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are on page 1of 10

·研究生论坛·

悲剧世界观的诞生
———一种对尼采 《 悲剧的诞生》 的读解

王 丽∗
( 中国人民大学 文学院, 北京 100875;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河北石家庄 050024)

摘 要: “ 强力意志” 是尼采诠释世界与面对人生的底据, 它的雏形便是尼采在 《 悲剧


的诞生》 中阐述的那种富有创造力和毁灭力的酒神精神。 在尼采看来, 世界的基础是永恒的
痛苦, 日神式的纯粹外观沉静和酒神式的狂欢都是暂时摆脱痛苦的方式。 悲剧则诞生于酒神
精神, 表现为日神譬喻, 它是两种力量的暂时和解, 是人类通往世界之基即 “ 强力意志” 的
幽径。 于此, 悲剧的诞生不仅是 “ 强力意志” 的诞生, 也是悲剧世界观的诞生。
关键词: 尼采; 《 悲剧的诞生》 ; 强力意志; 悲剧

《 悲剧的诞生》 是尼采全部哲学的诞生地, 前人多以 “ 日神 - 酒神” 的生成机制为


视点来阐释它的内涵并对尼采的全部哲学作一定程度的称说, 而本文拟以 “ 强力意志”
为视点, 以其自在自为的运动形式为逻辑主线, 对 《 悲剧的诞生》 的内涵与忽略的维度
作一次或有新意的读解。

一 悲剧意识: “ 强力意志” 的启示

悲剧意识, 意指尼采以一种悲剧的态度来对待人生: 世界唯一的基础就是永恒的原


始痛苦 ( 酒神的迷狂) , 经验和直观到的人生不过是它的外观; 它只有以审美的眼光
( 日神的静观) 来看才有意义, 而悲剧便是如此地看待世界与人生的绝佳形式。
( 一) 日神与酒神的内蕴
日神是光明之神, 在这种光辉之下, 美丽的外观在静穆中具现, 比如颜色、 线条、
舞台灯。 “ 忘掉白昼及其烦人的纠缠” [1] ( P17) , 沉浸于这梦一样的外观之中, 进而暂时忘
却存在的痛苦———尼采认为, 达到这种效果的唯有 “ 日神艺术” 。 具体 来 说, 尼 采 把
“经验到的实在” 即现象世界称作 “ 存在的现实” , 而艺术家头脑中的幻觉称作 “ 梦的现
实” [1] ( P4) 。 两者统一于 “ 人类最内在的基础” [1] ( P8) 和 “ 世界唯一的基础” [1](P18) : “ 永恒
的原始痛苦” [1] ( P18) , “ 存在的现实” 是世界基础的幻觉, “ 梦的现实” 是用来满足世界之

∗ 作者简介: 王丽 (1988— ) , 女, 河北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 2015 届研究生, 中国人民大学文艺学专业在读


博士生, 研究方向为文艺美学。

· 243·
中国语言文学研究·2016 年春之卷

基的现象世界。 换言之, 世界之基生出的幻觉就是 “ 存在的现实” , 但它可以在 “ 梦的


现实” 中得到满足。 梦是存在的外观, 存在是永恒痛苦的外观。
酒神狄奥尼索斯寓意着丰收, 也是悲剧的雏形。 在尼采看来, 这是一股破坏之力,
也是一种创造之力, 它冲破个体身上的所有界限以及由此产生的所有痛苦, 在与 “ 永恒
的原始痛苦” 的融合中让个体得以解脱, 让世界之基得到满足; “ 个体化原理” 的崩溃
和 “ 充足理由律” 的失效是酒神现身的前提, 即酒神是生命中不可解释的一种神秘力
量, 它足以打破加于个体之上的外观和界限, 使个体在 “ 自弃” 之中形成一个 “ 更高的
共同体” , 即与世界的基础、 “ 永恒的原始痛苦” 融合。 尼采把从各种 “ 清规戒律” 中解
脱而出的创造型力量称作是 “ 酒神的” “ 自弃” 的神秘: “ 醉” , 酒神艺术称作 “ 醉的世
界” 。 “ 醉的世界” 同样根于经验的现实, 但却是通过打破这一外观进而与世界之基融合
的状态, 这种融合让每个个体以其所能快乐地创造整个酒神艺术世界。
在尼采看来, 奥林匹斯众神就是典型的日神艺术, 荷马则是日神 “ 获胜的纪念碑” ,
一位 “ 朴素艺术家” [1] ( P17) 。 希腊人深刻感受到生存的恐怖和可怕, 而先哲的提醒是 “ 不
要降生, 不要存在, 成为虚无” 或者 “ 立刻去死” [1] ( P14) 。 “ 为了活下去” , 希腊人以自己
的意志创造了众神, 众神和自己一样生活着, 望着这些快乐的众神, 希腊人直观到自己
的生活也值得一过, 哪怕作为奴隶活下来。 于此, 希腊人以日神式的姿态将痛苦从眼前
移开了。 荷马的时代同样有着生存的痛苦, 但荷马在史诗中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光辉的英
雄形象, 这种形象的高大掩盖了当时战争的残酷和死亡的催迫。 在这种光辉中, 人们忘
记了生存的可怕和可怖, 在补偿中坚定了活下去的决心。 音乐则是酒神艺术的典范, 酒
神颂歌吟诵的是受难的酒神, 受到强烈的节奏感应, 听众犹如酒神信徒一样在 “ 自弃”
中忘记了白昼的纠缠和烦忧, 进而调动一切象征来表达感受到的力量, 世界之基也在此
刻得到了满足和释放。 抒情诗人也是如此, 他们在放弃个体的自我之后进入酒神的世界,
进而在与世界之基的融和中成为 “ 永恒的原始痛苦” 的代言人, 从而发出最原始的声音。
于此, 作为艺术冲动的日神和酒神, 前者是一种造型能力, 对颜色、 线条、 舞台的
纯粹审美观照冲淡了人们自身意识到的人生之痛; 后者是一种非造型的力量, 它打破个
体和世界的外观, 在与世界之基的融和中迸发出其最强烈的生命之力。
( 二) 日神与酒神的联盟
作为两种对立的艺术冲动, 日神和酒神却在悲剧中———起初在抒情诗里———达到了
和解, 尼采称之为联盟。 这种联盟不是隐匿任何一种力量, 而是酒神精神的自然外化,
即酒神日神化。
“ 音乐情绪” 是抒情诗产生的开端, 它实际上就是与太一合为一体的酒神状态: 个
体的意志被摒弃掉而成为酒神信徒中的一个。 音乐情绪没有任何语言, 有的只是伴随迷
狂的一个又一个节奏。 正是因着这种原始音乐的表达和显现, 产生了舞蹈和语言; 语言
就是通过形象和概念对音乐这一关联着太一的世界的模仿。
酒神之醉是一种忘记白昼界限的自在状态, 但并不是陷入一无所知的醉而忘忧, 而
是与这世界的根源融为一体。 它体会到的是全世界共同的忧、 共同的难, 进而作为共同
体的一员, 以日神式的外观发出一次又一次的歌唱。 换言之, 抒情诗人自己作为世界艺

