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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I:10.19915/j.cnki.fls.2022.

0037

《同情者》中的记忆伦理与身份重构

高建荣

内容摘要:美国越南裔作家阮清越的小说《同情者》从一个越共双面间谍的视角讲述
越战经历和越南移民在美国的流散 , 呈现越南移民通过唤醒记忆并对其进行伦理审视而
重构身份的努力。越南移民通过选择性记忆对自我加以审视,确立自己的身份,体现
了记忆之伦理机制的运作。他们基于记忆的伦理选择,将遗忘的内容重新纳入记忆中,
实现了记忆伦理对自我身份的重塑。他们在伦理选择的基础上,通过记忆的文本化对
越战记忆进行了重构,记起了战争话语中被他者化的越南人,从而对他者身份加以认同,
这体现出叙述的伦理性,也是记忆伦理的功能性表达。阮清越借由《同情者》打破了
越战以来美国国家话语运用越战记忆对越南移民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的操控,表达了
对越战和难民政策的重新审视和深入思考。
关键词:阮清越;《同情者》;记忆伦理;身份重构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美国当代少数族裔传记文学中的生命政治研究”
(20BWW062)
作者简介:高建荣,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为美国文学。

Title: Ethics of Memory and Identity Reconstruction in The Sympathizer


Abstract: Viet Thanh Nguyen’s novel, The Sympathizer, depicts the experience of the
Vietnam War and Vietnamese immigrants’ diaspora in the United Stat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 Viet Cong double agent, and represents Vietnamese immigrants’ effort to reconstruct
their identity by jogging their memories for an ethical scrutiny. The way in which Vietnamese
immigrants execute their self-scrutiny through selective memory and establish their own
identity embodies the operating mechanism of the ethics of memory. By restoring whatever
has been forgotten in memory based on their ethical choices of memory, they manage to
regenerate their self-identity through the ethics of memory. In accordance with their ethical
choices, they rebuild their memories of the Vietnam War by textualizing what they have
remembered and recall the Vietnamese who were perceived as the other in the discourse of
the war, hence recognizing them as such. What is reflected here is the ethics of narrative and
the function of the ethics of memory as well. Through The Sympathizer, Nguyen not only
breaks the manipulation of Vietnamese immigrants’ individual and collective memories by the
American national discourse of war recollections since the war ended, but also presents h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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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consideration of and deep insights into the Vietnam war and refugee policies.
Key words: Nguyen; The Sympathizer; ethics of memory; identity reconstruction
Project: “A Study on Biopolitics in Contemporary American Ethnic Biographical Literature”
(20BWW062) sponsored by the National Social Science Fund of China
Author: Gao Jianrong is a PhD candidate at th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250100, China), specializing in American literature. Email:
gaojianrong2016@163.com

《 同 情 者 》(The Sympathizer, 2015) 是 美 国 越 南 裔 作 家 阮 清 越(Viet Thanh


Nguyen, 1971— )的普利策小说奖获奖作品,它采用第一人称叙事,从一个越共双面
间谍的视角,讲述了他在越南战争(简称“越战”)中的经历以及战后作为“难民”
在美国的流散,以此比照白人主流文化中的越战话语。《同情者》自发表以来获得了
评论界的持续关注。有学者关注叙述者的身份,认为他是双面人,“不属于南越也不
属于北越,不属于美国也不属于越南”(甘文平、李圻 19)。也有学者指出叙述者的“两
面性”赋予他“世界主义视角和反讽主义思维”(孙璐 113)。还有学者从伦理学的视角,
探讨阮清越如何打破自我与他者、生者与死者以及施害者和受害者的二元对立,并“借
由鬼魂来体现伦理要求,要求叙述者承认自己有伤害别人的能力,而后解决他作为幽
灵所要求的正义”(Bosman 10)。这些研究均指向了主人公的越战经历和多重身份,
因为这种经历和身份令他可以从美国人和越南人的双重立场重新审视越战。在这一过
程中,关于战争的记忆显得尤为重要。作者阮清越曾说:“所有的战争都进行了两次,
一次是在战场上,一次是在记忆中” (Nguyen, Nothing Ever Dies 4),道出了“战争记忆”
的政治意义。越战虽然已经过去近半个世纪,参战双方——美国人和越南人之间的记
忆之战仍在继续:美国人所持的是正义之战中“想象自己永远是无辜者的选择性记忆”
(51),而越南人所持的是非正义之战中受害者的记忆。
实际上,记忆并非单纯的个人生理功能,它还负载着社会价值和历史印记,具有
伦理取向。阿维夏伊·玛格利特将记忆“归于伦理的范畴”,认为伦理的“首要问题
是人际关系”,它“规定我们”与“父母、朋友、爱人、同胞”之间的“浓厚关系”,
而这种浓厚关系“建立在过去的共同记忆基础上”(8)。他将记忆比作黏合剂,认为
共同记忆是伦理关系的基础,“记忆成为指涉伦理的事业,指导我们如何处理人与人
之间的浓厚关系”(8)。共同记忆不仅是伦理关系的基础,记忆选择还具有伦理性,
涉及“什么样的记忆是符合道德伦理要求的”,它可以激发人们的道德意识,引发人
们进行道德思考(梅丽 109)。记忆伦理正是记忆所投射出的伦理关系和伦理选择,它
关注的核心问题是“谁在记忆”“记忆什么”“如何记忆”以及“如何表述记忆”等
(109)。因此,通过考察个体和群体记忆的内容,可以窥见人们的伦理身份及伦理关系;
通过记忆的动态变化过程,可以看出他们在不同境遇中所做出的伦理选择。
《同情者》是一部关乎记忆的小说,通过不同人物的记忆多维度地展现越战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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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越之间的记忆之战是记忆与遗忘的较量,它可以引发对战争的正义性或非正义性的
审视,呈现记忆主体的伦理选择。本文旨在分析小说人物的战争记忆,探究他们在记
忆和遗忘之间所做的伦理选择,考察他们对于自我、他者和暴力事件的记忆的动态变化,
从而揭示记忆在重构战争叙事、维护正义,进行道德伦理评判中所发挥的伦理功用。

