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的传说

希腊神话故事

戴欢　著

内蒙古人民出版社
 第一章　普罗米修斯
苍天与大地被造设而出，狂暴的大海，巨浪滔滔，撞击着两岸。鱼
儿在海水中自在畅游，其乐无穷。鸟儿在天空翱翔，尽情鸣唱。大地上
动物成群结队，但尚无一种寄居着灵魂的生物来做世界的主宰。这时普
罗米修斯先知先觉，降临到大地之上。他是神灵的后裔，其父伊阿佩托
斯，为地母该亚与乌拉诺斯所生。普罗米修斯聪慧异常，他深知天神的
种子就蕴藏在泥土中。他抓起一团泥土，掺入河水调制，运用各种各样
的手法，将这团泥土拿捏得和主宰世界的天神一模一样。为了赋予这泥
人以鲜活的生命，他从林林总总的动物灵魂中提取善与恶，将它们封闭
在泥人的心胸内，泥人便有了生命。
普罗米修斯在天神中与智慧女神雅典娜相交甚好，她对这位提坦神
之子的造物赞不绝口。就向拥有一半生命的泥人吹送来神灵的气息，泥
人便有了灵魂。
世界上最早的人类就这样被创造出来。他们繁衍生息，很快就遍布
了大地的山山水水。可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们不懂得如何运用宝贵
的手脚，也不明白如何利用神灵赐予的灵魂。他们有眼却熟视无睹，他
们有耳却听而未闻。他们如同梦中的幽灵，无所事事地徘徊游荡，对怎
样利用世间事物，都一概不知。他们不懂得凿采石块、烧制砖瓦，也不
懂得砍伐林木、劈削房梁，再利用这些材料搭建房舍。他们像忙忙碌碌
的蚂蚁一样，群居在黯淡无光的洞穴里，四季莫辨，所作所为都从无算
计。
普罗米修斯便来对人类全力相助。
他教会人类观察曰月星辰的升落，教会人类用数字计算，用文字符
号来交流沟通。他指导人类驯服和驾驭牲畜，让它们做人类劳作时的好
帮手。他教人类给马匹套上缰绳，当作坐骑和用来拉车。他发明了船和
风帆，使人类可以在海上自由航行。他对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给予
无微不至的关照。
从前，人们不懂得医药知识，生病后也不知晓用药物治疗，以减轻
病痛。人们对什么可以作为饮食，什么不能作为饮食都一无所知。由于
无药救治，许多人最终悲惨死掉。现在好了，普罗米修斯向人们传授怎
样调制药剂以防治疾患。而且，普罗米修斯还传授占卜之术，教人们解
析梦中异象，解释由鸟儿飞过和祭祀的供品所显现的各种预兆。他指引
人们去进行地下勘探，让他们发现矿石，采集铁和黄金白银。他还向人
们传授耕种技艺，让他们生活得更加轻松自在。
这时，宙斯颠覆了他的父亲克洛诺斯的统治，建立起自己的至高无
上的权威，宙斯和他统领之下的天上众神，便开始关注到初始形成的人
类世界，众神十分乐意保护人类，但众神要求人类绝对驯服，以此作他
们的回报，某一天，在希腊的墨科涅，众神和凡人特地聚集一堂，来确
定人类的权利和义务。普罗米修以人类顾问的身份出席了聚会。在会上
他吁请众神，不要利用自己保护人类的权力而给人类施以重负。
普罗米修斯神智超群，他决意对众神戏耍一番。他借自己造物的名
义，宰杀了一头大公牛，请众神们随意挑选他们喜好的部分。他将宰好
的牛分成两堆，一堆放上牛肉、内脏和牛的脂肪，用牛皮遮盖严实，再
将牛肚放在牛皮上。另一堆里面则都是光牛骨，外面用牛的板油包裹起
来，这一堆外表看起来比另一堆更多而诱人。
万能的宙斯洞悉一切，他早已看穿了普罗米修斯的伎俩，便开口
道：“伊阿佩托斯的儿子，尊贵的国王，我善良的朋友，你的祭品分配得
如此不公啊！”
普罗米修斯自以为骗得过宙斯，得意地微笑着答道：“至尊的宙斯，
众神之王，您就随意挑选一堆吧！”
宙斯心中愤恨，但却不动声色。他故意伸手抓起雪白的板油，将板
油剥开，剥光的牛骨暴露出来。宙斯假装此时才觉察受到欺瞒，厉声
道：“我总算明白了，我的朋友，伊阿佩托斯的儿子，你现在还没有忘掉
骗人的鬼把戏。”
宙斯因而拒绝向人类供给文明生活不可或缺的最后一样宝物：火，
作为对普罗米修斯欺骗众神的惩罚。可伊阿佩托斯的儿子是何等机敏，
他马上灵机一动，想出了妙法，补救这个缺憾。他釆折了一根又粗又长
的大茴香茎杆，扛着它悄然靠近从天空奔驰而来的太阳车，他将茴香茎
杆伸到太阳车的熊熊烈焰中点燃，然后带着熠熠闪亮的火花回到地上。
随即，第一堆木柴燃烧起来，熊熊烈焰，直冲天际。宙斯怒不可遏，他
眼睁睁地看着人世间燃起火光，光芒映射到遥远的地方。
人类既已拥有火种，就难以再将火从他们身边剥夺去。宙斯便耍出
一个诡计，他设想给人类降临一种新的灾难，来惩罚人类。
火神赫淮斯托斯拥有神奇的技艺，美名远扬四方。他奉宙斯旨意，
很快打造出一尊美少女的石像。雅典娜女神对普罗米修斯也渐生妒意，
便亲手给美少女披上雪白耀眼的长裙，给她的脸庞蒙上一层面纱。雅典
娜还将花冠戴在美少女头上，再束以金光灿烂的发带。这条发带也是赫
淮斯托斯的得意之作，他为了取悦父亲宙斯，施展自己的精巧技艺制造
它，又用多姿多彩的许多动物造型来装饰它。众神的使者赫耳墨斯向这
妩媚迷人的石像赠予语言技能，爱神阿佛洛狄忒则赋予她风情万种的诱
人魅力。
于是宙斯假借这美女的外形，包藏他刻毒的祸心。他称美女叫潘多
拉，其意是“具备各种天赋的女人”。因为每位神灵都赠送给她一件加祸
于人类的礼物。宙斯将这位丽人遣送到人间，众神和凡人正在大地上休
闲游荡，其乐融融，大家见了这无以伦比的漂亮女子，都十分惊奇，称
羡不已，因为人类从未有过这样的女人。
潘多拉立即去找“后觉者”厄庇墨透斯，他是普罗米修斯的弟弟，为
人老实厚道。
普罗米修斯事先告诫过弟弟，千万不要接受奥林匹斯山众神之父的
任何礼品，而应迅速退还，否则人类会因此而遭到祸殃。厄庇墨透斯此
时将哥哥的告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很快乐地接纳了这位美少女。直到
后来人间灾祸频频发生，他这才明白过来，但悔之晚矣。追忆往昔，多
亏普罗米修斯的告诫，人类才一直幸免于灾祸，不用辛苦劳作，也没有
病痛的折磨。
此时这位丽人双手捧着她的礼物，这是一只密封的大礼盒。她刚走
到厄庇墨透斯近前时，突然打开了盒盖。厄庇墨透斯还未来得及看清盒
内装的是什么礼物，一股祸害人间的黑色烟雾从盒中迅疾飞出，犹如乌
云一般弥漫了天空，黑色烟雾中尽是疾病、疯癫、灾难、罪恶、嫉妒、
奸淫、偷窃、贪婪等各种各样的祸害，这些祸害飞速地散落到大地上。
但盒子底上还深藏着一件绝无仅有的好东西：希望。潘多拉谨遵众神之
父的告诫，在它还没有飞到盒口之时，赶忙又关上了盖子，从此希望就
永远被密闭在了潘多拉的盒子内。
自此以后，大地、天空和海洋永无宁日，充满了形形色色的灾难。
疾病在人间昼夜不息地蔓延，它们悄然无声，因为宙斯不愿它们发出声
响。热病肆虐了整个大地，死神过去在人间是步履蹒跚，现在却迅捷如
飞。
随后，宙斯就转而对普罗米修斯横加报复。他将这名罪人立即交给
火神赫淮斯托斯和他的两个仆人克拉托斯和农亚，这两人的绰号叫做强
迫和暴力。他们一起将普罗米修斯押解到斯库提亚的荒山野岭中，然后
用牢不可破的铁链将他拴锁在高加索山的悬崖绝壁之上，脚底下就是凶
险莫测的无底深渊。赫淮斯托斯并不情愿遵奉父命，他对这位提坦神的
儿子素来喜爱，他们是亲戚和同辈之人，普罗米修斯是他的曾祖父乌拉
诺斯的子孙，也是神灵的后裔。他虽然父命难违，但却对普罗米修斯说
了许多同情安慰的话语，由此招致两位凶残的仆人恶语相加。普罗米修
斯被强行锁在悬崖绝壁之上，身体挺直地悬吊着，简直不能入睡，双腿
疲惫不堪也无法弯曲一下。“你尽管控诉和哀叹好了，但这一切已无可更
改。”赫淮斯托斯无奈地说道，“宙斯的意志不可动摇，这些刚刚篡权的
神灵全都冷酷无情。”
这位囚徒被判定将经受永无尽头的痛苦磨难，至少达3万年之久。
他放声悲嚎，并渴望呼唤风儿、山川河流、不能隐藏一物的虚空，还有
生养万物的大地之母，来为自己的苦难作证，但他的意志却坚强不
屈。“无论何人，只要明了已定的天数是不可抗拒的”，他释然道，“还有
什么苦痛不能承受。”宙斯三番五次的威逼劝诱，要他坦白“一次新的姻
缘将使众神之父行将毁灭”的不吉祥预言的来龙去脉，但普罗米修斯就是
闭而不答。
宙斯说到做到。他每天派出一只老鹰，凶残地飞来啄食吊锁着的普
罗米修斯的肝脏。
肝脏被吃掉后就会原样恢复，然后又会遭老鹰啄食。普罗米修斯必
须忍受这种痛苦的不断煎熬，直到将来有人挺身而出，心甘情愿代他受
过为止。
出乎普罗米修斯的意料，解救他的时刻提早到来了。他被吊锁在悬
崖绝壁上，熬过了漫长的悲惨岁月。有一天，大英雄赫拉克勒斯为寻找
赫斯珀里得斯的金苹果，途经这里。
他看见神灵的后裔被吊锁在高加索山上，便欲询问如何才能找到金
苹果。这时，一只老鹰正栖歇在可悲的普罗米修斯的双膝上，啄食他的
肝脏。赫拉克勒斯一见此种情景，马上触发了他的怜悯之心。赫拉克勒
斯急忙将大棒和狮皮放于身后的地上，弯弓搭箭，将那只正啄食普罗米
修斯肝脏的恶鹰射落下来。随后，他为普罗米修斯解开缠身的铁锁链，
带他离开了悬崖。但为了充分满足宙斯的条件，赫拉克勒斯将肯陶洛斯
族的人头马喀戎留在原处作为替身。喀戎是一位永生的神，但他甘愿放
弃永生，为这位提坦神牺牲自己。后来，为了不折不扣地执行宙斯的判
决，重获自由的普罗米修斯仍须戴上一只铁项圈，项圈上镶有一枚高加
索山上的石子。如此一来，宙斯仍可以向人夸耀，他的仇敌仍旧被锁在
高加索山的悬崖绝壁之上。
宙斯向普罗米修斯逼问究竟而一直不得其解的预言，其实是指他与
海洋女神忒提斯的那次姻缘。一则神谕宣示，忒提斯所生的儿子必将强
过其父，宙斯后来将女神下嫁给人间英雄珀琉斯，他们生下了威震四方
的大武士阿喀琉斯。可是宙斯当时却难以看透其中的奥秘。
 第二章　人类的世纪
众神所创造的第一代人被称作黄金时代的人类。那时天国的主宰是
克洛诺斯（即萨图恩）。黄金时代的人类如同神灵一般生活，没有忧愁
和烦恼，也没有劳作的艰辛和令人困扰的贫穷。他们永远如青春期一
样，浑身充满活力，不必担忧衰老。他们身手敏捷，百病不生，整个人
生都在安享着盛宴和欢乐。众神庇护着他们，大地为他们生长出丰硕的
果实，品种繁多；成群结队的牛羊在肥美的草地上，悠闲自在。当他们
自觉死期临近之际，就会长眠于无边的温柔详和之中。当命运女神判
定，黄金时代的人类应当从大地上消失时，他们便成为仁慈的保护神，
他们在云雾中来去自如，扬善惩恶，维护着正义。
随后众神又创造出第二代人，即是白银时代的人类。这代人与第一
代在外形和思维意识上都迥然不同。
父母对家中的孩子百般娇惯，母亲们对他们过分溺爱。如此这般养
育的孩子，活到了一百岁，也仍与孩童时期别无二致。最后待到孩子长
大步人青壮年时期，他们也只能度过短短几年的余生了。他们从不克制
自己的情感，行为放纵。他们相互欺诈，目中无人，大肆干着违法乱纪
的勾当。他们对众神不屑一顾，不再向众神献祭供品。宙斯甚是不悦，
他决意将这群人从大地上清除掉，不愿看到人类冒犯神灵。当然，白银
时代的人类也并非一无是处，所以他们有幸获得恩准，在肉体被消灭
后，他们的灵魂可以作为魔鬼在大地上随意游荡。
天父宙斯又创造出第三代人，即是青铜时代的人类。青铜时代的人
类与白银时代的人类也大相径庭。他们性格粗野，行为十分残暴，整日
里战事频频，相互残杀。他们只嗜好猎杀动物以饮血食肉，对田野生长
的果实则点滴不沾。他们十分固执，意志如金刚石一般冥顽不化。他们
的体格也十分壮实高大，肩阔臂长，非同一般。他们身披青铜甲胄，居
住在青铜搭建的房子里，劳作的各种器具也是青铜打造，因为那时铁还
未问世。虽说他们长得高大威猛，心狠手辣，但面对死亡却无法抗拒。
他们被迫离开明朗亮丽的大地，便降入了阴森恐怖的地狱之中。
当青铜时代的人类消亡殆尽，宙斯又创造出第四代人。这一代人依
赖大地的丰产而生存，他们比前几代人更为高尚和公正。他们就是古代
传说中的半人半神的英雄们，可是这代人最终也陷于战争和怨怨相报的
仇杀中而自我毁灭。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为了夺取俄狄甫斯国王的江山，
战死在底比斯的城门之下：另一部分人为了争夺美女海伦，争先恐后地
踏上战船，最终命丧于特洛伊城外的原野上。当他们在战争和灾祸中终
结了人间的生存后，宙斯将他们送到极乐岛上，他们在岛上过着快乐无
忧的生活。极乐岛位于天涯的大海中，那里景色宜人，肥沃的土地一年
结三次甜蜜的果实，让人享用不尽。
古代诗人赫西俄德在吟唱人类世纪的优美传说时，情不自禁地感叹
道：“唉，假若我不是当今第四代人类中的一分子，假若我更早辞世，或
更晚出生，那该多么值得庆幸啊！因为现在恰是黑铁的世纪，人们已全
然堕落，德行败坏不堪。他们日夜烦恼焦虑，心神不宁。众神无休止地
给他们强加新的烦恼，但最大的烦恼却是自作自受而来。父亲冷漠儿
子，儿子憎恶父亲，宾客仇视款待他的主人，朋友之间也相互猜忌为
敌，甚至兄弟之间也全无从前的手足之情。连白发苍苍的父母，也难以
得到敬重关爱，老人们常常得忍受咒骂和虐待。啊，无情无义的人们
啊，你们竟然忘记了迟早要受到众神的报应，胆敢辜负了父母的养育之
恩！强权者小人得志，横行霸道，他们内心里图谋着怎样去毁灭对方的
城堡和村庄。正直善良、坚持正义的人得不到好报，奸佞恶人却飞扬跋
扈，倍受荣耀。善行与克制受到蔑视，恶人可肆意欺侮高尚善良之人，
他们谎言无忌，颠倒黑白，嫁祸于人。正因为如此，这些人才非常不
幸，彼此不和与恶意嫉妒一直纠缠着他们的身心，他们眉宇间从未见舒
展畅快。从前，至善和尊严女神还常来人间游乐，如今却悲痛欲绝，用
白袍紧裹住曼妙的身躯，回到永恒的众神世界中去了。人类只剩下绝望
的惨状，完全看不到惨状解脱的那一天。”
 第三章　丢卡利翁和皮拉
在人类的青铜时代，宇宙的主宰者宙斯不断耳闻世间的人类犯下的
种种罪恶行径，他便决意变为凡人外形降临到人间去查访。他来到人
间，每到一处，就发觉实情远比传闻更加恶劣许多。
一天晚上，临近深夜时宙斯信步走进阿耳卡狄亚国王吕卡翁的客室
中。
吕卡翁对来客不仅冷若冰霜，而且举止异常粗暴。宙斯便显现神奇
异象，表明自己神灵的身份，周围的人都一下惊呆了，赶忙跪下向宙斯
膜拜。但吕卡翁却甚觉可笑，他嘲笑这些人的虔诚道：“让我们验证一
下，看看他究竟是个凡人还是个神！”因此，他下定决心要在深更半夜时
趁来客熟睡之机将他杀掉。
在此之前吕卡翁先暗中杀死了一名摩罗西亚人送来的可怜人质。他
命人砍下人质的四肢，然后将其扔进沸水里煮，佘下部分则用火烧烤，
做成菜肴端给来客作晚餐享用。
宙斯将他的恶作剧看在眼里，马上觉察出他的不良意图。
宙斯被这顿人肉晚餐惹得勃然大怒，他从餐桌边跳了起来。宙斯唤
来一团复仇的火焰，投掷在这个心肠恶毒的国王的王宫里。吕卡翁这才
惊恐万状，想夺路逃出宫外，但他发出绝望的第一声呼喊就变成了嚎
叫，他的皮肤也变成了浓毛杂乱的兽皮，双手则落地变成了前腿。吕卡
翁从此变成了一匹嗜血成性的恶狼。
宙斯返回奥林匹斯圣山，他与众神商议后，决定根除这一代劣迹斑
斑的人类。他正想用闪电鞭挞大地的每个角落，但又深恐连累天国受到
火灾，宇宙的枢轴会因此被焚毁。宙斯于是弃用了库克罗普斯为他炼铸
的雷锤，决定改向大地狂降暴雨，用洪水来淹没人类。
此刻，北风和其他所有能使天空明净晴朗的风都被闭锁在埃俄罗斯
的岩洞里，惟有南风受命放出，它扇动着湿淋淋的双翅向地面俯冲下
来，可狰的面庞，黑得犹如焦炭一般。洪流从他的白发间奔腾狂泻而
出，浓厚的雾霭弥漫在他的额前，大水在他的胸脯间奔涌。南风飞升到
天空，用手收敛起浓云，然后又捏挤它们。刹那间，雷声轰鸣，大雨滂
沱而下。田地里的庄稼全被毁掉，农民的希望破灭了，一年的辛劳也付
诸东流。
宙斯的弟弟海神波塞冬也不愿袖手旁观，也急忙赶来参加破坏。他
把所有河流都召集起来，下令道：“你们一定要大浪滔天，吞没房舍，冲
毁坝堤！”众河川都遵命行事。波塞冬也手执三叉戟，掘开大地，引领河
川四处泛滥。
河川在旷野上奔涌，将大树连根卷倒，还冲垮了无以计数的庙宇和
房舍。水在不停地上涨，随后便淹没了王宫的高墙，最高的塔楼也隐没
在湍急的漩涡之中。顷刻之间，水天一色，水陆难辨，整个大地一片汪
洋大海，无边无际。
人类想尽了一切办法寻找逃身自救的机会。有的人爬上高山顶上，
有的人划起木船，漂荡在淹没的农合屋顶上。大水径直淹过了山坡上的
葡萄园，船底也碰到了葡萄架。鱼儿在枝蔓间挣扎游动，漫山遍野惊跑
的野猪和小鹿也被洪水淹没。大批的人都被洪水冲走丧命，暂时侥幸逃
生的人，不久也被活活饿死在荒山顶上。
在福喀斯国，有座高耸的大山，它的山峰露在水面之上，这就是帕
耳那索斯山。普罗米修斯的儿子丢卡利翁事先受到了父亲的警告，还得
到了一条父亲为他特制的大船。当洪水滚滚而来时，他和妻子皮拉驾船
驶向帕耳那索斯山。在人世间，这对夫妇的正直善良和对神的虔信谁也
无法相比。
宙斯从天上俯瞰人间，看见大地上一片汪洋，人类已全部被洪水淹
灭，仅剩下这对可怜的夫妇漂浮在水上，他俩本性善良而又敬畏众神。
宙斯便起了怜悯之心，他于是召唤来北风，驱散了黑压压的乌云和重重
迷雾，天空和大地再次一片光明。
海神波塞冬见势也搁下三叉戟，使汹涌的海潮退去，海岸又复现出
来，河水也退进了河床。树梢从深水中露出了水面，树叶，上面沾满了
一层厚厚的淤泥。随后崇山峻岭身影毕现，平原向四处伸展，大地再次
广阔而干燥，重新露出了原貌。
丢卡利翁四下探望，陆地荒无人烟，铺满了泥泞，犹如置身于一座
死寂的坟场。他触景生情，流下了伤心的热泪。
他对妻子皮拉说：“我亲爱的人啊，极目远望，竟看不见一个鲜活的
生命。大地上就仅剩下我们两人了。其他的人都已葬身水中。我们现在
也自身难保。我看见每一片云彩，都会不寒而栗。就算平安无事了，我
们两人形影孤单地活在这荒凉的世界上，又该怎样去做呢？唉，假若我
的父亲普罗米修斯传授给我造人的本领，教会我赋予泥人灵魂的技艺，
那该有多好啊！”他心中一片落寞，说完这些话，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他们六神无主，于是来到已被毁坏了一大半的女神忒弥斯的祭坛
前，向女神跪地祈祷：“女神啊，请告诉我们吧，我们该怎样再创造出已
被灭亡的人类。啊，帮助世界重现生机吧！”
“离开我的祭坛，”祭坛前忽地响起女神的声音，“罩上面纱，解开衣
带，再将你们母亲的骨头扔向你们的身后！”
他俩惊讶万分，沉思了很久，对这神秘的话语仍不解其意，皮拉率
先打破了静默，说道：“宽恕我吧，尊贵的女神，我斗胆违背你的意愿，
因为我不能妄动母亲的遗骸，去冒犯她的阴魂！”
但丢卡利翁这时却心头乍亮，茅塞顿开。他对妻子劝慰道：“如果我
没有误解的话，女神并没有命我们去干亵渎不敬的事呀。大地就是我们
的母亲，石块便是她的骨头。皮拉，女神是让我们将石头扔到身后去
呀！”
这样的释疑他们仍不敢确信，但转念一想，试试也罢。于是，他们
转过身体，罩上面纱，松开衣带，依女神的口谕，将石块从肩头扔向了
身后，奇迹顿时出现了：石块不再像原来那般坚硬散脆，而是变得柔
软、巨大，初显人的形体，但是还没有完美地形成人的模样，它们好像
是艺术家刚在大理石上雕琢出来的人体毛坯，石头上松散润湿的泥土变
成了一块块肌肉，坚硬结实的石头变成了骨骼，石头之间的纹理则变成
了人的筋脉。令人惊奇的是，由于神力的相助，丢卡利翁扔出的石块全
变成了男人，而妻子皮拉扔出的石块全变成了女人。
 直到今天，人类都没有否定他们的起源。那是勤劳勇敢的一代，他
们铭记着自己是从什么物质塑造生成的。
 第四章　宙斯和伊俄
彼拉斯齐国是古希腊一个古老的土著王国，国王伊拉科斯是王朝的
世袭君主，他的女儿聪颖美丽，名叫伊俄，吸引着奥林匹斯圣山上众神
的爱慕眼光。
有一次，伊俄在勒那草地上为父亲快乐地牧羊，众神之王宙斯对她
一见倾心，心中燃起了爱情的烈焰。他变形为凡间的一位男子，降临到
伊俄身边，用尽甜言蜜语挑逗引诱她。
“啊，亲爱的姑娘，谁如果拥有你那该有多么幸福！可是，人间的凡
人无人与你相配，你只应做众神之王的新娘。我就是众神之王，我就是
宙斯，你别害怕。正午烈日炎炎，快随我到旁边清凉的林荫下去歇息
吧，你为何要在酷热中遭罪呢？你不必畏惧走进阴森的树林，虽然野兽
们都在幽暗的溪谷游荡，但我会悉心守护着你。我执掌着天国的神杖，
可以将雷电径直挥闪到大地之上。”
伊俄胆颤心惊，为了逃避宙斯的引诱，她拼命地奔跑。如果不是宙
斯法力无边，滥施权术，将四周变得漆黑一片，伊俄必定是可以逃脱
的。伊俄这时被浓密的云雾罩在中间，她深恐撞上岩石或者失足掉入河
水中，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最终，可怜的伊俄落入了宙斯的怀
抱。
众神之母赫拉，对丈夫的屡次不忠早已心怀愤恨，宙斯对妻子冷
漠，却对人间的美女或半人半神的女人肆意留情。赫拉对自己的嫉妒和
愤恨之情毫不加以掩饰，她总是疑心重重，密切监视着丈夫在凡间的一
举一动。这时，赫拉忽然惊奇地发现，大地上有一块地方在晴空下也云
遮雾绕，显然这片云雾并非自然形成的。赫拉顿时警觉起来，她寻遍了
奥林匹斯山的每个角落，却不见宙斯的一丝踪影。“如果我没有猜错的
话，”她羞怒地自言自语道：“我的丈夫又在干对不起我的好事！”
她急忙离开天国，驾云降落到地面上，喝令浓密的云雾速速散去。
田斯早已知道妻子来了，为了让心爱的情人免遭妻子的报复，他在
一瞬间将伊拉科斯的美貌女儿变成了一头雪白可爱的小母牛。即便成了
这副模样，伊俄仍然看上去十分秀丽。赫拉马上识破了丈夫的不良用
心，不动声色地夸赞这头小母牛真够漂亮，并且询问它是谁家的小母
牛，属于什么品种。宙斯窘迫万分，借机谎称这头小母牛不过是大地上
生长出的一头普通动物而已。赫拉听了宙斯的这番托词，心中顿觉可
笑，便趁势请他将这头小母牛当作礼物送给自己，这下谎言的行家可傻
了眼，他有点不知所措，如果答应她的要求，他就失去了心爱的姑娘；
如果谢绝她的要求，势必加深她的猜疑和妒嫉，反而会使这个可怜的姑
娘遭到毁灭性的报复。思前想后，宙斯决意放弃伊俄，将这头漂亮迷人
的小母牛送给妻子，这样就可以不露馅了。
赫拉假装兴高釆烈的样子，用一条带子系在小母牛的脖子上，然后
得意洋洋地将这位受劫难的姑娘牵走了。
可是，天后的心中忐忑不安。她必须要寻找到一块安置情敌的牢靠
地方，才会心安理得。于是她立即去找阿利斯多的儿子阿耳戈斯。阿耳
戈斯是个怪物，头上长有一百只眼睛，充当她交给的看守任务是再合适
不过了，他歇息人眠时只闭上一双眼睛，其余的都大睁着，闪着星星一
样的光芒，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守。
赫拉命阿耳戈斯严密地看守着伊俄，这下她的丈夫可就无法劫走落
难红颜了。
伊俄被阿耳戈斯的一百只眼睛监守着，整天被放牧在绿油油的草地
上。阿耳戈斯总是站在离她不远之处，一百只眼睛死死盯着她不放。即
使阿耳戈斯偶尔转过身去，背对着姑娘，也还是能够看见她，因为他脑
后也长着眼睛。夜幕降临时，他就用沉重的铁链锁住她的脖子。伊俄现
在吃的是苦涩的青草和坚韧的树叶，睡在坚硬而又冰冷的地上，饮用的
是浑浊肮脏的泥塘水。因为她是一头小母牛。
伊俄时常忘记了自己不再是个人了，她想伸出双手，以求引起阿耳
戈斯的怜悯之心，可是她突然想起自己已没有双臂，只有两条前腿了，
她想用动人的话语向阿耳戈斯乞求，但一张嘴，发出的只是哞哞的牛的
哀鸣，连她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
阿耳戈斯并不总呆在一个牧场看守伊俄，因为赫拉吩咐过他，要不
断地更换伊俄的居住地，以便逃脱宙斯的寻找，阿耳戈斯便牵着伊俄在
许多地方辗转放牧。有一天，伊俄发现自己被牵回到故乡，来到了她童
年时嬉戏玩耍的一条河边。伊俄第一次从明澈的河水中看到了自己改变
后的容貌。她看见水中出现的是一只长着双角的牛头时，不由得惊吓得
连连后退，不敢再看，她万分激动地走到姐妹们和父亲伊拉科斯身旁，
但他们认不出她来。伊拉科斯抚摸着漂亮迷人的牲口从灌木丛中扯来一
把树叶喂她。伊俄感激地舐着他的手，老人的手指被伊俄的热泪和亲吻
润湿了，但他不知道自己抚摸的正是亲生女儿，对伊俄向他谢恩也浑然
不知。
伊俄最终想到了一个自救的好主意。她只是变成了母牛的外形，思
维方式却未曾有丝毫改变。她用牛蹄在地上划出了一行文字，以便吸引
父亲的关注，伊拉科斯一下从地上的文字中明白过来，亲生女儿竟然就
站立在眼前。“天哪，我可怜的女儿啊！”老人大声惊叫起来，伸出双
手，紧紧抱住伤心流泪的女儿的脖颈。“我找你找遍了天涯海角，不曾料
到竟这样父女相遇，这比没有找到你更让我伤心万倍啊！你为什么一句
话也不说啊！可怜的女儿你不能对我说上一句安慰的话，只能作哞哞的
牛叫回应我！我真是愚笨啊！我一心一意想着，怎样给你选一个如意郎
君，想着给你操办婚事。现在可好，你却变成了一头牛……”
伊拉科斯言犹未尽，阿耳戈斯这个生性残忍的看守，就鲁莽地将伊
俄从父亲手中夺走，牵着她又来到了一块遥远而又荒野的草场。他则不
顾艰险地攀上一座高山顶上，睁大他那一百只眼睛，机警地环伺着伊俄
的四周。
宙斯对伊俄遭受的痛苦折磨于心不忍，他便将爱子赫耳墨斯召到身
边，命他想出妙计诱骗阿耳戈斯闭上他所有的眼睛。赫耳墨斯领得父
命，提上他的一根催眠木棍，离开父亲的天庭，飞落到大地之上，他将
飞行帽和翅膀暂放一边，手提催眠木棍，怀揣着牧笛，完全是一身牧童
的打扮，赫耳墨斯诱来一群羊儿，赶着它们来到了伊俄吃着青草的牧场
上，阿耳戈斯正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赫耳墨斯从胸前抽出牧笛，这根牧笛制作得精美绝伦，优雅别致，
他吹起了乐曲，笛声美妙萦绕，世间的牧人谁也不能与之相媲美。
阿耳戈斯陶醉在这突如其来的笛声之中，他欣喜无比，便从山顶上
向下喊道：
“无论你是何人，吹笛子的朋友，我都非常乐意地欢迎你，到这儿来
吧，和我一起坐在岩石上歇息一下。你瞧瞧，上哪去找这般嫩绿茂盛的
青草，这儿的树阴下真是舒服极了。”
赫耳墨斯向他道声谢谢，爬上山顶，坐在阿耳戈斯身旁。两人闲聊
起来，话语十分投机，一转眼黄昏临近了。阿耳戈斯开始睡意朦胧，哈
欠连连。赫耳墨斯又吹起了牧笛，想要阿耳戈斯快点进入梦乡。可是阿
耳戈斯一直没有懈怠，他惧怕天后赫拉的乖戾性情。他的一百只眼睛尽
力抵挡着睡意的强烈诱惑，一部分眼睛竭力睁着，紧盯住小母牛，防备
它借机逃掉。
阿耳戈斯从未见过赫耳墨斯的这根牧笛，他觉得十分新奇，便有意
打听一番这根牧笛的来胧去脉。
“我很乐意讲给你听，如果你有足够耐心的话。”赫耳墨斯说道，从
前，在阿耳卡狄亚雪山上，住着一位十分有名的山林女仙，她名叫哈玛
得律阿得斯，又名绪任克斯。当时，森林神和农神萨图恩都非常迷恋她
的青春美貌，千方百计地追求她，但她总是设法逃避他们的骚扰，因为
她对婚姻有种恐惧感，她想效仿月亮和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的生活方
式，独自过着贞洁处女的生活。绪任克斯常常陪同阿耳忒弥斯一道外出
狩猎，两人成了亲密无间的伙伴。
有一天，半人半羊的山神潘在森林中游荡时，一眼看见了绪任克
斯。于是他走近女神，凭借自己显赫的地位向她求爱。但她同样拒绝了
她，慌不择路地向着荒野的草原奔逃而去。她一路逃到了拉冬河边。拉
冬河水流舒缓，但河宽水深，她根本没法渡过去。姑娘焦急万分，她呼
唤着她的保护女神阿耳忒弥斯，渴望着她来及时相救。
这时山神潘已追到了眼前，他大喜过望，张开双臂，一把抱住站在
河边的山林女仙，待他定睛一看，却大吃一惊，发现怀中抱住的只是一
根芦苇。山神忧伤地长叹一声，不料声音通过苇管，变得响亮而又悠
长。这奇妙的声音给了失望的山神以莫大的安慰。‘好吧，我变化多端的
情人，’他突然灵感乍现，兴奋地叫道，‘就算你变成了这样，我们也要
结合，永不分离。’他随即将芦苇截成长短不一的苇杆，用蜡将苇杆封接
起来，并以姑娘的名字命名他的芦笛。从此以后，这种牧笛就被称做绪
任克斯……
赫耳墨斯一边讲着故事，一边观注着阿耳戈斯的反应。故事还没讲
完，阿耳戈斯的眼睛就一只只合上了眼皮，最后，他进入了深沉的梦
乡，一百只眼睛全都闭上了。眼看机会来临，赫尔墨斯又拿起催眠木棍
顺次轻点着阿耳戈斯的百只眼睛，使他的睡梦更加深沉，赫耳墨斯快速
地从牧人皮囊中抽出利剑，将阿耳戈斯的脑袋齐脖砍了下来。
伊俄现在获得了自由，她高兴得在牧场上快乐地奔跑，不再受任何
约束，当然，她仍旧是一头小母牛的形体。这发生的一切自然逃不过赫
拉的眼光。她又寻找到一种新的方法来折磨自己的情敌：她抓住了一只
牛虻，让这只牛虻去叮咬小母牛。伊俄被牛虻叮咬得不堪忍受，简直都
要发疯了。小母牛为逃避牛虻的不住追逐，逃遍了世界的各个地方。它
逃到高加索，逃到斯库提亚，逃到亚马孙部落，也逃到博斯普鲁斯海
峡，逃到阿瑟夫海，它逃过海洋来到了亚细亚。终于，经过了漫长的苦
难历程，她绝望地到达了埃及。伊俄身心疲惫，她将两只前蹄跪伏在尼
罗河岸上，昂起头，仰望着奥林匹斯圣山，眼中充满了无助的哀求。
宙斯看见了小母牛的哀伤眼神，他被深深打动了，怜悯之情油然而
生。宙斯急切地来到赫拉身边，他紧抱住赫拉，请求她宽恕可怜的伊
俄，他说姑娘是纯洁无辜的，从未诱使他干过什么不义之举。宙斯在众
神常常发誓的冥河边，向妻子誓言：
从此以后不再追求伊俄了。就在这时，赫拉又听见小母牛对着奥林
匹斯圣山发出的哀鸣声，众神之母终于心肠一软，应允宙斯恢复伊俄的
人形。
宙斯飞快地赶到尼罗河边，伸出手抚摸着小母牛的脊背，奇妙地变
化立即出现了：脏乱的牛毛消失了，牛角也缩隐进去，牛眼变成灵兮的
美目，牛嘴变成了小巧的双唇，肩膀和双手也渐渐出现，牛蹄随后也消
失了，小母牛的形体荡然无存，只剩下了身上漂亮的白色。伊俄从地上
站立起来，婷婷玉立，依然是从前楚楚动人的少女形象。就在尼罗河岸
边，伊俄生下了宙斯的儿子厄帕福斯。当地居民非常敬爱这位经历了奇
异变化而获救的姑娘，像女神一样尊奉她。伊俄在当地统治了很多年，
做了一位女君王。然而，赫拉对伊俄仍耿耿于怀，她后来又怂恿野蛮的
库埃特人绑架了她年幼的儿子厄帕福斯。伊俄只得再次颠沛流离，到处
寻找儿子的踪影。
终于，宙斯用雷电消灭了库埃特人，她在埃塞俄比亚的国境线附近
才发现了儿子。
她携带儿子一起高兴地回到埃及，教儿子学习安邦治国的本领。
厄帕福斯后来娶门菲斯为妻，生下了女儿利彼亚，埃及西边的国
家，因这女儿之名的缘故被人称作利比亚，厄帕福斯和伊俄母子两人在
埃及受到人民的极大热爱。尼罗河畔的人们为记念他们，特地为他们筑
立神庙，尊奉伊俄为伊西斯神，厄帕福斯为阿庇斯神，供后人永远祭
拜。
 第五章　法厄同
太阳神的宫殿，光彩绚丽的圆形支柱上，镶嵌着璀灿夺目的黄金和
红彤彤的宝石，宫墙的飞檐上是雪白耀眼的象牙，两片宽大的白银造就
的门扇上，雕凿着精美的纹饰和鲜活的人形，再现出古老而又神奇的传
说。
有一天，太阳神阿波罗的儿子法厄同兴冲冲地跨进宫殿，有事与父
亲相商。他看见父亲后却不敢靠近，只能站立在稍远的地方，因为父亲
身上散射出炫目灼热的光芒，是他所难以忍受的。
阿波罗身着一件古铜色长袍，端坐在点缀着美丽的翡翠钻石的宝座
上。在他的座前左右两边，依次站着两列随从：一列是日神、月神、年
神、世纪神；另一列则是春夏秋冬四季神：妙龄的春神装扮得花枝妖
烧，颈上挂着艳丽的花环；夏神身披金黄麦穗编织的衣裳；秋神一脸沉
醉地捧着醇香四溢的葡萄美酒；冬神的须发如冰雪般洁白。太阳神看见
了自己的儿子，这孩子正为父亲威武华贵的仪仗惊奇得难以言表。
“你到我的宫殿来究竟为了何事，我的孩子？”他慈爱地问道。
“啊，敬爱的父亲，”法厄同答道，“在人间有人取笑我，还恶语中伤
我的母亲克吕墨涅。他们说我妄称是天神的后代，其实不过是人间一位
寻常百姓家的儿子罢了。所以我来到这里，是想请求父亲给我一点凭
据，好让我向世人展示，以证明我确是你的儿子。”
阿波罗听儿子说完，就减弱了头上环绕的光芒，叫儿子走上前来。
他拥抱着儿子慈爱地说：“我的儿子，你的母亲克吕墨涅对你从未有半句
虚言，在世人面前，我永远都会承认你是我的儿子。为了让你心中踏
实，你可以要我送你一份礼物。我对着冥河发誓，无论你要什么，我都
会满足你的心愿。”
父亲的话音刚落，法厄同就兴奋地喊道：那么您就满足我梦寐以求
的愿望吧！
给我一整天时间，让我来驾驶你那辆带着双翼的太阳车！
太阳神顿时大惊失色，心中十分懊悔。他连着摇了三四下头，忍不
住高声说道：“啊，我的儿子，你诱导我做出了轻率的诺言，但愿我能将
它收回罢！你的愿望真是太自不量力了。你很年轻，又是肉体凡胎。你
想尝试的事，众神之中除了我，谁还能站立在烈焰喷射不息的灼热车轴
上？我的太阳车驶过的旅程陡峭艰险，就连每次都迎接我而来的海洋女
神忒提斯也为我万分担忧，深恐我会一朝不慎从天空中坠落。就算我将
太阳车借给你，你又如何能够驾驶它呢？这可不行，我亲爱的孩子，现
在改换你的意愿还为时不晚，在天地间，你再任提一个心愿，我对着冥
河起誓，一定会让你心满意足。”
可是年轻的法厄同固执已见，决不肯更改自己的意愿。阿波罗已经
起誓在先，于是万般无奈地拉着儿子走向太阳车。法厄同对精美神奇的
太阳车惊叹不已，车轴、车轮、车辕都用纯金打造，车轮的辐条也用纯
银制成，辔头上镶嵌着数颗熠熠生辉的宝石。
不知不觉中朝霞初现，时光女神遵命将神马从豪华的马厩里牵出，
套上光灿灿的辔具，太阳神将一种神奇的油膏涂抹在法厄同的脸颊，以
防炽烈的火焰灼伤，并把闪着日光的金冠给他戴上。他不住叹息着，对
儿子发出驾驶太阳车的警示，劝他现在就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法厄同却好像对父亲的话语听而不闻，他一下就跳上太阳车，兴奋
地用双手抓住缰绳，对忧心如焚的父亲点头致谢。
四匹双翼的神马嘶鸣着，冲破了浓浓的晨雾，飞奔向当天的旅途。
神马觉察到驭手似乎换成了另外一个人，今天的负重也比往日轻了
许多，便偏离了平日的路线，肆意狂奔起来。
法厄同惊恐万状，他在车中已六神无主。他回头望望，太阳车已经
跑得很远了，而前方的路程还更长。他只得双目紧盯着远方，双手既不
敢把缰绳拉紧，也不敢放松。他看见星辰在天际呈现可怕的怪诞景象，
惊恐得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缰绳。神马即刻脱离了原来的轨
道，胡乱跑向了陌生的天空，忽高忽低地飞奔，一会儿冲向高空的恒
星，一会儿又欲坠向地面。神马掠过云层，云层被烧烤得烟雾直冒。太
阳车越跑越低，最后，车子差一点就撞上了一座高山之巅。
大地被炙烤得龟裂出一道道门子，各种水分都蒸发了，田野被烧得
一片枯焦，草原枯萎，森林里大火熊熊。随即大火向广阔的平原蔓延，
庄稼地被焚毁，无数的城市和人民被烧成了灰烬，山丘和林木都深陷火
海之中。据说埃塞俄比亚人的皮肤就是这时被烤成了黑色。河川有的干
涸，有的翻腾着沸水倒流回源头。海面在急剧地缩小，从前的海平面现
在却成了沙砾之地。
法厄同眼见世界各处火光冲天，热浪滚滚，他自己也酷热难忍，每
一次呼吸，就如同从烟囱中冒出的烟雾，滚烫呛人。他脚下的太阳车烧
烤着他的身体，从大地上烤爆而飞溅冲天的灰石向他砸来，浓浓的黑烟
罩住了他，法厄同再也支撑不住了，神马和太阳车已完全失控，烈焰烧
着了他的毛发。他一头从太阳车中跌落出来，如同流星一样划过晴空，
飞旋着栽了下来，落在了与家园相距遥远的埃利达努斯河中。
阿波罗目睹了丧子的惨景，抱头悲痛不已。
水泉女神那伊阿得斯对不幸的法厄同深为同情，她埋葬了他已被烧
得残缺不全的遗体。
 第六章　欧罗巴
腓基尼王国是块富庶之地，国王阿革诺耳膝下有一女，芳名叫做欧
罗巴，深居于父亲的王宫庭院中。
有天午夜，欧罗巴做了一个怪诞的梦，在梦中，世界上的两块大陆
——一块是亚细亚，另一块是亚细亚对面的不知其名的大陆，幻化成两
个女人的身姿，你争我夺，都想占有她。亚细亚打扮得如欧罗巴的乡邻
一般，对她温柔体贴，说自己是养育她成长的生母。另一个女人的装扮
则是异国情调，她不容分说抓住欧罗巴要强行带走。奇怪的是，面对暴
行欧罗巴却听之任之。
“随我去吧，我的宝贝！”异国的女人说道，“我要带你去见宙斯，命
运女神已指定你去做他的情人。”
欧罗巴惊醒过来，心慌意乱，她从睡床上坐起，夜梦如同白天身临
其境一般，她百思不得其解。
清晨，灿烂的阳光一扫欧罗巴梦中的奇境。一会儿，许多名门贵族
家的姑娘们又聚集在她身旁，一起嬉戏玩耍。她们来到海边的草地上，
这里鲜花遍地绽放，姑娘们釆摘着各自喜爱的鲜花，有的釆摘芳香的风
信子，有的釆来美丽的紫罗兰，欧罗巴也很快釆到了一束绚丽的玫瑰
花，她在姑娘们之中婷婷玉立，宛如爱情女神大驾光临。
宙斯被爱神阿佛洛狄忒的金箭射中，欧罗巴的青春美貌令他一见倾
心。可是他惧怕赫拉妒火中烧，也不愿纯洁的姑娘见到自己的真容后受
到惊吓。于是他灵机一动，变作了一头公牛。这头公牛可是非比寻常，
它绝非负载着轭具、拉着笨重大车、在田野劳苦耕作的普通公牛。它肥
硕壮实，气质高贵，身型巨大，一对牛角细长晶莹，宛如精美的手工艺
品。公牛的毛皮呈金黄色，额前闪亮着一块弯月型的银色胎记，一双眼
睛燃着情欲的光芒，在变幻身形之前，宙斯将爱子赫耳墨斯召来，命他
将山间牧场上的牛群统统赶到海边去。赫耳墨斯并不知道，宙斯已变作
公牛混杂在牛群之中。
牛群在离姑娘们不远处散开，宙斯变作的大公牛走向欧罗巴和姑娘
们嬉闹玩耍的草地。公牛走到欧罗巴身边，欧罗巴惊吓得连退几步，但
公牛仍在原地站着，样子十分驯服，欧罗巴便又大胆走近公牛，将芳香
的玫瑰花送到公牛的嘴边。公牛温情地舔着鲜花和姑娘的纤手。欧罗巴
拭去它嘴边的白沫，轻柔地爱抚着牛身。欧罗巴最后情不自禁地亲吻了
一下牛的前额，公牛发出一声欢叫，犹如吕狄亚的芦笛声在山谷间悠回
荡。公牛卧伏在姑娘的脚下，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然后扭扭头，向她示
意它宽阔的牛背。
欧罗巴一边呼喊姑娘们一起骑到牛背上，一边从她们手中接过花
环，挂在牛角上，随即灵巧地跨上牛背，其他的姑娘们仍旧害怕，犹豫
不前。
公牛从地上敏捷地跃起，开始它步子缓慢，但欧罗巴的同伴们怎么
也追赶不上。当公牛走出草地，来到海滩边时，它猛然加快了速度，像
一匹骏马飞奔起来。
 欧罗巴还没醒过神来，公牛就已跳进大海，快乐地驮着猎物向前游
去，不久，海岸消失了，太阳也沉入了水平线下。夜色朦胧，姑娘的四
周只有浪花和星星依稀可辨。第二天，公牛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中游厂整
整一个白天，它十分机敏地分开海浪，欧罗巴的衣衫没有溅上一滴海
水。到了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游到了另一边遥远的海岸，公牛跳上陆
地，走到一棵大树边，让欧罗巴从牛背上轻轻滑落，它就突然没了身
影。姑娘在恍然间，眼见一位俊美如天神般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他对
欧罗巴说，自己是这克里特岛的拥有者，假如她愿意委身于他，他自会
保护她的。欧罗巴万般无奈，只得向他伸出手去，表示应允。宙斯于是
满足了自己的情欲，然后就踪影全无。
欧罗巴从长时间的昏睡中醒来，一轮艳阳已升起在天际，她四下顾
盼，顿觉孤独无助，心中十分惶恐。“父亲，父亲！”她惊叫起来，随即
她想起了发生的一切，不禁满腹哀怨：“我已经失去了处女的贞洁，怎么
还配向父亲求救呢？我为什么会在轻率中迷失了自己？”她向四周细心地
察看，以前的情景渐渐历历在目，她扪心自问：“我从何处来，又向何处
去？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吧？刚才的丑事难道确实发生过了？或许真的是
做了一场恶梦吧？”
她揉揉双眼，要将恶梦从记忆中除掉。可是再定睛一看，眼前的景
象是如此真实而陌生，海浪在冲击着岸边的礁石，四周是未曾见过的树
木和奇型怪状的岩石。
欧罗巴悔恨交加，她怒喊道：我要是再见到那头该死的公牛，非要
折断它的两角，将它一刀劈死不可。我只有一死了之了，欧罗巴万分自
责，想去自尽却又缺乏勇气。突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带
着嘲弄的口吻。欧罗巴吃惊地回过头，看见美艳照人的爱神阿佛洛狄
忒，爱神的身边是她的儿子一爱情小天使厄洛斯，他手握一副小弓箭。
女神莞尔一笑，“平息你的怨怒吧，别再抗争了。”她说道，“你所痛骂的
公牛待会就会回来，他会伸出双角让你尽情折断。使你做那美梦的神就
是我。欧罗巴，带你来这的正是众神之父宙斯，你大可不必耿耿于怀
了，你命中注定要做宙斯的情妇。你的芳名将永远长存，从此以后，收
留你的这块大陆将被称为欧罗巴。”
 第七章　卡德摩斯
卡德摩斯是腓尼基国王阿革诺耳的儿子，欧罗巴的哥哥。宙斯变形
为公牛骗走了欧罗巴后，阿革诺耳随即派出卡德摩斯和其他几个儿子外
出寻人，他告诉他们，不找到妹妹就别想回来。
卡德摩斯离家后，四处寻找，然而妹妹始终音讯全无。他不敢回
去，因为父王有言在先，无奈之下他向太阳神阿波罗乞求神谕，指点他
找个落脚安身之处。
太阳神立即答复：在一片荒凉的草场上，你会看到一头牛，它没有
套上轭具。
你跟着它一直前行，待到这头牛躺卧在草地上歇息时，你可在那儿
建造一座城市，将它命名为底比斯。
卡德摩斯在卡斯塔利亚神泉获得神谕后，便立即转身离开这儿。不
大一会儿，他就看见前方葱郁的草地上，有一头母牛正在吃着青草，脖
子上没有套上轭具。卡德摩斯便向太阳神阿波罗默默地祷告致谢，然后
跟着母牛向前缓缓走去。母牛涉过凯菲索斯溪水后，停在岸边，它抬起
头对着天空哞叫着，又回头望着身后的卡德摩斯和他的仆从们，终于躺
卧在柔软的草地上。
卡德摩斯心中充满感激之情，跪伏在地上，亲吻着这片异乡的土
地。他想给宙斯献祭，便派仆人们去活水水源处取水，以供神饮用。在
不远处有一片原始森林，从未遭到砍伐破坏，在林中的山岩间，有一股
清泉潺潺流出。
但在泉水附近的洞穴里隐藏着一条毒龙，紫红的龙冠光芒耀眼，眼
中喷出烈焰，它的躯体十分巨大，口中长着三排尖齿，吐出三条芯子。
腓尼基人正要用水罐汲水，毒龙突然从洞中伸出它的蓝色脑袋，口中发
出恐怖的嘘声。
仆人们顿时吓得扔掉水壶，血液像冻结了一样。毒龙将长满鳞甲的
躯体盘成一团，直起头来，狰狞地俯视着树林。最终，它向腓尼基人冲
了过来，仆人们或被咬死，或被勒死，或被龙涎毒死，没有一个人逃
脱。
卡德摩斯久候不见仆人们回来，想不出个究竟，便亲自前去寻人。
他披上一件狮皮做的衣服，手持一把长矛和一把标枪，此外他还怀着一
颗勇猛无畏的心。卡德摩斯进入树林中，看见仆人们全都陈尸遍地，毒
龙正吐着舌芯舔食着尸体。
卡德摩斯悲痛地惊叫起来，“我可怜的伙伴们啊！我要为你们报仇，
不然就跟你们死在一起。”他说完就举起一块大石块砸向毒龙。这样的大
石块即便是城墙和塔楼也会被砸穿，但毒龙却满不在乎，它的厚皮和鳞
甲如同铁甲一样坚固。
卡德摩斯又狠命地投出一记标枪，枪尖深深地扎进了毒龙的脏器
中。毒龙巨痛难忍，扭头将枪杆咬碎，但枪头仍留在体内。毒龙暴怒起
来，它张开大口，射出剧毒白沫，向卡德摩斯冲了过来。卡德摩斯急忙
向后退了几步，裹紧身上的狮皮，用长矛刺进毒龙的口中，毒龙咬住长
矛，卡德摩斯尽力抵住长矛，毒龙的牙齿纷纷掉落，口中鲜血流出，染
红了它四周的草地。但毒龙并未受到致命伤，它还在死命挣扎，卡德摩
斯瞅准机会，朝毒龙脖颈一剑刺去，利剑贯穿毒龙脖颈，并刺进了橡
树，将毒龙钉在了树上，橡树一下被压弯了，毒龙被杀死了。
卜德摩斯久久地端详着这条死去的毒龙，他猛然抬头时，看见智慧
女神雅典娜就站在他身边。
女神命令他将龙的毒牙播在翻耕过的土地里，说这是一个未来种族
的种子。卡德摩斯遵从女神的旨意，在地上挖出了一条宽沟，将毒牙播
了下去。突然，泥土下面开始拱动起来，先露出了长矛的枪尖，接着又
冒出来了一顶头盔，随后又露出来肩膀、胸脯和四肢，最后一位全副武
装的武士从泥土中生长出来了。不大一会，从泥土中生长出一队全副武
装的武士，站立在卡德摩斯的面前。
卡德摩斯大吃一惊，急忙准备投入新的战斗。但是其中一个武士对
他叫道：“休要动手，千万别参加兄弟之间的争斗。”他一边说着，挥剑
砍向另一个武士，自己也被别人的标枪掷中，投掷标枪的武士又被别人
杀死。一队武士相互杀成一团，最后只幸存下五位武士，其中一个武士
率先遵从雅典娜的旨意，放下武器，愿意和解，后来他取名叫做厄喀
翁，另几位也纷纷效仿他放下武器。
卡德摩斯就率领这五位从泥土中生长出来的武士，遵从太阳神阿波
罗的神谕建造了一座新城，将它命名为底比斯。卡德摩斯后来与哈尔墨
尼亚生下女儿塞墨勒和阿高厄众姐妹。
 第八章　彭透斯
酒神狄俄尼索斯，为宙斯与塞墨勒所生，因此他又是卡德摩斯的外
孙。狄俄尼索斯生于底比斯，他是果实之神，也是最先发现葡萄者。狄
俄尼索斯由仙女们在印度庇护养大，成年之后就离开她们，漫游世界各
地，将葡萄种植的技术传授给世人，同时也命人们建神庙来供奉他。他
对待信徒慷慨大方，但对怀疑他是神灵的人却常以大灾大难相加。
当时，底比斯的国王名叫彭透斯，卡德摩斯将王位传给了他。彭透
斯的父亲是从泥土中生长出的士兵厄喀翁，母亲阿高厄是酒神母亲的妹
妹。彭透斯向来蔑视神灵，对作为他亲戚的酒神更是不屑一顾。酒神狄
俄尼索斯带着一班狂热的信徒来到了底比斯，信徒们都将狄俄尼索斯奉
为神灵。当彭透斯听说城内的许多男人、女人，还有年轻的姑娘们，都
成为这位神灵的狂热信徒时，十分气恼，他不顾老迈的盲人占卜者提瑞
西阿斯的警示，对这帮人大加训斥，并命令侍从们去将酒神抓来，套上
锁链。
彭透斯的亲戚和朋友们对他的这一傲慢举动十分惊讶和担心，外祖
父卡德摩斯已白发苍苍，他也摇头表示反对，可是众人的逆耳忠言，反
使彭透斯更加恼怒，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
此时，出去抓捕狄俄尼索斯的侍从们血流满面地回来了。“狄俄尼索
斯的人呢？”彭透斯吼叫道。
“我们到处找遍了也没看到狄俄尼索斯，但我们抓来了他的一个信
徒，这人跟随他好像没有多久。”彭透斯厉声审问这位酒神的信徒，这位
信徒给他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次，我驾船开往爱琴海的提洛斯岛时，途经一处陌生的海岸，
就在那里抛锚停歇。我独自一人在岸边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我在回
船的途中遇见了船上的同伴，只见他们还拉扯着一个小男孩，他们是在
无人的岸边沙滩上抓住他的。小男孩长得十分俊美，好像喝醉了酒，走
路踉踉跄跄的。我走近细看，觉得他肯定是位神灵，就对他说：不论你
是谁，求你保佑我们一路平安。宽恕我们这些带你走的人吧！”
其他人都嘲笑我，有个最年轻强壮的人，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扔向海
中，幸亏我的脚勾住了船索，才没被淹死。男孩被拖上船后，躺在甲板
上好像在酣睡，他突然被这阵喧闹声惊醒，便来到水手们中间质问
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隋？我怎么会来到这儿？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
去？’‘不要怕，孩子，’有位水手幸灾乐祸地回答：
‘告诉我们你想去哪个港口，我们会乐意将你送到的。那你们把我送
到那克索斯岛去吧，’男孩说，‘那儿就是我的故乡。’这批水手对着神灵
发誓，一定照办，并吩咐我扬帆起航。那克索斯岛位于我们的右手边，
我照这个方向升帆时，他们却向我递着眼色悄声说：‘傻瓜，你在干什
么？你难道疯了？快向左！’我十分惊奇，随即明白过来，‘那换别人来
吧！’我说完就退到一边。‘好像没你就不行似的！’一个水手粗鲁地说
着，顶替我升起了船帆。小男孩看穿了水手们的鬼把戏，他嘴角浮起一
丝冷笑，装出哭腔道：‘啊，你们把方向弄反了，那不是我要去的地方
呀。你们这些大人怎么可以蒙骗一个孩子呢？’但那些水手们无动于衷，
嘲笑地看着我俩，仍然划着浆，不肯改变方向。
突然，船像搁浅一样，停在了海上。水手们拼命划浆，也不能前进
分毫。马上，葡萄藤缠住了船浆，还爬上了船帆，酒神狄俄尼索斯——
原来这个男孩就是他呀，此刻他正神清气爽地站立着，前额束着葡萄叶
编成的发带，手握葡萄藤缠绕的神杖，他身边的甲板上，卧伏着猛虎、
山猫、豹子，眼露凶光，葡萄酒像海水一样在船板上流淌，水手们惊慌
失色，有一位水手刚要嚎叫，嘴唇和鼻子却变成了鱼嘴，其他人也是一
样的下场。他们的皮肤变成了蓝色的鳞甲，脊背开始弯曲。手臂缩成为
鱼鳍，双足形成了鱼尾。水手们全都变成了鱼，跳入海中，随波逐流。
船上三十个人，只有我逃过劫难。我浑身发抖，害怕自己也会变成一条
鱼。可是，狄俄尼索斯却和善地对我说：‘不要惊慌，请将我送到那克索
斯。’等我们到达目的地，他让我在他的圣坛前，受封为侍奉他的仆人。
“我们不想再听你讲废话了！”国王彭透斯大声训斥道，“来人，将他
抓起来！让他受一千种酷刑，然后请他下地狱！”侍从们遵命，把这个水
手捆绑起来，押进了地牢。可是一只隐形的手却将他释放了出去。
这件事是彭透斯迫害酒神追随者的一个开端。后来彭透斯的生母阿
高厄和他的姐妹们因为都参与过热闹的祭拜仪式，彭透斯派人逮捕了她
们，将酒神的信徒统统关进了监狱。但是无需他人相助，他们都自动松
绑，牢门自动打开，他们都逃到了森林中，对酒神仍是狂热地信奉。派
去捉拿酒神的侍从惶惑地回来复命，因为酒神狄俄尼索斯微笑着伸出双
手，让他套上枷锁，毫不抗拒。狄俄尼索斯站在彭透斯面前时，彭透斯
也被他俊美脱俗的容颜所震惊。不过，彭透斯仍顽固不悔，认定他是假
装神灵的行骗者，给他戴上镣铐，关进宫殿后面紧挨着马厩的一个黑屋
里。可是，酒神一开口，大地震颤，墙壁倒塌，镣铐也自行脱落，酒神
毫发无损地回到信徒们面前，比以前更加洒脱英俊。
侍从们纷纷向彭透斯报信，说他的母亲和他的姐妹们正率领一批女
信徒们在森林中彰显出许许多多奇迹，她们只用手杖敲击岩石，洁净的
泉水和芬芳的美酒就会从石上流淌而出，以手杖轻轻点触，溪水便成了
牛奶，枯树上也滴下蜂蜜。一位报信的侍从对彭透斯说：“如果你能亲眼
见证这些神迹，您必会向他跪拜，高声赞美他。”
这一切对彭透斯无疑是火上加油，他暴跳如雷，下令士兵全副武装
去驱散大群的狂热女信徒。他没有料到，狄俄尼索斯自愿来到了彭透斯
面前，向他承诺将他的女信徒们从森林中带回来，但彭透斯必须身着女
装，以免女信徒将他这个异教男人撕成碎片。彭透斯不太情愿，但又半
信半疑地接受了这个建议。他跟随酒神走出城外，酒神向他施法以示惩
处。他眼中出现了两个太阳，两个底比斯城，每个城门都是双重的。他
看见的酒神好像是一头公牛，公牛头上长着好大一对牛角。他也求到了
一根神杖，违心地充满着对酒神的狂热激情。
他们来到了一个松柏遍野、清泉四处畅流的山谷，这里聚集着酒神
的女信徒们，她们唱着赞美酒神的圣诗，用青翠的葡萄藤缠裹着手中的
神杖。但彭透斯已经着了魔，对这情景视而不见。
酒神奇异般将一只手伸到了一棵高高耸立的松树的顶端，将树枝弯
曲下来，犹如玩耍柳枝一样。他将彭透斯放在枝顶上，又让树枝慢慢复
原直立着。
彭透斯在树顶安然坐着，酒神的女信徒们都能看见他，他却看不见
任何人。
这时酒神狄俄尼索斯对着山谷大喊一声：“看——那是嘲笑我们神圣
教仪的人，惩罚他呀！”
狄俄尼索斯的信徒们侧耳倾听到酒神的呼唤时，她们一齐飞奔过
来，如同鸽子一样。她们涉过溪水，穿过丛林，最后来到了那棵松树
下，看见了坐在树冠上的国王。顿时，石块和短树枝，还有她们的神
杖，争先恐后地向国王投去，但都被茂密的松针遮挡住了，大家又一齐
用坚硬的橡树棒挖出了树根，大树哗啦倒在地上，彭透斯也随之摔了下
来。他的母亲阿高厄被神施法，已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来，她带头发出了
攻击的号令，彭透斯这时在惊惧中清醒过来，“母亲，你千万不要对犯错
的儿子动手呀！”他哭诉道，双手抱住母亲的脖子，“你不认识你的儿子
了吗？我是你在厄喀翁家亲生的儿子彭透斯啊！”
阿高厄这个酒神的狂热信徒，口吐白沫，瞪着凶眼，她眼中只看见
一头狮子，哪有什么儿子。她抓住彭透斯的右臂，一把扯断下来，他的
姐妹们又扯断了他的左臂。随即，一群女信徒发疯似地涌上来，每人都
撕扯下一块皮肉，阿高厄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扭下儿子的头，用神杖穿着
它，她认定这是一头狮子的脑袋，喜气洋洋地穿过了基太隆森林。
 第九章　珀耳修斯
珀耳修斯是宙斯与达那厄所生的儿子。达那厄的父亲是阿耳戈斯国
王阿克里西俄斯，他得到一则神谕说：“国王的外孙将会篡夺王位并谋杀
他。”珀耳修斯出生后，国王便将他和他的母亲达那厄装进一只箱子里，
扔到了大海中。宙斯庇佑母子俩平安漂流到塞里福斯岛。岛上有两位国
王，是狄克提斯和波吕得克忒斯两兄弟。
狄克提斯正在海边捕鱼，看见水中漂着一只箱子，就马上将它拉上
岸来。兄弟俩都十分同情达那厄母子，波吕得克忒斯便娶了达那厄为
妻，并精心抚育珀耳修斯。
珀耳修斯长大成人后，继父波吕得克忒斯鼓励他出去冒险，建功立
业以博得美誉。珀耳修斯非常乐意，经过大家商议，决定让他去砍掉墨
杜莎那颗可怖的脑袋，带回给塞里福斯的国王。
珀耳修斯出发了，众神指引他来到遥远的地方。他想方设法找到魔
法精湛的仙女，从她们那儿得到三件宝物：一双飞鞋，一只皮囊，一顶
狗皮头盔。拥有了这三件宝物的人，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可以隐身看
到想见的任何人。他从赫耳墨斯那儿又借到一副青铜盾牌。他准备好这
些宝物，飞到了大海中怪物之父福尔库斯的三个女儿戈耳工的住地。三
个女儿中，只有三女儿墨杜莎是肉体凡胎，珀耳修斯就是前来斩取她的
脑袋的。
珀耳修斯看见女妖们正在酣睡，她们没长人的皮肤，浑身遍布着龙
鳞，她们的头发根根都是毒蛇，盘缠在头上。她们长着野猪一样的獠
牙，长着一双铁手，一对金翅膀。任何人看到她们都会立即变为石头，
珀耳修斯知道这个奥秘。他背对着她们，用光亮的盾牌做镜子，从中看
清谁是墨杜莎。智慧女神雅典娜及时相助，他便顺利地砍下了墨杜莎的
脑袋。
珀耳修斯小心翼翼地将墨杜莎的脑袋装进背上的皮囊中，迅速逃
离。这时，墨杜莎的两个姐姐飞身追赶，但珀耳修斯戴着仙女的狗皮头
盔，女妖们只得悻悻而归。当他在天空中飞行时，狂风吹得他摇摇晃
晃，结果墨杜莎的脑袋上渗出的鲜血，滴落在利比亚沙漠上，变成了许
多五颜六色的毒蛇，从此以后，利比亚这地方毒蛇非常之多。
珀耳修斯向西飞行，中途在阿特拉斯国王的国土上降落，想歇息一
夜。国王有一片树林，树上结着金果，旁边有一条巨大的恶龙守卫着。
国王惟恐珀耳修斯偷走他的金果，便拒绝珀耳修斯的请求，要他快点离
开，珀耳修斯十分气愤，从皮囊中取出墨杜莎的脑袋举到国王面前，国
王立刻变成了一座大石山。
珀耳修斯重新穿好飞行鞋，戴上狗皮头盔，飞上天空继续上路。
他飞到埃塞俄比亚的海岸边，这是国王刻甫斯的领地。珀耳修斯看
见海水中耸立的一块岩石上，捆绑着一位姑娘。
海风吹散了她的秀发，姑娘泪流满面。珀耳修斯对她一见倾心，便
向她问道：
“请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绑在这儿？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家在哪里。”
 姑娘羞涩地沉默了片刻后，为了不使年轻人误以为她犯了什么罪
过，就回答道：“我叫安德罗梅达，是埃塞俄比亚国王刻甫斯的女儿。我
的母亲向涅柔斯的女儿们，也就是海洋女仙们自夸，说自己比她们更美
丽。海洋女仙们被激怒了，便请海神引发洪水，淹没了全国。海神还派
出一个妖怪，见了东西就吞吃下去。一则神谕说，要想免除这场大灾
难，就必须将我这个国王的女儿送给妖怪吃掉。父亲就被国人所逼迫，
只得含悲忍泪将我绑在这儿。”
姑娘的话音刚落，海浪便滔天汹涌，从海底冒出一个妖怪，宽阔的
胸脯遮盖了整个海面。姑娘见状吓得大声尖叫。她的父母也随即赶到，
母亲因内疚而痛苦万分。他们紧抱着女儿悲泣着，却无计可施。
珀耳修斯赶紧说道：“你们想痛哭一场今后有的是时间，现在救人要
紧。我是宙斯和达那厄的儿子，名叫珀耳修斯，神奇的翅膀能助我天空
飞翔，墨杜莎也被我一剑砍死。如果姑娘在平安无事时，她也会在众多
的求婚者中选中我的。我现在就向她求婚，将她搭救出来。你们能答应
我吗？”她的父母由悲转喜，答应将女儿嫁给他，还会把自己的王国作为
陪嫁。
妖怪飞快地游了过来，距离岩石只有一箭之遥。珀耳修斯双脚蹬
地，飞到了空中。妖怪看见他在海面的投影，立即向影子狂扑而去，好
像有敌人要与它争抢猎物。珀耳修斯像一只雄鹰猛扑下来，落在妖怪的
背上，他用杀死墨杜莎的利剑拼尽全力刺入妖怪的体内，外面只露出剑
柄。他又使劲抽回宝剑，妖怪疼痛得一下冲向天空中，一下又钻进海
底，四处乱撞，就像一头受伤的野猪。珀耳修斯一剑又一剑地向妖怪连
连刺去，最后妖怪口中黑血向外喷涌。这时，珀耳修斯的双翅也沾湿
了，不能在空中久留。万幸的是，水面上恰好有一块露出水面的礁石，
珀耳修斯就落下去用左手抓住石壁，右手持剑在妖怪的内脏中搅动了三
四次。起伏的海浪卷走了妖怪的尸体。珀耳修斯飞到岸边，爬到岩石
上，解救了姑娘。姑娘满怀着感激和爱慕之情，迎接珀耳修斯。他把姑
娘交还给她欣喜若狂的父母，王宫的大门为他敞开，迎接这位乘龙快
婿。
婚宴正在热烈进行之际，王宮里突然出现骚动。国王刻甫斯的弟弟
菲纽斯带着一队武士冲了进来。他以前曾向侄女求婚，但在她的生死关
头却抛弃了她。现在，他又来重提自己的要求。
菲纽斯被国王刻甫斯一阵责骂，又气又恼，用尽全力把长矛向珀耳
修斯投去，但他的眼神欠佳，长矛一下子扎进了垫子中。珀耳修斯跳了
起来，朝门口掷出标枪，菲纽斯闪身躲进祭坛后，逃过穿胸的致命一
击，但这一枪击中了他的一名武士的前额。菲纽斯的武士们见势不妙，
立即冲上前去，与参加婚礼的宾客一场混战。
菲纽斯的人在人数上大占优势，珀耳修斯被武士们团团围住，飞箭
如雨朝他射来。珀耳修斯背靠一根柱子，杀死了一个又一个敌人。可是
珀耳修斯眼见寡不敌众，无奈之下只能使出最后的绝招了。他高声喊
道：“我这是被你们逼迫的，我要让过去的敌人助我一臂之力了。是我朋
友的都请背转身去！”他从皮囊中取出墨杜莎的脑袋，朝冲杀过来的一个
武士伸去，这人举起标枪刚要投掷，却保持着姿态变成了石头。后面冲
杀过来的人也同样如此。珀耳修斯把墨杜莎的脑袋高高举起，菲纽斯剩
下的两百个武士看见它后，也即刻变成了石头。
这时菲纽斯后悔莫及，他的周遭全是姿态各异的石像。他惊恐万
状，哀求珀耳修斯饶他一死。可是想到刚刚战死的朋友，珀耳修斯异常
激愤。
菲纽斯不停躲闪，最终还是看见了那可怖的脑袋，连他眼中的泪水
也变成了石头。他惊惧地站着，双手垂下，完全一副奴仆的嘴脸。
珀耳修斯携着美丽的安德罗梅达回到了故乡，见到了思念已久的母
亲达那厄，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他仍未躲过神谕的安排。
他的外祖父阿克里西俄斯因为害怕神谕成真，便逃到了彼拉斯齐国
王那儿。这天，外祖父出席了一个竞技会，珀耳修斯也因想去亚各斯看
望外祖父而途经这里。
他十分欣喜，也参加了竞技，谁知投掷出的铁饼打中了他的外祖
父。他后来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悲痛异常。他将外祖父安葬在
城外，然后卖掉了他所继承的王国。
从此以后，命运之神再也没有加害于他。安德罗梅达后来为他生下
了一群可爱的儿子，他们将父亲的荣耀一直发扬光大。
 第十章　代达罗斯和伊卡洛斯
代达罗斯是雅典厄瑞克家族的人，墨提翁的儿子，厄瑞克透斯的曾
孙。他是那个时代最有艺术才华的人，是一位建筑师和雕刻大师，世界
各地的人们对他的作品齐声赞美，说他的石雕栩栩如生，好像注入了活
人的灵魂一般。从前的大师创作石像时，常常让人物双目紧闭，双手无
助地下垂。而代达罗斯却首开先例，他的人物石雕双眼睁开，手臂伸
展，双腿迈出像在行走一样。可是，这位天赋极高的艺术家，爱慕虚
荣，嫉妒心很盛。这一人格缺陷诱使他不惜作恶犯法，使自己掉进苦难
的深渊。
塔罗斯是代达罗斯的外甥，他自小就师从舅父学艺，他的天赋比舅
父更高。在他孩提时代，就发明出陶工转盘，以后又仿造蛇的颚骨，依
样发明出第一把锯子。
塔罗斯还发明了圆规和其他精巧的工具。他的这些成就，都是独自
完成的，没有借助师父的帮助，因此而名扬天下。
代达罗斯深恐徒弟的名声会超过自己，便妒火中烧，阴险地将外甥
塔罗斯从雅典的城墙上推下去摔死了。他在掩埋尸体时被人撞见，便谎
称是在埋一条毒蛇。但他仍被法庭指控犯了谋杀罪，罪名成立。
他借机逃了出去，先在阿提喀流浪，后又辗转来到克里特岛。国王
弥诺斯待他为座上客，极其尊重这位大名鼎鼎的艺术家。国王指派代达
罗斯为牛头人身的怪物弥诺陶洛斯建造一所住处，代达罗斯费尽心血，
建造出一座迷宫，里面的通路曲折迂回，很容易使人迷失了方向，迷宫
修建好后，代达罗斯进去查验时差点找不到出口。弥诺陶洛斯住进迷宫
的深处后，就再也无法出来危害世人了。根据古老的协定，雅典城每九
年须给克里特国王进贡7对童男童女，供给怪物吃掉。
代达罗斯思乡之情愈来愈浓，他不愿在孤岛了此残生，加上国王弥
诺斯对他怀有戒心，于是便想法逃脱。他思忖着：“国王尽可以从陆路和
海上断绝我的归路，但我可以自由自在地从空中出走，他权力再大对我
也无可奈何。”
他开始动用自己天才的想像力，把长短不一的鸟羽收集整理，依序
排好，与自然生长的羽毛没什么二样。他把羽毛用麻线串起捆好，末端
再用蜡粘牢。最后把羽毛轻微弯曲，飞翅就做成了。
代达罗斯有个儿子叫伊卡洛斯，他喜欢看着父亲干活，也爱动手帮
父亲干活。
翅膀做好后，代达罗斯将翅膀在身上绑牢，就像鸟儿一样飞到了空
中，然后又降落下来，为了指导儿子如何使用，他先为儿子做好了一对
小翅膀。他警告儿子说：“你要切记在半空中飞翔，假如飞得太低，翅膀
会被海水沾湿，变得沉重，你就会掉进大海。但是飞得太高，翅膀上的
羽毛会离太阳过近而被烧着。所以你一定要在大海与太阳之间飞行，在
我身后寸步不离。”
代达罗斯边说边将羽翅绑在儿子肩上，但他的手还是有点微微颤
抖。最后，他抱着儿子亲吻，给他增加信心。
 父子两人便展翅升上了天空，一开始旅途顺利，很快他们就飞到了
萨玛岛上空，接着又飞越过提洛斯和培罗斯。
伊卡洛斯越飞越胆大，他欣喜万分，渐渐飞离了父亲的航线，凭着
年轻人的一腔冲动向更高处飞去。然而惩罚也随之而来。灼热的阳光熔
化了封蜡，待伊卡洛斯觉察时，羽翅已经全部松散，羽毛从他的肩膀纷
纷飘落。可怜无助的伊卡洛斯两只手臂在空中扇动，但毫无支撑身体的
浮力。他从高空中一头倒栽下来，来不及张嘴向父亲呼救，就被湛蓝的
海水吞没了。一切都在意外的瞬间完结了。代达罗斯习惯性地回头关照
儿子，吃惊地发现儿子不见踪影。“伊卡洛斯！伊卡洛斯！”他顿觉大事
不妙，在空中狂呼道：“你在哪儿？”最后，他心慌意乱地向下寻视，看
见海面上漂浮着许多羽毛。代达罗斯匆忙降落在海岸边，把翅膀收放在
一边。他朝海上四处张望，没过多久，起伏的波涛将他儿子的尸体冲上
了沙滩。被他谋杀的外甥塔罗斯终于复了仇。
悲痛欲绝的代达罗斯掩埋了儿子的尸体后，又继续飞行，降临到西
西里岛。
西西里岛的国王科卡罗斯，也和克里特岛国王弥诺斯一样，将代达
罗斯奉为上宾，盛情款待。他的高超才艺让当地民众非常惊喜。
代达罗斯在当地挖建了一座人工湖泊，将湖水连通流向附近大海的
河流。在一座从未有人登上过的险峻山顶上，有一块狭小之地，仅有几
棵树生长，代达罗斯却在此建造起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又修筑了一条
狭窄的曲径直达山顶，只需三四人就可保万无一失，科卡罗斯选定这座
城堡来珍藏他的珍宝。代达罗斯在西西里岛上完成的第三件工程是开挖
出一座深洞，他运用机巧的设计采取地热，原本潮湿，寒气袭人的岩
洞，现在却如温室一般舒适宜人。他还扩建了厄里山斯山上的阿佛洛狄
忒神庙，献祭给爱神一只金质蜂房。代达罗斯制作的小蜂房，精巧得与
天然的六边形蜂房别无二致。
国王弥诺斯耳闻代达罗斯逃亡到了西西里岛，便勃然大怒，他亲率
一支装备精良的舰队，从克里特直抵西西里岛，部队登陆后驻扎下来。
弥诺斯派出一位使者去寻找国王科卡罗斯，命他交还这位逃亡的艺术大
师。
科卡罗斯对这位异邦君主的横蛮行径十分恼怒，暗中盘算着如何消
灭来犯者。
他假意接受弥诺斯的要求，邀请弥诺斯前来商议。弥诺斯到达后，
受到了盛情款待。弥诺斯鞍马劳顿，科卡罗斯特地为他备好热水浴以消
除疲劳。弥诺斯泡进浴缸里时，科卡罗斯命人不断烧火升温，一直把弥
诺斯烫死在浴缸里。西西里国王将弥诺斯的遗体交还给克里特人，说他
是在洗澡时失足掉进了沸水池里。克里特的士兵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将
弥诺斯安葬在阿格里根特的附近，还在他的墓地边修建了一座阿佛洛狄
忒神庙。
代达罗斯此后仍客居于西西里岛，一直受到西西里国王的上等礼
遇。他培养出许多著名的艺术家，并创办了一所雕刻艺术学校。儿子的
惨死，成了他此后一直郁闷的心结。最终他客死在西西里岛，并安葬于
此地。
 第十一章　伊翁和克瑞乌莎
雅典国王厄瑞克透斯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儿，名叫克瑞乌莎。她没
有秉告父母，私下与太阳神阿波罗成亲，生下了一个儿子。她害怕父亲
发怒，就将孩子藏在一只篮子里，留在她常常与太阳神幽会的岩洞中。
她期盼众神怜悯这个弃儿，为了给儿子留下日后可辨认的标记，她将自
己未婚时佩戴的一条项链挂在孩子身上。
儿子出生的事情阿波罗自然一清二楚，他不愿意有负于情人，也不
想对儿子撒手不管，于是去找到兄弟赫耳墨斯这位自由来往于天地之间
的众神使者，拜托他将装有孩子的篮子送到了特尔斐神庙的门坎上，并
将篮盖打开了一点，这样里面的孩子可以轻易被看见，赫耳墨斯趁着夜
色悄悄地做了这件好事。
第二天清晨，太阳初升之时，神庙的女祭司在跨进神庙时看见了熟
睡在篮子中的孩子，太阳神之子让她顿时起了爱怜之心，她便抱起孩
子，从此收养了他。
孩子渐渐长大成人，终闩在父亲的祭坛前嬉戏，但对亲生父母一无
所知。他长得形体健美，相貌英俊，特尔斐的居民们都把他当作是神庙
的小守护者，由他看管献给神灵的祭物。他在神庙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
