 \ 轻 盈 的 双 足 、凶 恶 及 猛 烈 并 存 ，此外尚有查拉图斯特

拉 这 个 人 物 中 的 典 型 之 处 ，从 来 未 曾 被 当 成 伟 大 的 本 直 的

属 性 而 梦 想 过 。在 空 间 的 范 围 中 、在 对 矛 盾 事 物 的 接 近 性

中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清 楚 知 道 自 己 属 于 一 切 存 在 者 的 至 高 种

类 ……

《瞧 ！这 个 人 》，分 别 参 见 “何 以 我 写 出 了 如 此 的 好

书 ”，一 ；《查 拉 图 斯 特 拉 如 是 说 》，六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

Mercure de France 出版 〇

1 . 翠 鸟 （alcyon ) 是 神 话 故 事 中 的 海 鸟 ，被 古 希 腊 人 及 诗 人 认 为 是 一 种 乐 观 的
征 兆 ，因 为 根 据 传 说 ，它 只 在 平 静 的 海 面 上 筑 巢 ，象 征 着 远 离 灾 难 。—
— 译
者注

141
 尼采文摘

结 论 ：论疯狂

“有 时 疯 狂 本 身 也 是 一 道 面 具 ，掩饰着一个无可避

免 又 太 过 清 楚 的 认 识 。”

— 《善 恶 的 彼 岸 》

“说 到 底 ，我比较喜欢自己是一位巴塞尔的教授而

胜 于 是 神 ，但 是 我 不 敢 将 我 个 人 的 私 心 放 得 太 大 ，而

放 弃 了 世 界 的 创 造 。 你 们 看 ，做 些 牺 牲 是 有 必 要 的 ，

在 我 们 所 生 活 的 地 方 ，以 及 在 某 种 方 式 下 ，我们活着

就 是 为 了 物 牲 ... 令 人 感 到 恼 怒 的 、令我的谦逊感到

不 舒 服 的 ，说 到 底 ，就 是 大 写 的 历 史 的 每 个 名 字 是 我 。

至 于 我 诞 生 于 世 的 这 些 小 孩 ，情 况 就 是 ，我带着怀疑

而 自 问 ，是 否 所 有 进 入 神 之 王 国 的 人 并 不 是 也 来 自 神 。

这 个 秋 天 ，我 并 不 惊 叹 于 参 加 了 两 次 我 的 葬 礼 ，首先

143
尼 采

是 身 如 罗 比 兰 特 伯 爵 的 丧 礼 ）（不 ！他 是 我 的 儿 子 ，

我 怎 么 没 有 忠 于 自 己 ，我 是 卡 罗 • 阿 贝 托 2 ) ; 不 过 安

东奈利3 ( 的丧礼）
，我 自 己 就 曾 是 他 了 … …”

— 《致 布 克 哈 特 4 的 信 》，1 8 8 9 年 1 月 6 曰

1 . 罗 比 兰 特 伯 爵 （C o m t e Robilant )， 本 名 卡 罗 • 尼 可 力 斯 （Car丨
〇Fehce
Nicolis，1826— 1888 )，意 大 利 将 军 、外 交 官 、政 治 人 物 。一 译 者 注
2 • 卡 罗 • 阿 贺 托 （Alberto di Savoia，1798 — 1849 )，出 身 萨 瓦 家 族 （Maison
de Savoie) 的 意 大 利 贵 族 ，是 萨 丁 尼 国 王 、萨 瓦 公 爵 、热 内 亚 公 爵 等 ，意大
利 统 一 后 第 一 任 国 王 伊 曼 纽 二 世 之 父 。他 并 非 罗 比 兰 特 伯 爵 之 父 ，但与其母
有 染 。—
— 译者注
3 . 安 东 奈 利 （Alessandro Antonelli，1798— 1888 )，意 大 利 建 筑 师 ，1888 年死
于 都 灵 ，尼 采 曾 目 睹 其 葬 礼 。一 译 者 注
4 . 雅 各 • 布 克 哈 特 Jacob Bmxkhardt, 1818— 1897 )，瑞 士 艺 术 史 家 、历 史 哲
学 家 ，著 名 的 意 大 利 文 艺 复 兴 时 期 艺 术 研 究 者 。一 译 者 注