· 244·
悲剧世界观的诞生

术家的中介发出的歌唱实际上是世界艺术家的解脱与舒展, 自己也是世界艺术家的艺术
品, “ 这时, 他既是主体, 又是客体, 既是诗人和演员, 又是观众” [1](P26) 。 最早的悲剧
就是来自于酒神节上的临时口占, 吟诵的是受难的酒神, 这也是歌队的雏形。 于此, 尼
采认为歌队是悲剧的核心。
对于酒神的崇拜和吟诵, 源于希腊人对其所处的世界的切实感受。 以歌队为核心的
悲剧是其自我疗伤的猛药, 它是受难的众人在酒神的感召之下, 打破个体化原理的局限
进而达到 “ 魔变” 之姿, 并以酒神之态将源于生命之初的强力付诸言语、 格调和舞蹈等
一系列可感可触的具象。 据此, 尼采 “ 把希腊悲剧理解为一个不断向日神形象世界迸发
的酒神乐队” [1] ( P37) , 它不是 “ 戏剧的幻象” , 而是 “ 个体的解体及其同太初存在合为一
体” [1] ( P38) 。 舞台和情节被视为歌队的幻觉, 歌队才是唯一的现实, 它关联着太一并最终
促成了悲剧, “ 一方面进入酒神的合唱抒情, 另一方面进入日神的舞台梦境” [1](P39) 。
在此, 尼采所讨论的悲剧是以舞台为平台, 有演员、 有对白、 有歌队的演出。 他将
歌队视为悲剧的核心, 并以酒神精神为尺度有力地反驳了施莱格尔和席勒对于歌队的论
述。 施莱格尔以 “ 理想的观众” 来指称歌队, 在他看来, 衡量悲剧与观众的互动应以
“ 亲身经验” 为标准, 如果悲剧的演出能够给予观众以身临其境之感便是理想的。 在舞
台上, 歌队以唱词和旋律来诠释演员和情节的发展, 有时也会做出评价, 甚至会和演员
进行对话和辩驳。 于此, 施莱格尔把歌队与演员、 舞台之间的严格互动称作观众和悲剧
之间的理想状态。 在席勒看来, 歌队的唱词和旋律犹如一面 “ 活动墙” , 一方面它隔绝
了悲剧之外的所有因素, 把观众引入一个绝对纯粹的世界; 另一方面它小心翼翼地呵护
着怀抱中上演的悲剧, 给予诠释、 理解和保护, 营造了一片 “ 理想的境界” 。 但是, 施
莱格尔的 “ 理想的观众” 说并不能解释悲剧诞生之初的那种只有歌队的情况, 与其说歌
队是观众, 不如说在场受到酒神同化的所有的人都是歌队的一员; 席勒的 “ 理想的境
界” 实际上割裂了悲剧与现实之间的关系, 悲剧实际上诞生于古希腊人的运思, 它根植
于世界的永恒痛苦, 这是其唯一的基础。 悲剧是 “ 太一” 得以解脱和实现的方式之一,
并不是束之高阁的独立存在, 席勒的理论无疑是斩断了悲剧与世界相连的脐带。
在尼采看来, 酒神精神所喻示的就是一种让生命力得以张扬的创生力量, 每个个体
的生命都含蕴着这种撼动天地的力量, 然而, 由于个体化原理的束缚, 这种力量却遭到
长期的压制。 悲剧是重新释放并激发这种力量的锤子, 因为悲剧的根基就是酒神冲动,
它与原始的痛苦是融为一体的。 悲剧实乃一种以酒神精神为根基的艺术, 它的生成机制
便是酒神的日神化。
( 三) 酒神精神的多重奏
作为悲剧核心的酒神精神, 它所喻示的是一种以苦难为中介而激发出的生成、 创造
之力, 即尼采所说的 “ 强力意志” 。 这种将酒神精神引入艺术阐释的做法有着深厚的神
话渊源和直观经验。
首先, 酒神的神话有很多种说法, 但对于酒神的诗性述说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其受
难、 肢解和重生的生命形态。 这种苦难和尼采所说的太一、 永恒的痛苦相关, 这种重生
式的不死之神同样也与尼采那里的酒神精神的不生不灭、 永恒存在相连。

