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 民 时代语境 下 伊斯兰 法发展 之检视



埃默 里 大 学 法 学 院 安 那 伊姆教授访 谈


— －

费晶晶



按 ： 阿 卜 杜拉 ．
艾赫 迈德 ？

安 那 伊姆 （
Ａ ｂ ｄｕ ｌｌ ａ ｈ ｉ  Ａｈ ｍ ｅ ｄ  Ａ ｎ


－

美籍 苏 丹 裔穆斯 林 学 者 埃默里 大 学 法 学 院
’

Ｎａ ｉ ｍ ） ， 。 Ｃ ｈ ａ ｒｌ ｅ ｓ  Ｈ ｏ ｗ ａ ｒ ｄ



Ｃ ａｎ ｄ ｌ ｅ ｒ 讲 席 教授 ， 埃 默 里 大 学 宗 教 与 法 律研 究 中 心 高 级 研 究 员 ，
是 

一

位 在 伊 斯 兰 教研 究 、
人权 与 跨 文化 人权研 究 、 伊斯 兰 法研 究 、 国 际法


“
研 究 等 领域 享 有 国 际 盛誉 的 学 者 。 其 主要著 作 之 一

Ｍ ｗｎ ａＪ Ｓｅｃ ｕ／ａ ｒ
ａｒ 


中 译 本 伊斯 兰和世俗国
’

Ｓｔ ａ ｔ ｅ  ｉ Ｖｅｇ ｏ ｔ ｉ ｏ ｔ ｉ ｎｇ  ｔ ／
： ｉ ｅ Ｆｕ ｔ ｕｒｅ
 ｑｆ  Ｓ／ｉ ａ ｒ ｉ ａ 《 


家 伊斯 兰 法 的 未 来 议 定 》 Ｓ 耀 军 等译 中 国 社会科 学 出 版社
—

（ ， 

）

于 ２０ １ ７ 年在 中 国 出 版。 借此 在埃 默里 法 学 院访 学 的 机会 ，
笔者于


２０ １ ７ 年 ８ 月 ４ 日 对 安 那 伊姆 教 授 进 行 了 专 访 。 本 次访谈 围 绕伊 斯 兰 法



的 基 本 概 念展 开 ， 通 过 对基 本 概 念 与 问 题 的 探 讨 ，
尝 试去厘 清伊斯 兰



法 与 世 俗主 义 及 民 族 国 家 等 概 念 的 关 系 

。

笔者 ： 安 那 伊姆 教 授 ， 感谢您 接 受 本 次 专 访 。 祝 贺 您 的 大作 《 伊斯兰



和 世俗 国 家 一
￣

伊 斯 兰 法 的 未 来议 定 》 中 译 本 于 ２０ １ ７ 年在 中 国 出 版 。 

在
本书 中 ， 您阐释了 一

个具有 广泛争议 的 主题 ： 即 为 了 成 为 更好 的 穆斯林 


，

穆 斯林 需 要 世俗 国 家 ， 只 有 在世 俗 国 家 中 ， 穆 斯林 才 能更 好 地 践 行 沙利


”

亚 法 。 以 下 我 主要 围 绕这 一

主题 涉 及 的 基 本 问 题 展 开 

。

第 一

个 问 题 与 伊斯 兰 法 的 名 称 相 关 。 在非 阿拉伯 语语境 中 ， 我 们 使用



内 蒙 古财经 大 学 法 学 院公法 系 系 主任 ， 讲师 

。
不 同 术语来 指 称 伊 斯 兰 法 ， 诸如 伊斯 兰 法 、 穆 罕默德法 、 穆斯林法等 ， 

而
“ ”

在 您 的 专 著 以 及论文 中 ， 则 使用 沙利亚 一

词 来 指 称伊 斯 兰 法 。 对于伊


斯 兰 法 研究 而 言 ， 您是 否 认 为 ，
需 要 将伊斯 兰 法 的 指 称 统 一

化 

？

“ ”“ ” “ ”

安 那 伊 姆 教授 ： 诸如 伊斯 兰 法 穆罕 默德 法 沙利亚 等对伊


“ 

”

斯兰法 的名 称 ， 均是政 治 斗 争 历 史 中 的产 物 。 今 天 我 们 使用 沙利亚

“

词 指 称伊斯 兰 法 这 做法 并非是 古 兰 经》 中 提 到 沙利


’

（
ｓｈ ａ ｉ
ｒ ａ ） 
— 一

， 《

” “

亚 这 一

术 语 时所 指 向 的 含 义 ， 它也没有 出 现在伊斯兰 历史早期 ， 沙利



”

亚 作 为 指 称 规 范性 法 律 体 系 的 做 法 在 早 期 伊 斯 兰 法 渊 源 或 文 献 中 并 不 存


“ ” “ ”

在 。 沙利 亚 特指 伊斯 兰 法 律 体 系 ， 出 现 于 伊斯 兰 发 展 史 的 第 三 个 世


纪 ， 即 先 知 穆 罕 默德 去 世 三 百 年 之后 

。

“ ”

前 殖 民 时代 ， 在不 同 历 史 阶段 和 地 域 ， 沙利 亚 具有不 同 的 含义 

。

“ ” “ ”

前 殖 民 时 代 的 伊斯 兰 世 界 ， 沙利亚 不是实在 法 意 义 上 的 法律 或者


“ ”

国 家法 即 由 国 家颁 布 和 实施 的 法 律 因 为这 时 期 的 穆 斯 林社会 没 有


一

， ，

“ ”

国家 这 一

概念 。 当 殖 民 主 义 势力 席卷非 洲 和 亚 洲 穆 斯林 生 活 的 土 地 时 

，

“ ”

欧洲 的 国家 概念 也 被 引 人 到 伊 斯 兰 世 界 中 。 尽 管不 同 殖 民者带来 的


“ ” “ ”

国家 概 念 有 所差 异 ， 例如 ，
法 国殖 民者的 国家 概念不 同 于英 国 殖


“ ” “ ”

民者的 国家 概念 ，
西 班 牙 和 葡 萄 牙殖 民 者 对 崮家 概念 的 界 定 也 不


“ ”
一

样 。 但是 ， 殖 民 者们 带来 的 国家 概念 中 有 一

个共 同 点 ， 即 国家
一



定
具 有 中 央 集 权 式 的 行政 组 织 体 系 。 中 央 集权式 的 行 政 组织体 系 在前殖 民 时


代 的 伊 斯 兰 社会 并 不 存 在 ， 它 对 于 当 时穆斯林社会 是完 全新 鲜 的 。 同样 

，

“ ” “ ”

领 土边 界 （
ｅｒｒ
ｔ ｉｔｏｒ
ｉａ ｌ ｂ ｏ ｕ ｎｄ ａ ｒ ｙ ） 
—

词 ， 或者 根据 边界 划分的 国 家也



是殖 民 时代 的 产 物 ， 这些 制 度或 者术语 ， 也在殖 民 时代结束后被保 留 了




下来 

。

欧洲 殖 民 主 义 势力 几乎 席 卷 了 整 个 世 界 。 在殖 民 势力 的影响下 ， 世界


“ ”

以 民族国家 为单位进行 了 重新划分 。 （ 殖 民 时代 结束后 的 ） 伊斯兰 世



界 已 经 没 有 可 能 回 到 从前 ， 它 只 能从殖 民 时 代 继 承上 述理念 和 制 度 。 受此


“ ”

影响 ， 伊斯兰 法 这 一

术语在适用 的时候 ， 就容 易 产生 这样 一

种误


“ ”

导 —

即 它 的适用使 沙利 亚 有 了 国 家法 的 内 涵 。 不幸 的是 ， 从 历史 的


“ ” “ ”

角 度看 ， 沙利 亚 具有 国 家法 这种 观点 并不正确 。 事 实 恰恰相 反 

，

“ ” “ ”

国 家与 沙利 亚 没 有 丝 毫 关联 ， 沙利 亚 是 通 过穆斯林学者 （ 或者穆


斯林 法 学 家 ） 解释 《 古兰 经》 与圣训 发展起来 的 ， 而学者 完全独 立 于 国


中 西 法 律传 统 （ 第 Ｉ ５ 卷 

）

家 。 当然 ， （ 在前殖 民 时代 ， 伊斯 兰 世界 ） 也有 国 家 的存在 ， 例如 ， 倭马


亚王朝 （ 国家 ） 和 阿 拔斯 王 朝 （ 国家 ） 都 是 伊斯 兰 发 展 史 上 产 生 的 不 同 国


“ ”

家类 型 ， 只 是 此 国 家 概念 与 殖 民 者 的 国家 概念不 一

样 。 对 于 生活 在这


“ ” “ ”

些 时 代 的 穆斯林而 言 ， 国 家无权颁 布 沙利 亚 ， 国家 或 者 政权 只 能通


“ ”

过支持 沙利 亚 来 寻 求 或 者 强 化其统治 的 合 法 性 基 础 ， 而 不 是创 制 或 者


“ ” “ ”

颁布 沙利亚 。 所以 ，
对于 前殖 民 时代 的 伊斯 兰 国 家 统治者而言 

，

学者是独 立 的 群体 ， 学者 与 政权之 间 可 能会 有 不 同 程 度 的 交流 和 合作 ， 

但
是从 未 合 二 为 一

。 这就是历史 

。

“ ”