一、记忆的伦理性:自我身份建构的基础
《同情者》的主人公兼第一人称叙述者是法越混血儿,不仅是一个打入南越警察
最高权力机关的越共情报人员,同时也是越战结束后流亡至美国的“难民”,他的这
些身份正是通过记忆碎片拼接起来的。小说主要采用了倒叙的方式,前 18 章是主人公
接受审查时以检讨书的形式所写的战争回忆录,从他跟随南越上司、警备司令“将军”
逃离西贡开始,讲述他们作为“难民”在美国的流散,以他卷入南越残余势力的“光
复计划”返回越南被羁押审讯而结束,中间穿插“记忆中的记忆”来回顾他在越南的
成长历程。19 章以后叙述者在好友敏的营救之下获释并返回美国,按照故事发生的时
间顺序来叙述。整个叙事构架以叙述者的记忆为中心,层层铺展,记忆始终是他认识
自己、协调自我与他人关系的基础。他在越南和美国的生活经历,使他能够从共产主
义和资本主义的双重立场来审视自我,观照越战历史,通过选择性记忆建构起个人和
集体身份。
叙述者是法越混血儿,他本人以及普通越南人对于混血儿身份的认识,均是越南
人对于殖民历史的记忆投射。因为他的父母分别是法国人和越南人,所以他自小就被
贴上“杂种”的标签。白人的外貌使他在亚洲人中异常突兀,给他带来诸多烦恼。他
在交代材料中特别回忆起五六岁时的一段经历:在过新年时,机敏聪慧的叙述者能“一
字不落地说(出)背下的祝福话”,也不“磕磕巴巴”,但并未获得赞许,姨妈、姨
爹给他的红包钱,也只是其他孩子的一半,而二姨更是不给红包(166)①。叙述者对
自己的混血儿身份无法释怀,因而这段记忆尤其清晰,这是因为个人在重温对自己产
生重大影响的经历时,会有选择地保留或剔除某些记忆片段,为自己的具体心理模式
服务。亲戚的这种态度反映出普通越南人对混血儿的矛盾心态:混血儿是殖民历史或
者“美国战争②的产物,他们的阈限的种族和民族身份是历史的标志”,是越南人难以
直面的历史记忆(Le-Khac 121)。越南人使用“杂种”来指称殖民者的后代,将混血
儿身份“污名化”和他者化,强化了他们自己作为纯种越南人的集体身份。集体记忆
和个人记忆一样具有选择性:群体也往往筛选有利于集体认同的记忆,并遗忘不利于
集体认同的记忆,把筛选出来的记忆碎片拼贴在一起,呈现出集体成员所普遍认同的
形象。集体记忆并非是对过去的真实再现,而是一个群体根据自身利益对过去意象进
行调整之后,为全体成员重新塑造出来的所谓“共同”记忆,是对过去的知识、事件、
经历及其价值观的再塑。叙述者终身难以摆脱“杂种”身份对自己的规约,这是集体
记忆施加控制的证明,正如莫里斯·哈布瓦赫所说,“集体记忆的框架把我们最私密
的记忆都给彼此限定并约束住了”(94)。由于身份中包含伦理关系:“身份是人独
有的特征,因此人的身份就是伦理身份”(聂珍钊 264),因而在后殖民主义语境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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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述者的“杂种”身份更多地体现的是伦理身份而非现实的被殖民者身份。“伦理身
份是道德行为及道德规范的前提,并对道德行为主体产生约束”(264)。在这种机制
之下,记忆的伦理性得以呈现,越南人通过选择性记忆建构起了个人和集体身份,并
形成了作用于他们自身的规约。最终,越南人在集体记忆的框架下,借由集体中的个
体身份,处理了“纯种”越南人和“杂种”越南人之间的关系,构建起了种族和民族
的伦理秩序。
集体记忆具有传导性,会在群体内部传递,使它所构建的伦理秩序得以维持下去。
小说中的监狱看守者对叙述者混血身份的蔑视与嘲讽,将军和夫人对叙述者的矛盾态
度,均表明这种选择性记忆会在群体内部传递,无论是在越南还是美国的越南移民社区,
并不因为其作用场域而发生改变,从而使得“个体及群体之间保持观点上充分的统一性”
(哈布瓦赫 303)。当将军以叙述者是“一个杂种”为由禁止他和自己的女儿交往时,