· 245·
中国语言文学研究·2016 年春之卷

其次, 酒神祭祀的狂欢与放纵也是富有创造力量的酒神的形态, 尽管各地的流传不


同, 但都在以一种狂欢式的放纵来庆祝丰收的季节、 迎接酒神的重生。 酒神颂歌便是这
种力量的外化, 全体俨然是一个歌队, 在充盈甚至过度的冲动中以音乐的形式表现出来。
这种关联着生命本初的情绪, 这种以生命相托的表达被席勒描述为创作之初的音乐情绪,
被尼采称作悲剧的原初精神——— “ 音乐精神” , 即酒神精神。
最后, 在尼采将酒神精神引入艺术的生成机制之前, 很多诗人和哲人也将目光投向
了酒神及其对立日神。 亚里士多德在阐释悲剧理论时就曾将悲剧的诞生推演至酒神祭祀
过程中的临时口占。 鲍默系统梳理了狄奥尼索斯在德国的传统: 从温克尔曼到谢林, 都
无一例外地强调了酒神精神在艺术创作中的地位和意义。 “ 德国浪漫派在神话研究和古典
时代研究领域中早已运用到阿波罗和狄奥尼索斯的对立, 且已达几十年之久。” [2](P274) 谢
林也曾介绍过日神和酒神的对立, 他指出: “ 狄奥尼索斯精神代表诗性天才狂放的、 高度
兴奋 的 创 造 力, 阿 波 罗 精 神 则 代 表 一 种 反 思 力 量, 即 狄 奥 尼 索 斯 精 神 的 否 定 形
式。” [2] ( P274) 除此之外, 海涅称酒神为 “ 生命力之神” 、 施莱格尔称酒神为 “ 不死的欢乐”
“ 神奇的充盈” 和 “ 自然的丰沛” [2] ( P294) 。 在此, 酒神精神作为喻体旨在说明艺术家在进
行创作时的 “ 迷狂” 状态, 尼采从生命的根处说起, 认为这种迷狂实乃人们在瞥见人生
的痛苦这一本质之际而与世界之基融合的瞬间感受到的强力的充盈。
综上, 尼采在洞察了生命的本质为痛苦这一深渊之后, 试图以酒神式的向上之力撑
住短暂而又有多种可能的人生。 这种在洞察生命的苦难本质之时决心以强力来对抗的态
度, 就是悲剧意识———在个体觉解出生命苦难的永恒之后, 决心以强力对抗。 作为悲剧
的谜底的酒神精神便是强力意志的雏形。

二 悲剧旨趣: 复归 “ 强力意志”

悲剧旨趣, 是指以 “ 强力意志” ( 酒神精神) 为基石的悲剧旨在重归内在的向上向


前的强力。 “ 强力意志” 是世界的基础, 个体化原理是人痛苦的根源, 悲剧以直观的方
式打破个体化原理的界限, 让人重新回到共同的太一, 感受强力的震撼进而继续以强力
的姿态过完一生。
( 一) 酒神精神与强力意志
酒神精神在悲剧思想中表现为一种对待生命之本质———亦即无止歇的痛苦———的态
度: 肯定生命的痛苦并以此为 “ 力” 剑披荆斩棘过完整个人生。 而这种直面生命深渊并
振起 “ 人的形象” 的力, 尼采称之为 “ 强力意志” 。 于此, 酒神精神亦可称作一种以
“ 强力意志” 为支撑的生命情调。 尼采就此写道: “ 肯定生命, 哪怕是在它最异样最艰难
的问题上, 生命意志在其最高类型的牺牲中, 为自身的不可穷竭而欢欣鼓舞———我称之
为酒神精神。” [3] ( P334) “ 肯定生命” , 这是酒神精神的核心; “ 最异样最艰难的问题” 是指
生命之本质为痛苦这一最大的实在; “ 最高类型” 是指尼采推衍出的 “ 超人” ; 之所以
“不可穷竭” 是因为个体的 “ 强力意志” 在个体化原理崩溃之时通过与世界 “ 强力意志”
的融和而感受到的是力的满溢而非穷竭, 即使在死亡来临之时, 个体感受到的仍是回归