活。
克瑞乌莎自那以后便得不到阿波罗的半点音讯，她认定阿波罗已经
将她和儿子淡忘了。后来她嫁给了克素托斯。他帮助雅典赢得了与欧玻
亚岛的惨烈一战。太阳神对克瑞乌莎的改嫁十分羞怒，似乎作为对她的
惩罚，克瑞乌莎婚后一直未育。
过了几年，她想去特尔斐神庙向神灵求子，这正合太阳神的心意。
克端乌莎和丈夫领着一帮仆人前去特尔斐神庙祭拜。一行人抵达神
庙时，阿波罗的儿子正走出门来，用桂枝束清扫院落。克瑞乌莎一看见
神殿就满眼泪花，这位年轻人见了，便小心谨慎地询问她为何如此伤
心。
“我并不想触动您的伤心事，”这位年轻人说道，“可是，您愿意告诉
我，您是谁，从何处而来？”
“我叫克瑞乌莎，”公主答道，“我的父亲是厄瑞克透斯，雅典是我的
故乡。”
她认定这年轻人只是个神庙的守护者罢了，因此告诉他说，自己是
克素托斯王子的妻子，她同丈夫前来特尔斐神庙，祈求神灵赐她早生贵
子。她感叹道：“阿波罗神明了我不能生育的缘由，只有他才能帮我。”
“您真的没生孩子吗？”这年轻人怜悯地问。
“没有，”克瑞乌莎答道，“我真是嫉妒你的母亲，拥有你这样一个聪
明漂亮的儿子。”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年轻人伤感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怎样来
到了这儿。
我的养母就是这个神庙的女祭司，她对我说，因为可怜我才收养了
我。从小我就住在神庙里，我是神灵的仆人。
 克瑞乌莎听了年轻人的话怦然心动，她思忖片刻，酸楚地说：“我熟
知一个妇人，她的命运与你母亲极其相似，我就是因为她的缘故才来到
这里。那位妇人说过，她在嫁给现在的丈夫之前，曾经跟伟大的太阳神
阿波罗生下了一个儿子。她将儿子遗弃了，后来就不知道他的死活。我
特地来到这里，代这位妇人向神灵打探她儿子的音讯。”
“这事离现在有多少年了？”年轻人问道。
“如果她儿子还活着，跟你正好一般年龄。”克瑞乌莎说。
“啊，我与您女友的命运是多么相像呀！”年轻人惊叹道，“她在苦寻
她的儿子，我在苦寻我的母亲，她离我如此遥远，况且我们并不相识，
可是你別盼望神灵会给你一个称心如意的答复。你以自己朋友的名义责
怪他的过失，但神灵是不会判决自己有错的。”
“快点打住！”克瑞乌莎说道，“那位妇人的丈夫正朝这边走来。忘掉
我向你倾诉的一切吧，我太心直口快了。”
克素托斯欣喜地来到妻子身边，他大声说道，“克瑞乌莎，特洛福俄
尼斯告诉我一个大吉大利的消息，我会带着一个孩子回家的。你身边的
这个年轻祭司是谁？”
年轻人彬彬有礼地走到王子面前，回答说，他只是神庙的仆人。被
抽签选中的特尔斐人中的高贵者，正坐在神庙的三脚祭坛边，听女祭司
宣读神的谕旨呢。
克素托斯听完，急忙叮嘱克瑞乌莎用花枝装扮自己，让她在阿波罗
的祭坛前祈求神灵赐予喜讯，克素托斯则走进神庙里间聆听神谕，年轻
人仍在前庭守护着。
神庙的大门打开后，又轰地一声关闭了。克素托斯欣喜若狂地跑出
来，一下抱住了守护的年轻人，不住地喊道：“儿子！儿子！”他要年轻
人也拥抱他，像儿子一样亲吻他。年轻人以为他发疯了，便冷漠地推开
他。可是克素托斯并没生气，他大声说道：“这是神的旨意，神谕告诉
我，我出门碰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的儿子。你是神灵赐予我的，这其中
有什么原因我无从知晓，我妻子从未给我生育过孩子，但我深信神灵，
或许有一天神灵会揭示出其中的秘密。”
听完这些话，年轻人也变得愉快起来，但他仍心有余悸，哀叹
道：“啊，亲爱的母亲啊！你究竟在哪儿呢？何时我才能得见你慈爱的面
容呢？”他又担心克素托斯的妻子能否接受他这个儿子，她没有生育过，
两人又不相识。雅典人能否承认他这个并非亲生的王子呢？克素托斯尽
力宽慰他，许诺不当着雅典人和自己妻子的面认他做儿子，并给他取名
叫伊翁，即散步者之意，因为克素托斯拥吻他时，他正在神庙的前庭中
徘徊呢。
克瑞乌莎这时还在阿波罗的祭坛前祈祷，突然女仆们喧闹着跑过来
秉告她，说他丈夫被神赐予了一个儿子，说不定是他和别的女人以前生
下的。
克瑞乌莎或许是被神灵搅乱了心智，她竟然没有看穿如此浅藏的秘
密，仍在为自己的命运一个劲叹息，过了一会，她才强打精神询问义子
的名字。
“他就是神庙的那位年轻守护者，您刚才同他交谈过的。”仆人们答
道，“他父亲给他起名叫伊翁。我们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王子现在已经
去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祭坛，为他的儿子偷偷祈祷。待会儿还要举行一场
欢宴。他要我们瞒着您，否则就会杀死我们。我们都很爱戴您，才不顾
一切地违背王子的命令，求您一定别说出去！”
此时，一位厄瑞克透斯家族的老仆人：对女主人无比虔诚，他认定
克素托斯是位不忠的丈夫。激愤之下，他要用计去杀死这位并非嫡出的
儿子，以免他将来合法地去继承王位，克瑞乌莎想到丈夫和从前的情人
都先后离弃了自己，她悲愤交加，神情恍惚，竟然赞同老仆人的毒计，
并向他讲述了自己与太阳神的情史。
克素托斯与伊翁离开神庙后，又一同登上了巴那萨斯山顶，特尔斐
的居民常常在这里向酒神狄俄尼索斯献祭，豪饮狂欢，他们将酒神与太
阳神同等祭祀。克素托斯洒酒祭献酒神，感谢神灵赐予他这个儿子。伊
翁有仆人相帮，在野外搭建起一座华丽的巨大帐篷，里面放置了长桌，
桌上摆满了盛着佳肴的银盘和斟满葡萄美酒的金杯。克素托斯特邀全特
尔斐的人们一同来参加盛宴，巨大的帐篷内聚满了头戴花环的客人。克
瑞乌莎派来的那位老仆人走出来，动作滑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主
动地要为客人们殷勤敬酒。
盛宴临近尾声，笛声响起，老仆人吩咐侍童们将客人的小酒杯撤
下，换上金银的大杯。他选了一只最漂亮的大金杯，斟满最上好的葡萄
洒，暗中加进了致命的毒药，来给伊翁敬酒。他在伊翁面前，先向地上
洒了几滴酒，作为向神的祭礼。这时，近旁站立的一位仆人无意咒骂了
一句。伊翁自小在神庙长大，他知道这是一个凶兆，于是将杯中的酒一
倒而光，命人换上一只新杯子，重新斟满美酒，再次庄严地洒酒祭神。
客人们也照着他这样做了。
就在此时，一群圣鸽从外面飞进来，它们都是在阿波罗神庙饲喂长
大并受神灵庇佑的。圣鸽们飞到地上，争相呷饮着遍地溢流的美酒。其
他的圣鸽安然无恙，惟有呷饮过伊翁倒出的第一杯美酒的鸽子，扑楞着
双翅哀鸣，最后不住地乱颤而死。
客人们顿觉惊异。
伊翁站立起来，愤怒地紧抓住老仆人的臂膀，不让他逃掉。老仆人
惧怕了，他供认不讳，但将罪责全部归咎于受克瑞乌莎的指使。
“用石头砸死她！用石头砸死她！”宾客们异口同声地叫道，并立即
紧随伊翁去找克瑞乌莎算帐。克素托斯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
只得跟随在人流之后。
克瑞乌莎正守候在阿波罗的祭坛边等待老仆人的消息，远处传来的
一阵喧闹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丈夫身边一位忠实她的仆人急忙跑来，
将坏消息告诉她。克瑞乌莎的女仆们慌忙告诉她：“您要牢牢抓住圣坛，
千万不要松手！如果这圣地不能保全您，他们也一样难逃惩罚。”
暴怒的特尔斐人来到了祭坛旁，伊翁抓住这个女人，蒙在鼓里的儿
子将生母当作了不共戴天的死敌。伊翁用力要将克瑞乌莎拖离祭坛，只
有祭坛是她最后的庇护。
阿波罗不愿看到儿子弑母的惨剧发生，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晓谕于
女祭司，女祭司这才明白伊翁是阿波罗和克瑞乌莎亲生的儿子。她离开
祭坛，找出从前搁在神庙门边装着婴儿的篮子，又急速返回祭坛边，伊
翁和克瑞乌莎正拉扯得不可开交。
 伊翁看见女祭司来到，立即放开手，敬畏地迎上前去，请女祭司为
他裁决。
女祭司举手示意说：“伊翁，我希望你双手洁净地回到雅典去！”
伊翁沉然片刻，然后答道：“杀掉仇敌，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在我说完之前，千万不要下手。”女祭司断然说道，“你看见我拿着
的这只篮子了吗？看见了我在旧枝条上新缠上的花环了吗？你被人遗弃
在这篮子里，我从里面将你抱出，然后收养你长大。”
伊翁惊异万分地说：母亲，你过去从未对我提起过这事，你为什么
要将这秘密守到现在呢？
“因为太阳神想让侍奉他这么多年，”她说，“现在神灵想赐你一位父
亲，让你回到雅典去。”
“但这篮子有什么用处呢？”伊翁不解地问道。
“这里面有一块麻布，曾经包裹过你的。”
“包过我的麻布？”伊翁激动地叫道，“这可是帮我找到生母的信物
啊！”
伊翁急切地接过篮子，从中拿出细心折叠着的麻布，满眼泪花。克
瑞乌莎渐渐情绪稳定下来，她一眼看见了伊翁手中的物件，顿时心中一
亮，她从祭坛前急奔过来，兴奋地喊道：我的儿子啊！说完紧紧抱住伊
翁。伊翁大惑不解，极力挣脱。
克瑞乌莎松开手，退了几步说道：“这块麻布帮我证明了一切。儿
子，你把这块麻布摊开，里面有几件信物。中间的图案画着戈耳工的头
颅，毒蛇在四周缠绕，如同盾牌一样。”
伊翁将信将疑地摊开麻布，突然惊奇地叫道：“啊，万能的宙斯！真
是戈耳工的头颅，还有这些毒蛇。”
“篮子里还有一条小金龙串起的项链，”克瑞乌莎又说道：它是挂在
婴儿脖子上的饰物。
伊翁在篮子里翻了两下，看见了金项链，他高兴地笑了起来。
“最后一件信物，”克瑞乌莎说道：“就是一个橄榄叶花环，我将它戴
在婴儿的头上，它的叶子釆自雅典的第一株橄榄树。”。
伊翁又在篮底摸了摸，果真找出来一个依然漂亮的橄榄叶花环。“母
亲！母亲！”他泣不成声，紧紧搂住了母亲的脖子，在她的脸颊上不住地
狂吻着。他随后又想去找到父亲克素托斯，这时克瑞乌莎就把他的秘密
身世详细地告诉了他，说他的亲生父亲就是他在神侍奉多年的太阳神阿
波罗。
克素托斯热烈地拥抱着伊翁，将这个义子看作是神赐的无价之宝。
他们三人又一同返回祭坛，向阿波罗拜谢。女祭司坐在三脚祭坛上向他
们预言，伊翁将成为闻名天下的爱奥尼亚人的祖先。
克素托斯和克瑞乌莎夫妻俩满怀喜悦，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带着失
而复得的儿子回到了雅典。特尔斐的人们全都热情相送，场景十分动
人。
 第十二章　墨勒阿革洛斯
卡吕冬国王俄纽斯笃信神灵，他将全年收获的第一批果实祭献给众
神。谷物祭献给谷物女神得墨忒耳，葡萄祭献给酒神狄俄尼索斯，油脂
祭献给智慧女神雅典娜。每位神灵都得到了各自喜爱的祭品，可是俄纽
斯却偏偏将月亮和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漏掉了。她的祭坛前冷冷清清，
没有供奉香火。女神恼羞成怒，决心要报复他的漠视。
女神于是向卡吕冬国王的大地上放出去一头形体巨大的野猪。野猪
的双眼血红，喷出熊熊烈焰，鬃毛直竖着，一副獠牙如同象牙一样粗
长，张着血盆大口。这头畜生践踏过草地田野，吞食着葡萄和橄榄，连
长藤和青叶也吃得精光。牧羊人和凶狠的猎犬都十分惧怕它，见到它都
怕自身难保。
国王的儿子墨勒阿革洛斯是位见义勇为的青年，他召集起一批猎人
和猎犬，想去捕杀那头野猪。这次请来的猎人都是全希腊最有名的勇
士，其中就有来自亚加狄亚的女英雄阿塔兰忒，她是伊阿里斯的女儿，
年幼时被遗弃在森林中，被一头母熊哺育成人。后来，猎人们发现了她
并将她带离森林。从此她对男子十分仇视，在森林中游荡狩猎，度过她
的青春时光。她生得楚楚动人，坚拒了每位追求她的男人，有两个人头
马一直想对她图谋不轨，也被她开弓射杀。她对狩猎十分沉迷，快乐地
加入到这些陌生的勇士之中。她将头发盘在头顶，乳白色的箭袋斜挂肩
头，左手握弓，她的青春美貌，活脱脱显出一副女中豪杰的模样。墨勒
阿革洛斯对她一见钟情，思忖道：“谁能娶到她该是多么幸福啊！”他来
不及多想，危险的捕猎行动就已经迫在眉睫了。
捕猎队向一座原始森林进发，茂密的树木在山峦上一片葱郁。大家
来到这里，有人就赶忙布下陷井，有人放出猎犬，去寻觅野猪的踪迹。
随后，他们来到一座狭窄而又险峻的山谷。山谷里生长着厚密的芦苇和
野草、杨柳，野猪正好在此藏身。
猎犬惊扰了野猪，它被追逐着蹿出来，向猎人们直冲过来。猎人们
杀声震天，朝它投掷梭镖，但只是擦破了它的皮毛，野猪冲出了众人的
包围。野猪被猎人们的攻击激怒丫，它瞪着喷火的眼睛，又转身重新扑
向猎人们，三个猎人立即被它撞倒咬死。后来成为大英雄的涅斯托耳爬
到一棵橡树上才逃过死劫。骑着雪白战马的两兄弟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
斯向野猪投去棱镖，野猪躲进密林中得以逃生。
阿塔兰忒这时开弓搭箭，利箭穿过密林射中了野猪的耳根，野猪的
皮毛染上了一片鲜血。墨勒阿革洛斯第一个看见野猪中箭，他兴奋地向
同伴们高呼：“是阿塔兰忒射中了野猪，她该获得奖赏。”男人们顿觉羞
愧难当，想到不能让一个女人大出风头，马上向野猪投去梭镖，但全部
落空。这时，亚加狄亚人安卡俄斯莽撞地挥动着一把双刃利斧砍向野
猪，可是正要举斧砍下时，野猪的撩牙却拱进他的胸膛，安卡俄斯刹那
间倒在了血泊之中，伊阿宋也投出长矛，不料却扎中一条猎狗塞拉冬。
随后墨勒阿革洛斯接连投去两支梭镖，一支掉落在地，另一支刺进了野
猪的脊背。野猪剧痛得就地团团转，口中吐着血沫。墨勒阿革洛斯又赶
上向猪颈刺了一枪，长矛纷纷投向野猪，它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墨勒
阿革洛斯踩着猪头。用剑剥下猪皮，他把猪头、猪皮和獠牙砍下送给阿
塔兰忒，对她说道：“请收下这份战利品吧，虽然它应该归我，但你也可
以获得这份荣誉。”
猎人们却对此颇有异议，他们十分气恼。墨勒阿革洛斯的两位舅舅
更是愤愤不平，他们紧握拳头，对阿塔兰忒挥舞着大喊道：“女人，快点
放下猎物，它本来就是我们的，你休想得到！”他们说着，就将她手中的
猎物抢了过去，毫不顾及墨勒阿革洛斯的情面，王子恨得咬牙切齿，咆
哮道：“你们真是伙强盗，看我来教训你们这些狂妄自大的人。”他的两
个舅舅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挥剑一一刺死了。
墨勒阿革洛斯的母亲阿尔泰亚听到儿子杀死野猪的消息喜不自禁，
她便急忙地赶往神庙，想要献祭供品以示感谢神灵的庇护。她在路上遇
到人们正抬着她两位兄弟的尸体过来。阿尔泰亚伤心得捶胸顿足，迅速
回宫，换上哀掉的丧服。可是阿尔泰亚得知杀人凶手竟是自己的儿子
时，她不再痛哭流涕，悲伤化成了报仇的动力。她不由想起儿子刚刚出
生几天，命运三女神就来到她床边，第一位女神预言道：“你的儿子将成
为一个英雄。”第二位女神预言道：“你的儿子将会成为一个伟人。”第三
位继续说道：“你的儿子将在火炉上的木板烧成灰烬时结束生命。”命运
三女神说毕就不见了，阿尔泰亚迅速将木板从火炉中抽出，用水浸灭，
然后就把它收藏到密室中。
此时，她胸中充满复仇的欲念，于是想起那片木板，就匆忙走进密
室取出它来。她命仆人燃起一炉熊熊大火。在她的内心，母爱和手足之
情正在急剧冲突之中。她四次将木板搁在火炉上，又四次抽了回来。最
终姐弟手足之情击败了伟大的母爱。
“复仇女神啊！清你们睁眼看看这燃烧的祭品吧！我兄弟刚刚离开身
躯的灵魂啊，也请注视我所做的这一切吧！我一颗母爱的心已经破碎
了，我也会紧随儿子而去的。”她说完，转过头去，颤抖的手将木板投进
了烈火中。
墨勒阿革洛斯此时回到城中，胜利、爱情和犯罪的情感一齐向他袭
来。突然，他感到心中如同烈火灼烧，疼痛难忍，一头倒在床上。他悔
恨自己没有战死，因而羡慕捕猎野猪而死去的伙伴们，垂死之际，他呼
唤着兄弟姐妹和年迈的父母。此时他的母亲，正呆滞地站在火堆边，望
着木板熊熊燃烧。儿子的痛楚正随着火焰而增强。火焰燃尽时，墨勒阿
革洛斯的痛楚也消失而去，他的生命完结了。
他的父亲，他的姐妹们，还有所有卡吕冬人都在他的灵柩旁哀伤，
而他的母亲则在火炉旁上吊而死。
 第十三章　坦塔罗斯
坦塔罗斯是宙斯的儿子，他统治着吕狄亚，定都西庇洛斯，他富甲
天下，名扬希腊和整个亚洲。如果奥林匹斯山的众神要赞赏人类的话，
坦塔罗斯当为首推了。由于他的血统高贵，众神们待他如朋友一样，甚
至许可他用宙斯的餐桌进餐，随意倾听众神的交谈。但他的虚荣心极
强，简直不配享受众神对他的优厚待遇。他常常想方设法捉弄众神：泄
露众神的隐私，从众神的餐桌上偷回美食佳肴，分给凡间的朋友享用。
别人从克里特岛的宙斯神庙偷窃黄金铸就的金狗雕像，然后窝藏在坦塔
罗斯家。众神之父宙斯要他交还脏物，他谎称从没见过。有一次，他力
邀众神到他的宫中欢宴，其实是要验证众神明察秋毫的本领。他杀死了
儿子珀罗普斯，然后烹调成美食款待众神。除了谷物女神得墨忒耳因为
心事重重而咬食了一片肩胛骨，其他神灵早就明白他的鬼把戏，他们纷
纷把一块块骨肉丟回锅里。命运女神克罗托让珀罗普斯重新复活，只是
他的肩膀上缺了一块，因为得墨忒耳咬食了，于是克罗托便取来象牙补
好了。
坦塔罗斯由于戏弄众神，被众神押送到地狱，在那里备受磨难。他
站立在大湖之中，湖水一直齐他的下巴那么深，可是他却得忍受干渴苦
痛，双唇滴水不沾。他刚要低头饮水，水位就随之下降，直到他孤独地
站在空空如也的干涸平地上。同时他还得忍饥挨饿，他身后就是一片湖
岸，岸边生长着许多果树，树枝悬吊在他的头顶，他只要抬头向上望
去，就能看见树上水灵灵的生梨、红艳艳的苹果、火红的石榴、香甜的
无花果和绿油油的橄榄，当他伸手可摘鲜果时，一阵狂风会将树枝吹向
云天。他还得忍受随时面临死亡的恐惧，一块巨石悬吊在他的头顶，时
时都会砸得他粉身碎骨。
坦塔罗斯对众神大不敬，注定要被罚到地狱忍受三重苦刑，永无休
止。
 第十四章　尼俄柏
底比斯王后尼俄柏是个喜欢自我炫耀的女人，她的丈夫安菲翁从缪
斯女神那儿获赠一架竖琴，音色极其美妙动听。她的父亲坦塔罗斯，在
被打入地狱之前，可是众神的座上客。她自己也是一个强大王国的王
后，气质高贵，美艳动人，仪态威严，因而远近闻名。她最引以为荣的
是她养育的十四个孩子，七男七女，众人都称羡她是人世间最为幸福的
母亲。尼俄柏也常常向人自夸，毫不掩饰自己的春风得意之情，但她的
洋洋自得招致了杀生之祸。
有一天，占卜者提瑞西阿斯的女儿一一女预言家曼托，站在街头大
声疾呼，号召底比斯城的妇女们都来祭拜勒托和她的孪生子阿波罗与阿
耳忒弥斯，大家要头戴桂冠祭供神灵。底比斯的妇女们全都蜂涌而出，
聚在一起倾听曼托的祈祷。
这时尼俄柏王后被宫女簇拥着出现了，她身穿一件披金挂银的长
裙，美艳照人，亮丽的长发披在肩上，只是面带愠色。尼俄柏走在光天
化日之下祭拜神灵的妇女之中，她用目空一切的眼神扫视着四周，大声
说道：
“你们如此虔诚地信奉有人胡乱捏造出来的神灵，简直是发疯了。这
些神灵究竟给过你们什么恩赐？你们竟然供奉勒托，为什么不为我的美
名焚香祷告？我的父亲坦塔罗斯，可是绝无仅有的能在宙斯的餐桌上进
餐的凡人啊。我的母亲狄俄涅，也与天上光芒耀眼的七星许阿得斯们是
亲生姐妹，我的祖先阿特拉斯，他能肩扛整个苍穹。我的爷爷可是众神
之父宙斯，即使夫利基阿人也对我惟命是从。卡德摩斯城也全归我和我
丈夫统治。我的王宫内，金银珠宝装满了每间房屋。我还拥有堪与女神
媲美的容颜。我儿女成群，七个女儿长得如花似玉，七个儿子长得英俊
健壮，不久我还会增添七个儿媳和七个女婿。但你们却狂热地敬奉勒
托，将我冷落一旁。勒托这个提坦的女儿，无名之辈，曾在广阔的大地
上也难有一块立足之地来生儿育女，惟有提洛斯可怜她四处漂零，才收
留下她。这不幸的女人，她总共只生下了两个孩子，仅仅是我的七分之
一。谁敢无视我的幸福？谁敢否认我的幸福会天长地久？命运女神即使
想损害我的一切，那也够她忙乱一阵的。如果她们决意要夺去我的一两
个孩子，那也不至于只剩下两个跟勒托一样。现在，马上将祭品撤掉！
摘下头上的桂冠，解散归家吧！你们别再做这类蠢事！”
底比斯的妇女们惊恐万分，她们取下头上的桂冠，撤掉祭品，小心
翼翼地回到家中，向神灵默默祈祷，请求神灵宽恕她们身不由己的罪
过。
勒托伴随着一对孪生儿女，伫立在提洛斯的库恩托斯山顶上，远方
底比斯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她说道：“看看吧，孩子们，我作为你们的
母亲，真为生育了你俩而备感荣幸。除了天后赫拉，哪个女神比我更加
高贵！今天这个凡间女子胆敢对我出言不逊。如果你们袖手旁观，我一
定会被人赶下古老的祭坛。尼俄柏同样也侮辱了你们，她抬高自己的儿
女来贬低你们！”
 阿波罗打断母亲的怨言说道：“母亲，请别动怒”。“否则会耽搁了她
受到惩罚的时间。”他的妹妹也劝慰母亲说。话音刚落，兄妹俩就借着云
层的遮掩，迅即来到了卡德摩斯城上空。
高耸的城墙外是一片宽阔的原野，不是用于耕种庄稼，而是供车马
竞赛的专用场地。尼俄柏的七个儿子正在这里尽情地游戏玩耍。大儿子
伊斯墨诺斯正骑着骏马绕场飞奔。突然，他痛得大叫一声，缰绳从手中
顿时松开，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原来一支利箭射中了他的心胸。他的兄
弟西庇洛斯在他近旁，听得空中飞箭的嗖嗖声，立即惊吓得纵马飞奔，
可是一支飞箭仍然射进了他的后颈，从喉管穿出，他从飞驰的马背上一
头栽倒在地，死在了血泊之中，另外两个兄弟，一个与外祖父同名，也
叫坦塔罗斯，另一位名叫弗提摩斯，两人正搂成一团较劲，这时空中又
射来响箭，利箭穿过了两人的胸膛，他俩剧痛难忍，在地上哀嚎抽搐，
眼神渐渐暗淡无光，最终双双丧命。第五个儿子名叫阿尔菲诺，看见两
个兄弟中箭身亡，他捶胸痛哭着跑来，将两个人渐凉的身体抱在怀里，
想将他们唤醒，这时阿波罗一箭射中他的胸口，他当胸拔出箭来，血流
如注而死。第六个儿子名叫达玛锡西通，他性情温顺可爱，长发披肩，
一支飞箭射中他的后腿膝弯，他弓身欲拔出箭来，又一支箭又射进他张
开的嘴中，只有箭翎露在嘴边，他也一命归西。第七个儿子伊利俄纽
斯，还是个稚嫩的小男孩，他眼见哥哥们先后死去，便急忙跪在地上伸
开双臂向神哀求：“啊，所有的神灵啊，请饶我一命吧！”哀求声打动了
报复者冷酷的心肠，但却不能阻止离弦之箭，他也倒地身亡，但却不太
痛苦，因为利箭准确地射中了他的心脏。
噩耗很快传得全城家喻户晓。国王安菲翁听到这坏消息时，痛不欲
生，便拔剑刺进胸膛自尽了。仆人们和居民们哭天喊地，悲号声连尼俄
柏的宫室内也清晰可闻。尼俄柏久久难以置信，她不愿相信神灵竟然如
此势不可挡，但面对此情此景，她确信无疑了。这时，她与刚才趾高气
扬驱散祭奉的妇女时相比，判若两人，她踉踉跄跄地来到城外的田野
上，扑在儿子们冰凉的尸体上，一个个亲吻着。她向天空扬起双臂撕心
裂肺地叫道：“残酷无情的勒托啊，看我遭到了灭子之灾，你该称心如意
了吧。七个儿子死了，我也随他们一起去吧！”
这时，她的七个女儿也身着丧服，披头散发地走近母亲，憔悴不堪
地伫立在死去的兄弟身旁。
看到七个女儿，尼俄柏又忘乎所以，她对着天空轻蔑地说道：“即使
我横遭惨祸，也比你幸福得多！七个儿子死了，我还有七个女儿，你还
是比不上我！”
尼俄柏话刚出口，天空就传出了开弓拉箭的声响，每人都不寒而
栗，只有尼俄柏麻木不仁地站着。一个女儿痛苦地按住胸口，拔出一支
箭来，无力地倒在了死去的兄弟身旁。另一个女儿跑向母亲，想给她安
慰，可是又被无形之箭射中，无声无息地倒下了。第三个女儿正想逃
跑，也随即被射翻在地，其余的三个女儿们也接着逐一倒下，只剩下最
年幼的女儿，她奔向母亲的怀中，把头藏进母亲的双膝小，紧抱着她，
让母亲的裙衣遮住自己。
“放过这最后一个吧，”尼俄柏对着苍天呼嚎，“她是最年幼无知的一
个啊！”在她百般哀求之际，小女儿后背猛然挨了一箭，双手一松，瘫倒
在地。
尼俄柏现在形影孤单地呆坐着，儿女们的尸体围绕着她。她悲痛欲
绝，身体渐渐僵硬，头发风吹不动，脸颊惨无血色，眼珠定在那儿。她
的体内血液凝固厂，脉搏也停止了跳动，她全身直挺挺地坐立，没有一
丝动静。尼俄柏变成了一块石头，只有空洞般的眼睛流着眼泪，永不止
息。
一阵狂风突然刮起，将她挟到空中，又席卷过大海，把她送回了儿
时的故乡吕狄亚，让她落在西庇罗斯的山崖上，站立成一座大理石像，
没日没夜地泪流满面。
 第十五章　柏勒洛丰
西绪福斯是埃俄罗斯的儿子，他阴险奸诈，无人可比。
他将壮观的城市科任托斯建立在两个国家之间的狭谷地带，自封为
国王。他因为欺诈宙斯与众神，被打进地狱饱受惩罚。
每天，他必须用力将一块沉重的岩石从平地推到山顶上去，待他耗
尽气力以为将石头推到山顶时，岩石就会又顺势滚下山坡，回到平地。
西绪福斯万般无奈，只得又艰难地推动岩石上山顶。每天他都重复着这
徒劳无益的苦累活计。
柏勒洛丰是西绪福斯的一位孙子，其父格劳卜斯是科任托斯国王，
有次他因过失杀人，只得负罪逃往他乡，流浪到提任斯。
提任斯国王普洛托斯对他盛情款待，并赦他无罪。
柏勒洛丰长得高大英俊，王后安忒亚对他顿生情愫，情不自禁地想
要诱惑他。
但柏勒洛丰为人正直，拒绝了王后的不良居心。
王后见引诱不成，便对柏勒洛丰心生怨恨，想将他置于死地。便对
丈夫谎称道：“如果你不愿名誉受损，就该处死柏勒洛丰，他对我百般引
诱，想让我对你不忠。”
王后大言不惭地说完，国王便怒火中烧。可是他对柏勒洛丰关爱有
加，想要杀他又于心不忍。他反复掂量，决定釆用借刀杀人之计，让柏
勒洛丰受到应有的惩罚，他便派遣柏勒洛丰到岳父伊俄巴忒斯那里去，
伊俄巴忒斯是吕喀亚国王。
柏勒洛丰欣然带上了普洛托斯国王托他捎带的一封家信，其实信中
内容却是要伊俄巴忒斯杀掉来人。柏勒洛丰被蒙在鼓里，急忙赶往吕喀
亚。众神沿途给他庇佑，他一路平安地渡过克珊托斯河，来到吕喀亚，
求见国王伊俄巴忒斯。
国王伊俄巴忒斯豪爽好客，他依礼节热情款待陌生的宾客，绝口不
问他的来历，因为来客面容英俊，举手投足高贵优雅，显然决非等闲之
辈，伊俄巴忒斯对客人彬彬有礼，每日举行欢宴，每天清晨为他给众神
祭献一头公牛。直到第十日，国王才询问起宾客的尊姓大名和此行的目
的。
柏勒洛丰自我介绍，他是由国王的佳婿普洛托斯差遣过来的，并呈
上家信作为凭证。伊俄巴忒斯读罢来信，大为出乎意料。他对这位嘉宾
已非常喜爱，但转念一想，没有特别原因，女婿断然不会出此计策。这
些时日两人的交情日益深厚，使他不忍心痛下杀手。
他前思后想，便心生巧计，激励年轻人去投身风险极大的事业，料
定他定会有去无回。
他便命柏勒洛丰去杀掉作恶吕喀亚的怪物喀迈拉。这怪物是丑陋的
巨人提丰和巨蛇厄喀德那所生，上半身像雄狮，下半身像巨龙，中间由
羊身相接，它口吐烈焰，十分恐怖。
众神不愿看到无辜的柏勒洛丰去活活送死，便立即派出一匹生有双
翼的神马珀伽索靳相助，珀伽索斯为海神波塞冬与墨杜莎所生，但是神
马从未让凡人骑过，它桀傲不驯，难以接近。柏勒洛丰手忙脚乱了好大
一会，十分疲惫，就在皮勒纳河边酣睡过去。
在梦中，他的守护神智慧女神雅典娜递给他一副漂亮的镶金辔具，
对他说道：
“你怎么会睡着了呢？带上这个，去给波塞冬祭供一头公牛，然后就
用上这副辔具。”女神说完，就握着她黑色的盾牌转瞬消失了。
柏勒洛丰从梦中惊醒，他纵身跃起，看到手里果然有一副熠熠生辉
的辔具。
柏勒洛丰去找占卜者波吕德斯解析梦境，波吕德斯要他即刻奉雅典
娜旨意行事。柏勒洛丰便宰杀了一只公牛祭献给波塞冬，并为他的保护
神雅典娜女神建造起一座祭坛。柏勒洛丰将一切准备就绪后，就轻而易
举地驯服了神马，给它套上了镶金辔具。柏勒洛丰全身披挂齐备，骑上
神马腾空而起，他在马上射出利箭，杀死了怪物喀迈拉。
伊俄巴忒斯又命他去攻打邻国的索吕默人。索吕默人凶猛好斗，难
以战胜。但出乎国王意料，柏勒洛丰又在苦战中得胜还朝，国王还派遣
他去征服亚马孙人，他也毫发无损地凯旋而归，伊俄巴忒斯见柏勒洛丰
几次大难不死，为了替女婿完成差事，他只好孤注一掷，挑选全国最精
壮勇敢的猛士在柏勒洛丰经过的途中设下埋伏，准备一举置他于死地。
可是偷袭的人无一生还。
伊俄巴忒斯这才彻底明白，他的贵客并非罪人，而是神灵的宠儿。
他从此断了杀人的念头，留下柏勒洛丰，与他分享王位，还为他和女儿
菲罗诺厄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吕喀亚人慷慨地赠与他肥沃的田园，他的
妻子为他生育厂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儿，生活十分甜蜜。
但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泊勒洛丰的好运渐渐到头了，他的大
儿子伊桑特洛斯在与索吕默人的鏖战中不幸战死。女儿拉俄达弥亚和宙
斯生下了儿子萨耳珀冬，但她后来却被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一箭射杀，
只有幼子希波洛库斯寿终正寝。
柏勒洛丰后来越来越骄傲自大，他自恃有神马当座骑，竟异想天
开，想纵马去奥林匹斯圣山参加众神集会。但神马却想阻止他的狂妄野
心，在空中立起身子，将他摔落在地，柏勒洛丰有幸捡了一命，但却落
在了异乡的土地上。从此孤身一人四处流浪，躲藏在渺无人烟的地方苟
且偷生。
 第十六章　忒修斯
雅典国王忒修斯是个大英雄，他的父母是埃勾斯与特洛曾国王庇透
斯的女儿埃特拉；他的父亲，是厄瑞克透斯与传说中从大地上生长出来
的雅典人的直系传人。他的母亲的先祖则是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珀罗普
斯。珀罗普斯有几个才能卓著的儿子，他们辅佐父亲雄居一方，威名显
赫。
大约在伊阿宋寻找金羊毛以前的二十午，埃勾斯就登卜了雅典的王
位了，但他却一直没生下一男半女。于是他想瞒着妻子秘密另娶生个儿
子，以便后继有人。
埃勾斯特地去拜访特洛曾的国王庇透斯，并将自己的如意打算向他
倾诉。庇透斯这时也正为一则神谕发愁，神谕说他的女儿不能公开出
嫁，但会育出一个名扬天下的儿子。于是庇透斯暗中为女儿和埃勾斯举
行了结婚仪式，尽管埃勾斯早巳成亲。埃勾斯在特洛曾只待了数日，就
返回了雅典。他在海边与新娘惜别时，将一把宝剑和一双鞋藏在一岩石
下，叮嘱道：假如神灵保佑我们的婚姻，愿意赐予你一个儿子来继承我
的王位，你要秘密将他抚养成人，但不要将我的名字让他人知晓。
等他长到英武有力，能够搬动这块岩石时，你就带他来到这里，让
他携带着宝剑和鞋子到雅典去面见我。
埃特拉果真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为忒修斯。忒修斯自幼一直受到庇
透斯的抚育，埃特拉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孩子的生父是谁。庇透斯对外
声称，忒修斯是海神波塞冬的儿子。波塞冬特别受特洛曾人信奉，他们
每年将第一季鲜果祭献于波塞冬，他手中的三叉戟是特洛曾的国徽。因
此，国王的女儿被海神赐予一个儿子，反倒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孩子一天天长大成人，健美俊朗，而且颇有心机，才能超群。有一
天，母亲埃特拉将儿子领到海边的岩石旁，向他说出了身世的真相，命
他取出生父留下的物证，带到雅典去父子相认。
忒修斯轻轻松松地搬开岩石，穿上那双鞋子，佩带上那把宝剑。他
坚拒了外祖父和母亲的苦苦相劝，不走海路，改走陆路，那时通往雅典
的陆路上劫匪肆虐，十分危险。原本一些劫匪已被赫拉克勒斯打死了，
但他在给翁法勒女王甘心为奴时，希腊的暴力活动又有增无减，无人可
以制止。外祖父庇透斯有声有色地给忒修斯描述了关于劫匪的种种传
闻。说他们对陌生人残酷无情，可心高气傲的忒修斯从小就将赫拉克勒
斯当作崇拜的偶像，所以对旅途上将会遭遇到的种种险难无所畏惧。
赫拉克勒斯曾拜访过他的外祖父庇透斯，当时年幼的忒修斯只有七
岁大，他也有幸一睹大英雄的真颜。在开始欢宴时，赫拉克勒斯脱下身
披的狮皮，放在一边，其他孩子一见，吓得飞逃出去，忒修斯却胆气十
足，他从一位仆人手中拿过一把利斧，高举着向前冲去，他以为那是一
头真狮子呢。自那以后，忒修斯对赫拉克勒斯无限敬仰，渴望像大英雄
一样建功立业。
说起来，赫拉克勒斯同他还沾上了亲戚关系呢，他俩的母亲是表姐
妹，世人都认定赫拉克勒斯是珀罗普斯的曾孙，可想而知，忒修斯怎能
眼睁睁地看着表兄立下丰功伟绩，而自己却有意逃避重重险恶呢？“如果
我接受海神父亲的庇护，像个胆小如鼠的人从海上过渡，带着物证见到
生父时，鞋子上一尘不染，宝剑上滴血不沾，他会作何感想呢？”忒修斯
的一席话说得外祖父颇为赞许，他自己原来就是位一往无前的英雄。
接受了母亲埃特拉的美好祝愿，忒修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征途。
忒修斯在前往寻父的路途中，打倒了棍子杀手、扳树杀手、洗脚杀
手、摔跤杀手、铁床杀手五个臭名远扬的大劫匪，还在克罗米翁杀死一
头凶猛的野猪费亚。
他历尽艰险来到了雅典，但雅典并非他梦中的宁静乐土，城内混乱
不堪，各派你争我夺，血战频频。他的父亲埃勾斯也朝纲不振。美狄亚
驾乘着龙车离开科任托斯之后，流亡到雅典，她允诺可用魔药让年老的
埃勾斯恢复青春年少，埃勾斯便对她十分宠信，两人在宫中同居，形同
夫妻。
美狄亚运用巫术，比宫中众人更早知道了忒修斯来到雅典的消息。
她力劝埃勾斯，要他先对这个异乡人热情相待，然后将这个异乡人毒
死，以免祸患。她说这个异乡人是个极其危险的奸细，雅典城内的猜忌
纷争，都是由异乡人挑起的。埃勾斯因为城中内讧，正对所有异乡人疑
心重重，便任她自行其事。
清晨，忒修斯进宫用餐，他希望父亲先认出自己。埃勾斯把斟满毒
酒的酒杯摆在忒修斯面前，美狄亚心急如焚，巴不得他一口将酒喝下，
忒修斯却不慌不忙，他装作要切烤肉，于是拔出宝剑，以此吸引父亲的
注意。埃勾斯双眼一亮，他认出了自己的宝剑，立即恍然大悟，面前的
异乡人不正是自己热切盼望的亲生儿子吗？他飞快地将那杯毒酒扔在地
上，又询问了一番，更加确信无疑了。他激动地抱紧儿子，并将他介绍
给四周的人。忒修斯也把沿途的历险经历娓娓道来，众人对他赞不绝
口。心狠手辣的美狄亚被赶出雅典，因为埃勾斯痛恨她差点毁灭了他晚
年的幸福。
忒修斯被立为王位的继承人后，他迫切要做的头等大事，就是杀掉
叔父帕拉斯的五十个儿子，他们一直想夺权篡位，但新来乍到的忒修斯
一下子位居他们之上，将来还君临全国，管辖他们。因此愤愤不平，合
谋要伺机设伏杀死忒修斯。
可是他们的一个随从向忒修斯告密，忒修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
势，突袭了他们的埋伏地点，将这五十个人斩尽杀绝。忒修斯担心这场
自卫的血腥屠杀引起人民的误解和反抗，又立即外出，干了件极得民心
的冒险事：制服横行四个阿提喀乡镇的马拉松野牛。野牛被忒修斯驱赶
着在雅典游街示众，最后被宰杀，用来祭奉太阳神阿波罗。
就在此时，克里特的弥诺斯国王派遣使者前来索取贡物。原来，弥
诺斯的儿子安德洛革俄斯，当年在阿提喀被人设谋杀死。弥诺斯发兵征
讨雅典人为儿子报仇，众神也向雅典降下旱灾和瘟疫。阿波罗宣示神
谕，说只要雅典人求得弥诺斯的宽容，双方握手言和，那么灾难和神怒
自会消除。雅典人便向弥诺斯求情，双方签订了一个和约，规定雅典每
九年向弥诺斯进贡七对童男童女，弥诺斯这才罢休。
得到童男童女后，弥诺斯将他们送进著名的迷宫里，让怪物弥陶洛
斯将他们一个个吃掉。这怪物牛头人身，是个吃人不眨眼的妖怪。
 现在又是第三次进贡的时间，童男童女们都极其恐慌，他们的父母
也开始对埃勾斯心生怨恨，认定埃勾斯是罪魁祸首，全因他将一个莫名
其妙而来的私生子立为王太子，却视他人的骨肉命如草芥。
忒修斯听到传言，内心痛不堪言，他在众人面前，勇敢地站出来，
告诉大家他自愿做个贡物，无需参加抽签。雅典人赞许他无私无畏的高
尚品格。埃勾斯哀求儿子不要意气用事，以免使他的儿子又得而复失。
忒修斯坚决不改初衷，他宽慰父亲，说一定能杀死怪物平安归来。
埃勾斯听忒修斯说完，便与忒修斯约定，如果忒修斯安然无恙地归
来，要将悬挂的黑帆改挂以示喜庆的白帆。
抽签仪式后，忒修斯领着中签的童男童女来到阿波罗神庙，向阿波
罗祭献白羊毛缠绕的橄榄树，祈求神灵的保佑。忒修斯在祭典完毕后，
和大家一起来到海边，乘船离去。特尔斐的神谕宣示他，要挑选爱情女
神做他的引路人，忒修斯就向女神阿佛洛狄忒献祭，但仍心存疑虑，直
到后来他才明白其中的奥秘，忒修斯一行抵达克里特岛，他去面见弥诺
斯国王时，美丽的阿里阿德涅公主对这位英俊年少的勇士一见钟情。
她约忒修斯偷偷私会，向他倾诉了自己的爱慕之情。她交给忒修斯
一个线团，教他将线头系牢在迷宫的入口，然后边走边放线，一直放线
到弥诺陶诺斯呆的地方为止。她还送给忒修斯一把魔剑，让他用此剑斩
杀怪物。
弥诺斯将七对童男童女送进了迷宮，忒修斯领着大家找到了怪物，
他用公主赠送的魔剑砍死了弥诺陶洛斯，又沿着一路放出的线走出了令
人不辩东西的迷宫。阿里阿德涅伴随忒修斯他们一起逃走，她要忒修斯
凿穿了克里特人的船底。忒修斯一行和公主乘船逃离了克里特岛，弥诺
斯急命船队追赶，便因船进水沉没，只能作罢。
他们的船在海上一路顺风，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便在途经那克索
斯岛停留歇息。不料一天晚上，忒修斯在梦中遇到酒神狄俄尼索斯，酒
神敬告忒修斯，命运女神已将阿里阿德涅许配给他为妻，如果不与公主
分手，酒神就会降灾于他。
忒修斯从小就敬奉神灵，他畏惧酒神的报复，只得忍痛割爱，将公
主留在无人的荒岛上，和童男童女们乘船而去。这天深夜，酒神狄俄尼
索斯来到小岛上，将阿里阿德涅带到德里沃斯山，然后双双隐身，无踪
无影。
忒修斯和伙伴们与阿里阿德涅别离后，都神情沮丧，伤悲不已，他
们因而忘记了与埃勾斯的约定，没有将黑帆落下，升上白帆。他们的海
船驶近家乡的海岸时，思儿心切的埃勾斯从岸上看见远处的一条海船，
正悬挂着表示悲哀的黑帆，他意识到爱子有去无回，绝望之极的埃勾斯
便纵身投海自尽了。
过了不久，忒修斯一行也登上了岸边。他就地向神灵献祭，履行他
出发前向神灵许下的誓言，又派出一名使者，将童男童女平安归来的喜
讯告诉大家。使者对在城中受到的两种迥异的接待大惑不解，一些人见
到他时欣喜若狂，另一些人则无比悲痛，好像对喜讯漠不关心似的。他
后来终于打听到国王埃勾斯的死讯。使者回到了海岸边，他待忒修斯祭
献完毕后，才将噩耗告诉忒修斯。忒修斯顿时两眼一黑，晕倒在地。他
苏醒站立起来后，就领着大家急忙奔向城中，喜悦之情已荡然无存。
 忒修斯和阿提喀的童男童女乘坐的那条海船，可以容纳三十名水
手，雅典人对他们历险归来的奇迹记忆犹新，他们将这条船设法保存下
来，当作珍贵的纪念物，随时更换船上的朽木。即使在许多年后的亚历
山大大帝时代，人们还如数家珍地向友人介绍这件文物。
忒修斯继承了父亲的王位。他登基为王以后，事实说明，他不仅是
位骁勇善战的英雄，而且具有治国安邦的雄才大略，他的政治才能，远
远超过了自己的偶像赫拉克勒斯。在他登基之前，阿提喀的百姓都散居
于雅典周边的农场和小村庄里。在急需商议公共事务的时候，要将人招
拢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忒修斯将阿提喀的所有居民全都迁居到一个
城中，将零星分布的村落组织成一个统一的国家。他没有以武力相威逼
来完成这一艰巨的事业，而是走村串户，游说各方人士，使自己的策划
得到他们的赞同。对于穷人和贫民，忒修斯向他们阐明与富人共居一处
必然受益匪浅；而对富人和有权有势者，忒修斯则向他们承诺从自身做
起，限制国王至高无上的权利，而且答应还要制订一部保障居民自由的
宪法。他对众人诚恳地说道：“就我自身而言，我自愿在战时做你们的首
领，而在平时作为宪法的守护者，除此之外我与居民们权利平等。”
忒修斯的劝说，使许多贵族认清了他变革的益处。而持相反态度的
人，他们惧怕忒修斯在民众中的威望和胆识魅力，而且忒修斯权力巨
大，完全可以强迫他们接受，所以他们也乐于顺水推舟，表面上拥护忒
修斯的决策。
忒修斯撤消了各个单独城镇的议会机构，建立起集权制的雅典市议
会。他还为雅典居民定立了一个节日，称之为“泛雅典节”，意即每个雅
典人的节日。自此以后，雅典才变为一个真正的城市。昔日的雅典，不
过是一座国王的宫殿，当时的建造者命名为刻克洛普斯宫，周围的民居
寥寥无几。为了进一步拓展城市规模，忒修斯吸纳许多地区的人移民雅
典，并许诺赋予他们的公民权。为了保证蜂涌而来的人潮不破坏公共秩
序，他把居民划分为贵族、农民和工匠三大阶层，规定了各阶层享有的
各自权利和义务。忒修斯也没有自食其言，他削弱了自己的权利，并使
国王的权力受到贵族会议和公民会议的制约。
忒修斯气力非凡，英勇无比，深得世人的敬仰，当时有一位与忒修
斯齐名的英雄庇里托俄斯。他是伊克西翁的儿子。庇里托俄斯很想与忒
修斯一决高下，便故意偷走了雅典国王的牛群。忒修斯披挂上阵，追赶
窃贼，庇里托俄斯闻讯后反倒高兴，便在一旁静候他的到来。
两位英雄相见，都惺惺相惜，如奉一道无形的命令，他们都同时放
下手中的兵器，并快步向对方走去。庇里托俄斯向忒修斯伸出右手，请
忒修斯自行裁决他偷牛之事。忒修斯这时激动万分，他说：“我惟一的裁
决，就是希望与你成为伙伴和朋友。”他们热情拥抱，并起誓要做永远的
朋友。
过了不久，庇里托俄斯与拉庇泰族的公主希波达弥亚成亲，他盛情
邀请忒修斯参加婚礼。拉庇泰族人是特萨利亚地区的著名部落，他们是
山居蛮族，是最先驯服马匹的人类。而新娘的容貌与她的族人迥异，她
身材苗条，美貌迷人。宾客们都向庇里托俄斯恭贺新婚大喜，特萨利亚
地区的每位贵族和庇里托俄斯的亲戚也应邀到场欢庆，新郎的亲戚是肯
陶洛斯人，他们是一群人头马的怪物。
 庇里托俄斯的父亲伊克西翁，当年将逼债的岳父推入烈焰熊熊的火
炭穴中杀死他逃到宙斯那里，又向天后赫拉求欢。宙斯以一片乌云变幻
成赫拉的模样，伊克西翁便与乌云苟合，生下了这些人头马的怪物，称
为“乌云之子”，他们世代与拉庇泰人为敌，这次却因庇里托俄斯的缘故
而不计前嫌，同来欢宴。
婚礼在喜庆的气氛中进行着。在狂放豪饮中，肯陶洛斯人中最莽撞
的欧律提翁醉得意甜隋迷，他望着美丽的新娘希波达弥亚，决意要将她
抢走。大家还没明白过来，只见欧律提翁扯着新娘的长发在地上拖着她
走，希波达弥亚拼命挣扎呼救。其他肯陶洛斯人已醉得迷迷糊糊，以为
这是发出的战斗信号，于是每个人头马都抓住一位特萨利亚女宾或宫中
侍女，顿时妇女们的惊叫声在客厅震响，新娘的亲朋好友怒不可遏地站
起身来。
“欧律提翁，你在发什么狂？”忒修斯高声喝斥道，“你居然不顾我的
情面，做出有损庇里托俄斯尊严的事来，这不是同时与两位英雄作对
吗？”说着，他就从欧律提翁手中夺回了新娘，欧律提翁明知理亏，他二
话不说，朝忒修斯当胸就是一拳，忒修斯赤手空拳，他顺手拎起一只铜
壶，朝欧律提翁迎头砸去，将他打得脑浆飞溅，倒在地下。
忒修斯这时正处在他命运中的转折点。
忒修斯当年与弥诺斯的女儿阿里阿德涅公主一起逃出克里特岛，她
的小妹妹淮德拉也随她一起外逃。后来阿里阿德涅被迫独自留在荒岛
上，淮德拉便随忒修斯到了雅典，直到暴虐的父王弥诺斯死去，她才重
归故乡克里特岛，住在她哥哥国王丢卡利翁的王宫内，渐渐长成为一位
聪颖美貌的姑娘。
忒修斯自从后娶的妻子希波吕忒死后，一直未再娶妻，他听到众人
都说淮德拉长得美艳动人，他心中暗自期盼，见到淮德拉一定就像见到
了当年美丽善良的阿里阿德涅一样。
忒修斯请求丢卡利翁国王将淮德拉嫁给他，丢卡利翁欣然同意，不
久，忒修斯如愿将淮德拉从海上带回雅典。姐妹俩的容颜和性格在忒修
斯看来，真是如出一辙，忒修斯顿觉青春焕发，生活幸福美满。
淮德拉在婚后一连生下了两个儿子，阿卡玛斯和得摩福翁。淮德拉
尽管外表妩媚动人，却是一个对婚姻不忠的女人。
忒修斯与希波吕忒的儿子名叫希波吕托斯，恰巧与淮德拉同龄。希
波吕托斯长得英俊洒脱，身体健壮。他曾被父亲送回祖母埃特拉身边，
在那儿被抚育成人。他笃信神灵，曾立誓要终身伺奉纯洁的女神阿耳忒
弥斯，井永远断绝对世俗女人的欲望。
希波吕托斯后来回到雅典参加庆典仪式，淮德拉第一眼看见他时，
真以为是丈夫回复成了青春美少年呢。他健美的身姿和纯洁的天性，使
得淮德拉魂不守舍，爱火中烧，但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情感，不让他人
知晓。希波吕托斯走后，她就在雅典的卫城上修建起一座神庙祭奉爱神
阿佛洛狄忒，从这儿可以远远望见希波吕托斯所在的特洛曾国，后人便
称这座神庙为“望眼欲穿的阿佛洛狄忒神庙”。淮德拉每日坐在这里，凝
视着大海的地方，情思绵绵。
后来有一次，忒修斯前往特洛曾国探望亲戚和儿子，淮德拉陪同他
在那里逗留了很多时日。初始几天，她仍然压抑着爱情的渴望，她常常
孤独一人，在桃金娘树下尽情流淌着相思泪。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渴
望，向她的乳母诉说了自己的心事。
这位乳母是位圆滑世故的老妇，她向希波吕托斯传递了淮德拉给他
的情书。希波吕托斯看见情书十分反感，当淮德拉在情书中提议他颠覆
父亲的王位，两人共同执政时，他对她憎恨之极，认为这样的提议简直
是亵渎神灵，这时忒修斯已暂时离开了特洛曾，他不忠实的妻子认为这
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和继子共度良辰美景，但希波吕托斯向乳
母声明，决不与淮德拉有任何接触。他赶走了乳母，就匆匆跑到森林中
狩猎，同时也想虔诚地伺奉女神阿耳忒弥斯，这样能远离王宮，静候父
亲归来，再向他说明一切。
淮德拉求爱不成，毒计又遭拒绝，她恼羞成怒，简直痛不欲生。良
知与邪念在内心交织，坐立不安。最终，邪念占据了她的身心。
忒修斯归来后，淮德拉已上吊自杀。她留下一封遗书，上面写
道：“希波吕托斯玷污了我的清白。我已走投无路，与其背叛丈夫，不如
以死来求得解脱。”
忒修斯顿时气得浑身颤抖，脑子一片空白。他呆立了一会，便举起
双手向天祈求：“波塞冬啊，我的父亲，你爱护我如同亲生儿子一样，您
曾经答应可以满足我的三个愿望，现在就履行您的承诺吧！我只有，一
个愿望急需实现——让我那卑劣的儿子就在今天死去吧！”
他刚刚诅咒完毕，希波吕托斯就从森林门来。希波吕托斯镇定自若
地对父亲说道：“父亲，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是无辜的。”忒修斯听
而不闻，将继母的遗书扬给他看，随即要将他驱逐出境。希波吕托斯欲
诉无门，只得祈求女神阿耳忒弥斯为他的清白做证，然后就热泪滚滚地
离开了抚育他成长的故乡特洛曾。
当天傍晚，一位报信人急忙来到王宫内，面见忒修斯，说道：“国王
陛下，你的儿子出了祸事。”
忒修斯听他说完，便冷漠地回答：“他是玷污了别人的妻子，就像玷
污了他父亲的妻子一样，所以被仇人杀害了，对么？”
报信人回答：“不，陛下，是他的马车置他于死地啊！”
“啊，波塞冬！”忒修斯举起双手，向苍天谢恩，“你今天真的像我父
亲一样，满足了我的愿望！可是告诉我，这个逆子是怎样死的？”
报信人便讲述起详细的经过：
“我们几个随从正在海边给主人希波吕托斯洗刷马匹，他在一群好朋
友的簇拥下来到我们身旁，大家都十分伤感，主人命我们立即备好马
车，他要出远门旅行。一切就绪后，他举起双手向天祷告：‘宙斯啊，假
如我真有罪，就请处死我吧！无论我是死是活，都要让我的父亲明白，
他怒斥我是没有道理的！’说完他跳上马车，抓住缰绳，向着阿耳戈斯和
埃比达利亚奔去，我们一路紧随其后。我们到达空旷的海岸，右边是波
涛汹涌的大海，左边是高高的悬崖。突然，我们听到脚底下好像是隆隆
的雷声响起，不久，海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我们扑来，波涛接着分向两
边，一个怪物走了出来，这是一头巨大的公牛，它的哞叫声震天动地。
看见这怪物，骏马惊吓得撒蹄飞奔。我们的主人虽然善于驾驭马匹，但
此时也无可奈何。当马车跑上平路时，怪物拦住了去路，马车转向岩石
边，想避开怪物时，它还是拦住了马车，结果马车被逼得撞向岩石，车
轮被撞得爆烈，你那可怜的儿子一头倒栽下来，马儿仍然拖着他和翻倒
的马车在沙砾上狂奔，这一切转眼间就发生了，我们都来不及救他。”
忒修斯默然地低下头，他终于又说道：对于他的可悲下场，我并不
幸灾乐祸。
也不会痛苦万分，但愿他还能活着我好当面向他问话。这时一个老
妇人哭喊着，打断了他的话语，她衣衫零乱，推开仆人们跑了过来，跪
倒在忒修斯的脚下。她就是淮德拉的老乳母，因为听到王子的死讯，她
深受良心的折磨，再也不敢替女主人遮掩，于是含泪把王后的罪过和王
子的无辜和盘托出。可怜的父亲还没醒过神来，儿子已被担架抬丫进
来，伤势惨重，奄奄一息。
忒修斯悔不当初，他绝望地扑在儿子身上，儿子吃力地问道：“能证
明我是无辜的吗？”大家在一旁纷纷点头安慰他，“父亲呀，我原谅了
你！”他尽力说完后就气绝身亡。
忒修斯将儿子安葬在一棵桃金娘树下。在这棵树下，淮德拉曾在心
中与爱情反复争斗，她的遗体也安葬在这块她生前喜爱的地方，国王给
了她一个体面的归宿。
忒修斯与庇里托俄斯相约，去地狱抢出冥后珀耳塞福涅，好给庇里
托俄斯为妻。结果行动惨败，两人被冥王压在地狱里，赫拉克勒斯去营
救他们，最后只救回了忒修斯。
忒修斯在地狱里反省自己的最后冒险。被救回人世后，他成了一位
严肃的老人。听说被他抢回的海伦又被她的兄弟们救走，忒修斯反而如
释重负，为自己曾经的愚行备感愧疚。
忒修斯重新执政后，王位却摇摇欲坠。国内的一群贵族纷纷起来造
反，为首的是梅纳斯透斯。贵族们为记念忒修斯的叔叔和他被杀死的五
十个儿子，自称为帕拉斯党人。原本就仇恨忒修斯的人，现在也对他不
屑一顾了。普通民众在梅纳斯透斯的煽动下，也拒绝听从王命。
起初，忒修斯想以武力镇压，恢复原有的秩序，但是公开的对抗和
暗中的离心离德，使他的最后努力付诸东流。忒修斯终于决定放弃这座
他已彻底失控的城市，他事前已将儿子阿卡玛斯和得摩福翁送到了欧玻
亚国王埃弗诺阿那里。忒修斯在阿提喀的伽耳盖托斯小镇上，郑重其事
地诅咒雅典人，许多年后，人们还对这个地方记忆犹新。他拍拍身上的
尘上，又乘船去到斯库洛斯，这里的国王继承了他父亲大批的财富，他
对这座岛上的居民有一种特別的感情。
当时，斯库洛斯的国王是吕科墨德斯。忒修斯见到他后，向他索要
财产，以便在此安居下来。然而命运女神让忒修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或许是吕科墨德斯害怕他的威名，或是与梅纳斯透斯达成了某种默契，
吕科墨德斯对他起了杀心。
吕科墨德斯将忒修斯带到岛上一座高峰的悬崖边，他谎称让忒修斯
好好饱览一下他父亲在岛上的所有财产，忒修斯十分欣喜，他站在悬崖
边极目远眺，这位阴险狠毒的国王朝他背后猛然一推，忒修斯倒栽下
去，坠海身亡。
过河拆桥的雅典人不久就遗忘了忒修斯。梅纳斯透斯登基执政，他
好像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先人的王位一样。忒修斯的儿子们也降为了普通
士兵，跟随英雄埃勒弗诺阿出征特洛伊，直到梅纳斯透斯死去，他们才
回到雅典重登王位。
几百年之后，雅典人在马拉松平原与入侵的波斯人鏖战，忒修斯全
副武装，从坟墓中跃出，引领他臣民的后代子孙击败了波斯人。于是，
特尔斐的神渝向雅典人宣示，迎回忒修斯的遗骨厚葬。
可是，人们如何能找到他的遗骨呢？即便在斯库洛斯岛上找到了，
又怎样能从凶残的敌人手中抢回它呢？
就在这左右为难之际，密尔策阿特斯的儿子西门，带兵征服了斯库
洛斯岛，一举成为雅典的名人。他在岛上四处寻找英雄的坟墓，猛然看
见一只山鹰在一座小山坡上盘旋，他急速地跑过去，山鹰在天上也俯冲
直下，用利爪拨弄着一处泥土。西门认定这是神灵的有意安排，他命手
下在此处挖地三尺，果真在深处掘出了一副大棺，棺边陪葬有一支长矛
和一把青铜剑。这正是忒修斯的埋骨之处，他们深信不疑。西门用华丽
的三橹战船将神圣的遗骨送回雅典，雅典人隆重地迎接并虔诚地祭拜，
全城一片兴高采烈。
忒修斯臣民的后辈子孙，在他死了几百年之后，重又向这位给雅典
带来自由和宪法的大英雄致以崇高敬意，他的同时代人对他却是如此忘
恩负义。
 第十七章　俄狄甫斯
底比斯国王拉布达科斯是卡德摩斯的后代，他的儿子拉伊俄斯后来
继任国王。拉伊俄斯娶伊俄卡斯特为妻，她是底比斯城内大名鼎鼎的墨
诺扣斯的女儿，他俩婚后很多年都没能生育孩子。
由于求子心切，他特地到特尔斐神庙祈求神灵。阿波罗向他宣示一
则神谕说：
“拉布达科斯的儿子拉伊俄斯，你很想生个儿子，那么，你将会生个
儿子。但命运女神裁定让你死在儿子手中。这也是众神之父宙斯的旨
意，因为他听到了珀罗普斯的诅咒，说你曾抢走了他的儿子。”
拉伊俄斯年轻时曾被逐出了国门，他流亡到国王珀罗普斯的王宫
中，受到盛情款待，后来他忘恩负义，在尼密阿竞技会上抢走了国王英
俊的儿子克律西波斯。
拉伊俄斯有自知自明，他对神谕深信不疑，所以长期不敢与妻子同
床共枕，可是两人浓情蜜意，所以不顾神谕又同居起来。
伊俄卡斯特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当他们见到了嗷嗷待哺的婴儿
时，又记起了神谕所说的预言，为了让命运女神的裁定落空，他们决定
将新生婴儿的脚踝刺穿，用绳子捆紧，活活遗弃在喀泰戎的荒山上。
奉命行事的牧羊人于心不忍，就将无辜的婴孩交给了另一位在同一
座山上为科任托斯国王波吕玻斯牧羊的人，他回宫复命时谎称，事情已
办妥当。拉伊俄斯和妻子确信孩子已经饥渴而死，或是被野兽吃掉了，
这样神谕已无法应验，心情便愉快起来。
波吕玻斯的牧羊人，解开捆住婴儿双脚的绳子，他对孩子的来历无
从知晓，看到孩子受伤的双脚，就给他起名叫做俄狄甫斯，意即“肿痛的
脚”。他随后将婴孩带给他的主人波吕玻斯国王。
国王怜悯这个弃儿，就让妻子墨洛柏好生养育，墨洛柏对俄狄甫斯
如同亲生儿子一样。俄狄甫斯渐渐长大成人，一直相信自己是国王亲生
的儿子和王位继承人，国王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儿子。
一场意外的变故使他的心灵经受了沉重的打击。在一次酒宴上，一
个科任托斯人纯属嫉妒，借酒装疯，大声辱骂他不是国王的亲生儿子。
俄狄甫斯听到此言十分不悦，中途离席而去，一整天都郁闷不安。
第二天天刚亮，他就向父王母后询问自己的身世。波吕玻斯和妻子
对那个惹事生非的无赖十分气恼，就充满爱意地尽心开导他，打消他的
疑虑。他被父母的深情所打动，但仍疑心重重，不能自拔。
他暗自离开王宫，独自来到特尔斐神庙，祈求神灵告诉他那人的话
是否是捏造出来的。但阿波罗却对此避而不答，反而向他宣示一个更为
恐怖的神谕：“你将会杀死父亲，并娶生母为妻，在世上传下孽种。”俄
狄甫斯惊恐万状，他仍然认定波吕玻斯和墨洛柏是他的亲生父母，他再
也不敢回家，惟恐自己受命运女神唆使杀死父亲波吕玻斯，一旦失去理
智而娶母亲墨洛柏为妻，真是太可怕了。
他离开神庙，动身去俾俄喜阿。在特尔斐去道里阿城的车道上，他
匆忙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对面驶来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位从未谋面
的老人，他的身边陪伴着一位使者，一名驭手，两名仆人。
驭手和老人看见俄狄甫斯走在狭窄的路上，便粗暴无礼地赶他让
道，俄狄甫斯被激怒了，冲到驭手面前斥责他，车上的老人手拿皮鞭用
力向气恼的年轻人头上打去。俄狄甫斯勃然大怒，他操起随身携带的木
棍，将老人挥棍打死，一场恶战难免。俄狄甫斯一人打斗车上其他三
人。他年轻气盛，一会就打死两人，一个仆人幸运地逃掉了。
俄狄甫斯继续赶路，他认为这是出于正当防卫，才出手打死了三个
妄图加害于他的普通俾俄喜阿人，不会铸成什么大错。那个老人看上去
也并非名门显贵。他怎会料到，他打死的正是自己的生父，底比斯的国
王拉伊俄斯，他正要前往皮提亚神庙献祭。命运女神向父子分别宣示的
神谕，虽然两人尽力回避，但还是可悲地应验了。一个从普拉提亚来的
男子路经这里，出于怜悯之心，将横尸路上的三具死尸就此掩埋，数百
年之后，路人还可看见这座坟墓——十字路口的一座小石堆。
事发不久，斯芬克斯这个可怖的怪物出现在底比斯城外。她长着一
对翅膀，美少女的头颅和雄狮的身躯。她是巨人堤丰和蛇妖厄喀德娜的
女儿。蛇妖生下了许多妖怪儿女，如地狱的看门狗刻耳柏洛斯，九头蛇
怪许德拉，口吐烈焰的喀迈拉等。
斯芬克斯蹲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出了五花八门的谜语让过路的
底比斯人猜，谁要猜不出来就会被撕碎吃掉。
与此同时，底比斯全城都在哀掉他们的国王，他在祭神的途中被人
打死，凶手不知是谁。王后伊俄卡斯特的哥哥克瑞翁继承了王位。斯芬
克斯为害众生，国王克瑞翁的儿子也因猜不出谜语而被吃掉了。克瑞翁
无计可施，便公开宣称，谁要能清除为害一方的斯芬克斯，他甘愿让出
王位，并将妹妹伊俄卡斯特嫁他为妻。
俄狄甫斯来到底比斯，这时克瑞翁的允诺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
题。极大的风险和丰厚的奖赏，使俄狄甫斯为之心动。他承受着神谕的
巨大压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攀到岩石上，见到了斯芬克斯，自愿
请她出谜来猜，斯芬克斯要给这个自告奋勇的年轻人出一个永远无人可
解的谜语，她便给出谜面：“早晨走路用四条腿，中午走路用两条腿，晚
上走路用三条腿，这是所有生物中，惟一使用不同数目的腿走路的生
物。腿数最多时，它的力量和速度却是最小。”
听她说罢，俄狄甫斯轻松一笑，这有何难。
“你说的是人。”他回答道：“人在婴儿期，软弱无力，用双手双脚爬
着行走，这是他生命的早晨。人在青壮年期，强健有力，用双脚行走，
这是他生命的中午。人在老年期，体弱力衰，他只好拄着拐杖，好像用
三条腿行走，这是他临近生命的傍晚。”
斯芬克斯见他给出了正确无误的谜底，顿觉又羞又恼，她绝望地跳
下悬崖自尽了。
克瑞翁没有食言，他让出王位使俄狄甫斯登基，并将伊俄卡斯特嫁
给俄狄甫斯。
在婚后，伊俄卡斯特生下了四个儿女。最先是一对双胞胎儿子，厄
忒俄克茄斯和波吕尼刻斯，然后是两个女儿，大女儿安提戈湼。小女儿
伊斯墨涅，俄狄甫斯的四个儿女，同时也是他的兄弟姐妹。
俄狄甫斯对应验了杀父娶母的神谕浑然不觉，这个令人惊心动魄的
秘密过了许多年后都无人知晓。俄狄甫斯是一位正直善良的国王，他与
伊俄卡斯特共理朝政，国泰民安，深受百姓的敬爱。
一段时间之后，众神给底比斯降下一场瘟疫，已到了无药救治的地
步。底比斯人认定是受到了众神的惩罚，便聚集在王宫前，希望国王庇
佑他们。底比斯人相信众神会关照他们的国王，使他获得妙手回春之
术。祭司们手持橄榄枝，男女老少紧随其后，拥到王宫前，大伙坐满了
祭坛的台阶，等着国王面见。
俄狄甫斯听到宫外人声喧闹，便走出官门，询问是何原因。一位老
祭司上前秉告“我的主人啊，您亲眼看看吧，我们遭受了何等的煎熬。瘟
疫降临到每家每户，田地草场干旱枯裂。我们已不堪忍受这般的痛苦折
磨，特来寻求您的庇护。您曾经将凶残的斯芬克斯除掉，一定是有神灵
相助，我们指望着你，再一次解救我们。”
“可怜的百姓啊，”俄狄甫斯答道：“我明了你们的祈求，也清楚你们
的病痛，谁会比我更加悲伤。我不仅关注个人的命运，更关注着全城的
命运，我想来想去，确信已找到了最佳的解决办法。我已经特派克瑞
翁，到特尔斐神庙去祈求神灵，请阿波罗为这座不幸的城市指点迷津。”
正在这时，克瑞翁已经回到了人群之中，他当着众人的面向国王秉
告神灵的旨意，神谕并不让人宽心，太阳神告诫众人：
“神命你们将王国内藏匿的一个罪人除掉，不然灾难仍将纠缠不清。
杀害国王拉伊俄斯的血腥罪行就是这场灾难的祸根。”
俄狄甫斯听大家讲完国王被杀害的事情，他依旧不明真相。他正告
众人，他一定会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然后让众人散去。
俄狄甫斯当即晓谕全国，无论何人，只要知道谁是杀害国王的凶
手，都要前来报告。如有故意隐瞒、知情不报者，窝藏凶手者，以后严
禁参加供奉神灵的祭典，严禁享用圣餐，不许与任何人来往。他最后恶
毒诅咒凶手，诅咒他终身痛苦不幸，即使深藏在王宫内也难逃严惩。而
且，他又派两位使者去请盲人预言家提瑞西阿斯。提瑞西阿斯洞察事物
的能力与太阳神不相上下。
一名男孩领着提瑞西阿斯来到国王和众人面前。俄狄甫斯讲述了事
情的由来，他请求提瑞西阿斯运用他超凡的能力，帮助查找出谋杀拉伊
俄斯的凶犯。
提瑞西阿斯突然大声悲叹，向国王伸出双手，托词道：“知情的人会
惹祸上身，这是多么恐怖呀！国王，让我回家吧！你承受你的重任，我
也承受我的重任吧！”
俄狄甫期要他别含糊其词，民众则跪着乞求说出真相，可他仍拒绝
作答。俄狄甫斯气愤之极，责骂提瑞西阿斯有意隐瞒真相，如同凶犯的
同谋一样，如果不是看他是个老朽的瞎子，会将他当作凶手绳之以法。
盲人预言家终于不堪辱骂，咬牙切齿地说：俄狄甫斯，你执行自己
的法令吧。
不要怀疑我，也不要怀疑其他任何人，你就是给全城带来灾难的祸
根！正是你，杀害了国王，又生活在天理难容的罪恶婚姻中。
俄狄甫斯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声称他是骗子和玩弄花招的流氓，指
责他与克瑞翁合谋篡位，才编出一大堆瞎话，要推翻他这个解救底比斯
有功的国王。提瑞西阿斯则毫不含糊地回击他，称他杀父娶母，大逆不
道，并预言他会惨遭不幸。说完话就让小男孩牵着他气呼呼地离开了，
王后伊俄卡斯特苦苦相劝也是枉然。克瑞翁恶气难消，于是愤然离去。
伊俄卡斯特比俄狄甫斯更不知情，她听见预言家说丈夫就是凶手
时，就立即表示反对，“这位预言家是多么愚不可及啊！举例说吧，神谕
说我的前夫拉伊俄斯会被亲生儿子杀死。可事实上，拉伊俄斯被歹人打
死在十字路中。而我们的独子出生三天，就被双脚捆住，扔到了荒山野
外，早就死了。”
王后讥讽地说完便大笑不止。俄狄甫斯却心中一惊，他慌忙问
道：“你说拉伊俄斯被打死在一个十字路口？他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模
样？”
“他身材高大，头发有点灰白，他长得有点像你。”王后不明白丈夫
为何如此激动，脱口而出地答道。
俄狄甫斯真的惊恐起来，他思绪的夜空划过了一道闪电，他已经完
全明白了真相，但仍心存侥幸，对细节反复询问核对，希望一切不过是
场误会罢了，可是细节更加准确无误。最后，他听说那个逃回的仆人在
看见他登上王位时，便恳求离开城内，到偏远的国王牧场去了。俄狄甫
斯便命人去将他召回，想当面对质。他正在等候仆人到来时，从科任托
斯赶来的使者急忙求见，向俄狄甫斯报告他父亲波吕玻斯去世的噩耗，
并恭请他回去继承王位。
王后听到这个喜讯，又得意忘形起来：“至高无上的神灵啊！你们的
神谕怎会应验呢？俄狄甫斯的父亲没被杀死，而是寿终正寝啊！”。
俄狄甫斯对神灵一向虔信，他情愿相信波吕玻斯是他的生父，那
么，神谕就不会应验了。但是，他的母亲墨洛柏还活在世上，命运之神
说他会娶母为妻，他因此害怕回到科任托斯去了，以免让神谕有机会应
验。
科任托斯的使者见俄狄甫斯顾虑重重，便告诉了他不为世人所知的
身世。因为这位使者正是当年从拉伊俄斯的牧人手中抱过孩子并为他取
名的另一位牧人。使者很明确地向俄狄甫斯证实，他可以合法继承王
位，但只是国王波吕玻斯的养子。俄狄甫斯向他查问那位送给他婴儿的
牧人现在何处时，得知那人就是从打死拉伊俄斯的现场逃回的仆人。
王后伊俄卡斯特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她泪如雨下，突然跑开了。
国王俄狄甫斯为她极力掩饰道：“她出身高贵，听到我出身如此低贱便心
慌意乱。而我自认是幸运女神的儿子，我并不为我的低贱出身而羞愧。”
那位逃回的仆人被召进了王宫，科任托斯的使者一眼就认出他正是
当年送来婴儿的那位牧羊人。这位老牧人吓得面如死灰，极力否认。俄
狄甫斯对他极力威逼，他才终于吐露真相：俄狄甫斯就是国王拉伊俄斯
和王后伊俄卡斯特的亲生儿子。
至此，俄狄甫斯杀父娶母的秘密终于水落石出了！
俄狄甫斯大吼一声，冲了出去，在宫殿内疾走，他要寻找一把宝
剑，将那个既是他妻子又是他母亲的怪物杀掉。大家都不敢靠近他。他
只得又走到自己的卧室，撞开了紧锁的房门，冲进房内，眼前的惨景让
他惊得目瞪口呆。
伊俄卡斯特已在卧床的上方悬梁自尽了，头发散乱地遮盖了脸面。
俄狄甫斯久久欲哭无泪。最后，他终于放声大哭，松开吊绳，将尸体放
下来。他在她的外衣上扯下金色胸针，紧握着将它高高举起，诅咒自己
的双眼竟看见了如此的情景，然后用力刺瞎了双眼，顿时血流满面。他
命仆人打开宫门，将他领到底比斯人的面前示众，让大家看清这杀父娶
母的凶手，众神憎恶的妖孽。一直敬爱他的底比斯人并没对他幸灾乐
祸，反而对他满怀同情之心，受他无端诽谤的克瑞翁也不计前嫌，赶来
将他扶入内室。心力憔悴的俄狄甫斯大为感动，他请克瑞翁替他的两个
幼子摄政治国，叮嘱他将惨遭厄运的母亲厚葬，并让克瑞翁照料失去母
爱的两个女儿。他本人则愿被流放到国外去，因为他犯下了杀父娶母的
双重罪孽，然后再回归喀泰戎荒山，那是父母当年遗弃他的故地，此后
他或生或死，则任凭众神发落了。
他又叫来两个女儿，想最后与她们话别，他轻抚着女儿们的头，祈
求众神赐福于克瑞翁，感激他对自己的悉心关爱，祝愿底比斯民众在新
国王的治理下，重享众神的庇护。
俄狄甫斯，这个解救底比斯民众于灾难之中的国王，这个猜出了世
上最难谜语的国王，这个曾受成千上万臣民敬爱的国王，待揭开自己身
世的秘密时，已是追悔莫及了。
现在他正准备离开他发号施令的王宫，踏上流亡国外的遥远旅程。
 第十八章　伊阿宋和美狄亚
伊阿宋是埃宋的儿子，克瑞透斯的孙子。克瑞透斯在特萨利亚的海
湾修筑起城堡，创立了爱俄尔卡斯王国。他将王位传给了儿子埃宋，后
来他的小儿子珀利阿斯却篡夺了王位。埃宋死后，他的儿子伊阿宋逃亡
到肯陶洛斯人喀戎那里，喀戎是个人头马，曾培育出众多的英雄豪杰，
伊阿宋在他的言传身教下，成长为一位勇士。
珀利阿斯到了垂暮之年，总被一则神谕搅得寝食难安，神渝宜示他