现在 ， 我 们 再 来 分析 伊斯 兰 法 的名 称 。 它 的适用 如 此广 泛 ， 已经



很 难 从 伊斯 兰 历 史 （ 或 者研究 ） 中 轻易 抹去 。 但是 ， 我 们 可 以 对其进 行解


释和 界定 。 也 就 是说 ， 伊斯 兰 法 、 穆 罕默德法 、 穆 斯 林 法 等 用 来 指 称 伊斯


兰 法 的 术语 ， 只 要 可 以 对其含 义 进 行 清 晰 界 定 即 可 使 用 ，
因 为 将 其完 全抹


去 （ 进 而适 用 同 一

指称 ） 并 不 具有 可 行 性 。 所有 文 明 ， 都 经 历 过相 似 的 历


“ ”

史 ， 即 传 统 因 外 来 介 人 被 重 新 命名 来 。 伊斯 兰 法 就是外来 干 预 的产 物 

。

“ ”

笔者 ： 沙利亚 一

词 确实 出 现于 《 古 兰经》 中 ， 在历史上 ， 法学家



“ ”

用其与 菲格 亥 （
ｉ ｇｈ
ｆ ） 加 以 区别 。 根据您 刚 刚 对沙利亚 的 阐 释 ， 请问学


习 者 应 当 如 何 理 解古 典 法 学 家 们 所 做 的 这 一

区 分 呢 ？
“ ”

安那 伊 姆 教授 ： 首先 ， 沙利亚 在 《 古 兰 经》 中 虽 然 被 明 确 提到 

，

“ ” “ ”

但是 并 未 确 指 法 律 。 其次 ， 我认为 沙利亚 与 菲格亥 二者 没有



（ 实质性 ） 区别 

。

“ ” “ ”

按 照古 典法学 理论 ， 沙利 亚 与 菲格亥 的区别是 ： 前者是造 物



主 的法律 ，
后 者则 是 法 学 家 对 前 者 的 解 释 和 理 解 。 但是 ， 人类 如 何认识


“ ”

沙利 亚 一
一

造 物主 的 法律 ？ 《 古 兰 经 》 和 圣 训 中 的 原 则 是穆 斯林 信 仰 的


“ ” “

组 成部 分 ， 当 我们 问 及 这 些原则 是什 么 的 时候 ， 就 已 经进人 菲格


”

亥 领域 ，
因为 （ 对它 们 的 界 定 ） 属 于 人类 理解 的 范 畴 。 我 建议人 们 去 思


“

考这样 一

个问题 ， 即 当 法 学 家将 《 古 兰 经》 的 某些 经 文 界 定 为 沙利 亚原


” “ ”

则 的 时候 ， 这种 行 为 是 否 应 该 属 于 菲格亥 的 范 畴 呢 ？ 换 句 话说 ， 

如
果某 一

沙 利 亚 原 则 未 被 人类 理 解 ， 它 一

直 隐 藏在 《 古 兰 经》 中 ， 我们 也不



会知道它究 竟 是 什 么 ， 但 当 我 们 尝 试探究 它 的 意 思 时 ， 我们就 已 经进人



“ ”

菲格 亥 的 领域 （ 因 为 此 时人类 的 判 断 已 经 参 与 其 中 ） 

。

“ ” “ ”

对 沙利 亚 和 菲格亥 进 行 区 分是 当 代 研 究 伊 斯 兰 法 的 普 遍 方 法


之 这 种 区 分 反 映 了 多 数学 者 的 研 究 逻 辑 即 他们 可 以 将伊斯 兰 法 中 涉

 后
一

， ，

“ ” “
殖
及 的妇女 问 题 、 非 穆 斯林 身 份 问 题等 归 结 于 菲格亥 ，
而不是 沙利

 民
” “ ” “ ”
吋
亚 。 其实 ， 这 也是 区 分 沙利 亚 和 菲格 亥 的动机 。 这 种 区 分在 于

 代
“ ” “ ” 语
让 菲 格亥 ， 即 所 谓 人类 的 理 解 ， 而不是 沙利 亚 ， 来 承担 伊斯 兰 法 发

 境
下
展过程 中 出 现 的 问 题 。 但 问 题在 于 ， 如 果 没有人类 的 理解 ， 就 没 有 理解

 伊
“

沙利 亚
”

的可能 （ 因 为选择
“

沙利亚
”

的 过 程 就 是人 类 理 解 的 过程 ） 

。
斯
兰
为了进
一

步解 释 我 的 观点 ， 我 们 再举 一

个例 子 。 请你 指 出 一

项 《 古兰

 法
发
经 》 里 提 到 的 沙 利 亚 原则 。 （ 笔者 ： 禁 止 饮酒 ？ 

） 展
“ ” “ ” “ ”
之
禁 止饮酒 是 一

项 沙利亚 原则 ， 它 同 时也属 于 菲格亥 


范 检
“ ” 

视
畴 。 因为这 一

原 则 涉及 什 么 是 酒 ， 什么 情况属 于 饮酒 ， 如 何证 明 饮酒



等 一

系列 问题 。 所以我说 ， 礼拜 、 封斋 、 朝觐 ， 禁止利 息 、 禁 止饮酒 、 


禁
止 婚 前 性行 为 等 内 容 确 实 是 沙 利 亚 的 原 则 ， 但是 ， 问 题 在 于 当 我 们 用 人类


“ ”

语 言指 出 它 们 并 对 其 进 行 解 释 的 时 候 ， 就 已 经属 于 菲格亥 的 领域 ， 

因

为 其 中 囊 括 了 人类 的 理 解 

。

穆斯林学者们 对这
“ ”

我 们 接 着 分析 禁 止饮酒 这 一

沙利 亚原则 。
一



原
则 的 看 法 和 解 释也 不 完 全 相 同 。 例如 ， 酒 的 范 畴是专指 葡 萄酒 （
ｗｉ ｎ ｅ ） 

还
是 任 何致 人 醉 的 酒 ？ 因为 《 古兰经》 中 只 提 到 了 前者 。 而对 威 士 忌 或 者 啤


酒 等酒 类 的 禁 忌 ， 是 根 据类 推 得 出 的 人 类 理 解 ，
即 《 古 兰 经》 之所 以 禁 止


饮酒 （
ｗｉ ｎ ｅ ） ， 是 因 为 它会使人失 去 神 智 ， 那 么 所有 使人失 去神 智 的 酒精


“ ”

（
ａｌ ｃ ｏ ｈ ｏ ｌ ） ， 都属 于禁忌 范 畴 。 而 酒精 这 一

词 汇本身并 未在 《 古 兰 经 》
“

中 提及 所以 我这里 想 强 调 的 是 当我们 在试 图 划 分哪些是 沙利



—

。 ，

” “ ” “ ”

亚 原则 的 时 候 ， 我们 已 经进人 人类 智 识 的 领域 ， 即 菲格亥 

范
畴 。 如 果说 ， 穆 斯林应 当 按 照 字 面 含 义 去 遵 循 《 古 兰 经》 ， 那 么 你会发现


《 古 兰 经》 只 提到 葡 萄酒 。 所以 ， 就此逻辑而 言 ， 如 果 穆 斯林禁 止饮用 葡


萄酒 ， 那 么 他们 可 以 食 用 大 麻或 者 可 卡 因 吗 ？ 如 果 回 答 是 否 定 的 ， 那么这


个 否定 是来 自 哪里 呢 ？
—

上 述 问 题及 结论 ， 均属 于人类对 《 古兰经》 禁


“ ”

酒原则 的 延 伸 理解 。 这也是我 为 什 么 说 ， 沙利亚 原则 的 本质是人类对



造 物 主 意 志 的 解读 的 原 因 

。

“ ” “ ”

因此 ， 沙利 亚 与 菲格亥 的 区 分并 无 太 大 意 义 ， 无论我 们 称其


“ ” “ ”

为 沙利 亚 还是 菲格 亥 ， 作 为 穆 斯林 都 需 要 遵 守 它 。 例如 ， 穆 斯林


女 性 不 可 以 在 集 体礼拜 中 领拜 ， 或者穆斯林女性不 能 在 没有监护人 的 情况


中 西法律传统 （ 第 １ ５ 卷 

）

下 结婚 ， 或者 对 叛教 者 的 惩 罚 ， 即 叛教者应 当 被执行死刑 ， 诸 如 此类 的 禁


“ ” “ ”

忌 或教法 ， 它们 属 于 沙利亚 还是 菲格亥 ？ 我 们 如 何判别 二者 的 不



“ ” “ ”

同 ？ 问 题 的 关键 （ 不在 于 区 分 沙利亚 和 菲格 亥 ） 在 于 穆 斯林 如 何


看待 和遵守 它 们 。 所以我认为 ， 对二者 的 区分在 实践 中并没有太大 的



帮助 

。

笔者 ： 我 想 接 着 您 的 分析 继 续 这 个 问 题 的 探 讨 。 除 了 您上述 提到 的 区


“ ” “ ”

分 沙利亚 和 菲格亥 动 机 之外 ， 我认为还有 一

个原 因 也 导 致 了 对伊


“ ” “ ”

斯兰法 的 二元 区 分 ， 即 穆 斯林 学 者 认 为 造物 主是 唯 一

的 立法者 ， 

人
“ ” “

类不 是立法 的 来源 ， 所以如果 沙利亚 是伊斯 兰 法 的 来 源 ， 而 菲格



” “ ”