· 246·
悲剧世界观的诞生

整体之强力的充盈。 于此, 酒神精神便是悲剧诗人的运思之根: 在肯定生命痛苦的基础


上打破个体的枷锁进而融入到更高的共同体世界强力意志中, 据此严肃地过生活。 其中,
酒神精神是悲剧的全部基底, 是悲剧意识的秘密, 是悲剧艺术的发端。
“ 强力意志” 是生命的唯一动源和全部价值, 是尼采哲学的基石。 和叔本华一样,
尼采也以世界的基础是永恒的痛苦为最大的实在: 这是由永恒欲求的意志在对象化的过
程中受阻所导致的。 为了生活, 叔本华创设出审美与宗教两种方式: 审美方式旨在跳出
此岸世界把个体悬置在一个唯意志的理念世界; 宗教方式旨在弃绝此岸世界的种种欲求,
进而把个体奉献给一个未知的彼岸世界。 无论是审美的拯救还是宗教的救赎, 在尼采看
来都是对此岸世界的否定。 尼采认为只有此岸世界才是我们生活的世界, 他以向前向上
的 “ 强力意志” 掮起了生命的全部———生的可能, 死的必然: “ 我们物理学家用 ‘ 力’
创造了上帝和世界这个常胜的概念。 对此, 还要补充一点: 必须把一种内在的世界意义
赋予这个概念之中, 我称之为 ‘ 权力意志’ 。” [4] ( P154)
物理学家使用的 “ 力” 是界说自然界的一个概念, 而 “ 内在的世界意义” 则一方面
包括意志发于内的内在层次, 另一方面也包括 “ 强力意志” 所指向的世界的根源性。 于
此, 尼采把整个世界界定为 “ 力的海洋” , 认为找到生物, 便找到 “ 强力意志” , 还以
“ 强力意志” 为锤对全部价值进行了一次重估。 于此, “ 强力意志” 贯穿于生命的始终,
是人得以过活的支撑。 在直面生命的永恒痛苦的瞬间, 个体的 “ 强力意志” 冲破个体化
的限定, 在与 “ 强力意志” 本身的融合中感受到生命的强大, 尼采称之为 “ 狄奥尼索斯
的哲学” 。 此时, 他回到了自己哲学的起点——— 《 悲剧的诞生》 。 所以, 尼采后期哲学的
拱顶石——— “ 强力意志” ———实乃酒神精神的再生, 而 “ 超人” 就是酒神的重生, 人生
以 “ 强力意志” 过活的勃勃状态就是酒神信徒的狂欢。
如前所述, 尼采深刻感受到这个世界的苦难和流变, 加之人自身的有限性, 尼采试
图为人类寻找活下去的力量, 并相信这份力量依然来自人类内在的 “ 强力意志” 。 每个
人在生命之初都拥有这种自在自为的强力, 并融贯一生,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它时而昂扬、
时而颓废。 而艺术尤其是悲剧就是在生命颓废之时唤醒强力的一剂猛药。
( 二) “ 强力意志” 对悲剧的召唤
“ 强力意志” 是整个世界的基底, 人类便是以这种力量对抗着尘世中的永恒苦难,
但结果还是无休止的苦难。 人类生命的过程就是无数的轮回: 强力———苦难———强力。
在尼采看来, 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不断冲撞束缚一样, “ 强力意志” 也在时刻摧毁
着封限它的一切, 不停地以悲剧的方式改变着生命的形态。
对于尼采来说, 悲剧首先是酒神层面的。 酒神狄奥尼索斯的故事就是悲剧, 出生即
被苦难纠缠的他与受苦的人类一样, 所以酒神颂歌不仅是对重生的酒神也是对人类自身
暂时战胜苦难的吟颂。 从悲剧的根源处说起, 正是 “ 强力意志” 撑起了整个生命的苦
难。 其次, 悲剧是人生层面上的。 人类生而被抛, 不自由地降临于世, 却拥有改变一切
的可能。 丰富的可能性是人类被抛之后唯一可以凭借的资本, 然而无数的选择和后果也
需要人类自身去践行去承担, 这是最大的勇敢和荣光。 于此, 内在的创生力量 ( “ 强力
意志” ) 便无时无刻不在对抗着外在的规束; 从悲剧的生成机制来说, 悲剧是 “ 强力意