要提防只穿一只鞋子的人，他百般思索也不得其解。
这时伊阿宋已拜师喀戎二十年卜之久了。他暗中回到故国，要向叔
叔珀利阿斯讨回王位。伊阿宋手持两根长矛，一根用于刺杀，一根用于
投掷，他将豹皮紧裹在身上，长皮披散在肩，颇具古代勇士的风釆。伊
阿宋途经一条宽宽的河流，河边一位老妇人央求帮她过河。老妇人其实
是天后赫拉所变，她是国王珀利阿斯的仇敌。
伊阿宋没有看破老妇人的真面目，他出于怜悯之心背着地趟过河
去。趟到半道，伊阿宋的一只鞋深陷进淤泥中，难以拔出来。伊阿宋只
得光着一只脚，无畏地前行。
他走到爱俄尔卡斯的一个广场时，国王珀利阿斯正带领一大帮臣
民，向海神波塞冬祭献供品。
众人看见了伊阿宋，对他的俊美容颜、王子般的气度大为赞叹。这
时，国王正在献祭供品，他看见陌生的青年人脚上只穿有一只鞋子，心
中不禁暗暗吃惊。待祭典完毕后，他故作镇静地走近陌生人，询问他的
名字和从何而来。
伊阿宋直言不讳地告诉国王，他是埃宋的儿子，在喀戎的山洞中被
养育成人，现在回来想看看父亲的故居。
精明的珀利阿斯假装热情地听伊阿宋讲完，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恐
慌。他命人引着伊阿宋在王宫浏览了一番，伊阿宋对这座他童年居住玩
耍的宫殿饱含着深深的依恋之情。他与堂兄弟和其他亲友接连欢宴五
天，庆贺他重归故乡。到了第六天，众人才离开特地为欢聚而临时搭建
的帐篷，去见珀利阿斯国王。伊阿宋彬彬有礼地对叔叔说道：“陛下，你
其实知道，我是合法君主的儿子，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全是属于我的。但
我情愿将所有的牛群、羊群和土地仍留给你，我只要讨回属于我父亲的
王位和权杖，其他我一概不要。”
珀利阿斯不敢怠慢，他略做考虑后和善地回答：“我愿意满足你的要
求。但请容许我也提一个要求，为我完成一桩事情，我年事已高，已经
无能为力了，你们年轻人应该能够不辱使命。长久以来，佛里克索斯的
阴魂常在我的睡梦中出现，他让我到科尔喀斯去，向国王埃厄忒斯取回
金羊毛，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成功的荣耀将属于你，当你载誉而归
时，我会向你交出王位和权杖。”
金羊毛的来历是这样的：
佛里克索斯是玻俄提亚国王阿塔玛斯的儿子，幼小就饱受父亲的宠
妃伊诺的虐待。他的生母涅斐勒要救他脱离苦海，就与他的姐姐赫勒合
谋，设法将他从宫中悄悄抱了出来。涅斐勒让姐弟俩骑在生有双翅的公
羊背上，这只公羊遍体长满纯金羊毛，是赫耳墨斯送给她的礼物。姐弟
俩骑着神奇的公羊，飞过许多陆地和海洋。谁知在途中姐姐赫勒突觉天
旋地转，竟掉进海中淹死了，那片海洋后来因此得名叫赫勒海，或称赫
勒特滂海。最终，佛里克索斯安然无恙地飞抵黑海之滨的科尔喀斯王
国，国王埃厄忒斯对他热情接待。不久，国王让女儿卡尔契俄珀与他成
婚。为了报答国王的恩典，佛里克索斯宰杀了那头公羊向宙斯献祭，又
把金羊毛敬献给国王埃厄忒斯。国王又将金羊毛转而祭献战神阿瑞斯，
他命人将金羊毛钉在供奉战神阿瑞斯的一棵圣树上，又派出一条毒龙日
夜守护着，因为一则神谕向他宣示，说金羊毛与他的生死紧密相关。
金羊毛被世人当作无价之宝，很久以来，希腊人就流传着许多关于
它的神奇故事，众多的英雄和王公贵族对它梦寐以求。所以，国王珀利
阿斯自然会激将他的侄儿去冒巨大的风险，伊阿宋也很想建功立业，便
爽快地答应了。他没有看破他叔叔的真正险恶用心，是希望他有去无
回，死在异国它乡。
希腊所有威名显赫的英雄们应邀前来，参与这次英勇的壮举。雅典
娜女神指引着他们，在佩利翁山脚下，希腊最优秀的造船师釆用一种不
怕海水侵蚀的木材建造丫一艘华丽的大船，船上设有五十个浆位，是希
腊最大的一条海船。
船名按照造船师的名字叫做“阿耳戈号”，阿耳戈是阿利斯多的儿
子。船首是用一块橡木板造成的，木板取自多多那宙斯神庙前一棵会预
言吉凶的橡树，是雅典娜女神馈赠的礼品。船体的两侧饰有精美的花
纹。船体很轻，英雄们后来肩扛着它一气行走了十二个昼夜。
大船全部完工后，阿耳戈英雄们聚在一起，抽签决定在船上的职
位。伊阿宋担任船队的总指挥，提费斯负责掌舵，目光敏锐的林扣斯担
任领航员，前舱由大名鼎鼎的赫拉克勒斯坐阵，埃阿斯的父亲忒拉蒙和
阿喀琉斯的父亲珀琉斯在后舱压阵。
其余的英雄担当水手，他们分别是宙斯的儿子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
斯，皮罗斯国王涅斯托耳的父亲涅琉斯，忠贞不二的阿尔刻提斯的丈夫
阿德墨托斯，以后杀死卡吕冬野猪的墨洛阿革洛斯，浪漫的天才歌手俄
耳甫斯，帕特洛克罗斯的父亲墨诺提俄斯，后来登上雅典王座的忒修斯
和他的朋友庇里托俄斯，赫拉克勒斯的朋友许拉斯，海神波寒冬的儿子
奥宇弗莫斯以及小埃阿斯的父亲俄琉斯。
伊阿宋将海船祭献给海神波塞冬，按照习俗，起航前英雄们都要向
波塞冬和其他海神献祭供品，祈求众神的庇佑。
众位英雄在船上各就各位，他们就启锚起航了。五十位桨手动作一
致地划动船浆，借着顺风的风势，爱俄尔卡斯岛很快就远远地抛在了身
后。英雄们士气旺盛，驶过无数岛屿和海湾，在历经数次艰难险阻后，
海船在夜色中平安地抵达科尔喀斯。
清晨的朝阳，将酣睡的阿耳戈英雄们唤醒。他们正在交头接耳地议
论着，伊阿宋站起身来说道：“我亲爱的伙伴们，我奉劝大家要耐心地在
船上静候，但要手拿武器，时刻准备战斗。我打算带着佛里克索斯的儿
子，再从大家中间挑选两位，一起到国王埃厄忒斯的王宫里去。我会很
有礼貌地请求国王把金羊毛交给我们，可想而知，他一定会拒绝我们的
请求，不过我们也可以借机试探一下他的口气。说不定他会被我们的言
词所打动呢。想当年，他不也是听进了别人的一番劝告，才收留了逃亡
到此的佛里克索斯么？”
年轻气盛的英雄们都赞同伊阿宋的主意。他便手持和平杖，带领佛
里克索斯的儿子和挑选出来的同伴忒拉蒙与奥革阿斯离船登岸。他们途
经一片柳树林，看见树上用铁链吊挂着许多尸体，令人毛骨悚然。这是
科尔喀斯人的习俗，死者既不是罪犯，也不是遭到暗算的异乡人。这里
的男子死后都不准火化或土葬，尸体得被生牛皮裹住，吊挂在偏远的城
郊的树枝上，让尸身渐漸风干。只有女人死后才会土葬。
科尔喀斯人口众多，为了让伊阿宋一行人途中不受到骚扰和意外伤
害，阿耳戈英雄们的保护神赫拉在全城降下重重迷雾，直到英雄们顺利
抵达王宫时，迷雾才渐渐被驱散。英雄们在王宫的前院外站定，厚实的
宫墙，高大的官门和高耸的立柱，令他们万分惊奇。他们悄悄迈进前院
的大门，看见一个宽阔的凉亭上许多葡萄藤攀缘直上，还有四个喷泉池
点缀着庭院，第一个池内喷出的是牛奶，第二个池内喷出的是葡萄美
酒，第三个池内喷出的是芳香油，第四个池内喷出的则是冬暖夏凉的泉
水。这些景致都是火神赫淮斯托斯的精妙之作，他还为国王打造出口中
吐着烈焰的青铜水牛，用生铁铸造成耕犁。埃厄忒斯的父亲太阳神曾在
赫淮斯托斯与巨人的战争中，让他乘坐太阳车逃过死劫，因此他才将这
些奇妙作品送给埃厄忒斯，以示对太阳神的报答。
他们从前院又走到中院的柱廊，柱廊分为左右两边，通向一间间宫
室和林荫小道。迎面正对着他们的便是两座宫殿。一座宫殿是国王埃厄
忒斯的寝宫，另一座宫殿则是他儿子阿布绪尔托斯生活起居的地方。其
他的宫庭内室则住着仆人们和国王的两个女儿卡尔契俄珀和美狄亚。小
女儿美狄亚平时人们难得一睹芳容，因为她是赫卡忒女神的女祭司，常
年在赫卡忒神庙里度过。但今天希腊人的保护神赫拉，却让她一心只想
呆在王宫里。
美狄亚离开自己的宫室，正动身前往姐姐的住处，猛然看见了这些
希腊英雄们，失声惊叫起来。卡尔契俄珀听见妹妹的惊叫声，急忙和仆
人们一起而出，当她看清面前的阿耳戈英雄们，立即欣喜若狂，其中的
4个勇士，正是她和佛里克索斯的亲生儿子。他们母子紧紧相拥，喜极
而泣。
埃厄忒斯和王后厄伊底伊亚听到欢笑声和哭泣声，也赶了过来。不
大一会，前院里热闹非凡。仆人们赶忙宰杀一头强健的公牛来招待宾
客，其他仆人有的劈柴生火，有的烧火急用。这时爱情小天使厄洛斯却
在空中飞临，他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然后降落下来，蹲在伊阿宋背
后，向美狄亚拉弓放箭。美狄亚顿觉心中一下火灼般疼痛，呼吸也不禁
一阵急促，她不时悄悄地凝视着这位神采飞扬的英俊青年，顿时有点发
痴，满脸羞红。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美狄亚无形之中的情感变化谁也不会觉察到。
仆人们端上了美酒和丰盛的菜肴，身心疲惫的阿耳戈英雄们享用完热水
浴后，便坐上宴席，开始美餐一顿。席间埃厄忒斯的外孙们向他讲述了
途中的历险遭遇，国王压低声音向他们打听这些陌生人的底细。外孙阿
耳戈斯贴近他的耳边说道：“外祖父，我不想对你知情不报，这帮人到这
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向你讨要金羊毛。他们的国王想霸占他们的财产，
将他们赶出家乡，就让他们去完成这极其冒险的使命，他希望这帮英雄
们会惹来宙斯的怒火和佛里克索斯的报复，帕拉斯？雅典娜帮助他们建
造这条大海船，坚固无比，这船经历了无数的狂风巨浪，完好无损，希
腊的所有英雄们都聚集在这条船上。”他随即又将伊阿宋的家世一一道
来。
国王听得心惊肉跳，对外孙们十分气恼，认为他们带这帮陌生人进
宮，简直是引狼入室。他两眼一瞪，厉声吼道：“你们这些骗子，立即给
我滚出去！你们不是来取金羊毛，而是来抢夺我的王杖和王位。看在今
天你们是我客人的面上，否则我会割掉你们的舌头，砍掉你们的双手，
留下你们的两条腿给我马上滚蛋。”
坐在国王身边的忒拉蒙十分生气，正要站起来回敬他的辱骂，伊阿
宋及时拦住他，语气平和地说道：“埃厄忒斯国王，请您不要误会。我们
来到您的国度，拜访您的王宫，决非是来行劫。谁甘愿不顾生死、从极
端险恶的海上远道而来，掠夺别人的财富呢？我们是受了命运女神和无
道的国王的逼迫，万般无奈才来向您求助。请答应我们的恳求吧，将金
羊毛送给我们，全希腊的人都会对您感激不尽，我们也时刻准备报答您
的恩情。一旦您要起兵征战，我们就做您可靠的盟友，为您不惜流血牺
牲。”
伊阿宋说话的本意是想缓和紧张气氛，埃厄忒斯却在暗自权衡，是
当场杀掉这帮人还是先试试他们的本领。想来想去，还是第二个办法更
为妥当。他便平静地说道：“我的客人们，请不要惊慌！如果你们真是神
灵的子孙，那么金羊毛你们尽可以拿去好了。我对勇敢的人一向慷慨大
度，但你们得向我显示你们的本领。我想让你们尝试一样劳作，尽管它
非常危险。在阿瑞斯的草地上，我牧养着两头神牛，它们长着铜蹄，鼻
子里喷出烈焰。我用它们来耕种荒地，在土地被翻整好后，我播种的并
非是金黄的谷种，而是一种可怖的毒龙的牙齿。地下立刻会生长出许多
凶猛的武士，他们纷纷向我扑来，我就挥动长矛，将他们全都刺死。我
每天早上驾着神牛耕种，晚上方能躺下歇息。如果你能在一天之内干完
这件事情，事成之后你当天就可取到金羊毛。”
伊阿宋坐在那里，沉默不语，他不敢爽快地应承这件恐怖的劳作。
最后，伊阿宋还是坚定地回答：“我愿意接受这次危险的考验，即使为此
献身也在所不惜。还会有比死亡更糟的事情吗？命运之神让我来到这
里，我将服从她的旨意。”
“好吧，”国王说道，“你现在回去与同伴们好好商量一下，如果你们
干不成这事，我还是自己来干吧，不然你们得趁早离开这里！”
伊阿宋与两位同伴忒拉蒙和奥革阿斯起身离座，佛里克索斯的儿子
们中只有阿耳戈斯也站起身来，四人离开王宫而去。
美狄亚透过面纱，目光一刻也没有从伊阿宋身上移开，她眼看着心
上人渐渐远去，一下变得失魂落魄。她回到自己的闺房，不禁泪流满
面，她喃喃自语道：“我为什么如此悲伤？这位英雄与我有什么牵连？不
管他是伟大的英雄，还是胆怯的倒霉鬼，都是他命中注定的事情。唉，
但愿他能逃过死劫！至尊的女神赫卡忒，保佑他安然无恙地回来吧！如
果他要死于公牛的蹄下，事先他就应该知道，还有我在为他的命运牵肠
挂肚啊！”
美狄亚正在为爱情自寻烦恼之际，伊阿宋等人正朝船上走去。阿耳
戈斯对伊阿宋说：“你也许会觉得我的建议很可笑，但我还是要对你说。
我知道一个姑娘，冥府女神赫卡忒教会她调制一种魔药。假若我们能获
得她的相助，我敢断定你会稳操胜券。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去争取她
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如果你认为有这个必要的话，我也不会反对。但我们要靠一个女人
的恩典才能回家，这太有辱我们的名声。”
他们一路上不停地议论着。回到船上，伊阿宋向伙伴们叙述了事情
的经过，还有他对国王的承诺，伙伴们听了全都沉默不语。珀琉斯后来
率先说道：“伊阿宋，如果你觉得有能力去实现你的诺言，那就及时去做
准备吧！如果你心中没底，那就别去冒险，也不要指望谁会帮我们一
把，否则会让大伙将性命白搭进去。”
忒拉蒙和另外四个同伴却按捺不住地跳了起来，他们渴望立即去大
干一场。阿耳戈斯让他们平静下来，说道：“我知道一位姑娘，她擅长巫
术，她是我母亲的妹妹，我想让我母亲去说服她，以求得她的帮助，只
有这样，大家才不会为图一时快意，而去逞匹夫之勇，伊阿宋履行他的
诺言就会有极大的胜算。”
他刚刚说完，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征兆。一只鸽子被雄鹰追逐着，
飞进伊阿宋的怀中藏身，紧迫不舍的雄鹰则一头撞向了甲板。
看到这情景，一位英雄想到了菲纽斯为他们所作的预言：爱神阿佛
洛狄忒将会保佑他们重返故里。这时，众人才一致赞成阿耳戈斯的建
议，只有阿法洛宇斯的儿子伊达斯极力反对，他愤愤地说道：“天哪！我
们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听女人指使吗？我们为何不去找战神阿瑞斯相
助，却去乞求爱神阿佛洛狄忒呢？难道一只鸽子和老鹰就能使我们免于
厮杀吗？”他的过激言辞，又使一些英雄犹豫起来，他们小声嘀咕着。伊
阿宋最后仍决定采纳阿耳戈斯的建议。大船停泊在岸边，英雄们在船上
急切地等候着阿耳戈斯带回好消息。
阿耳戈斯找到母亲，恳求她说服美狄亚帮助阿耳戈英雄。卡尔契俄
珀对这群异乡人十分同情，但惟恐引起父亲的大怒。阿耳戈斯一再恳求
母亲，她只得答应了儿子的要求。
这时，美狄亚正心烦意乱地躺在床上。她做了一个恶梦。在恶梦中
她看见伊阿宋正与神牛誓死拼杀，但不是为了夺取金羊毛，而是为了娶
她为妻，将她带回故乡，在梦中，她亲自制服了神牛。按她父母事先的
许诺，伊阿宋理应获得奖赏。但他们违背了诺言，认为制服神牛的应当
是伊阿宋本人而不是美狄亚。于是父母与异乡人激烈争执起来，双方都
选她作裁决。在梦中，她偏向了异乡人一方，她的父母因此痛哭流涕，
大喊大叫，美狄亚被喊叫声从睡中惊醒过来。
她被恶梦搅得心乱如麻，便想去找姐姐倾诉。
她在前庭徘徊不定，她三次走近姐姐的宫室，但三次又退了回来，
最后扑在自己的床上痛哭起来。一位贴身的女仆看见她难过的样子，为
她十分焦急，赶忙把情况告诉卡尔契俄珀，卡尔契俄珀和几个儿子们正
在商议如何取得美狄亚的帮助，便闻迅跑到妹妹身边，看见妹妹正捂着
羞红的脸，泪流满面。她关切地询问：“亲爱的妹妹，你这是怎么啦？你
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你生病了吗？”
天狄亚被姐姐问得面红耳赤，她羞怯得说不出话来，话到嘴边又咽
了下去。
她终于受到爱情的激励，婉转地说道：“卡尔契俄珀，我正在为你的
儿子们忧心如焚，我担心父亲会将他们同异乡人一起处死。一场恶梦让
我有了这可怕的预感。我乞求众神，千万不要恶梦成真。”
卡尔契俄珀听了这番话又惊又怕，“我正是为这事来找你的，”她
说：“我求你帮帮他们，决不让父亲的阴谋得逞。”她说完双手抱住美狄
亚的膝部，将头伏在她身上，姐妹俩顿时哭得泪如雨下，这时美狄亚说
道：“我对着天地向你发誓，为了救助你的儿子，我将在所不辞。”
“那么，”姐姐接着说道，“为了救助我的孩子，请你送那个异乡人一
些魔药，让他在同神牛的决战中幸存下来。因为他派遣我的儿子阿耳戈
斯来向你求援。”
美狄亚的芳心兴奋得砰砰直跳，美丽的脸庞泛起潮红，双眼也格外
明亮。她冲动地说道：“卡尔契俄珀，假如我不把你和你的儿子的生命看
得比自己的生命更宝贵，让我明天就下地狱。明天清晨我就赶到赫卡忒
神庙，为异乡人取回制服神牛的魔药。”
卡尔契俄珀高兴地离开美狄亚的闺房，给阿耳戈斯带回这激动人心
的好消息。
阿耳戈斯急忙地赶回船上报告喜讯。这时天刚破晓，美狄亚就从床
上起来，梳理她因伤心而散乱的一头披肩金发，她洗去脸颊的泪痕，抹
上名贵的香脂，身着镶着金钩扣子的漂亮长裙，戴上雪白的面纱，昨夜
的悲伤在她美丽的身姿上已难觅一丝踪迹，她轻快地穿过前院，命十二
个女仆快速为她备好前往赫卡忒神庙们马车。她这时打开装有魔药的小
匣子，取出称作“普罗米修斯油膏”的魔药看了看，重又将其小心装了进
去。
普罗米修斯油膏是用一种树根的黑色汁液熬制成的。树根长在高加
索山脉的草地上，吸收了从普罗米修斯肝脏渗出的血液。美狄亚平日收
集了这些黑色汁液，将它们盛在贝壳里，当作稀世的灵丹妙药收藏起
来。如果谁在向地狱女神祈祷之后，用油膏擦遍全身，在当天就会不怕
刀山火海，所向无敌。
备好马车，两个女仆和女主人一起坐定，美狄亚亲自手握缰绳和马
鞭，驾车出城，其余的女仆们跑步紧跟在车后，沿路行人们都恭敬地站
立两旁，为公主让道。
马车驶过了宽阔的田野，到达了神庙。
美狄亚跳下马车，她对女仆们谎称与伊阿宋单独约会是为了给他毒
药，然后会将得到的礼物平分给女仆们，请女仆们不要跟随，以便引起
伊阿宋的疑心。女仆们十分欢喜地暂时散去了。
就在此时，阿耳戈斯与伊阿宋带着预言家摩普索斯也向神庙赶来，
天后赫拉今天让伊阿宋更加英俊动人，气度非凡，即使神灵的子孙与之
相比也会黯然失色。
美狄亚在神庙内焦急等待，她看着庙门外的大道上，好像望穿了秋
水，每一阵脚步声，每一次微风吹过的轻响，都使她急切地抬头张望。
伊阿宋终于踏进了神庙，他风度翩翩，高大俊美，好像海中升起的
天狼星一样。美狄亚的芳心一阵狂跳，热血涌上了面庞，两眼一阵模
糊。英雄和公主面对面凝视着，相对无言，如同两棵相邻的橡树，周围
的世界一片宁静。
伊阿宋首先打破了沉默，“现在是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你为什么还
要害怕？”
他问道，“我并不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你想问什么；你想说什
么，请别再迟疑吧。但请记住，在这神圣的地方，欺骗的谎言就是对神
灵的亵渎。我是来请求你的帮助的，请你将答应你姐姐的魔药交给我
吧。你要知道，你的帮助可以免除我的伙伴们的母亲和妻子的焦虑和揪
心的牵挂，全希腊人都会铭记你不朽的美名。”
美狄亚垂下头默默不语，她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为他的赞美暗自陶
醉。她抬头看着他，千言万语欲说还休，爱情使她的口舌变得笨拙不
堪。她从浓香的包巾中取出小匣子，伊阿宋立即从她手中接了过去。如
果他这时向她索取一颗心的话，她也会甘愿交出的。爱神这时已点燃了
伊阿宋心中爱情的火焰，美狄亚正沉迷于它的光亮和芬芳气息，她的芳
心如同玫瑰花辦上的露珠，在霞光中开始发热。两人相对而视，倾慕的
目光碰撞出爱情的火花。
美狄亚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听着，照我说的去做。我父亲将给你
毒龙的牙齿，让你播种。你可先独自在寂静的河水中沐浴，然后穿上黑
色衣衫，挖一个小圆土坑，在坑内填上一堆柴草，杀一只母羊羔，搁在
柴草中烧成灰烬，再向赫卡忒祭献一杯甘甜的蜂蜜，接着你就赶紧走
开，无论你听见脚步声和狗吠声都不能回头，否则就功亏一篑。第二天
清晨，你要用这魔药涂遍全身，就会获得无比的威力，甚至足以与神灵
相匹敌。你还要将你的长矛、利剑和盾牌上也涂上魔药，这样你就能刀
砍不进，火烤不伤。但魔药的效果也只能持续一天。我还要告诉你另一
个秘诀。
当你驾着神牛翻耕土地后，播种下龙牙，待新生的武士破土而出，
你切记要搬起一块巨石扔进他们中间，他们就会像饿狗扑食一样去争抢
那块巨石。这时你要趁机冲进去将他们一个个杀死。这样你就能顺利地
取到金羊毛，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她说完泪水就扑簌簌地直落下来，她想到英雄一旦得手，就会远航
而去，从此相见无期了。她伤心地抓住伊阿宋的右手，情不自禁地说
道：“你回到家乡，千万别忘了美狄亚，我会时刻思念着你。请告诉我，
你的家乡在哪儿？”
伊阿宋已彻底被爱情所俘获了，他热切地回答：“尊贵的公主啊！假
如我死里逃生，将会时刻把你放在心上。我的家乡在特萨利亚的爱俄尔
卡斯，就在那个地方，普罗米修斯的儿子丢卡利翁建造了许多城市和神
庙。那里的人对你们的国家都不太知晓。”
两人倾诉着衷肠，天后赫拉拔动着美狄亚的心弦，她决定伴随伊阿
宋返回故乡，给珀利阿斯以致命一击。
女仆们焦急不安地等着女主人出来，美狄亚回家的时间超过了许
多，细心的伊阿宋提醒了她，美狄亚这才如梦初醒。伊阿宋说：“我们该
分手了，黄昏时分我们还在这里，有人会起疑心的。我们以后还在这里
相见吧。”
 对情人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伊阿宋满心欢喜地回到船上。美狄亚也
朝女仆们走去，全然不顾她们的焦虑神情，她的心仍在半空云中。她轻
松地跳上马车，驾着车儿回到宫中。卡尔契俄珀一直在宫内等待着美狄
亚回来，她为儿子的命运万分忧虑。
伊阿宋告诉同伴们，美狄亚已将魔药交给了他，并拿出来展示，大
家都眉开眼笑，只有伊达斯在一旁咬牙切齿。
第二天清晨，两位英雄去见埃厄忒斯，国王将几颗毒龙的牙齿交给
他们，这些龙牙是从卡德摩斯在底比斯杀死的那条毒龙嘴中取出的。国
王确信伊阿宋必死无疑。
第二天夜深入静时，伊阿宋一丝不苟地照着美狄亚的吩咐去做，他
先去河中沐浴，最后给女神赫卡忒祭献供品。
女神听到了他的祈祷，从幽深的洞府中走出，她的头上盘着一条条
毒蛇，蛇口里衔着一根根烈焰熊熊的橡树枝，地狱的一群恶犬围绕着她
狂吠。女神的脚步使大地震颤，法细斯河的仙女们也在悲嚎。伊阿宋胆
颤心惊，但他牢记着情人的叮嘱，头也不回地跑到了船上。这时，黎明
女神已经将高加索的雪峰抹上了红艳艳的朝霞。
埃厄忒斯套上了坚固的铠甲，那是战神阿瑞斯与巨人迈玛斯激战时
缴获的。他头戴刻着饰纹的金盔，手持蒙着四层牛皮的盾牌，这盾牌仅
有他和赫拉克勒斯可以自如挥舞。儿子给他备好快马牵引的马车，他跳
了上去，飞速向城外驶去，一大群侍从紧随其后。他尽管只是一名旁观
者，却披挂齐整，好像亲自上阵似的。
伊阿宋按美狄亚所教的方法，用魔药涂抹在长矛、利剑和盾牌上。
伙伴们试着与伊阿宋的长矛交锋，这时它坚硬如磐石，挺直不弯。伊达
斯用利剑朝枪杆砍去，枪杆坚硬如铁，将剑反弹回来。众英雄们一片喝
彩，认为胜利就在眼前。
伊阿宋又全身涂遍魔药，顿时四肢贯穿了一股神奇的力量，他舞弄
着手中的盾牌和长矛，跃跃欲试。
英雄们驾着大船把伊阿宋送到了阿瑞斯田野，国王埃厄忒斯和一大
群科尔喀斯人正等在那里。
大船抛锚停泊，伊阿宋率先跳到岸上，他手持长矛和盾牌，接过同
伴递过的装满龙牙的金头盔。他肩上斜挎着宝剑向前走去，如同战神和
太阳神一般威仪。他四下观望，看见地上摆放着轭具和铁犁，他仔细地
查验了这些工具，然后上紧矛尖，将金头盔放在地上，手持盾牌，寻找
着神牛。
神牛突然从另一边的地下牛棚里冲上了地面，牛鼻子里喷出烈焰，
浑身笼罩在一团烟雾之中。
伊阿宋的伙伴们看见怪物一样的神牛冲过来，吓得浑身发抖。伊阿
宋却双脚站定，握紧盾牌，严阵以待。神牛扬起牛角，狂奔过来，朝着
伊阿宋一下子猛撞，伊阿宋自是纹丝不动。神牛大声咆哮着，鼻子里喷
出更猛的火焰，又几次狠狠冲撞过来。情人的魔力保佑着伊阿宋，他没
有后退半步。他看准机会，出手抓住牛角，用力把神牛拖到轭具跟前，
他向牛的前蹄猛踢一脚，使神牛跪伏在地。他又同样制服了第二头神
牛。这时他丢下盾牌，按住两头神牛，毫不畏惧火焰的灼烧。埃厄忒斯
这时也击节赞叹他力大无比，卡斯托尔和波吕丢刻斯兄弟俩好像预约好
似的赶来，把地上的轭具递给伊阿宋，他快捷地把它套在牛脖子上。
伊阿宋拾起盾牌，挂在背上，然后拿着盛满毒龙牙齿的金头盔，手
持长矛权作牛鞭，驱使着暴躁的神牛拉犁耕地，垄沟犁得很深，巨大的
土块被犁得粉碎，伊阿宋步步紧跟，把龙牙播种在翻耕过的泥土中，同
时不忘回头观望，提防武士长出来向他攻击。神牛拖着铜蹄继续向前耕
地。
到了午后，整块田地已全部翻耕完毕，神牛被卸下了犁具，伊阿宋
挥动长矛，神牛吓得飞奔而去。伊阿宋看见田地里还没有长出武士来，
就回到船上暂时歇息。
伙伴们兴高釆烈，围住他欢呼雀跃，但伊阿宋却一言不发，用头盔
盛满河水猛喝一气以解干渴。
武士从田地里生长出来了，整个阿瑞斯田野上长矛林立，盾牌和头
盔光耀夺目。伊阿宋遵从美狄亚的叮嘱，举起一块滚圆的巨石，扔向了
武士们中间，然后轻轻地蹲下，用盾牌遮挡住自己。科尔喀斯人惊呼起
来，埃厄忒斯国王注视着伊阿宋这神奇的一掷，顿觉惊慌失措。
田地里生长出来的武士立即像疯狗一样争抢着这块巨石，相互拼
杀，武士纷纷倒地而死。当他们厮杀得最为惨烈时，伊阿宋突然现身其
中，他手中的利剑上下左右翻飞，转眼间田地上血流成河，武士们全都
被斩尽杀绝。
埃厄忒斯国王怒火攻心，他紧闭双唇，回到了城中。他绞尽脑汁盘
算着如何收拾伊阿宋，以解他心头之恨。
国王埃厄忒斯召集了他的谋士们一整夜都在商议如何智取阿耳戈英
雄们。他心中明白，希腊人的成功肯定得益于女儿的相助。天后赫拉看
到伊阿宋又面临新的危险，就让美狄亚心中恐慌不已。美狄亚隐约感到
父亲已经觉察到她的举动，也害怕女仆们会泄露看到的隐情，她前思后
想，下决心还是逃走。
“离别了，亲爱的母亲，”美狄亚泣不成声，“离别了，卡尔契俄珀，
还有这儿的一切！唉，异乡人啊，你如果在来科尔喀斯的途中葬身大
海，该有多好啊！”
她如同一名逃犯，匆忙离开了自己的家。她轻声念着咒语，宫门自
动打开了。
她赤着脚飞跑过一条条小巷，她左手拉下面纱，右手挽着拖地的长
裙，城门的卫士没认出她来，不一会，她就跑到城外。美狄亚从一条鲜
为人知的小路奔向神庙，带上了调制的魔药。
美狄亚向海岩走去，前面阿耳戈英雄们还在燃起熊熊的欢庆篝火，
为她指明了方向。美狄亚急步来到大船边，大声叫喊着姐姐的最小儿子
弗隆蒂斯的名字，她喊到第三声，弗隆蒂斯和伊阿宋才听出了是美狄亚
的声音。英雄们非常吃惊，忙划船靠近岸边去迎接她，不等船停稳，伊
阿宋就跳了下去，弗隆蒂斯和阿耳戈斯紧随在后。
“快救救我吧！”她抱住伊阿宋的双漆哭泣着说道，“也救救你们自
己！一切都被发现了，已经无法弥补。趁我父亲还没骑着快马追来，让
我们马上开船逃走吧！我会给毒龙催眠，你们可以取走金羊毛了。可是
你，我的异乡人啊，你一定要在伙伴们的面前对着众神发誓，当我孤身
去到你们的国家，你要永不背叛我！”
 伊阿宋看见悲伤的美狄亚，心中却暗自欣喜。扶起美狄亚，拥抱着
她说：“亲爱的，让婚姻的保护神宙斯和赫拉做证，我一回到希腊，就迎
娶你做我的发妻！”他郑重地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中。
于是，美狄亚吩咐英雄们连夜行动。大船快速前行到丛林附近停
泊，伊阿宋和美狄亚在黎明之前离开大船，穿过一条草地小径来到阿瑞
斯树林。金羊毛挂在最高的橡树上，在黑夜中光芒四射，如同绚丽的霞
光一样。在橡树的边上，有一条永远睁着眼睛的毒龙，它凶狠的目光警
视着四面八方，它向不速之客扬起长颈，口中发出的沉闷嘘声在河岸和
圣林回荡，它婉蜒行进，鳞甲闪着可怕的幽光。美狄亚无畏地迎上前
去，口中念念有词，她祈求地狱女神赫卡忒保佑她实现心愿。伊阿宋紧
跟在后面，心中十分恐惧。
毒龙在美狄亚的咒语中昏昏欲睡，它的长颈慢慢垂下，龙身也渐渐
僵直，只有恐怖的龙头还昂着，张开血盆大口，威吓着两个陌生人。美
狄亚跳到它近前，用小松枝把魔液洒进龙眼，魔液的浓香令毒龙陶醉
了，它闭上大口，伸直龙身，即刻在树林中酣睡起来。
美狄亚又向毒龙头上洒下魔液，伊阿宋已从橡树上取下金羊毛，两
个人迅速逃离了阿瑞斯神林。伊阿宋左肩上扛着金羊毛，金羊毛从他的
脖子一直垂到了脚跟，金光灿灿，映照着四周一片通明。伊阿宋急忙将
金羊毛卷起，担心遇到歹人或是神灵半路将它劫去。
天刚露出了霞光时，他俩回到了大船上。伙伴们围住他俩，都想亲
手摸一摸金羊毛。伊阿宋没答应，用一件斗篷将它盖好。他又在后舱安
顿好美狄亚，对众位伙伴们说道：“现在我们返航，快点回家！多亏这位
姑娘的相助，我们才不辱使命。我要好好报答她，带她回家与她成婚。
你们也一定要帮我保护好她，她是所有希腊人的恩人。我相信埃厄忒斯
不会善罢甘休，他会马上追踪而来，切断我们从河中人海的退路。因
此，我们一半人划浆，另一半人手持长矛盾牌准备战斗。”他说完用剑砍
断了缆绳，手持兵器挺立在舵手安开俄斯和美狄亚身旁，大船箭一般地
朝着河流的入海口飞速驶去。
阿耳戈英雄们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回归航程，为了逃脱科尔喀斯人的
追杀，美狄亚向伊阿宋献毒计并残忍地杀掉了她弟弟阿布绪尔托斯。
阿耳戈的英雄们终于返回到爱俄尔卡斯港口，伊阿宋在科任托斯海
峡上，把阿耳戈船祭献给海神波塞冬。大船久经风吹雨打，终成一堆碎
片，众神们便将它升上天际，在南方的天空成为灿烂的星辰。
伊阿宋向珀利阿斯献上金羊毛时，他惊讶得不敢相信眼前真实的一
切。珀利阿斯曾经杀害了伊阿宋的父亲埃宋和小弟弟普罗玛库斯，埃宋
的妻子也在悲痛中自尽身亡。美狄亚设下计谋要为伊阿宋复仇。她杀死
一头老公羊，剁成许多小块，然后投进沸水里，加入魔药煮烂，不大一
会，锅里蹦出了一只小羊。珀利阿斯的女儿们亲眼目睹了这神奇的一
幕，便为之心动，她们请美狄亚照此方法，让父亲重返青春，美狄亚满
口答应。于是，珀利阿斯的女儿们亲手杀掉了父亲，剁成碎块，投到了
锅中，但美狄亚这次加入了无效的魔药，她让珀利阿斯的女儿们中了圈
套。
伊阿宋还是没能如愿当上爱俄尔卡斯国的国王，他眼睁睁地看着珀
利阿斯的儿子阿卡斯托斯登基，又被迫带着年轻的妻子逃亡到科任托斯
国。他们在异国他乡生活了十年，美狄亚生下了三个儿子，头两个儿子
是孪生子，分别叫忒萨罗斯和阿尔喀墨涅斯，小儿子名叫蒂桑特洛斯。
这些年来，伊阿宋热爱着美狄亚，对她十分尊重，因为美狄亚不仅
年轻貌美，而且才智超群。随着时光流逝，美狄亚芳容渐渐失色，伊阿
宋便移情别恋，爱上了科任托斯国王克雷翁的女儿格劳克。格劳克青春
妙龄，生得如花似玉。伊阿宋背着美狄亚向格劳克求婚，国王后来同意
了这桩婚事，并选定了良辰吉日，伊阿宋这才对美狄亚直言相告，劝说
她与自己马上解除婚姻。他对美狄亚赌咒发誓，决不是对她日久生厌，
而是为了孩子们的将来着想才和王室结亲。美狄亚大声呼唤着众神，为
伊阿宋曾经对她立下的海誓山盟做证，但伊阿宋不为所动，仍要和公主
结婚。
美狄亚在宫中悲愤交加，她向众神祈求：“除掉伊阿宋和他年轻的情
妇吧！”
美狄亚正在宫中怒气冲天，伊阿宋的新岳父国王克雷翁进来对她说
道：“看你满腔怒容，一定是对丈夫怀恨在心。立刻带着你的儿子，离开
我的国家。我不把你赶出国门就决不回去。”
美狄亚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语气平和地回答：“克雷翁国王，你为什
么怕我会惹事生非？你和我无冤无仇，也不亏欠我什么，你只是把女儿
嫁给了你中意的男人，这与我有何相干？我只恨我的丈夫，他背叛了
我！但事已至此，就让他们像夫妻一样共同生活吧。让我仍然居留在你
的国家吧，尽管我备受屈辱，但我会沉默下去，作为一个弱者，我会安
分守己。”
克雷翁国王看见她双眼闪着仇视的目光，对她的话一点不信。即使
美狄亚抱着他的双腿，对着他女儿格劳克的名字发誓，他仍不敢相信
她。他厌烦地说道：“快走开，别给我留下心腹大患！”
美狄亚无奈，只得请求宽限一天，她好为儿子找个住处。国王回答
道：“我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有很多次我心肠太软，做出了愚蠢的决
定。现在我仍觉得自己太蠢，但就依你说的去做吧。”
美狄亚见国王松了口，内心又暴躁起来。她决意去实现一个恶毒的
预谋，这个预谋她曾经想起来自己也不寒而栗。但她仍决定做最后努
力，规劝丈夫回心转意。
她哭诉道：“你背叛了我，休妻另娶，全然不顾我为你生了儿子的情
分。如果你没有儿子，我或许会原谅你，你也可以找到借口。但现在你
还有什么值得原谅的？你以为曾见证你忠诚誓言的众神都会无动于衷
吗？或者世道变了你可以肆意践踏誓言吗？告诉我，我暂且将你当作我
的一个朋友来向你质问，你让我上哪儿去找栖身之地？难道你想将我送
回到我父亲那里吗？我因为爱你背弃了他，还杀死了我的弟弟！你说哪
里还能容我安生？假如你的前妻牵着你的儿子到处流浪乞讨，你还有脸
去面对世人吗？”
伊阿宋已无可救药。他答应送给她和儿子们一笔黄金，并会写信让
各地的朋友关照她们母子。美狄亚不屑一顾，她说道：“去吧，去作践自
己吧，你的婚礼会以一出惨剧而告终！”
伊阿宋扬长而去。美狄亚为刚才说的话十分后悔，她并非改变了主
意，而是担心伊阿宋会因此警觉，使自己的预谋不能得逞。于是她又把
伊阿宋请来，故作温情地说：“伊阿宋，我刚才说的话求你不要在意，那
只是一时的气话。我现在想清楚了，你所做的一切并没有错，我们逃亡
到这里，贫困交加，你是想通过新婚来使我们都过上最美满的生活。儿
子们离开你只是暂时的，你会接他们回来，与他们新的弟妹们一起快乐
成长的。过来吧，孩子们，别再怨恨你们的父亲了，你们看，我现在一
点都不怨恨他。”
伊阿宋深信美狄亚已不再怨恨他，他十分欢喜，向美狄亚和孩子们
做出了很多保证。美狄亚也甜言蜜语，使他更相信了她的一番表白。她
请求伊阿宋留下儿子们，让她独自离去。为了让格劳克和国王善待儿子
们，她又将自己珍藏的几件珍贵的金袍托伊阿宋转交给公主作为贺礼。
伊阿宋犹豫了一会，但还是被美狄亚说服了，他命仆人将礼物给新娘送
去。
其实，这几件金袍都是用浸透了毒药的料子制作成的。美狄亚虚情
假意地与伊阿宋作别后，就时刻等待着知道新娘收下她礼物之后的情形
如何。
传递消息的仆人狂奔回来，老远就高喊：“美狄亚，快上船逃走吧！
你的情敌和她的父亲都死了。伊阿宋带着你的儿子走进王宫时，我们这
些仆人都很高兴，以为怨恨终究根除了。年轻的公主对你的丈夫笑脸相
迎，但看到孩子时却垂下面纱，转过身去。伊阿宋好言相劝，并拿出礼
物向她展示。公主看见精美的长袍喜不白禁，她一下变得温柔异常，并
许诺会答应新郎的一切请求。你丈夫和儿子们离开之后，她就急不可待
地拿过金袍穿在身上，又把金色的花环戴在头上，在明镜前自我欣赏个
不停，她在房中手舞足蹈，活像一个小姑娘穿上了新衣一样。”
“突然，她脸上的神情变了，脸色渗白，四肢颤抖，踉踉跄跄地想走
到坐椅旁，还没挨着椅子就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王宫中一
阵哭喊声，仆人们赶紧分头去秉告她的父亲和新郎伊阿宋。这时她头上
的花环燃烧起来，毒药和烈焰争相蚕食着她娇嫩的肌肤。国王哭天喊地
赶来，他只看见了女儿严重变形的尸体。他悲痛欲绝，一头扑向自己的
女儿，这时金袍上的毒药也对他生了效，他也倒地身亡。”
“可惜伊阿宋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仆人气喘吁吁地讲述完当时的情形，美狄亚复仇的火焰非但未能熄
灭反而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她已蜕变成了复仇女神，急忙跑出去，准备
给丈夫和自己一个致命的打击。
她慌慌张张地跑到儿子们的房中，他们还在熟睡，这时夜已深
了。“狠狠心吧，”她自言自语道，“我为什么犹豫不决？事情虽然可怕，
但却非做不可。忘掉他们是你的儿子，忘掉你曾辛勤养育了他们一场，
你只需在这短短的一瞬忘掉他们，将来可以为他们痛哭一生。你是在给
他们找个最好的归宿，你不杀死他们，他们也会被仇人杀掉。”
伊阿宋匆匆忙忙赶回家，他要为被害死的新娘找美狄亚报仇。他听
见儿子们的惨叫声，便冲进大门敞开的房中，只见儿子们倒在血泊之
中，伤口正流着鲜血，如同祭坛上被宰杀的羊羔一样。他发疯似的寻找
美狄亚，也不见她的踪影。
他走出屋外，头上传来轰轰的声响。他抬头向上看去，只见美狄亚
正驾着魔法召来的龙车，腾空离去，留下了她复仇的一幕人间惨景。美
狄亚已逃脱了惩罚，伊阿宋绝望至极。他脑海里浮现出谋杀阿布绪尔托
斯时的情景，于是拔剑自刎，倒在了自己家的门槛上。
 第十九章　赫拉克勒斯
赫拉克勒斯是宙斯与珀耳修斯的孙女阿尔克墨涅所生的儿子，他的
继父安菲特律翁是泰林斯国国王，也是珀耳修斯的孙子，后来移居底比
斯。
天后赫拉憎恶阿尔克墨涅做了丈夫的情妇，对赫拉克勒斯也十分厌
烦。宙斯却看好这个儿子将来会建功立业，前途不可限量。
阿尔克墨涅生下儿子之后，为儿子在宫中的安全担心，害怕他遭到
天后的嫉恨，就将他遗弃在田野中，这块田野后人称之为“赫拉克勒斯田
野”。恰逢一个神奇的机会，雅典娜女神与赫拉途经这里，否则赫拉克勒
斯必死无疑。雅典娜看见这个婴孩长得十分漂亮，顿生怜爱之心，于是
劝说天后赫拉为他哺乳。谁知这婴儿吮吸乳汁十分贪婪，不像普通婴儿
那般轻柔，他咬痛了赫拉的乳头，赫拉一气之下，将他摔在了地下。雅
典娜心疼地抱起孩子，带回附近的城里，送交给王后阿尔克墨涅，请她
代为哺育这个弃婴。阿尔克墨涅立即认出了儿子，喜出望外，将孩子又
放进摇篮。赫拉克勒斯虽然被赫拉摔在地上，但吮吸的几滴神奶却使他
超越了肉体凡胎。
天后很快察觉到那个吸奶的婴儿是什么来历，她非常后悔自己当时
痛失了绝杀的良机，便又驱使两条毒蛇，趁着夜深人静人们酣睡之际，
爬进了阿尔克墨涅敞开的卧室。它们爬进摇篮，缠紧婴儿的脖子，孩子
尖叫着抬起头来，觉得这种项链让他难受，便第一次使出了他神灵般的
力量。
他的两只小手各抓紧一条毒蛇，稍一用力，两条毒蛇就被掐死了。
他的乳母这时醒来，看见毒蛇吓得不敢上前。阿尔克墨涅被孩子的尖叫
声惊醒，她从床上跳下直奔过来，并大喊救命。她看见两条毒蛇已笔直
地垂在孩子手中，早已死掉了。这时住在底比斯王宫內的贵族们听到王
后的呼喊，也披挂齐整地冲进卧室。国王安菲特律翁也手持利剑闻讯赶
来，眼前的情景令他惊喜万分，这个新生的婴孩竟拥有如此神奇的力
量，他认为这可能是一个神奇的预兆。
他命人请来底比斯的旨人占卜家提瑞西阿斯，宙斯赋予他预知未来
的本领。提瑞西阿斯当着国王、王后及在场众人的面预言婴儿的前程
道：“他长大成人后，将会清除地上和海中的许许多多的妖魔鬼怪，他将
击败巨人，并在历尽了人世间的千辛万苦后，如同神灵一样永生不死，
还会与青春女神赫柏永结同心。”
安菲特律翁听说儿子的前程如此辉煌，便决定使儿子受到最好的教
育。他从四面八方聘请来各路英雄高手，给年轻的赫拉克勒斯授业解
惑。安菲特律翁亲自教他如何驾驶战车的技艺：俄卡利亚国王欧律托斯
教他百步穿杨的箭术；哈耳珀律库斯教他角力拳击；宙斯的双生子之一
的卡斯托耳教他野战的本领；阿波罗的儿子、年事已高的里诺斯教他唱
歌和弹奏竖琴。
赫拉克勒斯聪明好学，悟性很高，但他不能忍受老师的各种清规戒
律。年迈的里诺斯是一个吹毛求疵的老师，有一次，他无缘无故地责打
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顿觉冤屈，就随手操起竖琴向老师头上扔了过
去，老师当场倒地不起。赫拉克勒斯十分懊悔，要求因谋杀罪而上庭受
审。
法官拉达曼提斯素以公正不阿而著称，他却宣判赫拉克勒斯无罪释
放，并由此颁布一条新法律，即出于正当防卫而致人死地者免受处罚。
可是国王安菲特律翁惟恐这力量超凡的儿子今后还会惹出同样的是
非来，就将他送到乡村，看护牛群。赫拉克勒斯在这里茁壮成长，他高
大强健，无人可及。他承袭了生父宙斯的秉性，身高达一丈多，双目炯
炯有神，投掷长矛或是开弓放箭，都是百发百中。到了十八岁，赫拉克
勒斯已成为希腊最英俊最强壮的人。他已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凭借
着一身的本领，是造福乡邻还是祸害四方，他面临着命运的抉择。
有一次，赫拉克勒斯离开了牧人和牛群，来到一个无人打扰的静僻
处，苦苦琢磨今后的人生道路。他忽然看见两位贵妇向他迎面走来，一
位美丽高雅，仪态大方，身着雪白的长裙；另一位则华贵艳丽，肌肤白
净开芳香袭人，她娇美地挺直腰身，衣着显现着她迷人的魅力。她用清
透怡然的眼神自我打量了一番，又四下张望，察看有谁在爱慕她的容
颜。两位美人走近赫拉克勒斯时，后一位贵妇抢先一步来到英俊青年的
面前。
“赫拉克勒斯，我知道你正为选择人生之路而犹豫不定。假如你选择
我做你的朋友，我会引你走上安享最舒适生活的坦途，你会尝遍生活的
乐趣，免除一切苦闷忧愁。你不用参战拼杀，历尽千辛万苦，只须尽享
美酒佳肴。去满足你肉体感官的娱乐。你会安卧在温软的床榻上，不用
为享乐去劳神费力。你可以不劳而获，占有并享受别人的劳动果实。因
为我赋予我的朋友尽情享乐的权利。”
赫拉克勒斯听见这诱惑的承诺，他惊异地问道：“请问你的芳
名？”她回答道：
“朋友们都称我为幸福女神，而贬损我的仇敌则称我为堕落的荡
妇。”
这时前一贵妇也走过来说道：我也来亲近你，我熟知你的父亲，熟
知你的秉性和你身怀的绝技。因此我满怀着这样的热望，引领你驾驭世
界的风云，成为建功立业的伟大人物。但我却不能给你多少奢侈享受，
我明确地告诉你，这也是众神对你的殷切期望。要知道，众神从不愿让
人不劳而获，你倘若希望得到众神的庇护，就要首先尊重他们。倘若你
希望得到朋友们的爱戴，就要学会助人为乐。倘若你希望得到全城人的
敬重，你就要为它尽心服务。倘若你希望得到全希腊人的赞美，你就应
该为希腊谋取幸福。一份耕耘，一分收获。你想打贏战争，就要学会作
战本领。
你要保持强壮的体魄，就必须坚持对自己千锤百炼。
堕落荡妇插话说道，“你看，亲爱的赫拉克勒斯，”她说，“她为你指
引的道路，多么崎岖而漫长。而我为你指引的获得幸福的道路，却是如
此轻松便捷。”
“你这个浪荡的家伙，给我住嘴！”美德女神说道，“你极尽卑鄙龌龊
之能事，你从不知道真正的幸福的滋味。你不等饥饿就去饱餐，还没干
渴就去畅饮，任何温软的卧榻你都不会感到舒适。你纵容你的朋友们白
日进入甜蜜梦乡，夜晚却放荡狂欢，他们在青春年少时无所事事，到老
朽之时却为年轻的荒唐举止而悔恨交加。你虽然已是不朽的神灵，却为
其他众神所唾弃，为世人所不齿。你何时听到过真诚的赞颂？大家何时
为你的行事而大加喝彩？与你截然相反，我却是众神和善良之人喜爱的
朋友。我是艺术家们的慰藉者，是天下父母的忠诚保护者，是人们的心
灵支柱。我是和平事业的坚定支持者，是作战时可靠的盟友，是友情从
不背信弃义的伴侣。对于我的朋友们而言，正常的生活起居比游手好闲
更有趣味。年轻人为受到老年人的夸赞而喜悦，老年人为受到年轻人的
尊重而快乐。老人们回忆起往事会感到甜蜜，对现在的作为会感到心满
意足。因为我的缘故，众神保佑他们，朋友爱戴他们，国人尊敬他们。
当他们辞别人世时，也不会因无所作为而遭人遗忘，他们的功绩会永远
被后世纪念。赫拉克勒斯啊，走上这条生活之路，命运的荣耀将会属于
你。”
两位贵妇说完话，顿时消失无踪，又剩下赫拉克勒斯孤身一人站在
原地。他决定走美德女神指引的道路。不久，他就找到了行善的机遇。
众所周知，希腊诸国当时森林遍布，沼泽随处可见，其中生息着猛
狮、野猪和许多吃人的野兽。当时英雄们的伟大功绩，就是除掉这些猛
兽和在僻静处行劫的强盗。赫拉克勒斯决定效仿前辈英雄们的壮举。
他回到底比斯国内后，听说在基太隆山麓国王的牧场边，出没着一
头凶猛的狮子，他想起美德女神的教诲，就立即全副武装，爬上渺无人
烟的山上丛林中，干掉了猛狮，剥下狮皮披在身上，又割下狮头当头盔
戴上。
他在胜利回城的路上，碰见了明叶国国王埃尔吉诺斯前去底比斯的
使者，他们是来向底比斯索取可耻的年度贡物的。赫拉克勒斯作为底比
斯人备感羞辱，他愤愤不平，要为被欺侮的人讨取公道。他一下就把这
些趾高气扬的使者打倒在地，捆绑起来后奉送回了明叶国。
明叶国国王埃尔吉诺斯怒不可遏，他强令底比斯国王克雷翁交出罪
人。底比斯国国王克雷翁生性胆怯，他准备屈从对方的要求。赫拉克勒
斯纠集了一批血气方刚的勇士前去抗敌。但是，在当地家家产户竟找不
出一件武器。明叶国国王早就收缴了全部武器，以防底比斯人反叛。
雅典娜女神这时将赫拉克勒斯召到她的神庙，将自己的盔甲送他穿
上，又让赫拉克勒斯和同伴拿起神庙内的武器披挂齐整。这些武器是当
年他们的祖先凯旋而归时祭献给众神的战利品。这位英雄带着他的小队
人马向明叶国进发。
两支人马在一处狭窄的山谷中遭遇。明叶国国王的军队虽人多势
众，但却无法施展开来。埃尔吉诺斯的人马被杀得溃不成军，他自己也
在混战中被杀死。可惜的是，赫拉克勒斯的养父安菲特律翁也战死在沙
场。战斗结束后，赫拉克勒斯迅速挥师杀向明叶国都城奥耳科墨诺斯。
攻入城内，放火焚毁了王宫，捣毁了这座城市。
希腊诸国的人都称颂他非凡的英勇气概。底比斯国国王克雷翁为了
报恩，特把女儿墨伽拉嫁给他为妻。墨伽拉为他生下了三个儿子。众神
们也纷纷为赫拉克勒斯馈赠贺礼。赫耳墨斯送他一把宝剑，阿波罗送他
一副弓箭，赫淮斯托斯送给他一个金质的箭袋，雅典娜女神送他一副青
铜盾牌。他的母亲阿尔克墨涅却第二次结婚。
 改嫁给了法官拉达曼提斯。
赫拉克勒斯不久就寻觅到机会，报答众神馈赠礼物的恩情。
地母该亚和天神乌拉诺斯生下了一群巨人，这批怪物面目极其可
憎，拖着一根长满鳞甲的龙尾，飘着长长的乱发，满脸杂乱的胡须，没
有长脚。地母怂勇儿子们去推翻世界的新主宰宙斯，因为宙斯将她原先
生下的一群儿子提坦巨人们全都打进了地狱塔耳塔洛斯。这群巨人们从
地下冲到了特萨利亚的佛勒格拉田野上。他们的出现，令星辰大惊失
色，太阳神也慌忙掉转了太阳车的方向。
“去吧，为了我，为了昔日的神灵之子报仇吧！”地母对巨人们
说，“一只雄鹰正啄食着普罗米修斯的肝脏，提堤俄斯也在遭难，阿特拉
斯被迫正背负着天空，提坦巨人们则被铁链捆缚着，为他们报仇吧，去
拯救他们。用我的身躯——崇山峻岭，当作阶梯，当作武器！攀登上星
光四射的天庭吧！阿尔克尤纳宇斯，你要夺回宙斯的神杖和雷电！恩刻
拉多斯，你要征服海洋，赶走波塞冬！律杜斯，你要夺下太阳神手中的
缰绳！珀耳菲里翁，你要攻占特尔斐神庙！”
巨人们听到地母的号令，一起大声呼叫，好像已经大获全胜一般。
众神的使者伊里斯，急忙召集诸位天神、河神和泉水女神，还有地
狱里的命运女神共商对策。冥后珀耳塞福涅也从阴森的冥府赶来，她的
丈夫冥王也骑着怕见亮光的神马驰向了奥林匹斯山。众神们如同被围困
的城中居民，从四方八方聚集起来捍卫城池一样，全都赶到奥林匹斯圣
山，围绕在众神之父宙斯的身旁。
“诸位神灵们，”宙斯说道，“地母该亚多么恶毒！她竟敢和她新生的
儿子们图谋造反！反击吧，她给我们派来一个儿子，我们就要奉还她一
具尸体！”
宙斯话音刚落，天空中就雷声隆隆，而该亚也在地上报以一阵地震
的轰轰巨响。大自然一片混乱，如同天地混沌初开之时，巨人们搬掉一
座座高耸的山峰，又把特萨利亚的俄萨山、佩利翁山、俄忒山和阿托斯
山重重叠起，然后又用赫贝罗斯的一半泉水冲没了罗杜泼山。巨人们以
山峰作为通天阶梯爬到了众神的住地，用巨大的岩石和橡树做成的火把
向着奥林匹斯山发起猛烈进攻。
众神们得到一则神谕，说是除非有一个凡人前来助战，否则就不能
杀掉巨人。
该亚得知这个消息，也急忙寻找一种药草，以保护儿子们免受凡人
的伤害。宙斯却抢先一步，他勒令黎明女神、太阳神和月亮女神不要放
射光芒。该亚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药草时，宙斯却瞬间割掉了药草。他
急令雅典娜召来他凡间的私生子赫拉克勒斯参加同巨人的战争。
奥林匹斯圣山上，众神们正在奋力冲杀，战神阿瑞斯驾着战车冲向
狂热的巨人们，牵引战车的神马嘶鸣不已，他手执的金盾闪闪放光，比
燃烧的火焰更加耀眼。
他的头盔闪亮，上面的羽饰在风中呼呼作响。他一枪刺死了巨人珀
洛罗斯，这个怪物以活蛇为足，阿瑞斯驾车辗过他垂死挣扎的肢体，这
个怪物看见刚到奥林匹斯圣山的凡人赫拉克勒斯，三个灵魂才飘出肉
体，真正死掉了。赫拉克勒斯扫视着战场，为自己找准了一个攻击目
标，他一箭射中了巨人阿耳克尤纳宇斯，他从山顶跌了下去，但一挨着
地面又复活了。听从雅典娜的旨意，赫拉克勒斯也追下去，将巨人从养
育他的大地上高举起，巨人双脚刚一离地就死掉了。
这时候，巨人珀耳菲里翁来势汹汹地向赫拉克勒斯和天后赫拉逼
来，想要与他们一对一的决战。宙斯看穿了他的企图，使他立即产生了
要一睹天后芳容的欲念，就在他仰面掀开赫拉面纱的刹那，宙斯发出的
雷电击中了他，赫拉克勒斯又射出一箭，致他毙命。巨人埃菲阿耳斯紧
接着又从巨人阵中奔了出来，他的双眼发出闪亮的凶光。
“看呀，我们的箭靶多么明亮啊！”赫拉克勒斯向他身边的战友太阳
神说道，一箭射中了巨人的右眼，太阳神则一箭射中了巨人的左眼。酒
神狄俄尼索斯抡起神杖将律杜斯击倒在地。赫淮斯托斯一手撒出大把灼
烧的铁弹，使巨人吕提俄斯立即中弹身亡。雅典娜举起西西里岛，朝着
正想逃掉的恩刻拉杜斯砸去。巨人吕波特斯被海神波塞冬追得苍惶而
逃，一直逃到可斯岛，波塞冬搬起半个可斯岛将吕特波斯压在下面。众
神使者赫耳墨斯头戴哈得斯神的隐身头盔，打死了巨人希波吕托斯。命
运女神们用铜棒击碎了两个巨人，其它的巨人们或死于宙斯的雷击，或
被赫拉克勒斯射杀而死。
由于在同巨人的战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众神们对赫拉克勒斯格外
青睐有加。
同宙斯共同作战的众神们，全被宙斯嘉奖封为“奥林匹亚人”，这是
一个十分荣耀的称号，凡人母亲与宙斯所生的两个儿子，即是赫拉克勒
斯和酒神狄俄尼索斯，他俩也被赐予了这个荣誉称号。
早在赫拉克勒斯出生之前，宙斯在一次众神聚会上宣称：珀耳修斯
的长孙将统治所有珀耳修斯的后人。宙斯的真实意图，就是想要他与阿
尔克墨涅的私生子获得这种高贵的地位。天后赫拉却不愿让她情敌的儿
子得到这个殊荣。于是她施展神术，让珀耳修斯的另一个孙子欧律斯透
斯先前出世，按说他应该晚于赫拉克勒斯出世的。
如此一来，欧律斯透斯便登上了迈锡尼国的王位，后出世的赫拉克
勒斯便做了他的臣民。久而久之，国王便心存疑虑，这位年轻的兄弟名
声显赫，已非他能比。
于是国王便召见他，命他干各种各样艰苦的工作，赫拉克勒斯不愿
臣服，可宙斯也不愿收回自己的成命，于是就告诫他要顺从国王的旨
意。这位非凡的英雄不甘心受制于一个泛泛之辈的国王，就去特尔斐神
庙祈求神谕，神谕说，因为赫拉的诡计而使欧律斯透斯骗到了王位，但
赫拉克勒斯必须完成国王交给的十项任务，在此之后就能变成长生不老
的神灵。
听到这则神谕，赫拉克勒斯内心感到实在郁闷。被一个卑鄙小人随
意使唤，这极大地伤害了他的自尊，玷污了他的名节，可是众神之父的
旨意难以违背。
天后赫拉仍然忌恨赫拉克勒斯，毫不顾念他为众神立下的显赫战
功。她作法术使赫拉克勒斯由心情烦忧变成脾气疯狂暴躁，以解她心头
之恨。赫拉克勒斯完全不能自制，竟然要去谋杀他心爱的侄子伊俄拉俄
斯。侄子慌忙出逃，赫拉克勒斯却误把墨伽拉所生的儿子们看成了巨
人，他放箭将他们一一射杀。他从持续很久的疯狂中清醒过来时，发现
自己已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他悲痛得一时难以自拔，他把自己闭在屋
子里，不与任何人相见。
过了很久，他才自我解脱出来。他决定为欧律斯透斯当差，就到王
国的提任斯去拜见他。
国王打发赫拉克勒斯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命他剥下尼密阿巨狮的毛
皮。交给国王。
这头巨狮生息在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大森林中，大森林位于克勒俄奈
与尼密阿之间。巨狮非比寻常，凡间的武器不能伤其毫发。有人说，巨
狮是巨人堤丰与蛇怪厄喀德娜所生的儿子，还有人说，它是从月亮上落
到大地上的。
赫拉克勒斯踏上了征途，他背着箭袋，一手执着弯弓，另一只手提
着根木棒，这根木棒是他在赫利孔山将一棵橄榄树连根拔起，精心砍削
做成的。他走到尼密阿的森林中，敏锐地四处察看，想趁着巨狮没有发
现他之前，先找到它的踪影。可是到了中午，还是一无所获，想找个向
导问路，却又不见一个牧人或是樵夫的身影。
各家各户都紧锁房门，惟恐成了巨狮的腹中美餐。
赫拉克勒斯在森林中东巡西找，渴望拿巨狮一试身手，但他整个下
午还是白白忙碌了一场。
黄昏吋分，巨狮从森林中的小径蹒跚走来，狮头上、鬣毛和胸脯上
还滴落着鲜血，沾血的舌头舔着嘴唇，它猎完食正向狮穴走去。赫拉克
勒斯老远就看见了它，赶紧藏进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中，等着它步步靠
近。赫拉克勒斯见机行事，朝着越走越近的巨狮开弓放箭，可是利箭触
到狮身却反弹回来掉到了草地上，就像利箭射到坚硬的岩石上一样。巨
狮昂起鲜血淋漓的大头，鼓起眼睛四下寻视，露出满口令人为之胆寒的
巨齿。当它将面孔正对着赫拉克勒斯时，他又趁势瞄准它的胸脯射出第
二支箭，可这次巨狮也毫发无伤，箭杆落在了狮子脚下。赫拉克勒斯正
要射出第三支箭时，巨狮终于看见了他。巨狮狂怒起来，它将长长的尾
巴夹在后腿之间，脖子涨得粗壮，鬣毛笔直地竖起。它弓起后背，大声
嘶吼着，凶猛地扑向它的死对头。
赫拉克勒斯扔掉手中的箭，右手操起大棒朝狮头奋力打去，击中了
它的脖子，狮子一下趴在地上，它瞬间又跳起猛扑，但赫拉克勒斯闪身
躲过。巨狮晃动着脑袋，四肢开始颤抖。赫拉克勒斯不等它缓过劲来，
将背上的弯弓和箭袋都扔在地上，从后面用双臂抱住巨狮的脖子用力猛
勒，巨狮很快就一命呜呼了。
赫拉克勒斯费了好大功夫，也沒法剥下巨狮的毛皮，因为它的毛皮
能经得起任何铁器和石块的伤害。最后他灵机一动，用巨狮的利爪来剥
下狮皮，没料到还真起作用。于是他用巨狮漂亮的毛皮缝制了一件盔
甲，用狮头做了一只新头盔。赫拉克勒斯收拾好武器和带来的狮皮，将
尼密阿巨狮的毛皮扛在肩上，回到了提任斯。
国王欧律斯透斯看见他带回来令人惊恐的狮皮，被赫拉克勒斯神灵
般的力量吓得蜷缩在一只大铜锅内。
从此以后，他不敢再召见赫拉克勒斯了，而是命珀罗普斯的儿子摩
泼洛宇斯代他向王宫外的赫拉克勒斯传达各项旨意。
国王打发赫拉克勒斯的第二件任务就是让他去杀掉许德拉。
许德拉是巨人堤丰与巨蛇怪厄喀德娜所生的女儿，她在阿耳戈利斯
地区的勒那沼泽地里长大，频繁糟践农田庄稼，吃掉牛羊等家畜。蛇怪
许德拉身躯庞大无比，面目凶猛恐怖。她身上长有九个脑袋，其中八个
脑袋属于肉体凡胎所生，中间的第九个脑袋却是神胎所传，任杀不死。
赫拉克勒斯鼓足勇气大胆出击。他跳上马车，驭手是他亲爱的侄子
伊俄拉俄斯，两人是形影不离的亲密伙伴。他们驾车抵达勒那沼泽地，
在阿密玛纳泉水近旁的小山坡上，发现许德拉正盘据在洞穴内。伊俄拉
俄斯急忙勒住缰绳停住马车，赫拉克勒斯跳下车来，向洞穴中射出数支
箭，迫使许德拉爬出了栖息的洞穴。
许德拉发出丝丝的嘘声，竖起九个脑袋摇晃，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
树枝一样。
赫拉克勒斯面无惧色，他迎上前去，用手抓住蛇怪，紧紧地掐住她
的蛇颈，但她却缠住了他的一只脚。赫拉克勒斯挥舞大棒狠狠地打击蛇
怪的脑袋，但是白费气力，因为他打碎一个，原处又长出了两个新头。
一只巨蟹在一旁助战，它的一对巨蟹夹住赫拉克勒斯的脚不放。
赫拉克勒斯十分恼怒，他挥起木棒将蟹子一棒打碎，同时大声疾呼
伊俄拉俄斯前来助战。伊俄拉俄斯手里举着一个火把正在一旁等候，他
迅速点燃边上的树枝，用熊熊燃烧的树枝灼烧蛇怪的脖子，不让蛇头重
新生长出来。赫拉克勒斯便集中力量，将蛇怪那颗神胎所传的脑袋砍了
下来，埋在路边，再压上一块沉重的巨石。他又将蛇身砍作两段，他将
箭束放在蛇血里浸泡了好一阵，他的每支箭就沾上了剧毒。从此之后，
谁中了赫拉克勒斯的箭就将无可救药。
赫拉克勒斯又活捉到了刻律涅亚山的一头奔驰如风的巨鹿，这是他
完成的第三件任务。之后他又同样活捉到了厄律曼托斯山上的一头力大
无比的野猪王，完成了国王给他的第四件任务。
赫拉克勒斯要在一天之内，将奥革阿斯牛棚清扫洁净，这是国王交
给他的第五件任务。这件任务本不该有劳英雄大驾的。
奥革阿斯是伊利斯的国君，他饲养了为数众多的牛群。传承祖先的
惯例，他将牛群圈养在王宫门前的巨大的牛棚内，数量达三千头之多。
经年累月，牛粪堆积深厚。赫拉克勒斯要一天清扫完牛粪，在他人看
来，简直有点痴人说梦。
赫拉克勒斯面见奥革阿斯国王，承诺为他清扫牛棚，但对欧律斯透
斯交给的这件任务绝门不提。奥革阿斯大喜过望，他仔细端详着这个身
披狮皮的高贵英雄，想到他却甘愿做这类奴仆分内的脏活，忍不住哈哈
大笑。他心中暗想，对钱财的欲求诱惑了多少英雄，这位年轻人或许是
渴望获得一笔丰厚的奖赏才会如此这般，不如先答应给他重赏，反正他
绝无可能在一天之内将牛棚清扫洁净的。
盘算好后，奧革阿斯国王便开口说道：“异乡人，假如你真能一天之
内清扫完牛粪，我将分给你牛群的十分之一。”
赫拉克勒斯答应成交。国王误以为异乡人会飞快地干起来。可是这
位英雄却叫来奥革阿斯的儿子菲洛宇斯做个证人，然后才开始干活。
他先在牛棚的一边开挖了一条深沟，连通了附近的阿尔弗俄斯河与
佩纳俄斯河，河水顺沟流往牛棚，把堆积的牛粪冲刷得一千二净，粪水
又顺着深沟排泻出去。终于，他浑身没沾一点污迹就按时完成了任务。
这时奥革阿斯方才得知，赫拉克勒斯是奉欧律斯透斯之命才来干活
的，于是便不肯兑现事前的重赏承诺。他声称如果英雄不服，可以交由
法官裁决。双方对薄公堂时，奥革阿斯的儿子菲洛宇斯当庭作证，说父
亲是自食其言。
奥革阿斯恼羞成怒，他不等法官最后的判决，就勒令他的儿子和异
乡人即刻离境。
赫拉克勒斯在荒野中大显神威，射死了斯迁法罗斯湖的一群怪鸟，
制服了克里特岛上的一头暴躁的神牛，又降服了狄俄墨得斯的一群无羁
的神马，又去征服了英勇善战的亚马孙女人部落，又抱走了巨人革律翁
的一群神牛。
赫拉克勒斯已完成了十件任务，但国王欧律斯透斯却扬言其中两件
没有完成，赫拉克勒斯只得佴去经历两次历险来弥补。
从前，宙斯与赫拉成亲时，众神们都携带礼物来赠送给他俩。地母
该亚也显得慷慨大方，她将海洋西岸生长的一棵结满金苹果的大树带去
送给了这对新婚天神。
黑夜女神的四个女儿，便被指定看护栽种这棵金苹果树的圣园，她
们名叫赫斯珀里得斯。百头巨龙拉冬帮她们监守在树旁，它是怪物之父
福耳库斯与地母该亚的女儿刻托所生。拉冬从不入眠，它的一百张嘴发
出的声音各不相同，所以它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听见震耳欲聋的响声。
欧律斯透斯命令赫拉克勒斯，必须摘回巨龙监守的金苹果。
赫拉克勒斯因此又踏上了艰险的漫漫征途。他不知道圣园到底在哪
里，只好一边走一边打听。
他一路风尘，最先来到了特萨利亚。巨人忒耳墨罗斯就住在这里。
行人只要力。
此经过，巨人就会追赶上去，用坚如山岩的脑袋撞死他，但巨人这
次却触到霉运，他去撞赫拉克勒斯的脑袋，自己的脑袋反被撞得脑浆四
溅。
赫拉克勒斯又继续前行，走到埃希杜罗斯河畔，赫拉克勒斯又遭遇
另一个挡道的怪物，它是阿瑞斯与皮瑞涅所生的儿子库克诺斯。赫拉克
勒斯向他打听金苹果圣园，没料到怪物拒而不答，还向赫拉克勒斯要求
决一死战，英雄被迫出手打死了他。这时，战神阿瑞斯赶到，他要为儿
子报仇，赫拉克勒斯只好应战。宙斯不愿看见自己的骨肉相残，所以掷
出雷电将准备厮杀一场的双方分开了。
此后，赫拉克勒斯穿行过伊利里亚，又涉过埃利达努斯河，他遇见
了一群仙女，她们是宙斯与忒弥斯所生的女儿，居住在埃利达努斯河
畔。赫拉克勒斯向她们打听圣园的路途，众仙女回答：“你去找老迈年高
的河神涅柔斯吧，他是一位预言家，天下事无所不知。趁他熟睡时将他
捆起来，他就会给你指出正确的方向。”
赫拉克勒斯遵从了仙女们的意见，制服了变化多端的湼柔斯。赫拉
克勒斯向他问清了金苹果圣园的具体方位，才把河神给放回去。
随后他又穿越利比亚来到埃及。那个地方的国王波席列斯，是海神
波塞冬和吕茜阿那萨的女儿。当地连续九年久早不雨，一个来自塞浦路
斯的预言家宣示了一条神谕，说是每年必须向宙斯祭献一名异乡人，久
旱才会结束。波席列斯为了回敬预言家，就将这个异乡人首光杀了祭献
宙斯。国王后来对这则神谕很感兴趣，他见了来往于埃及的异乡人就抓
来杀掉，赫拉克勒斯因此也被抓住，五花大绑，直押到了祭祀宙斯的圣
坛前，赫拉克勒斯挣断了绳索，将波席列斯国王和他的儿子以及祭司就
地杀掉了。
他又继续向前走去。来到高加索山，他解救了被铁链锁在山岩上的
提坦神普罗米修斯。他听从这位神灵的指引，走到了阿特拉斯肩扛天庭
的地方，就在附近不远处，黑夜女神的四位女儿看护着金苹果圣园。
普罗米修斯曾告诫赫拉克勒斯，不要亲自去抢摘金苹果，而是让阿
特拉斯为他去完成这什任务。赫拉克勒斯便在阿特拉斯前去金苹果圣园
时，替代他背负起大庭。
阿特拉斯走进圣园，诱使巨龙酣睡入梦，又挥刀杀死它，然后又骗
过看护的仙女，摘得三个金苹果叫来。
但他却对赫拉克勒斯说道：“我巳尝到了无担一身轻的滋味，我不想
再受那份罪厂。”说着就把金苹果扔到了赫拉克勒斯脚边的草地上。
赫拉克勒斯不堪负重，他急中生智，想出了一条脱身妙计。“我想在
头上搁一块软垫，”他对阿特拉斯说道。“不然我的头都要被压碎了。”阿
特拉斯觉得这要求并不过分，就前来顶替，他以为不过就顶替一小会而
已。赫拉克勒斯赶忙拾起金苹果，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赫拉克勒斯将金苹果带给了欧律斯透斯，国王一看见他又活着回来
便大失所望，就以金苹果回赠给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将金苹果祭献
在雅典娜女神的祭坛上。
女神深知这些稀世珍果不能随处摆放，所以仍将它们归还到黑夜女
神守护的金苹果圣园。
欧律斯透斯国王不仅没有置对手于死地，反而成全了赫拉克勒斯的
一世显赫功名。阴险狡猾的国王挖空心思，又交给他最后一件冒险的任
务：从冥王那里带回地狱看门狗刻耳柏洛斯。这次英雄再难施展他神奇
的力量了，他不得不去与地狱的恶势力作殊死搏斗。刻耳柏洛斯生有三
头，狗嘴里淌出的是剧毒涎液，长着一条龙尾，头上和背上则盘绕着一
条条毒蛇。
临行前，赫拉克勒斯来到了阿提喀的厄琉西斯城，城中聪明的祭司
通晓人间地狱的隐秘之术。他在这个圣地，洗刷了杀害旨陶洛斯人的罪
名，然后祭司奥宇莫尔珀斯向他传授隐秘之术。
赫拉克勒斯学会了这些神秘的知识，懂得如何去面对地狱的阴森恐
怖。他来到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南端特那隆城，这里有通向地狱的入门。
亡灵的指路者赫尔墨斯神带领他下到了冥王哈得斯的城府。城门的四
周，阴魂们都在凄惨地游荡，见到了阳司的血肉之躯，便吓得四处逃
散。只有墨勒阿革洛斯和戈耳工墨杜莎的阴魂敢于直面他。赫拉克勒斯
想要拔剑刺杀墨杜莎，但赫耳墨斯拉住他的手臂告诉他，死者的灵魂只
是空洞无物的影子罢了，再锋利的宝剑对它们都无济于事。赫拉克勒斯
与墨勒阿革洛斯的灵魂亲密交谈，并答应回到人间后，代他向他的姐姐
得伊阿尼拉问候。
走到冥王的城门近处，赫拉克勒斯看见了他的好朋友忒修斯和庇里
托俄斯。忒修斯是陪同庇里托俄斯前来地狱抢劫冥后珀耳塞福涅的。冥
王将两位大胆狂徒锁在一块岩石上。他俩一见老朋友赫拉克勒斯，就伸
出手来，求他施救好重见人间的金色阳光。赫拉克勒斯果然抓住了忒修
斯的手，砍断了他的索链。他正想去解救庇里托俄斯时，脚下的大地强
烈抖动，他只好放弃了救人的努力，继续前行。他又看见了阿斯卡拉福
斯，他因造谣中伤珀耳塞福涅，说她偷吃了哈得斯的红石榴，使得珀耳
塞福涅被哈得斯带到了地狱做了冥后。她的母亲得墨忒耳因此失去了女
儿，一怒之下，将一块巨石压在他身上，差点让他粉身碎骨。赫拉克勒
斯为他搬开巨石，救出了阿斯卡拉福斯。
赫拉克勒斯到哈得斯的牧群中宰杀了一头牛，想让亡灵能喝血止
渴，牧牛人墨诺提俄斯十分不悦，要与赫拉克勒斯角力一决高下。赫拉
克勒斯一把抱住他，挤断了他的肋骨。冥后珀耳塞福涅急忙出来相劝，
赫拉克勒斯放开了牧牛人。
冥王哈得斯站在冥城的大门口，拦住赫拉克勒斯不让进去。赫拉克
勒斯开弓放箭，射中哈得斯的肩膀，他疼痛得如同凡人一样嗷嗷直叫。
赫拉克勒斯祈求他准许自己带走看门恶狗时，冥王稍稍迟疑便答应了。
但冥王提出一个条件，只能赤手空拳行事。赫拉克勒斯便只穿着胸甲和
狮皮前去捉狗。
赫拉克勒斯在冥河的河门处找到了地狱的看门狗，它的三个狗头冲
他狂吠，回音犹如千百个闷雷轰顶。赫拉克勒斯可不管这些，他上前用
双腿夹紧狗头，双手紧紧搂住狗的脖子。狗的龙尾却回击他，并用龙牙
咬他。但赫拉克勒斯仍尽力死掐住狗的咽喉，终于制服了恶狗。他双手
举着看门狗离开了地狱，从阿耳戈利斯的特洛曾附近的另一个出口重返
人间世界。
恶狗刻耳柏洛斯一见到明亮的阳光就害怕得直吐毒液，毒液落到地
上就长出了毒性极强的乌头草。赫拉克勒斯赶到提任斯，将索链拴住的
地狱看门狗交给欧律斯透斯国王，国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
这时才明白，想干掉宙斯的这个强大的儿子是断无可能了。他只得屈从
于命运女神的安排，让赫拉克勒斯尽快将这只看门恶狗送回地狱交还给
它的主人。
赫拉克勒斯重获自由之身后，他马上筹划攻打特洛伊。他要消灭国
王拉俄墨冬及其王族。拉俄墨冬是个狂妄自大而又狡诈无信的统治者，
让两位神灵建造了固若金汤的特洛伊城墙。这次又把赫拉克勒斯给耍
了。赫拉克勒斯踏平了亚马孙人的城阙，归途中从一条凶暴的龙爪下救
出了国王拉俄墨冬的女儿赫西俄涅，国王先允诺送一匹神骏作为酬劳，
结果不仅食言，还恶言恶语地撵走了他。现在他决心还以颜色，他要率
领一支由六艘战舰组成的远征军前去讨伐，他盘算着把一帮希腊最著名
的武士如珀琉斯、俄琉斯和忒拉蒙等邀请入伙。
忒拉蒙正在进餐，赫拉克勒斯身穿狮皮外套走了进来。忒拉蒙连忙