亥 则 是 人 类对 沙利 亚 的 理解 。 请问 您是如 何看待这 一

判断的 

？

安 那 伊 姆教 授 ： 这 一

判 断事 实 上并 不 准 确 。 因为 《 古 兰 经 》 不是 一



部
单纯 的 法律 书 ， 也不 是 一

部法典 ， 它并 不 包 括 人类 社 会 需 要 的 所 有 的 具体


的 法 律规则 。 举 个例 子 ， 我们 如 何 知 道造 物 主关于 银行 的 立 法 ？ 因 为 银行


“

立法在 《 古 兰 经》 中 没有 规定 。 我 的 意思 是说 ， 法学家的 造物 主是 唯 

一

的 立法者 这 一

原则 ， 它 潜在 的 意 思 是 《 古 兰 经 》 中 包 含 了 人类 需 要 的 

一

切 具体 法 律 规 则 ， 事实却并非 如 此 。
〔
１
〕

《 古 兰 经》 有六千 多 节经文 ， 只有


八 十 节 属 于具体 的 法 律 规 则 。 所以 ， 首先 ， 很显然 ， 如果 《 古 兰 经》 是 

一

部 关 于 规则 与 法 律 的 经 典 ， 关于法 律 的 经文 应 当 远 远 多 于八 十节 。 其次 

，

我们如何面对 《 古兰经》 中 未 加 以 规定 的 情 形 ？ 而 这 恰 恰 是 为 什 么 会 有 人


类 理解 的 原 因 

。

“ ”

造物 主是立 法 者 这 一

原则 说 出 来非 常 简单 。 但是 ， 这 一

原则 不能


解 释伊 斯 兰 法 历史 上 出 现 的 众 多 流 派 ， 也 不 能 解 释 穆 斯林 社 会从 先 知 穆 罕


“

默 德 去 世 后 就 充满 异 议 和 斗 争 并 建 立 了 不 同 的 王 朝 的 历 史 。 如果 造物主


”

是唯 一

立法者 这 一

原 则 可 以 使穆 斯林 群 众联 合 起 来 成 为 一

个共 同 体 ， 

并
且 ， 这个 共 同 体 知 晓 造 物 主 的 法 律 的 内 容 ， 那 么 伊斯 兰 法 律 史 或 者 伊斯 兰



历史 上就不 应 该 出 现 如 此众 多 的 差 异 。 我 想 我可 以 做 出 这样 一

个 基本评


价 ， 即 多 数穆 斯林学 者 或 者 民 众 ， 试 图 用这 一

原 则 去 掩盖伊斯 兰 法 中 存 在


的 困 境 或者难 题 ， 这是不负 责任 的 态度 。 我认为 ， 穆斯林学 者应该发 现并



〔
１
〕 安 纳 伊 姆教授在 这 里 的 意 思 是 ， 从 现代 实体 法之视 角 而 非 从 宗 教 教 义之 角 度 去认 识



《 古 兰 经》 中 的 法律规则 

，
 “

且 披露 （ 伊 斯 兰 法 发 展 中 存在 的 ） 这些 问 题 ， 而不是 （ 适用 造物 主是 唯

 后
”
殖
一

的立法者 这 一

原则 ） 掩盖 它 们 的 存 在 

。 民
时
笔者 ： 就伊 斯 兰 法 概 念 界 定 这 一

问题 ， 我还有 一

个 问 题想 与 教授探

 代
语
讨 。 通 常 中 国 的 法 律 史 教 材或 者 学 界 把 伊 斯 兰 法 的 性 质 界 定 为 宗 教 法 ， 

但 境
下
是 经 过我 们 之 前 的 探 讨 ，
这 一

认知 似乎 有 些 偏 差 。 您 是 如 何界定 伊斯 兰 法

 伊
的性 质 的 ？ 它 是 宗 教 法 还 是 世 俗 法 ？ 或 者 对 伊 斯 兰 法 性 质 的 界 定 是 否 有

 斯
兰
意义 

？
法
发
安 那 伊姆 教授 ： 法律 的 性 质 —

它本身源 自 于殖 民 理论 ， 不是 一

个伊

 展
“ ”
之
斯兰 概念 。 伊斯 兰 法 这 一

概念本身也不是伊斯 兰 的 概念 。 当 我们 提及

 艟
“ ”“ ” 

视
伊斯 兰 法 时 ， 我们可 以看 到 什 叶派 逊尼派 的法律 ；
也 能 观察到 不



同 时代 不 同 地 域 的 伊斯 兰 法 。 那么 ， 究 竟 什 么 是伊 斯 兰 法 ， 或 者什 么 使这


“ ”

些法 律 规则 贴 上 了  伊斯 兰 的标签 

？

我 们来举个 例 子 。 根据什 叶派 法律 ， 临 时婚姻 是合法 的 。 对什 叶派 穆



斯林 而 言 ， 临 时婚 姻 是 伊 斯 兰 法 ， 但是 ， 对 逊 尼 派 穆 斯林 而 言 则 不 是 。 

那
么 ， 临 时 婚 姻 是 不 是 伊斯 兰 法 呢 ？ 我 们 不 妨 再来 看 看 伊斯 兰 逊 尼 派 关 于 婚


姻监护 人 的 规定 。 马 力 克 学 派认 为 婚 姻 监 护 人 是 女 性 结 婚 的 必 要 条 件 ，


而
哈 乃 斐 学 派则 认 为 监 护 人不 是 女 性 结婚 的 必 要 条 件 ，
此外 ， 四 大法学派就


婚 姻 成立 的 必要 条件这 一

基础 问 题也 有 不 同 的 主 张 。 所以 ， 哪 一

个 才 是伊


斯兰法 ？ 此外 ， 还有关于通奸罪 （
ｎｉａ
ｚｉ ｒ
） 的定义
一

逊尼 派 四 大学派 中 

，

除 了 马力 克学派外 ， 其他 三 个 学 派 均 认 为 ，
通 奸罪 的 成立 可 以 通 过两个途


径证成 ：
一

是 当 事 人 的忏悔 和 承认 ；
二 是 四 个 证人 的 证 言 。 只有 马力 克学


派 ， 除 了 上 述 两 种 途径外 ，
还 接受 另 外 一

种证据 ， 即 被指 控犯有通奸罪 的


妇 女 在其丈夫不 在 或 者 未 婚 的 情 况 下 怀 孕 ， 而显然这是
一

种推理 。 所以 

，

“ 

”

哪 一

学 派 的 规定 是 伊 斯 兰 法 ？ 我 们 怎 么 能 够在认为 伊斯 兰 法是 同 一

的
的同时 ， 而 无 视 学 派 之 间 与 地 域 之 间 的 诸 多 根 本性 差 异 呢 ？
令 人 担优 的 是 ， 在后 殖 民 时代 ， 穆 斯 林并 没 有 真 正 理 解 殖 民 主 义 带来


的 诸如 民 族 国 家 、 全球化经济 等变化 ，
也 没 有认真思 考如 何应对 这种 变


化 。 相反 ， 我们封闭 了 自 己 的耳朵 和 眼 睛 ， 假装 听不 到 也看 不 到 那 些 我们


本应 当 面对 的 问 题 。 以利息 （
ｉ ｂａ
ｒ ） 规则 来说 ， 殖 民 时代之前 ， 穆 斯林社


会 的 利 息 只 发 生 在 私人 之 间 ， 适用 范 围 非 常有 限 。 公司 的 概念 、 国家向外


国 银 行 借贷 等 问 题 在 穆斯林 社 会 并 不 存 在 。 殖 民 时代 以 后 ， 公司 、 国家向



 ４８９ 
？ 

？
中 西 法 律传 统 （ 第 Ｉ ５ 卷 

）

外 贷 款等 问 题变 成 了 现实
“

。 那么 ， 利 息 规则 是 什 么 意 思 ？ 例 如 某 伊斯 兰


”

国家 政府 向 世 界 银 行 贷 款 用 以 创 建 本 国 健 康 保 障 体 系 ， 除偿还借款外 

，

“ ”

该 国 还 需 要 偿 还 借贷 利 息 。 那 么 这类 利 息 是 沙利亚 允许 的 还 是禁 止 的


呢 ？ 所 以 你看 ， 伊 斯 兰 世界 存 在 很 多 类 似 重 大 的 挑 战 ， 但是遗憾 的 是 ， 

多
数 穆斯 林选 择 做 轮 鸟 ， 将他们 的脑袋深深埋在沙漠里 ， 佯装这些挑 战不存


在 ， 而 这 不 是 正 确 的 做法 

。

这 也 是 我 说 对 伊 斯 兰 法性质 进 行 界 定 意 义 不 大 的 主 要 原 因 。 我倾 向 于


“ ” “ ”

用 沙利亚 来 指 称伊斯 兰 法 。 因 为使用 伊斯兰 法 （

Ｉ ｓ ｌ ａｍ ｉ ｃ  Ｌ ａｗ ） 时 

，

“ ”

中 心在 法 上 ，
强 调 的 是 由 国 家颁 布 和 实 施 的 法 律 。 这 种 称谓 容易 使人


产 生 误解 ， 因 为 它 暗 含 着 这样 一

层意思 ， 即 存在
一

个 由 国 家实 施 的 规 则 实


体 ， 而对 于 伊 斯 兰 法律 传 统 发 展 而 言 ， 由 国 家 颁 布 和 实 施 法 律 却 是个 伪 命


“ ”