· 247·
中国语言文学研究·2016 年春之卷

志” 张扬与创生造成的结果。 最后, 从艺术层面来阐释悲剧, 它不是一个固化的文体,


而是艺术的一种热望。 大自然是最伟大的艺术家, 人类只是一个中介。 酒神在悲剧艺术
家的身上显现, 将来自大地的力量演绎在舞台上, 观看者在这剧场之内像是等待盛典的
信徒。 酒神一旦出场, 他们便褪去了平日里的假面和苦难, 舞之蹈之。 当酒神悄悄离场
的时候, 他的信徒们依旧在那份强大之中自在自足地癫狂着。 如梦初醒的瞬间, 慢慢觉
察着那溢满全身的力量。 从艺术悲剧的影响来看, 正是强力意志的冲创才使个体化原理
崩溃, 进而使个体的 “ 强力意志” 在与更高的共同体的融合中呈现满溢的状态。
悲剧虽然关联着苦难, 但述说苦难的却不一定是悲剧。 这里的苦难是 “ 强力意志”
在冲撞种种限制时所发出的怒吼和叹息: 对悲剧的阐释是对普遍苦难的阐释。 亚里士多
德的 《 诗学》 是西方研究古希腊悲剧的起点, 在他看来, 悲剧中的苦难是诗人对生活中
足以引起 “ 怜悯和恐惧” 的行动的摹仿。 于此, 生活中的苦难亦可置换为人所处的困
境, 即 “ 强力意志” 在冲撞中所遭遇的阻碍和破坏。 以 《 俄狄浦斯王》 为例, 亚里士多
德认为, 俄狄浦斯这个不好不坏的人在不知情的状态下犯下了弑父娶母的错误, 才遭遇
了苦难。 但是, 《 安提戈涅》 中的主人公安提戈涅好坏又在哪里呢? 《 被缚的普罗米修
斯》 中的天神普罗米修斯既不能定为不好不坏之人, 也不能断言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
人类盗来了火种。 众所周知, 斯芬克斯之谜的破解才使俄狄浦斯踏上了既定的命途, 而
普罗米修斯之所以终年被秃鹰啃噬不仅仅是因为他为人类盗取了火种, 更重要的是因为
他掌握着宙斯的软肋。 在尼采看来, 这两位英雄之所以遭受苦难是因为他们的智慧破坏
了某种成规, 而这种智慧就是 “ 强力意志” 的具象之一。
综上, 悲剧的苦难是 “ 强力意志” 不断撞击规束所致, 是 “ 强力意志” 自我冲创的
必然结果; 而剧中的主人公则是酒神精神的面具, 是 “ 强力意志” 的化身, 他们身上的
“ 提坦式冲动” 就是 “ 与酒神精神之间的共同点” [1] ( P45) 。
( 三) 悲剧对强力意志的召回
悲剧是 “ 强力意志” 在冲撞规束时而形成的强烈动感, 是在冲破规束这酒神冲动的
基础上由日神完成的形象, 它旨在使观者在日神的氤氲中瞥见舞台上酒神面具之下的
“ 强力意志” 。 换言之, “ 强力意志” 正是以悲剧的形态回归。
悲剧最原始的形态是酒神祭祀上的临时口占, 其内容旨在吟诵受难的酒神。 在这个
过程中, 酒神的信徒们和酒神一起经历了出生、 肢解和重生的全部过程, 并把酒神被肢
解的苦难和个体化状态并置, 进一步指出个体化状态是一切苦难的根源。 要想摆脱苦难
获得酒神一样的重生就必须回到完整的最初状态。 古老的神话似乎演绎着这样一种智慧:
分裂造成的苦难唯有通过聚合回到原初才可能从苦难中解脱。 而这也是尼采悲剧秘仪的
摇篮: “ 认识到万物根本上浑然一体, 个体化是灾难的始因, 艺术是可喜的希望, 由个体
化魅惑的破除而预感到统一将得以重建。” [1] ( P47) 所谓 “ 万物根本上浑然一体” 是指世
界唯一的本源就是 “ 强力意志” , 正是 “ 强力意志” 的自足运作成就了全部的世界; “ 个
体化是灾难的始因” 是指人是时空交错中的一个点, 受到来自各个方面的限制; “ 艺术
是可喜的希望” 是指艺术尤其是悲剧, 它凭借自身的情调将人从凡尘琐事之中抽离出来,
即打破个体化原理, 进而在统一中感受强力的充盈。

· 248·
悲剧世界观的诞生

黑格尔也曾对悲剧根源的裂变和统一作出过解释。 在他看来, 存在着一个整体而统


一的、 自在自为的绝对理念, 绝对伦理、 绝对真理、 永恒正义等都是属于它的范畴。 首
先, 这个绝对理念是 “ 由各种不同的关系和力量所形成的整体” ; 其次, “ 作为一个具体
的统一体” 又要求自身力量 “ 由抽象概念转化为具体实现和人世间的现象” ; 最后, 由
于 “ 个别人物在具体情况下所理解的各有不同” 就导致了具体化过程中的诸多矛盾和冲
突 [5] ( P286) , 而悲剧是将这种具体化过程演绎最为完整和充分的形式。 黑格尔认为, 悲剧
的三大因素实为 “ 各有辩护的理由和必然性” [5] ( P287) 的冲突双方和冲突的解决。 换言之,
悲剧是两个不同性质却合情合理的抽象概念的具象由对立到和解的过程, 其中 “ 永恒正
义” 是和解的关键和最后的胜利者。 黑格尔以 “ 绝对理念” 为尺度来丈量整个存在, 他
给世界提供的是一个应有的价值标准; 尼采虽然也是以 “ 强力意志” 为尺度来诠释世界
与人生的, 但是他提供的却是一种动力。 以悲剧为例, 黑格尔的解释是从规束的角度证
明 “ 绝对理念” 的不可违逆, 带有权力色彩, 但尼采的解释是从破坏的角度证明 “ 强力
意志” 的生成力量, 它让人在困境中看到了一种突破困境的可能性。
于此, 尼采认为 “ 艺术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来的形而上活动” [1](P4) 。 而悲剧
是艺术中的艺术, 就是因为它带人一览深渊的可怖并以此最大限度地唤醒内心中的强力;
在临界处, 它用自身特有的形而上运思将人们拖出凡尘琐事的樊篱, 在短暂的颤栗和恐
惧之中重拾那份来自生命之初的强力, 进而在生命的短途上成为真正的自己, 同时负着
这人的形象不断祈向超人。
作为一种艺术, 悲剧舞台上那些具有酒神精神的主人公以日神的形态讲述着自己的
受难, 受到感染的歌队也开始传递酒神的苦难, 这是一支向日神形象不断进发的酒神歌
队; 最后, “ 酒神说着日神的语言, 日神说着酒神的语言” [1] ( P104) , 他们以述说苦难的方
式把人从日常的琐碎中抽离出来, 在崇高和颤栗中重新与世界的唯一基础———强力意
志———融合, 以便让人以更加强大的力量与命运进行对抗。 这即是悲剧的魅力所在。