144
 尼采文摘

3 3 . 疯狂与诸神

希 腊 人 长 期 仰 仗 诸 神 来 面 对 一 切 由 “怨 恨 ” 所造成的

退 却 ，以 便 能 在 与 他 们 灵 魂 之 自 由 相 安 无 事 的 情 况 下 仍 可

保 有 享 受 的 权 利 ：因 此 ，这 与 基 督 教 神 的 观 念 正 好 相 反 。

他 们 在 这 条 路 上 走 得 很 远 ，这 些 在 狮 子 心 中 优 秀 的 超 龄 孩

子 ；甚 至 ，有 的 时 候 ，在 荷 马 笔 下 极 具 权 威 的 宙 斯 会 让 他

们 明 白 做 得 太 过 分 了 。这 奇 怪 了 ，有 一 次 它 说 — 这个情

况 与 埃 吉 斯 特 1 有 关 ，一 个 颇 棘 手 的 状 况 ，

这 奇 怪 了 ，看 到 那 些 必 死 之 人 埋 怨 着 诸 神 ！

一 切 的 恶 都 来 A 我 们 ，听 听 他 们 说 的 ！然 而 ，不也来

自 他们，

由 于 他 们 的 疯 狂 ，创 造 了 他 们 自 己 的 不 幸 ，无论命运

如何。

1 . 埃 吉 斯 特 （銥isthe ) , 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其父为迈锡尼国王，为乱伦所生,
后弒其养父及异父兄弟，自己又为侄子所杀。一 译 者 注

145
尼 采

不 过 人 们 听 到 、人 们 注 意 到 这 位 旁 观 者 、这位奥林匹

亚 的 裁 判 者 远 远 没 有 因 此 而 责 怪 他 们 、远 远 没 有 抱 怨 他 们 ：

“他 们 很 疯 狂 ！”—
— 面 对 着 这 些 必 死 之 人 的 为 非 作 歹 ，他

如此思考— “疯 狂 ”“失 去 理 性 ”、有 点 “头 脑 不 清 ”。这

也 是 那 些 生 活 在 最 兴 盛 、最 勇 敢 时 期 的 希 腊 人 所 接 受 的 ，

以 此 解 释 许 许 多 多 令 人 恼 怒 及 不 幸 之 事 的 源 头 ：一 疯 狂 ，

而 非 罪 恶 ！你 们 明 白 了 吗 ？ … …再 则 ，这 种 头 脑 不 清 的 事 ，

对 他 们 而 言 也 成 为 一 个 问 题 “这 种 头 脑 不 清 如 何 可 能

呢 ？ 我 们 这 些 有 着 高 贵 出 身 的 人 ，我 们 这 些 幸 福 、一路顺

遂 、出 类 拔 萃 、来 自 高 水 平 社 会 并 具 有 德 行 的 人 ，这种头

脑 不 清 的 事 怎 么 会 发 生 在 我 们 这 样 的 脑 袋 里 呢 ？” 一 这 便

是 在 儿 个 世 纪 间 高 贵 的 希 腊 人 “对 自 己 ” 所 提 出 的 问 题 。

面 对 一 切 在 他 们 眼 中 难 以 理 解 的 犯 罪 或 暴 行 ，但 是他们 当

中 的 一 个 人 却 被 玷 污 了 。“这 应 当 是 神 蒙 蔽 了 他 ”，希腊人

最 终 一 边 摇 着 头 一 边 这 么 认 为 ……在 希 腊 人 身 上 ，这样的

借 口 很 典 型 … …这 就 是 运 用 诸 神 在 某 种 程 度 上 为 人 类 进 行

辩 解 的 方 法 ，甚 至 用 在 他 们 的 不 良 行 为 上 。诸 神 被 用 来 诠

释恶的原因— 在 这 时 期 ，诸 神 所 扛 起 来 的 不 是 惩 罚 而 是

更为高尚的过失……

《论 道 德 的 谱 系 》， 第 二 章 ，2 3 ,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