题 。 相反 ， 如果使用 沙利亚 ， 则 其意思 是指 ， 对穆斯林具有 约 束 力 的




宗 教性 规 则 体 系 ， 是 伊斯 兰 规 范 体 系 ， 或者 宗教 规范体 系 ， 而 不 是特指 国


“ ” “ 

”

家法 律 体 系 。 只要 我们 将其称为 法  （
ｌ ａｗ ） ， 即 使是 沙利 亚法
“ ”

这个词 汇 只 要有 法 这个字 眼 出 现 我 们 就不 可 避免地



’

（
ｓｈａ ｉ
ｒ ａ  ｌ ａｗ ） ， ，

引 入了
一

个 误导 性 概念 

。

我 们 再 来 谈 谈 包括 中 国 法 学 院 在 内 的 世 界 多 数 法 学 院 课 程 设 置 中 对 伊


斯 兰 法 的 界定 。 我 们 这 次访 谈 的 目 的 在 于 纠 正 或 者 校 正 误解 和 偏 差 ， 作为


受访者 ， 我为 自 己 的 言论负 责 。 误解 和 困 惑 是 通 过 不 同 来 源 的 文 献 资 料 而


引 入的 ， 而科 学 与 对 知 识 的 思 考 的 发 展 意 味 着 我 们 不 断地 纠 正 错 误 ， 

例
如 ， 课 程 内 容 的 纠 正 就是发 展 之 一

。 我们 目 前 使 用 的 术 语容 易 使 学 习 者 产


生 误解 ， 而 且 它 本 身 不 是伊斯 兰 的 ， 继 续使用 并 且 赋予 其 特定 的 含 义 ， 

会
强 化 人 们 对 伊斯 兰 法 和 伊 斯 兰 教 负 面 的 模 式 化 印 象 。 事实上 ， 上 述 被 特定


化 的 伊斯 兰 法 概 念 也 可 能 会 引 起公 众 对 伊 斯 兰 教 和 穆 斯 林 群 体 的 莫 须 有 恐


慌 。 自 然 科学 的 教 学 大 纲 会 根 据 新 的 内 容 而 变 更 ， 人文科学也理应如 此 

，

这 是教 育 者 的 责任 

。

笔者 ： 在探 讨 了 伊 斯 兰 法 概 念 的 相 关 问 题 之 后 ， 我想 和 您谈 一

谈关 于


伊斯 兰 法 发 展 方 面 的 内 容 。 自 １ ９ 世 纪 末 的 奥 斯曼 帝 国 开 始 ， 伊斯 兰 世界 陆


“ ”

续 展 开 了 各 式 改革 。 这些 伊斯兰 改 革 在 方式 、 程度 和 内 容上 既有 相 同



也存 在 差 异 。 请 问 您 如 何 看 待 伊斯 兰 世 界 的 法 律 改革 

？

安 那 伊姆教授 ： 伊斯 兰 世 界 的 法 律 改 革 尽 管 存 在 诸 多 差 异 ， 但是它们


有 一

个共 同 点 ， 即 都 是 国 家立法 。 伊斯 兰 国 家是现代 意 义 的 民 族 国 家 ， 

设
有 立法部 门 ， 司 法 部 门 和 行 政部 门 。 立 法部 门 创制 法律 ， 司 法 部 门 解 释法


律并 在 具 体 案 件 中 适 用 法 律 ， 行政部 门 实施法律 。
—

这样 的 国 家结构 产


生 于后 殖 民 时 代 ， 即 ， 它们 源 自 于殖 民 主义 ， 采用 的 是殖 民 主 义 带来 的 行


政体 系 。 作为 国 家职能之 一

， 国家可 以 在 任 何领域 制 定 和颁布法律 ， 可以




是 土 地 所有 权 领 域 、 著作权专 利 权 等知 识产权领域 ，
也 可 以 是家庭法 领


域 。 我 们 通 常 所 说 的 伊斯 兰 法 改 革 ，
基本 指 家 庭 法 改 革 

。

在我看来 ， 家 庭 法 和 其他 领 域 一

样 ， 只 是 国 家需 要 调 整 的 法 律 领 域 之


“ ”
一

， 并 没有 与 生 俱来 的 伊斯 兰 色 彩 ， 也理 应 和 伊斯 兰 教 没有 关 系 。 

如
果 仔 细 考 察 和 研 究 伊 斯 兰 国 家 的 家 庭 法 改革 —

埃默 里 法 学 院 宗 教 与 法 律


研究 中 心 多 年 前在 我 主 持下 曾 经 做 过 一

个 相 关 的 研究 项 目 ， 这个项 目 后来


集结成
一

本书 —

《 伊 斯 兰 家庭 法 与 变 化 中 的 世 界 》 。 这部书 收录 了 ５ ０ 

多
“

个 伊斯 兰 国 家 家 庭 领 域 的 法 律 规 则 或 者 制 度 ， 通 常被冠 以 伊斯 兰 家 庭


” “ ” “ ”

法 ， 称它们为 伊斯 兰 的 家庭 法 提前 预设 了 一

种期望 ， 即 它们可


“ ”

以 适用 于任何地 方 —

这 在 事 实上 是错误 的 。 考察 伊斯 兰 家庭法 的某


一

原则 在摩 洛 哥 、 印度 、 巴 基斯 坦 ， 或者 中 亚地 区 的立法时 ， 结果 是完 全


不同 的 

。

所以 ， 我认为 ， 伊斯兰 国 家可 以 对 家庭 关 系 进 行 立 法 规制 ， 社会关



系 、 两 性 关 系 和 亲 子 关 系 的 变 化会 引 起 国 家 立 法 的 改 变 ， 国 家有 权力 和 责


任 对家事法律关 系 进 行 规 制 ， 制定和颁布法律 ， 并 由 法 院 进 行适 用 。 

但
是 ， 国 家 不要 给 它 打 上 伊 斯 兰 的 标 签 ， 称其 为 伊 斯 兰 家庭 法 ， 因 为 它们并


“ ”

不是 伊斯 兰 的 家庭 法 

。

就 家 庭 法 改 革 或 者 所谓 伊斯 兰 法 律 的 改 革 方 法 而 言 ， 我认为 主要 问 题


“ ” “

在 于 伊斯 兰 世 界 的 法 律 改 革 都 被称 为 伊斯 兰 法律改革 。 当 称其 为 

伊
”

斯兰 的 法律改革 时 ， 无形 中 就 限 制 了 改 革 的 范 围 ， 并且 使 改革 方法具有


“ ”

了 自 由 裁 量 性 或 者 可 选 择性 。 多数 国 家 的法律改革采 用 了 优选 的立法


“ ”

方 式进行 。 优选 是 伊斯 兰 法 的 辅 助 法 源 之 一

， 它是 指从各种 流 派 中 各


选 部 分规则 ， 将其 汇 集 形 成 一

个新 的规则体 系 。 这种立法方式看 似不错 


，

但 是 问 题在 于 ， 尽 管立 法 者 、 国 家和 法 官认为 这 种 方式很方便 ， 但是事实



上他们采用 的是 一

种 虚假 的 、 （ 从伊斯兰 法传 统角 度 来看 ） 不具有 正 当 性


“ ”

的 法 律方 法 。 除家庭法 以 外 ， 这种 优选 方 法并 没 有 适用 于其他 法律部




？
 ４９ １  

？
中 西法 律传统 （ 第 １ ５ 卷 

＞

门 。 这 就类 似 于 你 准 备 写 一

篇关 于 中 国 工 业 史 方 面 的 论 文 ， 你会使用 历史


学 中 的 特定 的 研 究 方 法 ， 通 过 特定 的 合 理 的 研 究 方 法 ， 得到 一

个正确 合理



的成果 。 而 当 涉 及 家庭 法 的 时 候 ， 却 采用 了 一

种 奇怪 的 研究方法 ， 这种方


“ ”

法就是基于 优选 的 研究 方 式 。 举个例 子 ，
国 家在进 行家庭立法时 ， 

面
对 的群体之 一

是 生 活 在传统马 力 克 学 派 观点 流 行 的 地域 的 人群 ， 但是 ，


立

法 机 关却 为 了 立 法 的 统 一

， 从沙 斐 仪 学 派 、 哈 乃 斐学派甚 至什 叶 派 的 法学


规则 中 进行选择 ， 假设学 派 之 间 没 有 差异 ， 将不 同 学派 之 间 的 规则 汇编成


一

部 法 典适 用 于 这 一

地区 

。

“ ” “ ”

我们 还发现 ， 这种 拼凑式 的 优选 式 编纂 方法 只 适 用 于 家庭法



“ ”

领域 的 改 革 。 主要 原 因 是前面提到 的 伊斯 兰 家庭 法概 念 带 来 了


“ ”

统 一

化 的 困扰 。 在实践 中 经 常 会 出 现 这 样 的 情 况 ， 即 某 地某 法学 家宣


“ ”

称 这是 伊 斯 兰 法 ， 而 某 地某 法 学 家 却 可 能 有 完 全 相 反 的 结 论 ， 那么哪


一

个是伊斯 兰法 呢 ？ 所以 ， 我 的观点是 ， （ 伊斯 兰 国 家在后 殖 民 时代 ） 


对
家庭 法 立 法形 式 统 一

的执念 ， 是僵 硬 和 滞 后 的 。 国 家 可 以 调 控 和 规 制 家庭


“ ”