三 悲剧的底色: 对命运的敬畏

悲剧底色是指尼采以 “ 强力意志” 为尺度对悲剧进行的重估, 其实质是对人类某些


必然规束———命运———的敬畏。 之所以诞生无休无止的强力, 是因为尼采深刻感受到人
类无时无刻不在对抗着一种强大的压制和规束。 可以说, 以强力对抗命运, 不仅是对人
生之意义的负责更是对人生之命运的觉解。
( 一) 古希腊悲剧时代的命运之痛
早在古希腊悲剧时代, 就有哲人将命运就是必然性的秘密揭示出来了。 在古希腊悲
剧时代的哲学家看来, 除了 “ 始基” 是世界得以展开和统一的深根之外, “ 命运” 是规
定其变化的 终 极。 对 于 “ 始 基” 的 论 述 分 别 经 过 了 “ 水 ” - “ 无 限 ” - “ 气 ” -
“ 火” - “ 原子” , 悲剧时代的哲学家在面对一切皆流的世界之时致力于把握住一个永恒
不变的视点, 由此出发, 人类在解释世界的同时还为自己的人生提供一种可能: 不能改
变, 就去认清。 一切皆流, 这是每个哲学家共同经验到的世界实在, 不同的是在解释这

· 249·
中国语言文学研究·2016 年春之卷

种真实的时候选取了不同的 “ 始基” 。 但对于始基的自我分裂和聚合的运动根由却不约


而同地指向了命运的规束: 阿那克西曼德把 “ 命运” 理解为规定始基运动的一种存在;
以数来衡量世界的毕达哥拉斯学派把命运理解为数的秩序的源头, 即命运就是世界的秩
序; 以火为始基的赫拉克利特则把命运理解为永恒流转着的 “ 逻各斯” ———逻辑上的必
然性。 “ 命运” 之于古希腊哲人是关联着世界之根基的, 是不可违逆的。 如赫拉克利特
所说的审判或是安那克萨戈拉所说的不公正, 命运不仅在事实上是带有必然性的外在规
束, 而且在价值上是带有不可违逆的内在正义。
古希腊悲剧更是以命运为尚, 不仅仅是因为它们是对氤氲命运观念的神话的再生,
而且是因为在宗教尚未出场的先民意识中, 不可抗拒的、 无法摆脱的命运就是自己信仰
的神明。 尼采虽然以 “ 强力意志” 的视角进行了别样的解读, 但是他对于命运的敬畏却
是与大众共通的; 对于悲剧, 他以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为尚。 在尼采看来, 悲剧中
的英雄主人公就是酒神的化身, 他们拥有的智慧、 勇敢和坚挺的意志力就是 “ 强力意
志” 的一种, 以他们的毁灭为终章的悲剧结局就是个体的 “ 强力意志” 通过冲破个体化
原理的限制而与世界的 “ 强力意志” 达到的融合。 于此, “ 强力意志” 和英雄主人公一
样, 在以个体的毁灭来证明世界的 “ 强力意志” 的强大的同时, 也证明了命运的不可抗
拒, 整部悲剧就是 “ 强力意志” 的张扬, 亦是对命运的敬畏。 譬如, 《 俄狄浦斯王》 从
反抗无果的角度揭示了命运的不可违逆性, 《 普罗米修斯》 则从尊崇和信仰的角度揭示
了命运的强大, 两部悲剧所揭示出的英雄们无以言说的隐痛实际上就是其对命运所保留
的一份敬畏。 在 《 普罗米修斯》 中, 埃斯库罗斯甚至把人、 神、 众神之首都放到了命运
的统摄之下———普罗米修斯虽预言了自己的苦难但也只能承受, 他连死亡的选择都没有;
而众神之首的宙斯在命运之神面前也渺小得不堪一击, 人类据此感受到的只是一股强大
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足以左右每个个体的人生。 他们称之为命运, 归结为神启。 由此观
之, 古希腊悲剧中的命运实乃人对自身界限的觉解和对不可抗拒的外力的认可。
古希腊的悲剧固有命运悲剧之称, 这里的命运是指万事万物对外于形、 高于种的神
的认可和崇拜。 在尼采看来, 悲剧与神话血脉相通, “ 神话借悲剧而达到它最深刻的内
容, 它最传神的形式” [1] ( P49) 。 从神话史诗到埃斯库罗斯, 命运像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
不知何时便会结束悲剧人物的一生。 在鲜活的神话形象中, 命运三女神和宙斯规定着人
类的命运, 普罗米修斯道出了宙斯命定的运途, 荷马史诗更是一部以人为重心的对命运
的敬畏。 “ 一个有死的凡人命运早作限定, 难道你想让他免除可怕的死亡?” [6](P506) 雅典娜
面对试图改变赫克托命运的宙斯如是说。
从生命之初的神话到气势恢宏的史诗, 从普罗米修斯因盗取火种、 洞悉宙斯的命运
而受缚到俄狄浦斯逃不出阿波罗的预言而双目眇然、 放逐异乡, 命运观念根深蒂固, 并
由人以日神式的形态不断呈现。 人类对这自身不可更改的具有他律性的命运保留的是一
份 “ 是其所是” 的诚实与勇敢, 尼采称之为 “ 希腊人的意志” 。 于此, 在面对一切皆苦
的世界时, 尼采以 “ 强力意志” 作支撑采取了和叔本华迥然相反的态度: 世界是痛苦
的, 承认它! 这是 “ 强力意志” 的张扬, “ 爱命运, 这是我的内在本性” [7](P101) 。
综上, 悲剧英雄主人公的受难寓意着 “ 强力意志” 所遭到压迫, 唯有以个体的毁灭