Mercure de France 出 版 〇

146
 尼采文摘

3 4 . 疯狂的功能

疯 狂 为 新 观 念 开 路 ，打 破 习 俗 及 迷 信 的 束 缚 ，几乎到

处 皆 是 如 此 。你 们 明 白 为 什 么 需 要 求 助 于 疯 狂 吗 ？是因为

在声音上及状态上需要某种跟暴风及大海恶魔般的善变同

样 可 怕 又 无 法 计 算 的 东 西 ，因 此 基 于 同 一 个 理 由 ，也就是

需 要 某 种 值 得 让 人 害 怕 及 尊 重 的 东 西 吗 ？是 因为需 要某 种

跟癫痫痉挛及口吐白沫一样带着一种绝对非自愿表现的明

显 迹 象 ？是 因 为 需 要 某 种 东 西 出 现 并 将 某 个 神 之 标 记 印 在

是 神 的 面 具 及 发 言 人 的 疯 子 身 上 ？是 因为需 要 某 种 东 西 引

发 对 新 观 念 的 宣 扬 者 产 生 尊 崇 及 畏 惧 ，而 不 再 是 内 疚 ，这

甚 至 也 以 宣 扬 者 自 己 为 对 象 ，这 并 促 使 他 成 为 新 观 念 的 先

知 及 殉 教 者 ？—
— 当今日人们告诉我们天才拥有疯狂的种

子 而 非 聪 颖 （ un grain de bon se n s ) , 过 往 的 人 则 更 接 近

这 样 的 看 法 ，即 认 为 疯 狂 总 是 兼 具 天 才 及 智 慧 的 种 子 —

某 种 “神 性 ” 的 东 西 ，如 同 我 们 喃 喃 自 语 。或 者 毋 宁 是 他

们 更 清 楚 予 以 表 达 的 ：“借 由 疯 狂 ，至 善 便 在 希 腊 扩 展 ”，

柏 拉 图 说 出 了 整 个 古 代 人 的 看 法 。让 我 们 再 向 前 迈 进 一 步 ：

对 这 些 不 可 避 免 地 被 推 向 打 破 伦 理 的 桎 梏 、宣布 新法 则的

高 等 的 人 而 言 ，当 他 们 不 是 真 的 疯 子 ，那 么 只 剩 下 一 件 该

做 的 事 ，就 是 变 成 疯 子 或 假 装 疯 狂 （… … ）
。

“当 我 们 并 不 疯 、当 我 们 没 有 勇 气 装 疯 ，那么我们要怎

147
尼 采

样 变 成 疯 子 ？” 几 乎 所 有 古 代 文 明 的 伟 大 人 物 都 致 力 于 这

种 恐 怖 的 思 索 ；在 这 方 面 ， 一 套包含各种伪装手法及饮食

指 南 的 秘 密 学 说 留 存 下 来 ，同 时 也 留 存 了 一 种 纯 真 感 、甚

至 一 种 怀 有 如 此 意 图 及 梦 想 的 神 圣 感 。要 成 为 印 第安 人的

医 生 、中 世 纪 基 督 徒 的 圣 人 、格 陵 兰 人 的 巫 医 、巴西人的

巫 师 1 的 方 法 大体 一 样：激 烈 的 断 食 、禁 欲 、隐居沙漠或山

林 、或 是 住 在 柱 子 顶 端 、再 或 是 “居 住 在 湖 畔 一 株 老 柳 树

上 ”，以 及 奉行 除 了 力 求 超脱 及 精 神 失 序 之 外 心 无 旁 骛 。因

此 ，在 过 往 ，谁 敢 朝 着 道 德 焦 虑 之 地 狱 中 瞧 上 一 眼 呢 ？这

个 最 苦 涩 、最 无 用 、很 可 能 耗 尽 所 有 时 代 一 切 最 优 秀 人 士

之 所 在 ！未 来 谁 敢 听 闻 孤 独 者 及 失 常 者 的 叹 息 呢 ：“啊 ！神

圣 的 力 量 ，请 赐 予 我 疯 狂 吧 ！这 个 让 我 总 算 可 以 相 信 自 己

的 疯 狂 ！那 么 赐 予 我 妄 想 及 痉 挛 、几 个 小 时 突 如 其 来 的 清

醒 与 黑 暗 吧 ，使 出 一 切 必 死 之 人 未 曾 感 受 过 的 寒 颤 与 灼 热

来 惊 吓 我 吧 ，用 爆 裂 声 及 幽 灵 来 包 围 住 我 吧 ！让 我 吼 叫 、

哀 号 、像 婴 儿 般 地 爬 行 ：让 我 获 得 自 信 吧 ！怀 疑 吞 噬 了 我 ，

我 杀 死 了 律 法 ，律 法 的 恐 怖 对 我 而 言 就 像 死 尸 的 恐 怖 对 活

人 一 样 ；如 果 不 高 过 于 律 法 ，我 是 受 排 斥 的 人 当 中 最 受 排

斥 的 人 。存 在 于 我 身 上 的 新 精 神 如 果 不 是 从 你 们 哪 里 来 的

1 . 格 陵 兰 人 的 巫 医 （angu&oqiie〉是 依 努 特 人 的 传 统 医 生 ，相信神奇的治疗力
量 。 巴 西 人 的 巫 师 （Paje ) 即 为 原 住 民 部 落 中 的 萨 满 （shaman )。—
— 译者
注

