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fessional Documents
Culture Documents
从莎士比亚四大悲剧管窥西方孝亲观 郑天楠
从莎士比亚四大悲剧管窥西方孝亲观 郑天楠
《名作欣赏》2020 年第 7 期
从莎士比亚四大悲剧管窥西方孝亲观
⊙郑天楠 [ 湖南师范大学, 长沙 410000]
摘 要:
“孝”是具有中国特色的一种传统美德,也是一种文化现象。西方人的孝亲观念较为淡薄,但在一些文学作品
中依然能够有所体现。在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中,父母与子女的关系问题虽非矛盾中心,但家庭伦理冲突往往是悲剧
发生的诱因之一,且伦理冲突造成的悲剧往往具有巨大的震撼力量。本文拟从莎士比亚四大悲剧出发,试探析其中反
映出来的孝亲观念,并通过词源、宗教、社会等角度探寻其成因。
关键词:莎士比亚 悲剧 孝亲观
一、孝亲观在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中的体现 a
作为莎士比亚的代表作,
《哈姆雷特》《李尔王》《麦克白》和《奥赛罗》这四大悲剧中涵盖了诸多父母与子女
之间的矛盾与冲突,这些冲突往往是悲剧的助推因素之一。在这些冲突中,各个角色的言语和行为,都直接或间
接地反映了他们的孝亲观。
“孝”是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规范,莎剧中没有与“孝”直接对应的词,而译者朱生豪
在某些地方将原文译为“孝”或“孝心”,可以说是在翻译时结合本国语境进行了一次“创造性叛逆”
。在四大悲
剧中,与译文“孝”相关的单词有 obedience、honor、love、filial obligation、duty 等,除去译者直接翻译为“孝”的少量
文本,还有一些能够体现出“孝”的情节。结合二者,我们将四大悲剧中反映出的孝亲观总结归纳如下。
(一)子女要服从并敬重父母
《李尔王》中,李尔王认为子女应该无条件地服从父母。当女儿没有满足他的要求时,他便破口大骂,对她
们施以诅咒,甚至和她们断绝关系。小女儿考迪莉娅是首当其冲的一个,她不会曲意承欢,因此招致了父亲的厌
恶。在考迪莉娅看来,作为对父母养育之恩的回报,子女要服从和敬爱父母,而不仅仅是口头上的奉承。她说:
“父亲,您生下我来,把我教养成人,爱惜我、厚待我;我受到您这样的恩德,只有恪尽我的责任,服从您、爱您、敬重
您。”b 在李尔王和考迪莉娅的观念中,子女的义务和责任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一致性,但在服从这一点上显然存
在偏差——这也是考迪莉娅没有盲目顺从父亲的原因。
《奥赛罗》中,勃拉班修在众人面前问苔丝狄蒙娜:
“好姑
娘,你看这在座的济济众人之间,谁是你最应该服从的?”苔丝狄蒙娜回答道:
“我的尊贵的父亲,我在这里所看到
的,是我的分歧的义务:对您说起来,我深受您的生养教育的大恩,你给我的生命和教养使我明白我应该这样敬重
您。”c 这番话表明,勃拉班修认为子女应当服从父母的旨意;而在苔丝狄蒙娜看来,虽然子女承蒙父母的养育之
恩,但并没有赡养父母的义务,而更强调一种“敬”的态度。
《哈姆雷特》中有大量体现孝亲观的台词,其中体现子
女的敬爱和服从的,笔者认为共有四处。例如,在第一幕第二场中,哈姆雷特对母亲说:
“我将要勉力服从您的意
“啊,那才是一句有孝心的答复。”d 第二幕第一场,波洛涅斯说:
志,母亲。”国王从旁附和: “我们来想一想吧。我
有一个女儿——当她还不过是我的女儿的时候,她是属于我的——难得她一片孝心,把这封信给了我。”e 这两处
“孝”的原文分别是 a loving and a fair reply 和 in her duty and obedience。哈姆雷特对母亲的服从,被国王赞叹为“有
孝心”
;奥菲莉娅将信转交给父亲,
也被视作是一种应尽的义务。可见,服从(obedience)
是被反复强调的一项义务,
子女顺从父母是“孝”的体现。
(二)子女要对父母表达爱和感恩
正如《李尔王》里所展现的,李尔王要求三个女儿在口头上赞美自己,并以此判断她们是否“孝敬”
,可视为西
方孝亲观要求表达爱意的一种体现。
《哈姆雷特》
中,如前文所提到的“a loving and fair reply”
,一句“充满爱的回答”
,
被译为“有孝心”的,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爱和孝的含义在西方语境中是相近的。死后对父母的追思倾注着子
女的爱,故而是孝道的一种体现。哈姆雷特对父亲的深沉追思,被克劳狄斯赞为“孝思(mourning duties)不匮”
,服
丧守制也被称为是“尽他的孝道(filial obligation)
”。可见,
子女表达对于父母的爱和感谢是他们应尽的义务。
我们在西方影视剧中常常会看到父母和子女之间说“I love you”,亚里士多德认为这种爱本质上是一种“友
爱”,它的产生基于人类的动物性,来源于双方的血缘纽带。但在中世纪宗教盛行之时,这种爱更多是一种“感恩
的爱慕”,成为一种道德上的要求:因为子女受父母的恩惠甚多,所以相应地也欠父母许多恩情。f
158
名作欣赏 / 戏剧影视 >
(三)在个人意志与父母意愿产生冲突时,选择听 弗所书》
《马太福音》
《哥罗森书》
《箴言篇》