站起身，拿出一只金酒盏满斟上玉液一杯，递给老友。赫拉克勒斯为忒
拉蒙的豪爽、热情所感染。举起双手向天空祈祷：“吾父宙斯，请允诺我
一个恳求，让盼子心切的忒拉蒙有一个万夫莫敌的儿子，就像现在身穿
狮皮的我一样！”
他的话刚刚说完，天空就出现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赫拉克勒斯见
之大喜，他大声说道：“忒拉蒙，你日思夜想的事马上就要实现了，你的
儿子将像这只鸟中之王一样为人间英杰。他的名字叫埃阿斯。”
他俩又联合其他大武士，率军直击特洛伊。当舰队抵达特洛伊海滩
时，赫拉克勒斯命俄琉斯驻扎海湾，看守船只。他率领其他人马直奔特
洛伊城。拉俄墨冬发觉情况不妙，率部从另一路直捣停在海湾的舰队，
一场恶战，俄琉斯战死沙场。当获胜的拉俄墨冬想撤回城市，却被赫拉
克勒斯的武士团团围住。同时，希腊武士们又分出一部人，前去攻打城
市。
忒拉蒙率先登上城墙，打进了特洛伊城。而紧随其后的这位盖世英
雄第一次在战斗中被别人超过，这让他恼羞成怒，他拔出宝剑，想把冲
在前面的忒拉蒙砍翻在地，忒拉蒙恰好回头一瞥，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
事。他迅即弯腰堆起石头来，当赫拉克勒斯问他在干什么，他回答
说：“我在为战无不胜的赫拉克勒斯建造祭坛！”这话一下打消了赫拉克
勒斯的疑惧和怒气，两个人又并驾齐驱地向前砍杀。赫拉克勒斯用他的
神箭射杀了拉俄墨冬和他的儿子，只有一个儿子没有成为箭下之鬼。
占领了特洛伊，赫拉克勒斯把拉俄墨冬的女儿赫西俄涅作为奖赏送
给了忒拉蒙。同时答应她可挑选一个战俘，让战俘重获自由。少女选择
了弟弟波达尔克斯。
“那么他由你支配了。”赫拉克勒斯说，不过，他必须委屈一下，吃
点苦头，先尝一尝奴隶的滋味，然后你用钱把他赎出来。
这孩子当众拍卖掉之后，他姐姐拔下头上金灿灿的头饰，买回了弟
弟的自由之身，这位王子至此以后，称为普里阿摩斯，意即赎回之人。
赫拉克勒斯的胜利更加激怒了赫拉的妒忌之心，海上归途之中，一
场暴风骤雨向他们滚滚袭来。这时，宙斯出面了，他阻止了赫拉的企
图。此后又经过一番历险，赫拉克勒斯开始惩罚奧革阿斯国王，这位国
王也是一个食言而肥的人，赫拉克勒斯攻下王城，将国王和他的儿子一
一射杀，一个不留。将王国赠与为他讨取丰厚奖赏而遭流放的菲洛宇
斯。
赢得这场胜利后，赫拉克勒斯重新举办了奧林匹克运动会。宙斯化
作凡人与赫拉克勒斯在场上比试摔跤，结果老子输给了儿子，但他却高
兴地祝愿这位大力士一切顺利。
赫拉克勒斯在伯罗奔尼撒半岛上四处闯荡。最后来到艾陀利亚的卡
吕冬，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叫俄纽斯，他有一个闭月羞花的女儿，芳名叫
做得伊阿尼拉。她被一个可怕的求婚者苦苦纠缠。
她最初生活在父亲统辖的一个城市珀洛宇宏，那里的河神阿刻罗俄
斯爱上了这位沉鱼落雁的美女。先是变作一头威风凛凛的公牛去求爱，
后来又变作一条浑身发光的大龙来求婚。最后他总算摇身一变成
了“人”，但只是半人而已，人身子上长着一个公牛头，乱蓬蓬的胡须中
涎水流淌个不停，犹如草丛中的一股溪水。
得伊阿尼拉见到这犹如牛鬼蛇神的另类求婚者，浑身颤抖起来，恳
求众神赐她一死，得伊阿尼拉不屈不挠地严词拒绝，而河神阿克罗俄斯
不依不饶地紧迫不舍。
国王倒是不太反对将女儿嫁给血统高贵的河神。
一个新的强有力的求婚者出现了，赫拉克勒斯在地狱中冒险漫游
里，就听到好友墨勒阿革洛斯是如何地夸赞得伊阿尼拉的容颜。赫拉克
勒斯明白要贏得这位绝色佳人，非与其他求婚人大打出手不可。
他大踏步地直奔王宫，微风吹拂着他的狮皮外套，箭在箭袋中沙沙
作响，他把手中的木棒舞得呼呼作响。河神从宫中出来了，他看见赫拉
克勒斯，顿时牛头上的一根根青筋凸起来，他哞地叫了一声，低头挑刺
过来。随后跟出的国王看见双方杀气腾腾，而彼此又雄壮有力，倒是乐
得坐山观虎斗，他宣称谁胜利了，谁将赢得公主的芳心。
于是一场搏杀在国王、王后、公主面前展开了。赫拉克勒斯又是重
拳出击，又是弯弓射箭，可对方也是身手矫健，庞大的牛头居然一一躲
开赫拉克勒斯的攻击，河神不断地腾挪躲闪，窥伺机会，要用牛角将对
手挑翻在地。最后双方展开了肉搏战，手臂绞着手臂，大腿扭着大腿，
双方大汗淋漓，个个发力大吼，犹如一声声炸雷。最后，宙斯之子开始
占据上风，将对手掀翻在地。河神即刻变成一条游蛇，赫拉克勒斯正是
捉蛇好手，一下掐住蛇头，河神瞬间又变成一头巨大的公牛。河神要不
是变得快，已经命丧敌手。赫拉克勒斯并不惊慌，他握紧牛角，用力将
对手扔了出去，牛角折断了，河神仰面朝天，承认已经落败。仙女阿玛
尔亚曾送给河神一个丰饶之角，里面盛满了取之不尽的石榴、葡萄之类
的果实，河神将这只牛角送给了赫拉克勒斯，挽回了自己的牛角。
尽管娶了心仪已久的女人，可赫拉克勒斯并没有改变那种闯荡江湖
的生活方式。一天，他回到岳父的王宫，吃饭时，失手拍死了一个小男
仆，感到羞愧难言的赫拉克勒斯带着妻子和他们的儿子许罗斯又开始了
自我流放的历程。
赫拉克勒斯从卡吕冬到特拉奇斯，前去访问老友刻宇克斯，这是他
一生中致命的旅行，为自己的死亡埋下伏笔。
他们到达奥宇埃诺斯河，这里人头马涅索斯正在按酬背负行人过
河，涅索斯认为这是因为自己诚信而神授予他的特权。赫拉克勒斯自己
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涉水而过。他将妻子交给涅索斯，让人头马将妻子
扛过河。
得伊阿尼拉是个绝色美女，而涅索斯并非坐怀不乱的君子。肩上的
美人早已弄得他心猿拴不住意马，走到河中，他居然一下把得伊阿尼拉
拥到怀中乱摸一气。上岸前行的赫拉克勒斯突然听到妻子的尖叫声，回
头一看，这个浑身毛发的人头马的怪物在占他妻子的便宜，马上拔箭弯
弓，人头马涅索斯一上岸，就被一箭洞穿胸膛，倒在地上。得伊阿尼拉
挣脱人头马的怀抱，朝丈夫跑去。濒临死亡的涅索斯呼唤着：“听听我的
话，俄纽斯之女！你是我一生中最后一个为之服务的人，人之将死，其
言也善，你会从中得些馈赠。在毒箭射入的地方保留一些我的鲜血，它
是一种魔药。用它来涂抹你丈夫的贴身内衣，自此以后他普天下只爱你
这一个女人！”他至死不忘向对手施放复仇的冷箭。
得伊阿尼拉从不猜疑丈夫对自己的爱，不过她仍把这些血盛进她随
身携带的一个小瓶中，不让丈夫知晓此事。赫拉克勒斯离得较远，不清
楚得伊阿尼拉在干些什么，两人沿途上又闯荡一番，来到特萨利亚的特
拉卡斯，在好客的国王刻宇克斯的王宫中住了下来。
赫拉克勒斯在人间最后一场征战是针对俄卡利亚国王欧律托斯，国
王曾许诺凡谁的箭术在自己和王子们之上，便可迎娶公主伊俄勒，但后
来又矢口否认此事。
赫拉克勒斯组成一支强大的军团，围困王城。最后城池被攻陷，国
王和三个儿子被杀，整个王城夷为废墟。青春美貌的伊俄勒被赫拉克勒
斯掳掠到手。
得伊阿尼拉独自在深闺中徘徊，殷切地盼望丈夫的音讯。王宫里传
来一阵欢庆声，一名传令官飞奔而来，他说道：“公主，你的夫君正凯旋
归来。一些战利品和俘虏已先期到达，他的贴身侍从利卡斯正在广场上
发布喜讯。他本人要晚几天才到家，他正在欧玻亚的刻奈翁半岛上为主
神做祭祀。”
没多久，利卡斯也来到得伊阿尼拉面前，他身后跟着一群俘虏。“高
兴吧，王后，”满脸春风的利卡斯热情洋溢地说道：“神永远是正义、高
尚的，他们让赫拉克勒斯去实现正义的一切权利。那些生活奢华而又巧
言欺诈之人都被我们发配到地狱去了。不过，我带来的战俘，你的丈夫
却希望你好好对待，特别是跪在你脚下的这位可怜的少女。”
得伊阿尼拉爱怜地看看这个浑身颤抖的女郎，她有着倾国倾城的容
颜。她把这位少女从地上搀扶起来，问道：“哎呀，真可怜。我一见不幸
之人流落异国他乡，自由之人被锁链束缚，就心中不能平静。啊，宙
斯，唉，强权者！但愿你永远不会把这样的苦难加诸在我们身上！可你
叫什么名字？你看起来还是一位姑娘，而且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利卡
斯，告诉你，她的父母亲是谁？”
“我如何知晓？你为何问我？”利卡斯推托着，遮掩着，目光却流露
了心底的秘密。“她是——”，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她决非俄卡利亚的
平民百姓。”
那位少女仰天浩叹一声，马上又缄口不言。得伊阿尼拉不好再问，
便命利卡斯将她送进内室，安排住处，好生招待。
利卡斯履行任务去了。起先的那个传令官靠近前来，向公主耳语
道：“得伊阿尼拉，别听利卡斯那一套。他蒙骗了你。我有许多人可以作
证，他在大庭广众下向我们亲口讲述，你丈夫把壮丽的宫殿捣为废墟，
就是为了这个女人。她叫伊俄勒，是国王欧律托斯之女。赫拉克勒斯认
识你之前，对她的追求可谓狂热得很。她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当女奴，而
是当二房夫人，她要与你争宠。”
得伊阿尼拉哀怨交加，但很快控制住自己，她命利卡斯前来对质。
利卡斯双手指向天空，大呼小叫地起誓，申明自己的话句句属实，
他实实在在地不清楚这位佳人的父母是何方人氏。利卡斯死死抱住谎言
不松口。
得伊阿尼拉悲悲切切地向他倾诉：“你可别再捉弄主神宙斯了，即便
我恼恨我丈夫花心浮浪，我还不至于下贱到把气出在这位姑娘身上，她
并没有招惹过我。她的花容月貌不仅没给自己带来幸福，而且还让一个
王国倾覆了。”
利卡斯见王后如此深明大理，便将心底的秘密倾囊而出。得伊阿尼
拉毫无责怪之意，让他先到前厅稍等片刻，自己要为丈夫的这份厚礼回
赠一件礼物。
她小心翼翼地把装着人头马涅索斯血块的小瓶从一间不见光不受热
的密室中取出。她现在已感到妒火焚身，她首先想起了这爱之魔药，她
并不知晓人头马的险恶用心，以为那只是一种唤起爱情和忠贞的神药。
她打开瓶盖，用一撮羊毛蘸出那块凝冻状的血块，涂染在一袭华贵
的紫色内衣上，她在一间幽暗的小屋内做着她的工作，她将紫衣叠得方
方正正，锁进一个精致小巧的匣子里，召来利卡斯，对他嘱咐道：“把它
带给我丈夫，这是我亲手裁制的一件贴身内衣，除他以外，任何人不可
穿它。在祭神前他不能把这件礼物靠近火炉，也不能让它显露在阳光
下。因为我曾许下誓言，如果他凯旋而归，必须如我所愿去行事，将这
个指环给他，他会相信的。”
利卡斯满口答应夫人的叮嘱，立即动身赶往俄卡利亚，尽快抢在献
祭之前把这件礼物送给主公享用。
过了几天，他俩的大儿子许罗斯忍耐不住，也赶往俄卡利亚，催促
父亲尽快回家。得伊阿尼拉一怀愁绪，随意走进她曾涂染内衣的幽暗小
屋，眼前的景象把她惊呆了。一束昏暗的阳光正照在她随手扔在地上的
那撮羊毛上，那撮羊毛正在融化，冒出一串又一串紫黑色的毒泡泡，丝
丝地发出叫声，她预感大事不好，吓得一个人在宫中四处奔忙不停，不
知如何是好。
许罗斯一人匆匆闯进宮中，带着鄙夷和愤怒的神色冲到母亲面前，
大叫道：“妈妈，你干得好事，我惟愿世上没有你这个人，要么你不是我
母亲，再或者神灵没有给你这样一个灵魂！”王后本来已被不祥预感所笼
罩，儿子的这番话更让她心慌意乱。
她连连问道：“孩子啊，你为何如此恨我？”
许罗斯突然泣不成声：“母亲，我是从刻奈翁半岛跑回来的，就是
你，杀死了我的父亲！”
得伊阿尼拉的脸刷地一下变得苍白无血。她强自镇静一下，说：“我
的孩子，这是谁说的？谁把这样的诬陷不实之辞加在我头上？”
“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许罗斯神色冷峻地说，一切皆为我亲眼所
见。我到达刻奈翁半岛上，父亲正准备向主神宙斯献祭。他的贴身侍卫
利卡斯送上你给父亲的贴身内衣，这可怕的血衣。父亲高高兴兴地按你
的吩咐穿上，快快乐乐地开始祭供。
但燔烧祭品的烈焰腾空之时，他开始大汗淋漓，这血衣像铁甲熔铸
在他身上，他从头到脚痉挛不已，好像被许多毒蛇咬噬着，他大声叫唤
那带来毒血衣的可怜又无辜的人，利卡斯再次重复一遍你的口信。父亲
一把抓起他的脚，狠狠地掷向海边巨石，可怜的利卡斯被摔得粉身碎
骨，父亲又把那些残碎的肢体扔进波涛汹涌的大海。旁边的人一个个大
喊大叫，可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去。他一会儿在地上乱滚，一会儿又蹦
又跳，痛苦地大声吼叫着，山谷、树林四处回荡着他的嚎哭声，他大声
诅咒这让他送命的婚姻。最后，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我，说：‘儿子，要
是你觉得父亲可怜的话，赶紧把我送回故乡，我不想葬身异国。’我们即
刻把他抬上大船，在痛苦的煎熬和风浪的颠簸中，回到家乡。你马上会
见到他，他要么还剩一口气，要么已魂归天国。而这一切都是你的杰
作，你暗施冷箭谋害了这旷古未有的大武士！
得伊阿尼拉对儿子的哭诉和呵斥默默无语，一言不发，独自离去，
一个心腹女仆认为孩子这样指责母亲是不公平的，便将得伊阿尼拉所珍
藏的魔药之事向他和盘托出。懊悔的孩子连忙去寻找母亲，但来晚了。
得伊阿尼拉仰面躺在丈夫的床上，胸口插着一把双刃剑，流了一地
的鲜血，六神无主的孩子紧紧抱住母亲渐渐变冷的躯体，痛悔自己的莽
撞。
 赫拉克勒斯来到了宫殿，他一边走，一边大叫道：“儿子，你在何
方？看准你的父亲，一剑结果了我，这样就一下将我从你母亲所恩赐的
苦难中解脱出来。不要畏缩，拯救这哭得像女人的英雄。”他向围观的众
人伸出双臂，喊道：“还认识这双手吗？它们曾勒死了牧人们的死敌——
尼密阿的狮子，杀死勒那的许德拉巨蛇，干掉了厄律曼托斯山的野猪
王，并把地狱的三头狗刻耳柏洛斯拖到地上来。但它们现在已丧失了昔
日的威风！无论人间投枪，还是山中怪兽，或是神界巨人都未曾让我倒
下，而我居然栽在女人手下了！儿子，杀死我；再去处罚你母亲。”
儿子向父亲以誓言的方式诉说他看到听到的一切，母亲无心惹下了
这场大祸，她已以自杀来向天下之人谢罪。
赫拉克勒斯由狂怒转为沮丧。他命儿子与抢来的伊俄勒马上成婚，
尽管他本人对伊俄勒垂涎已久。
特尔斐的神谕宣示，赫拉克勒斯将在特拉奇斯的俄塔山顶升天。在
剧痛中，他命人将自己抬到众峰之巅，架起一堆木柴，自己躺在上面，
要战友们点火焚烧他的躯体，可无人愿执行这残酷的指令。在赫拉克勒
斯的极力哀求下，菲罗克忒忒斯决定自己充当刽子手，赫拉克勒斯将自
己的百步穿杨的神弓贈给了他。
木柴堆刚刚点火，天上就电闪雷鸣。闪电直击火苗，整个柴堆熊熊
燃烧起来，一朵祥云冉冉下降，将柴堆笼罩。雷声滚滚之中，将这不朽
的圣斗士迎送到奥林匹斯圣山。
当诸位战友靠近灰烬，准备拾取骨殖时，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他们
由此确信，神谕灵验，赫拉克勒斯以肉身直接跻身众神的行列。他们于
是以神的仪式祭供他。
所有希腊人把他作为永垂之神来敬仰。
在天庭，雅典娜恭候这位不朽的武士，并把他引荐给众神。赫拉也
变得宽容了，将自己青春永驻的神女赫柏嫁给他，她为赫拉克勒斯生育
出许多与天地同寿的神子。
 第二十章　七雄攻忒拜的故事
阿耳戈斯王塔拉俄斯的儿子阿德刺斯托斯生有五个孩子，其中有两
个女儿即得伊皮勒和阿耳癸亚。关于她们有过一种奇特的神谕，说她们
的父亲必以她们中的一个许配给狮子，一个许配给野猪。塔拉俄斯思索
着这奇特的预言，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当两个女儿长成，只想着尽速为她们择配，或者这可怕的预言不会
实现。但神祇必然会使他们所说的话应验的。
这时流亡者从不同的两个方向来到阿耳戈斯。一是从忒拜来的，即
被兄弟厄忒俄克勒斯逐出的波吕尼刻斯。另一个从卡吕冬来，即俄纽斯
的儿子堤丢斯；他在一次狩猎中，不经心地杀害了一个亲戚，所以逃避
到阿耳戈斯来。两个人在阿耳戈斯的王宫前相遇。正值夜里，他们在黑
暗中互以对方为敌人而开始搏斗。阿德剌斯托斯听到厮杀的声音，持着
一只火炬走来，将他们分开。这两个壮健的英雄分站在国王的左右，使
得他大吃一惊，好像看到怪物一样，因为他看见波吕尼刻斯的盾上刻绘
着狮子头，堤丢斯的则是一只野猪。波吕尼刻斯因为崇拜赫剌克勒斯，
所以选择雄狮作为自己的徽章。堤丢斯则以野猪来纪念墨勒阿革洛斯和
他狩猎卡吕冬的野猪的故事。现在阿德刺斯托斯才明白神谕的意义，就
把这两个流亡者招为女婿，以年长的女儿阿耳癸亚许配波吕尼刻斯，以
年幼的女儿得伊皮勒许配堤丟斯。
阿德剌斯托斯并答应用武力援助他们复国，仍为故国的国王。
第一次的远征系以忒拜为目标。阿德剌斯托斯召集国内的英雄，连
他一起共有七个王子，带着七队大军。这七个王子的名称是阿德剌斯托
斯，波吕尼刻斯，堤丟斯，阿德剌斯托斯的姊丈安菲阿剌俄斯，他的侄
儿卡帕纽斯，国王的两个兄弟希波墨冬及帕耳忒诺派俄斯。但国王的姊
丈安菲阿剌俄斯曾多年与国王为敌，他是一个预言家，他预断这次征战
必然失败。起初他企图使国王和别的英雄们变更他们的决定，后来知道
这不可能，就自己隐藏起来，除了他的妻即国王的姊姊厄里费勒，没有
人知道他所隐藏的地方。他们四处寻觅他，因为国王称他为军中之眼
目，没有他是不能出征的。
原来当波吕尼刻斯被迫离开忒拜时，他曾随身带着两件家传的宝
物，即哈耳摩尼亚与忒拜的开创者卡德摩斯结婚时，爱神赠给她的项链
和面网。但这两件东西对于佩戴者是充满凶杀之祸的，它们已经使哈耳
摩尼亚，狄俄倪索斯的母亲塞墨勒和伊俄卡斯忒接连死于非命。最后享
有这项链和面网的人是波吕尼刻斯的妻子阿耳癸亚，而她也将是要饮尽
生命的苦杯的，现在她的丈夫决定用这项链贿赂厄里费勒，要她说出她
的丈夫所隐藏的地方。厄里费勒早就嫉妒她的侄女有着这件外乡人所带
给她的珠宝，所以当她看到这用金链穿起的闪闪发光的宝石项链时，她
拒绝不了这种诱惑，只好领着波吕尼刻斯去到安菲阿刺俄斯所隐藏的地
方。现在这预言家不能再拒绝他的同伴们，特别是因为当他与阿德刺斯
托斯的仇恨得到和解而后者把他的姊姊嫁给他时，他曾答应以后若再有
争执可由厄里费勒作裁判。因此安菲阿剌俄斯佩上武器，集合起他自己
的战士。但在出发之前他把他的儿子阿尔克迈翁叫来，要他作一种庄严
的宣誓，即如果他听到父亲的死耗，他必须为他向出卖他的妻子复仇。
别的英雄们也预备停当，不久阿德刺斯托斯出现在大队人马的当
中，他们分为七队，由七个英雄率领出发。他们离开阿耳戈斯城，心中
充满高度的希望和确信。号角的响声和军笛的吹奏使他们加速前进。但
当离目的地还很远，灾难却突然袭击他们。他们到达涅墨亚的大森林。
所有的泉水，河川和湖泊都已干涸，他们苦于焦渴和炎热。沉重的盔甲
压在肢体上，手中的盾也愈来愈重，走路时所扬起的灰尘纷纷落在他们
的焦枯的嘴唇和口里。马匹的涎沫也在嘴唇上枯干了，它们张大鼻孔，
啃着马口铁，舌头也渴得肿胀起来。
当阿德剌斯托斯和别的一些人正在树林中寻觅溪流和泉水，他们遇
见一个奇丽而悲愁的妇人。她坐在树荫下面，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衣
服虽极褴褛，但长发披拂，态度高雅，样子好像女皇一样。阿德剌斯托
斯很吃惊，他想这必是林中女仙，所以他向她跪下，请求她救他和他的
焦渴的人马。但这妇人低垂着眼皮，谦逊地回答道：外乡人哟，我不是
女神。假使你看出我有什么非凡的地方，那必定是由于我比常人遭受了
更大的痛苦。我是托阿斯的女儿许普西皮勒。从前我是楞诺斯岛妇人国
的女皇。后来我为强盗所掳，经过难言的苦难以后，被卖为涅墨亚国王
吕枯耳戈斯的奴隶。我所抚育的这个孩子不是我自己的。他叫做俄斐尔
忒斯，是吕枯耳戈斯国王的儿子，我被派看护他。对于你们，我极愿帮
助你们获得所需的东西。在这寂寞的荒原上，仅有一处唯一的泉水，除
我以外更无一人知道这秘密的地方。
那里有足够的泉水可以解决你们全军人马的焦渴。跟我走罢！
于是这妇人站起来，轻轻地将这孩子放置在草地上，唱着一支短歌
催他入睡。
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从者招呼着别的所有的人，即刻全部人马追随
着许普西皮勒拥挤在树林中的小道上。他们曲折地穿过灌木林，来到一
处大峡谷。峡谷顶上浮动着一片清冽的水雾，雾气吹在他们的干热的脸
上。他们都已抢在女皇和他们的领袖之前，让湿气浸润着他们的皮肤。
这时流泉倾泻在岩石上的声音已愈来愈响。“水呀！”他们都欢欣鼓舞地
叫着，跳到峡谷里，站在潮湿的大石头上，摘下盔来接取水珠。“水呀！
水呀！”全队人马都欢呼着。他们的声音在这流泉上面响震着，飞岩上激
起欢呼的回声。他们都伏在从峡谷流出的溪边的草地上，一大口一大口
地饮着这甘甜清凉的泉水。后来他们发现可以通车的宽阔的山道，御者
来不及卸下车子，只是赶着马一直走到水里，让马匹的汗湿的身体也感
到凉意，将疲惫的头浸在水中。
现在所有的人马都恢复了精神，许普西皮勒领着阿德剌斯托斯和他
的随从回到大路上，一面告诉他们楞诺斯岛的妇人的事业和所遭受的痛
苦，全队人马隔开适当的距离跟在后面。当他们还没有走到先前他们遇
见许普西皮勒的地方，她的由于乳母的职守而变得特别敏锐的耳朵听到
了小孩子的惊恐的哭叫。
她自己有几个孩子，但因为自己被掳，将心爱的孩子丟在楞诺斯
岛，现在所有她的母爱都寄托在俄斐尔忒斯的身上。她的心带着一种预
感急速地跳着。她飞快地跑去，赶到原来哺育孩子的地方，但孩子已经
不见，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她四处搜索，突然明白了在她替阿耳
戈斯军队帮忙的时候孩子所遭遇到的惨祸，因为她看见在离树不远的地
方，有一条大蛇，鼓着大肚子，懒洋洋地盘在地上睡觉。她恐怖得头发
倒竖，并在战栗的苦痛中叫号。英雄们听到她的叫声都赶来营救她。最
先看见这条大蛇的人是希波墨冬。他即刻从地上搬一块大石头向这怪物
掷去，但石头掷中有着鳞甲的蛇身，却被反弹回来并且粉碎得如同泥土
一样。他又用他的矛投去，正中它的张开的大嘴，矛尖从后脑穿出，脑
浆溅满草地。蛇身紧紧地在矛杆上缠绕，并丝丝地叫着，渐渐无力死
去。
现在这可怜的褓姆鼓起勇气追踪孩子的足迹。地上染着他的鲜血，
最后，离树身很远的地方，她发现这孩子的一堆啃光了的骨头。她跪
下，将骨头收拾起来，交给阿德刺斯托斯。他埋葬这为他们而牺牲的孩
子，并：勾他举行一种庄严的葬礼。为了纪念他，他们创立涅墨亚赛
会，并崇拜他如同一个半人的神祇，称他为阿耳刻摩洛斯，意即早熟的
人。
许普西皮勒没有逃脱吕枯耳戈斯的妻子欧律狄刻由于丧子而生的忿
怒。她将她囚禁在监牢里，并立誓要给她最惨酷的死。
但由于一种幸运，许普西皮勒的年长的儿子们已经出来寻觅他们的
母亲，不久他们到达涅墨亚，将她从奴隶的束缚中解救出来。
“这便是这次远征的结局的一种预兆啊！”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看到
俄斐尔忒斯的骨头的时候忧郁地说。但别的人更注意对于大蛇的杀害，
以为这是一种胜利的象征。又因为全部人马刚刚从焦渴中恢复过来，大
家都精神饱满，并不注意这不祥的预言家的叹息。几天以后，他们到达
忒拜城外。
厄忒俄克勒斯和他的舅父克瑞翁准备长期顽强地防守这个城。俄狄
浦斯的儿子对人民号召：“记着，公民们，你们得感谢这城，这城如慈母
一样，养育你们，并使你们长成，成为坚强的战士。所以我号召你们全
体，从未成年的孩子到头发斑白的老年人，都来保卫你们故乡神祇的圣
坛，你们的父母妻子和你们所立足的这块自由的土地！一位能够看出鸟
飞所给与的预兆的人告诉我，就在今天的夜里，阿耳戈斯人必会集中力
量攻城。所以到城门口去！到城头上去！赶快武装起来！据守着城垛！
看守着望楼！防堵着每一入口处，不要害怕敌人众多。各处都有我的侦
探，随时可以发现敌人的诡谋。我会依据他们的报告来作出我的决策。”
当厄忒俄克勒斯正动员他的人民，安提戈涅站在宫殿的最高的阳台
上，身旁有一个老年人，这是从前她的祖父拉伊俄斯的卫士。自从她的
父亲死后，她和她的妹妹伊斯墨涅因为十分渴念故乡，所以谢绝国王忒
修斯的保护回到故乡来。她们暗中希望能帮助她们的哥哥波吕尼刻斯并
决心分担她们所热爱的，在那里生长的城市的命运，虽然她们哥哥的围
城她们是不赞成的。
克瑞翁和厄忒俄克勒斯张着两手接受安提戈涅，因他们以为她是一
个自投罗网的人质，是一个受欢迎的中间人。
这天她爬上用香柏木建造的古老宮殿的楼梯，并站在阳台上倾听这
老年人对于敌人阵势的说明。庞大的军队驻扎在城墙周围的田地里，沿
着伊斯墨诺斯河，并环绕着自古即已著名的狄耳刻泉水。人们在移动
着。他们在调度队伍，遍地闪烁着兵器，如日光下的海洋一样。大队的
步骑兵士涌到城门口来。这女郎看着很惊恐，但老年人却安慰她。“我们
的城墙高大而坚固，”他说。“我们的橡木的城门上都有铁栓。这城很巩
固，并由不畏恶战的斗士们保卫着。”然后为了回答她的询问，他向她指
点着各个领袖。“喏，那个战盔在日光中放光，轻松地挥舞着晶亮的盾，
并走在他的队伍前头的，是王子希波墨冬，他生长在靠近勒耳那沼泽附
近的密刻奈地方。他身躯高大，如同古代从泥土出生的巨人一样！在右
边一点，你看见么？那正骑着大马跃过狄耳刻泉水的人，他穿着类似野
蛮人的盔甲——那是堤丟斯，俄纽斯的儿子，你嫂子的兄弟。他和他的
埃托利亚人都拿着沉重的大盾，并以善用标枪著名。我从他的标记上认
识他，因我作为一个使者曾到过敌人的营幕。”
“那青年的英雄是谁呢？”这女郎问。“年轻但却有着成人的胡须，他
的顾盼这样的凶猛？他正从坟地上走过，他的人马缓缓跟随着他。”
“那是帕耳忒诺派俄斯，”这老人告诉他。“他是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
的朋友阿塔兰塔的儿子。但你看到在尼俄柏的女儿们的坟墓附近的另外
两个人么？年长的是阿德剌斯托斯，他是这次远征的统帅；年轻的一
个，——你还认识他么？”
“我只能看到他的两肩和身体的轮廓，”安提戈涅怀着悲苦的激情回
答。“但我认出这是我的哥哥波吕尼刻斯。但愿我能够飞，像一片云霞一
样飞到他那里，双手拥抱着他的脖子！他身披金甲，是如何的闪烁发光
——如同早晨的太阳一样呀！但那是谁，这么坚定地执着缰绳，驾驶着
一辆银白的战车，并且这么镇静地挥着马鞭子？”
“那是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
“那环绕城垣走着，在测量它，寻找最适宜进攻的地点的人是谁
呢？”
“那是傲慢的卡帕纽斯，他嘲笑我们的城，并威胁着要掳去你和你的
妹妹，送到勒耳那湖沼附近的密刻奈去做奴隶。”
安提戈涅脸色惨白，要求带她回去。老人用手搀扶着她走下楼梯，
送她回到她的内室。
同时克瑞翁和厄忒俄克勒斯在举行军事会议，决定派遣七个领袖分
别把守忒拜的七道城门。这样，七个忒拜的王子将抵抗波吕尼刻斯和他
的六个同盟军。但在开战以前，他们希望从鸟雀的飞过可以看出一种预
兆，可以推测未来的结局。在忒拜城中住着预言家忒瑞西阿斯，他是欧
厄瑞斯与女仙卡里克罗的儿子。在他年轻的时候，曾和她的母亲出乎意
外地去探望雅典娜，他偷看了他所不应看见的事情，结果遭受女神惩
罚，使他双目失明。卡里克罗恳求她的女友使她儿子的眼睛恢复，但雅
典娜无能为力。她怜悯他，在他的耳边念着一种神咒，突然他可听懂鸟
雀的语言。从此以后，他就成为忒拜人的预言家。
克瑞翁派遣他的小儿子墨诺扣斯引导这年老的预言家到王宮里来。
不久忒瑞西阿斯来到国王的面前，双膝哆嗦着站在他的女儿曼托与这孩
子的中间。他们逼他说出飞鸟所给与这城池的预兆，他沉默了好一会。
最后他说了，但他的话是很悲哀的。
“俄狄浦斯的儿子们对他们的父亲犯下大罪。他们将带给忒拜地方苦
恼和忧愁。阿耳戈斯人和卡德摩斯的子孙互相屠杀，兄弟死于兄弟之
手。我知道拯救这城的唯一的办法，但即使这城得救，这办法也是极可
怕的。我的嘴不敢说出来。再会罢！”说完转身就走。但克瑞翁严厉地要
求他，最后忒瑞西阿斯终于让步。“你一定要听么？”他严肃地问。“那
么，我只好说出来。但先告诉我，引导我来的你的儿子墨诺扣斯在哪里
呀？”
“他站在你身边呢，”克瑞翁说“那末在我说出神祇的意愿之前，让他
尽快地跑开吧！”
“为什么呢？”克瑞翁问。“墨诺扣斯是他父亲的忠实的孩子，必要
时，他会保持沉默的。让他知道可以拯救我们全体的办法也是好事。”
“那末，请听我说我从飞鸟所知道的事，”忒瑞西阿斯说。
“幸福女神会再降临，但她必须跨过的门槛是可悲的。龙的子孙中最
小的那一个必得死亡。在这次会战中，只有由于他的死你才可以得到胜
利。”
“哎呀！”克瑞翁叫道。“老人，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要全城得救，卡德摩斯后裔中最小的一个必得死去。”
“你要求我的可爱的儿子，我的儿子墨诺扣斯死亡么？”克瑞翁傲慢
地向前一步。“滚你的罢！离开我的城池！我没有你悲观失望的预言也过
得去！”
“因为真情使你悲愁，你便觉得它是无用的吗？”忒瑞西阿斯严肃地
问。现在，克瑞翁感到恐惧，他跪在他的面前，抱着他的双膝，指着他
的白发请求他收回他的预言。但这预言家很坚定。
“这牺牲是不可免的，”他说。“在毒龙曾经栖息的狄耳刻泉水那里，
必须流着这孩子的血。从前大地曾用毒龙的牙齿把人血注射给卡德摩
斯，现在你必须以血债偿还，使它接受卡德摩斯亲属的血，它才会同你
友好。假使墨诺扣斯同意为全城牺牲自己，他将由于他的死成为全城的
救主，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军队便不能平安回去。现在只有这两条路，
克瑞翁，请你选择罢。”
忒瑞西阿斯说完，就和他的女儿离开宫廷。克瑞翁深深地沉默着。
最后他苦痛地大声喊道：“如果我自己为祖国而死，我是如何地高兴啊！
但要我献出我的儿子……唉，去罢，我的儿子，飞快地跑开罢。离开这
可诅咒的地方，这个对于你的纯洁不适宜的罪恶的地方吧。取道得尔
福，埃托利亚和忒斯普洛提亚到多多那的神坛，就住在那里的圣殿里。”
“好的，”墨诺扣斯说着，两眼放着光辉。“给我在路上所必须的东
西，你可以相信我自会寻路走去。”克瑞翁对于儿子的恭顺感到安慰，所
以自己忙去处理自己的要事。这时墨诺扣斯伏在地上，对神祇们作热诚
的祈祷：你们永生的，请原谅我，即使我说了谎话，即使我用谎话免除
了我的父亲的不必要的恐惧！
对于他，对于一个老年人，恐惧不会是可耻的。但那是如何地懦怯
啊，假使我出卖这个我从而得到生命的城市，听着我的誓言，啊，神祇
哟，并且慈爱地接受它罢。我将以一死拯救我的国家。
逃避是太可耻了。我将爬上城头，并跳到深邃黝黑的毒龙之谷，因
为据预言家说，这样我就可以拯救忒拜城。
这孩子匆忙地走到宫墙的最高处。略略看了一眼敌人的阵容，并对
他们说着庄严的诅咒。于是他从紧身服抽出他藏在那里面的短刀，割断
自己的喉咙，从城头上滚落下去。他的粉碎的肢体，正落在狄耳刻泉水
的边上。
神谕是实现了。克瑞翁竭力抑制自己的哀愁。厄忒俄克勒斯则为守
卫七道城门的七个英雄安排七队人马，骑兵不断地上前补充，步兵亦出
发作战士的后援，使每一个可以攻击的处所都有着安全的保卫。现在阿
耳戈斯人跨过平原向前推进，暴风雨一般的攻城战开始了。从忒拜城头
到敌人的阵营都呼声震天，号角呜呜地呜叫。
首先，女狩猎家阿塔兰塔的儿子帕尔忒诺派俄斯领着他的队伍，以
密集的盾牌掩护，向一座城门突进。他自己的盾牌上刻绘着他的母亲用
飞矢射杀埃托利亚野猪的图像。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向第二座城门进
军，在他的战车上载着献祭神祇的祭品。
他的武器没有装饰，他的盾牌也是光亮而空白的。希波墨冬攻打第
三座城门。他的盾牌上的标记乃是百只眼睛的阿耳戈斯监视着被赫拉变
成小母牛的伊娥。堤丢斯领着队伍向第四座城门前进。他左手执着的盾
上绘着一只毛毵毵的大狮子，右手愤怒地挥舞着一只大火炬。从故国被
放逐的波吕尼刻斯领导着对第五座城门的进攻。他的盾牌的徽章是一队
怒马。卡帕纽斯的目标是第六座城门。他夸耀着他可以和战神阿瑞斯匹
敌。在他的铜盾上刻画着一个巨人举起一座城池，并将它扛在肩上，这
在卡帕纽斯心中是象征着忒拜城所要遭逢到的命运。最后一道，即第七
道城门则由阿耳戈斯王阿德剌斯托斯负责。他的盾饰乃是一百条巨龙用
巨口衔着忒拜的孩子们。
当这七个英雄逼近城门，他们就以投石，弓箭，戈矛开战。
但忒拜人这么顽强地抵抗他们的第一次攻击，以致他们被迫后退。
但堤丢斯和波吕尼刻斯大声吼叫：“同伴们，我们难道要等着死在他们的
枪矛之下吗？要在，就在这瞬间，让我们的步兵，骑兵，战车一齐向城
门猛攻吧！”这话如同火焰一样在军队中传播，阿耳戈斯人又鼓舞起来。
他们如浪涛一样地汹涌前进，但结果也仍然和第一次的攻击一样，守城
者给与迎头痛击，他们死伤狼藉。成队的人死在城下，血流如河。这时
帕耳忒诺派俄斯如同风暴冲到城门口，要用火和斧头将城门砍毁并将它
焚为平地。
一个忒拜的英雄珀里克吕墨诺斯正防卫着城垛，看见他来势汹汹，
就推动一块城墙上的巨石，使它倒塌下来，打破这围城者的金发的头，
并将他的尸骨压为粉碎。厄忒俄克勒斯看到这道城门现在已经安全，他
就跑去防守别的城门。在第四道城门，他看见堤丢斯暴怒得像一条龙，
他的头戴着饰以羽毛的军盔，急遽地摇晃着，手中挥舞着盾牌，周围的
铜环也叮当作响。他向城上投掷他的标枪，他周围拿着盾牌的队伍也将
矛如同雹雨一样的投到城上，以致忒拜人不能不从城墙边沿后退。
这时厄忒俄克勒斯赶到了。他集合他的武装战士如同猎人之集合四
散的猎犬，率领他们回到城墙边。然后他一道城门又一道城门地巡视
着。他遇到卡帕纽斯，后者正抬着一架云梯攻城，并夸口说即使宙斯也
不能阻止他将这被征服的城池夷为平地。一面说着傲慢的话，一面将云
梯架在墙上，冒着矢石的暴雨，用盾牌掩护着，顺着溜滑的梯级往上
爬。但他的急躁和狂妄所得到的惩罚并不是忒拜人所给与的，而是当他
刚刚从云梯上跃到城头时，等候在那里的宙斯用一阵雷霆将他殛毙。这
雷霆的威力甚至使大地也为之震动。他的四肢被抛掷在云梯周围，头发
被焚，鲜血溅在梯子上。他的手脚如同车轮一样飞滚着，身体在地上焚
烧。国王阿德剌斯托斯以为这事是诸神之父反对他这次侵略的兆示。他
率领着他的人马离开城壕，下令退却。忒拜人看到宙斯所给与的吉兆，
从城里用步兵和战车冲出，与阿耳戈斯军队混战。车毂交错，尸横遍
野。忒拜人大获全胜，将敌人驱逐到离城很远的地方，才退回城来。
这便是攻打忒拜城的结局。但当克瑞翁和厄忒俄克勒斯退保城垣
时，被击败的阿耳戈斯人又重新集合，准备再行进攻。忒拜人一看就明
白了，感到第二次的抵抗希望很小，因他们的人数和力量都在第一次作
战中削弱了。于是国王厄忒俄克勒斯作出勇敢的决定。当阿耳戈斯人重
新前进并在城壕附近扎营以后，他派遣使臣到他们的军队里去。他命使
臣叫他们沉默，然后他自己站在最高的城头上，向城里的忒拜人和城外
的阿耳戈斯人喊话。“达那俄斯人和阿耳戈斯人呀，”他大声说道，“所有
来围攻这座城池的人和忒拜的人民，你们双方都不必为我和波吕尼刻斯
而牺牲更多的生命！不如让我个人迎敌，去和我的哥哥单独对阵。假使
我杀死他，我即为王。假使我在他的手下丧命，这王国即为他所有，而
我的敌人都可以放下武器，回转家去，不必再多流血了。”
波吕尼刻斯即刻从阿耳戈斯的队伍中跃出，声明愿意接受他的挑
战。为一二人的利益作战，双方原已感到厌倦，因此敌对着的军队都欢
呼赞成厄忒俄克勒斯的提议。双方订立一个条约，两个领袖都郑重宣誓
遵守。于是这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都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忒拜的贵族
为他们的国王装备，阿耳戈斯人的领袖们也为流亡的波吕尼刻斯准备停
当。他们全身铠甲在阵前相遇，兄弟们各个以强横而坚定的眼光打量着
对方。“记住，”波吕尼刻斯的朋友们向他呼叫，“记住宙斯希望你为他在
阿耳戈斯建立一座纪念碑，来感谢他行将给与你的胜利！”忒拜人亦鼓舞
厄忒俄克勒斯王子。“你是为你的国家和你的王位而战，”他们说。“让这
双重的代价鼓励你得到胜利！”
在决斗开始前，双方的预言家都聚拢来，献祭神祇，要从火焰的形
象看出战争的结局。但这预兆很暖昧，他们可以解释为双方都可以得胜
或失败。当献祭终了，两兄弟已准备完毕，挺身而出。波吕尼刻斯掉头
望着阿耳戈斯地方，举起双手祈祷：“赫拉，阿耳戈斯的保护神哟，我从
你的国土娶我的妻子，我居住在你的国土里。让我一一你的公民得到胜
利，使我的右手涂染我的敌人的鲜血！”
同时厄忒俄克勒斯也仰望着忒拜的雅典娜神庙。“啊，宙斯的女儿
哟，”他祈求着，“请你使我的枪头对准目标，刺中那胆敢攻打我的祖国
的敌人的胸脯！”当他说完最后的一个字，号角吹奏，宣布战斗开始。于
是两弟兄向前冲出，互相突击，就如同龇裂着獠牙争斗的野猪一样。他
们的枪在空中飞过，并各从对方的盾牌上反弹回来。他们各以矛对准对
方的脸和眼睛投，但仍然被盾牌挡住。旁观者看到这场凶猛的争斗，大
家都汗流浃背。
厄忒俄克勒斯用右脚踢开阻在他的路上的一块石头，因而不小心让
左脚从盾牌下面暴露。即刻波吕尼刻斯抢上一步，用利矛刺穿他的脚
胫，这时阿耳戈斯人都高声欢呼，以为这一创伤已可决定胜负。但厄忒
俄克勒斯虽然觉得受了伤，仍忍住痛，寻伺机会。他看见对方的肩头暴
露，即一矛刺去，但刺得不深，矛头折断，忒拜人也微微欢呼。厄忒俄
克勒斯更后退一步，拾起一块石头用力投去，将他哥哥的矛打成两段。
此时双方各失去了一种武器，又是势均力敌了。他们各抽出利剑相对砍
杀。盾牌碰击盾牌叮当有声，空气亦为之震荡。厄忒俄克勒斯忽然想起
从忒萨利亚人学得的一种战术。他突然改换位置，后退一步，用左脚支
持着身体，小心地防护着身体的下部，然后冷不防用右腿跳上去，一剑
刺穿他哥哥的腹部。他的哥哥没有防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所以重创倒
地，躺在血泊中。厄忒俄克勒斯相信自己已经获胜，丢下宝剑，向着垂
死的哥哥俯下身去摘取他的武器，但这恰好是自取灭亡。因为波吕尼刻
斯倒下后仍紧握着剑柄，现在他挣扎着用力一刺，刺入正俯身下视的厄
忒俄克勒斯的胸脯。
他随即倒在垂死的哥哥的身旁。
现在忒拜城门都大开着，妇人和奴隶们都涌出来悲悼他们的死去的
国王。但安提戈涅紧靠着他所爱护的哥哥波吕尼刻斯，她要听他的最后
的遗言。厄忒俄克勒斯差不多是即刻死去。
他大声地抽一口气，就不再动弹了。但波吕尼刻斯还在喘息，他转
动灰暗的眼睛望着他的妹妹，并说道：“我如何地为你的命运悲哀，妹妹
哟，也如何地悲悼我死去的兄弟，从前我和他互相友爱，后来成为仇
敌。只是在现在我临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如何地爱他！至于你，我
希望你将我埋葬在故乡的土地上。请不要让忒拜城拒绝我的这个要求。
现在用你的手将我的眼皮闭下吧，因为死的阴影已冰冷地落在我的头
上。”
他死在他妹妹的怀里。即刻双方的军队因意见不合大声鼓噪。忒拜
人相信他们的国王厄忒俄克勒斯是胜利者，同时阿耳戈斯人则以为胜利
应属于波吕尼刻斯。死者的朋友们亦各有不同的看法。“波吕尼刻斯是最
先用利矛刺中对方的！”有些人如此主张。“但他也是最先倒下的！”别的
人又这么反驳。因为争论激烈，又准备重新作战。但在忒拜这方面却很
幸运，因当两弟兄对阵时和对阵以后，他们仍然全副武装。阿耳戈斯人
以为必然获胜，所以轻易地放下了武器。因此当忒拜人在对方来不及武
装的情况下突然袭击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阿耳戈斯人到处奔突乱
窜，结果成千成万的人都死于忒拜人的枪下。
这时珀里克吕墨诺斯把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一直追到伊斯墨诺斯河
边。安菲阿剌俄斯乘战车奔逃，因阻于河水，马匹不能前进。因为忒拜
人紧追在后面，所以他被迫冒险渡河。但马蹄还没有下水，敌人已来到
岸上，矛尖几乎刺着了他的脖子。然而宙斯不愿让这个他曾赋与预言天
才的人不光荣地死去，所以他以一阵雷霆轰裂大地。大地张着黑暗的大
嘴，将这预言家和战车都吞食进去。
即刻忒拜周围四乡的敌人也被肃清。忒拜人携着死去了的敌人的盾
牌和从被追及的俘虏手中掠得的战利品，由四面八方拥挤而来。他们满
载着胜利品，举行一种凯旋的入城式。
 第二十一章　克瑞翁的决定
经过这一次胜利的庆祝，他们想着要埋葬他们的死者。因为俄狄浦
斯的两个儿子都已战死，所以他们的舅父克瑞翁成为忒拜的国王，同时
他也就有责任监督埋葬他的外甥。他即时为保卫城池的厄忒俄克勒斯举
行一种庄严的葬礼，如同国王的葬礼一样，人民都列队送葬。但波吕尼
刻斯的尸体则被弃置和暴露着。克瑞翁派遣一个使者向全忒拜人宣布，
对于他们国家的敌人，那个企图以战火来毁灭这个城，残杀自己的人
民，驱逐神祇并奴役所有幸存的人民的敌人，大家不得哀悼他的死，也
不能将他安葬；他的尸体应被暴露，由鸟雀和野兽吞食。同时他命令人
民小心谨慎地服从他的命令，并派人看守死尸，使人不能将它偷去或埋
葬。如有人违反命令，就在城里的大街上将他用石头击死。
安提戈涅听到这个在她看来是极残酷的命令，同时想起自己对于临
死的哥哥所作的诺言。怀着沉重的心情，她去找她的妹妹伊斯墨涅，企
图劝她帮助移去波吕尼刻斯的尸体。但伊斯墨涅是软弱而胆小的人，在
她的血管中没有一滴英雄的热血。
“姊姊哟，”她回答她，眼中饱和着眼泪，“你忘记了我们的父亲和母
亲的可怕的死了么？我们两个哥哥的不幸的毁灭你已经淡忘，因而你要
我们这剩下的人也都得到同样的结果么？”
安提戈涅冷淡地从怯懦的妹妹那里转来。“我不要你的援助，”她
说。“我将独自一人埋葬我的哥哥。做完这事之后，我愿意死去，死在他
——我一生挚爱的人的旁边。”
不久，一个看守尸体的人飞快地苦着脸来到国王的面前。
“你要我们看守的尸体已被人埋葬，”他喊道。我们不知道是谁做的
这件事，并且不论他是谁，他已经逃跑了。我们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可
能的！在白天看守的人告诉我们发生这事情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发怔。
只有薄薄的一层土盖着尸体，刚足为地府的神祇们所接受，认为这已是
一个被埋葬的人。那里没有锄铲和车轮的痕迹。我们互相争论，互相归
咎于对方并彼此动武。
但最后，国王啊，我们决定将这事情向你报告，而这报信的使命却
落在我头上！
克瑞翁十分愤怒。他威胁所有看守尸体的人，要即时交出罪犯，否
则他们就全得绞死。听到这命令，他们立即将尸体上的泥土扒去，并恢
复看守。由日出到正午，他们都在烈日下坐着。
这时突然吹起一阵暴风，灰尘弥漫在空中。当看守兵还在思忖这光
景的意义时，他们看见一个女郎走来，偷偷地啜泣，如同发现自己的小
巢被倾覆了的鸟雀一样。她手中提着一只铜罐，飞快地在铜罐里装满泥
土，小心翼翼地走到尸体的附近。她没有看见远远站在高处监视的人
们。因为久未埋葬，尸体的腐臭使看守的人不敢逼近。这时她走到尸体
面前，向尸体倾撒泥土三次，以此代替埋葬。看守们立刻走上前去，捉
住她。他们拖拽着这个当场被捕的罪犯来见国王。
克瑞翁即时看出这是他的外甥女安提戈涅，“蠢孩子呀！”
 他喊道。“现在你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你究竟是忏悔还是否认所被
控的罪行呢？”
“我承认！”这女郎一面说一面倔强地抬起头来。
“你知道我的命令么？”国王继续审问她。“如果知道，却又这么大胆
地明知故犯么？”
“我知道，”安提戈涅从容坚定地回答。“但这不是永生的神祇所发的
命令。而我知道别的一种命令，那不是今天或明天的，而是永久的，谁
也不知道它来自何处。无人可以违犯这种命令而不引起神祇的愤怒；也
就是这种神圣的命令迫使我不能让我的母亲的死去的儿子暴尸不葬。假
使你认为我这种行动愚蠢，那末骂我愚蠢的人才真是愚蠢呢。”
“你以为你的顽强的精神不会被折服么？”克瑞翁问，并因女郎的反
抗而更加愤怒。“越是不曲的钢刀越容易折断。落在别人手中的人就不应
该再那么傲慢！”
“充其量你不过是杀死我，”安提戈涅回答。“为什么迟延呢？我的名
字不会因被杀而不光荣。而且我知道，国内的人民只是惧怕你才保持沉
默。在他们的心中他们都是赞成我的，因为一个妹妹的首要责任就是爱
护她的哥哥。”
克瑞翁大声叫道：“好呀！假使你必定要爱护他，那末到地府里去爱
护他罢！”他正要吩咐仆人们将她拖下，伊斯墨涅（她已知道姊姊被捕）
怒冲冲地冲进宮来。她好像已经摆脱了她的软弱和怯懦，勇敢地走到舅
父的面前，宣称她已知道埋葬尸体的事，要求和安提戈涅一起处死。但
她提醒克瑞翁，安提戈涅不单是他的姊姊的女儿，也正是他自己的儿子
海蒙的未婚妻，因此如果他杀死她，他便迫使嗣王不能与所爱的人结
婚。克瑞翁没有回答，只是命令仆人将她们姊妹都带到内廷里去。
当克瑞翁看见他的儿子慌忙向他走来，他知道必是他听说关于安提
戈涅的判罪，所以出来反抗他的父亲。但海蒙却恭顺地回答他父亲的怀
着疑虑的询问，只有在对他的父亲表明他的心迹之后，他才冒昧请求对
于他的爱人的怜悯。“你不知道人民正说些什么话，父亲哟！”他说。“你
不知道他们正在口出怨言，由于你的严厉的眼色，他们才不敢当面说你
所不愿听的话。但这一切我却知道得很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全城正为
安提戈涅的遭遇不平；每一公民都认为她的行动是永久值得尊敬的；没
有人会相信，一个妹妹不让野狗咬兄长的骨头，不让鸟雀啄他的肉而应
该处死。所以，亲爱的父亲，听听民间的舆论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不听他们的话，洪流会溃决的呀。”
“这孩子是来教训我么？”他轻蔑地说。“好像你是在袒护着一个女
人，所以来反抗我。”
“是的，如果你是一个女人！”这青年热情而激昂地抗议着。
“因为我说的这些话都是卫护你的。”
“我十分清楚，”他父亲仍然恼怒地回答，“对于罪犯的盲目的爱情将
你的精神束缚住了。但是只要她活着你就不能向她求爱。这是我的决
定：在最远的远方，没有人迹可到的地方，她得禁囚在一个石头的坟墓
里，只给她以必要的粮食，免使杀戮的血污来渎辱忒拜城。在那里她可
以向地府的神祇们祈求自由。她会知道，与其听从死人，不如听从活
人，但这对于她已是太晚了。”他说着就掉过头去，下令即刻执行他的决
定。现在公开地当着忒拜人民，安提戈涅被带到墓地去了。她祈告神
祇，呼唤着她希望能够团聚的亲爱的人们，毫不畏惧地走进那作为她的
茔墓的岩洞。
同时波吕尼刻斯的尸体己渐渐腐烂，但仍然被暴露着。野狗和鸟雀
啃食他的尸体并将腐肉带到城里使各处都满是恶臭和污秽。过去曾进谒
过俄狄浦斯的年老的预言家忒瑞西阿斯出现在克瑞翁的面前，并从献祭
的香烟和飞鸟的言语预告灾祸的来临0他曾听到饥饿的恶鸟的呜叫，而
神坛上的祭品也在熏烟中烧焦了。“这是显然的，神祇对我们很愤
怒，”他这样作结论。
“因为我们对于俄狄浦斯的被杀的儿子处置不当。啊，国王哟，请不
再坚持你的命令。请顾念死者并停止杀戮。荼毒已死的人，这算是什么
光荣呢？我说还是收回成命罢！我说这话正是为着你的利益！”
但正如同过去的俄狄浦斯一样，克瑞翁也不听这预言家的劝告。他
咒骂他说谎，企图骗取金钱。为此这预言家很愤怒，他无情地当着国王
面前揭示末来的事情。“那末，你看罢，”他严厉地说。“除非你为这两个
死者牺牲掉一个你的亲骨肉，否则太阳将不会沉落。你犯了两重罪过：
既不让死者归于地府，又阻止应该活在光天之下的生者留在世上。快
些，我的孩子，引领着我离开这里。让这人凭他的命运去吧，我们不必
理他。”说着他拄着杖，由他的引领的人牵着走开。
国王用目光送走这阴沉的预言家，他战栗了。他召集城里的长老们
商议现在该如何办。“从石头的墓穴释放安提戈涅，并埋葬波吕尼刻
斯，”他们都一致决定。克瑞翁桀骜不驯的性情本不易听信别人的意见，
但此时他已失魂落魄。他赞成如忒瑞西阿斯所说去做，因为只有这可以
使他的全家免于毁灭。首先，他自己引导随从们来到波吕尼刻斯暴露尸
骨的旷野，然后又来到安提戈涅被囚禁着的山洞。他的妻子欧律狄刻独
自一人留在宮廷里。
不久她听见大街上悲号的声音；当嘈杂声越来越大时，她从内室走
到前廷。这里她遇到一个使者，这正是引导她丈夫去埋葬她的外甥的尸
骨的人。“我们向地府的神祇们祈祷，”他说。
随后我们将尸体举行圣浴，又将这可怜的遗骨焚毁，并用他的故乡
的泥土堆成一座坟茔将他埋葬。最后我们去到那囚禁着女郎准备将她饿
死的山洞。一个走在前面的仆人远远听到悲痛的哭声从那可怕的岩洞上
传出来。他赶回来将这墓穴中的哭声报告国王。克瑞翁虽然只隐约地听
见了，但已知道那是他儿子的哭声。他吩咐我们跑去，并从岩缝中偷
看。我们看见什么呢？
在岩洞的后面吊着安提戈涅，她用面纱扭成套索，吊死在那里。
你的儿子海蒙则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双膝。他悲恸他的情人并咒
诅着使他失去新妇的父亲。现在克瑞翁到达石头墓穴，并从门口进
去。‘不幸的孩子，’他叫唤海蒙，‘你要作什么呢？你的疯狂的眼光预示
着什么呢？到我这儿来！我跪着求你！’但海蒙只是在绝望中木然地望着
他。他一声不响，只是从剑鞘中拔出宝剑。他的父亲为了回避他的袭
击，从岩洞中逃出。海蒙伏剑自杀。当他临死，他伸手拥抱着安提戈
涅，将她搂紧。现在他们两人在最后的拥抱里死在墓穴中。
欧律狄刻沉默地听着。他说完之后，她仍然一言不发。最后她忙着
从屋子里出来。当仆人们用柩车抬着国王的唯一的儿子伴随着他回到宮
殿时，他得到的报告是欧律狄刻已在内室以短剑自杀，躺在自己的血泊
里。
俄狄浦斯的一家人中，只有死去的两兄弟的两个儿子和安提戈涅的
妹妹伊斯墨涅活着。关于伊斯墨涅的事迹，自来很少传说。她没有子
女，也没有结婚。她的死结束了这不幸的家族的故事。关于攻打忒拜的
七个英雄，只有阿德剌斯托斯幸免于最后一次大会战的追击和屠杀。他
乘着海神波塞冬与农业女神得墨忒耳所生的有翼的神马阿里翁飞奔逃
脱。他平安地到达雅典，寄住在一所神庙的圣殿，作为一个祈祷者坚守
着祭坛。他高举着橄榄枝，请求雅典人帮助他为死在忒拜城外的英雄们
举行光荣的葬礼。雅典人答应他的请求，并在忒修斯的领导下伴随他回
到这个城池。因此，忒拜人也不能不同意对于这些英雄的埋葬。阿德剌
斯托斯为死去的英雄们的尸体堆起七个火葬场，并在阿索波斯河附近举
行一种献祭阿波罗的葬礼赛会。当卡帕纽斯的火葬场熊熊燃烧时，他的
妻子欧阿德涅，即伊菲斯的女儿，纵身跳入火中自焚而死。为大地所吞
食的安菲阿剌俄斯的尸首无法觅到，这使得国王因不能崇敬自己的老友
而感到悲恸。“我丧失了我军中的眼目，”他说。“我丧失了一个大预言家
和战场中最勇敢的战士。”
当葬仪完成，阿德剌斯托斯在忒拜城外建立了一座最美丽的神庙献
给报应女神涅墨西斯。然后，他和他的雅典的同盟军离开了这个国家。
十年以后，攻打忒拜城死难英雄的儿子们决定再作一次征讨，为他
们死去的父亲们复仇。他们共有八人，称为厄庇戈诺伊（意即后辈）：
即安菲阿剌俄斯的儿子阿尔克迈翁和安菲罗科斯，阿德剌斯托斯的儿子
埃癸阿勒俄斯，堤丢斯的儿子狄俄墨得斯，帕耳忒诺派俄斯的儿了普洛
玛科斯，卡帕纽斯的儿子斯忒涅罗斯，波吕尼刻斯的儿子忒耳珊得耳和
墨喀斯透斯的儿子欧律阿罗斯。年老的国王阿德刺斯托斯是第一次攻打
忒拜城还活着的唯一的英雄。他也参加这次的远征，但却不做领袖，因
为他要一位年富力强的人来担当这重要的职务。于是英雄的儿子们请求
阿波罗赐以神谕为他们选择一个领袖。神谕以为安菲阿剌俄斯的儿子阿
尔克迈翁最为适宜。但当大家奉他为领袖时，他却迟疑着，不知在为父
亲报仇以前是否可以接受这种光荣。他也请求神谕为他决定如何处理，
结果神谕告诉他，两者可以做。
在这以前，他的母亲不仅保有那个使人遭殃的项链，并设法要得到
面网一一即阿佛洛狄忒的第二件宝物。继承这面网的人波吕尼刻斯的儿
子忒耳珊得耳，也以他父亲赠给她项链的同样理由将面网赠给她，即作
为一种贿赂，使她促成她的儿子阿尔克迈翁参加这次对于忒拜人的战
争。为服从神谕，阿尔克迈翁先出任领袖的职务，并拟回来以后再为他
的父亲报仇。他率领着一支相当大的军队，因为他不仅召集了阿耳戈斯
人，而且许多渴求着机会要表现自己勇敢的武士们都来参加，所以这是
一支强大的军队。他们向忒拜城前进。在这里，这些儿子们又围困着十
年前父亲们所攻打的城。但新生的一代却很幸运，阿尔克迈翁得到了一
次决定性的胜利0这后辈英雄中只有一人阵亡，那是国王阿德刺斯托斯
的儿子埃癸阿勒俄斯。他为厄忒俄克勒斯的儿子拉俄达玛斯亲手所杀，
而拉俄达玛斯又死在这后辈英雄的领袖阿尔克迈翁手中。忒拜人失去这
个领袖和别的战士们，他们就放弃阵地，退保城垣。他们请求盲预言家
忒瑞西阿斯指示他们，这预言家还活着，但已是百岁以上的人。他劝他
们走唯一可行的路：派遣使臣向阿耳戈斯人乞和，同时弃城而逃。他们
如他所说，派遣使臣到敌人的阵营，和他们商量条件，一面用大车载着
妇女和小孩逃离忒拜城。在黑夜中他们到达玻俄提亚的提尔孚西翁城。
盲目的忒瑞西阿斯也和他们一起逃亡，他在城外一冷泉中饮了一大口
水，立即死去。但即使在地府中，这睿智的预言家仍然与众不同；他不
像别的阴魂那样以空虚无聊的心情茫无目的地到处徘徊。他保持着思考
伟大问题和预见凡人所不能知的事物的能力。他的女儿曼托没有和他一
道逃跑。她留在后面，为人据空城的征服者所掳获。他们曾经对太阳神
阿波罗许愿，要以在城中所获最高贵的胜利品献给他。现在他们认定曼
托是最受神祇欢迎的胜利品，因她继承了她父亲的先知的才能。所以这
后辈英雄们将她带到得尔福，献给太阳神，作为他的女祭司。在这里她
的预言的天才愈来愈完美，她的智慧更加高深，她成了那时代最著名的
女预言家。在她所主管的神庙里，人们常常看见一个老年人时来时往。
她教给他充满活力，甜美和光辉的诗歌，这些诗歌不久便传遍希腊。这
老人便是迈俄尼亚的歌者一一荷马。
阿尔克迈翁从忒拜凯旋归来，他决定实行神谕的第二部分，即为他
的父亲报仇。当他发现他的母亲不仅以受贿赂出卖她的丈夫并以受贿赂
而欺骗她的儿子时，他对她就更加怨恨了。他不加思索拔剑杀死他的母
亲。最后他带着项链和面网离开父母所住的他所厌恶的屋子。虽然神谕
要他为他的父亲报仇，但杀害母亲也违反了自然法则，神祇对于这事不
会不惩罚的。他们使复仇女神追袭他，使他陷于疯狂。他丧失了理智，
流浪到阿耳卡狄亚国王俄依克琉斯那里去，但复仇女神仍然使他不能安
宁，所以他又被迫继续流浪。最后他逃避到在阿耳卡狄亚的另一个城普
索菲斯，这里的国王是斐勾斯。国王为阿尔克迈翁净罪，并使他和他的
女儿阿耳西诺厄结婚，因而又成为那不祥的项链和面网的所有人。阿尔
克迈翁的疯病已愈，但灾祸并没有离开他，他所居住的地方因他的缘故
遭到大旱。他祈求神谕，得到的回答却不能令人满意。神谕以为他只有
去到在他杀害母亲时还没有在地面上出现的国家，他才可以得到安宁。
因此他绝望地离开他的妻子和幼小的儿子克吕提俄斯，漫游到远方去。
经过长久的漫游以后，他明白神谕的指示，来到阿刻罗俄斯河，发现不
久以前才在水中出现的一个岛屿。他住在这里才摆脱了灾祸。
但他的得救和幸福只是使他变得傲慢不逊。他忘记阿耳西诺厄和他
的幼子，另与河神阿刻罗俄斯的女儿卡利洛厄结婚，并生了两个儿子阿
卡耳南和安福忒洛斯。因为到处传说阿尔克迈翁有着无价的宝物，所以
他的妻子要求看一看这灿烂的项链和精致的面网。但当他秘密地离开他
的前妻时，这两件宝物却留存在她的手里。他不愿卡利洛厄知道他过去
的婚事，所以臆造出一个遥远的地方，假说宝物藏在那里，他可以去将
它们取来。
因此他又回到普索菲地方的前妻那里。为了给自己的久别找借口，
他告诉她和她的父亲，因为疯病发作，失去理智，所以迫使他离开了他
们，现在这病还没有复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使我完全摆脱这个灾
难，”他狡猾地说。“有人告诉我，假使我将过去给你的项链和面网带到
得尔福去作为一种献神的礼物，就一切都会好转。”斐勾斯和他的女儿相
信他的欺骗的谎话，将两件宝物给他。阿尔克迈翁欢喜地带着宝物离
开，绝想不到这宝物会使他毁灭，如同它已使别人毁灭一样。他的一个
仆人知道这秘密，报告国王说他已第二次结婚，他这次正是将项链和面
网带给他新婚的妻子。因此被遗弃的阿耳西诺厄的兄弟们追踪着他，在
路上狙击他，使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他们将这两件宝物夺回，
仍带回给他们的妹妹，并夸耀着他们业已为她复仇。但阿耳西诺厄仍然
热爱着阿尔克迈翁，即使知道了他的不义和负心，所以她怨恨她的哥哥
们将他杀害。现在这不祥的礼物也将证明它对于阿耳西诺厄一样的发生
作用。她的忿怒的哥哥们觉得对于她的忘恩负义即使给以最苛酷的惩罚
也不为过。他们将她捉住，锁闭在一只柜子里，将她带到忒革亚，送给
对他们很友好的阿伽珀诺耳国王。在这里她后来得到很悲惨的死。
同时卡利洛厄知道了她丈夫的不幸的结局，她在悲哀中渴望着要为
她的丈夫复仇。她俯伏在地，祈求宙斯降下奇迹，使她的幼小的儿子阿
卡耳南和安福忒洛斯突然长大成人，向杀害他们的父亲的敌人报仇。因
为她是无罪而虔诚的，所以宙斯接受了她的祈祷。她的儿子，临上床睡
觉时还是两个孩子，但第二天醒来已是成人，充满强力和复仇的欲望。
他们出发报仇，首先到忒革亚去。他们到达那里时，斐勾斯的儿子们也
刚刚带着他们的不幸的妹妹阿耳西诺厄来到，并准备到得尔福去，将阿
佛洛狄忒的不祥的宝物献给阿波罗的神坛。当这两个青年向他们冲上去
要为被杀死的父亲报仇时，阿革诺耳与普洛诺俄斯还不知道这攻击者是
谁。而且在知道原因之前，即已惨死刀下。阿尔克迈翁的两个儿子于是
向阿伽珀诺耳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并告诉他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随
后，他们又旅行到阿耳卡狄亚的普索菲斯，并一直进入宫廷，杀死国王
斐勾斯和王后。他们逃避追击，安全地到达他们的岛上，并告诉他们的
母亲，他们已为父亲复仇。他们听从外祖父阿刻罗俄斯的劝告，出发到
得尔福，将项链和面网都献给阿波罗的神坛。当这事完成以后，安菲阿
拉俄斯家族所遭逢的不祥才最后终止。他的孙儿，即阿尔克迈翁与卡利
洛厄的两个儿子，后来在厄庇洛斯招募移民，建立阿卡耳那尼亚。在父
亲被杀以后，阿尔克迈翁与阿耳西诺厄所生的儿子克吕提俄斯也怀恨地
离开母亲方面的亲戚们，逃避到厄利斯地方，并居住在那里。
当赫剌克勒斯被接纳到天上去，他的侄儿阿耳戈斯的国王欧律斯透
斯就不再畏惧他，他转而压迫这半神人英雄的子孙们，他们大部分居住
在阿耳戈斯的首都密刻奈，同赫剌克勒斯的母亲阿尔克墨涅在一起。当
他们觉到国王要迫害他们，他们逃避到特剌喀斯，求得国王克宇克斯的
保护。但欧律斯透斯要求这弱小的国王交出他们，并以战争相威胁。他
们感到在特剌喀斯的不安全，又从这里逃出。赫刺克勒斯的一个朋友也
是著名的亲戚伊俄拉俄斯如同父亲一样照顾他们。在青年时他曾参加赫
剌克勒斯的一切冒险和艰苦，现在他已是白发苍苍的高年，他保护着这
故人的子孙和他们一起漂流世界各地。他们出发去占领珀罗奔尼撒，这
是他们的父亲用武力所征服的地方。
在路途上，欧律斯透斯仍然不断追击他们，于是他们来到雅典。这
时雅典的统治者是忒修斯的儿子得摩福翁，他刚刚驱逐篡位的墨涅斯透
斯重新取得王位。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到达雅典之后，就一直走到市场
并伏在宙斯的圣坛前面，祈求雅典人的保护。他们刚住下不久，国王欧
律斯透斯派遣的一个使者也来到了，他挑衅地指责伊俄拉俄斯，十分蔑
视地对他说：“你想着你们在此很安全，这城里的人将是你们的盟友！愚
蠢的伊俄拉俄斯呀！你想想会有人放弃强大的欧律斯透斯而和你这样一
个弱者联盟么？快些和你所保护着的人们一起离开，回到阿耳戈斯去。
在那里你将得到公平的裁判，——用乱右头将你打死！”
伊俄拉俄斯镇定地回答他：“你所说的，我做不到。因我知道住在圣
坛这里可以得到保护，不仅不怕像你这样无价值的人，也不怕你的主人
的强大的军队。我们来到的这土地是一块自由的土地！”
“那末，你要知道，”这个名叫科普柔斯的使者继续说，“我并非独自
一人来到此地。还有更多的人随后即来，从这个你们以为很安全的城池
将你们抢走。”
当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听到这话，他们悲哀地哭泣起来。
但伊俄拉俄斯大声地对雅典人民演说。“雅典的公民！”他说，“请不
要让宙斯所保护的人被人用武力劫走，也不要让我们求神者头上所戴的
花冠被人污渎，因为这会是对你们的神祇的侮辱，也是你们城中的羞
耻！”
由于他这样呼号求助，雅典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这时他们才看见这
一小队流亡的人拥挤在神坛的周围。“这高贵的老人是谁呢？这些有着飘
拂的长发的美丽的孩子们又是谁呢？”成百的人这样询问着。当他们知道
这些寻求他们保护的人是赫剌克勒斯的后裔时，他们不单是同情，而且
肃然起敬。他们吩咐正要拖走这些孩子们的这个使者放下他们，并要他
依照手续先向这里的国王陈述他的要求。
“这里的国王是谁呀？”科普柔斯问道，由于那些雅典人的坚定高傲
的态度而颇为难堪。“他是一个你必须服从他的裁判的人，”他们回
答。“不朽的忒修斯的儿子得摩福翁便是我们的国王。”
不久，在宫廷里的国王听到了关于市场上的流亡者，一支外国的军
队欧律斯透斯和一个使者要求交出这些哀求者的消息。
他亲自到市场上并从使者自己的嘴里听到欧律斯透斯的要求。
“我是一个阿耳戈斯人，”科普柔斯告诉他。“我想带回去的也是阿耳
戈斯人，因此这是在我们国王的权限之内的。你不应这么无理，啊，忒
修斯的儿子哟，你不应成为全希腊人中同情这些流亡者的唯一的人，并
为他们的原故引起与欧律斯透斯及其许多强大的同盟军的战争。”
得摩福翁是聪明而能容忍的。对于这个使者的不逊的谈话他只是回
答：“在听到双方的理由之前，我如何能决定谁是谁非呢？老人，你是这
几个孩子的保护人，现在说说你自己的理由罢。”
伊俄拉俄斯听到得摩福翁的话，就从神坛的石阶上站起来，向国王
鞠躬致敬并回答他：“现在我知道我真是在一座自由的城里了，因为在这
里一个人可以为他自己辩护，并有倾听他说话的人。在别的地方，他们
只是驱逐我和我所保护的人，并不许可我们开口说话。我们的不幸的真
正原因是：欧律斯透斯逼迫着我们逃出阿耳戈斯。在他的国内我们不能
有一刻的停留。当他剥夺我们的一切人民的权利，他如何能说我们是他
的人民，并要求我们如阿耳戈斯人一样地服从他的法令呢？假使他所说
的话是真的，那末一个逃离阿耳戈斯的人也就会自绝于全希腊了！但感
谢神祇，幸而雅典不是这样！住在这光荣的城里面的人们都不愿从他们
的土地赶走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你，啊，国王哟，你也绝不容许一个哀
求的人被人用武力从神坛这里抢走。我的孩子们，放心罢！你们现在已
是在一个自由的国度，而且也是和你们的亲属在一起。啊，国王哟，要
知道你不是庇护外乡人。你的父亲忒修斯和这些孩子们的父亲赫剌克勒
斯都是珀罗普斯的孙子，他们两人之间更有着一种比亲属更坚固的联
系，他们两人是战友。赫剌克勒斯曾经从地府里释放你的父亲。”
伊俄拉俄斯一面说着，一面跪下去抱着国王的双膝，拉着他的手，
抚摩他的下颔。国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并对他说：“有三个理由我要保
护你。第一是宙斯和这神坛；第二是你所保护的人和我的关系；第三是
赫剌克勒斯对于我父亲的恩惠我应当报答。假使我让你被人从这神圣的
地方带走，这国土便不是自由的国土，不是遵循道义和尊敬神祇的国
土。”然后他转身向着科普柔斯。“使者，”他命令他，“即刻回到密刻奈
去，并将我的话告诉你们的国王。”
“我去，”科普柔斯说，并威胁地挥着手中的行杖。“但我会再来，带
着阿耳戈斯的军队再来。有一万个武装的士兵正等待着国王的信号。他
会亲自指挥他们。真的，他已经到达你的边境”“见你的鬼！”得摩福翁鄙
夷地说。“我不怕你，也不怕你们所有的阿耳戈斯人。”
使者退去，于是赫剌克勒斯的孩子们，一小队强壮而美丽的青年，
快乐地从神坛台阶上跳起来，将他们的手放在他们的亲戚即国王的手
里，并欢呼他为他们的救护者。伊俄拉俄斯又替他们讲话，并感谢得摩
福翁和雅典人。“假使我们还可以回到我们的家里，”他说，假使赫剌克
勒斯的孩子们还可以再住到他们父亲的屋子里，他们将永不会忘记他们
的朋友们，他们的救护者。
他们永远不向这个款待他们的城作战，并永远怀着最大的诚意以它
为宝贵的同盟军。
现在得摩福翁准备对付新的敌人的进攻。他召集他的预言家们，吩
咐他们作庄严的献祭。他请伊俄拉俄斯和他所监护的人们作他的宮廷的
贵宾，但老人宣称他不愿离开宙斯的神坛，并愿留在那里为雅典城祈祷
幸福。他说：“除非由于神祇的保佑你们得到了胜利，我们的疲乏的肢体
不愿意在你们的屋顶下面休息”同时国王爬到宫殿中最高的望楼上，观测
已经到达的敌人的实力。他召集他们的队伍，命令他们保卫城池，并和
预言家们商议。当伊俄拉俄斯和他所监护的人们正在向神祇至诚地祈
祷，得摩福翁急步向他们走来，脸上充满愁容。“怎么办呢，我的朋友
们？”他呼唤着他们，表情很痛苦。那是真的，我的队伍准备迎接敌人，
但所有我的预言家都断言如果我要击败阿耳戈斯人必须有一个条件，而
这是我不能实行的！听听神谕怎么说的：
‘你不用宰杀母牛或公牛，只要牺牲一个出身高贵的女郎，然后你和
你的城池才有希望得到胜利！’这怎么能呢？我自己有一个女儿，年轻美
丽如同花朵一样。谁希望当父亲的人会牺牲这样的一个女儿？生有女儿
的雅典的高贵公民，谁又愿意将女儿交出来呢，即使我大胆向他们要
求？假使我这么做，那末在和外敌作战的时候我便得同时从事内战。
赫刺克勒斯的孩子们听到他们的保护者的迟疑和恐惧，他们的心情
很沉重。“伤心呀！”伊俄拉俄斯叫起来。“我们好像沉了船的水手，原来
想着已经到达海岸，却又被狂暴的风雨吹回大海里去。为什么我们要以
无益的希望和梦想来欺骗自己呢？我们完了！得摩福翁将不顾我们，而
我们又如何能责备他呢？”但突然他的眼中闪烁出一种希望的光辉。“你