· 250·
悲剧世界观的诞生

才能彰显强力之强, 同时引领命运出场。 换言之, 悲剧的巅峰, 即个体毁灭的瞬间, 是


强力意志发挥最大力量的时刻, 也是命运感最为强烈的时刻。
( 二) 尼采悲剧中的命运之畏
悲剧世界观是一种人生态度, 作为时空中的一个点, 人类时刻感受到的就是苦难,
这种苦难来源于意志的不断生成。 就苦难本身来说, 人生并不值得一过, 唯以审美的眼
光窥探出表象之下的 “ 强力意志” 并以之为动源才足以过完人生。 因此, 以 “ 强力意
志” 掮起全部的人生进而不断向更高的人前进才是人类应有的过程。 在洞察了苦难不可
更改的常态之后, 尼采以 “ 强力意志” 与之对抗。 强力生生不息, 苦难不死不休, 这就
是尼采所觉解的命运感。
如前所述, 古希腊悲剧中的命运感是当时的人们无法解释何以至此的一声叹息, 也
是强烈感受到身不由己之后的一丝喘息, 更是对无法左右的强力的一种认可。 而尼采觉
解的命运感则与古希腊悲剧时代的命运感有所不同, 在尼采自己看来, 《 悲剧的诞生》
的核心可概括为 “ 希腊精神和悲观主义” [8] ( P83) , 二者分别对应于希腊人的意志和强者的
悲观, 其实质是对 “ 强力意志” 的高扬, 是对命运的敬畏。 尼采觉解到的命运是对人生
的本质为无休无止苦难的自觉, 是以 “ 强力意志” 与之对抗的自主, 是对与苦难抗衡的
结果必然会遭到毁灭的坦然, 因为这种毁灭预示着新的再生。 但两者的命运感都是建立
在人生的苦难这个基础之上的, 只是前者将这种苦难归结为神的力量, 而后者则把它归
结为唤醒 “ 强力意志” 的契机。
正因着对命运的敬畏以及对命运唤醒强力的坚信, 尼采认为欧里庇得斯的悲剧实际
上预示着悲剧的末日。 在尼采看来, 欧里庇得斯的悲剧首先把酒神替换成了普通的大众,
即 “ 把观众带上了舞台” [1] ( P52) ; 其次, 他把酒神遭难的情节换成了大众 “ 普通的、 众所
周知的、 日常生活” [1] ( P52) ; 最后, 悲剧中以个体的毁灭为代价而达到的强力回归也被置
换成了唯有逻辑理性才能避免苦难的忠告。 在欧里庇得斯的悲剧中, 生生不息的 “ 强力
意志” 不见了踪影, 强大的命运感所带来的压迫也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富有因
果链条的情节 ( 美狄亚之所以杀死克瑞肯的女儿和自己的孩子乃是因为丈夫对自己的背
叛) 。 欧里庇得斯的悲剧像是依靠逻辑推演的道德寓言: 它的生成并不是根植于生命的本
质, 而是理性的设计; 它的全部过程不是以生命本身作为支撑, 而是因果相连的情节推
演; 它的美感功能不是以酒神精神浸染中的魔变为前提的强力复归, 而是通过迎合 “ 公
众” 与演员之间的共同价值秩序而把观众绑在剧场, 把演员关进舞台进而 “ 使观众看到
的听到的其实是自己的化身” [1] ( P51) 。
尼采将欧里庇得斯前后的悲剧的转变归纳为以 “ 开场白” 代替之前潜移默化的线
索, 以 “ 机械降神” 代替之前规定悲剧主人公命运的神启, 以 “ 重大的修辞抒情” 代替
之前的 “ 悬念” 和 “ 捉摸不定” , 以 “ 日常观众” 代替之前与生死相切的 “ 神话和史诗
英雄” 。 这种内容和形式上的转变在尼采看来实际上是在以 “ 冷漠悖理的思考取代日神
的直观” , 以 “ 炽烈的情感取代酒神的兴奋” [1] ( P57 - 58) ; 这种艺术既非日神的、 酒神的,
也非悲剧的。 尼采认为, 这些改变的原因在于苏格拉底主义把酒神抛入了洪荒和时代的
深渊, 欧里庇得斯强调悲剧的主题和效果因 “ 理解然后美” , 这与苏格拉底主义所强调