148
 尼采文摘

话 ，那 么 它 从 何 处 而 来 呢 ？ 因 此 向 我 表 明 我 属 于 你 们 ！ 只
有 疯 狂 对 我 提 出 这 样 的 证 明 。” 这 股 热 切 太 常 达 到 其 目 标
了 ：在 基 督 教 为 了 能 够 在 最 大 的 程 度 上 展 现 其 活 力 、它相
信如此便能获得自身的肯定而大量增加其圣徒及隐士的时

代 里 ，在 耶 路 撒 冷 ，有 着 几 所 收 容 精 神 失 常 者 的 大 型 机 构 ，

接 纳 这 些 没 能 过 关 的 圣 徒 、这 些 已 然 奉 献 出 他 们 最 后 一 颗

理性种子的人。

《朝 霞 》，第 一 卷 ，1 4 , 亨 利 • 亚 伯 特 译 ，Mercure de

France 出 版 。

149
参考书目
 参考书目

法文参考文献：

Charles A N D L E R , Nietzsche, sa vie, sa pensee, 6 vol., 1920_ 1931, ed. Bossard,

puis N .R .F.

近期法文参考文献：

Jean W A H L , L 'avant-dernierepensie de Nietzsche, C .D .U ., 1961.

Henri B I R A U L T , "En quoi nous s o m m e s , nous aussi, encore pieuxM , Revue de
Metaphysique et de Moraley 1962, n° 1.
— ” Nietzsche et le pari de Pascal”，Archivio dJ Filoso一x001D _ a, 1962, n〇3.
Gilles D E L E U Z E , Nietzsche et la philosophic,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4 e
ed., 1974.
Edouard G A E D E , Nietzsche et Valery^ N .R .F., 1962.
Pierre K L O S S O W S K I , Un si funeste desir, N .R .F., 1963.
Jean G R A N I E R , Le probleme de la. verite dans la philosophic de Nietzsche^ ed. du
Seuil, 1966.
— Nietzsche. Vie et veritey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1971.

主要德文参考文献：

Karl L O W I T H , Nietzsches Philosophic der ewigen Wiederkehr des Gleicheti, Stuttgart,

1935.

153
尼 采

Karl J A S P E R S , Nietzsche, Berlin, 1936 ; trad. fr. N I E L , N .R .F.

Eugen F I N K , Nietzsches Philosophiey Stuttgart, 1960; trad. fr. H I L D E N B R A N D et
L I N D E N B E R G , cd. de Minuit.
Martin H E I D E G G E R , N ie t z s c h e , Pfullingen, 1961; trad. fr. cn cours,
K L O S S O W S K I , N .R .F.

154
图书在版编目（ CIP)数据
尼 采 /(法 )吉 尔 • 德 勒 兹 (Giiles Deleuze)著 ；
王 绍 中 译 ；黄 雅 娴 审 订 .一 上 海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 ，
2020
(思 想 剧 场 ）
书 名 原 文 :Nietzsche
I S B N 978 - 7 - 208 - 16764 - 3

i . ① 尼 … n . ① 吉 … ② 王 … ③ 黄 … id . ①尼采
(Nietzsche，Friedrich Wilhelm 1844-1900)-哲 学 思 想 _
研究 IV. ① B 516.47

中 国 版 本 图 书 馆 C I P 数 据 核 字 (2020)第 2 0 3 6 9 6 号

责任编辑 赵 伟
封 扉 设 计 人马艺术设计•储平

思想剧场
尼采
\[法 \]吉 尔 • 德 勒 兹 著 王 绍 中 译 黄 雅 娴 审 订

出 版 上海乂 it肩 本
( 2 0 0 0 0 1 上 海 福 建 中 路 1 9 3 号)
发 行 上海人民出版社发行中心
印 刷 上海商务联西印刷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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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 页 3
字 数 85,000
版 次 2020年 1 1 月 第 1 版
印 次 2 0 2 0 年 1 1 月 第 1 次印刷
I S B N 978 - 7 - 208 - 16764 - 3/ B •1504
定 价 38. 0 0 元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France as:
Nietzsche by Gilles Deleuze
©PUF / Humensis, 2015
Current Chinese translation rights arranged through Divas International, Pa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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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中译本由时报文化出版企业股份有限公司委任安伯文化事业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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