知道么，啊国王哟，神灵给我什么样的鼓舞？怎样才能救出我们全体
呢？但愿你能帮助我们完成这件事！以我替代赫剌克勒斯的孩子们，送
给欧律斯透斯！能够强迫我，一个伟大英雄的永久伴侣死于屈辱，他必
然欢喜。但我已是衰老的人，我愿意为这些青年牺牲我自己的生命。”
“你作了一种崇高的贡献，”得摩福翁悲愁地说，“但这于事无补。你
以为欧律斯透斯杀死一个老人就会满足么？不，他的要求乃是杀死赫剌
克勒斯的年轻而美丽的孩子们，使他从此绝后。请说说你的别的意见。
你现在的这个提议是无用的。”
 第二十二章　玛卡里亚
这时候，喧嚷和悲叹不单是从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也一样地从市
场上集合的公民们中发出，声音这样响，一直传到了国王的宮殿。在逃
亡者到后不久，赫剌克勒斯的年老衰弱的母亲阿尔克墨涅和得伊阿尼拉
为他所生的美丽的女儿玛卡里亚被带到宫里，隐藏着不让外人看见，现
在她们正在等待行将到来的一切。阿尔克墨涅衰老而聋聩，不知道她周
围的世界发生什么事情。但她的孙女儿留心听着从城市中心传来的悲叹
的声音，她这般想念她的兄弟们，以致忘记自己是一个在深闺长大的女
郎，忘记自己没有人陪伴，独自一人来到市场上，径直走到人丛中。
看到她走来，不单是得摩福翁和雅典人，甚至于伊俄拉俄斯和他所
监护的人都大吃一惊。
她在人丛中蹀躞着，听说了威胁着雅典和赫刺克勒斯家属的危机，
和看来难以获得愉快结局的不祥的神谕。她用坚定的步履走到国王的面
前。“把我作为一个祭品，”她说，“这个祭品可以保障你得到胜利，并可
从暴君的愤怒中救出我的可怜的兄弟们。神谕告诉你要杀戮一个出身高
贵的女子。你忘记了高贵门第的赫剌克勒斯的女儿住在你的宫廷里么？
我自愿牺牲，这一定使神祇更欢喜，因为这是我自己愿意。假使雅典城
这么好义，为赫刺克勒斯的家属不惜从事战争并献出它的成百成千的儿
女，那么为什么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不应当有一人为保证这些高贵的人
们得到胜利而牺牲自己的生命？如果我们之中竟没有一人这样想，我们
便值不得保护，值不得救济。所以，带我到我可以献身的地方去吧。用
花冠装饰我，如同你们装饰一只准备献祭的母羊或牛犊一样。操刀吧，
因为我很欢喜我能献出我的生命。”
这女郎说出最后的激昂的话以后，伊俄拉俄斯以及和他在一起的人
都沉默了许久。最后这家属的监护人说：“玛卡里亚，你已证明你配做你
父亲的女儿。我赞颂你的勇敢，虽然同时我也悲悼你的命运。但在我看
来，似乎应该由所有赫剌克勒斯的女儿们一起来拈阄决定谁应当为她的
兄弟们而牺牲。”
“我不愿拈阄去死，”玛卡里亚说。“别再踌躇，否则敌人攻上来，神
谕也成为徒然。吩咐城里的妇人们随着我来罢，因我不愿我的死让男子
们的眼睛看见。”
如此，由雅典的高贵的妇人们护送着，玛卡里亚自愿地，坚定而快
乐地走向死亡。
国王和雅典公民十分崇敬地望着她走去，伊俄拉俄斯和她的兄弟
们，赫刺克勒斯的家属，则悲哀而痛苦地低垂着眼皮。但命运不让他们
长久悲哀和感伤，因为当玛卡里亚的影子刚一消失，一个使者就飞快地
向着神坛跑来，面上带着吉利的光采，快乐地大声喊叫：“向你们致敬，
啊，赫剌克勒斯的儿子们！但告诉我，伊俄拉俄斯在哪里？我正带给他
快乐的消息。”伊俄拉俄斯从神坛站起来，但悲愁的痕迹一时尚未消失，
因此使者询问他悲愁的原因。
“我为我所爱的人们而烦恼，”老人说。“别再问下去罢，只是告诉我
你所说的快乐的消息。”
“你不认识我么？”这使者问。“你不知道赫剌克勒斯和得伊阿尼拉的
儿子，许罗斯的老仆人么？你应当想得起来，我的主人和你在漂泊的旅
途上分手，为着你和他自己去寻求同盟军。现在，正是干钧一发的时
候，他带着一支强大的军队来到，并已面对着国王欧律斯透斯的军队扎
下营幕。”
一阵由于快乐的兴奋而产生的骚动即刻从神坛周围的人丛传遍雅典
所有的公民们。这消息甚至使年老的阿尔克墨涅从宫闱中走出来了。白
发皤皤的伊俄拉俄斯也自己披上盔甲，叫人们给他送来武器。他将赫剌
克勒斯的幼小的孩子们和年老的老祖母交托留在雅典城里的长老们代为
照顾。他自己和国王得摩福翁和青年们出发参加许罗斯的队伍。
同盟军列队出阵，旷野中一望无际地闪烁着盔甲的光辉，这时在距
欧律斯透斯（他站在无边的武装队伍的前头）的军队仅一投石的距离
处，赫剌克勒斯的儿子许罗斯从战车上走下，站在两军阵前的狭道上呼
唤阿耳戈斯国王：“欧律斯透斯国王哟！在我们流血之先，在两支强大军
队为少数的几个人而作战并互以毁灭威胁之先，请听着我的提议！让我
们两人单独作战来决定胜负。假使我失败在你的手里，请即带走赫剌克
勒斯的儿子，即我所有的兄弟们，并一切听凭你处置。假使我击败你，
那末让我父亲的主权，他的王宮和他在珀罗奔尼撒的统治，仍然归还我
和我的家属。”
同盟军都大声欢呼表示赞成这种提议，阿耳戈斯人也暗暗表示赞
同。但是欧律斯透斯很久以来就以怯懦著名现在又一次表现出贪生怕
死，他断然地反对这种提议，不愿离开他的军队。
因此许罗斯又回到自己的队伍，预言家们又作祀神的祭献，即刻战
争的号角吹奏起来。
“公民们！”得摩福翁号召他的人民。“记住，你们是为你们的家庭，
为你们生于斯长于斯并受到它的保护的城而作战！”
在那一边，欧律斯透斯要求他的队伍不要羞辱阿耳戈斯和密刻奈，
要更增加国家的光荣。现在堤瑞尼亚人的喇叭高声吹奏，盾与盾冲击，
战车与战车对阵，飞矛投射着，宝剑叮当，其中还夹着受伤的人的呻
吟。有一瞬间情况很可怕，在阿耳戈斯人长枪的攻击下，赫剌克勒斯家
属的同盟军被迫后退，几乎被他们突破阵线。紧接着他们就展开反击，
如狂涛一样地涌上前去，击退敌人。经过很长的时间，战争的结果未见
分晓。最后阿耳戈斯人阵脚混乱，武装的步队和战车都向后奔逃。这时
高年的伊俄拉俄斯突然渴望以最后一次勇敢的作为来创造他的晚年的光
荣。当许罗斯追击逃亡的敌人驶着战车从他的身旁驰过时，他向这青年
的英雄伸出右手，要求跳上战车替代他的位置。许罗斯因尊敬父亲的老
朋友和他的兄弟们的保护人，所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
老年人的双手要控制四马拖拽着的战车的飞奔是不容易的。但他仍
然向前奔逐。当他到达雅典娜的神庙时，他看见欧律斯透斯的战车正风
尘滚滚，在他前面奔逃。于是他奋然向青春女神赫柏祈祷，祈求在这一
天赐给他青年人的气力，使他可以向赫剌克勒斯的敌人复仇。接着一种
奇迹出现：两颗大星从天上缓缓下降，落在马鞍子上，即刻一阵浓雾包
蔽着整个的战车。
 但随即雾和星都消失了，伊俄拉俄斯挺立在战车上，强健而年轻。
他有着粗强的手臂，两手坚定地紧握着四马的缰绳。他向前飞奔，追上
了已经越过斯喀洛尼亚山岩并正要进入阿耳戈斯人以为是很安全的大峡
谷的欧律斯透斯。欧律斯透斯不认识这追击者，返身应战。伊俄拉俄斯
因为有神祇所赋与的青年的强力，所以获得胜利，将他从战车上打落，
活捉住他，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作为第一个战利品，向着自己的同盟军
驰回。这时胜利之局已定，阿耳戈斯人因失去领袖，散漫地四处逃窜。
所有欧律斯透斯的儿子们和别的数不清的战士都已被杀，很快就没有一
个敌人残留在阿提刻的土地上。
第二十三章　欧律斯透斯和阿尔克墨涅
凯旋的战士进入雅典，伊俄拉俄斯仍然变成一个衰迈的老人。他将
一个尚武民族的可耻的侵略者捆绑着手脚带到赫剌克勒斯的母亲的面
前。
“那是你么，可恨的欧律斯透斯？”这年老的妇人庆幸地叫道。神祇
的报应终于临到你身上了么？别低垂着头看着地下，正视你的敌人呀！
这正是你，多少年来你用艰难的工作和污辱折磨着我的儿子。你叫他去
打杀毒蛇猛兽，希望他死于非命。
那也是你，你使他走到黑暗的地府，以为他再也不会回到人间。
然后，你用各种毒计，用各种权力来迫害我一一他的母亲，迫害他
的孩子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想将我们逐出希腊，并想从供我
们避难的神坛劫取我们。但你却碰到并不惧怕你的强权的人们！你来到
自由的城池！现在你必得一死，但如果你马上死了，还应该自己庆幸，
因为你所犯的罪孽实在是死有余辜的。
欧律斯透斯表示在一个妇人的面前并不畏惧。他振作起精神，假装
镇静地说：“你不要指望听到我的哀告。我并不反对死亡，但让我说一句
话为我自己辩护：并不是我主动地将赫剌克勒斯看作一个敌人。那是女
神赫拉吩咐我要我永远迫害他的。但是当我一经和这个巨人，这个半神
为敌之后（虽然这是违反我的愿望的），我不是就不得不尽可能逃避这
个英雄的愤怒么？即使在他死后，我不是被迫去追击他的子孙，这些正
在成长的敌人，这些将为他们的父亲复仇的人么？现在听凭你处置罢。
我并不求死，但死也不致于使我悲痛。”
欧律斯透斯说着，显得在死亡面前仍然很镇静。许罗斯自己替这个
俘虏辩护，雅典公民们也要求照着这城池的宽大的习俗，对于击败的敌
人表示怜悯。但阿尔克墨涅不肯和解。因为她不能忘记她的不朽的儿子
曾经被迫作这残暴的君主的奴隶。
她也想起她的可爱的孙女儿的死，后者伴随着她来到雅典，但由于
要击败欧律斯透斯和他的优势的大军，所以她自愿牺牲自己。
她生动地描绘她和她的孙儿们可能遭遇的命运，假如欧律斯透斯是
作为一个胜利者而不是一个俘虏站在她的面前的话。“不，要他死！”她
大声喊道。“不许任何人饶恕这个我所仇恨的恶人。”
最后欧律斯透斯转身向着所有的雅典人，他说：我的死不会带给你
们以不幸。你们已经这么慈悲地为我祈求。假使你们为我在雅典娜的神
庙旁边，在我所被追击的地方，为我作光荣的埋葬，并将我的坟墓也安
置在那里，我便将作为一个感谢你们的礼遇的宾客保护你们的土地，使
任何敌人不能越过你们的边界。
你们必须知道，终有一天你们所保护的这些青年人和孩子们的子
孙，必会持戈攻击你们，以恶意来报答你们对于他们的祖先的好意。那
时，我这个赫剌克勒斯的世代的仇人，将是你们的救护者。说完这些
话，他从容地被杀死去。他的死总算比他的生还光荣。
赫刺克勒斯的孩子们发誓对得摩福翁永久感谢，并由他们的哥哥许
罗斯，他们的朋友伊俄拉俄斯率领着离开雅典。现在他们发现各方面都
是同盟军，他们旅行到原是属于他们的父亲的伯罗奔尼撒地方。有一整
年他们逐城逐镇地争战着，直到除阿耳戈斯人以外其他的人都被征服
了。就在这时，这半岛遭受一种可怕的瘟疫，无法防止。最后，一个神
谕启示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说，这种灾祸的原因是他们在规定的时间以
前归来了。
所以他们又离开他们以武力征服的伯罗奔尼撤，仍然流亡到阿提刻
去。他们住在这里的马拉松平原上。同时许罗斯完成了他父亲的愿望，
娶美丽的伊俄勒为妻，这是赫剌克勒斯过去曾向她求过婚的。现在许罗
斯不断地想着怎样可以重新获得他的遗产。最后他祈求得尔福的神谕，
得到这样的回答：“第三次庄稼收获时你们可以胜利归国。”许罗斯单纯
地理解这意义，以为他应等候到第三年田野秋收的时候。所以当第三年
的盛夏过去，他又侵入伯罗奔尼撒。
在欧律斯透斯死后，坦塔罗斯的孙子，珀罗普斯的儿子阿特柔斯成
为密刻奈的国王。当他知道许罗斯侵入，他的军队与忒革亚城和别的城
镇连合在一起，出去迎击赫剌克勒斯的儿子们。
在科任科斯地峡两军相遇。许罗斯总想着要使希腊免受战争的破
坏，他仍然要求个人单独对阵。他向敌人队伍中任何愿意和他对敌的个
人挑战，并确信着他是应验神谕而来，当可以得到神衹的保佑。所以他
提出这个条件：假使他得胜，欧律斯透斯的王国便归赫剌克勒斯的子孙
统治；假使他失败，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在五十年以内不得进入伯罗奔
尼撒。
当这话传到敌人的营幕，忒革亚国王厄刻摩斯，正当盛年的一个战
士，立即接受他的挑战。双方都以极大的勇敢和机敏斗争，但许罗斯被
击败了。即使在临死时，他仍然念念不忘那个引他进入战争的暧昧的神
谕。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遵守条约，停止作战，仍退回阿提刻，住居在
马拉松附近。一直过了许多年，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从未失约。他们从
未企图夺回他们的遗产。同时许罗斯的儿子克勒俄代俄斯已经度过五十
岁。和平条约所规定的年限已满，他可以不受约束。这时已是特洛亚战
争结束之后三十年，他和赫剌克勒斯的别的子孙们侵入伯罗奔尼撒。但
他也是如同他父亲一样地不幸，在战斗中牺牲，所有他的人也和他一起
毁灭。二十年后，他的儿子，即许罗斯的孙子，赫剌克勒斯的重孙阿里
斯托玛科斯，再作侵略的尝试。这时俄瑞斯忒斯的儿子提萨墨诺斯正统
治着伯罗奔尼撤。阿里斯托玛科斯也被一种神谕的隐晦的言语引入迷
途。这神谕说：“神衹保佑你们从狭窄的小道获得胜利。”所以他从地峡
侵入，结果被击退，并如同早先他的父亲和他的祖父一样牺牲了生命。
再三十年后，即特洛亚战后八十年，阿里斯托玛科斯的三个儿子忒
墨诺斯，克瑞斯丰忒斯，阿里斯托得摩斯又出发去夺取他们祖传的遗
产。虽然神谕在作弄他们，但他们仍坚强地虔信着神祇，所以又到得尔
福去询问女祭司关于他们的事业的后果。
但她给与他们的两个回答和他们祖先过去所得到的回答一字不差，
即“第三次庄稼收获时你们可以胜利归回。”和“神祇保佑你们从狭窄的小
道获得胜利。”
三个儿子中年长的忒墨诺斯悲哀地说：“我们的父亲，祖父，曾祖父
遵从这神谕，但都遭到了失败！”最后神祇怜悯这三个人，由女祭司的
口，为他们解释这神谕的意义。
“你们的祖先们的不幸是自取的，”她说。“他们不明白神祇的智慧的
言语。神祇所说的第三次庄稼收获，乃是你们种族的种子的第三次收
获。第一次是克勒俄代俄斯，第二次是阿里斯托玛科斯，第三次，即被
许可得到胜利的，乃是你们三弟兄。至于所谓‘狭窄的小道’也被不幸死
去的人所误解。神祇的意思不是指地峡，乃是相反的一条小道，即科任
科斯海峡！现在你们明白神谕的意义了罢，你们可以出发去从事你们的
事业，祝你们在神的照顾下一帆风顺。”
忒墨诺斯听到这话恍然大悟。他立即和他的两个兄弟武装一支强大
的军队并在罗克里斯建造战船。后来为纪念这事，这地方遂名为瑙帕克
托斯，即船厂的意思。但这次的远征，即使是在前途很有希望的情况下
举行的，也还是经过艰难困苦，使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付出了多少心血和
眼泪。当军队集合的时候，兄弟中最年轻的阿里斯托得摩斯被雷电殛
毙。他的妻子阿耳癸亚，即波吕尼刻斯的重孙女成为寡妇，他的双生的
儿子欧律斯忒涅斯和普洛克勒斯成为孤儿。当阿里斯托得摩斯已被安
葬，舰队即将离开罗克里斯之际，有一个受神意鼓舞并说着神谕的预言
家突然出现。但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以为他是一个巫师，是伯罗奔尼撒
人派遣来破坏他们军队的侦探。他们怀着疑虑并苛刻地迫害他，最后赫
剌克勒斯的重孙即费拉斯的儿子希波忒斯，用标枪投中这个老人，他即
刻死去。这事激起神祇们对于赫剌克勒斯子孙们的愤怒。一阵暴风雨粉
碎了他们的船只并使他们沉溺在海里。他们的陆上的军队也遭到饥荒，
不久也全部瓦解。
关于这种失败，忒墨诺斯也祈问神谕。神谕的回答是：“因为你们杀
死预言家，所以使你们遭到不幸。你们必须将凶手从国内放逐十年，并
使三只眼睛的人指挥军队。”神谕的第一部分很快就实行了，希波忒斯即
刻离开军队，从国内放逐。但神谕的第二部分却使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
濒于绝望。因为他们在什么地方又怎么能够找到三只眼睛的人呢？但他
们仍旧毫不倦怠地寻觅这样的人，他们是这样的虔信着神祇啊！最后他
们偶然遇到俄克绪罗斯，他是埃托利亚王族的人，是海蒙的儿子和俄纽
斯的后裔。恰好在赫剌克勒斯的子孙进攻伯罗奔尼撒的时候，俄克绪罗
斯因为犯了杀人罪，被迫离开埃托利亚的故土，逃到伯罗奔尼撒的厄利
斯地方。现在一年已过，他正在骑着小驴子回归故乡，路上遇到赫剌克
勒斯的子孙们。俄克绪罗斯只有一只眼睛，别的一只眼睛则在儿童时候
为箭射瞎，他的小驴子给他代步，人兽合计共有三只眼睛。赫剌克勒斯
的子孙们发现这奇特的神谕已经应验，因推选俄克绪罗斯为他们的领
袖。这样，命运女神所安排的条件都已得到满足。他们以新的生力军和
一只新的舰队攻击敌人，杀死伯罗奔尼撤的军事领袖提萨墨诺斯。
赫剌克勒斯的子孙瓜分伯罗奔尼撒这样一来，赫刺克勒斯的子孙就
完全征服了伯罗奔尼撒，这时他们建立三个神坛献给他们的父系祖先宙
斯，并举行献祭。
然后他们开始拈阄瓜分城池。首先要分的一个城池是阿耳戈斯，其
次是拉刻代蒙，最后是墨塞涅。他们同意将阄投进一个装满清水的罐
子，并且由每人将自己的名字写在阄上。忒墨诺斯和阿里斯托得摩斯的
双生子欧律斯忒涅斯和普洛克勒斯将两个有标记的石子投入水中，但狡
猾的克瑞斯丰忒斯因渴望得到墨塞涅，却投下一块土，即时溶解在水
里。现在他们决定谁的石子最先拈出就得到阿耳戈斯，结果拈出写着忒
墨诺斯名字的石子。
其次拈拉刻代蒙，拈出的是阿里斯托得摩斯的双生儿子的名字。
剩下的第三个城就用不着拈了，所以克瑞斯丰忒斯得到墨塞涅。
于是他们和他们的从人们都各走向三个神坛对神祇献祭，神祇分别
给他们奇异的兆示。每一起人都在他们的神坛上面发现一种动物，而三
种动物又各不相同。拈阄得到阿耳戈斯的人发现一只蟾蜍；得到拉刻代
蒙的人发现一条蛇；得到墨塞涅的人所发现的则是一只狐狸。他们沉思
着这些兆示，并请当地的一个预言家为他们解释。“得到蟾蜍的人，”他
说，“最好留在城中住宅里，因为蟾蜍容易受伤，它的外出得不到保护。
在他们的神坛上盘着毒蛇的那些人将是最大的侵略家，不必畏惧越过自
己的疆界。看见狐狸的人最好是攻或守都尽力避免，他们要临机应变才
可以得到安全。”
这三种动物后来都成为阿耳戈斯人，斯巴达人，墨塞涅人的盾牌上
的标记。赫刺克勒斯的子孙们又想到独眼的俄克绪罗斯，送给他厄利斯
王国，作为对于他的援助的报答。在伯罗奔尼撤全境，只有阿耳卡狄亚
的山地是唯一没有被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征服的地方。斯巴达是建立在
半岛上的三个王国中唯一支持得较久的一个王国。在阿耳戈斯，忒墨诺
斯将他所挚爱的女儿许耳涅托嫁给赫刺克勒斯的一个再重孙子得伊福涅
斯，一切要政都和女婿商决而行。最后谣传说他要将他的王位传给许耳
涅托夫妇。这使他的儿子们很伤心，因此他们阴谋反抗他，并将他杀
死。阿耳戈斯人固然仍奉国王的长子为王，但他们因爱护平等和自由超
于一切，所以他们限制国王的权力，使他和他的子孙们只不过保留着国
王的虚名而已。
 第二十四章　墨洛珀和埃皮托斯
墨塞涅国王克瑞斯丰忒斯比他的哥哥忒墨诺斯并不见得更幸福些。
他娶阿耳卡狄亚国王库普塞罗斯的女儿墨洛珀为妻，她为他生了许多孩
子。这些孩子当中最小的是埃皮托斯。克瑞斯丰忒斯曾为自己和他的孩
子们建立一座壮丽的宫殿。但是他在这座豪华的宫殿里并没有享多久
福。因为他爱护普通人民，无论何时何地，他都照顾他们。这激怒了国
内的富人们，他们将他和他的儿子们都杀死，只剩下最小的埃皮托斯，
由母亲藏匿着将他送到阿耳卡狄亚她的父亲库普塞罗斯那里。同时赫剌
克勒斯的另一个后裔波吕丰忒斯，夺取了墨塞涅的王位，并强娶被杀的
国王的寡妻。当他听说王位的一个合法的嗣子仍然活着，他就悬重赏购
买他的头颅。但没有人想得到这种重赏，即使想也不可能，因为大家都
没有确切的依据，没有一个人知道嗣子究竟藏在哪里，只不过隐隐约约
地有这么一种传说而已。
埃皮托斯长大成人之后，他秘密地离开外祖父的宫廷，不告诉任何
人他的目的，一个人出发到墨塞涅去。在这里他听说国王悬重赏购买他
的头颅。他鼓着勇气走到国王波吕丰忒斯的宮廷，在那里甚至连他的母
亲也不认识他，他当着王后墨洛珀的面对国王说：“啊，国王哟，我来告
诉你，我想获得你购买威胁着你的王位的克瑞斯丰忒斯的儿子的重赏。
我对他如同对我自己一样地熟识，我愿将他交到你的手里。”
他的母亲听到这话吓得面无人色。她即刻派人去请一个老年的忠实
的仆人，他曾经帮助过她营救埃皮托斯，因为畏惧新国王，如今居住在
离宫廷很远的地方。她秘密地派他到阿耳卡狄亚去保护她的儿子，或带
他到墨塞涅来率领憎恨暴虐统治的人民反抗波吕丰忒斯，并继承父亲的
王位。
当这老仆人来到阿耳卡狄亚，他看出国王库普塞罗斯和整个宫廷都
在混乱和苦恼之中，因埃皮托斯已经失踪，无人知道他出了什么事。这
仆人焦虑地赶回墨塞涅，告诉王后所发生的一切。现在两人都这么想：
出现在国王面前并提出要赢得重赏的这个外乡人，必定已在阿耳卡狄亚
将埃皮托斯杀害，并将他的尸首带到墨塞涅来了。他们在悲哀中已无暇
作更多的考虑。波吕丰忒斯已让这个外乡人居住在他的宮廷里。就在当
天的夜里，老仆和王后持着一柄巨斧偷偷地到他屋子里，想在他熟睡时
将他杀死。这青年在他们进屋时还没有醒。月光照着他的脸面，他安静
地熟睡着。他们俯身在床边，王后正双手举起斧头准备将他劈死，老仆
人因为更近床边，更清楚地看出了这青年的面容，这时突然抓住皇后的
手惊呼道：“住手！你要杀死的这人正是你的儿子埃皮托斯！”墨洛珀垂
下手臂，将斧头放在地上，拥抱着她的儿子。她的悲泣使他惊醒过来。
两人热烈地长久地拥抱过后，她的儿子告诉她，他来并不是将自己献给
那些谋害他的人，而是要惩罚他们，使她从她所嫌厌的后夫那里得到解
放，同时要在他希望能争取过来的人民的援助下重执父亲的王杖。
于是三人计议用最有效的方法向这个恶毒的君主复仇。墨洛珀穿着
丧服走到国王面前，告诉他，她刚得到她的唯一留存着的儿子业已死去
的可悲的消息，从此以后她愿意和她的丈夫和平相处并忘记过去的一切
不幸。这暴君落进了她的圈套。他很欢喜，因为他多年的心病已经奇迹
般地消除了。他宣布要对神衹作谢恩的献祭，因为世界上再不会有他的
敌人了。他召集人民到市场上来参加这种仪式，但是他们都垂头丧气，
勉强走来，因为一般人民都爱戴善良的克瑞斯丰忒斯国王，现在又悲悼
他们寄托以最后希望的王子的死。当人民到齐，国王正作献祭时，埃皮
托斯冲上前去用匕首戳入他的胸脯。墨洛珀和老仆马上对墨塞涅人宣
布，他们认为是外乡人的这个青年正是王位的合法的继承人。人民听
说，都大声欢呼。埃皮托斯就在当天继承父亲的王位。由他的母亲引导
着，他进入宮殿成为墨塞涅的国王。
他的第一件事乃是惩处谋害他的父亲和他的兄弟们的凶手，和所有
参与其事的罪人。但当死者的仇恨业已报复，他仍然是一个宽大而慈爱
的统治者，在墨塞涅的贵族和平民中都同样得到爱戴。他是这样地受到
尊敬，所以他的子孙们都被称为埃皮托斯后裔而不再称为赫剌克勒斯后
裔了。
 第二十五章　特洛伊传说（1）
亚细亚大陆有一处海湾，称为密西埃，西莫伊斯河和斯康曼特尔河
在此交汇流入大海。这片海湾平原的背后，爱达山高耸入云。
这里有一个古老的王国，名叫特洛伊。现在统治着这一切的是国王
普里阿摩斯，王后叫赫卡柏，她是国王普里阿摩斯的第二任妻子，夫利
基阿国王迪马斯的女儿。王后生下了头生子赫克托耳。她在即将生下第
二个儿子的前夜，梦见自己在浓稠的黑夜中，生下了一个火焰般熊熊燃
烧的人脸，这个人脸点燃了城市，让城市陷入一片火海，使这个古老的
王国的一切灰飞烟灭。
王后惊恐万分，她把梦里的一切告诉了夫君普里阿摩斯。普里阿摩
斯顿生忧虑，他马上宣前妻之子爱萨库斯进殿，爱萨库斯向外祖父迈罗
泼斯习得一套释梦的灵验技艺。他凝神倾听了父亲讲述的这个恶梦，然
后说，后母赫卡柏将生下一个毁灭王国的儿子，因此，他劝告父亲要把
这个马上降临人世的婴儿扔到荒郊野外去。
王后赫卡柏果然产下一子。她的国家之爱超越了母亲之爱，她劝告
夫君把婴儿交给一位奴仆处理，这位奴仆叫阿革拉俄斯，国王命这位仆
人把婴儿扔到爱达山上的野林子去。这位奴仆一切照办不误，将孩子遗
弃在深山老林，但一头母熊却来给这个孩子喂奶。五天之后，阿革拉俄
斯惊异地看到这个刚出生的婴儿居然毫发无伤地躺在野林子中，于是将
这个神奇的孩子抱回家中，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一样，给他取名帕里斯，
将他养育成人。
王子帕里斯在牧人中间茁壮成长，成为他们之中一位勇猛超群、英
俊潇洒的首领。在他养父那一带，远近驰名。
有那么一天，帕里斯在崎岖荒凉的山谷中放牧，他从两山之间向下
俯瞰，看到参差起伏、错落有致的特洛伊宫殿和远方浩渺的大海。在这
空谷中，突然地动山摇，一阵巨大的足音响起来。帕里斯还没回过神，
赫耳墨斯已站在他面前。这位手持黄金手杖的众神使者，声称马上有大
神到来。不一会儿，奥林匹斯山的三位女神穿过绿茵如铺的草地，悠然
飘行而至，这个年轻人感到一阵惊慌。
那位扑扇着双翼的天使喊道：“别慌张，三位女神看中了你，来到这
儿是让你当一回裁判。你要挑选一番，确定她们中谁最美丽。这是宙斯
下达的旨意，要你挑起这份重担，宙斯自会帮助和保护你。”赫耳墨斯振
翼而起，飞出山谷。
众神使者的这番话让他勇气高涨起来，他不再目光低垂，神情胆
怯。开始细细地鉴赏三位女神。
一瞥之下，他觉得个个叹为观止。但细细审视，他感到目迷神移，
不知所以了。他一会儿觉得这一个是天上人间的至美，再看那一位又觉
得天外有天。他的目光逐渐盯在其中一个女神身上，感到她青春可人，
媚态万千，帕里斯为之目眩神迷。
正在此时，她们中最威仪赫赫的一位轻启金口，她的身姿和气势均
超过其他两位。“我乃赫拉，宙斯的正室和妹妹，瞧瞧我手上的这只金苹
果，这是不请自来的争斗女神厄里斯扔给喜宴中宾客的一只金苹果，它
上面写着一行字：贈给最美丽的人。要是你把它判为我所有，虽然你现
在还是一位从王宫中被放逐出去的牧人，但不久你将统领人间最繁华的
国度。”
“我叫帕拉斯·雅典娜，专司智慧的女神。”另一个女神说。她的额头
宽广，纤尘不染，眼睛湛蓝，闪闪发亮，秀丽的容颜显示出贞女的凛然
之气。“假如你推断我是胜利者，那么你将获得人世间智慧和意志的至高
无上的荣誉。”
此时，最后那位女神朝帕里斯嫣然一笑。此前，她一直只用荡人心
魄的眸子传情达意。“帕里斯，万万不要受她们许诺的迷惑。这里面危机
重重，难以摆脱。我将送你一个美妙的尤物，它将会让你明白爱为何
物。我会让人间第一国色天香委身于你！我是爱情女神！我名为阿佛洛
狄忒。”
阿佛洛狄忒一边吐出珠玑般的美妙之音，一边走近晕头转向的牧人
面前。女神腰间那条魔力无穷的腰带开始焕发光辉，顿时让另二位女神
的美丽黯然失色。昏头昏脑的牧人从赫拉手中拿过金苹果，递给阿佛洛
狄忒。赫拉和雅典娜同时悻悻地背转身，立誓决不忘记如此胯下之辱，
要向他、他的父亲普里阿摩斯、特洛伊人和他们的王国报此深仇大恨，
要把他们的一切砸成齑粉。特别是爱记恨的赫拉更成为永世莫解的仇
敌。但阿佛洛狄忒却再次重申自己给他以祝福的神誓，随后离去。
从那以后，毫无身份可言的牧人充满热望地生活在高山荒林里，但
女神的允诺看来遥遥无期。迫不急待的他就地娶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她
叫俄诺涅，是河神和仙女的一个女儿。婚后，夫妻两人在放牧的生活中
耳鬓厮磨，形影不离。
一天，国王为一位去世的王公举行一次盛大的竞技比赛，从未进城
的帕里斯也赶进城去，要见一见世面。国王命他的奴仆阿革拉俄斯从山
上牵一条公牛来作为一个奖项，而这条公牛正是帕里斯心爱的宠物，他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和国王将牛牵走，于是他决定要在比赛中将它
赢回来。
临到比赛，帕里斯机敏迅捷，气势如虹，他击败了所有对手，甚至
国王诸多王子中最英勇善战的赫克托耳也败在他手下。这让另一位骁勇
好斗的王子得伊福玻斯羞愤交加。他舞动长矛，要一枪结果牧人。帕里
斯逃到宙斯神殿边，碰见了公主卡珊德拉。神灵给了卡珊德拉预言的天
赋，她一眼认出这惊慌的牧人正是从前被遗弃的王子。国王王后听到此
言，立即双双拥抱这已长大成人的英俊少年。将那个恐怖的预言扔到九
霄云外，重新接纳了帕里斯。
已是王子之身的帕里斯，得到一处奢华的别墅，它就位于爱达山
上。他兴高釆烈地回到妻子身旁。随后，幸运纷至沓来，他接受国王的
一项重任，踏上征程，但他并不清楚，远方迎接他的正是阿佛洛狄忒的
许诺。
普里阿摩斯还是一个幼小的男孩时，赫拉克勒斯杀死了他的父亲拉
俄墨冬，攻占了特洛伊城，将他的姐姐赫西俄涅抢走。作为战利品送给
他的伙伴忒拉蒙，而忒拉蒙对赫西俄涅不错，娶她为妻，并让她当上萨
拉密斯的女王。但普里阿摩斯及其亲族对这种强占为妻的行为仍痛恨不
已，面子上觉得难堪不已。
一天，国王又一次旧话重提，自己陷入对远方姐姐的深深思念之
中，这时帕里斯走上前来，声言要是让他带领一只舰队，前往希腊，凭
借神佑，他将用武力把父亲的姐姐重夺回来，谈笑凯歌而还。他显得信
心十足，还清楚记着爱情女神的誓言，便向父亲和众兄弟谈起了自己放
牧时的奇遇。普里阿摩斯此刻完全相信帕里斯是众神的宠儿。连得伊福
玻斯也不再怀疑，他的这位兄弟在希腊人面前从天而降，那副战神的模
样，定会让对方吓得心惊胆战，乖乖交出赫西俄涅。
但众王子中有一位预言家，他叫赫勒诺斯。他突然站起身，说了一
句预言：“假如帕里斯从希腊带回一个女人，那么希腊人定会追踪而来。
其结局是整个特洛伊城土崩瓦解，众王子死于非命。”这则预言让众人心
神不定，那位年纪最小而最受宠爱的毛头小子特洛伊罗斯则对预言不屑
一顾，痛斥众位大哥的怯懦，劝大家不要害怕战争。其他王子犹疑不
定，而国王却出乎意料地赞同帕里斯的提议，因为他特别渴望见到姐
姐。
国王召开了一次国民大会。他告诉特洛伊人，他曾派出安忒纳沃斯
作为使节前往希腊，要求就抢劫一事赔礼道歉，并归还他姐姐，结果安
忒纳沃斯被羞辱一通后驱赶回来。现在他想让帕里斯率领一支强大舰
队，用武力去实现善良无法实现的目标。安忒纳沃斯站起来表示赞同，
他回顾了使团在希腊蒙受的耻辱，断定希腊人在平时是狂人，在战时是
侏儒。
他的发言煽起了战争狂热，国民一致要求兵戎相见。但国王普里阿
摩斯贤达智慧，他希望听听反面的意见。这时特洛伊人中一位年高德勋
的老人潘托斯站了起来，讲述他还是一个青年人时，他那曾经聆听神谕
的父亲告诉他，如果国王的一个儿子从希腊带回一个妻子，那么特洛伊
人的末日就来临了。最后，他大声呼喊：“朋友们，我们不要为战争的荣
耀所陶醉，和平是生活的真谛，不要冒战争的风险，那样自由会丧失殆
尽。”人群中响起一阵嘘声，大家觉得老人之言很是逆耳，他们大喊大
叫，不要搭理这位老人的话，国王心意已决，就要去行动。
普里阿摩斯下令建造船只，又命赫克托耳到夫利基阿，而帕里斯和
得伊福玻斯前往邻国珀契尼亚，争取同盟。这样很快就集结起一支强大
的军队。国王命帕里斯为统帅，而得伊福玻斯，老人潘托斯的儿子波吕
达玛斯和大武士埃涅阿斯做副将。
强大的舰队扬帆出海，日夜兼程直奔西特拉岛，准备在那里登陆上
岸。奔袭的途中，他们遇见了一支希腊舰队，上面坐着希腊诸王之一的
墨涅拉俄斯，他是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正前往皮洛斯，去会见贤明
的国王涅斯托耳。墨涅拉俄斯面对这支气势雄伟的舰队惊叹不已，而特
洛伊人对希腊舰队也深受震撼，这支舰队金碧辉煌，对方显然也是显赫
一族。但双方并不相识，都思忖对方将驶往向方，最后彼此相错而过。
特洛伊战舰顺利地抵达西特拉岛。帕里斯准备再折往斯巴达，与宙
斯的双胞胎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谈判，接回他的姑妈赫西俄涅。如果
希腊人拒绝此项要求，那么他将直击萨拉密斯，夺回女王。
帕里斯正准备动身前往斯巴达，忽然记起应到爱神阿佛洛狄忒和狩
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的神庙中祭献。就在特洛伊舰队停留期间，岛上居民
将这支舰队的消息向斯巴达通风报信，而国王出国访问期间，由王后海
伦主持政务。
海伦是宙斯和勒达的女儿，是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的妹妹，是青
铜武士时代的头号美女。当她还是曼妙的小姑娘时，就被忒修斯抢跑。
但两位大哥又把她夺了回来。她在继父斯巴达国王廷达瑞俄斯宫中长成
一个绝世美女时，吸引了希腊诸国各地的王孙公子，求婚者相望于途，
络绎不绝。国王惊慌失措，他知道只挑中其中一个作为女婿，那其他人
就都成了他的对头。伊塔刻国王奥德修斯给他出了个好点子，让所有求
婚人全部宣誓，要跟幸运的新郎结成攻守同盟，共同反对因未被选中而
企图杀害国王的一帮求婚者。果然妙计安天下，奥德修斯真不愧为希腊
最聪明的人。后来，国王选中了阿特柔斯的儿子，阿伽门农的弟弟，亚
各斯人的国王墨涅拉俄斯，他与海伦成婚之后，国王将权杖传给了墨涅
拉俄斯。海伦生下了一个女儿，起名赫尔弥俄湼。帕里斯来到希腊，赫
尔弥俄湼还是摇篮中的婴儿。
王后海伦在丈夫外出期间，独自一人打发漫长的时光。当她听到一
个外国王子率领舰队抵达西特拉岛吋，出于女人的好奇心，想去看看这
个异乡人和他的侍从。
她也正好前去岛上的阿尔忒弥斯的神殿祈福。当她跨进正殿时，帕
里斯刚好祭献完毕。他看见雍容华贵的王后走进神殿，惊奇得将举起祈
祷的双手放了下来，茫然无措。因为他认为自己再次见到了爱神，此情
此景犹如置身于那天的爱达山上一样。
他早已耳闻海伦的美貌，帕里斯也热望在斯巴达一睹芳容。但他认
为爱神允诺给他的女人一定要比大家口舌相传的海伦还要艳丽无比，并
且认为许诺给他的女人会是一个圣洁的处女，而不是另一个男人的妻
子。但此时，他看见活生生的海伦，海伦之美与爱神之美交相辉映。他
顿悟了，阿佛洛狄忒所差遣而来的正是这个女人。父亲的嘱托，征途的
目标霎时扔到爪哇国去了，他觉得统帅这支强大的舰队，就是专为劫夺
海伦而来的。
在帕里斯为海伦之美失魂落魄之时，王后海伦也在打量这位俊秀的
亚细亚王子，他肩披长发，身穿金紫相间的异国华美服饰，她明显表露
出自己的好感。丈夫的形象开始黯淡退隐，而这个异国王子的容貌逐渐
鲜明起来。
祈福完毕，海伦坐船回到斯巴达。她想方设法希望把异国王子的形
象赶出脑海，祈求出门在外的丈夫赶忙回国，哪知帕里斯已接踵而至，
他带着精锐部队来到斯巴达，和几个侍从造访王宮。虽说国王不在，但
王后却热情地款待这位客人，给予一位王子应有的仪礼。帕里斯美妙动
听的言辞，他那眼中透出的爱情热焰，更有那拨动心弦、暗渡陈仓的七
弦琴声，早把王后一颗没有设防的心搅得意乱情迷。
帕里斯察觉海伦已春心萌动，便彻底抛开父亲和国民的托付，心中
只有对爱情女神允诺的向往。他煽动士兵去掳掠金银珠宝，满足他们的
任何要求。他随后冲进王宫，把国王的财产洗劫一空，把半推半就的美
人海伦带往西特拉岛。
当他满载财物和美人扬帆航行在爱琴海上，突然风止息了，水面变
得波平如镜，舰队停了下来。海水从两边分开，古老的海洋之神涅柔斯
从水中站立起来，他头上戴着芦苇花环，长发和胡须上的水珠闪闪发
光，滴个不停。涅柔斯大声宣告一个黑色的预言：“恶运之鸟将伴随你们
的航行，希腊人会尾随而来。他们发誓会消灭你们这伙海盗，还有普里
阿摩斯古老的王国！悲哉！多少热血男儿将捐躯疆场！帕拉斯？雅典娜
正在戴上盔甲，拿起盾牌，她的怒气填胸！血战要绵延多年，只有一位
武士的毅力支撑你那城市免于倾覆！而时辰一到，特洛伊将夷为平地！”
老迈的海神说完神谕，重新潜入湛蓝的海中。帕里斯听到这个预
言，颤抖不已。可海风重又欢快地吹起，躺在美人的怀中，一切忧虑顿
时烟消云散。他们一路来到克拉纳岛，众人泊船登岸，水性杨花的海伦
在这里自愿与帕里斯共度舂宵，他们举行盛大的婚宴。婚后，他们双双
忘掉国家和应负的职责，靠着劫掠的珠宝，肆意挥霍，坐吃山空。多年
以后，才动身回到特洛伊。
帕里斯的行动让各种危机顿现。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和他的哥哥
阿伽门农——迈锡尼国王，都是希腊诸国中的头号霸主。兄弟二人都是
宙斯儿子坦塔罗斯的后代，珀罗普斯的孙子、阿特柔斯的儿子。他们除
了统治亚各斯、斯巴达以外，还控制着伯罗奔尼撒的许多小国。希腊诸
国大部分王公贵族都是他们的结拜兄弟。
当墨涅拉俄斯在老朋友皮洛斯国王涅斯托耳那里听到王后海伦被抢
走的消息，这位怒火万丈的国王马上出发，直奔迈锡尼王国，去见兄长
阿伽门农。阿伽门农和王后克吕泰涅斯特拉——海伦的同母异父姐姐，
也一起感到了痛苦和愤怒，他们不断安抚弟弟，认为是让海伦过去的那
些求婚者履行诺言的时候了。两兄弟遍访希腊各国，要求希腊诸王加入
征讨特洛伊的行列。立即做出应承的有特勒泊勒摩斯——
罗得岛的国王，他是赫拉克勒斯的儿子，在希腊诸国中威名赫赫，
他决定率领九十艘战舰去进攻狂妄自大的特洛伊人。还有亚各斯国王，
神灵堤丢斯之子狄俄墨得斯，他将统领八十艘战舰和最精锐的伯罗奔尼
撒战士。他们当然不会漏掉海伦的两位大哥——宙斯的两个双胞胎，卡
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但谁也料不到，两位兄弟一听到海伦被劫持的消
息，马上率领战舰，星夜追击，在接近特洛伊的列斯堡岛突遇狂风暴
雨，船只不见踪影，可怜英雄化作南柯一梦。不过据称，他们并没有落
入冥府，而是父亲宙斯把他们升格为神，化作两颗星辰，指引海上航行
的船只，成为水手的保护神。
几乎整个希腊世界都应和阿特柔斯后代的召唤，但有两个国王没有
回应。一个是慧黠的奥德修斯，另一个是阿喀琉斯。
作为王后珀涅罗珀的丈夫，他并不乐意为一个轻浮的女人离开自己
青春年少的妻子和尚在襁褓的儿子忒勒玛科斯。当他看见墨涅拉俄斯和
心腹密友帕拉墨得斯前来寻找自己，就开始装疯卖傻。他用鞭子驱赶一
头牛和一匹驴在田里耕地，撒进垅沟的不是一把把种籽而是白花花的盐
粒，他想用如此滑稽的犁地方式和荒唐的播种行为，逃避这次血腥的战
争。
但帕拉墨得斯的智慧堪与奥德修斯并驾齐驱，他特别精通洞察虚虚
实实的奇门暗术。他悄无声息地潜入王宫，把奥德修斯的宝贝儿子忒勒
玛科斯从摇篮中抱出来，放在奥德修斯即将耕耘的地方。犁地到此的奥
德修斯小心翼翼地把犁从孩子的头上抬过去，这下孤狸露出了尾巴，两
位大武士哈哈大笑，明白他的神智清醒无疑。奥德修斯只好答应率十二
艘战舰参战，但从此他与帕拉墨得斯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不久，他
设计将帕拉墨得斯陷害致死。
阿喀琉斯也迟迟没有回音。他是阿耳戈英雄珀琉斯和海洋女神忒提
斯之子。他的行踪不定，无人明了。
事情是这样的：当他还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时，作为女神的母亲想
将儿子修炼成金刚不坏之身。她背着珀琉斯，在夜里把儿子放在神火上
烤炙，熔掉孩子身上凡人的成份。白天又用神药敷涂在儿子烧伤处。临
近完成之日，阿喀琉斯只有脚踵之处还未炼得刀枪不入，因为这是他母
亲修炼他时用手捏住的部位。珀琉斯觉得妻子这几天行踪诡秘，于是潜
入妻子房间偷窥偷听。看到儿子在熊熊火焰中踢腾不停，不禁狂叫一
声，于是慌乱中忒提斯丟下孩子，夺路狂奔，跳入大海，重新回归海底
仙府，不再返回陆地的王宫。
珀琉斯断定孩子受到痛苦的折磨，于是把他送到名医喀戎身边。人
头马喀戎，是一个聪慧的肯陶洛斯族人，他收养了许多武士。他兴致勃
勃地留下了孩子，用狮胆熊肝哺养他。
阿喀琉斯九岁时，预言家卡尔卡斯声称，位于小亚细亚的特洛伊没
有他的参加是难以攻克的。这话传到海底仙府的母亲耳中。她清楚这场
血战将会断送儿子的身家性命，于是浮上海面，潜入王宫，给儿子穿上
女孩的服饰，把他送到斯库洛斯岛，交给国王吕科墨得斯。吕科墨得斯
以为他是位姑娘，便止他与自己的女儿生活在一起。后来，他的下巴出
现细小的胡须，他便向公主得伊达弥亚表露了自己的真实性别。相处日
久的深情让两人成为一对秘密恋人。岛上的人们认为他是国王的一位女
眷，但他实际上是公主得伊达弥亚的未成婚的丈夫。当阿喀琉斯成为战
争不可或缺的主角时，预言家卡尔卡斯披露了他的隐身地，对预言家来
说，阿喀琉斯的命运和住处毫无秘密可言。
诸王们派奥德修斯和狄俄墨得斯前去接他参战。两位武士到了斯库
洛斯岛，躲在一边观看国王的女眷们，可两位火眼金睛的希腊武士上看
下看，右看左看，就是看不出里面会有一个男人。奥德修斯果然不同凡
响，他要人拿来一根长矛和一只盾牌，把它们搁在姑娘们走来走去的大
厅中。突然，宮外鼓角大作，仿佛敌人已攻入王宫。女孩们惊慌失措，
四散而去。阿喀琉斯却面不改色，抄起长矛、盾牌，奥德修斯就这样把
阿喀琉斯分辨了出来。
阿喀琉斯由教师福尼克斯和密友帕特洛克罗斯相伴，率五十艘战舰
前往奥里斯港集结。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的哥哥、迈锡尼国王阿伽门
农在那里被诸王推选为最高统帅。
大批战舰会集奥里斯港。最高统帅阿伽门农可谓雄姿英发，他率众
将到林中打猎。一只高大的梅花鹿出现在他眼前，众人告诉他这是留给
女神阿耳忒弥斯的祭品。阿伽门农现在正是春风得意，抛开众人劝告，
挽弯弓如满月，一箭射倒梅花鹿。还夸下海口，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也
未必能像他一样箭无虚发。这下可把女神彻底惹恼了。
万事俱备，舰船纷纷启锚准备出航，可风却陡然止息了，结果所有
武士都只能呆在港内。
惊慌失措的希腊人找到卡尔卡斯，他现在是随军祭司。他宣称：“如
果最高统帅同意把他与王后的长女伊菲革涅亚作为阿耳忒弥斯女神的祭
品，女神就不再生气，海风会徐徐吹起，大自然不再会阻碍我们行事。”
祭司的这番话让阿伽门农陷于绝望的深渊。他把传令官塔尔堤皮奥
斯叫到跟前，耳语一番，传令官用宏亮的声音向将士宣告，阿伽门农决
定辞去最高统帅一职，他的良心不允许他杀害自己的女儿。这下众将士
也被激怒了，几乎杀将上来。
墨涅拉俄斯慌忙奔进他的帐中，告诉他这样做的可怕的后果，不仅
于事无补，还会引起一连串的坏事。阿伽门农终于回心转意，决定向女
儿开刀，他向迈锡尼的妻子派去一名信差，要她把女儿带过来。阿伽门
农谎称，为了舰队出发，女儿应该同珀琉斯国王的公子阿喀琉斯订婚。
这时阿喀琉斯与得伊达弥亚的秘密婚姻尚无人知晓。
信使刚刚走出大门，父爱马上占据上风，阿伽门农忧心如焚，痛悔
不已。整天整夜自责这个轻率之举。他唤来一位心腹老仆，递给他一封
密信。信中告诉王后，千万不要将女儿带到奥里斯来，他已另有打算，
订婚推迟到明年春天。
这个忠诚老仆人接过信立即动身，但却未能抵达目的地，他想趁黎
明前最黑暗的时辰溜出营地，结果刚出营门，就被墨涅拉俄斯逮个正
着，身上的信一下被搜走。墨涅拉俄斯早已感到兄长心神不定，恍恍惚
惚，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墨涅拉俄斯拿着信，跨进中军帐，喊道：“够了，反复无常，可是小
人之心！大哥，当初你是多么垂涎统帅这一荣耀，你对希腊诸王又是多
么和善，你与所有人握手拍肩。你的大门随时敞开，即使贱民也可任意
踏入，这一切不是为了统帅这一职位吗？但是坐上统帅这一宝座，于是
脸一抹，变成另外一副脸孔，重门深锁，老朋友再难得见到你了，你只
是偶尔在军中露面。一个品质高尚的人不应如此，即便朋友有求于他，
他也应对他们始终如一！”
“你干吗如此慷慨激昂？”阿伽门农回击道：“你的眼睛为何喷出火
焰？是谁耍弄了你？你丢失了什么东西？是你可敬的妻子吧！我可没本
事把她找回来，我绞尽脑汁，无法可想。我看你要为摆脱那个轻浮花心
的女人谢天谢地才好，你倒千方百计找回这个祸水，你真是个疯子，要
逼我去残害自己的骨肉。”
两兄弟你来我往，互不退让。这时，一个侍从走进来，告诉两人，
伊菲革涅亚和她的母亲，还有小儿子俄瑞斯忒斯已经到了。侍从刚一离
去，阿伽门农泪流满面，哽咽地说：“我完了！弟弟，她归你了，你贏
了！”墨涅拉俄斯为这兄弟之情而感动万分，他突然改变成议，不愿为了
妻子而杀害哥哥的女儿，“擦干脸上的眼泪，”他喊起来，“要是神谕让我
决定你女儿的命运，那我将弃权，让渡给你，我将放弃我的妻子。”
阿伽门农一下抱住弟弟，他喘息地说：“谢谢你，你高尚的道德让我
俩又连在一起。但命运已定，整个希腊需要她的牺牲，卡尔卡斯和奸滑
的奥德修斯已结成同盟，他们会得到众将士的拥戴，他们会干掉你和
我，并最后杀死我的女儿。我们可以逃到亚各斯，但相信我，他们会从
城堡里抓我们出来，踏平城市！因此，我的好兄弟，你要审慎一点，务
必要对王后封锁消息，要让神谕迅速实现！”
越来越近的女儿的欢声笑语阻碍了兄弟间的对话，墨涅拉俄斯匆忙
而又满脸愁云地避开了。
阿伽门农既严峻又尴尬，他仅向王后问候两句。而女儿却以孩子的
欢快扑进父亲的怀里：“噢，爸爸，我好想看到你。今天见到你我是多么
地高兴。”她看到阿伽门农愁眉莫展，好奇地问：“哎呀，你的眼神为何
焦虑不安，难道您不想看见我吗？”
“别问了，我的爱女。”阿伽门农心头涌起一股酸甜苦辣，真弄不清
楚是何滋味，“统帅操心的事太多了！”
“用爱怜的眼神看看我吧，你的眼眶为何闪烁着泪光？”伊菲革涅亚
追着问。
“因为我们会有一次路途漫漫的别离！”父亲沉重地回答。
“哇，我要是能伴随在您身边，”女孩喊道，“那我是多么地幸运
啊！”
“唉，你也会经历一次航程，”阿伽门农神色凝重起来。“可是我们先
得向神祭供……一个牺牲，这次祭供不得不有你！”
最后一句话，阿伽门农简直说不下去了。他马上让人带女儿到事先
准备好的帐篷去。阿伽门农不得不接着又在妻子面前演戏，王后一句又
一句不停地询问新郎的家世和财富。阿伽门农胡乱敷衍几句，便扔下妻
子，去祭司卡尔卡斯那里，商讨一些祭献的程序。
然而命运的安排，让克吕泰涅斯特拉与阿喀琉斯碰在一起。阿喀琉
斯到中军帐来见阿伽门农，他的士兵吵吵嚷嚷不再愿意坐等下去。王后
对未来女婿亲热地招呼，阿喀琉斯慌忙后退。他问：“王后，你在说什么
婚礼？我并未向你的女儿求婚，并且你的丈夫也没有向我谈起这件
事！”克吕泰涅斯特拉羞惭不已，手足无措，愣在那里。阿喀琉斯带着青
舂的热情，连忙说：“王后，你不必慌张，就是有人开玩笑，也别往心里
去。要是我的惊讶让你难堪，那么请你宽恕我。”他正准备离开王后寻找
统帅时，一个仆人匆匆走进中军帐，他一脸惊惶，他正是那个心腹老
仆，他向王后耳语：“请您相信我的话，阿伽门农正准备亲自拿你的女儿
祭旗！”伊菲革涅亚的母亲听到这里，浑身抽动起来。
她一下扑倒在青年大武士脚下，抱住他的双膝，大叫道：“我跪在你
面前的尘土里，我不觉得可耻。我，不过是一个凡间女子，在神灵的儿
子面前，母爱让一切自尊苍白无力！请发发善心，救救我和我的女儿！
你看，我没有可以躲避追杀的神坛，只有你的双膝！你听到阿伽门农是
如何凶残。你看到了，我，一个举目无亲的妇人，在一支铁血的军队中
是怎样的孤独无助！张开你的双臂，庇护我和女儿，我俩就有救了！”
阿喀琉斯满怀敬意地把王后从地上搀扶起来，他发誓：“请放心，王
后！我在一个纯洁仗义的家庭长大，我在人头马喀戎身边受到贞洁机敏
的熏陶。如果阿特柔斯的儿子们引领我走向辉煌灿烂之处，我乐于遵从
他们，但我不会听从黑暗卑陋的指挥。我要发挥双臂的力量，保护你的
女儿，将她从父亲的刀下救出来。人们声称她就是我的妻子，如果这个
以我的名字为借口的不实婚姻导致你的女儿死去，我觉得自己也成了杀
人犯的同谋，假如我救不出你的女儿，我会杀身成仁。”
阿喀琉斯立下誓言，离开了伊菲革涅亚的母亲。克吕泰涅斯特拉找
到阿伽门农，阿伽门农并不知道妻子已明白一切，语带双关地向她叫
道：“马上把女儿从帐篷里叫出来，把她交给父亲，面粉和水，还有婚宴
前的牺牲祭品都已准备停当。”
“干得真漂亮！”王后两眼放出愤怒的光焰，大吼一声，“噢，女儿，
出来吧，把你的弟弟也带出来，你会明白你父亲居心何在！”当女儿走出
帐篷，克吕泰涅斯特拉向丈夫咄咄逼问：“她就站在你的面前，供你这当
父亲的驱使。我要问个究竟：请你开诚布公地回答，你真能对你的也是
我的女儿下如此毒手吗？”
最高统帅伫立在那里，无声无息，一动不动，终于他无法可想，大
呼大叫起来：“苦啊，这可怕的命运，我那罪孽深重的灵魂，糟糕透了，
秘密居然如此打开了。”
“那么听我讲讲吧，”王后接过话头，“我们的婚姻是从罪孽开始的，
你杀死我过去的丈夫，用武力把我抢走，并把我和前夫的孩子从怀中夺
去又当面杀死。我的两位大哥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追得你疲于奔命，
要不是我年高德勋的父亲救了你，你早送命了，他让你成了我的丈夫。
你扪心自问，我本人有何指责之处，我在家中让你快乐甜蜜，我在众人
面前让你颜面有光。我为你生了三个女儿和这个儿子，现在你要夺走他
们中间的老大，当人们问你缘由时，你能骄傲地回答：这样一来斯巴达
国王就能夺回他那淫荡的妻子。”
噢，众神为证，不要逼我拼命，不要如此残忍地待我！你居然要杀
死自己的女儿？你在祭献时该如何祷告？女儿祭旗，你祈求什么？希望
你重回家乡时像你别离家乡一样凄惨不幸？或许我也应该为你祈福？可
我这样做了，神灵也成了刽子手！
为何你的女儿必定成为祭品？为何你不向所有希腊人宣告：‘如果你
们希望兵临城下，那大伙抽签好了，该谁的女儿去死就去死。’为何我，
你忠诚的妻子要失去孩子，而为了一己之失而发动全民战争的墨涅拉俄
斯，自己的女儿赫尔弥俄涅却快快乐乐地活着？请回答我，我的每一句
话是否句句是实？要是句句在理，那么不要杀死你我共同的女儿，你想
想吧！
伊菲革涅亚一下抱住父亲的双膝，饮泣着，哦，父亲，我要是有奥
尔甫斯能让顽石点头的七弦琴，我会用它来乞求你的怜悯，我现在只有
用泪水和双手来代替。
父亲不要让我这么年轻就离开人世！光明多么可爱啊，别逼我去看
隐身黑暗的东西！想想你曾是那么地爱护我，那么渴望我将来嫁给一个
高尚的男人。但你现在一切都忘了。你要杀死我！千万别这样，我在母
亲面前哀求你，她生我时，痛苦不堪，眼下，更是痛苦万状。我与海
伦、帕里斯有何冤仇？为何我要去死，就因为他到过希腊？
阿伽门农主意已决，立在那儿，犹如巨石，纹丝不动。他说：“我能
同情时，我自会同情，因为我挚爱我的女儿。噢，请相信，我做这件残
忍的事心如刀绞，但我必须如此。请你们想想看，我统领这样一支规模
空前的舰队，有那么多披坚执锐的武士站在我身后，他们都无法前去踏
平羞辱我们的特洛伊城。女儿，请遵从祭司的神谕，如果没有你的牺
牲，我们就攻占不了特洛伊。我并不拥有随心所欲的独裁权力，我并非
顺遂弟弟的心意，而是听从整个希腊的民心。我要违逆神谕，那么他们
不仅杀死你们，还要杀死我。”
国王不等她们回答，转身离去，丢下两个悲苦无助的女人在那里发
抖。突然帐篷外传来兵器的铿锵声，“一定是阿喀琉斯！”克吕泰涅斯特
拉高兴地跳了起来，阿喀琉斯带着几个亲兵冲了进来。“不幸的克吕泰涅
斯特拉，”他喊道，“整个大营开始暴乱了，他们齐声吼叫，要拿你的女
儿祭旗。我去阻止他们吼叫，几乎被乱石砸死。”
“你的国家的士兵呢？”王后屏住呼吸问。
“他们带头闹事，”阿喀琉斯喘口气说，“他们骂我是一个患了相思病
的花花公子，这些都是我生死与共的伙伴，我和他们一起保护你们，抵
抗向这里逼近的奥德修斯那帮人。我要用生命捍卫你们。我倒看看谁敢
出手攻击我这个决定特洛伊命运的女神之子。”这最后一句，让那个母亲
得到一丝安慰，她透了一口气。
但现在伊菲革涅亚挣脱母亲抱着的双臂，果断地站了起来，昂头挺
胸，她面对母亲和阿喀琉斯，慷慨陈词：“听我说！”她的声音刚毅坚
定，“亲爱的母亲，感情打动不了你的丈夫。他也抗拒不了命运。这位陌
生人行侠仗义让我敬佩，但他必定付出高昂的代价，而你也会受到人民
的羞辱。因此，我决定去做牺牲。我要从坦荡的胸中驱去卑下的情感、
让我来终结这场暴乱。所有希腊人的目光转向我，战舰的出航、特洛伊
城的陷落全部取决于我的献身。希腊女人的荣耀也系于我一人之身，我
成了希腊的拯救者。如果女神阿耳忒弥斯需要我为祖国奉献生命，那么
我，一位平凡女子，为何抗拒？牺牲我一人，摧毁特洛伊，那就是为我
竖起的纪念碑，也是我盛大的婚宴。”
这时，伊菲革涅亚双眼发出金光，犹如女神站在王后和王子面前。
阿喀琉斯突然跪在她的面前高喊道：“阿伽门农之女！要是众神让你成为
我的新娘，那我就成了幸福无比的人。我为你而嫉妒希腊，我情不自禁
地热爱你，渴慕你。你，让我看到一颗高贵美好的心。好好想想！死亡
是恐怖莫名的，我愿意救助你，悄悄带你出去，去过幸福的生活。”
伊菲革涅亚轻轻一笑，“我可爱的朋友，就像海伦，女人的美貌已挑
起男人间多少战争和谋杀。你不要为一个女人送命，也不要为了我让一
个男人送命。不，我要做得到的话，那让我来挽救希腊！”
“高尚的心灵，”阿喀琉斯大叫道，“按你自己的意愿去做吧，但我要
去拿我的刀剑在神坛上去阻止你的死亡。或许在那里，你会听从我的劝
告。”他随即离开了少女，伊菲革涅亚怀着拯救希腊于水火的信念踏上了
死亡之旅。她母亲扑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向外行进。
这期间，全部希腊军队云集在奥里斯郊外女神阿耳忒弥斯的圣林
中。圣坛已搭建起来，站立一旁的是祭司卡尔卡斯。当军人们看到伊菲
革涅亚在一群忠实的女仆陪伴下走入圣林，发出一阵惊奇和同情之声，
犹如山呼海啸。站在通道中央的阿伽门农大叹一声，转过脸，垂下目
光。但女儿将父亲推到路边，喊道：“亲爱的爸爸，看，我来了！遵从神
谕，我将牺牲，为了祖国，我去祭旗。我会高兴地看到希腊将士带着胜
利和幸福返回故土。我将勇敢而又自愿把自己奉献在祭祀的利剑下！”
一阵惊异之声轰然传遍整个军队的各个角落。随后，传令官塔耳堤
皮奥斯要求大家肃静和祈祷。祭司卡尔卡斯从刀鞘拔出一把寒光嗖嗖的
宝剑，把它搁在圣坛前的一个闪着金光的匣子里。这时阿喀琉斯身披战
甲，手执银剑，走上神坛。少女向他投来一道目光，他顿时改变主意，
掷掉宝剑，把圣水洒向圣坛，捧起那个金光闪亮的匣子，围着圣坛转了
一圈，像个祭司一样念叨：“噢，高贵的狩猎女神，请接受这个圣洁自愿
的祭品，阿伽门农和全体希腊军人把她祭献给你，让我们乘长风，破巨
浪，直取特洛伊城。”
阿伽门农和墨涅拉俄斯，还有整个希腊军队都垂下头。卡尔卡斯拿
起利剑，嘴里念念有词，捏住少女的喉咙，聚精会神，挥剑如风，大家
全都听到了宝剑的风声，但奇迹出现了，就在宝剑舞到少女脖子前的一
刹那，伊菲革涅亚在全体将士眼前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只巨大而又
美丽的母鹿在坛上挣扎着，圣坛溅满了鲜血。“希腊联盟的将帅们，”卡
尔卡斯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喊道：“看看吧，女神生了怜悯之心，她用
母鹿代替了少女。少女贞洁的血不应喷洒在圣坛上。女神宽容了我们，
我们的舰队可以扬帆出海了，她应允我们捣毁特洛伊。出发吧，朋友
们，今天我们就能驶出奥里斯海湾！”当祭品被焚烧殆尽，最后一颗火星
摇曳熄灭，祭台前的宁静马上淹灭在狂风大作的呼啸声中。战舰在波涛
中上下起伏，大家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纷纷奔向各自的帐篷。
当阿伽门农赶回自己的中军帐，妻子已不在那里。她的心腹仆人早
已赶在他之前跑回来，将女儿获救的好消息告诉一直在地上颤抖不已的
女主人，把她扶将起来。王后大喜，但旋即恢复平静，她向上天举起双
手，悲怆地喊道：“我的女儿被夺走了！他是残害母亲欢乐的刽子手！我
们走，我再也不想见到这谋杀亲女的罪犯！”
当阿伽门农返回帐篷，他的妻子正在迅急地奔向回家的路上。
祭献伊菲革涅亚的当天，舰队乘风破浪，在海上疾驶，他们来到小
岛卡律塞补充淡水。墨里波国王波阿斯王子菲罗克忒忒斯，他既是赫拉
克勒斯的亲密伙伴，又是这位半人半神的英雄所用神箭的继承人。他在
小岛上游荡，发现了一座倾圮的祭坛。这是当年阿耳戈英雄伊阿宋在征
程中祭祀雅典娜的遗迹。
虔诚的菲罗克忒忒斯对自己的发现十分兴奋，他决定对这希腊人的
保护女神以废弃的圣坛重新祭祀。突然从乱石堆中嗖地窜出一条毒蛇，
在他的后脚狠狠地咬了一口，毒蛇是专门看守圣地的。士兵们七手八脚
把受了蛇伤的神箭手抬上船，淡水补充完毕，舰队重新扬帆出海。
菲罗克忒忒斯开始化脓，不断地发出恶臭，他因疼痛难忍而叫唤个
不停，同船的士兵们感到恐慌，他们一个个寝食难安，祈祷和祭祀时也
静不下心来。
阿伽门农和足智多谋的奥得修斯聚在密室里紧急磋商，认为照此下
去，希腊舰队的整个斗志会弄得涣散无力，军中或许会由他带来一场瘟
疫，那种局面将无法收拾，两人决定将他扔弃在航程上一个荒无人烟的
雷姆诺斯岛上，可他们忘记了一点，失掉了这个人，希腊军中不再有箭
无虚发的神射手。
多谋善断的奥得修斯亲手去完成这不太光彩的使命。他背上这昏昏
入睡的神箭手，乘上一条小船，登上小岛，把病人安置在一个岩洞中，
放置了足够的食物和衣服，然后扬帆离去，追上前面的舰队。
希腊人借助风势，迅速来到特洛伊海岸，双方鏖战多次，互有胜
负，绵延九年。
战争进入了第十年。
希腊二号大武士大埃阿斯（希腊名将中还有一个小埃阿斯）屡战屡
胜。希腊将帅看见和谈又一次告吹，终于恼羞成怒，残杀了俘获的普里
阿摩斯的小儿子波吕多洛斯。此举一下煽起了双方疯狂的斗志，天上众
神纷纷表态，介入了人间的这场规模宏伟的战争，天上也形成了两大阵
营。赫拉、雅典娜、赫耳墨斯、波塞冬、赫淮斯托斯保护希腊人，而阿
瑞斯和阿佛洛狄忒佑助特洛伊人。战事进行到高潮，频繁和惨烈程度超
过以前九年之和。
正当希腊人厉兵秣马、准备决战时，阿波罗的祭司克律塞斯带着众
多金银珠宝前来赎还自己的女儿。阿喀琉斯劫掠了克律塞斯的家族，并
把掳掠过来的祭司女儿献给了阿伽门农。克律塞斯站在希腊军营大声乞
求道：“阿特柔斯的儿子们，希腊的众位英雄，要是你们收下这些可观的
金银财宝，把女儿还给我，那众神会保佑你们攻陷特洛伊，而且你们会
安全地回到家乡。”
整个希腊士兵都为这个大祭司的吉言吉语感到兴高釆烈，希望做成
这笔交易。
只有统帅阿伽门农对此央央不乐，他不愿意失去美丽的侍妾，他大
声呵责道：
“老乌龟，别靠近我，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的女儿永远是我的奴
仆。滚，别惹我，赶快回你的老家。”
克律塞斯慌乱地退回来，站在波涛翻滚的海边，他向天空举起双
手，扯起嗓子大声祈祷道：“神灵啊，阿波罗，你这阳光下的主宰！我打
扫你的神殿，为你精选供品，现在请你用金箭让这些大逆不道的希腊人
送命！”
阿波罗应允了祭司的请求，他怒气冲冲地背起弓，拿起箭，驾一朵
战云离开奥林匹斯山，停在希腊人营盘的上空，神箭手箭无虚发，先是
驴、狗纷纷倒毙，然后士兵也在无形之箭的射杀之下纷纷归西。焚尸场
浓烟滚滚，再也没有停息过。瘟疫在希腊军营横行无忌，已达九天之
久。终于按捺不住的阿喀琉斯召开大会，希望军中的祭司，提供办法，
如何能化解这场军中瘟疫，平息阿波罗的怒气。
大祭司卡尔卡斯站起来，宣称要是阿喀琉斯允许他直言不讳，他就
挑明祸害的根源，阿喀琉斯当众应允。卡尔卡斯走近一步，一字一顿地
说：“大神之怒并非因为誓言和祭品的原因，而是阿伽门农轻慢他的祭司
才动了怒火。如果女儿不被无偿地送回父亲身边，并且他还没能带走希
腊人的供品而荣归故乡，那么阿波罗不会松开拉弓射箭的手。只有这
样，神灵才会重新眷顾我们。”
阿伽门农听到这番警告，怒气冲天，他对卡尔卡斯大吼大叫：“你这
个满身晦气的江湖术士，没说过一句中听的话语。你现在又煽阴风，点
鬼火，转弯抹角把瘟疫流行算在我头上。说实话，我宠爱她，胜过了年
轻时的克吕泰涅斯特拉，但我还是会把她送还给祭司。我不忍心看到士
兵一个个死去，可我需要一个有光彩的礼物作为补偿。”
阿喀琉斯接过话头，说：“荣耀的阿特柔斯之子，你真是贪婪成性，
你还需要何等的礼物？从征服的城邦抢夺的战利品早巳瓜分完毕，如何
再能从口中吐出，还是把祭司的女儿放掉！要是众神之父宙斯保佑我们
攻陷特洛伊，我们给你三、四倍的回报！”
“胆量非凡的武士，”阿伽门农向他哼丫一声，“别耍我了！你把自己
的战利品抓得牢牢的，居然希望我乖乖地把自己的战利品交出来？要是
大家愿拿出分摊，那我要从你们当中拿一件。不管是埃阿斯还是奥德修
斯，或者你阿喀琉斯，我也不管你们是否恼火。这笔账以后再算。你们
现在准备一条船和祭品把克律塞斯的女儿送走，需要一个王子来驾船，
我是说，阿喀琉斯来干这事！”
阿喀琉斯冷冷地说：“竟然有如此卑鄙自私的君王！还有哪里的希腊
人愿意跟随你！特洛伊人可没触犯我。我追随你，是为了帮你兄弟复仇
的，你并不珍视这一点，反而要夺走我的战利品，这是我拼死拼活得来
的。在攻占每一座城市吋，我的双臂承担起战斗的重中之重，轮到分配
掠夺物，你却攫取最肥美的部分，而我从战场风尘仆仆地归来，却只那
么可怜的一点！我要回老家去，我倒要看看，缺了我，你还能聚敛多少
财富！”
“好得很，正合我意！”阿伽门农勃然大怒，“我兵多将广，还怕缺你
一个。有了你，我整天包围在争吵中！我要你明白，克律塞斯可以领回
自己的女儿，但我要从你的营帐领走美丽的勃里撒厄丝。我的地位比你
高贵，我要让大家知道，像你这样敢当面顶撞我，决没有好下场。”
阿喀琉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正准备拔剑砍杀最高统帅，这
时智慧女神雅典娜突然显现在他眼前，一把攥住他的头发，只有他一人
看得见。她悄声说：“冷静！别动武器！如果听我的，我会回报三倍的礼
物。”
阿喀琉斯将宝剑推回剑鞘，可舌剑却不依不饶地砍杀过去：“卑鄙小
人！你何时想过，与希腊最高贵的人并肩战斗、攻城拔寨？你只会热衷
于如何惩治顶撞你的人。对着手中这根权杖，我起誓，你别想让我在战
场上出现。当对方主将赫克托耳把希腊人赶尽杀绝，你也别指望我前来
救驾。挫伤我的尊严，你会悔之晚矣！”说完，他把主持会议的权杖丟到
一旁，自己坐了下去。
颇有威望的老武士涅斯托耳极力劝和两大人物，但唇焦舌燥，于事
无补。阿喀琉斯最后说：“你畅快地干吧，我不会为一个女人和你大打出
手，不过可别再指望我听你的指挥。记住，别再动其他东西，要明白我
的长矛可不是吃素的。”
会议不欢而散。阿伽门农命奥德修斯将克律塞斯的女儿和上百件供
品用船送回老祭司的家乡。随后唤来自己的传令官塔耳堤皮奥斯和奥德
修斯的传令官欧律巴特斯，到阿喀琉斯的营盘去领回勃里撒厄丝。两人
很是惶恐，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去领人。当他们看见阿喀琉斯坐在营
帐前，不由得趑趄不前。倒是阿喀琉斯显得很是洒脱的样子，他招呼两
人，“过来吧，宙斯和凡人的信使，错不在你们，这需要阿伽门农负责。
帕特洛克罗斯，我的好兄弟，快把那个女孩带出来，交给他们。但这两
人可要在众神、凡人和那个暴君狂夫面前作证：如果人们需要我的帮
助，而我没有出手相救的话，错不在我，而是阿特柔斯之子的过错。”
帕特洛克罗斯将那姑娘拖了出来，勃里撒厄丝掩面而泣，她已爱上
了温柔潇洒的主人，她深一步浅一步地跟着传令官走远了。阿喀琉斯独
自伫立海边，眼泪簌簌而下，对着暗森森的海水声声呼唤母亲的名字。
从巨浪间传来忒提斯的声音：“我的孩子，生下你真是作孽。你的生命犹
如流星般短暂，但居然还经历如此多的烦恼和伤害！但我会恳请宙斯援
助。你就坐在船上，别管他们，也不要介入战斗。”听完母亲的回答，阿
喀琉斯离开海滨，走回帐篷。
忒提斯来到奥林匹斯山上，按照礼仪，左手挽住宙斯的膝盖，右手
抚摸他的下巴，说：“天父宙斯，我死心塌地拥护你，请恩准我的请求：
我的儿子受到屈辱，他的名誉受到毁损，阿伽门农当众羞辱他。掠夺了
他荣耀的象征。我鼓足勇气祈求你，宇宙之王，给特洛伊人以福祉吧，
让他们屡战屡胜，让希腊人节节败退，直至希腊人把荣誉的花环重新戴
在我儿子头上。”宙斯一动不动，忒提斯一边不断地按摩着宙斯的膝盖，
一边喁喁低语：“天父啊，请答应我的请求，或者干脆拒我于千里之外，
让我明白我在你心中是何等位置！”
宙斯无可奈何地回答说：“你逼得我与众神之母赫拉发生冲突，这很
麻烦！快离开，别让她看见你！我给你一个暗示。”宙斯耸耸眉头，点点
头，奥林匹斯山晃动了。
忒提斯心满意足地回到海底仙府。赫拉早已看到丈夫与海洋女神的
见面，跑到丈夫面前，发泄不满，宙斯沉静地说：“切忌猜测我的想法。
闭嘴，服从。”赫拉对宙斯的话感到恐慌，不敢吱声。
希腊人失去了主将阿喀琉斯的参战。阿伽门农又在宙斯的诱惑下发
动进攻，结果在对方主将赫克托耳的攻击下，溃不成军。
希腊大武士们虽拼命苦战，也难转颓势。希腊大武士们全都负伤，
特洛伊人焚毁了希腊人的营盘，就要攻上了停泊在海边的舰队，希腊人
面临全军覆灭的危险。
其间，人们屡次去劝说阿喀琉斯回心转意，重归队伍，但却无功而
返。在一次大战中，二号大武士大埃阿斯与对方主将赫克托耳在船边进
行生死决战，阿喀琉斯虽作壁上观，但内心很是焦急，他的挚友帕特洛
克罗斯更是忧心如焚。
他闯进阿喀琉斯的帐篷，涕泗滂沱，大叫：“希腊人的苦难煎熬着我
的心！所有最英勇的武士都倒在舰船周围，不是为箭所伤就是被长矛刺
中。医生正忙着为他们治伤，他们无法投入搏杀。你却无动于衷，旁观
这一切。你的父母不会是武士珀琉斯和女神忒提斯，你一定是阴森的大
海和冰冷的巨石所产。要不你的灵魂何以如此冷酷！罢了，或许你母亲
和众神令你不得挪窝，但至少应该让我和你的战士投入战斗。让我披挂
起你的盔甲，也许特洛伊人会把我误认作你，因而望风而逃，那么希腊
人定能赢得一丝喘息的时机。”
阿喀琉斯又惊又怒，他回答道：“你让我痛心！妨碍我的既非母亲的
训导，也不是众神的旨意。一股浓烈的悲愤狠狠地缠住我的心，一个希
腊人竟然无视我与他能分庭抗礼，胆大妄为到从我这里夺走荣耀的奖
品。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打算永世莫解，决心一旦战火烧到船上，我将
马上出击。但现在我还不能确定是否亲自出战，但你可以率领我的精锐
随从，穿戴起我的战甲，倾尽全力向特洛伊人冲锋，将他们从船边撵
走。不要与一个人交手，那就是赫克托耳。要善待自己不要去招惹一个
神灵，阿波罗宠爱我们的对手！一旦拯救了舰队，立即退出战场。再让
他们在沙场上互相残杀吧，嘿，嘿，要是希腊人被赶尽杀绝，那就更妙
了，就留我们二人去踏平特洛伊。”
舰船那边突然浓烟滚滚，烟焰张天，阿喀琉斯忍着痛苦的煎熬，浑
身上下抽搐起来。“圣洁的帕特洛克罗斯，快！”他狂吼道，“站起来，抢
夺战船，好让我方士兵逃命！我马上召集亲兵。”帕特洛克洛罗斯高兴得