《罗马书》
从自我 和《提摩太后书》。k
《奥赛罗》中,承接前引段落,苔丝狄蒙娜对父亲 (1)
“敬重”孝亲观的来源
说:
“您是我的家长和严君,我直到现在都是您的女 有关孝亲观的记载首次出现在旧约《出埃及记》
儿。可是这儿是我的丈夫,正像我的母亲对您克尽一 的“摩西十诫”中(同时出现在《申命记》),这是上帝
个妻子的义务,把您看得比她的父亲更重一样,我也 对以色列人的告诫。其中的第五条诫命明确地告知
应该有权利向这位摩尔人,我的夫主,尽我应尽的名 人们要尊敬父母,这样才能活得更长久。
《出埃及记》
分。”勃拉班修认为,子女服从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 (Ex. 20:12)说:
“Honor your father and your mother,so
情。然而在苔丝狄蒙娜看来,一旦这服从与自己的主 that you may live a long time in the land that I am giving
观意志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她便选择听从内心, you(应当尊敬你的父母,使你的生命在上帝所赐予你
反映了人文主义思想中追求个性解放的价值取向。 的土地上得以长久)。”可见,子女有尊敬父母的义务。
《李尔王》中考迪莉娅的一句“虽然没有了这些使我不 同时,该诫命紧随在有关上帝的四条诫命之后,颇能
能再受您的宠爱,可是唯其如此,却使我格外尊重我 表明父母在基督教教义中占据着仅次于上帝的崇高
g
自己的人格” ,更是发出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地位。
《马太福音》(Mt.15:4-6;19:19)两次引用该诫
呐喊。 命来肯定它的重要性;
《以弗所书》
(Eph.6:1)还提到,
二、莎剧中孝亲观的来源 这是十诫中第一条有“上帝承诺(promise)”的诫命。
在西方文化中没有和“孝”这个概念完全对应 由此可见,基督教十分强调子女对父母的尊敬,其重
的词,中国人在翻译“孝道”的时候,将其译为“filial 要程度仅次于敬爱上帝,也表明考迪莉娅和苔丝狄蒙
piety”h。 根 据《新 牛 津 英 语 词 典》,filial 释 为“of, 娜如此敬重父亲是有其文化根源的。
relating to,or due from a son daughter”,译为“与子女 (2)
“服从”孝亲观的来源
有 关 的”;而 piety 是“a belief which is accepted with 《以弗所书》(Eph.6:1)写道:
“Children,it is your
unthinking conventional reverence”,可译作“一种出于 Christian duty to obey your parents,for this is the right
传统的尊敬意识而被人们所接受的观念”。filial 来自 thing to do(孩子,服从父母是你作为基督徒应尽的义
于拉丁文中的“filius”和“filia”,分别表示儿子和女 务,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哥罗森书》(Col. 3:20)
儿。piety来自拉丁文中“pietas”一词,意为责任、义务。 也提到:
“Children,it is your Christian duty to obey your
因此,filial piety 连起来就是指子女的义务,还算是比 parents always,for that is what pleases God(孩子,服从
较贴合“孝”的本质。然而这只是本国语境中的解释。 父母是你作为基督徒应尽的义务,因为这可以取悦上
由于西方语境中缺少“孝”的对应单词或词组,如果 帝)。”同时,在《罗马书》(Rom. 1:30)和《提摩太后书》
单从词源的角度去解释,难以得出其孝亲观形成的根 (2 Tim. 3:2)中,不服从父母被当作是人类的罪过,与
本原因。因此,我们还应从其他角度继续发微。 贪婪、自私、侮辱等相提并论。除了这几处直接的记
(一)宗教背景 载,孝亲观在《圣经》故事中也有体现,比如亚伯拉罕
古希腊罗马文化和基督教文化是现代西方文化 和儿子以撒的故事。在《创世纪》(Gen.22:1-12)中,
的两条源流。学界认为,西方文化的支柱有三——科 神为考验亚伯拉罕,要他拿儿子以撒做燔祭,而以撒
i
学、法律和宗教。 古希腊罗马文化奠定了西方科学 十分顺从,并未反抗父亲。所以在莎剧中,李尔王会
和法律的基础,而宗教则源自基督教文化。基督教作 有“子女必须顺从父母”的观念;勃拉班修才会要求
为西方社会占主导地位的宗教信仰,对于塑造西方文 苔丝狄蒙娜服从他;奥菲莉娅才会听从父亲,不与哈
化的基本特征起到了重要作用。现代西方社会中,许 姆雷特交往,并把信件交予他。而当子女一旦出现叛
多典章制度、礼仪规范、思想观念,都与它有着密切的 逆、不服从的迹象时,他们的气急败坏便是可以理解
j
渊源关系。 基督教的核心是信仰和道德,可以说,西 的了。不过,要注意的是,原文是“children”,所以这
方社会的伦理道德规范大部分是经由基督教的宗教 种无条件的服从针对的是还不能自己做决定并为其
信仰建立起来的。因而其孝亲观实际上是宗教信仰 行动充分负责的孩子。从这一点上看,
《圣经》并非要