关 系 并 进行 立 法 ， 但是 不 要将 其 定 位 为 伊斯 兰 的 改革 ， 这 种 定 位 在穆


斯林 和 非 穆 斯 林 群 体 中 的 广 泛 传播 ， 容 易 引 起社会性 困 惑 

。

笔者 ： 部 分 法 学 家认 为 ， 基 于 伊斯 兰 法 的 基 本 原 则 的
一

致性 ， 伊斯 兰


“

世界 可 以 实 现 不 同 地 域 之 间 的 借 鉴 和 学 习 ， 这 也 是 多 数 法 学 家 认 ￥ 优


”

选 方 法具 有 可 行 性 的 主要 原 因 。 您认 为 伊 斯 兰 国 家 在 立 法 改 革 中 的 相 互



借 鉴具 有 可 行性 吗 

？

安 那 伊 姆教授 ： 这 种 借 鉴 具有 可 行 性 ， 但 是 不 要 将 其 放 在伊 斯 兰 语 境


下进行 。 全世界有 １ ６ 亿 穆斯 林 ， 分布 在 ７０ 多个不 同 国 家 与 地 区 。 先知穆


“

罕 默德 曾 经 有 一

段圣训 ： 犹太人分为 ２１ 个派 别 ，
基督徒分为 ２２ 个派别 

，

而 穆 斯林 则 分 为 ７０ 个 派别 。 无论是 圣 训 还 是 现 实 ， 穆 斯林 社 会 有 什 叶 派


“ ”

与 逊尼 派 之分 ， 在什 叶 派 内 部有 不 同 派别 ， 在逊尼 派 内 部 ， 有 万哈 比 

、

苏 菲学派等分支 ，
也 有 传统 的 四 大 法 学 派 。 当 我 们 提及伊斯 兰 法 的 普遍 原


则时 会 涉 及 这样 个根本 问 题 这 些 普遍 原则 是什 么 由 谁来 决 定 这 些


一
？

， ． ？

普遍 原 则 及其 内 容 这是我前面提到 的 鸵鸟 心理 的 另 个例 子 当 你 说某


一

？ 。

〔
２ 〕 近代 以 来 穆斯林世界 的 其 他 法 律 改 革 ， 诸如商法 、 刑法等部 门 法 ， 基本完全照 搬 了 

殖
民时代 殖 民 国 的 法律模 式 

。

 ４ ９２ 
？ 

？
 “ 

”

些原则 是普遍 原 则 时 ， 它 真正 的 意思 是 ， 这些 是我所接受 的普遍原则 。

后
殖
别 的 穆斯林 可 能 不 同 意 你 的 观 点 所以 当 我 们 过 于 强 调 所谓 伊斯 兰 法 民


一

。 ，

时
般原则 的 时候 ， 它 的 实 际 意义并 不 大 ， 因 为 就像前 面 我所 提 到 的 ， 我们并

 代
语
不 知 道真正 的 一

般 原则 是 什 么 

。
境
下
笔者 ： 伊斯 兰 法 在 经 历 了 １９ 世 纪 以 来 的 法 律改革 后 ， 在 ２０ 世纪 ６０ 

年 伊
代 左 右 出 现 了  复兴
“ ”

现象 。 部 分伊 斯 兰 国 家恢 复 了 诸 如 石 刑 、 鞭刑 、 

砍 斯
兰
法
“ ”

手 等 针对 通 奸 、 叛教 、 偷盗 等 罪 行 的 经定刑 罚 ， 并将它们 纳 人 国 家法


发
律体 系 当 中 。 而 当 今 世界 ，
也 有 部 分 地 区 在 打着 回 归 伊 斯 兰 的 旗 号 ， 推进

 展
“
之
伊 斯 兰 法 复 兴进 程 。 请 问 您 如 何 看待 伊 斯 兰 法 在 不 同 阶 段 产 生 的 这 种 

回 检
” 视


归 现 象 ？ 

．

“ ”

安 那 伊 姆教 授 ： 伊 斯 兰 法 复兴 反 映 的 是特定 时 空 下 的政治 变化 。 １ 

９

世纪 ， 奥 斯曼 帝 国 和 印 度 蒙 古帝 国 走 向 衰 落 。 这 一

时期 ， 殖 民 势力 进人 了



穆 斯林 世 界 的 西 部 ， 即 奥斯曼帝 国 ， 包括北非 、 中东 、 欧洲 的 东西部 等



地 ， 而在蒙 古 印 度 次 大 陆 ， 苏联入侵 了 中 亚地 区 。 世界被殖 民 势力 划 分 

，

也直接 导 致 了 伊斯 兰 法律 改 革 阶 段 的 到 来 。 其实 质是 ， 殖 民 势力 迫 使被殖


民地 区 的人 民 改变 自 己 的 本土规则 ， 所以 ， 殖 民 势 力 是 近代 伊斯 兰 法 律 改


革 阶段 产 生 的 直 接 原 因 。 这 一

时期 法 律 改 革 的 问 题 在 于 殖 民 者 将 改 变 后 的


“ ” “ ”

规则 称 为 伊斯 兰 规 则 ， 而不是 规则 ， 尽 管 其本 质 是非 伊斯 兰 的 

。

经 过第 一

次世 界 大 战 和 第 二 次 世 界 大 战 ， 伴 随 着 奥 斯 曼 帝 国 的 消亡 和


法 国 与英 国 等 国 殖 民 势 力 的 消 失 ，
亚 非 地 区 的 民 族 国 家产 生 了 ， 叙利 亚 

、

伊拉克 、 约旦 、 以 色列 、 印度 、 巴 基斯坦等 现 代 国 家 ， 都 是在这些 地 区 被



殖 民 的 过程 中 产 生 的 。 紧接 着 ， 在 ２０ 世 纪 下 半 叶左 右 ， 穆斯林 社 会 迎 来 了


“ ”

第 二次伊斯 兰 法 复兴 。 很显然 ， 所谓 伊斯 兰 法 复 兴 ， 事 实 上 是我 提 到


“ ”

的 上 述 变化带 来 的 政 治 结 果 ， （ 从 沙利亚 发展 的 角 度看 ， 它的 出现 

）

不 具有 （ 伊斯 兰 法 ） 发展 的 内 在 逻 辑 性 

。

“ ”

（ 伊斯 兰 法 复兴 ） 的 内 部 实 际情 况则 完 全不 同 。 经定刑 罚 回归刑法


典被 认 为 是 伊 斯 兰 法 复兴 的 标 志 之 一

， 但事实上 ， 有 多 少 个伊斯 兰 国 家 恢


复 并将 其 写 人 刑 法 典 呢 ？ 恢复 的 条件是什 么 呢 ？ 印 度 尼 西 亚 —

穆 斯林 人


口 最多 的 国 家 ， 印度
—

第 二 穆 斯林 人 口 大国 ，
巴 基斯 坦 —

第 三穆斯林


人 口 大国 ， 孟加拉 国 一

第 四 穆 斯林 人 口 大 国 ， 还有北 非 的 摩 洛 哥等伊斯


”

全球 范 围 内 至
“

兰 国家 （ 都没有将 经定刑 罚 写 人刑 法 典 ） 。 我们发现 ， 



 ４ ９３ 
？ 

？
中 西 法律传统 （ 第 Ｉ Ｓ 卷 

）

少有 ４０ 个 是 以 穆斯林 为 主 体 的 国 家 ， 却 只 有 四 五个 国 家将 经定 刑 罚 写 人刑


法典 ， （ 且不 包 括 上 述 提到 的 穆 斯 林 人 口 大 国 ） 。 也许 有 人会 说 ， 这 四 五个


“ ”

国 家 起 到 的 是 象 征性 的 或 者 是 符号化 的作用 。 但 是 为 什 么 它 们 就具 有


“ ”

象 征 性 或 者 就起 到 了 符号 化 的 作 用 呢 ？ 此时我们 应 当 问 的 问 题是 ， 

在
“ ”

伊斯 兰 国 家 ， 为 什 么 只 有几个 国 家恢 复 了 经定刑 罚 ？ 是什么 阻止 了 诸



如 埃及 、 约旦 、 马来西亚 、 孟加拉 、 印度尼 西亚 、 摩 洛哥 等伊斯 兰 国 家在


“ ” “ ”

伊斯 兰 法 复 兴 过程 中 将 经定刑 罚 纳入各 自 的刑 法典 中 ？ 我们不能



每 次都 简 单 地 回 避 问 题 。 实 际上 ， 如果多数国 家 （ 以 穆 斯林 为 主 体 ） 认为


“ ”

经定刑 罚 应 当 写 人法 典 ， 我 们 应该 看 到 的 是 更 多 的 国 家 而 不 仅 仅 是 四



至 五个 国 家 将 其 纳 人 刑 法 典 中 ， 这种 数据带来 的 比例差异本身就可 以 说


“ ”

明 ，
经定 刑 罚 回 归 刑 法典本身 （ 在伊斯 兰地 区 ） 不具有 约 束 力 （
ｂｉｎｄ 

？

３〕
ｉ ｎ ）〇
〔 


“ ” “

笔者 ： 在 伊斯兰 法 近 代 改 革 和 伊斯 兰 法 复兴 中 ， 都 采 用 了 法 典


”

化 的形 式 。 而 您认 为 ， 近代 伊斯 兰 国 家 在 法 律 领 域 的 立 法 不 应 当 被 贴 上


“ ”