手舞足蹈，他马上披上铠甲，束上精工打制的胸甲，把宝剑插挂在肩
后，戴上头盔，盔顶上的马鬃正猎猎飘动。左手握紧盾牌，右手拿着两
根寒光四射的投枪，他随即命驾车手奥托墨冬套马驭车。阿喀琉斯召来
弥尔弥杜纳士兵，从五十艘战舰上，每艘精选五十名战士，由五位副将
统领这支精锐队伍，他们是：墨涅斯提俄斯，河神斯帕尔加斯和秀丽的
波吕多瑞的一个儿子；奥多拉斯，众神信使赫耳墨斯和温柔的波吕墨勒
之子；帕山德洛斯，国王迈玛罗斯之子，一位武艺超群的武士，地位仅
次于帕特洛克罗斯；最后是阿尔喀墨冬，他是两鬓已苍白如雪的菲尼克
斯和青春美貌的莱尔卡丝之子。
阿喀琉斯对这些即将出战的将士告诫道：“弥尔弥杜纳人，你们盼望
已久的时刻来到了！千万不要忘记，你们曾经如何让特洛伊人闻风丧
胆。冲上去，服从你们的斗士之魂去吧。”说完，他冲进帐篷，拿出一个
巧夺天工的金酒杯，这是他的专用酒杯，这酒杯也只专门给宙斯浇奠祭
礼，他站在营盘的中央，向宙斯祭酒，恳求他保佑希腊人反败为胜，保
佑他的挚友帕特洛克罗斯平安归来。宙斯对头一个要求点头应允，对第
二个请求摇了摇头。这位头号大武士对天上的宙斯的表情一无所知。他
来到自己的帐篷旁观看双方的恶战。
弥尔弥杜纳人像一片硕大的蜂群，呼啸飞进，帕特洛克罗斯一马当
先，直冲敌阵。特洛伊人丧魂落魄，四散溃逃，阵势大乱，他们以为阿
喀琉斯已杀过来了。帕特洛克罗斯趁他们慌乱之际，杀入敌阵最密集
处，长矛刺中了珀奥尼亚人皮赖克墨斯，他踉跄几步，栽倒在地。珀奥
尼亚的其他士兵全都狂叫一声，纷纷逃命，希腊人乘势追击，但特洛伊
人已镇定下来，双方展开面对面的肉搏战。
大埃阿斯一心一意地只想用长矛把赫克托耳挑于马下。但赫克托耳
经验老道，用牛皮盾牌左遮右档，箭矢和长矛纷纷坠地，这位主将尽管
明白胜利的天平偏向敌方，仍坚毅沉稳地进行搏斗，掩护亲密的战友后
撤。直到希腊人的进攻已势不可挡，他才调转战车飞越希腊人的防卫壕
堑，落荒而逃。但帕特洛克罗斯则紧迫不舍。一路上，与他交手的特洛
伊武士一个又一个死于他的战车之下。特洛伊的几位英雄帕洛诺斯、特
斯托尔、厄律劳斯等，不是死于他投出的长矛，就是葬命于他飞掷的石
块。特洛伊同盟军吕喀亚统帅萨尔佩冬目睹此情此景悲愤交加，他又是
喝斥又是鼓励他的部下，全身披挂，跳下战车，直奔对手，而帕特洛克
罗斯也飞身下车，狂吼着冲了过去，双方到了投掷的射程。帕特洛克罗
斯的长矛首先掷中萨尔佩冬的侍从特拉西特摩斯。而萨尔佩冬的投枪击
中了阿喀琉斯的神骏佩加索斯，这匹骏马倒地而死，驭手奥托墨冬慌忙
砍断缰绳，才算是没有跟着送命。萨尔佩冬的第二支投枪从帕特洛克罗
斯身边飞了过去，但帕特洛克罗斯的长矛却正中萨尔佩冬，他像棵伐倒
的大树轰然坠地。他瞪着绝望的双眼大声呼唤好友格劳库斯，要他和其
他人前来抢走自己的尸体，说完含恨而死。
格劳库斯向阿波罗祈祷，请神让他胳膊上的箭伤立刻痊愈，因为箭
伤使他无法进行搏斗。阿波罗应允了他，格劳库斯胳膊不再疼痛。他飞
步穿越士兵的行列，呼唤武士波吕达玛斯、阿革诺耳和埃涅阿斯，火速
保护萨尔佩冬的遗体。众王们得到这位大将噩耗，悲痛万分。萨尔佩冬
虽是他们的异姓盟友，但却是主力战将之一。他们化悲痛为力量，向希
腊人杀将过去，赫克托耳冲在最前线。
帕特洛克罗斯也奋勇率领希腊人杀奔过来，双方为争夺萨尔佩冬的
尸体展开了肉搏战。宙斯目不转睛地俯瞰这场恶战。思量了一会儿，决
定让帕特洛克罗斯死亡，但也让这个马上结束生命的人贏得一场胜利作
为补偿。于是阿喀琉斯的挚友一步一步地逼退特洛伊人的进攻。他的部
下抢夺去萨尔佩冬的铠甲。帕特洛克罗斯正准备命令手下把尸体拖回
去，一阵云雾过来，尸体己不翼而飞。原来阿波罗得到宙斯指令将萨尔
佩冬的遗体抢先夺去，肩扛着遗体直奔斯卡曼德洛斯河边，用湍急的河
水将尸体洗净，并涂上一层神油，将遗体转交给睡神和死神这对双胞
胎。睡神和死神裹挟着已死去的萨尔佩冬，回到故国吕喀亚，掩埋了一
代英雄。
帕特洛克罗斯奋起神勇，一路砍杀，追击兵败如山倒的特洛伊人，
接连将几位特洛伊人战将斩于马下。要不是阿波罗决意保护特洛伊城，
帕特洛克罗斯真的会单骑攻陷特洛伊城。他三次攻上城墙，三次被阿波
罗用神盾推了下去，并雷鸣般的吼道：“下去！”帕特洛克罗斯听到神的
声音，慌忙撤退。
赫克托耳一路逃命到城门口，正盘算着关闭城门，还是来个反扑。
他松开了马缰，此刻阿波罗摇身一变为他的叔叔阿西俄斯，大踏步走向
赫克托耳，喊道：“赫克托耳，为何如此胆小如鼠？驾起你的战车，追击
帕特洛克罗斯。说不定阿波罗会把胜利的果实送给你。”走近赫克托耳身
旁的阿西俄斯突然化作一阵清风直奔在杀声震天的战场。赫克托耳勇气
大振，忙命战车手卡勃里俄纳斯紧跟其后。清风过处，希腊士兵一片慌
乱。赫克托耳甩开四处奔逃的士兵，直逼帕特洛克罗斯。
帕特洛克罗斯大喝一声，拎起长矛，冲下战车，拾起一块尖锐的大
石，奋力掷出，恰好击中卡勃里俄纳斯的额头，可怜英雄一命呜呼。帕
特洛克罗斯犹如一头捕击猎物的雄狮，猛力攫取他的牺牲品。赫克托耳
则死命保卫异母兄弟的遗体，紧紧扯住死者的颈部，而帕特洛克罗斯则
拉住双腿不放。双方士兵一拥而上，一场混战。如血残阳西沉之时，希
腊占据了优势，抢走了卡勃里俄纳斯的尸体。
帕特洛克罗斯斗志更上一层楼，他一根又一根地投出长矛，二十七
个特洛伊士兵一个又一个倒毙在地。当他再一次举起投枪，没想到投掷
的目标居然是阿波罗，浓雾弥漫着战场，他不明白神已亲临大地。恼怒
的阿波罗闪在帕特洛克罗斯的身后，双手向他的后背和肩部同时拍下，
帕特洛克罗斯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摇摇晃晃。阿波罗一下又击落他的头
盔，头盔在马蹄间蹦跳着，漂亮的盔饰羽毛被尘土和鲜血弄得一塌糊
涂。阿波罗又打落他手中的长矛，剥开披挂的胸甲，其它铠甲也纷纷掉
落。从他的背后跳出特洛伊老武士潘托斯之子欧福耳玻斯，他一枪把帕
特洛克罗斯后背前胸捅了个窟窿，欧福耳玻斯迅速撤回己方。赫克托耳
突然与帕特洛克罗斯正面相对，他的长矛从对手的腹部刺了进去。矛尖
穿过了帕特洛克罗斯的整个躯体。赫克托耳哈哈大笑：“帕特洛克罗斯，
你休想踏平特洛伊，掠走我们的妇女！最起码它也是以后的事。而今天
你将成为老鹰口中的美餐！阿喀琉斯为何还不来救你？”临终的帕特洛克
罗斯喃喃低语道：“你尽情欢乐吧，宙斯和阿波罗今天偏袒你。让你捡了
便宜，但我要你牢记，你的死期也快了！灾难正在接近你，我已明白你
将丧生于谁的枪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一道游魂直奔地王府而
去。赫克托耳拔出铁矛，将帕特洛克罗斯的尸体拋在脑后。
特洛伊武士欧福耳玻斯和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为抢夺尸体拼杀起
来。欧福耳玻斯大叫道：“拿命来！你杀死了我的哥哥，让他的妻子成了
寡妇。”他的长矛在墨涅拉俄斯的牛皮盾牌上居然撞弯了，而墨涅拉俄斯
的长矛却洞穿了欧福耳玻斯的喉头，墨涅拉俄斯抢走了他的武器，正准
备剥去他的华美铠甲。阿波罗出面干涉了，太阳神变作喀科湼斯国王曼
特斯，提醒欧福耳玻斯已经阵亡。赫克托耳转身看见墨涅拉俄斯正撕扯
着欧福耳玻斯的胸甲，他怒睁血眼，狂叫一声，直向墨涅拉俄斯冲来，
墨涅拉俄斯赶紧逃开，去寻求大埃阿斯救援。
他向正浴血拼杀的大埃阿斯大喊大叫，要他与自己一起去夺回帕特
洛克罗斯的遗体。此时正值千钧一发之时，赫克托耳已剥下了帕特洛克
罗斯的铠甲，准备把尸体抛给狗去撕扯。当赫克托耳看见大埃阿斯正高
举着七层牛皮盾牌狂奔过来，于是拿起铠甲、武器，撤回己方战将云集
之处。
吕喀亚人格劳库斯满脸阴云，指责道：“现在你已名声扫地了，居然
从对手面前逃回来。你别再指望其他人会保护特洛伊了，至少我们吕喀
亚人不想介入了，你把我们的国王的遗体奉送给希腊人，你只有把帕特
洛克罗斯的尸体拖回来，我们才能换回国王的遗体。”他们两人都不清楚
阿波罗已把国王的遗体从希腊人手中抢走，作了妥当处置。
赫克托耳大声回击道：“我看你气得糊涂了，你以为我害怕这位猛
将，我哪一场搏杀畏缩过？但宙斯的神意比蛮勇更有力，离我近点，好
伙伴，看我怎么做。”他追上那帮正在把帕特洛克罗斯所穿、为阿喀琉斯
所有的铠甲和武器运进城的朋友，他换上那副希腊世界闻名遐迩的神
甲，这是众神为国王珀琉斯和海洋女神忒提斯的婚礼赠送的贺礼，而父
亲又把这副神甲传给儿子阿喀琉斯。
主神宙斯看到赫克托耳正兴奋地披挂起阿喀琉斯的装备，摇摇头，
心想：“可怜的家伙，你不明白死神就在你身旁。你杀死那位惊天动地的
大武士的挚友，穿上了神甲。好啦，你再不会凯旋荣归，你的妻子安德
玛洛刻再也看不到活着的你。再给你一次胜利作为补偿。”
赫克托耳此时已披挂齐整，他感到浑身充满威力，因为战神之魂已
附体上身，他振臂一呼，一马当先，特洛伊人排山倒海般杀向希腊人，
双方激战更酣。看见神勇异常的赫克托耳，埃阿斯不由得对墨涅拉俄斯
说：“我现在不再担忧帕特洛克罗斯的遗体了，看来我们自身难保了。赫
克托耳已快堵住了我们的后路，你赶紧呼救。”
墨涅拉俄斯的呼唤引来大批精锐援军，双方激战一整天死伤惨重，
战果未见分晓。希腊人杀得性起，大声发誓道：“就是全军覆没，也决不
丢弃遗体。”而特洛伊人也大发毒誓：“我们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夺回
战利品。”
智慧女神雅典娜从浓云中降临凡界，变作老迈的福尼克斯，步履蹒
跚地走近墨涅拉俄斯。墨涅拉俄斯看到老武士来了，说：“从你的目光中
我看到了责备，老英雄，如果雅典娜给我神力，我将帮助亡友。”雅典娜
非常高兴，她向墨涅拉俄斯心中灌注斗志，又向他的双肩和双腿灌注神
力。墨涅拉俄斯把长矛舞动如风，向帕特洛克罗斯遗体一路杀将过来。
赫克托耳的好友波得斯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被墨涅拉俄斯一枪扎倒在
地。阿波罗变作弗诺珀斯，提醒赫克托耳，说道：“喂，一个墨涅拉俄斯
就把你吓得止步不前，以后希腊人还会有谁在乎你？他已杀死你的密
友，现在要从你手上抢走帕特洛克罗斯的尸体！”这番话比赫克托耳两眼
喷火，他身穿的那副铠甲也发出雷电般的光芒，喊杀过去。宙斯摇摇自
己的神盾，整个爱达山一霎时浓云滚滚，电闪雷鸣，这是特洛伊人胜利
的吉兆。
埃阿斯说：“墨涅拉俄斯，快找涅斯托耳之子安提罗科斯，他向阿喀
琉斯报丧最为合适，不知他是否还活着？”墨涅拉俄斯敏锐的双眼一下找
到正在厮杀的安提罗科斯，他靠近前去，说道：“你大概不知道，有一位
神灵正协助特洛伊人，让我们倒运透顶。帕特洛克罗斯已经战死，希腊
人已失去了最勇敢的武士，现在我们需要那位最有威力的武士，你赶紧
向他报信，他或许会来搭救他挚友的遗体，可惜铠甲已被赫克托耳抢去
了。”安提罗科斯泪珠扑籁籁直下，呆立半晌，一声不吭。不久他把武器
交给战车手劳杜科斯，往舰船奔去。
墨涅拉俄斯奔回帕特洛克罗斯尸体旁，和二号大武士埃阿斯商量如
何把亡友弄回去。他俩扛起尸体且战且退。特洛伊士兵紧迫不舍，但埃
阿斯转过身去，他们马上就停止追赶。其他希腊人也纷纷开始后退，赫
克托耳和二号大武士埃涅阿斯乘势掩杀过来。
当安提罗科斯看到阿喀琉斯时，他正呆坐在舰船旁。安提罗科斯边
哭边叫：
“帕特洛克罗斯已经魂归地府，双方正为他的遗体争执不下，他的遗
体一丝不挂，武器铠甲已被赫克托耳洗劫而去。”阿喀琉斯两眼一黑，抓
起沙土，往头发上、脸上、身上乱撒。随即又扑倒在地，用手拼命地捶
打着大地。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罗斯从征服的土地上抢掠来的女奴们听
到大地在震动，纷纷涌出营帐，看到主人正趴在地上，打听到凶讯，一
个个捶胸大嚎起来。
阿喀琉斯嚎啕大哭，连海洋深处的母亲都听见了，忒提斯不由得自
己也哭了起来，这哭声惊动了其他兄弟姐妹，他们纷纷来到她的身边，
一起长吁短叹。忒提斯向围在身旁的诸位姐妹哭诉：“哎呀呀，我有一个
多么了不起的儿子，他受了那么多苦难，我却无能为力。我现在要再看
看，他又遇到怎样的折磨，他不是好生生地坐在船边观战吗？”
她带着几个姐妹，浮出海面，直奔岸边，向大哭大叫的阿喀琉斯走
去，问道：
“儿子，你为何如此悲痛？谁伤害了你？不要对我遮掩！你所向往的
事情已经实现，希腊人躲进船舱，恳求你的拯救！”
阿喀琉斯哽咽一番后，说：“母亲，帕特洛克罗斯死了，这一切还有
何意义？凶手赫克托耳夺走了我的武器，就是众神在婚宴上送给父亲的
礼品。噢，要是父亲娶的是一个人间女子那就好了。就不会有绵绵无期
的遗恨！我知道不会重返故土了。要是赫克托耳不死于我的枪下，为他
的行为付出鲜血的代价，我的良心会让我一刻也活不下去！”
忒提斯泪如泉涌，她失声喊道：“千万不要那样想。赫克托耳死后，
你也会马上陨命，这是命运的连环报。”阿喀琉斯怒气冲冲，说道：“要
是命运不允许我为亡友报仇雪恨，我还不如马上去死。远离故土，又没
有我的援手，他死在异乡。我青春年华对希腊人有何助益？我要给亡友
和战死的希腊人复仇。特洛伊人该醒悟了：我休息得够长了！亲爱的母
亲，别挡住我。”
“我的儿子，你说得在理。”忒提斯回答说，“可惜的是，你的神甲让
赫克托耳拥有了。不过他很快笑不起来了，明天，朝阳升起之时，我就
会把新的装甲给你披挂起来。它是赫淮斯托斯亲自锻造的。但切勿忘
记，我回来之前，不要投身战斗。”忒提斯和众姐妹回到大海，潜人海底
仙府。她又迅速前往奥林匹斯圣山，看望工匠之神赫淮斯托斯。
双方为抢夺尸体再起高潮。赫克托耳三次抓住尸体的脚，三次被埃
阿斯打退。
赫克托耳转过身，在战场上狂奔一阵，然后站住，大声发誓，双方
更加拼命死战。
要不是女使者伊里斯暗中受赫拉指使，瞒过宙斯和众神，要阿喀琉
斯参战，尸体早被赫克托耳抢走了。“可我赤手空拳如何拼杀？”阿喀琉
斯问伊里斯，“敌人夺走了我的武器装备，其他人的武器又不称手，母亲
定制的新铠甲又未送到。”伊里斯回答道：“这一切我们当然清楚，你那
副神甲被敌人夺去了。你只需站在壕沟边，突然出现在特洛伊人面前，
他们或许会望风而逃，希腊人多少能喘一口气。”
伊里斯迅速飞走，阿喀琉斯挺立起来，雅典娜将自己的神盾挂在他
的肩上，让他的脸光芒四射。他站在壕沟旁，牢记母亲的话，并不冲进
战场，而是远远地连连大喝三声，雅典娜暗中使劲，让那吼声强劲得犹
如山崩地裂，山呼海啸，轰轰地席卷过整个战场，而同时，阿喀琉斯头
上红光灿烂。特洛伊人一片大乱，纷纷掉头逃命，几个坚强的武士居然
一个个倒栽葱吓得掉在战车下，被乱军践踏而死。
帕特洛克罗斯的尸体终于彻底夺了回来，武士们使他平躺在床上。
大家围住尸体，一片悲伤。阿喀琉斯看见挚友被戳得稀烂的遗体、禁不
住大放悲声。
双方激战之后，各自回营休整。特洛伊武士们从战车上解下马匹，
不等进餐，众人就聚在一起商讨战情，站成一圈，没有人敢坦然地坐
下，因为他们都担心阿喀琉斯会进行夜袭。只有赫克托耳例外。
潘托斯之子波吕达玛斯打破沉寂，他建议不要在城外枕戈待旦，应
立即撤回城中。“要是阿喀琉斯重新装备起来，一大早发现我们在此驻
扎。哈，那不少人会倒霉透顶，他们会成为野狗和老鹰的美餐。因此，
我提议撤回城中的广场上，让高墙重门保护我们，明天早上我们登上城
墙。要是他真的从战舰上下来挑战，我们再与他周旋不迟。”
赫克托耳站了起来，一脸阴沉，他冷冷地说：“你的话真让人丧气。
现在宙斯正保佑着我们，我们应该乘胜进击，正是把希腊人赶回大海的
好时机。你的主张特洛伊无人想听。我命令埋锅造饭，加强警戒。明天
一早就进攻希腊战舰。要是阿喀琉斯真的出战，那他是在挑选毁灭！狭
路相逢，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反正我不会首先退场。”特洛伊人全都为
赫克托耳这番讲话热烈鼓掌。饿了一天，又激战了一天的士兵狼吞虎
咽，饱餐一通。
 希腊武士们一夜都围在帕特洛克罗斯的遗体旁，悲悼不已。阿喀琉
斯更是痛苦忧伤。他把死者的双手搁在自己的胸上，哭道：“看来我俩要
命中注定葬身疆场，我的父母再也不会见到我的身影了，我将死在异国
它乡，不久会随你而去。不过不夺回我的铠甲和砍掉赫克托耳的头，我
不会为你举行葬礼，我还要拿十二个特洛伊贵族为你的火葬当殉葬品。
好友啊，你先在我的船上休息，我要行动起来。”
说完，他命伙伴们搬来一只大鼎，盛满温水，清洗遗体，浑身抹上
一层香膏。
然后，大伙把遗体平放在尸床上，盖上一床亚麻尸被，再盖上一层
罩单。
与此同时，忒提斯也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青铜宫殿前，这是跛足
巨匠赫淮斯托斯亲手打造的。他正在火炉前聚精会神地打造着他的新工
件。他的妻子，美惠三女神之一的卡律斯拉着忒提斯的手，让她坐在银
光闪闪的银制坐椅上，并在女神脚下垫上一个矮凳，她将丈夫唤了过
来。
赫淮斯托斯见到忒提斯，不禁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我可高兴死
了！最尊贵的女神光临寒舍，真是不胜荣幸之至。若不是你救了我这个
弃婴，我早就进了幽冥地府。我生来就跛了一只腿，母亲赫拉把我扔在
野地里，幸亏欧律诺墨和忒提斯捡起了我，在海边岩洞中哺养了我九
年。救命恩人大驾光临亲爱的妻子要好生招待，这儿到处摆得乱糟糟
的，我先收拾一下。”
蓬头垢面的赫淮斯托斯从铁砧旁站起身，吃力地把风袋从炉边搬
走，把各式各样的工具装进纯银制成的匣子，用海绵刷洗完脸、脖子和
胸，穿卜，一件套装，由侍女们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出工作间。这些
侍女没有生命，却几乎与有生命的人一样。她们能说话，会走动，能听
懂话，还有艺术禀赋，可她们居然是黄金锻造出来的。侍候完主人，她
们一个个风姿绰约地离去。赫淮斯托斯拉过一把精美的椅子，靠在忒提
斯身边坐了下来，他握住女神的手，说：“可爱的女神，我这里有什么吸
引了你，请直言相告，我会尽力而为。”
于是忒提斯讲述了她的伤心忧虑，请求赫淮斯托斯为她命定早夭的
儿子打造一个头盔，一面盾牌，一副胸甲和胫甲，因为儿子的那副神甲
被他的伙伴在特洛伊城下丟失了。赫淮斯托斯马上说：“不要着急，高贵
的女神！尽管放心。我即刻动手，这副铠甲一定会让阿喀琉斯高兴得跳
起来，凡人一定会叹服我的鬼斧神工。”
他独自一人走进工作间，将二十只风袋接入火炉，坩埚里的金、
银、铜、铁、锡马上融化了。他把铁砧放好，右手握住大锤，左手拿稳
铁钳，全神贯注开始打造。他先打制一副五层结构的巨盾，它有一个银
光闪闪的盾带和三道金光灿灿的盾边。他锻造出盾牌，又开始制作一副
胸甲，它看起来就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他又马上完成一个犹如太阳
发光的头盔，还有一副精锡炼成的护腿甲。他将这套精制的物品一一摆
放在忒提斯面前，忒提斯大喜过望，谢过之后，迅即离去。
晨光初露，忒提斯赶到了。她的儿子仍在为亡友悲泣。忒提斯将武
器一一展现儿子眼前，士兵们一个个浑身颤栗，不敢抬头观看光艳照人
的女神。阿喀琉斯含着泪花的双眼放出光芒，他将这一件又一件神品举
过头顶，反复欣赏，然后一一穿戴起来。
他龙行虎步，直奔海滩，大吼一声，犹如炸雷，希腊人从四面八方
涌了出来，连从不离船的舵手也前来汇集。奥德修斯拄着长矛一摆一晃
地走出营帐，最后过来的是阿伽门农，他被特洛伊武士科翁一枪击落到
战车下。伤口现在还痛疼不已。
当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时，阿喀琉斯立身讲道：“阿特柔斯的儿子们，
不管在我们内心里还有多少隔阂，但是，让我们抛弃那不愉快的记忆
吧，我的怨气已息，让我们协力同心，勇猛杀敌！”
阿喀琉斯的表白，赢得满场喝彩。此时，联军统帅阿伽门农起身大
声说道：“请大家肃静，听我讲几句肺腑之言，在过去令人不快的时日，
我所做的无情无义之事，已受到了希腊儿女的指责。但错不在我。而是
宙斯和复仇女神使我在那次集会上失去了理智，迷失了方向而犯下了过
错。面对亚各斯人被赫克托耳肆意宰杀时，我感到宙斯迷住了我的心
窍，并为自己所犯下的过失而深深忏悔。在此，我愿奉献我的所有，来
弥补我的罪过。阿喀琉斯，让我们合力对敌吧，只要你乐意，我愿把奥
德修斯献我的各种礼品全给你。请稍等，我叫人马上将全部礼品送到你
的船上。”
“高贵的阿伽门农，”阿喀琉斯应声说道：“我期待着我们共赴战场、
英勇杀敌，现在要赶快做好准备，切勿坐失良机。”善于见风使舵的奥德
修斯劝言：“阿喀琉斯，你能否让大伙小憩一会，吃饱喝足，恢复气力。
等阿伽门农把礼物送来，也好使大伙儿开心开心，以表他的诚意。另外
他作为统帅，还应设宴款待你。”
“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奥德修斯，”阿特柔斯的儿子答道，“阿喀琉
斯，你选派一些高大的士兵，到我船上搬回那些礼物。传令官塔耳堤皮
奥斯你马上给我送一头猪来，我要祭献宙斯和太阳神，以保我们永结同
盟。”
“悉听尊便吧，”阿喀琉斯说，“但是，我必须等到我朋友的仇报了，
我才会开怀畅饮。”奥德修斯劝说道：“伟大的希腊武士，你的武功远在
我之上，但在出谋划策方面，我却胜过你，接受我的建议吧！丹内阿人
没有必要用绝食来悼念已死去的朋友，追悼一日已足够了，幸存者就应
饱餐一顿来补充体力，再去奋勇杀敌！”
接着，他和涅斯托耳的儿子们以及墨革斯、迈里俄纳斯、托阿斯、
墨拉尼普斯、吕科墨得斯等人一同进入阿伽门农的帅营。他们拿到了许
诺的赠品：七只三脚鼎、二十只饮鼎、十二匹马、七个丰满可爱的女
孩，第八个则是娇艳、迷人的勃里撒厄丝。奥德修斯秤了十泰仑特黄
金，走在最前面，其他人带着礼品，紧随其后。
众人围成一圈。这时，阿伽门农离开座位立起身来，传令官塔耳堤
皮奥斯捉住那头猪准备祭祀。他做完祈祷，接着便割断猪喉。片刻后。
就将此猪抛人那波浪翻滚的大海，让鱼儿美食。此刻，阿喀琉斯站身仰
天长啸：“众神之父宙斯，你为何时常使世人迷茫不清！假若不是你有意
使然，阿特柔斯的儿子绝不会引起我的愤怒，而抢走我的美人……现
在，就让我们进餐去吧，然后就去战斗！”
 第二十五章　特洛伊传说（2）
集会随着他的话语而终止。诸国王子都关爱地规劝阿喀琉斯忍痛节
哀，多进饮食。但他婉拒道：“假如你们很关心我，就让我独自一个人在
这里罢，直到夕阳慢慢隐入那广阔无垠的茫茫沧海。”完毕，他便请各位
首领去用餐。但是阿特柔斯的儿子们和奥德修斯、福尼克斯、涅斯托
耳、伊多墨纽斯却没有离去。他们竭力开导他，舒解他的悲愁，他默默
地立在那儿，纹丝不动。天庭上的宙斯俯视着这情景，也动了恻隐之
心，他侧身对女儿雅典娜说道：“你对这位高贵的武士，难道没有一丝怜
悯吗？！快去，用琼浆玉液和长生不老的美食去充实他的身体！”
战斗即将开始，雅典娜已将神灵的食物注入他体内后，返回众神之
父的宫殿。
从战船上蜂涌冲出的丹内阿勇士们，他们的盔甲和剑矛等兵器因拥
挤而碰撞所发出的轰隆声使大地为之震撼。阿喀琉斯精神抖擞，披坚执
锐，束紧胸甲，背插宝剑，手提闪光盾牌，头戴飘动高高金光羽饰的头
盔。他来回走动了一下，仿佛一只苍鹰即将振翅高飞。他握住父亲珀琉
斯的粗大、沉重的长矛，也只有他才能挥动自如。
这时，奥托墨冬和阿耳奇摩斯将马套上马鞍，安上嚼环，把缰绳牵
上战车，接着奥托墨冬跳上战车，随即，阿喀琉斯纵身一跃，立于其
后。“神奇的骏马啊！”他呼喊着父亲的战马，“你定要把今去作战的勇士
们，毫发无损地带回来！”就在这时，忽然出现了一个凶兆：他的神马珊
托斯低垂其头，鬃毛抚地。它从赫拉女神那里获得了说话的能力：“大英
雄阿喀琉斯，今天我们带你前去作战，我们奔驰的迅速不亚于风神策菲
罗斯，你会安然无恙的归来，可是不幸的日子即将来临。你命中注定会
死在一位神灵的手里。”战马还想预言，却被复仇女神阻止，使它欲说无
声。
阿喀琉斯烦愁地说道：“珊托斯，你为何跟我说这种不吉利之言？我
不需要你的预言。即使我在劫难逃，只要特洛伊人没被斩尽杀绝，我就
誓不罢休！”他当即大吼一声，策马向战场狂奔而去。
在奥林匹斯山上众神之父宙斯正在主持众神会议，准许众神可按自
己的意愿支援希腊人或是特洛伊人。如果诸神袖手旁观，那么，阿喀琉
斯就会违背神意而攻占特洛伊城。众神领受其意，分别作出选择：天后
赫拉，雅典娜、波塞冬、赫耳墨斯和赫淮斯托斯走向希腊人的战船；而
阿瑞斯、阿波罗，阿耳忒弥斯和她的母亲勒托以及被众神称为珊托斯的
河神斯卡曼德洛斯，阿佛洛狄忒等神灵却向特洛伊人走去。
当众神还没加入军队前，希腊人因有异常威猛的阿喀琉斯傲立其中
而士气旺盛，斗志昂扬。特洛伊人很远就望见了阿喀琉斯，他的盔甲金
光四射，宛若所向披靡的战神，令他们胆寒。此时众神已加入双方阵
营，但不知哪方能胜。焦躁不安的雅典娜时而来到壕沟边，时而又到海
滩上如巨雷轰鸣般地叫喊着。阿瑞斯时而在城墙上指挥特洛伊人，时而
义如飓风一样，奔向西莫伊斯河的军队之中，大声鼓动特洛伊人。纠纷
女神厄里斯在对垒的双方阵营里，制造谣言，任意挑拨。战争的控制者
宙斯在奥林匹斯山上发出阵阵惊雷。波塞冬在海底搅得翻江倒海，使得
爱达山都快震塌了，也使冥王哈得斯感到惊心动魄，生怕大地开裂，使
冥府的秘密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此刻诸神之间已经开战，阿波罗手持
神箭对准海神海塞冬；雅典雅力战阿瑞斯；阿耳忒弥斯箭在弦上，正瞄
准赫拉：勒托与赫耳墨斯单挑；赫淮斯托斯和斯卡曼德洛斯拼杀。
正当诸神混战不堪时，阿喀琉斯却寻找赫克托耳单挑。此时，阿波
罗变为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吕卡翁，他指使埃涅阿斯去大战阿喀琉斯。身
披闪亮铠甲的埃涅阿斯，一直在前沿勇猛冲杀。在混战中赫拉将此险情
看得一清二楚，她即刻召来神友，“波塞冬、雅典娜，你们已看到这一
切，打算采取何种措施？”天后赫拉继续说，“由于阿波罗的指使，埃涅
阿斯正向阿喀琉斯猛杀过来。现在，我们或者迫使埃涅阿斯退回，或者
给阿喀琉斯注入更强大的力量，使其知晓在他的背后有强大的我们在帮
助他。绝不能让他在今日受难，我们就是为此而来。来日，他自会承受
命运之神对其厄运的安排。”
“请慎重考虑一下后果吧，天后，”波塞冬说，“现在我们匆忙介入去
反击对方之神，实为不妥，要知道我们神威太大，应等待时机，假如阿
瑞斯或是阿波罗率先作战，假如他们压制阿喀琉斯，困住他的手脚，那
时我们就可名正言顺地投入战斗！”
整个战场上，尘上飞扬、战马嘶鸣，兵器撞击以及喊杀声一片，使
大地在脚下隆隆作响。片刻，两位凶猛的武士冲出各自的阵营对峙，一
个是珀琉斯的儿子阿喀琉斯，另一个足安喀塞斯的儿千埃涅阿斯。只见
埃涅阿斯冲出阵来，羽毛盔饰在他高耸的头盔上飘舞，巨大的水牛皮盾
牌护住前身，投枪在他手中挥动，以示威吓。
此时此刻，阿喀琉斯像头猛兽奔向前来，大吼一声：“安喀塞斯的儿
子，你胆敢单枪匹马在我面前如此狂妄？你以为杀了我，就可做特洛伊
的统治者吗？你真的认为杀死我，就能得到特洛伊人奖赏的一大片沃土
吗？难道你真的忘了，我曾把你从爱达山上如何追杀下来的事吗？那时
你吓得屁滚尿流，夺命狂奔，一直奔逃到吕耳纳索斯。我因得到宙斯和
雅典娜的保佑而顺利占领该城，将它夷为平地。众神怜惜你，我才放你
一码，让你活到今天，但是，现在你仍然执迷不悟，众神绝不会第二次
挽救你。所以我劝你快快回去，识时务者为俊杰。”
但埃涅阿斯不甘示弱，即刻驳斥道：“珀琉斯的儿子，你以为你三言
二语就把我像小顽童一样吓住？我们彼此相识，你的母亲是海神忒提
斯；而我的母亲却是女神阿佛洛狄忒，她的父亲就是众神之王宙斯，我
就是他的外孙。好了，我们别在这儿浪费口舌了，让我们用武力来做个
了断罢！”他说着就一矛投出正中阿喀琉斯的盾牌，矛尖已穿透盾牌外面
的铁、锡两层，却被第三层——黄金层挡住。阿喀琉斯随即反击一枪，
正击穿埃涅阿斯盾牌的边缘落在地上。埃涅阿斯急忙举起盾牌，蹲下身
子。此时阿喀琉斯拔出利剑冲过来，情急之下，埃涅阿斯举起一块两个
常人也难以抬动的巨石，便轻巧地投了过去。假如阿喀琉斯被巨石击
中，那埃涅阿斯也会同时被对方的利剑刺中，死于剑下。
看到这一切，原本反感特洛伊人的神灵也对埃涅阿斯动了侧隐之
心。“这真令人惋惜！”
波塞冬说，“难道埃涅阿斯只是听了阿波罗的唆使，就该他到阴间去
见冥王哈得斯吗？我想这会使宙斯动怒，虽然他厌恶普里阿摩斯家族，
但不愿看到它的完全灭绝，而是要通过埃涅阿斯，延续这一伟大的王
族。”“随你怎么做都行，”赫拉接着说，“我和帕拉斯曾发盟誓，无论特
洛伊人遭受何种痛苦和不幸，也不插手改变他们的厄运。”
于是，波塞冬飞临战场。他首先在阿喀琉斯眼前降下一层黑雾，其
后又隐形地从埃涅阿斯的盾牌上拔出长矛，丢在阿喀琉斯的脚卜，接
着，再将埃涅阿斯轻易地带到战场的后防线，他的盟友考科涅斯人在那
里正整装待发。这时波塞冬嘲笑：“埃涅阿斯，是哪个神灵使你的眼睛迷
糊不清，教你胆敢与神的宠儿作战？以后你务必避开他，直到命运之神
安排他生命终结，到那时，你自可在前线放胆作战！”
波塞冬说完话便离他而去，挥手驱散阿喀琉斯眼前的黑雾。阿喀琉
斯望着脚下的长矛，敌手却眨眼不见了，他十分吃惊。“对，他肯定是在
神的保佑下才逃遁的，”阿喀琉斯感叹地说，“唉！他总是屡次逃脱。”
随后，阿喀琉斯转身回到自己阵营，重振士气。而敌方的赫克托耳
也在激发士兵的斗志。当阿波罗发现赫克托耳直面冲向阿喀琉斯时，便
赶紧在他耳边低声警告他，赫克托耳一听，吓得立马回营。可阿喀琉斯
早已冲入敌群，枪枪命中，首先刺死伊菲提翁和特摩莱翁。其后他向刚
从战车上跳下来的希波达玛斯一枪刺去，枪尖戳入其背，紧接着转身一
枪刺中普里阿摩斯另一个儿子帕蒙的脊骨上。帕蒙痛得惨叫一声，倒地
命亡。
赫克托耳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倒地，痛苦和愤怒之情使他的眼睛
一阵昏暗不清。他不能再顾及神灵的警告，便不顾一切地向阿喀琉斯猛
扑过去。阿喀琉斯一一看到他，便兴奋不已“正是此人，”他说，“令我痛
苦不堪，赫克托耳，让我们彼此面对不要躲避，你过来送死罢！”
赫克托耳毫无畏惧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勇猛过人的武士，可难
道神灵不会保佑我而助我一臂之力取胜于你？”他说着就把长矛迅猛地向
阿喀琉斯投射过去。正好雅典娜立在阿喀琉斯的身后，朝赫克托耳的长
矛轻吹一口气，此矛顿时无力而返落在赫克托耳的脚边。阿喀琉斯如同
猛兽般急扑过去，正准备举枪射杀赫克托耳时，阿波罗立刻扬起一片迷
雾，围住赫克托耳，并把他拖离战场。阿喀琉斯连投三枪都没命中，当
他四次投射击空时，他忍不住狂吼道：“你小子又逃脱一死，算你幸运，
这次一定是阿波罗保佑了你，如有神助我，下次再见到你，你一定在劫
难逃。”
话音刚落，愤怒的阿喀琉斯转身扑向敌群，一瞬间，十多名特洛伊
勇士死于他的枪下。
当特洛伊人夺命狂逃至斯卡曼德洛斯河时，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人
朝特洛伊城方向逃去，一天前赫克托耳在那里击败敌人，然而赫拉在他
们头上降下迷雾阻止他们继续前行。另一路人马则不断跳入汹涌的急
流，如同蹦跳的蚱蚂乱成一团。车马和士兵使整条河流拥挤不堪。阿喀
琉斯将长矛靠在河边的一棵柽柳树上，即刻抽出利剑，一路追杀特洛伊
人。刹那间，血染河水，通红一片，他就像一头巨大而凶猛的海兽，在
河湾里纵横驰骋，尽其所能吞食所有的小鱼。他杀人如麻以至双手失去
感觉，他还轻易活捉了十二个年轻战俘。将他们用于祭奠牺牲的战友帕
特洛克罗斯。
 当阿喀琉斯再次杀入河流时，他一眼看到了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吕卡
翁。他顿吃一惊，以前在一次夜袭中，就在普里阿摩斯的果园里，吕卡
翁曾被珀琉斯的儿子活捉。他被当作奴隶运到雷姆诺斯岛，卖给国王奥
宇纳奥斯为奴。其后，他被卖给了印布洛斯岛的厄厄提翁国王。国王把
他带回阿里斯柏城，他便在那儿呆了一段日子，其间他设了个奇谋妙计
而悄然逃离此城，潜逃回特洛伊。他逃脱奴役生活，算来也不过十二
天，可现在又撞到了阿喀琉斯的手里。当阿喀琉斯看见他时，不禁感叹
道：“好奇怪呀！我不是把他卖到异国荒岛上去了吗？他怎么又出现了
呢？难道那些被我杀死的特洛伊人也会从坟墓中爬出来吗？好罢，我再
在他身上试一下，看他能否再活转来。”
阿喀琉斯还没动手，吕卡翁便扑倒在地，一把抱住阿喀琉斯的双膝
哭诉道：“请饶了我吧，阿喀琉斯！我曾得到过你的怜悯，那时我给你一
百头牛，现在我愿给你的赎金是那时的三倍。我受了那么长时间的磨
难，回到家也仅有十二天，就又落入你手中，看来宙斯真不怜悯我。我
求你饶我一命罢，我是普里阿摩斯和拉俄托厄的儿子，不是杀死你朋友
赫克托耳的同母兄弟。”
阿喀琉斯听完后，紧皱眉头，但依然冷酷地回答：“你这笨蛋，别跟
我提什么赎金。在帕特洛克罗斯活着时，我愿饶恕任何人，可现在他已
被你们杀死，所以你们任何人休想逃出我的手心！帕特洛克罗斯比你要
强大得多，不是也战死了吗？望着我，我知道，就是强大的我，终有一
天也会死于敌手。”吕卡翁听他如此说法，也不再乞求，而是张开双臂，
坦然面对。阿喀琉斯一剑成全了他。随后阿喀琉斯抓住尸体，将他扔进
汹涌的河流，并嘲笑着大声喊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经常献祭的河神会
不会救活你！”
此时，他的狂言引起了河神斯卡曼德洛斯的激愤。他本来就偏向着
特洛伊人。
这时，他变人形从河流中伸出头来狂吼一声：“珀琉斯的儿子，你残
忍异常，视人命如草芥，其罪孽之深重已超过常人所为！我的河流已被
死人填满，奔腾的河水几乎不能畅流，你赶快滚开！”
“你是一位尊神，我听从你的旨意，”阿喀琉斯回答，“但是，只要特
洛伊人没被赶回城内，只要我还没与赫克托耳生死决斗，我的双手是不
会停息的。”说着，他转身又去追杀特洛伊人，并把他们赶回河里，但当
他们跳入河中逃命时，阿喀琉斯却忘了河神的禁令，也跟着跳进河流。
于是，河流陡然发威暴涨起来，河水翻腾上涌，汹涌的浪涛将所有的尸
体推上河岸。河神狂浪猛击阿喀琉斯的盾牌。阿喀琉斯晃荡着赶紧抓住
一棵榆树，不料咆哮的浪涛却把此树连根拔起，他有幸抓着树枝回到岸
上，没命似地在原野里狂奔。哪知，河神的狂涛巨浪从后面猛扑过来，
他纵然双脚如飞，也逃不掉河神的猛追。河神的狂涛巨浪把他冲翻在
地。最后他只得抬头向天，众神之父宙斯啊，难道没有一位神灵同情我
并保佑我逃出这咆哮的河流么？
我的母亲骗我说，我将死于阿波罗的神箭，但我情愿死于赫克托耳
之手，但愿强者死在强者手里。
正当他悲叹哀嚎时，波塞冬和雅典娜变为两个凡人来到他的面前，
雅典娜在无形中给他灌注了神力之后，两神便隐遁不见。此时，阿喀琉
斯已得神力，便立马跃出浪涛站到岸上，但河神依然恼怒，他一边卷起
更大的巨浪，一边高声呼唤他的好兄弟西莫伊斯：“兄弟，快来，让我们
合力惩治这个恶徒，不然，他今天就要毁坏普里阿摩斯的城池。快来，
快召集山中泉水，激起所有急流，掀起你的惊涛骇浪把巨大的山石卷滚
到这里来罢！现在，他即使有再大的力量和再坚固的盾牌也救不了
他！”凶猛的河神说完便卷起浪花、鲜血和死尸，一同疯狂地向阿喀琉斯
袭来，即刻将他头部淹没。而此时，河神的兄弟也急奔涌来，合力惩治
阿喀琉斯。
赫拉看到这一切，急忙惊叫自己的儿子赫淮斯托斯道：“儿子，只有
你的火功，才能制服河神汹涌的浪涛，快去营救阿喀琉斯，我这就到海
边吹来西南风，让风煽旺你的大火焚烧特洛伊人。要燃烧河边所有的树
木，要把斯卡曼德洛斯河烧干烧尽。只有你的大火才能免遭这次毁
灭！”天后的话音刚落，她儿子的大火使整个大地都熊熊燃烧，它先烧尽
了被阿喀琉斯杀死的特洛伊人的尸体，随后烧得大地干裂，激流被阻
止，河边的柳树、榆树、柽树以及各种草木都在燃烧。灼热而又令人窒
息的空气使河中的鱼类惊恐不安，喘息着寻找清泉。不久河流也变成了
火流，此时的河神痛苦地伸出头来说：“火神，我不和你争斗了，特洛伊
人和阿喀琉斯之间的仇怨与我何干？”他哀求着，而他的河水仿佛被烈火
焚烧的热锅里的油，在吱吱地呻吟着。最后他转身向众神之母赫拉求
告：“赫拉，求你快叫你儿子不要再折磨我了罢！我实在是没有比其他帮
助特洛伊人的神灵犯下更大的罪过呀！我现在愿平静下来，请叫你的儿
子让我平静下来吧！”
于是赫拉沉思一会，转身对儿子说：“停息吧，赫淮斯托斯，别为一
个凡人去折磨一位永远不死的神！”火神立刻将大火熄灭。河神感激地退
回河床，他那同胞兄弟西莫伊斯河神已在远方惬意地默默隐去。
众神之间的矛盾曰益高涨，达到誓不两立之时，他们开始互相攻
击，大地在痛苦中哀号，仿佛天空四处都响起作战的鼓声。宙斯站在奧
林匹斯山上耳闻目睹这喧嚣异常的争斗场景，高兴得情不自禁。率先出
击的是战神阿瑞斯，斜挺闪亮的长矛直逼雅典娜，“你为何煽动神灵互相
争斗？”他讥诮地说，“你曾记得以前鼓动忒提斯的儿子用矛戳伤我的事
吗？这与你亲手伤害我正相仿佛。现在我要你偿还这笔血债！”说着他便
提盾举矛向雅典娜猛然刺过去，可女神闪躲及时，顺即在地上抓起一块
巨石朝他脖子砸了过去，他应声倒地，头发以至全身满是尘埃。雅典娜
抿嘴一笑，调侃地说：“笨蛋，你怎敢和我单打独斗？还是让你母亲赫拉
来教训你吧，她对你感到非常失望和气愤。你怎么会庇护可恶的特洛伊
人而憎恨希腊人。”她边说边将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转向他方。
当赫拉看到阿佛洛狄忒扶助阿瑞斯离开战场时，她对身旁的雅典娜
说：“看啦，雅典娜，你看阿佛洛狄忒正公然地搀扶着鲁莽的阿瑞斯，真
令人气愤，快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雅典娜奉命朝他们追去，她朝着
温顺的阿佛洛狄忒的胸部狠击一下，阿佛洛狄忒便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同时也把受伤的阿瑞斯带倒。
“让所有胆敢袒护特洛伊人的笨蛋像你们一样地倒地，”雅典娜大声
得意地说，“假如我方的人都像我一样地战斗，那么特洛伊城早巳毁灭，
我们早已安享和平了。”天后旁观着这一切，脸上闪射出开心的光芒。
 此时，震撼大地的波塞冬对阿波罗说：“我们怎么还在场外观战？你
看别人都在勇敢战斗，如果我们根本就没和别人较量过，那还有何脸面
回到奥林匹斯山去？”阿波罗回答说：“波塞冬，假如为了下界凡人而与
你这慈悲又威武的海神动武，那岂不是我的罪过。”阿波罗说完就走开
了，他的手实在不敢抬起与他父亲的兄弟大战一场。
阿尔忒弥斯在旁边对她的哥哥不无嘲讽地说：阿波罗，你就这样甘
拜下风吗？
你难道想躲避战斗吗？你的背上怎么扛着一把弓箭，难道它是玩童
的小玩具吗？“赫拉听后很气愤地说：哈，怎么样，你认为背上扛把弓箭
就有胆量和我较量吗？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天后稍停片刻又说：
好了，我奉劝你回到森林里去用弓箭射杀一头野猪或是一只鹿，要比与
众神作战不知强过多少倍！今天你实在无礼，现在我要让你品尝我的厉
害！“接着赫拉用左手抓捏住阿尔忒弥斯的双手，即刻又用右手把她的箭
袋一下抓在手里，并用弓袋猛抽她的脸，此时，阿尔忒弥斯连弓箭也不
要了，像个小孩一样一路哭喊着往回跑。若不是赫耳墨斯隐蔽在旁，阿
尔忒弥斯的母亲勒托真想用刀来复仇。”勒托，我真不愿跟你对打。“赫
耳墨斯说，”因为和被众神之父所爱的女人作战是很危险的。勒托觉得他
非常诚恳，便急忙跑过去，拾起她女儿的弓箭，追着女儿回到奥林匹斯
山。
在山上阿尔忒弥斯正坐在父亲的膝上抽泣不止，非常伤心，宙斯慈
祥而又怜爱地抱着女儿，并笑着问她：“快告诉我，有哪位神灵如此大
胆，竟敢欺负我的宝贝女儿。”
“父亲，”她回答说，“还有谁呢，只有你的妻子赫拉敢欺负我。她恨
不得让所有的神灵都自相残杀。”而宙斯只是开怀大笑着摸着她的手背，
说些安慰她的话。
此时，太阳神阿波罗却在特洛伊城巡视着，他担忧希腊人违背命运
之神的安排，会在今日攻占该城。然而其余诸神们都返回奧林匹斯山
上，他们有的露出得意的笑容，有的表现出失意的悲伤或恼怒，但大家
都围坐在众神之父宙斯的周围。善普里阿摩斯国王站在特洛伊城高耸的
塔楼里，俯视战无不胜的阿喀琉斯凶狠地追击纷纷逃窜的特洛伊人，任
何神灵和凡人都不能阻止阿喀琉斯的追击。国王哀叹地从塔楼上走下
来，对守护城池的士兵们说：“打开城门，守住门口，让所有溃逃的士兵
都进入城内。注意，阿喀琉斯正在追击他们，我怕局面会不可收拾，等
到士兵们回到城内，迅速关上城门，千万别让阿喀琉斯冲进城来！”守城
的士兵遵照命令拉开门栓，于是城门大开。
特洛伊人饥渴难当，他们灰尘满面地穿过田野向城里奔逃，阿喀琉
斯手执长矛在后面紧迫不舍。阿波罗看在眼里，迅速离开城门，前去解
救那些祈求他保护的逃兵。他首先鼓舞安忒诺耳的儿子阿革诺耳的勇
气，而自己则隐在浓雾之中，站在宙斯的圣树下面，感应着阿革诺耳的
心灵。于是，阿革诺耳在特洛伊人中第一个意识到自己正在逃跑，他停
下脚下，思索了一阵，怀着十分内疚的心情对自己说：“在你身后疯狂追
杀的人是谁？他的肢体不是一样可以用矛刺伤吗？难道他不也是像其他
人一样的凡身肉胎吗？”他恢复镇静，等待着追杀而来的阿喀琉斯。
阿革诺耳操起盾牌，挥舞着长矛，朝着阿喀琉斯大喝一声：“你别以
为马上就可以占领特洛伊城，我们中间也有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他们
准备为保双亲、妻子儿女而奋勇战斗。”说完，他投出一杆飞枪，击中对
方新浇铸的胫甲，但飞枪当的声弹落在地。阿喀琉斯毫发无伤，他朝对
手猛扑过去，但阿波罗用浓雾遮掩着使阿革诺耳脱险离去，并设计诱使
阿喀琉斯走上岐路，仍然追赶他。因为阿波罗已变成阿革诺耳的形象，
穿过麦田，朝斯卡曼德洛斯河奔去。
阿喀琉斯在后面紧迫不舍，迫切地希望追上对手。就在他追赶的同
时，特洛伊人幸运地从敞开的城门涌到城内，很快城内挤满了聚集的士
兵，每个人都庆幸着自己能安全地逃回坚固的城里。他们擦着满头大
汗，饮水止渴，然后在城垛下坐下或躺下休息。
当希腊人扛着盾牌蜂涌着奔向城池，而特洛伊人只有赫克托耳还独
自留在城外，因为这正是命运女神的安排。阿喀琉斯仍然追赶着以为他
是阿革诺耳的阿波罗，这时阿波罗突然停了下来，转身以神的洪亮声音
对他说：“你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难道为了我而放弃了追击特洛伊人？
你以为在追赶一个凡人，实际上你是在追赶一位你伤害不了的神！”
阿喀琉斯豁然醒悟，愤怒地叫喊起来：“你这狡诈而残酷的神！你引
诱我离开了城墙！使许多特洛伊人轻而易举地获救，你剥夺了我取胜的
机会！因为你是一个神，不怕复仇，尽管如此，我是多么希望向你报仇
雪恨！”说着他转过身去，像一匹烈马狂暴地扑向特洛伊城。
苍老的普里阿摩斯站在塔楼的瞭望台上，最先看到阿喀琉斯飞奔而
来，爸老的国王急得捶胸顿足，悲痛地呼唤着在城门外面等待着敌人的
儿子：“赫克托耳，我尊贵的儿子！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城外？难道你
要鲁莽地将自己投入虎口吗？我已经失去了我那么多勇敢的孩子的生
命！快进城来，保护特洛伊的男人和女人。不要用你的死来增加阿喀琉
斯的荣耀！你也怜悯你那悲惨的父亲，宙斯在惩罚我，使我在暮年还遭
受这种难忍的苦难，让我亲眼目睹儿子们被杀害，女儿们被抢走，城池
被毁，珍宝被洗劫一空。最后我不知道自己是死于投枪还是长矛之下？
或是抛尸门外，被我亲手喂养的狗撕扯我的尸体，舔食我的血迹！”
赫克托耳的母亲赫卡柏站在他的身旁，也哭泣着朝下大声呼喊：“赫
克托耳，想想我对你的抚养，可怜我吧！从城墙后面击退那位可怕的
人，千万别在城门外面和他交锋！”
双亲的大声呼唤和哀求都不能动摇赫克托耳的意念，他坚定地站在
原地，静静地等待着阿喀琉斯，并且自言自语地说：“撤退为时已晚，那
时我的朋友波吕达玛斯劝说我把军队撤回城去，但由于我的指挥失误，
使许多人丧失了生命，我更加愧对特洛伊的男女老幼，也许他们会说，
赫克托耳由于相信自己的力量，以致毁了整个民族！因此，最好还是我
和可怕的阿喀琉斯决一死战，要么我取得胜利，要么我战死城下！否则
怎么办呢？难道我应当放下盾牌和盔甲，献出海伦和所有帕里斯抢夺来
的珍宝？如果我真的哀求他，他不会怜悯我的，相反，他一定会无情地
将我杀死。看来还是最好与他一决胜负，看看奥林匹斯圣山的众神竟将
胜利恩赐于哪一方。”
阿喀琉斯越追越近，如同战神阿瑞斯一般，青铜兵器光芒耀眼。赫
克托耳一见，心虚得颤抖起来。便赶紧转身向城门退去。阿喀琉斯立马
冲了过去。赫克托耳沿着城墙、顺着大路夺命狂奔，而阿喀琉斯紧迫不
舍，他们就你逃我追地围着特洛伊城奔跑了三圈。
众神在奥林匹斯山上密切关注这一惊心动魄的情景。“诸位神灵，快
考虑吧，”宙斯说，“决定赫克托耳生死的关键时候到了。”
帕拉斯？雅典娜紧接着说：“父亲，你想让赫克托耳逃脱这次死期
吗？这已是命运女神安排决定的事。随你便吧，但别指望我们都会同意
你的决定。”
众神之父宙斯向他女儿点头示意了一下。她即刻下山来到特洛伊战
场。
此刻，阿喀琉斯仍在紧迫赫克托耳，如同野狗紧追小鹿一样，不让
他有喘息之机，阿喀琉斯示意他的士兵，谁也不准向赫克托耳投射飞镖
和长矛。
当他们沿着城墙奔跑第四圈，快要接近斯卡曼德洛斯河时，宙斯在
奥林匹斯山上站起身来，拿出黄金天平，两边分別放进代表阿喀琉斯和
赫克托耳的生死砝码，其后开始秤量，而赫克托耳的称盘在向冥王哈得
斯倾斜。这时阿波罗见状立刻离开了。
雅典娜来到阿喀琉斯身边，耳语道：“你稍等一下，我去鼓动赫克托
耳，让他壮胆向你挑战。”阿喀琉斯听从女神之命，雅典娜向赫克托耳走
过去。倚靠在插在地上的长矛上稍作停息，观望着雅典娜变为得伊福玻
斯的身形来到赫克托耳身边，说道：“兄弟，让我们一起来打败阿喀琉斯
吧！”赫克托耳一见是得伊福玻斯，便高万分高兴地说：“啊，只有你才
是我最好的兄弟。而其他的人都藏身城墙之内，却只有你敢于冲出城
门，因此更值得我敬佩。”雅典娜伴随着他，举起长矛，大步往前走去。
赫克托耳向阿喀琉斯说大声喊道：阿喀琉斯，我现在决不避开你！让我
们彼此作个了断，你死或者我亡。
但是，愿我们当着众神之面立下誓言：假如宙斯保佑我，使我获
胜，我只取下铠甲、兵器外，保证你完尸回营。你对我也应同样地保
证，你能否做到？
“别胡扯誓言了，”阿喀琉斯冷酷地说，“就像狮子与人之间不存在约
定一样，我们永远也不能成为朋友。我和你必须有一人死亡。放马过
来、你再也难逃我的手心。你对我的兵士们所欠下的血债，现在是该你
偿还之时。”
说完他便一枪向赫克托耳投去，赫克托耳急忙弯腰，矛从他头上掠
过。雅典娜把枪拿回再交给阿喀琉斯手上，这些赫克托耳却无法看到和
知道。他气愤地跳起来就是一枪投射过去，不偏不倚，正击中阿喀琉斯
的盾牌上，接着弹落在地。
赫克托耳大吃一惊，倒头想找得伊福玻斯却不见人影。他一下意识
到自己上了雅典娜的当，即刻感觉到此命不保，此时他只想着不使对方
轻易得手，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拔出宝剑，直扑过去。
阿喀琉斯毫无畏惧，用盾遮挡着身体朝赫克托耳急冲过去。他高耸
的头盔上羽饰物在飘舞，露出头盔外的长发在风中飘飞，长矛闪射着令
人心跳的冷光。他紧盯住赫克托耳，希望能找出致命一击的破绽。但赫
克托耳的身体被从帕特洛克罗斯那里抢来的铠甲掩盖得很严密，只是赫
克托耳颈项与肩膀连接的地方有点外露，阿喀琉斯说时迟那时快地瞅准
了目标一枪投射过去，矛尖正好从脖子上穿过。
 赫克拉耳仰面倒地，这致命的一枪使他呼吸更加艰难，可他仍能说
话，而阿喀琉斯却在得意洋洋，说要将他的死尸扔去喂狗，赫克托耳乞
求他：“阿喀琉斯，我求你別将我的尸体喂狗，不管你要多少钱物都可
以，只要把我的尸体交给特洛伊人来厚葬我。”
但是阿喀琉斯仍然面色铁青地说：“你休要求我，我不会答应你，因
为你是杀害我朋友的仇人！就是你的父亲普里阿摩斯愿拿与你体重相当
的黄金来赎回你的遗体，也决不会有人阻止野狗来啃咬你！”
“我知晓你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赫克托耳无力地说，“但是，有朝
一日，当阿波罗为我复仇而把你在特洛伊门前射杀的那时那刻，也就是
你苟延残喘之时，希望你能想到我所说的话！”当他说完此番预言，便灵
魂离体，回归冥界。
但阿喀琉斯却恼怒地嗥叫：“你只管去死罢，不管众神如何安排我的
命运，我都会接受的！”说着，他从赫克托耳的颈项上拔出长矛，置放一
边，其后，从其身上解下本属于自己的神甲。
这时，希腊人潮水般地涌过来，观看这位勇敢的仇敌的尸体。阿喀
琉斯大声说道：“各位英雄朋友们！非常感谢众神保佑我，使我在此消灭
了强大的对手。既然最大的对手已除掉，我们何不趁此良机一举攻克特
洛伊城。看看谁敢阻止我们。但是，此时此刻我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却
在船上，还没入土为安。现在就让我们一起高唱凯旋之歌，将死者的尸
体，祭奠我的朋友！”
阿喀琉斯来到死者身边，在尸体的踝骨和脚踵之间用刀速穿了一个
洞，用牛皮绳穿着，挂拖在战车上，然后策马扬鞭向海边的战船奔去。
这悲惨的一幕被死者的母亲赫卡柏站在城墙上看得真真切切，她一
手扯下面纱，哭得死去活来，普里阿摩斯国王也老泪纵横，全城都沉浸
在深深的悲情之中，老国王悲痛得怒不可遏，要去与杀害他儿子的凶手
拼个你死我活，但被众人好不容易才劝阻住。
在宫殿里，赫克托耳的妻子安德洛玛刻正在一心一意绣花，还不知
晓外面已出大事，此时，她陡然听到城上传来悲嚎之声，本能地预感到
灾祸已经降临，不由得惊叫一声：“天哪！我的丈夫难道被阿喀琉斯杀死
了，我得去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即刻穿过宫殿，朝城楼上跑去。当她看到城外阿喀琉斯用马车拖
着她丈夫的尸体在地上狂奔时，立刻晕倒在地，她的亲友们马上将她扶
起。当她再醒过来时，痛不欲生地哭悼着丈夫。
阿喀琉斯将赫克托耳的尸体带回自己的战船上，把尸体的面朝下摔
在帕特洛克罗斯的遗体旁。丹内阿人脱去盔甲，在阿喀琉斯的战船上准
备举行葬礼。阿喀琉斯屠宰猪、羊、公牛摆设盛宴来犒赏无畏的勇士
们。战友们撑架着不愿走的阿喀琉斯离开帕特洛克罗斯的停尸间，来到
阿伽门农国王的营帐。帐内的大火堆上架着一口大锅，锅内装满了热
水。大伙儿都劝阿喀琉斯用这水洗去沾满全身的血迹和尘埃。但他坚决
不从，而且还起誓：“众神之父啊！只要帕特洛克罗斯的遗体还没放在火
葬堆上，我的长发还未剪下，还没为他建好坟墓，我决不洗去身上的征
尘。若照我意现在就举行葬礼。”阿伽门农国王欣然同意，于是大家坐下
痛饮美酒，享用美食之后，各自回房歇息。阿喀琉斯在弥尔弥杜纳人的
护围下，躺在被海水冲洗干净的沙滩上。
 他进入梦乡，帕特洛克罗斯的魂灵出现在他的眼前，对他说：你睡
着了，我的朋友阿喀琉斯，你难道不记得我了？请给我选一座墓吧，我
好通过大门下到地府！
因为那儿有两个幽灵守卫，他们不让我进入！因我没焚烬，还不得
安宁。你可知道，你命中注定要死在特洛伊城附近。所以在给我立墓时
要留下你的一席之地，使得我俩的尸骨永居一穴。
“兄弟，我一定照你的意思去办！”珀琉斯的儿子高声喊着并伸出手
去，可帕特洛克罗斯的魂影，在须臾间一晃不见。
拂晓，一大批人奉阿伽门衣国王之命，拉着畜牲到山上砍树成柴，
驮在牲口上运回营地。弥尔弥杜纳人奉阿喀琉斯之命穿上铠甲，驾驭着
战车。送葬的行列开始向前移动，载着国王、武士们和驾驭马车的人走
在前面，几千士兵行走在后面。被朋友和伙伴们抬着的帕特洛克罗斯的
遗体上，洒满了哀悼者各自剪下的头发。
送葬队伍来到阿喀琉斯为其密友选下的墓地。这时大家把木柴垒成
木堆。阿喀琉斯后退一步，割下自己的一绺长发，然后凝视茫茫大海的
波涛说：“啊，我的斯佩尔锡俄斯河啊，我故乡的河，我的父亲曾发愿，
待我凯旋归来时，应剪发向你祭奠，并给你祭献上五十只羊供在你的圣
林和祭坛前。很遗憾，这个愿望不能实现了。河神呀，你未能接受我的
祈求，不让我凯旋而归。请你别责怪我，我只有把此发交给帕特洛克罗
斯，让他带到地府去见哈得斯。”完毕，他把头发塞在友人手中，转身走
到阿伽门农跟前说：“请叫大伙宴饮吧，其后，就殡葬结束。”
士兵们奉阿伽门农的命令，分别回到各自船舰，搬来木柴，摆放成
百尺方形的高大柴堆，再在上面放上帕特洛克罗斯的遗体。随后剥开几
只羊和公牛的皮放在柴堆周围。柴堆的四周摆着一盒盒蜂蜜和香脂，并
牵来四匹活马放在遗体旁。又从死者生前所饲养的九条狗中挑出两条来
杀祭放在灵柩前。其后再把先前阿喀琉斯活捉的十二位特洛伊小伙子杀
死，作为阿喀琉斯誓为朋友报仇的祭品。
随后，柴堆点火，阿喀琉斯大声对死者说道：“我亲爱的朋友帕特洛
克罗斯！请你快活地进入地府吧！我对你所发的誓言，现已全部兑现。
十二二个特洛伊青年的尸体丢入火中焚烧献祭。而赫克托耳的尸体将用
来喂狗！”阿喀琉斯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杀气和血腥味。众神未让他的誓愿
全部得逞：在赫克托耳的遗体旁有阿佛洛狄忒日夜把守，不让饿狗撕
咬。她在赫克托耳的尸身上涂抹上花香油和永不腐败的膏脂，使其尸身
肌肤完好无损。为了不让尸体被太阳烘干，阿波罗用一片迷雾将尸体遮
住。
火堆虽然点着了，但火势却不大。阿喀琉斯只得退到一边，用金杯
倒满美酒来浇奠北风神波瑞阿斯和西风神策菲罗斯，并请两位风神使火
势变猛增旺。伊里斯把讯息传给两位风神，于是他俩从海上挟风而来直
吹火堆。猛火烧了一整晚，阿喀琉斯则不断地用美酒浇祭朋友。直到清
晨，风止火灭，柴堆和帕特洛克罗斯的骸骨周围的动物和人尸都已化为
灰烬。阿喀琉斯一声叫喊，勇士们便用美酒浇息冒着小火星的余烬。人
们用一个金瓮装满帕特洛克罗斯的骨灰，送到阿喀琉斯的营帐中，再用
泥土和石块给他筑起一座大墓。
一切完毕以后，希腊人的殡葬赛会隆重举行。在阿喀琉斯的命令
下，亚各斯人都围坐成一大圈，在中间摆放着三脚祭坛、鼎、牛、羊、
舞女和金属礼品，作为奖品。阿喀琉斯由于追悼已死的朋友，而未参加
车赛。然后又进行了拳术、赛跑和掷矛比赛。他们经过竞争而获奖，最
终结束了帕特洛克罗斯的整个葬礼和赛会。
赛会结束各自回营，而阿喀琉斯想念已故朋友，彻夜未眠。清晨，
他把赫克托耳的尸体捆在战车座旁，拖着尸体围着帕特洛克罗斯的坟墓
跑了三圈。阿波罗心有不忍，便用金盾托垫住赫克托耳的遗体使他不被
磨伤。阿喀琉斯驾车转完后，就将尸首丢弃一边离去。
在奥林匹斯山上，众神中除了赫拉，都为赫克托耳悲愤不已。于是
宙斯要忒提斯务必火速去希腊人的兵营，警告她儿子阿喀琉斯，宙斯以
及众神对他肆意虐待赫克托耳的尸身表示非常愤怒和憎恨。忒提斯依命
前往，走进儿子营帐，来到他的面前，轻柔地说：“你一味悲愁，饮食不
进，你自我折磨要到何时呢？现在宙斯要我来告诉你：他和众神对你肆
意虐待赫克托耳的遗体并依旧扣留不放的行为感到非常愤恨。你干脆索
要一笔丰厚赎金，把尸体还给对方。”他抬眼看着母亲说：“好吧，就按
你们的意思办，拿赎金换尸体吧。”
与此同时，宙斯已命使者彩虹女神伊里斯到特洛伊城去见普里阿摩
斯国王。她到了城里看到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悲哀之中。她来到国王面
前，轻声说：“普里阿摩斯国王，请不要沉溺于悲伤，宙斯很同情你，他
叫你到阿喀琉斯那里用赎金换回你儿子的遗体。你只须带一位驾车的老
人去将遗体运回，宙斯会命强大的赫耳墨斯神保佑你。”
于是，普里阿摩斯听命女神，叫儿子们为他备好马车。他来到芳香
四溢、柏木建造的珠宝房间，那里有不可估价的奇珍异宝。他召来妻子
赫卡柏，把此信息告知于她。赫卡柏听完后大加劝阻，国王镇定地
说：“你别阻拦我了，即使前去赴死，只要能把我至爱的儿子抱人怀中，
我也在所不惜。”说着，他打开宝箱，拿上十二件华贵衣服、十二条毛
毯，以及同等数量的内衣、缎袍。随后再称上十泰伦特金子，挑出四个
金光闪烁的炊鼎、两只三脚鼎、一只奇珍金质酒杯，这是色雷斯人送给
他的礼物，国王又训斥不断劝阻他的人：“你们呆在家里还不够凄凉吗，
难道非来劝阻我不可？你们这些懦夫，假如赫克托耳被你们代替就再好
不过了。勇敢的人都死了，只有怯弱的笨蛋留了下来。快把车给我备
好，装上赎品，让我即刻出发。”他的儿子们为他忧心如焚，但不得不服
从，于是他们把马匹拉到国王的车前，再把各种珍贵物品放在车上，陪
着国王的使者呆立一边。
赫卡柏心事沉重而又忧伤地把酒杯递给普里阿摩斯国王，他要举行
浇祭仪式。
他在女仆端来的盆水中净手，然后，拿起酒杯，来到庭院中间，将
酒杯里的酒浇于地上，再向天祷告：“我父宙斯，爱达山的统治者，保佑
我顺利地到丹内阿人船舰上去！”国王的话音刚落，一只黑色的苍鹰从高
空飞来，展翅呼啸而去。特洛伊人非常愉快地看到它。年迈的国王充满
自信地跃上马车坐定。
当普里阿摩斯在城外看到路边国王伊洛斯的墓碑，便叫马车停下，
让牲口在河边饮水。黄昏时分，一切朦胧不清，传令官伊特俄斯忽然见
一人影，便对国王说：
 “国王小心，你看那人是不是想暗杀我们，我们现在最好转身回城，
以免遇害。”说着，那人已到面前，原来是宙斯派来保护他们的强大的赫
耳墨斯神。
国王感叹地说：“你看，神灵一路陪伴并保佑我们，我们还害怕什么
呢？我真是不胜感激，请问你是谁？”“我是赫耳墨斯，”赫耳墨斯答
说，“我兄弟七个，是波吕克托耳的儿子，我最小，是弥尔弥杜纳入，又
是阿喀琉斯的朋友。”国王一听忐忑不安地问：“你是阿喀琉斯的朋友，
那我儿子是否还在船上？他把我儿子拿去喂狗了没有？”
赫耳墨斯回答：“没有，他还在阿喀琉斯的帐内。尸体存放丁十二
天，但阿喀琉斯对他一点也不怜惜，还每天清晨都把你儿子拖到帕特洛
克罗斯墓前转圈，不过他没有一点擦伤，这是神灵保护的结果。他身上
没一丝血迹，伤口已愈合，你看到了会十分惊奇的，即使他死了，诸神
仍在照看他。”国王听后欣慰地取出车上的金酒杯，“拿着，”他说，“伴
我一同去见你的主人。”
但这礼物被赫耳墨斯拒绝，他好像惧怕隐瞒阿喀琉斯而收下礼物。
随后，他跃上马车，抓住缰绳，与国王并坐在一起。一会儿，他们就抵
达壕沟和围墙。卫兵正在食用晚餐，赫耳墨斯手指轻点，士兵们立刻大
睡起来，他接着又用手一指，营门即刻打开，马车安然到达阿喀琉斯的
门前，赫耳墨斯下车，劝奉国王抱住阿喀琉斯的双膝，指着他的父母亲
的名字向他乞求。说毕，他一闪不见。
国王跃下马车，把马车交给伊特俄斯，自己径直进入阿喀琉斯的房
内，便见阿喀琉斯避开他的同伴们独自一人坐着，只有奥托墨冬和阿耳
奇摩斯相伴左右。他刚用完晚餐，餐桌上的餐具还没收拾。普里阿摩斯
急忙走到阿喀琉斯面前，抱着他的双膝，吻着他那双残忍无情的杀害了
他许多儿子的手，凝望着他的脸。阿喀琉斯和他的伙伴们惊奇地看着这
位老人。年迈的国王说：“神勇的阿喀琉斯啊，想想你那和我一样苍老的
父亲吧，也许他已和我一样受到邻国的战争威胁、侵扰，而感到惊恐无
助。可是他还在无时无刻地期盼你回来。而当亚各斯人兵临城下时，我
有五十个儿子，他们后来全都战死沙场。现在，你又杀害了我那惟一可
以保护我和城池的儿子赫克托耳。我就是为他而来到你的船上，希望能
从你这里赎回我亲爱的儿子。珀琉斯的儿子啊，听从神灵的劝告，想想
你那年老的父亲，垂怜我吧！”
老国王的一番话在阿喀琉斯的内心里引起深深的乡情，他盼望着能
尽快地见到自己远方的父亲。于是阿喀琉斯轻柔地握住老人的手，后退
一步，然后把老人扶起，深表同情地说：“可悲呀，你承受了如此之多的
灾难和折磨。你表现出了多么伟大的英勇气魄，你竟能独自勇赴敌营。
只为了见……个杀了你那么多儿子的凶手。你的儿子个个都非常勇敢无
畏，你一定有一颗坚如花岗岩般的心！好了，坐下吧，我们静下心来，
凭着我们的忧伤，我们已难以改变任何局面，承受悲痛和苦难是众神为
我等凡人定下的命运，而他们却自在逍遥。宙斯的门前有两只罐子，一
只装着苦难灾祸，另一只装着幸福和欢乐。宙斯赐予珀琉斯荣华富贵和
娇羞美丽的神妻，不过，也赐予他一件不幸之事，那就是他的儿子过早
夭折。但是，你这年迈的老人呀，人民当初赞颂你，为你祝福，可是奥
林匹斯山的诸神却给你送上这份灾难。从此，你的城门前战事不断，厮
杀不止。你就承受这份灾难吧，你再也不能使你那伟大的儿子活着回来
了。”
国王说：“宙斯的骄儿，只要我儿赫克托耳躺在你的营帐还没安葬，
我就不愿坐下，请你把他赎给我吧，你可以得到可观的赎金，回到你自
己的故乡去，饶恕我吧！”
阿喀琉斯听后，紧皱眉头说：“老人啊，请别为难我，我愿慷慨大度
地把你的儿子还给你，因为我的母亲曾把宙斯的旨意告诉我，我也知
道，神会庇佑你，并把你带到我这儿，否则一个凡人怎有如此大胆。”
于是，他们在外解下牲口，带使者入内，然后从车上抬下各种作为
赎金的物品。只留下两件缎袍和一件内衣，将覆在赫克托耳的尸身上。
阿喀琉斯叫人给赫克托耳洗净尸身，涂上香膏，穿上衣服，他亲手抱起
尸体放在床上。当阿喀琉斯的伙伴们抬着赫克托耳的尸体放在车上时，
只听阿喀琉斯高声说：“帕特洛克罗斯。假如你在地府里知道我把赫克托
耳的尸体还给他的父亲，请你别生气，他带来的一大笔赎金中，也有你
的一份。”
他走进房内，坐在普里阿摩斯面前，对他说：“你的儿子现在如你愿
已可赎回，我们已将他料理好，一到天亮，你就可以将他运回。此时，
我们去进晚餐吧，你回家后有充分的时间为你儿子尽情痛哭，他很值得
让你伤心落泪。”说着，阿喀琉斯立起身，急走到门外杀掉一头羊，随
后，朋友们剥下羊皮，把已切成小块的羊肉，用铁丝串上在火上烤熟，
随后，他们坐下宴饮。奥托墨冬给大家分发面包，阿喀琉斯也给大家分
发羊肉。普里阿摩斯这时晾奇地发现阿喀琉斯身形伟岸犹如天神，阿喀
琉斯也发现国王仪表威严，言谈富有哲理，也暗中敬佩。用餐完毕，普
里阿摩斯对阿喀琉斯说：“神勇的阿喀琉斯，请让我歇息一下，自从我儿
子战死以后，我就未曾合过眼，今天还是我第一次饮酒吃肉。”
于是，阿喀琉斯命同伴和女仆在房内为他们架起两张床，铺上被
毯，又用锦袍当被盖。阿喀琉斯礼貌地问：“你了不起的儿子举办殡葬，
一共需要多少时日？我们在这些天里休战。”“倘若你让我隆重地安葬好
我的儿子，”普单阿摩斯说，“那就给我十一天时间。你可知道，我们要
到城外遥远的山区去砍伐树木，那就得九天时间。在第十天举行殡葬仪
式及丧宴。第十一天立墓。第十二天倘若必须的话，那我们就继续作
战。”“可以，就如你所愿。”阿喀琉斯回答说，“我会使我的军队等到那
时再开始作战。”说着，他紧握了一下老人的手，以示宽慰，随后让他上
床安睡。他自己则在里屋躺下。
当大家沉沉睡入梦乡时，赫耳墨斯却是清醒无比，他思忖着怎样才
能不知不觉把国王从众多士兵的面前送回城。接着他来到老人的床前，
对老人说：“国王，你在敌营中睡得如此安稳，你虽用重金赎回你的儿
子，但是，若是阿伽门农和其他希腊人知道此事，那么你在家的儿子们
就会用超过三倍的赎金才能够换回你的身体。”国王大惊，急忙唤醒使
者。于是赫耳墨斯给他们套上马车，并与普里阿摩斯同乘一车，伊特俄
斯驾着马车，他们悄然从敌营经过，把敌军远远抛在后面。
赫耳墨斯一直伴随着普里阿摩斯来到斯卡曼德洛斯河边。他在此与
国王作别，回到高耸人云的奥林匹斯圣山。国王和使者悲伤地向城市驶
去。
 朝霞初现，所有人都还沉睡梦乡，只有普里阿摩斯的女儿卡珊德拉
一人在城楼上，看到父亲的使者驾车运回赫克托耳的尸身。她情不自禁
地哀声大叫：“都出来看吧，特洛伊的人们，赫克托耳回来了，但他却是
魂归故里，从前，他回来时多威风啊，人们全都兴高釆烈地欢呼迎接，
现在大家还是去迎接他吧。”
特洛伊的人们都在卡珊德拉的叫喊声中奔向城门。最先跑出来的是
赫克托耳的母亲和妻子，她们迎上去抱着赫克托耳的头痛哭。
人们将尸体抬进国王的宫殿，停放在华贵的床上，四周响起悲伤而
又低沉的哀乐。赫克托耳年轻的妻子抱着他的头大声痛哭：“我亲爱的丈
夫呀，你狠心地将我丢下，使我成了可怜的寡妇，带着那失去父亲的孩
子。我只怕他性命难保，因为没有你保卫的特洛伊即将被毁。我们已失
去了你的保护，不久，就会沦为希腊人的俘虏和奴隶。我们那可怜的儿
子阿斯提阿那克斯，将会和他的母亲一起来分担耻辱的苦役。也许会有
仇人将他从城楼上摔下，因为你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决不饶恕敌人，你
或许曾杀害过对方的父亲、兄弟或儿子。你给你的父母和家人带来了莫
大的悲痛，给全城特洛伊人带来了绝望，真叫我们痛不欲生啊！”
紧接着赫克托耳的母亲赫卡柏也痛哭流涕：“我的心肝宝贝儿子呀！
天神们是多么爱你，在你战死后也没忘掉你，你在被敌人杀死后，被他
拖在地上奔跑，但现在你却完好无损地躺在这里，好像被阿波罗的神箭
无意射中身亡似的。”海伦又哭诉道：“赫克托耳呀，在我丈夫的所有兄
弟中，你是我最敬重的人。我被帕里斯带来这里已有二十年，在这二十
年中我没听过你说一句邪恶之言。虽然普里阿摩斯国王如慈父一样关爱
我，但我丈夫的兄弟姐妹还是会对我责骂，而你总是加以劝阻。你魂归
地府了，我失去了一位好友和关照我的兄长，现在人们都要嫌弃我了！”
美丽的海伦声泪俱下，涕泪纵横，周围的人都晞嘘感叹不已。
此时，国王对着臣民大声说道：“特洛伊人，赶快上山砍柴去吧，你
们不用担心丹内阿人的袭击，珀琉斯的儿子向我许诺，直到第十二天到
来时，他才会与我们作战。”
人们听从国王的旨意，即刻备车出城，他们一连砍了九天的木柴。
第十天清晨，赫克托耳的尸体在一片哭喊声中被抬放在高大的火柴堆
上，点火燃烧，直至尸身化为灰烬。人们然后用美酒浇灭残烟。赫克托
耳的兄弟和朋友含泪在木灰中拾起白骨，用柔软华丽的布料包好，放在
小金盒中，葬人坟墓。墓的四周砌以细长石条，再垒成一座高高的坟
堆。并在它的四周设立哨卫，防止希腊人的突击和破坏殡葬仪式。坟墓
垒成后，大家回到城里，在国王的宫殿里举行了庄重的殡葬宴会。
军血战进入相持状态，敌来我往，互有伤亡。这天安提罗科斯为救
父涅斯托耳而被特洛伊勇士杀死。安提罗科斯是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罗
斯两位的挚友。
第二天清晨，皮罗斯人将他们国王的儿子安提罗科斯的尸体抬回战
船，并将他安葬在赫勒持滂的海岸边。老当益壮的涅斯托耳强忍悲痛，
但阿喀琉斯却心潮起伏，天刚破晓，他就扑向特洛伊人。特洛伊人虽然