的副产物,是宗教态度在约束人们思想和行为上的道 求子女无条件地顺从父母,至少不道德的事就是不被
德体现。而《圣经》作为基督教教义的根本依据,是 允许的。l
基督教所宣扬的伦理道德观念的源头。因此笔者将 (3)表达爱和感恩
着重从《圣经》中寻找西方孝亲观的成因。 《箴 言 篇》(Pro.23:22-25)提 到:
“Listen to your
涉及孝亲观的记载散见于《圣经》各篇章之中,共 father; without him you would not exist. When your mother
有 10 处,分别来自《创世纪》
《出埃及纪》
《申命记》
《以 is old,show her your appreciation(要 听 从 你 的 父 亲,
159
MASTERPIECES REVIEW
《名作欣赏》2020 年第 7 期
160
名作欣赏 / 戏剧影视 >
契约关系家庭”s。所以,正如莎剧中所体现的,西方 社,2001.
人的孝亲观念中并不要求绝对地顺从父母,而是把个 [5] 徐行言 . 中西文化比较 [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人选择放在了更加重要的位置上。 [6] 赵林 . 西方文化概论 [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三、结语 [7] Good News Bible:Today’s English Version [M].New York:
综上所述,透过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笔者归纳 United Bible Society,1978.
出西方的孝亲观在当时有三个特点:一是强调敬重和 [8] 李桂梅 . 中西家庭伦理比较论纲 [J].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
服从;二是强调表达爱和感恩;三是当个人的合理意 科学学报,2007(6).
志与父母意志冲突时,优先考虑个人选择。对此,本 [9] 宋希仁 . 西方伦理思想史 [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
文侧重从宗教背景并辅以社会背景来考量其成因,得 社,2004.
出《圣经》所宣扬的伦理道德要求西方人顺从父母、 [10] 李桂梅 . 中西家庭伦理产生之源探究 [J]. 伦理学研究,
敬爱父母并表达爱意;而在社会基础上形成的个人本 2005(4).
位观则让他们能够在和父母意愿发生冲突时不盲目 [11] 亚里士多德 . 政治学 [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
顺从。 [12] 田彬华,赵荣 . 中西文化概论 [M]. 北京:对外经贸大学
出版社,2014.
a 文中除莎剧译文以外,其他译文皆为笔者所译。
bcdeg 〔英〕莎士比亚:
《莎士比亚全集》(第五卷),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7 年版,朱生豪译,第 430 页,第 573
页,第 292 页,第 319 页,第 435 页。
fl 〔德〕白舍客:
《基督宗教伦理学》,静也等译,华东师
范大学出版社 2010 年版,第 603 页。
h 马文英:
《最新汉英特色词汇词典》,清华大学出版社
2015 年版,第 360 页。
iop 徐行言:
《中西文化比较》,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4 年
版,第 78 页,第 74 页,第 60 页。
j 赵林:
《西方文化概论》,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8 年版,第
124 页。
k 本文《圣经》原文引自 Good News Bible:Today’s English
Version ,New York:United Bible Society,1978.
m
李桂梅:
《中西家庭伦理比较论纲》,载《湖南师范大学
社会科学学报》2007 年第 6 期,第 8 页。
n 宋希仁:
《西方伦理思想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4
年版,第 121 页。
q 李桂梅:
《中西家庭伦理产生之源探究》,载《伦理学研
究》2005 年第 4 期,第 67 页。
r 亚里士多德:
《政治学》,商务印书馆1964年版,第72页。
s 田彬华、赵荣:
《中西文化概论》,对外经贸大学出版社
2014 年版,第 42 页。
参考文献:
[1] 莎士比亚 . 莎士比亚全集(第五卷)[M]. 朱生豪译 .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2] 白舍客 . 基督宗教伦理学 [M]. 静也等译 . 上海:华东师范
大学出版社,2010.
[3] 马文英 . 最新汉英特色词汇词典 [M]. 北京:清华大学出 作 者: 郑 天楠,湖南师范大学在读本科生,研究方
版社,2015. 向:汉语言文学。
[4] 皮尔素 . 新牛津英语词典 [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