伊斯 兰 的 标签 。 那么 ，
在后 殖 民 时代 的 语境 下 ，
我们应 当 如何看待法


典 化 之后 的 伊 斯 兰 法 ？ 法 典 化 的 伊 斯 兰 法 是 否 属 于 伊斯 兰 法 发 展 的 组 成


部分 

？

安 那 伊 姆教授 ： 不 ， 我 不认 为法典 化后 的 伊 斯 兰 法 是 伊斯 兰 法 发展 的



有 机 组 成部 分 。 伊 斯 兰 法 的 法 典 化进 程 是 在伊斯 兰 法 经 历 了 近 １ ４ 个世纪 的


发 展后 ， 即在 １ ９ 世 纪末 期 的 时候才开始 的 。 如 果 法 典 化 是 伊斯 兰 法 发 展 的



原则 或规律 之 一

， 为 什 么 在近 １ ４ 个世 纪 的 法 律 实 践 里 ， 穆斯林都 没 有 做 出



法典化 的 选 择 呢 ？ 让我 觉 得惊奇 的 是 ， 我们 了 解 自 己 的历史 ， 也知 道伊斯



兰 社 会 从 没有 做 过 任何伊斯 兰 法 法 典化 的 尝 试 与 努 力 ， 却 深 信法典化后 的


伊斯 兰 法是 一

种 顺其 自 然 的 发展 

。

直 至 奥 斯曼 帝 国 末 期 ，
也就是 １ ９ 世纪末 ２０ 世 纪初 ， 法 典化 才 出 现 于



伊斯 兰 世 界 中 。 也就 是 说 ， 伊斯 兰 法 法 典化 的 压力 来 自 于 欧洲 殖 民 势 力 

，

法 典化 压 力 的 承 受 主 体 是 当 时 的 奥 斯 曼 帝 国 。 （ 奥斯曼帝 国 ） 法典化 的 范


围 也 非 常有 限 ，
主要 是 侵 权 及 其 责 任 部 分 。 即 使是 ｍ ａｊ ｊ ｅｌ ａ ， 即 《 奥斯曼 民



“ ”

〔
３ 〕 安 那伊姆 教授所说 的 不 具 有 约 束 力 ， 是指所谓 的 伊斯兰 法 复 兴 潮 流 只 是个别 现 象 

，

不 能作为 一
般现象来对待 

。

 ４ ９４ 
？ 

■
 “ ” “ ”

法典》 ，
也 没有 完 全 涵 盖 沙利亚 的 全部 内 容 。
〔
４ 〕
而 经定刑 罚 ， 诸 

屋


殖
如通奸 石刑 盗窃 的 砍 手刑 等 并 没 有 纳 人 奥 斯 曼 刑 法 典 中 当 时 的奥斯
、 、 。

￥


曼 帝 国 颁布 了 刑 法典 、 商法 典 等 一

系 列 法典 ， 这 是 奥斯 曼 帝 国 在 １ ９ 世纪末


期 应 对 内 忧外 患 时 采 取 的 法 律 改 革 ｜
 。 问 题不在 于奥 斯曼 帝 国 政府在法律改

革 中 采 取 的 措 施或 者 方 法 诸 如 法 典 化
“
问 题在 于把 部 分改革 的 成果强
”
｜
 （ ） ，

“ ”

行贴 上 伊斯 兰 的 标 签 而 我 认 为 将 这 类 法 律 改革 称 为 伊 斯 兰 的  ｜ 

。 ，

法 律 改 革 这种 做 法 本身是个谎 言 伊 斯 兰 法 法 典 化 它 在 任 何 地 方 都 是
，

｜

。 ，

个 伪 命题 即 使 是 在 那 些 宣 称 自 己 是 伊 斯 兰 政 体 的 并 且 通 过 国 家 颁 布  ｉ
，

 ，

沙利亚
”

的 国家 ， （
一

样 是 个伪 命 题 ） 。  Ｉ


？
它 不
“ ”

仔 细 分析 ， 伊斯 兰 法法典化 —

它是 一

个非 常 窄 小 的 范 围 。

涉 及 财 产 所有 权 ，
也不涉及 国 际 贸 易 。 如 果 我 们 近 距离 观察伊 朗 、 伊拉


克 、 沙 特 阿拉 伯 和 叙 利 亚 的 金 融 财 政 政 策 ， 会发 现这些 国 家在借贷过 程 中


“ ”

也 支 付 和 收取 利 息 。 所以 ， 这些 自 称 伊斯 兰 国 家 的 国 家本身 ， 他们借


款 时 会支 付 利 息 ， 贷 款 时也会 收 取 利 息 。 例如 ， 沙特 阿拉 伯 ， 贷款给其他


伊斯 兰 国 家 ， 会 收 取利 息 ； 当 它 向 世界银行或 者 美 国 银行借款 时 ， 会支付


“ ” “ ”

利息 。 作 为 穆 斯林 ， 我们 的 行为 受 沙利 亚 约束 ， 而 沙利 亚 禁止利


“ ”

息 ， 那我们 为 什么 却 依然这 么 做 ， 而且 还 要宣称 它 是 伊斯 兰 的呢 ？ 


这
难 道 不 是 明 显 的 谎言 吗 ？ 如 果这 些 国 家 在 做 出 上 述 行 为 时 ， 解 释说这是 国


“

际经 济体 系 之需 求 ， 那 么 是 完 全可 以 的 ， 但是不要 给这种 行为 冠 以 沙利


” “ ”

亚 之名 ， 也 不要 为 它 贴上 伊斯 兰 的 标签 

。

“ ”

笔者 ： 我 还有 一

个疑 问 ， 这里 我 依 然 需 要 借用 伊斯兰 法律传统 

这
个术语 ， 按照您 刚才 的 意思 ， 伊 斯 兰 法 律 传 统 在 法 典 化 阶段 就 终 止 了 吗 

？

安 那 伊 姆 教授 ： 不是 ， 伊斯 兰 法 传 统 并 没 有 在 法 典 化 阶 段 终 止 。 我们


可 以 这 样来 分 析 这 个 问 题 。 在 探 讨伊 斯 兰 法 律 传 统 发 展 时 ， 首 先要 明 确 

一

个问题 ， 就是谁 在 推 动 伊 斯 兰 法 的 发 展 。 历史 上 ， 伊 斯 兰 法是 由 具 有 独 立



意 志 的 法 学 家 或 者学 者 创 制 完 成 并 推 动 其 发 展 的 。 我的读者或者你都可 以



做 一

个简单 的调查 ， 就是 伊 斯 兰 法 律 传 统 在 它 历 史 上 的 任 何 一

个时期 是否


曾 依靠 国 家 而 得 到 发展 ？ （ 如 果在历史 上 它 曾 经 依赖 国 家 而 得 以 发 展 ） ， 

那
么 我们可 以 说 ， 现在 的 （ 法典化 ） 发展是 过去 法律 传 统发展延 续 的 一

个部



〔
４ 〕 《 奥 斯 曼 民 法典》 中 译本为 《 奥 斯 曼 帝 国 民 法典》 ， 王永宝译 ， 商务印书馆 ２０ １ ８ 年版 

。

 ４ ９５ 
？ 

？
中 西法律传统 （ 第 〗 ５ 卷 

）

分 。 但是 ， 如 果 伊 斯 兰 法 律传统 的 发 展 从来 没 有 依 赖 于 国 家 ， 那 么 现在发


生 的 法 典 化 等所谓 伊 斯 兰 法 改革 ， 只 是 国 家发展 的 部 分 ， 不是法律传统发


展 的 部分 。 我 们 不 能认 为 这 二 者 是 一

样的 

。

所以 ， 伊斯 兰 改革 或 者 伊 斯 兰 法 改 革 一

这些 由 国 家进行 的 改革 ， 

它
们 已 经 不 再是 伊斯 兰 法 律 传统 的 组 成 部 分 。 因为 ， 伊斯兰法传统独 立 于 国



家 ， 而近 代 以 来 的 伊斯 兰 法 律 改 革 却 完 全 由 国 家 主 导 。 与 学者相 比 ， 国家


是 完 全不 同 的 组织 。 国 家有 政治 、 经济发展 、 领土 安全等 目 标 的考虑 ， 

而
学 者 则 受 其信 仰 虔 诚 的 程 度 以 及 对 法 律 的 理 解 的 影 响 。 所以 ， 如 果学 者 主


导 伊 斯 兰 法 改革 ， 他们 会 根 据 社 会 现 实 对 法 律 进 行 思 考 、 反思 、 批判 和适


用 ， 完 成法律 规则 的 改革 ，
这 是 伊斯 兰 法 律 传 统 的 内 在 发 展 逻 辑 。 而在 ２０



世纪 五六 十年代 间 ， 伊斯 兰 法律 的 发 展 走 向 了 完 全 不 同 的 方 向 ， 即 伊斯 兰


法 发 展 不 再 采 取学 者 适 用 的 逻 辑 与 辩 论 的 方 法 ，
而 开 始 采 取 法典化模 式 

。

这 种 模 式 由 官 僚机 构 （ 国家 ） ， 而非 学者 主导 ， 而 且没 有 取得穆斯林群体


信任 。 作 为 穆 斯林 群 体 ， 我们甚至不 知 道他们 （ 立法者 ） 是谁 。 就像忽 然


之间 ， 国家通 过议会就颁 布 了 法律 。 例如 ， 摩 洛哥颁布 的 《 伊斯 兰 家庭


法》 谁是这部法典 的 立 法者 立法是 在 哪 里进行 的 学 者 和 穆 斯林 群


—

， ，

体对 这 部 法 典 的 看 法 是什 么 ？ 这 些 内 容 距 离 普 通 的 穆 斯林 群 体 非 常 遥 远 

。

所以 ， 我 的观点 是 ， 把二者 ［
５ 〕
统 称为 伊斯 兰 法 律 传 统 ， 是具有误导


性的 ， 它 们 并不相 同 。 我不是在评判二者有好坏优 劣 之分 ， 我 只 是强 调 

，

这 种 等 同 不 具 有 科 学性 。 学 者应 当 保 持 所 适 用 的 学 科 术 语 的 延 续 性 ，
不能


“ ”