惧怕神灵一样的阿喀琉斯，却仍然渴求战斗地离开了城池。双方军队又
开始了激烈的混战。阿喀琉斯威风八面，杀死无数的特洛伊人，把他们
一直驱赶到城门前。他深信自己的力量是无人可敌的，于是准备将城门
推倒，将门栓冲断，让阿耳戈斯人潮水般蜂拥而人。
但阿波罗在奥林匹斯山上俯视着特洛伊城，他看到城门前尸横遍
野，血流成河，心中十分不悦，于是从神座上站起，肩上背着箭无虚发
的神箭，来到珀琉斯的儿子面前，他用雷霆一般的声音威吓着阿喀琉
斯：“珀琉斯的儿子！快快放过特洛伊人！否则神灵会取你性命！”
阿喀琉斯或许听出了这是神灵的声音，但他毫不畏惧，大声回答
道：“难道你想迫使我同神灵作战吗？上一次你帮赫克托耳逃过我的绝
杀，对此我十分愤怒。现在我劝你还是回到众神中去，否则我的长矛一
定会射中你的贵体！”
说完，他离开阿波罗，仍然追杀敌人。愤怒的阿波罗隐藏在云雾
里，弯弓搭箭，从迷雾中一箭射中阿喀琉斯致命的脚踵。阿喀琉斯感到
一阵钻心的疼痛，轰然一声，栽倒在地。他躺在地上对天诅咒：“向我施
放冷箭的是谁？如果他胆敢面对面地与我作战，我必将挖出他的腑脏，
流尽他的鲜血，让他魂归地狱，我想这必定是阿波罗干的好事。我的母
亲忒提斯预言我将死于太阳神的神箭，现在恐怕她的预言已经应验。”
阿喀琉斯一面悲吼，一面从致命的伤门里拔出毒箭，愤怒地将箭投
掷在地，脚踵随即污血涌流。阿波罗将箭羽收起，隐藏在一片云雾之
中，悠然回到奥林匹斯山上。赫拉一见到他，就谴责道：“阿波罗，你真
是岂有此理！你不是和众神一样参加了珀琉斯的婚礼吗？你不是和众神
们一样祝愿他未出生的儿子吗？现在你偏袒特洛伊人，就杀死了他的惟
一的爱子。你这样做乃是出于嫉妒！将来你有何脸面去见涅柔斯的女儿
呢？”阿波罗默默无言，井低垂着头。众神之中有的愤恨，有的则暗自庆
幸！
即使阿喀琉斯重伤在身，但仍然没有一个特洛伊人敢靠近他。他又
一次从地上挺起身体，挥舞长矛，奔向敌人。他一枪刺中了赫克托耳的
朋友俄律塔翁，矛尖从太阳穴刺入一直穿透脑子，接着又刺中希波诺斯
的眼睛，刺中阿尔卡托斯的脸颊，又杀死许多望风而逃的特洛伊人。突
然，他感到一股寒气透过四肢，他不得停止追杀，倚着长矛站立着，但
特洛伊人仍然吓得苍惶逃命。
特洛伊人听见他的吼叫如雷贯耳，不禁深自颤栗，以为他毫发无
伤。现在他的整个身体僵硬了，轰然一声，倒在其他尸体之上，他的盔
甲和长矛也随之落地，大地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隆声。
首先看见阿喀琉斯倒下的是他的死敌帕里斯。他惊喜异常，激动地
欢呼着，将此事大声告诉特洛伊人，那些狼狈逃窜的特洛伊人此刻去而
复返，意欲抢夺尸体。
但阿喀琉斯的朋友大埃阿斯同一队士兵赶过来举着长矛在死者周围
守护着，谁欲逼近，就给以致命的打击。大埃阿斯还主动地出击，他一
枪刺死吕喀亚人格劳库斯，自己也受了重伤。
和大埃阿斯并肩作战的还有奧德修斯和其他的丹内阿人。但是特洛
伊人仍在顽强抵抗，帕里斯鼓起勇气，举起长矛，瞄准大埃阿斯奋力刺
了过去。大埃阿斯闪身躲过，顺势抓起一块石头，猛地砸了过去，击碎
帕里斯的头盔，帕里斯应声倒地，箭袋中的箭矢散满一地。帕里斯奄奄
一息，他的朋友们赶来将他抬上战车，由赫克托耳的骏马拖着战车奔回
特洛伊城。大埃阿斯将所有的敌人都逼退到城里。他踏着血迹斑斑的死
尸和满地散落的武器，匆忙朝战船奔了过去。
激烈的战斗暂停，希腊的王子们将阿喀琉斯的尸体抬上战船。大家
站在尸体周围，忍不住失声痛哭。
涅斯托耳终于劝住了大家的悲泣。他提醒众人应该为尸体洗浴，将
他抬入营帐并举行葬礼将他安葬。遵照涅斯托耳吩咐的人们，用温水给
阿喀琉斯的尸体沐浴净身，给他穿上出发远征时他母亲忒提斯特意送给
他的漂亮战袍。阿喀琉斯安卧在营帐中预备火葬时，雅典娜从奥林匹斯
山上俯视着，心中充满着对他的怜惜，她随即在阿喀琉斯的头上洒落几
滴芬芳的甘露，防止尸体的腐化和变形。得到甘露的滋润之后，阿喀琉
斯的尸体顿时起了一种奇妙的变化，他的遗容栩栩如生，面容英俊而安
详，就好似安然人梦，随时都会醒过来一样。所有的围观者无不暗暗惊
奇。
希腊人发出无比悲伤的哭声，悲哀声传到了海底，阿喀琉斯的母亲
忒提斯和涅柔斯的女儿们也放声哭泣，她们的悲号回荡在赫勒持滂港的
海岸上。茫茫黑夜里，忒提斯率领着仙女们分开海浪来到海边，希腊人
的战船停泊在此。忒提斯抱着儿子，亲吻着儿子，止不住泪如泉涌。
丹内阿人无限敬畏地暂时回避，直到次日黎明，众位女神在海浪上
消失之后，他们才重新回到阿喀琉斯的尸体旁边。他们从爱达山砍伐树
木，将木材垒成一堆，上面置放着许多特洛伊人的武器和战袍。他们宰
杀牲口，祭供黄金和其他名贵金属。希腊的英雄们各自从头上割下一绺
头发，勃里撒厄丝是阿喀琉斯生前最宠爱的女奴，她也剪下自己的一一
大束秀发，送给主人当作最后的赠礼。他们还在堆砌的木柴上倾注各种
的膏油，并将大碗的蜂蜜、美酒和各种香料放在木材中间。柴堆的顶上
则安放着英雄的尸体。然后，将士们全副武装，有的步行；有的骑马，
绕着巨大的木柴堆环行。礼仪完毕，他们将柴堆点燃，火焰熊熊燃烧。
遵照宙斯的旨意，风神埃洛斯派出了最疾的风，火借风力，风助火势，
不到几小时熊熊的烈火就将尸体与木材彻底化为灰烬。武士们用美酒熄
灭了余烬。阿喀琉斯的巨大骨殖清浙易辨地躺在灰烬之中。他的朋友们
一面叹息，一面将他的遗骸捡拾起来，装在一只镶金嵌银的盒子里，安
葬在海岸的最高处，和他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的尸骨紧挨在一起，两位
朋友合葬在一座高大的坟堆里面。
阿喀琉斯的两匹神马感到主人已死，它们挣脱了束缚已久的轭具，
不愿接受别人的驾驭和照管。
为争夺阿喀琉斯留下的神甲，聪慧的奧德修斯与勇猛的大埃阿斯展
开竞争，最后奥德修斯众望所归，得到了神甲，大埃阿斯愤愤地自戕而
死。对围攻已久的特洛伊城，希腊人更加渴望有新英雄及时来助一臂之
力。
阿喀琉斯和得伊达弥亚之子涅俄普托勒摩斯由奧德修斯从远方招
来，而奥德修斯又去荒岛去接神箭手菲罗克忒忒斯。
一天，在赫勒持滂港他们终于迎来了载着曾遗弃荒岛的菲罗克忒忒
斯的海船，希腊人向海边奔涌而来，大声欢呼，菲罗克忒忒斯伸开他坚
定而无力的双手，被人们高举着抬上岸，人们扶着他，一步一拐地来到
迎接他的丹内阿人面前。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一人蹦上前来细细查看了
他的伤口，然后，充满自信地说道：“凭借神力之助，你的伤会很快痊
愈。”说这话的便是菲罗克忒忒斯的父亲帕阿斯的好友一一帕达里律奧斯
医生。医生即刻拿来药物，为他涂抹伤口。不多时，尤如神助，他多年
未愈的伤口奇迹般地愈合，菲罗克忒忒斯的筋骨又能活动自如，这使他
异常兴奋。
阿特柔斯的儿子们看后顿觉惊喜。欢迎的酒宴过后，阿伽门农来到
菲罗忒忒斯面前，握住他的手，惭愧而又坦诚地说：“朋友，以前我们一
时迷糊，将你遗弃在雷姆诺斯岛，那也是神的旨意。请不要再责怪我们
了，我们已受到了重重的惩罚！请接受我们这不足挂齿的礼物吧，这七
名特洛伊姑娘，二十匹马，十二只三足鼎，请笑纳！并请你到我营帐内
休养。”
“朋友们，”菲罗克忒忒斯气量宽宏地挥手说道：“各位朋友，我永不
会再责备你们，包括你，阿伽门农，以及所有人。”
第二天，特洛伊人仍在城内掩埋尸体，看到希腊人又来攻城。已故
的赫克托耳的朋友一一哲人波吕达玛斯，劝告大家必须迅速撤到城里，
固城坚守。可是特洛伊人非但不听他的劝告，反而还为埃涅阿斯的好战
建议欢呼：宁愿战死，不愿苟活。
于是一场罕见而又惨烈的战斗在特洛伊城外展开。湼俄普托勒摩斯
挥舞着父亲的长矛，一口气杀死十二个特洛伊人。但是威掹的埃湼阿斯
和他的战友欧律墨涅斯也在希腊军营中杀开几条血口。帕里斯杀死了墨
涅拉俄斯的随从一一斯巴达的特摩莱翁。而菲罗克忒忒斯在特洛伊兵营
中，尤如战神阿瑞斯，所向披靡。其后帕里斯贸然向他扑来，一箭射
出，不料箭从菲罗克忒忒斯的身边擦过，他旁边的克勒俄多洛斯的肩胛
骨却被射中。克勒俄多洛斯急忙稳住脚步，挥动长矛，继续迎敌，可帕
里斯无情的第二支箭却将他置于死地。
面对这一切，悲愤的菲罗克忒忒斯，大吼道：“你这个特洛伊的毛
贼，你这个祸根，你死定了！”说完，他已扯个满怀的弓箭，嗖的……
声，呼啸飞出，可惜只在帕里斯身上划开一道小血口。此时的帕里斯急
忙举弓欲射，可是充满愤怒的第二箭早已射中他的腹部，他顿感剧痛难
忍，不得不落荒而逃。
血腥地酣战依旧。帕里斯的伤势使医生们忙乱不休。夜幕降临，特
洛伊人已收兵回城，丹内阿人也回到船上，帕里斯彻夜难眠，不断呻
吟。箭伤已至骨髓，那可是赫拉克勒斯用剧毒浸泡过的毒箭。伤口已迅
速腐烂发黑，医生们全都束手无策，回天乏力。帕里斯陡然想起一道神
渝：“只有俄诺涅，你那被遗弃的妻子才能救你于危难之中。”回首以前
自己在爱达山上放牧之时，和妻子俄诺湼一起度过了浪漫而又甜蜜的美
好时光。那时他绝不会相信从妻子门中说出的这道神谕。如今事已至
此，他不得不由仆人们抬着去爱达山，求见他的前妻。
一路上，他们听到林中凶兆之鸟的啼叫，这凄厉的叫声伴随着他们
来到了他前妻门前。这时俄诺涅和其女仆，对他的突然到来备感震惊。
帕里斯跪拜在妻子面前，哀伤地大声说道：“高贵的妻子，请你救救我，
不要拒绝我吧！以前是命运之神的安排使我受到了海伦的诱惑，我已铸
成大错，求你看在我们多年的夫妻情份上，用你的药物救我一命吧！”
可是，那遭受了他用心灵毒箭刺伤的妻子再也不能回心转意了。“你
还有何脸面来见我，”她悲愤地说，“我是一个被你无情抛弃的女人，你
去找海伦去，去让她来救你，你的眼泪休想换取我的原谅。”说完她狠心
地将帕里斯赶出门外，她已悲伤欲绝。帕里斯由仆人们抬着向山下走
去，惨痛和悔恨之情莫可名状。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就这样，走
到爱达山的半途中，因毒性发作而咽下最后的一口气。
一位牧人将此消息告诉他母亲赫卡柏时，她当即晕倒。而普里阿摩
斯还不知此事，他正悲愁地坐在儿子赫克托耳的坟旁。海伦则痛哭不
已，无限悲伤。
俄诺涅则独自一人在深深地悔恨，过去与帕里斯柔情相依。如胶似
漆的一幕一幕浮现眼前。莫大的悲伤向她袭来，她已感到她的生命与帕
里斯密不可分，她肝胆欲碎，泪如泉涌，发疯似地狂奔。从一座山跑到
另一座山，穿过山谷、险滩，越过荆棘丛林。以至使月光之神塞勒涅看
后也深感其情可悯，以月光为她照亮小路。俄诺涅最后来到准备焚烧她
丈夫遗体的柴堆旁，牧人们向帕里斯表示最后的敬意。当俄诺涅看到已
死去的丈夫和木柴一起燃烧时，她便不顾一切用衣袍遮住她那圣洁而美
丽的容颜，毅然奔向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人们还未来得及拉住她，她
就和她的丈夫一同化为灰烬！
第二天清晨，疲惫的希腊人又恢复了精力，准备攻城，他们兵分数
路，勇猛地冲向特洛伊城，各路攻打一座城门，但特洛伊人死守每一座
城垣和塔楼，顽强抵抗敌人。卡帕涅斯的儿子斯忒涅罗斯和战功显赫的
狄俄墨得斯率先攻打中心城门。
强劲的得伊福玻斯和勇猛的波吕忒斯伙同别的勇士们，站在城门之
上，用箭矢和石块抗击蜂涌而上的攻城队伍。战盔和盾牌碰着飞来的箭
矢和石块发出叮哨的响声。
涅俄普托勒摩斯率领他的部队以各种方法攻打伊达城门。特洛伊武
士赫勒诺斯和阿革诺耳在城垛上激励士兵们奋勇抵抗，保卫他们的城
池。朝向大平原和希腊人军营的城门则由欧律皮罗斯和奧德修斯挥师围
攻，他们连续攻击，但勇敢的埃涅阿斯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沉稳指挥，率
领士兵们不断地投掷巨大的石块，使敌人无法逼进。
同时透克洛斯在西莫伊斯河旁全力回击。
虽然各处都进行着激烈的战斗，但各处都胜负难料。奥德修斯在战
斗中突然灵光乍现，想出一个绝妙的方法。他命令战士们把盾牌拼在一
起，举在头上。构成一个顶盖，在顶盖下面，战士们可以聚成一团，密
集前进。丹内阿人有了盾牌拼成的顶盖，无所畏惧地向城门冲去。他们
听到无数石块、飞箭和投枪从城墙上射落下来的声音，可是却无人受
伤。于是，他们如同一团不散的乌云，一直进逼城门。大地在他们的践
踏下颤抖，尘土在他们的头上飞扬。阿特柔斯的儿子们看到这坚固的队
形，满心喜悦。他们鼓舞士兵们坚定不移地向前推进，或将城门拆毁，
或用双面斧劈开城门。他们坚信，奥德修斯的战术无往不利。
但宠爱特洛伊人的战神让埃涅阿斯的双臂充溢超人的力量。他将一
块巨岩举过头顶，稳稳准准地掷向顶盖，顿时盾牌被砸得四处飞溅，盾
牌下血肉横飞。埃涅阿斯屹立在城头，浑身的力量犹如泉水喷涌，铠甲
金光灿烂，他旁边云气氤氲，里面站着助威的战神阿瑞斯。每当埃涅阿
斯掷出石头或武器，战神就让它们直击对方要害，让一部分希腊人送
命，让另一部分希腊人恐慌。埃涅阿斯在城上大声叱咤，激励士兵的斗
志。涅俄普托勒摩斯则在城下亲自督战，鞭策士兵奋勇前进。从日出到
日落，双方杀得天昏地暗。
在城墙另一端，希腊人开始渐占上风。小埃阿斯用投枪掷，用弓箭
射，城上守军死伤殆尽，他的同乡好友阿尔喀墨冬飞快地搭好云梯，顶
起盾牌，急速地向城头攀爬。埃涅阿斯在远处看得真切，阿尔喀墨冬刚
刚从城墙露出头来，埃涅阿斯投出的一块巨石已迎面而至，人和巨石同
时砸在云梯上，云梯弹跳一下，断成三截。被弹射出去的阿尔喀墨冬在
空中划出一道孤线，不停地翻滚着，在躯体落地之前，他已魂归地府，
家乡的战友见此情景全都大喊大叫起来。
菲罗克忒忒斯早～IT～T埃涅阿斯，看见对方在城墙上犹如一头猛
兽四处奔忙。他端起神弓，以百步穿杨的技艺射出一箭，箭直奔埃涅阿
斯，却被他的盾牌撞飞。这支箭一下击中了另一位特洛伊武士麦姆，麦
姆一个倒栽葱摔落城下，埃涅阿斯向菲罗克忒忒斯飞掷出一块巨石，菲
罗克忒忒斯侧身躲过，身旁的副将托克塞克墨斯却被打成一块肉饼。
菲罗克忒忒斯悲愤交加，向城头不共戴天的对手大吼道：“埃涅阿
斯，你以为是天字第一号勇士？你不过是一个I！/DII鼠的女人，只会躲
在城墙后往外扔石头。你若真是一个武士，就应该出城和我面对面较量
枪法、箭法。”
十万火急的情形，早已让埃涅阿斯无心斗嘴，他向又一处告急的城
门飞奔而去。
希腊人围困特洛伊已多年了，但久攻不下。这时善于以鸟儿来占卜
的预言家卡尔卡斯召集各路英雄聚会。他说：用蛮勇是无法攻城拔寨
的，惟有智谋才能屡建奇功。我昨天看到神灵给我的一则暗示：一只老
鹰捕捉一只鸽子，鸽子一下钻进巨岩的缝隙中，老鹰站在岩缝边很久，
也无法可想。最后它溜进不远处的小树中，鸽子探头探脑地钻出岩缝逡
巡一番准备飞走，老鹰迅速出击，即刻把鸽子攫在爪下。
卡尔卡斯这番话让将帅们一个个受到深深触动，每个人低头冥思苦
想，怎样才能解决掉这场绵延已久的战火。最后还是足智多谋的奧德修
斯想出妙计，他一拍大腿，叫道：“伙伴们，有法子了。”他把一双双疑
惑的眼睛扫视一番，然后大声说：
“我们采伐大树，赶制一个大大的木马，让空空的马肚中藏进最杰出
的武士。然后把所有的营帐付之一炬，只留下木马。其它所有人都随舰
队撤离，全部隐蔽到忒涅多斯岛。这样特洛伊人就会放松戒备，跑出城
外。我们在木马下留下一，个特洛伊人从不认识的武士，伪称自己是逃
跑掉的人，希腊人准备拿他开刀祭神，保佑舰队一路顺风，平安无事，
但他却逃了出来。他向特洛伊人说，希腊人建造一个巨大的木马作为祭
品献给仇视特洛伊人的雅典娜女神，自己躲在木马下，靠木马的保佑，
才得以逃脱性命。此人必须巧舌如簧，应答自如，有把一根稻草说成金
条的本事，把对方哄得团团转，因而迷失理智和清醒。让他们对这刀下
逃命之人产生同情之心，让他们把他带进城里，劝诱特洛伊人把木马运
进城中。趁敌人睡得死沉之际，发出约定的信号，武士们从马腹中杀
出，点燃烽火，让忒湼多斯岛的主力尽快赶来，这样熊熊火焰和青铜宝
剑将最终征服特洛伊。”
在场的武士个个叹服奧德修斯的诡计多端。这个计谋暗合卡尔卡斯
的意图，他首先点头首肯，天上滚过……阵雷鸣。卡尔卡斯趁热打铁地
说道：“真是奥郎妙计安天下，神灵已用雄鹰来启示我们，刚才义发出厂
赞许的雷声。”阿喀琉斯的儿子当场表示反对，他慷慨激昂地大声说
道：“鸟儿占I家，正宗的武士应与对手堂堂正正地进行决斗。让那帮胆
小如鼠的特洛伊武士龟缩在城楼里与我们对阵吧。宁愿要光明正大的
死，不要阴谋诡计的生。这才是真正的一条好汉。”
这番话连奥德修斯都佩服其光明磊落，感慨其意志如钢、傲气如
鹰。不过奥德修斯旁敲侧击地说：“你不愧为盖世英雄之后，确实是男子
汉大丈夫。我得提请你注意一下，即使你天神般的父亲，也没有打破这
座城池。凡事并非都只凭勇力便能得手。我恳请你和其他武士都接受卡
尔卡斯的意图，马上执行我的策略。”
众武士差不多都赞同奥德修斯的计划，但菲罗克忒忒斯却不同意，
他拼杀之瘾还没过够呢！他站在涅俄普托勒摩斯一边，两人的豪言壮语
几乎把其他武士来个立场大逆转。
天上的宙斯大发雷霆之威，一声炸雷让整个大地摇晃起来，几道闪
电直扑持异议的两个武士脚下，菲罗克忒忒斯和涅俄普托勒摩斯二人相
顾失色，尽管内心不愿意，也不得不服从神的旨意。
准备大干一场之前，每位武士都回到船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夜半
吋分，雅典娜托梦给武士厄珀俄斯，命这位能工巧匠马上赶制木马，并
答应自己会助一臂之力。厄珀俄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高兴得一蹦三
尺高，开始构思木马的草图和制作工序。
晨曦微明，厄珀俄斯叫醒众将，告诉众人雅典娜托梦之事。统帅立
即下令士兵到爱达山上砍伐巨木，一运到海边。一群士兵在厄珀俄斯的
指挥下，奔忙有序。
有的修掉短枝，有些锯木料，厄珀俄斯亲自制作木马。他先精心刨
出马蹄，然后削制马脚。接着开始搭建马腹，盖上圆弧形的马什，又接
好了马胸和马脖子，并在马脖子上粘上一长溜精工刻制的木马鬃，那些
马鬃活灵活现，好像在风中飘拂。竖立的马耳栩栩如生，琉璃制的马眼
炯炯有神。整个木马真是巧夺天工，而这一切在雅典娜的帮助下，仅用
三天，就大功告成。每个人都在厄珀俄斯的巨型杰作面前叹为观止。每
个人都认为这匹木马随时会嘶鸣一声，绝尘而去。这位军中艺术家在全
军之前，向天空举起双手，开始祈祷：“战无不胜的雅典娜，恳清保佑你
的木马和我吧！”众将和士兵纷纷加入祈祷的行列。
这段时间，特洛伊人高挂免战牌，紧闭城门，拒绝希腊人的挑战。
天上众神的矛盾趋于白热化。对特洛伊的最终命运各执一端，互不相
让。双方以斯卡曼德洛斯河为界，分成两大阵营，下界的希腊战将和特
洛伊战将却看不见这一切。海中众神也面临抉择，海洋仙女们是阿喀琉
斯的亲友，于是站在亲希腊的一方。而其它海洋神则偏袒特洛伊人，他
们掀起惊涛骇浪，要把希腊舰队打个粉碎，如果命运女神认可的话，他
们希望把那匹大木马也摧毁掉。
序幕过后，惊天动地的众神主战场开启了，战神阿瑞斯向智慧女神
雅典娜砍杀过去，各路神灵于是各显神通，双方大战起来。各式黄金铠
甲撞在一起，轰隆作响，大地跳动起来，吼杀声直达冥王府，塔耳塔洛
斯地狱中的提坦神们也战栗不已。
 这场神灵之战是瞒着宙斯私下进行的，宙斯到大地边缘俄刻阿诺斯
海和忒提斯岩洞一带旅行。尽管远在天边，他对特洛伊城旁发生的一切
了若指掌。双方一开战，他马上命四匹神骏由伊里斯驾驭，风驰电掣直
奔奥林匹斯圣山，向战成一团的众神扔出几道闪电，双方大吃一惊，目
瞪口呆，不敢动弹，法律女神忒弥斯是惟一没介入作战的神。她从天上
飘飘而下，降临到双方之间，宣布宙斯的旨意：双方务必马上停止战
斗，否则让他们全都灰飞烟灭。双方都害怕丧失永生，各自克制愤怒，
上天的上天，入海的入海。
在希腊的营盘中，众将正在集会。奥德修斯站起身。大声疾呼：各
大武士们，考验人的勇气和力量的时候到了。钻进马腹，面对的是一个
不可测度的黑暗，相信我，面对黑暗比面对敌人更需胆量。只有真正的
猛士才能担当此任，其余的人则先到忒涅多斯岛。但我们还需要一个镇
定自若而又灵活多变的勇士，不知谁能挑得起这付重担呢？
最后一个人选没人敢应声，每个武士在忖度着，犹豫着。终于武士
西农走上前来，他说：“我已作好一切应对的准备，让特洛伊人污辱我
吧，让他们把我活蹦乱跳地扔进火堆，烧成灰吧！我已下定决心。”他的
话赢得众人一片喝彩声。但一些老武士心里打鼓，“这无名小卒是谁？又
毫无功勋可言，他肯定是恶魔附体，两大民族的生死安危就悬于他手
了。”
老武士涅斯托尔站起来，激励大家的斗志，他喊道：“神灵已授予熄
灭十年战火的妙计，那我们赶紧行动吧，钻进木马中去！我感到衰老的
四肢已重新青春焕发，遥想当年，我记起自己准备陪伊阿宋乘坐阿耳戈
号战舰的英姿，可惜的很，帕利阿斯国王劝阻了我！因此，今天我要老
夫聊发少年狂。”
老人第一个向木马走去，阿喀琉斯的儿子涅俄普托勒摩斯连忙赶上
去，坚决要求把这个荣耀留给他这个年轻人，要老人率部到忒湼多斯岛
上去。老人费了一大番功夫才被说服。涅俄普托勒摩斯全副披挂第一个
钻进空洞的马腹。而墨涅拉俄斯、狄俄墨得斯、斯忒涅罗斯和奥德修斯
一个接一个钻进来。紧跟着菲罗克忒忒斯、小埃阿斯、伊多墨纽斯和不
少武士钻了进去，大家紧紧地挤在一起，最后，造马的厄帕俄斯爬了进
去，抽起梯子，从里面锁紧木门，武士们在黑暗中挤在一起，一言不
发，不知面对的是胜利还是死亡。
其他士兵在统帅阿伽门农和老武士涅斯托尔的指挥下，四处纵火，
烧掉营盘，然后拔锚启碇，扬帆而去。到达忒涅多斯岛，大家抛锚上
岸，焦急地向特洛伊方向眺望。
再说特洛伊士兵在城楼上看见敌方营地烟炎张天，海面上的舰队也
不见踪影。
特洛伊人一个个欣喜若狂，纷纷涌出城外，但仍是全副武装。他们
看见营盘的废墟上立着一只巨大的木马，他们围着木马，大眼瞪小眼，
一头雾水。起初他们惊叹这个巨大的杰作，后来争论如何处理它。有入
主张拖进城里，放在卫城上，作为战利品。有的人害怕这天外来客似的
庞然大物，主张把它推进大海，或者一把火将它烧掉。隐匿马腹中的希
腊武士们听到这话不寒而栗。
这时，特洛伊的阿波罗祭司拉奥孔拨开人群走上前来。他边走边
喊，“荒唐，愚昧！你们以为希腊人就这样走掉了？谁能肯定这拱手相送
的礼品不暗藏毒计？你们该已领教奥德修斯的狡诈！我隐隐感到危险就
在马肚中，它是一部战争机器，躲在附近的敌人会用它来击破我们。总
而言之，不能信任这木马。”他从战士手中夺过一把长矛，用力扎在马腹
上，长予剧烈地抖动着，里面传来空空的回音，但特洛伊人已是忘乎所
以，充耳不闻了。
这时，几个牧人发现木马腹下的西农，他们把他拽了出来，前去国
王普里阿摩斯那里。原先观看木马的特洛伊人呼拉一下把西农围住，所
有的目光都注视到他身上。
西农牢记着奥德修斯分派给他扮演的角色，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只
见他可怜兮兮地站立着，举起双臂，向着苍天痛哭流涕地诉求着：“老天
哪！何处是我的安身之地，我到哪里去乘船呢？希腊人将我扫地出门，
特洛伊人也一定会将我杀死啊！”那些当初发现他并抓获他的牧人们，听
了他的……番话顿时心软了，不忍加害于他。西农又巧舌如簧地向众人
讲述，他是怎样成了祭献的供品，又怎样在临死之前逃脱出来的。他稍
作停顿后又说道：“我已经别想再回到故乡了，我落到了你们的手中，是
死是活任凭你们发落好了！”
特洛伊人完全被他的谎言打动了，连国王普里阿摩斯也来好言劝慰
他，许诺他可在城内，拥有一块栖身之地，惟一的要求就是请他讲出这
匹木马的来龙去脉。
他立刻双手高举，神情庄重地对天祈祷：众位神灵在上，我已被作
为牺牲向你们献祭过了，神圣的祭坛和威胁我生命的该死的利剑啊，你
们都来做我的见证吧！
我与我的故乡人已恩断情绝。因此，现在我说出他们的秘密，应当
是问心无愧了！
“希腊人一直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女神雅典娜的庇佑上。自从她的神
像在特洛伊的神庙中失窃以后，事情就起了变化。女神查清了此事系狡
诈的希腊人所为，他们欲借机嫁祸于特洛伊人，雅典娜盛怒之下，便对
希腊人撒手不管了。此时预言家卡尔卡斯声称，大家应立即乘舰船回到
故土，重新听从神灵的旨意，只要雅典娜的神像没有重归原位，我们就
别指望获胜。这便是希腊人的舰队全线撤退的原因。临行前他们听从卡
尔卡斯的建议，造出了这匹巨型的木马，作为祭献给女神雅典娜的供
品，预言家说如此一来女神便会息怒。卡尔卡斯让人将木马造得如此庞
大，是为了防止你们将木马通过城门拖进城内。因为木马一旦进城，雅
典娜就会置希腊人于不顾，反过来庇护你们。相反，假若你们毁坏了木
马，就正中希腊人的下怀，那么你们一定会大难临头。希腊人已经盘算
好，他们回到亚各斯聆听了神灵的最新旨意之后，就会卷土重来，待攻
克了你们的城池后，再将女神的神像重新安置于原处。”
西农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番谎言编得无懈可击，国王普里阿摩
斯和众位特洛伊人全都深信不疑。雅典娜却始终关注着她朋友们的命
运，他们在木马的肚子里惊恐不安，自从听见拉奥孔发出大声警告后，
顿觉小命危在旦夕。
但是一场意外祸事却使他们逃过了这次死劫。
原来，波塞冬的祭司死后，阿波罗的祭司拉奥孔分担了这个职务，
他于是去海边给海神祭献一头大公牛。祭奠正在进行时，从忒涅多斯岛
的方向游来两条巨蛇，它们穿过亮滑如镜的海面，径直向海岸冲来。它
们在海面上竖起血红的蛇头，蛇身在海水中蜿蜒扭动。两条巨蛇爬上沙
滩，吐着芯子，嘘嘘作响，蛇眼如同闪烁不定的火焰，样子十分恐怖。
特洛伊人正在木马四周挤作一团，见势不妙，吓得面色惨白，拔腿
就逃。这两条巨蛇弯弯扭扭地游到波塞冬的祭坛边，拉奥孑和两个儿子
正在忙着祭献礼仪，巨蛇一下缠绕住两个孩子，毒牙恶狠狠地咬住了他
们柔弱的身躯，两个儿子伤痛难忍，拼命叫唤，拉奥孔急忙抽出宝剑，
赶来救人。巨蛇将拉奥孔也缠住不放，不幸的拉奥孔和他的两个儿子就
这样被巨蛇活活咬死。刚刚被拉奥孔用利斧砍了一下的大公牛，也趁机
抖落了卡在脖子上的斧头、眸哞呜叫着奔离了祭坛。随后两条巨蛇又爬
到了雅典娜神庙，盘起身子藏在雅典娜的脚下。
特洛伊人认定这起恐怖事件，是对祭司怀疑木马的严厉惩罚。于是
一部分人赶回城内，拆除了一部分城墙，另一部分人则忙着给木马安装
轮轴，还有一部分搓制粗麻绳，用麻绳套住木马的脖子。然后一起出
力，成功地将木马拉进了城内。儿童们个个欢天喜地，他们跟在大人后
面，好像过节似的。
木马通过城门的门槛往前滚动时，遇到了四次阻碍，但都顺利克
服，每次木马肚子里发出金属撞击的响声，特洛伊人都充耳不闻。
特洛伊人一路欢呼声响彻云天，将巨大的木马拖进了神圣的城堡。
只有卡珊德拉，这位女孩预言家面带愁容，眼神黯淡无光。她细观天
象，发现了许多不祥的预兆，她的预言从来灵验，但这次人们却对她的
预言不屑一顾。一种强烈的使命感驱使着卡珊德拉，她头发蓬乱地冲出
王宫，眼中射出火焰般的光芒，她一路上呼号：
“特洛伊的人们啊，你们没看见我们正在走向地狱的不归之路吗？我
看见全城四处都是火光冲天，血流成河，我看见木马的肚子里暗藏杀
机！你们却欢天喜地，将它拖回我们的城堡。纵然我呐喊一千遍，你们
还是不肯相信我。你们已经成了复仇女神的牺牲供品了，她正因海伦的
放荡行径向你们复仇！”
从这天夜里起，特洛伊人开始了彻夜宴饮狂欢，他们吹着笛子，弹
起竖琴，高唱欢歌。士兵们开怀畅饮，毫无戒备之心。特洛伊人困醉交
加，一个个昏昏欲睡。和众人一起宴饮的西农也假装酒醉人眠。随后他
趁人们酣睡之机，偷偷溜出城门，点燃火把高举在头上使劲地摇晃，给
忒涅多斯岛的朋友发出信号。然后，他灭掉火把，小心翼翼地来到木马
下面，按奥德修斯的吩咐轻轻扣击马腹。武士们听到扣击声后，并未移
动，而是等待着拉厄耳忒斯的儿子奥德修斯的号令。他小声提醒众人尽
量别弄出声响，要大家稍安勿躁。他轻轻拉开门栓，伸出头来回望了一
下，发现特洛伊人都睡熟了。于是，他轻手轻脚地走下厄珀俄斯预先安
置好的梯子，其后武士也跟着他鱼贯而出，一个个紧张得可以听见心跳
的声音。武士们全都走出后，就各自挥舞自己的长矛，拔出利剑，分散
到城里各处，对昏睡的特洛伊人开始了肆意屠杀。住房被一间间点燃
了。与此同时，忒涅多斯的希腊船队立即拔描起航，乘风驶到赫勒持滂
港，全体战士快速登岸，从城垣上特洛伊人自己拆毁让木马通过的缺口
汹涌人城。
 整个特洛伊城火光冲天，到处充满了哭喊和悲号。伤者在死尸边爬
行，奔逃者被从后面刺死。狗的嗥叫压倒了重伤者的哀吟，妇人和孩子
们的嚎哭使整个城市更加恐怖凄惨。
但是阿耳戈斯人也损失惨重，虽然大部分敌人来不及拿起武器，但
为了求生也做垂死挣扎。有人投掷酒杯来反击敌人，有人从身边的炉火
抓出燃烧着的树枝，或烤肉用的铁叉、小斧、大斧。凡是手头能抓到的
东西都用来向敌人还击。希腊人围攻普里阿摩斯的王宫，大批全副武装
的战士从普里阿摩斯国王的宫殿冲出来与阿耳戈斯人做殊死拼杀。
特洛伊城中蔓延的大火越烧越旺，辉映得全城如同白昼一般。涅俄
普托勒摩斯视普里阿摩斯为死敌，他已经杀了三个王子，其中就有敢与
他父亲阿喀琉斯过招的阿革诺耳。最后他找到了普里阿摩斯。老人正在
宙斯神坛前面安祥地祈祷。涅俄普托勒摩斯兴奋地举起利剑，但国王却
面不改色：“动手吧，阿喀琉斯勇敢的儿子，我已经受够了磨难，我眼睁
睁地看着儿子们一个个战死沙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家伙，你的愿望正合我意！”于是他挥剑砍掉了国王的脑袋。
希腊的普通战士更为残忍。在国王的宫殿里，他们发现赫克托耳的
小儿子阿斯提阿那克斯。他们从母亲的怀抱中将他夺走，带着满腔对赫
克托耳家族的仇恨将孩子从塔楼上扔了下去。母亲哭喊道：“把我也扔下
去吧！扔到火里也行啊！自从阿喀琉斯杀死我丈夫后，我是为了这个幼
小的孩子才能活到今天啊！杀了我吧！”但战士们对她视而不见，而是继
续向前冲杀。
死神四处游荡，光顾着所有的屋子，希腊人只饶恕了老人安忒诺耳
的一家，因他曾慷慨款待过出使特洛伊的奧德修斯与墨涅拉俄斯并斗胆
庇护他们，希腊人没有动他的一针一线。
埃涅阿斯一直在城垣上不知疲惫地战斗，但当他眼见特洛伊已成了
一片火海，任何抵抗已无济于事时，他便白寻生路而去，他一边将老父
安喀塞斯扛在肩上，一边牵着小儿子阿斯卡尼俄斯的手，慌忙逃逸。孩
子紧握着父亲的手，脚几乎没有着地就跳过一具具的尸体，阿佛洛狄忒
也紧紧跟随，保护他的儿子，凡是他所到之处，火焰熄灭，烟雾散去，
希腊入射出的矛与箭在他面前纷纷坠落。
墨涅拉俄斯在后宫门前发现了得伊福玻斯。帕里斯死后，海伦就改
嫁给得伊福玻斯为妻。得伊福玻斯早已喝得烂醉如泥，但现在已经被吓
醒了，看见墨涅拉俄斯冲来，就踉踉跄跄地逃命。墨涅拉俄斯追上去，
对准他的喉咙就是一枪，得伊福玻斯应声倒下。墨涅拉俄斯把尸体往边
上一踢，冲进宫中寻找海伦。海伦由于害怕丈夫的怒火，早已战战兢兢
地躲到一处阴暗的角落，但还是逃不脱墨涅拉俄斯的仇恨目光。墨涅拉
俄斯正要挥剑砍死他不忠的妻子，爱神阿佛洛狄忒却突然使用魔力使海
伦异常美艳可人，墨涅拉俄斯为之心动，手中的剑便掉落下来，心中重
新燃起了旧爱，忘却了往昔的妒恨。忽然他备觉羞愧、气恼海伦红杏出
墙，使他颜面尽失。
于是他又举宝剑，重新刺向海伦，尽管他于心不忍。在这一刻。他
的兄弟阿伽门农突然出现在他背后，他把手放在墨涅拉俄斯的肩上喊
道：“不，兄弟，你不该杀她，为了海伦我们吃尽了多少苦头！和卑鄙小
人帕里斯相比，她的罪过要轻多了。帕里斯破坏了宾主礼仪，猪狗不
如，他和他的家族，还有臣民都遭到了毁灭的报应。”墨涅拉俄斯听进了
他的话，表面上好像犹豫不决，但心中窃喜。
就在凡间烧杀之际，天上的众神却为特洛伊的覆灭悲叹不已。只有
特洛伊的死敌赫拉，英年早逝的阿喀琉斯的母亲忒提斯欢呼雀跃。即便
是雅典娜，尽管她想毁掉特洛伊，但当她看到普里阿摩斯的女儿、她的
女祭司、虔诚的卡珊德拉的可悲遭遇时，也禁不住泪流满面。当时卡珊
德拉逃进雅典娜神庙，抱着她的神像求救，可俄琉斯的儿子小埃阿斯却
野蛮地用粗糙的大手抓住她，并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拖走。
雅典娜没有救助她敌人的女儿，但却因被侮辱而愤怒不已。她的神
像发出隆隆的震动使整个神庙剧烈颤抖。她不忍再目睹眼前的一切，她
决意报复。
屠城血战持续了好多时日，熊熊大火经久不息，特洛伊城就这样永
远毁灭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清晨，城市的居民不是被杀就是被俘。希腊人尽情
劫掠了城中所有的财宝，把所有的战利品都搬到船上，黄金、白银、宝
石、各种名贵家具、妇人、姑娘与小孩全都被带走。
墨涅拉俄斯领着海伦离开了混乱不堪的特洛伊城废墟，他满心欢
喜，却又面带愧色。走在旁边的阿伽门农则领着从小埃阿斯手中抢过来
的卡珊德拉。阿喀琉斯的儿子涅俄普勒摩斯领着赫克托耳的妻子安德洛
玛刻，王后赫卡柏则成了奥德修斯的女俘。特洛伊的无数妇女，都跟在
后面，走在最后的是姑娘与孩子，她们一边走一边悲泣。
只有海伦沉默不语，她因羞愧而欲哭无泪。她两眼呆呆地凝视着地
面，满脸通红。她的心在剧烈地颤动，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厄运，就全身
哆嗦。当她上了船后，所有的希腊人都为她那绝代风华而惊讶不已，私
下纷纷议论说，跟着墨涅拉俄斯来征战特洛伊，吃这十年苦是值得的。
没有人想杀美艳绝伦的海伦，他们倒希望墨涅拉俄斯好好待她。实际
上，爱神阿佛洛狄忒早已让墨涅拉俄斯宽恕了她。
船上举行了庆功宴，英雄们围坐一起。一个歌手坐在中间，吟唱伟
大的阿喀琉斯，欢宴直至深夜。
当海伦独自和墨涅拉俄斯在一起时，她跪倒在墨涅拉俄斯面前，抱
着他的双膝说道：“我知道，你可以用死亡来惩罚你不忠的妻子，但在动
手前，我要告诉你，我是被拐出斯巴达王宫的呀，在你外出之时，是骗
子帕里斯用暴力把我强行带走的，我想自杀，却被女仆竭力阻止，我非
常后悔，任凭你处置我吧！”
墨涅拉俄斯把她从地上扶起，说：“忘掉过去吧，海伦，不要害怕，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随后他把她拥到怀里，在她的唇上留下了宽恕的
热吻。
翌日清晨，人们急不可耐地冲出营盘，渴望还乡。这时涅俄普托勒
摩斯来到人群中间，他大声说道：“等一等，兄弟们。昨晚我伟大的父亲
阿喀琉斯托梦相告，说我们应当将特洛伊战利品中最珍贵与最好的祭献
给他，好让他分享一份凯旋而归的荣耀，在你们离开海岸之前，请满足
他的心愿，如果不是他击败了赫克托耳，你们永远不会成功！”人们恭敬
地遵从他们死去的英雄的意愿。
可是，人们该祭献什么呢？什么才是特洛亚最珍贵的战利品呢？希
腊人罗列出所有的财宝和俘虏，但在国王普里阿摩斯美丽的女儿波吕克
塞娜的容颜面前都黯然失色。当所有的目光射向她时，她毫无惧色。波
吕克塞娜曾数次在城墙上目睹过正在搏杀的阿喀琉斯，虽然他是敌营主
将，但他那神一般伟岸的身躯与威猛已使她深深地爱上了阿喀琉斯。
人们在阿喀琉斯墓前建起祭坛，祭祀用具摆好后，国王的女儿从女
俘们中跳了出来，从祭坛上抓住一把锋利的匕首，二话不说就刺进了心
窝，在她倒下后，从妇人群中进发出一声悲恸的尖叫声，白发苍苍的王
后赫卡柏哭喊着扑在女儿的尸体上，而女俘们也都抽泣起来。涅俄普托
勒摩斯充满同情地走过来，将姑娘的尸体移开，并嘱咐以公主的礼仪来
厚葬她。这时涅斯托耳在人群中站起来，说道：“兄弟们，我们就要回家
了，动身吧，让我们现在就扬帆入海。”
舰船各就各位，财宝和俘虏们都运到船上。扬帆起锚后，无数舰船
驶进了大海。
船头上到处堆放着缴获过来的兵器，桅杆上挂满了战利品，舰船本
身也饰以花环，希腊人给他们的盾牌、长枪与头盔结上花冠，他们站在
甲板上，向大海祭酒，虔诚地向众神祈祷，保佑他们顺利返乡。但这一
切已徒劳无益，在祈祷声传向奥林匹斯圣山的途中，海风早已将之吹
散，了无踪迹。
船上特洛伊的女人们仍悲哀地回眸远望依然浓烟冲天的特洛伊废
墟，偷偷地哽咽，默默地流泪。
而卡珊德拉却滴泪未流。她伫立在女俘之中，高贵的身躯使她独傲
群芳。她嘲笑周围的女人没有听从她的预言，反而在当时她却遭到这群
人的讥讽。
如果不是因为罗克里斯的小埃阿斯对雅典娜的亵渎，这群英雄早就
一帆风顺地回到家乡了。现在当他们驶到欧玻亚的死亡海岸，女神雅典
娜决意惩罚俄琉斯的儿子小埃阿斯。她向父亲宙斯——众神之父控诉了
小埃阿斯在她的神庙里对她的卡珊德拉犯下的恶行，并恳求惩罚小埃阿
斯。人间正义的主持者宙斯答应了他的女儿，并将刚刚用黑铁铸就的雷
锤借给她来惩处希腊人。
随后，她让奧林匹斯圣山雷声轰鸣，群山被乌云笼罩，海天一色，
大地陷入了昏沉的黑暗。她指派使者伊里斯女神去呼唤风神埃罗斯。使
者命令风神与他的妻子和十二个孩子施法。风神的双手举起巨大的三叉
戟，使劲刺向各种狂风驻扎的岩洞。各种狂风飞奔而出，他将它们合为
一股可怕的飓风，冲向卡法尔岩石下的海面，岩石的四周便是欧玻亚海
岸。
在疾风下，海浪像山崩一般翻腾。希腊人看到巨浪排山倒海般袭
来，早已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已经没人敢去划浆了。船帆被风暴扯碎，
舵手无计可施。黑夜降临了，人们已了无生机。
雅典娜带着受辱的仇恨向希腊舰船掷去火红的闪电，伴随而来的是
一声声炸雷。最后她将最尖利的雷锤劈进小埃阿斯的舰船，船被炸成了
碎片，人们都掉进了海里，很快被海浪吞没。小埃阿斯奋力挣扎，他抓
住一根木柱，但闪电从四周轰来，在他身边劈雳作响。可小埃阿斯依然
无所畏惧，他抓住了一块海浪中的礁石，并大喊，就是奥林匹斯圣山所
有的神灵都来跟他做对，他也要死里逃生。
 海神波塞冬被他的话激怒了。他狂暴地撼动大海与陆地。卡法尔的
崖坡在抖动，海岸被咆哮的海浪击打着，震动越来越猛烈，直至小埃阿
斯抓住的礁石被海浪连根拔起。小埃阿斯和礁石被大海一口吞掉。波塞
冬还没息怒，又扯掉一个山丘甩向他，将他死死埋在海底，小埃阿斯就
这样被征服了。
希腊人的舰队被打得七零八落，许多都沉没海底，大海依旧咆哮，
大雨继续滂沱，比起丢卡利翁时代的洪水还要可怕。
这时特洛伊城外的大海也按照波塞冬的旨意淹没了海滨，冲毁了希
腊人在被包围的城市前建造的所有围墙与堡垒。
这场巨大的战争只留下了特洛伊的废墟，还有几艘载有幸免于难的
归国武士和特洛伊女俘，仅此而已。风暴使这些荣归故里的英雄颠沛流
离，历尽千辛万苦才重又抵达希腊海岸，而他们中只有很少的胜利者才
享受到向往的幸福生活。
特洛伊城摧毁了。希腊人凯旋回国的船只让海浪吞噬了一半，剩下
的战船重新凑拢在一起，大家又在波平如镜的洋面上朝家乡驶去。阿伽
门农的战船受到赫拉的保佑，并没有遭受损失。他指挥朝伯罗奔尼撒海
岸笔直驶去。
阿伽门农讨伐特洛伊，而他的妻子克吕泰涅斯特拉因为丈夫祭供了
女儿伊菲革涅亚而十分悲伤地留在宫中。阿伽门农祖辈一直有手足相残
的血腥传统，因父亲被阿伽门农所杀的堂弟埃癸斯托斯看到时机已到，
决意向阿特柔斯的儿子报仇。他来到迈锡尼王宫。克吕泰涅斯拉希望报
复丈夫的残酷血腥，经过一段时间的踌躇，终于抵制不住恶意的诱惑，
把阿伽门农的王国和宫殿统统交给了这位后夫。当时宫中还有三个合法
丈夫与她生养的孩子。继伊菲革涅亚之后的是厄勒克特拉，然后是妹妹
克律索忒弥斯，最后是小男孩俄瑞斯忒斯。埃癸斯托斯当着他们的面霸
占了他们的母亲和父亲的宫殿。特洛伊战争临近结束的时候，这对私通
的男女满腹心事，担心回国以后的阿伽门农会举兵杀掉自己，从此以
后，他们就在宫殿城墙上设立烽火哨。哨兵手执火把，必须及时汇报征
服特洛伊的战况以及国王是否临近边国的消息。这样，他们就能有足够
的时间，准备隆重迎接阿伽门农，引诱他落入陷阱。
一天深夜，树立的火把终于点燃了。哨兵急忙走下城墙，向女主人
汇报消息。
阿伽门农跟着使者率领军队进入城中。城内的居民迎向前来，为首
的正是堂弟埃癸斯托斯，大家都知道他是王国的主宰。接着，王后克吕
泰涅斯特拉在族中妇女的簇拥下，带着严密看管的子女走上前来。她以
各式隆重的礼节和超乎寻常的敬畏迎接丈夫。一行人穿过全城朝宫殿走
去。卡珊德拉是普里阿摩斯的女儿，通晓占卜，也紧随阿伽门农身后。
她是分归大统帅的战利品，现在却低头闭着眼，坐在高高的战车上。克
吕泰涅斯特拉看到她高贵的身影，内心顿时升起一股嫉妒之火。
卡珊德拉面无表情，呆呆地座在车上，女佣们只得拉她下车。最
后，她惊悸地跳下座位。她知道面临着怎样的命运，而且明白那是无法
更改的。即使她能改变结局，她也不想提醒阿伽门农——这位特洛伊人
的仇敌。她不惜与敌人一同赴死。
阿伽门农看到自己风尘仆仆，感到旅途困顿，便要求沐浴。克吕泰
涅斯特拉温柔地告诉他，说这一切都早已备下，请他去洗温水澡。国王
不知就里，踏进宫殿的浴室，解下铠甲，脱去衣服，把武器搁置一旁，
然后赤身裸体毫无防备地躺在浴盆里。突然，埃癸斯托和克吕泰涅斯特
拉从隐蔽处跳了出来，用一张网罩住了国王，然后乱刀齐下。国王急呼
救命，可是没有人听到动静。接着，他们又袭击了卡珊德拉。卡珊德拉
正在国王宫殿的前厅里自言自语，被一刀砍杀在地。然后他们又杀死了
阿伽门农带回来的所有士兵。
这对孽种不忘巩固他们的统治。一切荣耀的职务，所有的军官全都
是他们的亲信。他们不惧怕阿伽门农的子女，而且更没有料到，阿伽门
农的幼子，即年轻的俄瑞斯忒斯后来竟成了为父复仇的英雄，当时他还
只是十二岁，如果奸夫淫妇干脆把他除掉，那就彻底除了心头大患。他
的姐姐，聪明的厄勒克特拉在事发之后迅速把弟弟托交给一位心腹仆
人，仆人把他送往福喀斯，投奔在法诺忒的国王斯忒洛菲俄斯。斯忒洛
菲俄斯是阿伽门农的妹夫。他犹如父亲一般对待俄瑞斯忒斯。俄瑞斯忒
斯跟国王的儿子皮拉德斯一起生活，并受到良好的教育。
厄勒克特拉在被谋害的父亲的宫殿里过着悲惨的日子。她的心里始
终希望兄弟快快长大成人，以便为父报仇雪恨。
厄勒克特拉终于与秘密潜回宫的弟弟相见，弟弟已先期在父亲的坟
上祭献自己的一卷头发，弟弟的随从编造了一个俄瑞斯忒斯已死在异乡
的谎言，诱使国王回宫。
俄瑞斯忒斯杀死了母亲，等待母亲的情夫到来。埃癸斯托斯满怀喜
悦地朝俄瑞斯忒斯和他的随从走去，他们果然扛着一具卷裹着的尸体从
内室向前厅走来。“迅速拉开裹尸布！”国王大声地命令，“礼仪要求我为
他悲悼一番，他毕竟是我的亲戚。”俄瑞斯忒斯回答说：“君王。还是你
自己来打开吧。只有你才能享受这番荣誉！”“好的，”埃癸斯托斯
说，“可是快请克吕泰涅斯特拉过来，让她也看着欢喜一回。”“克吕泰涅
斯特拉就在面前。”俄瑞斯忒斯大声地说。国王轻轻地打开一角裹尸布，
惊恐地大叫一声，连忙把手缩了回来。他面前躺着的不是俄瑞斯忒斯的
尸体，相反却是王后克吕泰涅斯特拉的血肉模糊的躯体。俄瑞斯忒斯大
吼一声，如晴空霹雳：“你难道不知道跟你说话的活人就是你所认为的死
人吗？你看到没有，俄瑞斯忒斯就站在这里？他要为父亲报仇雪
恨！”“你且听我解释——”埃癸斯托斯慌作一团，恳求着。厄勒克特拉却
劝说弟弟别听他废话。随从他们一起动手。把国王推入内宫。就在阿伽
门农惨遭杀害的浴室中埃癸斯托斯被复仇的人砍得鲜血淋漓，倒在地上
死了。
俄瑞斯忒斯按照神意完成了一项事业，那是阿波罗的神谕命令他如
此行事的。
可是，对父亲的孝顺却使他成为残杀生母的凶手。事后，他天良发
现地在心中涌起一股对母亲的爱心。他的行为实在是一场违反人伦的罪
孽，俄瑞斯忒斯深深地陷入厄里倪厄斯或称复仇女神的骚扰中。希腊人
由于敬畏她们，把她们称作欧墨尼得斯，希腊语中“慈悲女神”的意思。
她们是黑夜的女儿，漆黑一团，和他们的母亲一样，身材高大可怕，血
红的眼睛，头发间蠕动着条条毒蛇。复仇女神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
上操着长蛇交织而成的鞭子。他们如影随形，威胁着杀害母亲的凶手，
使他咬食着自己的良心，忍受着懊悔的煎熬。
杀害母亲以后，复仇女神迅速把他赶出现场。他半痴半呆地离开了
重新找到的姐姐，离开了父亲的宫殿、迈锡尼和自己的祖国。他的忠诚
的朋友皮拉德斯与他同甘共苦，始终不离半步。俄瑞斯忒斯在精神清醒
的时刻把姐姐厄勒克特拉许配皮拉德斯，并让他们订了婚。除了这个忠
诚的伙伴之外，俄瑞斯忒斯在患难中几乎没有任何别人的援助。阿波罗
曾经命令他前去执行报仇的计划，现在他时隐时现地附着在俄瑞斯忒斯
的身旁，挡住纠缠不休的复仇女神，不让她们加害俄瑞斯忒斯的身体。
每当太阳神阿波罗在他附近时，俄瑞斯忒斯就感到平静清醒。否则，他
又忍不住地癫狂起来。
他的被杀母亲的阴魂不断鼓动复仇女神向儿子讨还血债。
太阳神阿波罗指使俄瑞斯忒斯到雅典请求民众和智慧女神雅典娜在
他与复仇女神之间作出判决，最后雅典娜判决儿子为报杀父之仇而杀母
是对的，复仇女神败诉，她们得到象征性的尊重。
俄瑞斯忒斯又按照特尔斐神庙女祭司传达的神谕，前去陶里斯半岛
冒险取回当地供奉的阿耳忒弥斯神庙的女神神像。
而当地神庙的女祭司正是当年差点被父亲祭供给阿耳忒弥斯女神的
伊菲革涅亚，狩猎女神从大祭司卡尔卡斯刀下掠去了伊菲革涅亚，以一
头母鹿作为代替，女神把伊菲革涅亚安排在岛上作祭司，俄瑞斯忒斯与
姐姐合谋用计，在雅内娜的保佑下，将神像带回雅典。
在陶里斯的女神阿耳忒弥斯在雅典得到一座新庙，伊菲革涅亚还是
寺庙的女祭司。俄瑞斯忒斯继承迈锡尼的父辈王位。他娶了墨涅拉俄斯
和海伦的惟一女儿赫耳弥俄涅为妻，为此他又掌管了斯巴达的王位。赫
耳弥俄涅从前跟阿喀琉斯的儿子涅俄普托勒摩斯订了婚约。涅俄普托勒
摩斯被俄瑞斯忒斯杀了，赫耳弥俄涅成了俄瑞斯忒斯的妻子。后来，俄
瑞斯忒斯又征服了亚各斯，因此他的王国要胜过父亲阿伽门农时代的地
盘。他的姐姐厄勒克特拉和丈夫皮拉德斯共享福喀斯的王位。克律索忒
弥斯终身未嫁。俄瑞斯忒斯一直活到九十岁，传统的灾祸又降临在阿伽
门农的家庭头上：一条毒蛇咬丫他的脚后跟，他中毒死去。
 第二十六章　奧德修斯
希腊人历经万千磨难，终于攻下了特洛伊城。之后，这些从血染的
战场及归途航海浩劫中侥幸生还的武士们，欢庆着胜利，回到了他们亲
爱的故国，从此一家团聚，尽情享受天伦之乐。惟有伊塔刻国王奧德修
斯，在漫长的跋涉途中迷失了方向。他没有能回到家乡。这个拉厄耳忒
斯的儿子，一国之君，又经历了一场命运赐予他的磨难。
长久的漂泊之后，他无意中登上了一坐密林森森、怪石嶙峋的孤
岛，这座岛叫做俄奇吉亚岛。在这座四面环海的岛屿上，他遭遇了仙子
卡吕普索，这个美丽的仙女将他囚禁于深深的山洞，并立下誓言将以身
相许，她许诺他们将爱情恒隽，青春永驻，长生不老。然而奥德修斯却
无法忘怀他深爱的妻子珀涅罗珀，他曾发誓将终生对他们的爱情忠诚无
二。他坚守高尚爱情的诚意，感动了奧林匹斯山的众神。除了海神波塞
冬以外，没有任何一个神灵不为他的遭遇所痛心遗憾，没有任何一个神
不为他对爱情的忠贞表示钦佩和祝福。波塞冬对奥德修斯早就心存宿
怨，虽然波塞冬不敢公然去除掉英雄奥德修斯，但是此次奥德修斯在归
途中所经受的磨难，全都由波塞冬的阴谋所策划。是阴险的波塞冬让奥
德修斯海上飘零，流落他乡，被桎梏在这个人烟荒芜的孤岛。
在波塞冬正为着自己阴谋得逞而欢宴的时候，众神们却一致决定，
一定要给奧德修斯自由，他们要求卡吕普索一定要释放他。雅典娜派使
者赫耳墨斯去向这个美丽的仙女传达宙斯的命令。这个神的使者，一再
强调宙斯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而此时，雅典娜也穿上盛装，踩着她曾
走遍海陆的黄金绊鞋，手执着曾在战场上征服了无数武士的长矛，从圣
山顶上缓缓地降临人间。此刻，她已不再是一个神者，她隐去了神的影
息，变成了塔福斯人的领袖门忒斯。
她就这样地走进了奧德修斯的宫殿。宫殿里是怎样一副可悲的混乱
啊。美丽的女子珀涅罗珀和他年轻的儿子忒勒玛科斯已经不是自己宫廷
的主人了。特洛伊城的陷落和武士们纷纷归来的消息已传遍家乡，而奧
德修斯却迟迟不见归影。于是，丈夫去世的谣言四处散布开来，并越来
越使人相信这件事情的真实程度，就这样，珀涅罗珀被传说成了一个如
花盛年、更是身缠万贯的遗孀。美貌和财富俘虏了无数男人的眼睛，他
们纷纷冲到她的面前表示虚伪的爱情。无数的求婚者纷至沓来，单单从
伊塔刻就来了十二个求婚的王子，附近的萨墨岛来了二十四个，查托斯
岛来了二十个，而杜里其翁来了五十二个。除了这些地位尊贵的人以
外，众多求婚人中，还包括一个歌者，一个使者，两个大厨师和大群的
奴隶。
几乎所有的王子都来向美丽富有的“寡妇”珀涅罗珀求婚，并以此为
借口，长住不离，并且无耻地享用这里的一切。他们这样荒唐的吃喝玩
乐，花费掉奥德修斯大量的财产。并且，已经持续了三年之久。这三年
来，珀涅罗珀都在尽力使用计策，拖延选婿的时间。但是她已经感到心
力憔悴。
雅典娜看到这番情景便找到忒勒玛科斯，帮助他来对付这混乱的局
面和寻找父亲去了。
宙斯的使者赫耳墨斯从碧蓝的天空里一直飞入浩瀚的大海，如同一
只海鸥掠过巨浪，径直的来到俄奇吉亚岛上的卡吕普索女神的住所。他
在家中找到了美丽的仙女。仙女立刻就认出了这个神的使者。这个女神
的洞府芳香四溢，女神一边唱着迷人的曲子，一边用金梭织着精致的绫
罗。可奧德修斯却不在这个美丽女神的身边，他如往常一般孤寂地坐在
海滩上，泪眼迷蒙地望着远方茫茫的大海，心中涌起阵阵无比眷恋的怀
乡之情。
女神的仙府坐落在一个如此绝妙的佳境里。四处满是杨树和松柏，
绿色掩映中，树上巢居着羽翼丰满、歌喉清越的鸟雀，同时雄鹰也在天
顶上展翅翱翔。葡萄藤盘绕在岩石边，翠绿的枝叶下悬着颗颗晶莹透亮
的葡萄。这儿山溪潺潺，流过长满紫堇、香芹和毒菇的草地。真是天上
人间皆少有的神仙境地。
当使者带来众神的决议，她不禁一惊，最后终于悲叹着说：“啊！你
们这些残酷而善嫉妒的神哟，你们就不能宽容些，让一个神去拥有她最
珍惜的爱情吗？就如此的无法容忍一位天仙匹配凡人丈夫吗？是我将他
救出死亡的谷底。当时他被夹在残破的船板缝隙间，随波逐流。是我以
伟大的同情心接待了这个落魄的人，给他锦衣玉食，悉心地照料他，并
献上神的恩惠和永久的青春！瞧他周围同行的人早已葬身鱼腹，尸骨无
存，是我重新给了他生命！然而，任何人都无法违背宙斯的意旨，那，
那就让他走吧！可别以为我会再送他，给他船只和水手，也没有礼物给
他饯行！不过，我会告诉他怎样才可以平安地返回故土，我只能做这些
了。”
使者对于她的回答十分满意，于是急忙回到宙斯身边去了。美丽的
女神幽幽地走到海滩去，对奧德修斯说：“可怜的人啊！你不必在这儿含
泪怀愁了，我会放你回去。但你只可以得到一只筏子，我会给你一些美
酒和干粮，给你一路上的食物，再从岸上给你送上顺风。让众神陪你平
安地返乡吧！”
奥德修斯万分怀疑地望了女神一眼，说：“美丽的女神啊！恐怕你心
中想的是另外一回事吧！除非你立下仙誓，声明不给我设立陷井，我才
愿登上这脆弱危险的筏子，出海航行！”
卡吕普索对他温柔地笑了笑，轻轻地用手指抚摩着他的头发，并回
答他：“不要以无聊的疑惧去自寻苦恼。天、地和冥府都可以为我作证，
我绝不会伤害你！要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啊！”此刻的女神柔肠寸断，
伤心欲绝，却忍着悲痛率先走开。
奥德修斯跟在她的身后，直到洞府，卡吕普索终于挥泪告別了奥德
修斯。
不久，筏子便造成了。第五天，奥德修斯扬帆起程。一路上，他昼
夜不眠地执掌舵柄，坚定地望着天上的星座，依照卡吕普索在分别时教
给他的方向识别记号奋勇前进。在浩瀚天际的大海上航行十七天以后，
到了十八天，眼前终于出现了斯刻里厄山那幽暗的山影，陆地如同一面
盾牌浮在昏暗的海面上。
刚从埃塞俄比亚盛宴归来的波塞冬，正好在路过索吕默国高山峻岭
的时候，看见了奥德修斯。他并未参与众神的最后一次会议，直到此时
才知道众神趁他不在的时候放走了奥德修斯。“好吧，”波塞冬自言自语
的说，“让他去经受完那些注定的苦难吧！”于是，他招手会集各路浓
云，又挥动三叉戟搅动大海，并命令暴风雨在黑夜里侵袭整个海洋和陆
地，极力为奥德修斯制造困难。大风搅着浪涛摇荡着小船，奥德修斯双
膝与心脏都颤抖着。他开始抱怨，为何他没有干脆地死在战场上。当他
正在号哭的时候，一阵大浪猛地扑面而来，将筏子淹没在漩涡里。小筏
子立刻碎成若干片漂散在汹涌的海上。奥德修斯落入大海中，透湿的衣
服拉着他往下沉。
终于，他奋力挣扎着浮在海面，吐出了腹中的海水，泅向漂浮的木
板，费尽力气才抓住了一块大的筏子碎块，爬上去以后，顺着海浪漂荡
如秋风中的蓟草一般。正当他在苦恼不堪的时候，海洋女神洛宇科忒阿
看见了他，心怀同情与悲悯。于是女神飘然站立在碎裂的筏子上对奥德
修斯说：“请听我的忠告，赶陕脱去衣服，丟掉木板，用我的面纱裹住你
的身体，然后不顾风浪的游泳前进！”当奥德修斯接过面纱的那一刹那，
女神消失了踪影。他虽狐疑满腹，但仍听从了女神的建议。于是，他如
骑马般地坐在木板上，迅速褪去衣服，裹上面纱，纵身跃入汹涌沸腾的
海浪里。
波塞冬眼见他真的跳进海中，摇一摇头说：“那你就在风浪里随波逐
流吧！是你自己选择了更大的痛苦！”说完，波塞冬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奥德修斯在经历了两天两夜的漂泊之后，终于看见了一处满是绿树的海
岸，那里海水冲刷着险峻的悬岩。
不久，他便不由自主地被阵阵海浪冲到了岸边。可每当他就快攀上
岩石的时候，海浪便猛地把他掀回大海，他不得不一次次地积聚力量，
划动着双臂往前有力地游。
终于，他被漂入了一道温和的浅湾，一条河流从这儿倾注入大海。
他在这里向河神祈祷，赢得了河神的同情，让水流缓慢。于是，奥德修
斯得以靠近河岸。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口鼻流水，他以无法想像的
毅力终于救回了自己的生命，终于累乏得不由自主地晕死过去。
一阵海水拂过，奥德修斯清醒过来，他解开海神的面纱，心怀感激
地把它投回波浪中，归还主人。此时的奥德修斯赤身露体，寒冷难当，
而夜风却针砭刺骨。他四处探寻，看见附近有一座林木蓊郁的小山，他
爬上去，躺在枝叶浓密的两棵橄榄树下，躲去了风吹雨淋，也避开了白
日太阳的曝晒。奥德修斯用树叶铺就了一张软床，舒坦地躺上去，不久
便进入梦乡。此刻，他忘却了所有苦难，也未曾想过在未来将经历何等
的艰难险阻。
奥德修斯又困又累地躺在地上，他的保护神雅典娜正四处奔忙，为
他布置安排，关切着他的安危。她赶去寻找居住在舍利亚岛的淮阿喀亚
人，他们在岛上建造了一座城池。女神走进贤明的国王阿尔喀诺俄斯的
宫殿，并直奔公主瑙西卡的房间。国王的这个女儿生得美丽动人，如女
神般地拥有绝色容颜。她躺在宽大的寝室里酣睡，门外守卫着两个侍
女。雅典娜如清风般游逸到她的床前，并变化做女侍者的模样，她在梦
中对公主说：“你可真懒惰啊！你母亲会嘲笑你的。瞧你那些美丽的衣服
还搁在橱里没有洗净呢！天亮就去收拾干净吧，我会陪你，帮你的忙！”
公主突然醒来，急忙起床去找父母。当时，母亲正在跟女仆们纺着
丝线。国王站在门槛边，看到女儿匆忙走过来抓着他的手，撒娇地
说：“我亲爱的父亲啊！叫人为我预备一辆车子，我要下河去濯洗衣服，
顺便也把你和兄弟们的衣服也带上，在宴会和跳舞的时候得穿得整洁体
面些才是！”
其实，公主是想起了自己的订婚之事，不由得脸上浮起一片羞云。
父亲猜透了她的心事，便派车由她去了。瑙西卡果然在房中取出衣物，
并搁在马车上。母亲则给她带上了甜酒和美味的饮食。除此之外，母亲
还给女儿准备了一瓶芳香的油脂，让女儿和侍女在河中沐浴后可以抹在
身上。
瑙西卡亲自驾车，执缰挥鞭，赶着骡子来到风景秀美的河岸。她们
卸下马车，放马儿于肥美的草地上，然后到河里濯洗衣物。她们将衣服
一件件洗涤并捶击干净，在清水中清好之后，铺在河岸上晾干，河岸上
遍布着清洁的小石子，这成了天然的晒衣场。当一切做好之后，姑娘们
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清爽的凉水澡，一边嬉戏着，一边走上岸，最后涂
抹上芳香的油脂，开始尽情地享用美味的食品。
吃过早饭，她们开始跳舞打球，享受美好的时光。瑙西卡是其中最
美丽的女子，她一边唱着动听的歌曲，一边打着球。可是，当她接过球
向姑娘们投掷过去时，隐身在一旁的雅典娜施仙术把球引向湍急的河流
中。眼见着球落入水中，姑娘们喧闹着叫嚷起来，这样便惊醒了旁边睡
在橄榄树下的奥德修斯。他欠起身来仔细倾听。“这是什么地方？”他听
见了姑娘们欢乐的嘻闹声啊！
想罢心思，他伸手折了一枝浓密的橄榄枝，掩住自己赤裸的身体，
手放在前面走出树林。姑娘们看到一个身上仍粘着海草和海水泡沫、浑
身上下野人一般的家伙，以为遇上了海妖，立即惊骇得四处逃窜。只有
瑙西卡立着没移动脚步，是雅典娜给了她勇气和力量。
此时奥德修斯无法决定自己到底应该怎样。是上前去抱住姑娘的膝
盖呢，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求姑娘赐给他一件衣服？思考良久以
后，他觉得后一种选择比较合适，于是他远远地站着对她说：“我不知你
究竟是人还是神，然而无论你是什么，我都恳求您的帮助！如果你是仙
女，那么让我尽情赞美你那优雅美丽的体态吧，你必是阿耳忒弥斯。如
果你是凡世的女子，那么让我赞美你的父母弟兄吧，他们能有你，真是
千年修来的福份！能够娶你为妻，把你带回家乡共度一生的人，是多么
幸福啊！请你对我发些慈悲吧，我经受了如此多的折磨与苦难啊！二十
天之前，我幸运地得以离开俄奇吉亚岛，而暴风雨却将我卷入大海，飘
泊如此之久后才被冲上这片海滩。我举目无亲，在这儿也没有朋友，请
赐我一件衣服吧，告诉我你所居住的城池！愿众神保佑你，让你心想事
成——使你能遇见一位如意郎君，得到一个美满的家庭和永远幸福的生
活！”
瑙西卡回答他说：“外乡人啊！你并不像一个卑鄙或愚蠢的人啊！既
然你已经诚恳地求助于我的国度，来到我面前，那么我不会让你忍饥受
饿的。我将带你去我的城池，告诉你我们民族的名字和事迹。我们淮阿
喀亚人占据着这片海岸和丰茂的田地，而我，是国王阿尔喀诺俄斯的女
儿。”说完，她唤来惊恐不安的侍女，安慰她们不要害怕。侍女们依然有
些惧怕地站在那里，直到奥德修斯在隐蔽的河水里洗毕浴罢，才听从公
主的吩咐，为他送上长袍和短衫。奥德修斯洗罢并涂抹上香膏以后，穿
上衣服，此时雅典娜已使他显得更威严而俊美，她为他梳理头发，使它
如花须般地卷曲美丽，并让他神釆奕奕，器宇轩昂。他大步流星地从树
荫里走到姑娘们面前，姑娘们则惊呆了。
瑙西卡惊讶地望着眼前这般英武矫健的男子，对她的姐妹们说：“他
一定有一位神在时刻保佑着他，是这位神将他带上这片海岸，初见他
时，他是如此地暗淡无光，现在却如天神降临一般！但愿我们民族也有
这样杰出的人才，让他命中注定成为我的大君，那我将多么幸福啊！
好，姑娘们给这位外乡人送上美味的饮食吧！”于是女仆们立即送上前
去，奥德修斯则开始吃喝起来，长久饥渴的他立即得到了愉快的满足！
此刻，骡车套上了，侍女们把衣服载到车上，大家一起回到了宫
殿。在路上，瑙西卡温和地对奥德修斯说：“现在我们正穿越田野，不
久，就可以看见我们的城池了。我们伟大的都城由高大的城垣在周围守
护着，仅是面海的那边没有，因为有大海在护卫着呢！这个海港仅有一
个小小的入口。港口内有着繁华的集市、海神波塞冬的神庙，在庙宇边
还有各种各样的铺子，他们出售缆绳、帆布和其它的一些船具。我的族
人都是勤劳的水手，他们十分骄傲，所以我们进城后得小心，回避他们
的胡言乱语。比如一个农民看见我们就会说：‘唷，瑙西卡旁边那个英俊
的大个子是谁呀？不会是她丈夫吧？难道她要和一个外乡人结婚啊！’听
到这些闲言碎语，我会觉得很狼狈。所以，到了献给雅典娜的那棵白杨
树下的时候，请你稍停一会，待我们进城之后，你再赶紧跟上来。不一
会，你就会轻而易举地找到我父王的宫殿了。到了那儿以后，你上前抱
着我母亲的膝盖，让她对你产生好感，那么她一定会善待你，助你回到
你的祖国。”
瑙西卡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缓缓地赶着马车，让身后的人可以跟
上。到了白杨树那儿的时候，奥德修斯按她的旨意做了，他停了下来，
虔诚地向保护他的雅典娜祈祷，稍后，便跟进城去。
瑙西卡先回宫殿之后，奥德修斯离开圣树，跟进城去。雅典娜一路
保护着他，为了防止当地人攻击手无寸铁的异乡人，雅典娜在奥德修斯
周围施了一道浓雾，虽然他自己毫无察觉。本来雅典娜不想露面的，因
为她有些惧怕波塞冬，毕竟他是她父亲的兄弟。然而到了城门口，雅典
娜不得不显身为他指路。于是她变形为一个拎着罐子去汲水的姑娘，出
现在奥德修斯面前。“小姑娘，”这位大英雄招呼她说，“请问到国王阿尔
喀诺俄斯的宫殿如何走，你能指给我方向吗？我初来贵地，在此无亲无
友的！”“我非常乐意地能为你指路，我想你是个好人，”她回答说，“我
家就在附近，你放心跟着我走吧！要知道这儿的人可不太欢迎外乡人。
艰难的海洋生活让他们的心肠都变硬了！”说着，雅典娜引他进到城里
去，而街上的人都看不见他们。一路上，他们从从容容地欣赏着这座城
池美丽的景色，宽阔的海港、无数的船舶和高耸的城垣。最后，雅典娜
指着一座宫殿说：“这便是国王居住的地方。你只管进去，别畏惧些什
么，有勇气的人必会成功！但我给你一个忠告，先去拜见王后，她名叫
阿瑞忒，原是她丈夫的侄女。国王十分器重她，我们民族的人也对她非
常尊敬。她聪明贤慧，善于运用智慧去评判人民的争端。如果你能得到
她的援助，就一切顺利了！”
 女神说完话便消失了。奥德修斯沉思于门前，为眼前这座豪华的宫
殿所着迷。
那高大巍峨的房屋金光灿灿，如太阳一般的光芒四射，宫门两边的
墙壁是铜制的，屋檐由浅蓝的金属制成。内庭由黄金的大门守护，银铸
的门柱旁有着黄金的花环，金属底座的门上，配着金环，两边立着赫淮
斯托斯锻制的金狗和银狗，就似守卫王宫的武士一般。当奥德修斯迈入
大厅，看见四处铺着富丽华贵的坐垫的椅子，国王、皇后和贵族们就坐
在这里饮宴。淮阿喀亚人都爱喜闹，且酒量甚巨。在高高的柜架上立着
金童人像，高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它们照耀着人们欢宴庆乐。在宫庭
里有五十个女仆，她们或纺线，或磨面粉，或织布。这里的妇女最善纺
织，正如同男子长于航海一样。从窗外望去，可以看见宫庭外有一个美
丽的大花园，园外围着篱笆，园内则种着果树，树上长满多汁的蜜梨、
无花果、石榴和苹果，还有橄榄。
因为这里四季吹着温暖的西风，不论冬夏都花果成林。常常在同一
个季节里，一部分树木开花，另一部分已经结出丰硕的果实。在果园附
近有一个葡萄园，在温暖的太阳下，累累成熟的果实闪烁着光芒，晶莹
透亮。有的葡萄已经被采摘了，另一些则从花中绽出嫩果，显露出馋人
的鲜艳色彩。在园子另一端，则是百花怒放，四处飘着沁人心脾的花
香，两道溪水蜿蜒曲折地流过，人们在涌出宫殿门槛的水边汲水。真是
一派富足升平的美好景象啊！
奥德修斯尽情观看了一番，便径直进入国王的大厅。在那里，贵族
们正在举行着盛大的宴会。然而天色渐晚，大家也有些微醉了，于是便
向赫耳墨斯举行祭礼，宴会接近尾声。奥德修斯身绕浓雾地穿过饮宴者
的行列，当他走到国王和皇后眼前时，雅典娜施仙术将浓雾驱散，使奥
德修斯暴露在大家面前。他上前几步在皇后面前跪下，抱着她的双膝
说：“啊，阿瑞忒啊，我伟大的王后，我恳切地匍匐在你和你丈夫面前！
如果你们能助我返回祖国，神祇必将保佑你们，赐你们幸福！我这可怜
的人啊，已经在迷途上奔波多时了！”
这英雄说完，便退身坐在火炉附近的炉灰中。淮阿喀亚人都带着惊
异的眼神看着他。最后，客人中年纪最长而又阅历丰富的武士厄刻纳俄
斯打破沉默说：“国王啊，让一个外乡人坐在炉灰上是如此的不恰当啊！
邀他入席吧，让使者重新调制美酒，让我们给宾客的保护神宙斯举行浇
祭。女管家，为客人端上酒菜！”
国王听见此番话，觉得十分满意。他扶起这个异乡人，领着他坐在
自己身旁的椅子上。这椅子原本坐着国王的爱子拉俄达马斯。拉俄达马
斯连忙给客人让座。接着，一切都按刚才说的办了。奥德修斯如同贵宾
般和其他的人共进饮食，国王带领大家向宙斯祭礼完毕后，当众宣布邀
请这位客人第二天再来饮宴，并许诺无论他来自何方，姓什名谁，都要
给予他帮助，让他平安返回家乡。但是他看着这个雅典娜使之神采焕
发、不属凡人的英雄，又补上一句话：
“当然，如果你是由一位不朽的神变化而来，那么用不上我们帮助，
相反，我们倒是该请求您的保护！”
“啊，我尊贵的国王，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奥德修斯十分不好意思
地说：“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凡夫俗子！而且我还是个不幸的凡人，日日经
受着磨难！没有人会比我经受的苦难更多了！”
待宾客散去，宫殿里仅剩下皇后、国王和陌生人时，阿瑞忒看着陌
生人的衣服，突然发现是自己织造的，便十分惊奇地问：“外乡人啊，我
有一个疑问，你究竟是从何方来，是谁给了你这套如此华美的服饰？”奥
德修斯如实地回答了一切，包括在河边遇见瑙西卡的事。
他刚说完，国王笑了，他说：“那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做的真是太对
了，只是，她疏忽了一件事情，就是，她应该亲自带你来见我们。”
“我伟大的国王啊，请别责怪她，”奥德修斯回答说：“她是准备这样
做的，是我拒绝了，这是因为我害怕您会怀疑我们！”
“哎，我怎会随着性子去无故发怒呢？”国王回答，可是做事情总得
有个规矩。
现在，如果神给了旨意让你这样的人成为我女儿的夫婿，我该是何
等的欢喜啊！我将赐予你宫殿、财产与一切的荣华富贵！当然，我不会
强求任何人做任何事情。明天，我将为你挑选水手，赐你船只，不论你
的故乡在何方，我都将助你重回它的怀抱！
对于这样的盛情，奧德修斯表示了深深的感谢。道过晚安之后，他
退出去，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一夜香梦，解除了一切的疲乏与困倦。
第二天清晨，国王召集人民在市场上集议。在大家惊奇的眼光面
前，他将这个陌生人热烈而隆重地介绍给大家，并要求人民为他准备一
艘快船，而且配备五十二个水手，随时等候调遣。同时，他邀请贵族们
赴宫庭共享欢宴，以招待这位陌生的宾客。并且国王召来由阿波罗曾赋
予音乐天才的特摩多科斯届时出席歌唱，娱乐在座嘉宾。
集会散后，水手们奉旨预备坚固的大船。他们将一切准备就绪之
后，再次回到国王的宫殿。在宫殿的大厅、庭院和房间内拥挤着应邀的
宾客，宴席上杀了十二只羊、八只猪和两头牛作为盛馔，空气中充满了