· 251·
中国语言文学研究·2016 年春之卷

的 “ 知识即美德” 是一致的: “ 开场白” 旨在为观众理解剧的始终; 声名狼藉的 “ 机械


降神” 旨在使观众理解剧的情节; 青年吟诵家似的激情修辞不过是一种冷静旁观。 在这
里, “ 日神倾向在逻辑公式中化为木偶” , “ 酒神倾向移置为自然主义的激情” [1](P67) 。
于此, 尼采开始论述苏格拉底主义与悲剧之间的对立。 首先, 苏格拉底主义反对悲
剧有两重原因认为: “ 它们 ( 指悲剧) 缺少真知, 充满幻觉” [1](P63) ; “ 悲剧艺术从来没有
说明真理” [1] ( P65) 。 苏格拉底以 “ 知觉” 为标尺, 认为悲剧应该以表现真理和求真知为核
心, 这与尼采所探求的以酒神精神这一强大的生命力为核心的古希腊悲剧的本质相悖。
在尼采看来, “ 在一切创造者那里, 直觉都是创造和肯定的力量, 而知觉则起批判和劝阻
的作用; 在苏格拉底, 却是直觉从事批判, 知觉从事创造———真是一件赤裸裸的大怪
事。” [1] ( P64) 其次, 欧里庇得斯 “ 用理由和反驳为其行为辩护” 实质上就是苏格拉底倡导
的辩证法, 尼采从辩证法中透示出的是与古希腊悲剧所强调的 “ 强者的悲观主义” 相悖
的乐观主义。 乐观主义的运思就是逻辑的推衍和求知, 这集中表现在赴死的苏格拉底身
上。 在 《 斐多》 篇中, 柏拉图就描述了赴死的苏格拉底如何运用逻辑的运思、 理性的推
导来消解死亡所带来的恐惧。 “ 一切生命都是从死亡里出生的” , 人死后灵魂实存, “ 灵
魂的再生只能从死亡里出生” [9] ( P37) 。 苏格拉底以灵魂不灭和再生为理由消解了人类面对
死亡的恐惧, 然而又给予灵魂以限定: “ 惟独爱好智慧的哲学家, 死后灵魂纯洁, 才可以
和天神交往。” [9] ( P45) 于此, 苏格拉底以灵魂的 “ 质” 在将人导向哲学的同时也消解了人
类对死亡的恐惧, 其无论是逻辑上的推衍还是灵魂上的安慰都在消解尼采所强调的悲剧
中的命运以及充盈的生命强力。
综上, 抽离了 “ 强力意志” 、 无视命运的悲剧在尼采看来并不是真正的悲剧, 其所
内蕴的精神状况亦不是希腊人的乐天而是奴隶的乐天: 作为悲剧的一抹底色, 命运将是
永恒的。
然而, 尼采试图以内在的永恒的 “ 强力意志” 抵抗命运的运思最终将导致个体的毁
灭, 实际上, 苏格拉底对灵魂 “ 质” 的瞩望, 试图以无待之维的 “ 好” 来超越生死命运
的尝试却是 境 界 的 开 启。 这 种 由 “ 命 运” 向 “ 境 界 ” 的 超 越 之 基 是 别 于 “ 强 力 意
志” 的。

参考文献:
[1] 〔 德〕 尼采 􀆰 悲剧的诞生 [ M]􀆰 南京: 译林出版社, 2011􀆰
[2] 田立年编 􀆰 尼采与古典传统 [ M]􀆰 上海: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7􀆰
[3] 〔 德〕 尼采 􀆰 悲剧的诞生———尼采美学文选 [ M]􀆰 上海: 上海三联出版社, 1986􀆰
[4] 〔 德〕 尼采 􀆰 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 [ 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94􀆰
[5] 〔 德〕 黑格尔 􀆰 美学 ( 第三卷) [ 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1􀆰
[6] 〔 古希腊〕 荷马 􀆰 伊利亚特 [ 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4􀆰
[7] 〔 丹麦〕 约尔根·哈斯 􀆰 幻觉的哲学: 尼采八十年代手稿研究 [ M]􀆰 北京: 东方出版社, 2011􀆰
[8] 〔 德〕 尼采 􀆰 看哪这人: 尼采自述 [ M]􀆰 北京: 中央编译出版社, 2010􀆰
[9] 〔 古希腊〕 柏拉图 􀆰 斐多 [ M]􀆰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出版社, 2011􀆰

· 252·

You might also li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