使用 同 一

术 语来 指 称 不 同 内 容 。 所以 ， 当 提到 伊斯 兰 法 律 传统 时 ， 

我
“ ”

们应 当 更 为慎重 ， 即 伊斯 兰 法 律传 统 是什么 ？ 它 的 方法论 是 什 么 ？ 


它
的 原则 是什 么 ？ 它 的 决定 因 素 是 什 么 ？ 你 应 该 还记 得 我 们 上课 时 提 到 的


“ ” “ ” “ ”

伊斯 兰 法 和 沙利 亚 的 内容 ， 不 能 随 随便便 去 使用 伊斯兰法 

这
个词 ， 这 种 做法 是 不 负 责 任 的 。 所以 ， 国 家所进行 的 法律改革不是伊斯 兰


法 律 传 统 的 延 续部 分 ， 如 果 它 是 伊 斯 兰 法 律传 统 ， 它就应 当 独 立 于 国 家 

。

我们 现在提到 的 法 律 改革 ， 在突尼斯 、 埃及 、 伊拉克 、 叙利 亚 、 巴基



“

斯坦等 国 家 都 由 不 同 的 政党 来 领 导 。 突尼 斯 的世俗 主 义政党反 对 沙利



”

亚 规 则 由 国 家来 实 施 ， 直接移植 了 法 国 的 法 典体 系 ； 埃及 呢 ，
以 纳赛尔



“ ” ”

指贴上
“

〔
５ 〕 伊斯 兰 标签 的 国 家立法和作 为 法学家法 的伊斯兰法 

。

 ４ ９６ 
？ 

？
 为 首 的 政党 ， 又被 称 为 阿拉 伯 民 主 主义 政党 ， 它借鉴 了 苏联 的政体和法

 后
殖
典 。 伊拉克 和 叙利 亚 是 军 政府 政 权 ， 纳 赛尔也是通过军 事政变而上 台 的 

，
民
吋
其 他 的 国 家 也 或 多 或 少 有来 自 于 军 队 的 支 持 和 联 系 。 我想强调 的是 ， 如果

 代
“ 

” 语
认 真分 析 这 些 进行 伊 斯 兰 法 律 改 革 的 国 家 ， 它们 没有 一

个符 合 伊斯 兰 境
下
的 标准 ， 那么 ， 它们 主导 的 改革 的 结果 为什 么 却 具有 了 伊斯 兰 的 性质 了


伊
斯
呢？ 所 以 ， 就 像 我 刚 才说 的 ， 伊斯 兰 法 传 统 的 延 续 部 分 也 应 该 是 独 立 于 国


兰
家立 法 而 发 展 的 

。
法
发
笔者 ：
２０ １ ７ 年 您在 中 国 出 版 的 中 译本 《 伊斯 兰 和 世 俗 国 家 一

伊斯 兰

 展
之
法 的 未 来议 定 》 应 该 是 学 界 为 数 不 多 的 将 伊 斯 兰 教 、 沙利 亚与 国 家放在 同

 艟
视


一

维 度 进行讨 论 分 析 的 大 作 。 您能否解释 一

下 ， 书 中 所提 到 的 世俗 国 家 

，

其定 义 是 什 么 ，
和 宗 教 与 宪 政是 什 么 关 系 

？

安 那 伊 姆教授 ： 首先 ， 世俗 国 家 与 宗 教 是 不 冲 突 的 。 所谓 世俗 国 家是


指 ， 国 家不 支 持 任 何 宗 教 。 但是 世俗 国 家 可 以 是 好 的 ， 可 以 是坏 的 ， 就像


希特勒 的 纳 粹 德 国 是
一

个世俗 国 家 ， 它 和 民 主 等 原 则 没 有 任 何关 系 。 我们


不 应 当 将世 俗 国 家 等 同 于 民 主 国 家 ， 或 者把世俗 国 家等 同 于 尊 重人权 的 国



家 并加 以 混淆 世俗 国 家 主 要 强 调 的 个议题是 国 家是 非 宗 教 的 

或
一

， 。 ， ，

者 国 家 不 实 践任 何 宗 教 。
—

这是判 断世俗 国 家 的 唯 一

因素 。 如果 一

个国



家宣 布 支持某种宗教 ， 则 它 就不 是世俗 国 家 ， 反之 则 是 

。

就 我 们 今 天 讨论 的 问 题域 而 言 ，
可 以 这样说 ， 世俗 国 家 不 等 于 宪政 国



家 ， 这是第 一

点 。 第 二点 ，
对 国 家 而言 ，
法治是有益 的 ， 国 家尊 重基本权


利是有益 的 ， 任何 一

个 国 家都应 当 适用 和 尊 重 这 些 政策 与 价 值 。 所以 ， 

我
支持 民 主 ， 也 支持 国 家 保 护 与 尊 重 基 本 权 利 。 我也认为 ， 伊斯 兰 国 家应 当


“

努 力 实 现法 治 与 权 利 的 目 标 。 但是 ， 我并不是 主 张 ， 由 所谓 的 伊斯 兰 国


” “ ”

家 来 达 成 法治 与 权利 的 目 标 。 我认 为 ， 对这 些 伊斯兰 国 家 更准确 的


”

民族主义 的
“

称 呼 应 该是 、 领 土 的 世俗 国 家 （
ｎ ａｔｉ ｏ ｎ ａｌｉ ｓ ｍ  ｔｅ ｒｒ
ｉ ｔｏｒ
ｉ ａｌ  ｓ ｅ ｃ ｕｌａｒ



ｓ ｔ ａｔ ｅ
） ，
它可 以 亦好亦坏 ，
也可 以 是 民 主 的 或 是极权 的 。 我们 应该讨论 的



是 ， 民 主 和 基 本 权 利 如 何 在 伊斯 兰 国 家 或 者 其 他 国 家 实 现 和 继 续 实 施 ， 

而
不应 理 解 为 世 俗 国 家 应 当 没 有 宗 教 。 因为 ， 世 俗 国 家并 不 意 味 着 与 宗 教


对立 

。

笔者 ： 您 在 书 中 提到 宪 政主 义 ， 并对宪政主义 的 内 容着墨颇多 。 我的



问 题是 ， 宪政主义这 一

来 源 于西 方 的 价 值 和 由 此 形 成 的 制 度 设计 ， 在当今



 ４ ９７ 
？ 

？
中 西 法律传统 （ 第 １ ５ 卷 

）

伊 斯 兰 国 家应 当 扮 演 什 么 样 的 角 色 

？

安 那 伊 姆教授 ： 首先 ， 多 数人认 为 民 主 、 自 由 等价值源 自 于西方 ， 


很
遗憾 ， 我 不 能 完 全 同 意这 样 的 观 点 。 民主 、 自 由 等价值观 ， 在穆 斯林历史


和 穆 斯林 文 献 中 就 真 的 不 存 在 吗 ？
—

这其 实 是 欧洲 殖 民 者对 被 殖 民 地 区



的 人 民 所捏造 的 一

个谎言 。 当 你仔 细 去 考察 穆 斯林历史 的 时 候 ， 你会发现



“ ” “ ”

民 主和 自 由 等所 谓 西方 的 欧洲 的 价 值也 同 样 存 在 于 穆 斯林历 史 实


践中 。 当然 ， 如 果 你认 为 的 民 主 自 由 制 度是类似 于 四 年 一

次 的 民 主大选 

，

那 么 在 过 去 的 穆 斯林 历史 上 当 然 没 有 ， 因 为 民 主选 举 源 自 于 民族 国 家 。 

但
是 ， 如 果 我 们 所说 的 是关于 自 由 与 民 主 的 理念或 者 价值 ， 那 么 在 穆 斯林历


史 上 则 完 全可 以 找 到 相 似 的 概 念 。 例 如 伊 斯 兰 法 中 的 商议制 度 。 在 先知 穆


“ ”