烧肉的香味。盲诗人特摩多科斯由侍者牵引着，诗歌女神缪斯同时给了
他快乐与不幸，她夺走了他的光明，却在他心中燃起诗歌的火焰。宴会
结束后，盲人歌者开始诵唱着已经扬名四海的特洛伊武士，他用他那嘹
亮的歌声，以那美好的诗词描述了脍炙人口的两位武士是如何的勇猛善
战、足智多谋。那两位英雄不是别人，正是人人熟知的阿喀琉斯和奥德
修斯。
奥德修斯听到那婉转的歌声，特洛伊大战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心
头。当听到对他的赞扬，不得不把脸掩在衣服里，以免让他人觉察出他
在流泪。坐在一边的国王细心地发现了他那满脸的泪痕，于是下令让歌
声停止，传令开始体育竞赛以表示对客人的敬意。“我的客人啊，回到家
乡之后，请别忘了告诉他们，我们淮阿喀亚人在拳击、摔跤、赛跑、跳
远各方面都是绝对一流的！”国王下令之后，大家争先恐后地比赛起来。
国王的三个儿子都表现得非常好，分别获不同赛种的桂冠。
后来，国王的儿子拉俄达马斯站起身说：“朋友们，我们希望看一
下，这个异乡的客人是否知晓我们的比赛，他是否也有某项专长呢？”
“对，你说的没错！”摔跤冠军欧律阿罗斯回答，“你应该向他挑战才
是！”刚拿了拳击冠军的拉俄达马斯果然礼貌地走到客人面前，邀请客人
一同献艺。
奥德修斯推辞说：“你是要嘲笑我吗？此时的我满怀悲伤，实在无心
比赛。我已饱经忧患和辛劳，只想早日回到我的祖国，我的故乡！”
欧律阿罗斯对这个回答深觉不快，他说：“我说外乡人，你的讲话并
不像出自一位武士之口。你倒像是一个船长或者精明的商人，而绝不是
一个英雄！”
听到此话，奥德修斯皱了皱眉头说：“我的朋友，你的话唐突了些，
可见你是一个鲁莽的青年，我在年轻力壮的时候，总是跟最强劲的选手
对决，接受他们的挑战。现在，的确，战斗和忧患已使我疲惫，但既然
你向我挑战，我只好试一试了。”
说着，奥德修斯从座位上站起来，连长袍都没脱下，伸手抓起一只
铁饼，那个铁饼比淮阿喀亚青年们所使用的要更大更厚更沉，惊得在场
的人自叹不如。他猛地将铁饼掷出，铁饼在空中嗡嗡作响地飞过，围站
在一旁的淮阿喀亚人急忙后退，弯下腰，低着头。沉闷的一声响过后，
铁饼落在远远超过标志线的地方。此时，雅典娜变做一个当地青年，在
铁饼落下的地方划了一个记号，然后大声说：“瞎子也看得出来啊！他比
其余的人都掷得远。在这次比赛中，他无疑是胜利者！”
奥德修斯在当地青年中看到这样一位真实的朋友，心里十分高兴，
于是轻松地说：“行了，年轻人，如果你去掷的话，也不会比我差的！倒
是刚才讥讽我的那位朋友，我愿意和你作任何的比赛！我决不向任何人
认输，也不会退让半步！只是我不会跟拉俄达马斯比赛，作为客人，谁
愿意跟主人竞赛呢？”
青年们听了，都默默无言地呆站着。这时国王说：“你已向我们显示
了你的非凡力量了！从此之后，无人会不钦佩于你了！但当你回到家
乡，和妻儿老小欢聚时，别忘了对他们讲起我们的风俗礼仪和道德。我
们在拳击和摔跤方面也许不算出色，但在航行方面是绝对高明的，我们
是奔跑的健将和卓越的航海人。至于饮宴、弹琴和舞蹈，我们都是这方
面的大师。来吧，唱歌的和舞蹈的人啊，都走出来吧，给陌生人表演一
下你们的技艺吧！不要忘记把特摩多科斯的竖琴也带来呀！”
于是九个男子走出来，圈好场地，准备开始表演舞蹈了。弹竖琴的
人走到中间去，舞蹈开始了。那些年少的孩子们以轻捷的双足伴着音乐
的节奏欢快地跳着舞。
奥德修斯有些许的吃惊，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轻快而又美妙的舞
蹈。接着，歌者们吟唱起动人的歌曲，歌颂神仙般生活的欢娱。第一场
舞之后，国王吩咐他的儿子拉俄达玛斯与另一个儿子四肢轻软的哈利俄
斯对舞。他们拿着一个紫色的小球，一个人仰起身把球向空中抛去，另
一个则跃入空中把球接住。他们都是无与伦比的舞蹈家，彼此轻快地交
换着舞步，周围的人热情地为他们鼓掌，为他们添助舞兴。
奥德修斯满怀羡慕地对国王说：“我伟大的国王啊！你拥有着全世界
最轻灵活泼的舞蹈家，任何别的民族都无法在舞蹈上超越你们！”
国王听见此话高兴异常，于是赠给他丰厚的礼物。他对奥德修斯
说：“你有着如此好的眼力，我应该怎样谢你呢？我们国内有十二位王
子，连我共十三人，我们每人带来一件披风、一套紧身衣和一塔兰的金
子。我们将这些赠送给您，相信这一定会让你高兴的！当然，欧律阿罗
斯也应对你表示歉意，请您不要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了。”众人听到国王
的话，都大声呼喊着表示赞同。欧律阿罗斯将他那柄象牙剑鞘和银把宝
剑赠给外乡人，并对他说：“让我那些曾经冒犯您的话都随风飘散了吧！
愿神保佑你重返故国！我们全族的人都祝你幸福快乐！”
“但愿您永不后悔赠予我的这些贵重礼物！”奥德修斯边说话，边将
宝剑佩挂在自己身上。待到日落时分，所有的礼物都备齐，放在王后面
前。国王还赠他一口精致的箱子以装进那些礼物，然后令人将箱子搬到
他住的房间，并送他许多华美的衣袍和一只名贵的金杯。奥德修斯合好
箱子，用绳将箱子捆结实。最后，当他沐浴完毕的时候，正准备和早已
入席的贵族们一同欢宴，转头却见瑙西卡立在石柱旁边。
公主为人端庄，不参加男子的宴会，但却亲自出来与高贵的客人道
别。她深深地凝望着这个异乡人，他是如此的高大威武，如此的英俊潇
洒。公主上前温柔地对他说：“我尊敬的客人啊！愿你幸福！当你回到故
乡后，请不要忘记我，在你那美丽的家园，请常常把我想起！”奥德修斯
深受感动，心怀感激地对她说：“尊敬的瑙西卡，如果神赐予我幸福，让
我有朝一日能重返故里，我定会将你神一般地日日供奉，你是我的恩人
啊！我的救命恩人！”
话毕之后，他坐在国王身边，仆人们正分配着饮食并往杯里斟酒。
盲人歌者又被带了进来，奥德修斯亲手将他面前的烤猪肉割下最好的一
块，递到歌者面前，并表示了对他的感激与尊敬。歌者收下了礼物，十
分感激这位陌生的朋友。
当饮宴结束之后，奥德修斯转向歌者，并对他说：“我称赞你超过一
切，你那样美妙的歌唱着希腊武士的命运，如同你亲历其境、亲眼所见
一般。来吧，继续歌唱吧，唱一段关于木马记的故事，看看奥德修斯当
年的英勇功业吧！”
盲人歌手愉快的听从了他的意见，大家都静静地倾听着美妙的歌声
和动人的故事。当奥德修斯听到歌颂他的片段时，又洒下泪来。国王看
在眼里，让歌者稍停，说：“还是不要拨动琴弦吧！自从歌声响起，我们
的客人就感伤泪落，我们无法使他欢颜与快乐！啊，异乡人，请告诉我
们，你的父母是谁，你的祖国在何方？你究竟是姓什名谁？不知这些，
我们也无法送你返回家乡啊！除此之外，我们并不想知道别的什么。我
们无需向导，只要知道地名，那么不管浓雾或者黑夜，都能驾船航行！”
对于这样善意的要求，奥德修斯友好的回答他说：“我尊敬的国王
啊！不要以为歌者并没有给我带来快乐！正好相反，能够倾听他那神一
般的歌喉，真是我终生的欣慰与幸福啊！世上不会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
了，美食就在眼前，仆人们来回倾注着大碗的美酒，而且耳边回响着美
妙的神曲般的歌唱，真如诗似的境地啊！可我亲爱的主人啊，你想听我
的身世吗？我怕我一说起便会使我更加悲伤，我该从何说起呢？好吧，
我就借酒兴给大家说个明白，借以感激朋友们的深情厚意！”
我，叫奥德修斯，是拉厄耳忒斯的儿子。在人间，我的美名已经传
遍。而我的祖国，是春色明媚、阳光普照的伊塔刻岛，现在就请听我从
特洛伊回家途中的飘泊故事吧！
故事应该从这里开始——
一路顺风顺水，我乘船从伊利翁一直来到伊斯玛洛斯，占领了喀孔
涅斯人的都城。守城的男人全部被杀。我们还瓜分了妇女和所有的财
物，我和朋友们在这里大肆掠夺，之后我建议尽快地离开那里，可是鲁
莽的朋友们却贪恋战利品，不肯放弃城池。其实，那些在我们来时逃亡
的喀孔涅斯人已从大陆内地求到援军，乘我们欢宴之时将我们重重包
围。他们突发进攻，我们来不及防备，且更是寡不敌众，他们以强大的
力量取得了胜利。可怜我的很多朋友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便被杀死在餐桌
边，其余的人拼死拼活地匆忙逃走，才勉强捡得性命。
我们扬帆摇橹，一路西行，庆幸终于逃脱了死亡之手，可惜心内却
因为失去朋友而伤痛不已。宙斯此时看准机会从北方给我们送上一阵狂
风，大地与海洋顿时被乌云与黑暗所包围。大家忙着降下船桅，可是还
未等到收下船桅，两根桅杆已经断掉了，船帆也碎裂成烂布。我们设法
驶向岸边，在那里抛锚停泊了整整两天两夜，才重新修理好桅杆，并配
备上新的帆布。然后我们又出发，心中怀着对返回家乡的热烈期望。不
料，我们刚经过伯罗奔尼撒南部的玛勒亚半岛时，一阵大风又将我们吹
回海洋。我们在风浪中无助地颠簸了九天九夜，到了第十天，我们终于
登上了食莲人的海岸，这种民族全以莲子为食。我们上岸汲取清水，并
派两位朋友随一位使者去探查地势。他们正赶上食莲人的国民大会，因
此受到了隆重友好的接待。主人们热情而又有礼，并且捧出莲子给我们
品尝。这种奇异的莲子有着神妙的功效，人口比蜜糖还要甜美，而且吃
过的人都会乐而忘返，希望永远居住在那个岛上。我们只能用武力将他
们带回船上，一路上他们还中了魔似的哭泣反抗。
之后，我们继续航行，来到了库克罗普斯。那里居住着野蛮而且残
酷的民族。
他们得到宙斯每年降予的甘露，不用耕种劳作也能五谷丰收。无论
是大麦小麦，还是那葡萄藤上累累的果实，都看得让人满心欢喜。他们
既无法律，也不召开会议，依山而居，各人过着自家的生活，邻里不相
往来，各尽天伦之乐，过得平和安详。
在延绵不断的海湾外端，即距离库克罗普斯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丛
林茂密的岛屿。
岛上野羊自由繁殖，肥沃的土地使万物繁荣，也让这个小岛成了花
果宝地。美丽的岛屿上长满了水灵灵的葡萄，沿海一带绿草丛生，内地
的土质也松脆肥美，极易各种农作物的生长。可由于库克罗普斯不会造
船，因此无法渡海去到这迷人的岛屿。
由于岛上有着四季适宜的自然海港，进海湾的船只轻而易举地靠上
了海岸。破晓时分，在神灵的指引下，我们登上了小岛，并且猎捕了很
多肥壮的绵羊。我们同行的十二条海船上的朋友，都分吃了美味的羊
肉，然后大家就高高兴兴地坐在海岸上，以美酒鲜肉尽兴到黄昏。
第二天清晨，我心怀好奇地坐船走上对岸陆地，前去考察一番当地
的风土人情。当时，我对此地居民还一无所知。刚踏上岸边时，我就看
到上面茂密的桂树旁有许多高耸的山洞，周围有许多绵羊和山羊，旁边
砌着夯得很紧的砖石，如围墙一般。墙上构筑着松树和栎树交织的高大
篱笆。后来，我们发现里面居住着一个身躯高大的巨人。他在距离较远
的草地上放牧，和他的邻居毫无往来。他的心中充满着仇恨与恶意，这
个库克罗普斯人就这样孤独而无羁地生活着。
我选了十二个最勇敢的同伴与我同行，吩咐其余的人留在船上，将
船摇到隐蔽的地方去等候着。我搬来一皮袋美酒，那还是在喀孔湼斯人
那里，伊斯玛洛斯城内一座阿波罗神庙的祭司送给我的礼物，因为我曾
饶了他和他家人的生命。我想，无论这里居住着什么人，美酒佳肴总能
讨得他们的欢心。
但当我们来到山洞时，却所见无人，大家都外出放牧了。当我们走
进去时，惊异地看到所有墙壁上挂着大块的奶饼，羊圈里有无数的小羊
羔，而且绵羊和山羊各居一栏，地上胡乱地摆放着篮子、挤奶桶、罐子
和水壶。我的同伴劝我拿走这里的一切，然而我没有这样做，我一心想
知道洞里究竟住着怎样的人，宁愿得到他们的赠礼，而不是偷走他们的
东西。于是，我们燃起火来献祭神灵，然后稍吃些奶饼，静静地期待山
洞主人的归来。
终于，他回来了，只见他肩上扛着一捆用来烧晚饭的巨大的干柴。
他一把将它掷在地上，声音震天动地，我们吓得赶紧躲进山洞的角落
里。雄绵羊和雄山羊被他留在山洞外的围栏中，而母羊则被他成群地赶
进山洞。之后，他用一块哪怕是二十二辆四轮车都搬运不动的大石头将
洞口封闭，接着他便安然的坐下，一面挤绵羊和山羊的奶，一面让羊羔
吸吮母羊的乳房。他继续做着他的事情，不久开始燃火准备做饭，直到
此时，我们才将他看清楚。他如同他所有的族人一样，只有单独的一只
眼睛，长在前额正中的部位，而且灼灼发光。他的双腿如同千年的橡
树，手臂粗壮有力，可将巨块的岩石像玩具一般的抛来抛去。
“你们是谁？”他对我们恐吓道，声音如响雷般地令人恐惧。“你们是
强盗吗？还是做买卖的？从哪来？”
听到他的咆哮，我们吓得浑身颤栗，但我尽力使自己镇定，告诉他
我们不是强盗，不过是从特洛伊战场上回家去的阿开亚人，在海上迷失
了道路。并且，请求他的保护与帮助，另外告诉他，宙斯是哀求者的保
护神，有谁将他们危害，谁就将会得到惩罚。
但那巨人只是仰天大笑：“外乡人，你可真是个傻瓜！”他说：“你知
道你遇见的是什么人吗？你以为我会敬奉神并畏惧他给的惩罚吗？告诉
你，除非是我自己发了慈悲，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现在就说，你们
的船泊藏在哪里？”
我当然不会中他的计谋，于是狡猾地回答：“我的船被大地的震撼者
波塞冬在岩石上摔得粉碎，整个船队仅有我们十二个人脱险保住了性
命！”
那独眼巨怪听了，一声不吭。只是随手抓去我的两个同伴将他们摔
在地上，使他们脑浆进裂，鲜血直流，他不仅将他们撕碎做了晚餐，而
且不单吃了肉，还将他们的五脏肺腑都吞食个干净，最后如山里饥饿的
狮子嚼食猎物一般，用牙齿霍霍地咬碎了骨头，吸尽了骨髓。当时，我
们惟有向宙斯祈求，并悲悼他可怕的罪孽。
巨人吃饱喝足之后，伏地深深地睡去。我真想用利剑剌穿他的腹
部，插在肝脏与横膈膜之间。可是，我眼望着那被巨石紧封的大门，不
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我们无法搬动那块巨石，就算让那巨人下地
狱，我们也不得不一直呆在这黑暗的洞里，最后悲惨地死去。所以，我
们任他酣睡，自己却在惊恐的颤栗中等待黎明。
第二天一大早，这巨人起身去扇燃火堆并挤出羊奶，当然不忘攫去
我们两个同伴当早餐。剩下的我们胆颤心惊地闷声不响，偶尔抬头看看
他，只见他吃罢早餐便驱羊群出洞，并且关上身后巨石的大门，就如同
关上一个箭袋的盖子一样。听得见他尖声吹着口哨吆喝着羊群，沉厚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们被关在洞里，每个人都担忧着自身的命运，恐惧
着自己不知何时会沦为巨人盘中的餐点。我只顾在心中反复盘算，最后
才想出一个自认为可行的办法。靠着车栏，有一个巨人使用的超大的木
棒，那是一段新砍下的榄橄木，所以要等候晾干后，巨人才会用它。这
木棒的长短粗细和船桅相似，于是我从上面削下一根约六尺长的杆子，
并且在同伴的帮助下打磨光滑，最后将杆子的一头削光，并在烛火中烤
得更坚硬。我的主意就是用这根尖头的木杆，趁巨人熟睡后剌穿他的独
眼，当然，由谁去剌，就是大家抓阉决定。结果，抓选出了我们当中四
个最勇敢的人，这正合我的意思。
傍晚日落之后，巨怪驱着牧群归来。这次，他没有在洞外留下羊
群，而是全赶进了山洞，或许他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有了疑惑，也或
者是我们的祈祷被一个善心的神灵所听见。巨怪入洞之后，依旧堵上大
门，并从容地嚼食起我们的又两个同伴。在他正尽兴的时候，我将袋中
那醇厚的美酒倒在木桶里递在他面前，并且说：
“喝了这个吧！用此酒配香美的人肉，才是过瘾得很呢！我特意将船
上的美酒送来给你品尝，本以为会获得你的帮助，但你的行径却大出我
们的意料。现在只求你当我们是你最后一群造访者！”
那巨怪只是接过木桶，将美酒一饮而尽。如此明显地看出，他是怎
样受用那样一桶芳香的美酒啊！之后，他第一次用和蔼的语气与我们淡
话：“异乡人，请再给我些酒吧，并告之你们的姓名，这样我便于给你们
些赠礼。我们库罗普斯人也是藏着美酒的。告诉你们吧，我是波吕斐摩
斯。”
巨怪这么说着，我就依他说的接连将木桶装满三次，他竞全都喝得
一滴不余，真是个蠢蛋！当他洒性发作，开始头重脚轻的时候，我告诉
他说：“库克罗普斯人，你想知晓我的姓名吗？我有个奇异的名字，
叫‘没人’。大家都这么叫我，包括我的母亲、兄弟。”
巨怪回答：“好的，我将给你我的礼品。哈哈，那就是吃光你的同伴
之后，最后一个再吃你！你满意吗？哈哈，多么贵重的一份厚礼啊！还
不赶快答谢！”
但他说最后几个字时，已经是口舌打结，神志不清了。他倾刻
间“轰”的一声仰后倒地，他那粗壮的脖子搭拉着，在醉气熏熏地呕吐吃
进去的人肉和洒水。我看准时机已到，将刚才藏在粪堆的尖头杆子拨出
来，并扎进火堆让它燃红，见到火焰后，立刻连同四个伙伴猛刺入他那
巨的独眼里。看到刺中了目标，我们奋勇的用杆子在他眼里搅动，就像
工匠造船时在木头上钻孔似的，眼见着巨怪的睫毛眉毛都被烧得焦黑，
他那眼睛吱吱响着就像一块烧红的热铁被扔进了冷水缸里。巨怪痛得大
声吼叫，忽地起身，使得整个山洞都震跳起来，我们立刻以最快的速度
逃避到山洞最远的角落里。
波吕斐摩斯将杆子从眼中拔出，汩汩的鲜血涌出来，四处赤色流
溅。他来回冲撞不休，狮子似地尖声怪叫，以此呼唤散居在四周的族
人。大家从各处跑来，围在洞外，大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没人刺杀
我啦！”他呼叫着：“没人欺骗我！”那些族人听他这么叫唤，就说：“好
啊，既然‘没人’伤害你，那你叫嚷那么大声干嘛！我看你是发疯了！你
啊！真是无药可救！”于是大伙四散而去。
见着众人离开，我打心眼儿里高兴极了。之后，盲眼的巨怪在洞里
东倒西斜地摸爬，苦痛地低声呻吟，终于，搬开山洞口挡着的巨石，高
壮的身躯坐在门口，两手四处摸索挥抓，试图捉着那些要和羊群一齐逃
出去的人。他竟然以为我会蠢笨到那种地步。我经过稍略思索，终于心
生一计。
我叫来同伴，让大家用巨怪床垫上的柳条将洞里厚毛的公羊三只、
三只的绑在一起。我们则可以躲在中间一只羊的羊肚子下，由厚重的羊
毛掩护着，旁边还夹护着两只山羊，这样就保险地渡过此劫了。我自己
选择了那只最高大的领头雄绵羊，双手攀抱着羊背，紧贴在它的肚子下
面，手指不忘牢牢地抓着那些卷曲的羊毛。就这样，我们在温暖的羊肚
下躲藏了一夜，直到天明。
第二日清早，公羊先外出吃草，母羊则乳房鼓胀，等着挤奶。巨怪
用手轻轻地在羊背上摸，发现并没有人，却绝计没有想到去查探山羊的
肚子下面。我的那头羊因为负载重，所以走得慢，最后一个出山洞。巨
怪同样抚摸着它，并说道：“我的领头羊啊！平日你总走在最前面，最先
到草地，最先到水边，可今日为何落后呢？难道是在为你主人瞎了眼睛
而悲哀伤心吗？如果你能言语，相信你定会告诉我那些恶汉的藏身之
处！我必须得将他们的脑袋一个个砸碎在这岩石上，才足以泄尽我心中
的苦恼！”
那巨怪说着，让公羊走出洞口。到现在，我们所有人都成功地脱逃
了那个险恶的山洞。当我们离得稍远之后，我跳到地上，也将大家从羊
上解下来。我们牺牲了六个弟兄，剩下的七个只有为悲惨死去的同伴祷
告。只是顺便我劝大家节哀，不要大声悲恸，而应该立即将羊群赶上我
们的船，回到同伴们中间去！
当大家平安上船之后，望着我们的船又快又稳地离开海岸时，隔着
平静的海面，我向那个已经带着羊群爬上山头的库克罗普斯巨怪大声呼
喊：“波吕斐摩斯，你招惹的人可不是一个等闲之辈，你吃了他的兄弟，
如今，也遭到了宙斯和所有其他神所给你的报应与惩罚！”
当巨怪听到这些，更加地暴怒，于是抓起一块巨石举过头顶，猛地
向我们掷来，他投的如此之准，差点没砸上我们的船尾。虽然没中目
标，但是他那块岩石所激起的巨浪与水花，让我们的船漂回海岸，我们
使出巨力才又离开巨人。虽然同伴怕再次激怒巨怪而过来阻止我，我仍
大声第二次呼喊：“听着，库克罗普斯人！如果再有人问起是谁刺瞎了你
的眼睛，你最好不要蠢才一般地告诉人家：‘是没人干的！’你得告诉他
们，你的眼睛是特洛伊的征服者伊塔刻的奥德修斯、拉厄耳忒斯的儿子
刺瞎的。”
库克罗普斯人听到这些，愤怒而哀愁地向天喊道：先知的预言还是
应验啦！多年前，有一个预言家忒勒摩斯对我说，奥德修斯将夺去我的
光明，刺瞎我的眼睛。
原本以为，他是与我同样高壮的勇士，我将与之单挑决斗。可万万
没有想到，今日会被一个如此羸弱的家伙，利用计谋将我灌醉刺瞎。奥
德修斯，求你回来吧！我一定将你好好款待，并祈求海神给你保护，要
知道我是海神波塞冬的儿子，我会求他让你平安返乡。说到这里，他就
开始祈祷他的父亲，不让我重返故土，给我们阻挠与磨难。最后，他
说：即使他能回家也必须经受无数年非人的漂泊生活。让他在茫茫的海
上孤寂悲凉，让他返乡后也是不幸连连。
波塞冬听允了他的祈祷，从此予我不利。巨怪说完之后，又将岩石
向我们抛来，几乎又中目标。我们不得不奋力争斗，终于摇桨驶出漩
涡。后来回到众人隐藏的小岛，大家欢聚。本来，友人见我们长久未
归，还以为我们遭不测而死，此刻见我们归来，即大声欢呼。我们登陆
后，将从库克罗普斯人那里偷获的羊只与大家分享，由于我功劳巨大，
众人同意将载我出逃的领头羊也分与我。我立刻决定将羊献祭宙斯，并
烧烤羊腿供奉予他。但神灵们并未接受我的献祭，仍决定要我的同伴与
所有船只全部毁灭。
当时，我对神意毫无领会，仍是无忧无虑地尽情欢乐，心怀愉悦地
尽享美味直至黄昏。之后，我们躺在海岸那柔细的沙滩上，枕着涛声睡
去。次日，当太阳光辉洒万物时，我们启航，继续向故乡奔去。
后来，我们来到埃洛斯居住的一座岛屿。埃洛斯是希波忒斯的儿
子，众神的好友。这座岛屿漂浮于海面，周围砌着铜墙铁壁，岛底的地
基是一块光滑的巨石，那巨大的岩块顺着岛上的陆地一直延伸。岛上有
着埃洛斯的宫殿，他和他那六个儿子、六个女儿以及妻子，共同饮宴作
乐。好心的国王收留了我们，并善待了我们整整一个月。我详细地告诉
他我们经历的一切，并请求他帮助我们返回家乡。他十分乐于助人，我
们临行时，他还赠给我们一只装得满满的皮口袋，那可不是一般的口
袋，而是用养了九年的老牛皮制成的，里面装着可以吹遍世界各地的大
风。原来，埃洛斯是宙斯的儿子，父亲令他掌管各类风，因此他有权收
放并分配它们。他们用银线编的粗绳亲自把风袋紧紧地绑在船上，并扎
好袋口，以防漏风。等所有的准备工作办完，他给我们送上西风一阵，
原本我们可以就这样的安全返乡，可是，由于我们自己的鲁莽行事，使
自己陷入了又一次巨大的灾难。
在海面上航行九天九夜之后，到了第十天晚上，我们已经到达了家
乡伊塔刻岛的附近，甚至都看到了海岸上远远燃烧的烽火了。此时——
偏偏在这个时候，我觉得劳累疲乏，多月的困顿让我倒头睡着。而在这
之前，我都始终不眠不休地掌着船舵，未敢将重责托付予人。趁我睡着
的时候，船上的伙伴纷纷猜测着埃洛斯国王赠我的皮口袋里究竟装了什
么。似乎大家都一致相信，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最后，一个心怀妒嫉
的人开始说起来：“奥德修斯可是名利双丰啊，不仅四处受到尊敬与爱
戴，而且一个人从特洛伊带回了无数战利品！而我们呢？同样冒险吃
苦，如今却空空两手，一文不名。你们瞧，埃洛斯又给他添了满满一袋
金银！怎么样，我们至少得看看里面究竟装了多少宝贝吧！”其余的人立
即赞同了这不幸的建议。于是，风袋被解开，四路狂风都呼啸着倾囊而
出，巨猛的风摇荡着海浪，将我们的船只毫不留情地卷入大海。
我从睡梦中惊醒，等我知晓了如此不幸，真绝望得恨不得跳海溺死
罢了。可是，我还是决定振作起来，决定鼓起勇气承受一切。狂风肆
虐，又将我们吹回埃洛斯岛。我独自一人领着一位同伴和一位使者到宫
殿去拜见国乇。国王与妻小正在用餐，他们见我回来，吃惊不小。等知
道我们放出袋中飓风，这个管理各种风力的埃洛斯气愤得从座位上站起
来，大声喝道：“你们这群可恶的人！你们将得到神赐的报应！滚吧，你
们这些将被神遗弃的人，你们这些受尽了诅咒的人。”于是他臭骂着将我
赶出去，留下我们悲伤地离开那里，又继续向前行驶。可是整整七天过
去了，仍然见不着陆地，大家都绝望了。
终于，我们见着了海岸，那里有一座多碉楼的城池。后来我们知
道，这里叫忒勒菲罗斯，里面住着莱斯特律戈涅斯人。我们当时对城里
的情况毫不知情，只是一直驶进港口，港口内海波平如镜，周围山岩耸
立，如伞盖一般。登上海岸上的岩石远望，未曾看见一块耕田，也不见
农夫、牧人与牛羊，能见着的仅是一座城池上缭绕的青烟。我派出两个
好友与使者向前探查，他们顺着林中小径，直奔城池附近。
我们忽然遇见了一个手执水罐的女郎。那姑娘是此地国王安提法忒
斯的女儿，她正要去名为阿尔塔奇亚泉的地方去取水。那姑娘高大壮
硕，让人吃惊，不过她十分友好地给他们指出父亲居住的地方，并态度
温婉地向外乡人介绍他们国家的风土人情，他们的城市、君王与田野。
大家听了介绍之后，高兴地想走进城去看看，没想到被眼前的景象惊吓
得呆住了。这个叫莱斯特律戈涅斯的城市竟然是个“食人城”！
他们的王后突然显身在我们眼前，高大得如一座山峰。这个城里的
人不仅长得高猛，而且专以人肉为食。王后高声唤出丈夫，他们一把抓
住我们的使者，洗剥干净，留下做了晚餐。另外两个吓得亡命逃窜，可
巨人们召集人马全副武装而来，并以巨石投击的我们的船舶。只听见四
处满布着垂死者的嚎叫与船板裂开的声音。我将自己的船拴在一块岩石
后，才逃过一劫。待其它船只全部沉没，我才收罗了那些留下的伙伴，
并一起驾船逃出了港口。那海面上的惨景啊，让人永世不能忘！那些死
去的、将死的、漂浮在水面上，随波漂散了。
我们挤在一只海船上，摇桨前进，不曰来到了埃埃厄海岛。这里住
着仙女喀耳刻，她长得无比美丽，是国王埃厄忒斯的妹妹。岛上有一座
漂亮的宫殿。我们进入港口时，还未知这是谁的住所。停泊抛锚以后，
我们疲劳不堪地带着丧友的悲痛躺在草地上休息，一直睡了两天两夜。
第三日清晨，我身佩宝剑，执着长矛动身前去探查情况，终于发现了一
缕青烟，从喀耳刻的宫中缓缓升起。可我吸取往日的教训，没有直奔那
里，而是首先回到朋友中间，先派人再仔细详查一下。
由于早已开始缺乏粮食，大家都饥饿难当，一定是我们的遭遇让某
个神灵发了善心，于是赐我们一头高大的雄鹿。我投枪掷去，正中它的
背部，枪尖从肚子冒出来，然后，我脚踏鹿身，拨出长枪，用柳条结成
绳索，缚着双脚，将它背上船去。
由于负重太多，一路我得拄着枪走路，但有了食物，心中十分欢
喜。
大伙见到我肩上扛着这等美物，顿时高兴得跳起来。于是，众人动
手将猎物洗剥干净，烧烤得香味四溢，引得大家口水直滴。我们继续寻
找着，看看能否再从船上翻出一些面包和酒水。直到现在，我才对大家
讲起看到一处有人居住的地方冒出烟柱。但大伙对此再无勇气与兴趣，
毕竟大家都铭记着库克普罗斯人山洞中的悲惨回忆，也记得莱斯特律戈
涅斯国王那凄凉可怖的海港。经过两次希望的破灭，我是惟一保持着勇
气与力量的人。于是，我将大家兵分两队，一队由我率领，一队由欧律
罗科斯率领。然后，我们在铜盔里抓阄，结果欧律罗科斯抽中，于是他
带着他的二十二个人向我所看见的冒烟处出发了。
不久，他们就找到了那座华丽的宫殿。这座石头宫殿坐落在绿树蓊
郁的山谷里，周围砌着漂亮的砖石。女神喀耳刻就住在这里。大家走近
宫殿的栅栏，万分惊骇地发现，那里四处跑动着野狼和猛狮。那些狮子
抖动着蓬乱的鬣毛，野狼露出尖锐的牙齿在一边徘徊。他们害怕得正欲
逃跑，不料却被野兽们团团围住。可奇怪的是，那儿猛兽却并不伤人，
只是从容、缓慢地走过来，态度似乎十分温和，就如同驯服的狗对着主
人摇尾乞怜地献媚一样。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些动物其实都是人，不过
是被仙女施了法术才变成野兽的。
因为这些野兽们并没对他们加以伤害，所以他们又大着胆子走近宫
殿的大门。
忽而，听见宫内传出悠扬动听的歌声。喀耳刻这个美貌的仙女是一
位骄人的歌者，她正在轻轻地歌唱。最开始，是波利忒斯看到了她，并
第一眼就对她产生了欢喜之情。波利忒斯这个我最器重的伙伴和大家一
起呼唤女主人出来。
仙女果真走到门口，十分友好地微笑欢迎大家。除了欧律罗科斯以
外，大家都随着进去。要知道欧律罗科斯是一个特别谨慎的人，他吸取
以往教训，所以他觉得对此有些疑虑，也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仙女把大家请进宫殿，请大家就座于高高的、舒适的沙发上。她为
众人取来奶油、麦粉、蜜糖和美酒佳酿，并用它们调制成一种可口的糕
饼。在调和时，她趁人不注意往食物里滴进一些恶毒的药草汁液，他们
吃过以后，会神志不清地从此忘记自己的故国家园，并变成兽类的模
样。果真，不知内情的伙伴们刚咬了一口糕饼，就变成了全身长毛的猪
仔，并“哄、哄”地不断嚎叫。仙女将他们驱进猪圈，再无可口的食物相
予，而是像对待其它猪猡一样，丢给他们一些僵硬的橡子与野果。
在远处，欧律罗科斯看见了一切。他速速逃回到船上，向我们讲了
朋友们的悲惨遭遇。他一路狂奔过来，到我们身边时紧张得吐不出只字
片语，只是不断地从眼中涌出泪水，悲恸得说不出话。
最后，我们强迫他说出一切，他才忍着焦虑与恐惧叙述了刚才所发
生的事情。
听到这些可怕的消息，我急忙佩上宝剑，背起了强弓，命他带我去
寻找宫殿。可他却双臂抱住我的膝盖不让我去，恳求我留下来。“请信我
一次吧！你就是去了也救不回他们，倒是送了自己的性命。我们还是赶
快离开这鬼地方吧！”我听罢后，仍然二话不说地独自上路去了。
正赶路，忽遇一美丽的青年，他自己高举金杖，这让我认出他是神
灵的使者赫耳墨斯。他握着我的手说：“为何你要在这陌生的丛林里徘徊
呢？喀耳刻那迷人的女神将你的朋友关进猪圈，你以为你能救出他们
吗？我想你冒失前去只会盲目送死！但我会帮助你的，我会送给你一件
防身的东西。你只要带上这株神草……”说着他从地上挖开一株开着乳白
色的小花的黑色草根，她便无法伤害你。仙女会给你调制一种加过魔汁
的蜜酒，只要你有这棵神草，她便对你施不了法术。万一她想用长长的
魔棒触碰你，你就立即拨出这宝剑向她奔去，摆出一副将要杀她的样
子。
情急之中，她会乞讨求饶，你就可以逼她立上重誓去保全你的生
命。之后，你完全可以与她相亲相依，与她耳鬓厮磨的住在一起，相互
间慢慢熟悉之后，她不仅不会拒绝你的要求，而且会放了你的朋友。
赫耳墨斯话毕过后便不见踪影。我惊惶不安地思虑万千之后，决定
就如他所说那样行动。来到宫殿门前，我大声呼喊，仙女开门友好地招
呼我进去。她引我在华丽的位子上坐下，并将小小的足凳放置在我足
下。她为我调制蜜酒之后，还没等我喝完便用魔杖来触我，毫无怀疑地
相信我会立刻中她的法术变成野兽。在她用魔杖抵触我的时候，说：“快
滚去猪圈，找你的朋友去吧！”没想到，我却不动声色地从剑鞘里拨出利
剑向她刺去，似乎要一剑刺死她。她大惊失色地跪下求我：“可怜可怜我
吧，你这伟大的神人！从来没有谁能抵挡住我的魔法。难道你是奥德修
斯吗？赫耳墨斯早就说你将会来这里。如果是这样，请你收起宝剑，让
我们成为朋友吧！”可我却仍然做出一副要杀她的模样，逼她立下誓言，
从此不再伤害我。仙女果真那样做了，见她宣下誓言之后，我才毫无戒
备地安心睡了一夜。
第一日清晨，她的侍女，那些同样美貌的仙女们忙着替主人整理房
间。第一位仙女用紫金色的华丽坐垫铺垫着王座，第二位则在椅边安置
银几，并摆上金篮，还有一个侍女则用一只银罐调酒，分盛在金酒杯
内，最后一个侍女则取来清新的泉水，倒人支在火上的炊鼎里。水热之
后，她们侍奉我沐浴更衣，并搽抹香膏。接着，我在她们的邀请下与喀
耳刻共进早餐。面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我却拿不起酒杯，吃不下饭
食，只是默默地坐在漂亮的女主人对面，愁容满脸地不言不语。她终于
禁不住问我是何原因，我回答说：“一个人只要没有完全失去良知与正
直，他如何能在朋友身遭不幸的时候还尽情欢宴呢？如果你真的想与我
为友，那就请放了我的好友，让他们恢复人形吧！”
喀耳刻不多言语地立即挥起魔杖，之后她出门将我的朋友从猪圈赶
进宫殿，并给他们尽数涂上解药，大家就马上显出原形围绕在我身边
了。朋友们变回人以后，比以前更加青春貌美了，他们满心欢喜地向我
奔来，握住我的双手，想起以往的遭遇，不禁泪流满面。此时，喀耳刻
对我说：“我满足你的愿望，那你也让我心怡一回吧！把你的船拉上岸
来，将舱内的货物藏进岸边的山洞，你和你那些逗人喜欢的朋友都在我
这岛上多住些时日，共同幸福地生活吧！”
仙女的殷勤话语让我动心。我动身前去寻找留在船上的朋友，希望
告诉他们一切。由于久日未归，大家都以为我凶多吉少，如今眼见我回
来都欢呼雀跃着迎接。
但听到我转达仙女的建议后，只有一个人不同意这个意见，那就是
欧律罗科斯。他坚决反对地说：“你们真心甘情愿地与那个女魔住在一
起？难道你们忘了她曾经将我们变为狮子、狼和猪猡？你们怎么会愿意
去走向毁灭，走向死亡？以往奥德修斯依自己兴趣而不顾大局，将我们
送进库克罗普斯人手里，白白送死了六个弟兄。难道你们也忘却了库克
罗普斯人是怎样任意摆布他手上傀儡的命运吗？”听到他如此这般地说，
我真是火冒三丈，就算他与我血脉相连，我也想拔剑与他决斗一番。但
别的同伴看我手按剑柄，就上前抱住我的双臂，使我重新慢慢恢复了理
智。
我们收拾一番，全部向内陆出发。就连欧律罗科斯也没能禁住我的
威吓，不得不与我同行。同时仙女已经为大家备好了洗澡水，大家沐浴
过后，擦抹香膏，穿上华丽的服饰，然后走上殿去，准备用早餐。这是
多么幸福的别后重逢啊！大家握手拥抱，欢喜落泪庆祝！喀耳刻待我们
十分友好，尽心地款待，我们日日欢乐地与她同住了大半年。一年将
尽，冬天的时候，朋友劝我动身回家。在我心底也涌起了思乡的渴望。
就在当天晚上，我抱住喀耳刻的双膝请求她履行诺言，放我归去。“奥德
修斯，你说的没错，”她说：“我不会强留你，但你回去之前，必须先去
地府，也就是地狱！到珀耳塞福涅统治的王国去，你们将会遇到底比斯
的预言家提瑞西阿斯，当然，在地府你们看见的是他的灵魂。你们应该
向他询问你们的未来。他生前是个盲预言家，但死后获得了珀耳塞福涅
的帮助，所以继续保留了预言未来的才能。而一般的人死后，不过是些
飘忽游移的影子而已。”
听到这些，我不禁失魂落魄并放声痛哭起来。一想到要去地府见那
些死去的亡魂，就浑身战栗不止。于是我问她，如我们这般血肉之躯是
如何能航行去地府呢？
谁来做我们的向导呢？“别担心，”女神回答：“只管放心地撑起桅
杆，张上船帆！北风自然会吹送你往它的方向去。当你渡过包围大地的
汪洋，到达俄刻阿诺斯海滩时，你就可以登上那长着一排排白杨、柳树
和桤树的海岸。那就是珀耳塞福涅的圣林，也就是进入冥府的入口。在
浪涛汹涌的两河汇流处，你可以看见有一个大峡谷，仔细探寻后，你会
发现一个通往阴间的山岩裂口，你先得挖一个坑，供上蜂蜜、牛奶、水
和面粉，以向死者献祭。你也必须向死者许愿，当你回到家乡后会宰杀
牲口，再度为他们祭祀，其中应给提瑞西阿斯祭供一只黑色的公羊。另
外还要宰杀一公一母两只黑羊，在你朋友们焚化祭品献祭神灵并向他们
祈祷的时候，你注意通过两条河流的汇合点放眼朝深处张望。这时，死
者的灵魂会缓缓在你面前现身，那些飘在空中的幻影争相朝光亮处挤过
来，想尝尝祭祀牲口的鲜血，但你必须用利剑将他们挥开，在你专心向
提瑞西阿斯打听前程之前，别让他们靠近，因为这个亡魂预言者很快会
帮你指点回家的路途。”
她的此番话给我添了不少安慰。于是，次日清晨，我召集伙伴们准
备立即离去。他们当中有一个最年轻的人叫埃尔朋诺尔，既无勇又无
谋，昨夜因贪杯多喝了些喀耳刻的美酒，离开众人外出乘凉，躺在宫殿
的屋顶上睡着了，并过了整整一夜。大家动身出发的喧哗声将他惊醒，
他莽莽撞撞地冲下来，忘了身在屋顶，于是踉跄地从上面栽倒下来，摔
断脖子死掉了。
于是我让同伴们都来到我周围，听从统一指挥。我说：“尊贵的同伴
们，我知道你们都以为可以直接返回可爱的家乡了。但实际上不是这样
的。”于是我将会去地府的事告诉了大家，他们听后都十分悲伤，叹息抱
怨不止，并抓着头发大声号哭。看到他们那心碎不堪的样子，我知道这
些举动都是无用的，只是命令他们立即动身面对未来的一切，才有希
望。上船之后，看见喀耳刻早已为我们备好了足够的蜂蜜、美酒、面粉
做旅途之用，并把两头祭祀的羊捆扎在船上。见她悄悄走后，我们便扬
帆入海航向地府了。一路上大家悲怆地坐下来摇桨，喀耳刻送上一阵顺
风，我们便重新飘荡于茫茫大海。
太阳落入大海，傍晚时分我们乘风破浪，一路来到世界尽头——奇
墨里埃人的海岸。这里终年为大雾所围，永不见阳光。这里居住着神奇
的民族，在人们心中是极乐洞天，是世界最西端的标志。
来到冥河汇合处时，依仙女吩咐那样献祭。当绵羊血从切开的喉咙
里往土坑流去的时候，死者的阴魂就纷纷从岩罅里走出。男女老少，许
多武士带着血淋淋的伤口，身上披着沾满血迹的征袍。各种各样的亡
魂，形式不一的鬼怪，哽咽着挤拥在我们周围，在祭品上方飘动不断。
我大为惊恐，于是依同伙建议一边恳请众神保佑，并为他们焚烧祭品，
一边抽出宝剑隔开那些亡魂，以免他们舔食羊血。
预言家还未到，埃尔朋诺尔的亡魂却先来了，他的遗体还躺在宫殿
尚未埋葬。
看到他哭泣着诉说悲惨遭遇，我答应他回到埃埃厄将他隆重入葬。
在我手拿宝剑隔开那些亡魂的时候，我美丽的母亲，她的亡魂向我走
来。当年我出征特洛伊的时候，她还健在于人间，而如今却身陷地府。
我不由失声痛哭，但仍守护着祭品，不让她走近喝血。
终于，提瑞西阿斯的灵魂出现了，他右手拎了一根金杖。他对我
说：“是什么原因让你离开了阳光，非要来到这片令人恐怖的地方？快挪
开宝剑让我喝一口鲜血，我将告诉你们未来的命运！”于是，我收剑任他
俯身舔饮着鲜血，然后他开始算命：“奥德修斯，有一位神在阻挠你返回
家园，因为你戳瞎了他儿子的眼睛。因此你不可能平安无险地回家。带
好你的同伴，先登上特里纳喀亚岛，如果你们不动那里的圣牛圣羊，那
么你们就能平安回去。如果伤害了他们，那么你的船只和朋友会全部遭
殃。即使你侥幸脱逃此劫，也只能孤独地迈上新的漂泊，最后无法准时
回到家乡。即使回家，你也只能看到骄横的男子挥霍着你的财产，追求
着你的美妻。这一切都足以让你悲伤苦恼。如果你能把他们统统杀掉，
不论是利用暴力或者其它手段，你就能重获幸福。在你晚年的时候，你
须航行远离自己的家乡，途中你会遭遇一批人，他们不知大海，不识船
只，也不懂在食物里放盐。在那个陌生的国度里，如果你能为海神波塞
冬摆设祭供，请求他原谅，并把航船知识教授给那个陌生的民族，那么
海神会平息他的愤怒。一切完成之后，你就可以回到家乡，从此国富家
荣，你也将健康长寿。”
听了他的预言，我表示了感谢，并求他告诉我如何能与母亲的鬼魂
相识。他让我给她舔饮祭供的鲜血。于是我这样做了，母亲立即认出了
我，不再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预言家倏地消失以后，母亲走过来告诉
了我发生在家乡的一切，包括求婚人的卑劣，妻子的忠贞，以及忒勒玛
科斯懂事地管理着我们的财产。并且告诉我父亲由于我的离去，悲伤地
搬居乡下，生活落魄，她自己也是因我悲伤而死。
当她诉说这一切的时候，我心怀思念，希望把母亲抱入怀中，可
是，她却忽然梦中幻影般地消失了。其他无数的鬼魂向我涌过来，舔食
鲜血后都开始诉说他们的遭遇。其中，包括许多我所熟知的朋友。不计
其数的那些死去的武士的亡魂向我拥挤过来，我突然觉得担忧与害怕，
于是赶紧率领大家离开了裂口，朝大船走去，大家张帆启航。
 我们在埃埃厄岛实行了对埃尔朋诺尔的鬼魂的承诺，隆重安葬了遇
难伙伴之后，喀耳刻对我们优礼款待，并为我们预备了充足的用品继续
航行。
出行前喀耳刻曾警告过我们第一个冒险，发生在塞壬仙女居住的海
岛上。那些仙女专门以美妙的歌声迷惑路人。她们坐在绿色的海岸上，
每逢船过就高声歌唱，被歌声吸引过去的人从此就迈入死亡。塞壬仙女
居住的岛上尸骨累累，四处死气沉沉。当我们到了塞壬仙女领地时，原
来推动我们顺水前进的海风戛然停止，一时间波平浪静。伙伴们放下风
帆，开始摇桨前进。但我想起了喀耳刻对我们的警告：“经过塞壬仙女的
领地时，你们一定要统统用蜡塞住耳朵，别听见任何声音。如果你想听
到她们的歌声，就先让同伴将自己手脚捆绑在桅杆上。你越是要求他们
放了你，他们就会将你绑得越紧。”
我果然这样做了，他们用蜡封耳并将我绑在桅杆上。仙女们见有船
靠近便化做婀娜少女的模样，悠扬的歌声甜蜜而又暸亮，穿云裂帛，飘
然回荡：
来啊，奥德修斯，全希腊最光荣的人，请停住脚步，来倾听我们为
你的歌唱吧！
从来没有任何一只船舶可通过这里的塞壬岛，除非它的舵手不为我
们的声音所迷恋！
美丽的歌儿送上快乐与智慧，伴你们平安地航海前行。
塞壬仙女知晓在那特洛伊的荒野，众神让英雄们所遭遇的艰辛。
深明那丰饶大地上一切的战争与爱情！
我听到歌声，内心突然膨胀，一股抑制不住的愿望要求我停船听
歌。可大家却耳塞蜡块，只顾摇撸前进，更是有两人走过来将我的绳子
绑得更紧。终于，大家平安过了塞壬岛，完全走出了她们歌声所控制的
范围。取出蜡块之后，伙伴们将我放下桅杆，我也衷心感谢他们帮我脱
逃出塞壬女妖的迷惑。
我们一路前行，不久看见奔腾的海浪汹涌澎湃，这是卡律布狄斯大
漩涡。它每天三次从悬崖下奔涌而出，最后在退落时，将吞没所有路过
的船只。大家都十分惊恐，吓得连手上的橹都掉下去了。我给大家鼓
劲，要求他们不要慌张，而是坐稳奋力摇桨，经历无数风险的我们应该
拿出本领驾驶大船，穿过这水花连天的大漩涡。
对于这个大漩涡，喀耳刻曾告诉过我。于是我冷静地提醒大家注意
危险，小心行事。但我忘记了喀耳刻的另一个劝告，就是不要与海妖拼
杀。我完全忘记了这些，全身披挂地手提长矛站在甲板上，要与海妖厮
杀拼搏。因为不知她何时出现，所以我四处小心窥视。喀耳刻这样描述
海妖斯策拉：“她不是凡胎。全凭勇敢无法战胜她，惟一的方法就是逃
避。她居住在高耸的山洞里，日日汪汪呜吠，如同兽犬一样。她这只怪
物有十二只杂乱无章的脚，六个蛇样的脖子，每个脖子上顶着一个头，
嘴里有三排毒牙，随时准备咬她的猎物。平日，她将半个身躯藏在山
洞，只露出六个头，猎食着海中的海豚海豹和其它海里的大动物。从来
没有船只能不丧失几个水手的。她常常在你还未发觉她的时候，你就已
被她衔入口中了。”
不知不觉我们已接近大漩涡了。它果真如架在熊熊大火上的一锅沸
水，浪涛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满天都飘着白白的水花。波涛浪花溅落
水面，海水搅得混浊不堪，岩石则轰震如同雷鸣。顺着水壁，人们瞧见
了黝黑深邃的泥泞洞穴。当我们小心注视着这一恐怖的景象时，船只却
忽地往左偏歪过去，突然，海妖斯策拉就出现在眼前。她一下就攫去了
我的六个水手。他们被叼起来高举在空中露出半身挣扎的手脚，顷刻间
全被变为血浆，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我们坚定不移地奋勇前进，终于逃出海妖的毒口与危险的漩涡，现
在出现在眼前的是风光明媚的特里纳喀亚岛。熠熠生辉的海岛上，春意
盎然，太阳神的神牛和羊群哞哞咩咩地叫着。经过诸多磨难，我已懂得
如何逃避灾难。想起盲人预言者在地府的警告，我决定还是不惹那些神
牛、神羊为妙，于是决定毫不停歇地继续向前航行。可是大家都已疲惫
不堪，要求上岸休息，见我要回避此岛，都有些不悦。欧律罗科斯
说：“你是一个残忍的人，如今大家都精疲力竭，你还不许我们上岸休息
一会，难道不觉得太过份了吗？在茫茫黑夜里，我们怎么启航扬帆？如
果夜里忽然刮起狂风，那可如何是好？至少今夜我们得在这美丽的岛上
度过！”
在他带领下，众人的意见更大了。我不得不决定登陆上岸，但要求
大家发誓不吃岛上的神牛和羊群，只吃自己的食品。大家一起立下誓言
之后，离船踏上陆地。
欢乐地吃过晚饭后，大家都想起那些落难于海妖之口的同伴，于是
落着泪伤心睡去。
后半夜，宙斯刮起一阵飓风，天气骤变，我们无法航行了。于是，
将船驶入避风的岩洞，上岸避险。没想到这一耽搁就是整整一个月，海
上狂风不减，眼见着所带食物日渐不足，我反复叮嘱大家千万不可以吃
岛上的神牛和羊群。日子渐渐过去，大家吃尽了所有食物，不得不四下
捞鱼捉鸟以充塞饥肠。我则在岛上四处探寻，希望能遇见神人指点，到
了一处海滩，我向众神祈祷后，神灵送我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不料，就在此时，欧律罗科斯却向大家提出了致命的建议。他说：
如今大家都已山穷水尽，日暮途穷。死法有多种，可饿死是最痛苦的。
我们为何不宰杀牛羊，以肥美的部分献给神灵，而以余肉满足我们的饥
饿？回到伊塔刻之后，我们可以建立华丽的神庙，献上丰美的祭品，以
求得宙斯的饶恕。就算他就此恼恨而降下风暴，我也宁愿船沉落水，爽
快淹死在大海里，而不要在这岛上苟延残喘，饥饿而死。
那些饥肠辘辘的朋友对此话十分满意。于是大家依欧律罗科斯说的
那样做了。
我仰天呼喊：“万神之父宙斯啊，你使我昏沉，然后来毁灭我！当我
睡着之时，我的同伴犯了何等罪过！”
太阳神果真听说了我们在圣地上所犯的亵渎罪行。他向宙斯告之了
一切。宙斯听后愤怒地从神位上站起，太阳神则要求给我们最严厉的惩
罚与报应。
我眼见他们胡作非为，不由又恨又怕。但想责备什么都为时已晚。
切碎的牛肉堆放在我面前，可怕的预兆伴随着杀牛的罪恶而来，那些剥
下的牛皮满地爬行，好像它们是活的一样，生牛肉和烧牛肉被插在铁钎
上还哞哞吼叫，跟活牛没有任何区别。可是我那帮饿得发晕的伙伴丝毫
不顾忌地大吃大喝，一直快活了六天六夜。第七日，见大风渐退，于是
众人登上船，朝汪洋大海驶去。不久，已经完全不见海岸了，宙斯眼见
时机成熟，便使一片浓云遮盖在我们头顶，海水也愈来愈黑。突然西方
吹来一阵暴风。船桅上两道缆绳砰的一声断裂，桅杆也应声倒下，砸在
舵手头上，他立即脑浆进裂栽下水去。天空又是一道闪电，雷声如炸，
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烟火的气味。伙伴都在颠簸中纷纷落入海里，奋力挣
扎，可波浪涛天，他们都一个个地最终沉入海底。船上仅余我一人，在
破损的船上，我抓着牛皮做的桅索，将桅杆和船底束在一起成为一个小
小的舢舨。我重新坐下来，任狂风怒吼，一面向神灵呼救，一面随着海
浪四处飘荡。
最后暴风减弱，西风止息。但南风又开始疯狂地刮起，我产生了新
的恐惧！因为南风将把我吹回斯策拉的山岩和卡律布狄斯大漩涡。不幸
的是，一切成为现实！
拂晓时分，巨浪将我卷入漩涡，水面上仅剩桅杆和顶端。眼见大祸
临头，纵身下跳之后，我抓住了悬挂在岩边的无花果树的树枝，沿着爬
上去后，似蝙蝠一般地悬挂在空中，悬荡在漩涡上方，我真是惊恐万
分，直到我的船桅和船底又从漩涡里涌出，我才抓紧时机，往下一跳，
重新坐回以前的位置，并且双手疯狂地划着，终于离开了漩涡。我的老
天，幸而宙斯保佑，没让海妖发现我，终于平安离开了险地。
之后，我在汪洋大海里飘泊了九天九夜。直到第十天，众神才降福
于我，把我推上俄奇吉亚岛。在这里，卡吕普索女神给了我悉心的照料
与帮助，直到我恢复健康与体力。而这最后的惊心动魄的冒险，我也对
你说了。啊！国王哟！
讲完他的遭遇之后，淮阿喀亚人于第二日清晨，把礼物送上大船。
并在宫殿里大摆盛宴给奥德修斯饯行。奥德修斯对淮阿喀亚人表示了深
深的谢意，并接受了他们的祝福。最后奥德修斯举酒递给王后阿瑞忒，
说：“再见了，尊贵的王后！祝你健康长寿！为你的孩子、你的人民和你
英雄的丈夫而高兴吧！”
宴饮完毕，奥德修斯带着国王赠送的无数奇珍异物登上了大船。他
默默无声地在船上躺下休息，任水手们解开缆绳，让海船乘风破浪地前
进。
在平稳航行的船上奥德修斯睡得又甜又香。当晨星高照天空之时，
船舶已靠近伊塔刻岛。不久到达了风平浪静的港湾，那是祭献给海神福
耳基斯的圣地。海湾上景色优美，仙人云集。水手把奥德修斯的礼物都
搬下船，放在离路人较远的地方，然后把躺着的奥德修斯抬着放在路人
进出的洞口旁一棵大树的下面。这些淮阿喀亚的水手们不忍吵醒奥德修
斯，认为沉睡是神赐予他的厚礼，于是就悄悄告别，启航回乡了。
对于淮阿喀亚人对奥德修斯的帮助，海神波塞冬十分生气，于是请
求宙斯要对他们施加报复。在宙斯同意后，就在淮阿喀亚人已快到达目
的地的时候，波塞冬让他们的船只变成了岸边岩礁。
国王阿尔喀诺俄斯亲率众人在岸边守望亲人们的归来，却不料看见
了悲惨的一幕。他叹息地说：“天啊，父亲曾对我说过的古老预言如今应
验了！父亲说，对于我们高超的航海技术，能将任何人平安送返故乡，
海神波塞冬早有愤怒，他终有一天会让一只我们的船变为顽石。我们此
刻已懂了，不可以再帮助来求援的陌生人返回家乡，并且今日要宰杀十
二只公牛，献祭海神，求他别再恼怒。”
奥德修斯从伊塔刻的海滩上醒来，他离家久远，已认不出身在何
处。雅典娜施法术让浓雾将他包围，使众人无法看见他，在那宫殿里胡
作非为的求婚人，还没遭报应呢！奥德修斯以为自己又不幸地流落到了
哪个陌生的国度，于是开始抱怨淮阿喀亚人背弃誓言将他丢在异乡，并
且猜测他们一定拿走了他的财物。
可是当他四周张望时，却发现所有的礼物都整齐地摆放在一边，他
清点了一下，分文不少。他沉思着在海滩上徘徊，迎面走来一个牧羊
人。奥德修斯不知他是雅典娜所变，不过他十分高兴，因为终于遇见了
一个人。他微笑着向他询问这是何地。女神回答说：“你必是从远方来的
人吧！这可是闻名遐迩的地方。不论东方西方，谁都认识这座著名的岛
屿，它叫伊塔刻！”
这个令他日夜思念的祖国名字，让他幸福得激动万分，可他有些提
防，于是并未对牧羊人说出自己的实情，而编了一个外乡人来此远游的
故事。雅典娜听后，微微一笑，爱抚地摸了摸他的面颊，自己却突然化
作一位美丽修长的姑娘。“的确，即使神灵们要战胜你的智慧与奸诈，他
们也必须事先精明谨慎到了极点才可！你都回到祖国了，却仍不褪去伪
装！好了，不说这些了；如果说你是最聪明的凡人，那么我也是众神中
最睿智的了。可你还是未认出我，正是我在你危难的关头给了你帮助
啊，是我让淮阿喀亚人尽心招待你。如今，我特地赶来保护你所带的财
物，并且警告你回家后将会遭遇的困难，同时告诉你应对的方法。”
奥德修斯吃惊地仰望着女神，回答说：“您是尊贵的宙斯的女儿，你
可如此变化多端，我一凡人如何能辨？自从特洛伊攻陷以来，我就未见
过你的真身。但现在求你告诉我，我真的回到了我可爱的祖国吗？你该
不会是怕我在苦难中失望而故意欺瞒着安慰我吧！”
“用你的眼睛看啊！”雅典娜回答：“你看，这不是福耳基斯海湾，那
不是美丽的橄榄树吗？在这女仙们所住居的岩洞，过去你曾做过多少次
献祭啊，还有这树浓林密的高山，这涅里同山！”雅典娜一边说一边撩去
英雄眼前的层层迷雾，家乡的山水立即清晰如画地呈现在眼前。奥德修
斯快乐地俯在地上亲吻着祖国的土地，默默地对着保护当地的女神们祷
告。他和雅典娜藏好财物后，同坐在橄榄树下。这时，雅典娜将求婚人
在他宫中的种种罪行统统告之于他，并称赞他妻子的忠贞与智慧。
“天哪！”奥德修斯听到这一切之后，望着苍天大叫一声。“仁慈的仙
女啊，如果你没将这一切告诉我，回家之后我定会像阿伽门农回到迈锡
尼似的惨遭横死，如果能得到您的帮助，即使是遇到三百个敌人，我也
毫不畏惧！”
于是，他们共同商量好对策，雅典娜赶往斯巴达去召回奥德修斯的
儿子忒勒玛科斯，奥德修斯自己则化装成一个不起眼的牧猪人，踏上了
英勇的复仇之路。
当东方破晓之时，奥德修斯终于回到了阔别二十年的都城。他扑到
地上，狂吻着祖国的土地，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花。
他用泉水洗了洗脸，整理了一下衣服，高兴地朝自己的王宫走去。
当他通过一片松树林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衣著华丽的青年人，在树林
里徘徊着，脸上布满了愁云。
奥德修斯走到这个青年的跟前，借着晨光一看，立刻惊愕起来：
啊！这青年人多么像我年轻时候的模样啊！那宽阔的前额，棕黄色的头
发，魁梧的身材，还有那走路的姿态……这一切，真是太像了。这不就
是我的儿子吗？他刚想说：“孩子，我就是你的父亲呀！”可是，他马上
觉得不大妥当，话到嘴边又变了：“年轻人，你为什么一个人在树林子里
呀？难道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哎！一言难尽啊！”年轻人望了望眼前这个陌生人，叹了口气说。
“孩子，你能不能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一点忙。”
年轻人看了看奥德修斯，觉得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很破旧，但是，态
度却是那么和蔼可亲，特别是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似乎包含着无
穷的智慧和力量。他把奥德修斯扶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开始吐露自己的
心事。
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奥德修斯和珀涅罗珀的儿子忒勒玛科斯。他
从母亲那里，听到了求婚者的警告一他们要求王后立即从他们中选出新
郎，否则他们就要下毒手，心里又气又急。他恨不得立刻把求婚的人全
部杀光。可是，不行啊！他一个人怎么能够对付得了一百多个求婚者
呢？晚上，他在王宫里怎么也睡不着，他离开宫殿，来到这静静的树林
子里，想着对付的办法。这时，他多么希望父亲回来，解救这场灾难。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就是他日夜盼望的父亲奥
德修斯。父亲如何离开了家乡，讲到现在那些求婚者们如何逼他母亲改
嫁；从母亲如何思念父亲，拒绝人们的求婚，讲到他自己如何到处打听
父亲的下落……
奥德修斯听着听着，就忍不住了。他把忒勒玛科斯一把拉到怀里，
流着眼泪说：“孩子，我就是奥德修斯，我就是你的父亲呀！”
忒勒玛科斯呆呆地望着这个陌生人，他不敢相信，这个衣服破烂的
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亲爱的孩子，不必惊奇！”奥德修斯说，“我真的就是奥德修斯，离
开家二十年了，今天，总算又回来了。”接着，他把特洛伊的战争情况和
海上遇险的经历，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忒勒玛科斯静静地听着。随着父亲的讲述，他时而高兴，时而担
心，时而宽慰。他再不怀疑了，父子俩紧紧地拥抱着，热泪滴在一起。
奥德修斯停止了哭泣，问儿子说：“孩子，现在家里情况怎么样？”
“父王，那些求婚的人要我母亲三天之内做出决定，不然，他们就要
杀死我，并且把我们家里的财产分光。”
“啊！有这样的事。”奥德修斯闪烁着仇恨的目光。“好吧，明天我要
把这些混蛋们全部收拾掉。”“父亲，我知道你的勇敢和智慧，但是，他
们人多，我俩对付得了吗？”儿子担心地问。
“孩子，不要害怕，智慧的女神雅典娜会保护我们的。再说，我这里
还有一个计谋哩！”奥德修斯放低了声音，对儿子说：“孩子，今天晚上
你回到宫里去，从军械库里把我的那张大弓取出来，交给你的母亲，并
且要她告诉求婚的人，谁能拉开这张弓，就嫁给谁。我相信，是没有人
能够拉开它的。另外，你还要准备两把利剑、两根长矛和两面牛皮盾，
到时候要用的。明天一早，我化装成乞丐到王宫里去，时机一到，我就
叫你动手……不过，我回来的消息，你先别告诉你母亲。孩子，我说的
这些，你都记住了吗？”
这时，雅典娜变成一个美丽的女人走了过来。奥德修斯看得见她，
可是，他的儿子却看不见。因为天神的形体，一般人是看不见的，除非
她有意让你看见。雅典娜一言不发，走到奥德修斯的身旁，用手中的神
杖把他的头轻轻点了一下，奥德修斯立刻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他的皮肤
起了许多皱纹，脑袋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雅典娜又塞给他一根打
狗棍和一个破袋子。然后，灵光一闪，她就不见了。
眼前的变化使忒勒玛科斯感到十分惊讶。奥德修斯笑了笑，说：“孩
子，快去吧，我们有神的保佑，一定会成功的。”
忒勒玛科斯立刻辞别父亲，满怀信心地朝王宫走去。
珀涅罗珀选择“丈夫”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了。今天，求婚者们
兴高釆烈地聚集在大厅里，等候着王后的决定。他们每个人都很有把
握，好像王后一定会爱上他。他们围坐在摆满山珍海味的餐桌旁，一边
吃着夹肉面包，喝着美酒，一边夸耀着自己的财富。奴仆们在他们面前
来回端菜，斟酒。琴师弹拨竖琴，奏着优美的音乐。
一会儿，王后在宫女们的簇拥下走进了大厅。她的儿子忒勒玛科斯
双手捧着弓箭，紧紧地跟在后面。昨天晚上，正当王后由于想不出好办
法对付求婚者而忧愁的时候，王子把比赛弓箭的计策告诉了母亲，王后
立刻转忧为喜。可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条妙计竟是她的丈夫想出
来的。
求婚者看见王后出来，立刻停止了喧哗，等候幸福时刻的到来。
王后踏上大厅的玉石台阶，神情十分庄重。她对求婚的人们说
道：“尊贵的客人们，今天，我决定在你们这些人中，选择一个做我的丈
夫。”说着，她从儿子手里拿起了弓箭。“这是奥德修斯国王的一张大
弓。无论是谁，只要能够拉开大弓，并且用箭射穿前面十二把斧头的小
孔，我就嫁给他。”求婚者们朝大厅前面望去，果然看见那里竖着一排长
柄的斧头，每把斧头上都有一个圆孔。
“客人们，现在就开始比赛吧，让王子忒勒玛科斯当你们的裁判
吧。”王后说完，便带领宫女们回内宫去了。
比赛开始了，有一个长得膘肥体壮的人，首先跳上台阶。这个人就
是大贵族安提诺俄斯，是求婚者中最有地位、也是最强暴的一个人。只
见他把腰中的金丝带子紧了紧，然后拿起弓来，用手指勾住弓弦，鼓足
气力，拼命一拉。可是，怎么也拉不动。他试了三次，也没有成功。安
提诺俄斯又羞又恼，只好满脸通红地走下台阶，坐到一旁喝闷酒去了。
接着，又有几个自以为很有气力的人试了试，也是同样的结果。有的拉
痛了腰，有的被弓弦勒破了手指。结果，竟没有一个人敢去试弓了。
王子见没有人敢试弓了，心中暗暗高兴。他故意高声问道：“还有没
有人试弓？”求婚者们一个个摇着头，不敢答话，大厅里竟然出奇地安
静。
“我来试一试，行吗？”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
求婚者们十分吃惊，扭头去看，只见大厅的石柱后面，走出一个要
饭的老头儿，蓬头垢面，衣衫破烂。顿时，求婚者们爆发出一阵嘲讽的
笑声。
 “老头儿，快进坟墓了，别试了吧！真见鬼！”
“这个肮脏的乞丐，也想娶王后做老婆，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吗！哈，哈……”
那个大贵族安提诺俄斯刚才没有拉动弓，一股怒气正没有地方出。
他走出来，狠狠地打了那个乞丐一个耳光，口中骂道：“穷要饭的，你怎
么能够参加这场高贵的比赛呢？快滚蛋吧！”
王子见安提诺俄斯打那乞丐，马上大声喝道：“安提诺俄斯，不要无
礼，还是让他来试弓吧。”
其实，这个乞丐就是奥德修斯，不过大厅里只有王子一个人心里明
白。这个乞丐早就来到了大厅，躲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静静地观
察着大厅的情形。他准备首先惩办最凶恶的求婚者。
人们继续嘲笑着，怒骂着。但是，奥德修斯忍耐着，径自朝台阶上
走去。
奥德修斯踏上台阶以后，对他的儿子作了一个手势。王子马上明白
了，他命令他的两个亲信仆人偷偷地关上大厅的铁门，并且把早已准备
好的武器藏在一张桌子底下。
奥德修斯双手捧起那张大弓，端详了一番，啊！二十年了，弓还这
么完好无损。于是，他左手持弓，右手像竖琴师调音那样，那弓轻轻一
拉，弓就张成了一个圆孤形。随即，他把手一放，弓弦发出悦耳的声
音，就像燕子飞过长空时唱的歌声一样。接着，他从箭袋里抽出一支
箭，搭在弓上，用右眼瞄准目标，飕地一声射去，箭头从第一把斧头的
小孔进去，从最后一把斧头的小孔出来，稳稳地插在斧头后面的宫墙
上。
求婚者们看到乞丐有这样大的气力和如此精湛的箭技，一个个大惊
失色。有的惊奇得把舌头伸了出来，半天缩不回去。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了滚滚的雷声。奥德修斯明白：宙斯已
经向他发出了复仇的信号。他毫不迟疑地拿起一支箭，瞄准了他认为最
凶恶的求婚者——安提诺俄斯，口中大叫一声：“看箭！”这时，安提诺
俄斯正张着嘴巴，准备把端在手中的一杯葡萄酒喝下去。奥德修斯的箭
正好从他的口中射了进去。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死掉了。求婚者看到这
情形，立刻乱作一团，纷纷寻找武器，准备反抗。
奥德修斯和他的儿子乘众人混乱的时候，迅速地戴上了头盔，穿上
了铠甲。奥德修斯站在台阶上，威严得像个天神。他大声地叫道：“我就
是伊塔刻的国王、征服特洛伊的英雄奥德修斯。你们这些混蛋，乘我不
在的时候，妄想夺去我的王位，霸占我的妻子，瓜分我的财产。今天，
你们的末日到了，快拿命来吧！”
求婚者们看到只有奥德修斯和他的儿子两个人，心里便不怎么害怕
了。他们从腰里拔出宝剑，把奥德修斯围在台阶上。奥德修斯一点也不
害怕，他用箭挨次地向求婚者们射去。他的儿子站在他的侧面，用锋利
的长矛向求婚者们投掷。奧德修斯的箭射完了，便拿起盾牌抽出宝剑砍
杀起来。宝剑和长矛在求婚者中间挥舞，他们一个个倒下去，血把大厅
的地板都染红了。不一会儿，求婚的人就死伤了一大半。
剩下来的见势不妙，想出门逃走，但是大门早已关上了。他们只好
回过头来进行最后的搏斗。不用说，他们都成了奥德修斯剑下的死鬼。
 战斗结束了，奥德修斯和他的儿子，看到刚才还是威风十足的求婚
者们，现在都倒在地上不动了，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奥德修斯洗净了手上的血污，换上了一套整洁的衣服，由儿子领
着，向王宫的宫室走去。
这时，王后正在向宫女们询问大厅里刚才发生的事情，突然看见忒
勒玛科斯领着一位老人进来，立刻起身问道：“孩子，怎么样了？你没有
受伤吧？”
儿子高兴地说：“母亲，我们胜利了，那些该死的求婚人全被我们杀
死了。”
王后听到这个喜讯，高兴得流出泪来：“孩子，你的父亲要知道有了
你这么一个勇敢的儿子，一定会高兴的。可是，现在还不知道他在什么
地方啊！”王后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这时，宫中的女管家也认出了奧德修斯。
忒勒玛科斯这时才知道母亲还没有认出父亲来。他赶紧把父亲拉到
母亲的跟前说：“母亲，他就是我的父王呀！”
王后看了看满脸皱纹的老头子，吃惊地对儿子说：“孩子，你，你在
说什么？”
“夫人，我就是奥德修斯，我就是你想念的丈夫啊！”奥德修斯说
道。
“啊！难道这个老态龙钟的人，真的是奥德修斯么？”珀涅罗珀仍旧
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她困惑不解地思索着。不过，她一会儿
就想出一个证实的办法。她想：家里有一件秘密的事情，只有她和奥德
修斯知道，她就用这件事来试试他。于是，她不冷不热地对奥德修斯
说：“啊！一家人团圆了，真是太好了。不过，您现在很累了，必须一个
人安安静静地先休息一下。”说完，她大声地命令宫女们把内室的床搬到
客厅里来，好让奥德修斯休息。
奥德修斯听她要搬内室的床，不觉暗暗好笑，便对她说：“夫人啊，
你怎么这样健忘啊！这张床是搬不动的。在修建这座宫殿以前，这里长
着一棵橄榄树，树干又粗又直。后来，在进行设计布局的时候，这棵橄
榄树恰好就在我的卧室里。于是，我亲自把枝叶除掉，把树干细心地雕
刻成床的一根支柱，使它和其它几根床柱子一模一样。所以，即使力气
最大的人，也无法搬动这张床。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你怎么就
忘了呢？”
王后听到这话，相信了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她又惊又喜，两
眼含着泪水走到奥德修斯的跟前，关切地问道：“亲爱的，果然是你。可
是，你怎么变得这样的苍老啊？”
“夫人，为了防备求婚的人暗害我，我才装扮成这个样子的呀！不
过，请你不要着急，智慧女神会帮助我恢复原来模样的。”
说话之间，雅典娜走进宫来。她隐住身体，不让人们看见。她举起
金杖，在奥德修斯身上点了一下。奥德修斯的老态立刻消失了，一个威
武英俊的男子站在珀涅罗珀的面前：他有宽阔的前额，棕黄色的卷发，
强健的身体，穿着华丽的紧身服。
多么熟悉的身影啊！王后再也忍不住了，二十年的辛酸一齐涌上了
心头，她扑到丈夫的怀里痛哭起来。他们互相倾吐着分别后的思念之
情，谈论着二十年来的辛苦。王子站在旁边，也陪着父母流了许多高兴
的眼泪，享受着一家人团圆的快乐。
夜幕降临了，无数盏宫灯闪烁着灿烂的光辉。整个宫廷沉浸在幸福
和欢乐的气氛之中。
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妇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多年以后，年高的奥德修
斯才寿终正寝，辞离人世。
 Table of Contents
书名页
第一章　普罗米修斯
第二章　人类的世纪
第三章　丢卡利翁和皮拉
第四章　宙斯和伊俄
第五章　法厄同
第六章　欧罗巴
第七章　卡德摩斯
第八章　彭透斯
第九章　珀耳修斯
第十章　代达罗斯和伊卡洛斯
第十一章　伊翁和克瑞乌莎
第十二章　墨勒阿革洛斯
第十三章　坦塔罗斯
第十四章　尼俄柏
第十五章　柏勒洛丰
第十六章　忒修斯
第十七章　俄狄甫斯
第十八章　伊阿宋和美狄亚
第十九章　赫拉克勒斯
第二十章　七雄攻忒拜的故事
第二十一章　克瑞翁的决定
第二十二章　玛卡里亚
第二十三章　欧律斯透斯和阿尔克墨涅
第二十四章　墨洛珀和埃皮托斯
第二十五章　特洛伊传说（1）
第二十五章　特洛伊传说（2）
第二十六章　奧德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