罕默德去 世 时 ， 第 一

任 哈 里 发 的 选 择 就 体 现 了 民 主 选 举 的 理念 。 当时


艾布 白 克 尔 并 不 是 由 先 知 穆 罕 默 德 所 指 定 。 先 知 的 继 承人 除 了 他 以 外 还 包


括 先 知 的 女婿 阿 里 等 其 他 人 选 。 但是 ， 当 时 的 穆 斯 林群 体选 择 了 艾 布 白 克


尔 作 为 先 知 的 继 承者 。 不难 发 现 ， 先知 穆 罕默德去世 以 后 ， 其继 承人 的 产


生 ， 实 际 就是 民 主 选 举 的 过 程 。 所以 ， 为 什 么 说 民 主 自 由 等理念来 自 于欧


洲呢 

？

当然 ， 在 伊斯 兰 发 展 的 历 史 上 ， 你会看 到 通过军事政变 、 世袭继 承等



方 式 产 生 国 家 元首 ， 但是 欧 洲 国 家 历 史 难 道 就 没 有 这 种 现 象 吗 ？ 欧 洲 所 谓


的 民 主 历 史产 生 于 何 时 ？ 难道 神 圣 罗 马 帝 国 的 统 治 者 不 曾 认 为 帝 国 应 当 为


神 支配和 统治 吗 ？ 我 的 意思是 ，
欧洲 的 历 史 本身 就 说 明 ，
民主 、 自 由 等价


值源 自 于 欧 洲 或 者 西 方是 个谎 言 ， 因 为 这不 是 真 的 

。

问 题在 于 ， 欧 洲 殖 民 者们 一

直在 编 织 一

个谎 言 ， 那就是 所有 先进 的


” “ ”

文明 都是来 自 于 欧洲 的 ， 所有 落后 的 文 化 都属 于被殖 民 者 ， 穆 斯林


群体属 于 落后 文 明 的 地域 。 但是 ， 在 ２０ 世纪 ，
处 于 基 督 文 明 世界 的 欧洲 在


互 相 厮 杀 中 导 致 了 千 万 人 的 死亡 。 我们想 一

想 ， 第 一

次世 界 大 战 是 哪 些 国



家 发动 的 ？ 哪 些 国 家参 与 了 其 中 ？ 第 二 次世 界 大 战 呢 ？
．

有 多 少 人死 于 德 国



和 意 大 利 这 些 所谓 欧 洲 文 明 国 家 发 动 的 战 争 呢 ？ 所 谓 文 明 的 欧 洲 世 界 ， 

在
过 去 的 几百 年 中 ， 产 生 了 纳 粹极 权 主 义 和 大 屠 杀 。 欧洲 过去 的 一

百 多 年历


史 ， 与 他们 自 诩 崇 尚 的 文 明 价值毫无关 系 。 所以 ， 我 的意思是 ， 伊斯 兰世


界 的 历 史 在 过去 的 几百 年 里 ， 陷 人了 这些 战争 中 ， 成 了 牺牲 品 。 为什么我


们要相信 民 主 与 自 由 是来 自 于这些 欧洲 国 家 ， 进而让它们 控制 我 们 的 思


想 ， 却忘记 了 自 己 历 史 悠 久 的 文 化 与 传统 呢 ？ 后
“ ”
殖
笔者 ： 教 授 您 在 书 中 也对 沙利 亚 体 系 在 现代 法 律体 系 的 位 置做 了

 民
“ ”
时
精辟 论 述 。 您认 为 在 现 代 语 境 下 ， 沙利 亚 如 何才 能更好地适应 当 代 法

 代
语
律体 系 呢 

？
境
“ ”
下
安 那 伊 姆教授 ： 关于 沙利亚 如 何与 现代法律体系 适应 ， 我 是这样

 伊
认为 的 —
“

沙利亚
”

并 不 能 也 不应该成 为 现 代 法 律体 系 的 组 成 部 分 

。
斯
兰
法
“ ”

沙利 亚 和现代法 律 的 关 系 类 似 于 道 德 与 法 律 的 关 系 。 在其他文化 中 

，

发
我 们 不认 为 道 德 必 然 应 当 转 变 为 法 律 ， 即 在 每 个社 会 中 既 有 道 德 领 域 也 有

 展
之
实 体 法 领域 。 类似 的 ， 在 伊 斯 兰 社会 中 ， 存在 沙利 亚 领域 和 法 律 领埤 。 

它 繒


视
们 之 间 不 必 然 存在 这 种 关 联 —

即某规则 成 为 国 家法律 ， 是 因 为 沙利 亚 的


规定 。 这 个 问 题我 们 可 以 这样 理解 ， 例如 ， 按照宗教规定 ， 撒谎是罪 ， 

偷
盗也 是 罪 （
Ｓ ｉｎ
） ， 但是 我 们 颁 布 法律 惩 罚 偷 窃 ， 却 不 惩罚 撒谎 。 所以 ， 

如
“ ”

果 沙利 亚 是 国 家法律 ， 那 么 为 什 么 不惩罚 撒谎 的 行为 呢 ？ 不 做 礼 拜是


“ ”

违反 沙利 亚 的行为 ， 但是 为 什 么 法 律 不 因 此 惩 罚 这 种 行 为 呢 ？ 每个社


会都 认 为 杀 人 是 犯 罪 ， 偷窃是犯罪 ， 这些 法律 规则 的 渊 源 部 分来 自 于道


德 、 部 分 来 自 于 宗 教 规则 和 其他 渊 源 

。

“ ”

伊 斯 兰 社会 中 ， 沙利 亚 更像是 一

个道德原则 与 规则 体 系 。 穆 斯林


“ ”

因 沙利亚 源 自 于安 拉 而 自 愿 自 觉遵 守 ， 不是 因 为 它是 国 家立 法 这样规


“ ”

定 的 才去遵守它 。 当 国 家颁布 法 律 的 时 候 ， 法 律 不应 当 以 沙利亚 为基



“ ”

础 ， 因为当 国家以 沙利亚 为 基础 制 定 法 律 的 时 候 ， 国 家并不 能 保证它



“ ” “

的 立法是符 合 沙利亚 要求 的 ， 同 时 国 家立法还撕裂 了 完 整 的 沙利



”

亚 体系 。 国 家 的 责 任 仅在 于 保 护 穆 斯林 群 体 可 以 自 由 平等 自 愿 地去 实践


“ ”

沙利亚 

。

“ ”

笔者 ： 那 您 如 何 看 待 当 代 穆斯 林 群 体 对 部 分 沙利 亚 规则 ， 例如 清


真食 品 （
ｈ ａ ｌ ａ ｌ  ｆｏ ｏ ｄ ） 要求立法 的 努力 呢 

？

安 那 伊 姆教授 ： 世界 多 数宗 教都 有 食 物 禁 忌 。 例如 ， 猪 肉 不 仅 是穆斯


林 的食物禁忌 ，
犹太教 也 忌 食猪 肉 ， 佛教忌食 肉 类等 。 国 家颁 布 相 关法


律 ， 是宗 教 信 仰 自 由 原则 和 政 策 的 体 现 ， 即 国 家通过法律 或者其他形 式表


达对 特定 国 民 群 体 实践 信 仰 的 尊 重 。 例如 ， 印 度 有关 于 保护 牛 的 立 法 ， 

并
不代 表 印 度政府被 印 度教 主义所 同 化 ， 它 是 印 度 国 家对其境 内 印 度教徒信


仰 的尊重 。 在中国 、 在 欧洲 的 法 国 、 德 国 和英 国 ， 都有 关于清 真食 品 的 相



 ４９９ 
？ 

？
中 西法律传统 （ 第 １ ５ 卷 

）

“ ”

关立法 ， 国 家立法 的 原 因 不 是 因 为 它 是 沙利亚 的组成部分 ， 而是 因




为 ， 此类 立 法 体现 了 国 家 宗 教 信仰 自 由 的 基本原则 ， 它 保护 的 是穆 斯林群


体 的 宪法权 利 之 

宗 教 信仰 自 由 权 利 。 国 家 的 相 关立法并不仅 惠 及穆


斯林群体 ， 如 果 其他群体 ， 例 如佛 教 群体希望宗 教 中 的 食物 禁忌 得 到 国 家


立法尊重 ， 国 家也 可 以 这 样 去 做 。 所以 ， 简单来说 ， 穆 斯林 的 清 真 食 品 立


法 和 犹太 人 的 犹 太 食 品 立 法 以 及 印 度 教 对 牛 的 保 护 ， 其性 质 是 一

样的 ， 

都
是 国 家对 特 定 群 体 的 权利 保 护 ， 国 家 的 功能之 一

就 是保护 其 国 民 的 基本权


利 ， 这 和 宗 教完 全 没 有 关 系 ， 也不 会 因 此 威 胁 到 国 家安 全 。 这方 面 的 立 法


例有法 国 、 英国 、 美 国 和德 国 ， 我们可 以 看到 ， 这些 国 家并 没有 因 为 特定


立 法 保 护 特定 少 数群体 而 变 得 羸 弱 或 者 受 到 国 土 安 全 的 威 胁 

。

笔者 ： 感谢 您 的 阐 释 。 您作 为 伊斯 兰法研究 领域 的 杰 出 学 者 ， 最后 

，

我 想 请 您 就 如 何 进 行伊 斯 兰 法研 究 ， 对这 一

领 域 的 研学者 提 一

点 自 己 的建


议和意见 

。

安 那 伊 姆教 授 ： 好的 。 我认为 ， 伊斯兰 法 学领域研究 不是 一

座孤岛 

，

它 与 其 他学 科 领 域 具 有 紧 密 的 联 系 。 无论是 伊斯 兰 法研究 还 是 伊 斯 兰 研


究 ， 它 几 乎 与 所有 学 科 都 有 关 联 ， 例如历史 、 社会 学 ： 语 言 学 甚 至地 理学


等 。 伊 斯 兰 法 学领 域 的 研究 者 不 能 只 着 眼 于 单 一

的 法学 领域 。 伊斯 兰 法 领


域 是 个 复 合研究 领 域 ， 研究 者 也要 具 有 复 合 的 知 识 体 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