叙述者已经无动于衷,内心没有什么波澜,这表明他在集体记忆的规范下已经将这种
污蔑性的身份内化(336)。集体记忆强大的功能源于其背后的工作机制,即集体记忆
中作为社会规范被认可的伦理秩序。玛丽·道格拉斯认为,权力对记忆具有操控作用,
任何机制要想运作良好,“都需要控制其成员的记忆,使他们忘记不合乎其正义形象
的经历,使他们想起能够维系住自我欣赏观念的事件”(Douglas 112)。叙述者的混
血儿身份正是在这样的机制下,由他人所界定和规范:文化记忆背后是一系列的象征
符号体系,它旨在增强群体凝聚力,往往通过对记忆的操控来规定个体身份、规训个
体行为。叙述者对“杂种”身份的接受反映了其对深层次伦理秩序的接受,伦理对记
忆主体产生约束,体现出伦理身份与伦理规范的一致性。
越南人如此,参战另一方的美国同样如此。美国人对战争的记忆也呈现出选择性,
小说通过影视等大众传媒再现了美国官方对重塑战争记忆所做的努力。美国通过越战
题材的影视作品呈现战争记忆,把自己塑造成越南人的“拯救者”和“解放者”,致
力于将越战建构成一场“正义”的战争。在叙述者担任顾问的电影《村庄》中,导演
将其设计成“白种男人如何将善良黄种人从邪恶黄种人手中拯救出来的史诗”(159)。
这是美国关于越战的集体记忆,也正是美国国家意志在越战记忆中的体现。这种集
体记忆在美国普通民众中发挥规约性,引导他们接受这种国家话语,对这种战争记
忆表现出集体认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操纵着影视作品的文化价值导向,使得美国
“凭借异常强大的文化产业,成了越战记忆的胜利者”(Nguyen, “Interview with Terry
Gross”)。在此集体记忆的重塑模式下,美国普通民众对于越南战争的个体记忆被国家
意志的集体记忆所塑造、规约,于是在美国大众不同层面的记忆中,这场违反人伦的、
非正义的侵略战争被美化为英雄主义史诗。美国普通民众也通过同样的记忆伦理机制,
依靠想象美国人是越南人的拯救者这一集体身份,构建二者之间“拯救”与“被拯救”、
“解放”与“被解放”的伦理关系,从而建立起他们所认可的伦理秩序。
小说通过叙述美国越南移民的经历,呈现出上述两种伦理秩序之间的权力关系对
比。在美国国家机器操控的集体记忆框架下,越南移民为了生存,不得不按照集体记
忆所规约的“被拯救者”形象塑造自我。在拍摄越战电影《村庄》时,导演以“越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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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没能力演越南人角色”(186)为由,拒绝他们出演影片中的越南人正面形象,而仅
让他们扮演怙恶不悛的“越共”强奸者。叙述者虽担任影片顾问,但他的职责只是确
保影片在越南“方言的节奏和服饰配饰”方面的真实性,至于“情感或思想”(208)
是否符合越南人的记忆,导演并不关心。在这种规约性的越战记忆话语模式下,越南
移民要想得到美国主流社会的接纳,就要在伦理秩序之下以符合主流话语期待的形
象出现。可见,在美国主流群体的战争记忆中,越南移民被建构成消极被动的客体
和有道德缺陷的扁平人物,此种集体记忆实际“并非回忆,而是一种规约”(Sontag
76)。叙述者因质疑影片对越南人形象的丑化,遭遇了两次谋杀并险些丧命,这说明
越南移民只有接受美国主流话语对他们的塑造,才有可能获得生存空间。以叙述者为
代表的越南移民所扮演的“劣等”东方人形象,是对越南移民集体伦理身份的认可,
包含着种族、政治、阶级等所有的社会关系,更是对美国主流社会所规定的伦理规范
的遵守。
综上,无论记忆主体为何,选择性记忆往往以自我为中心,对他者采取遗忘的态度,
忽略记忆和遗忘的一体两面性,这样的记忆伦理是片面的:在建构自我正义形象的同时,
它通过贬抑和妖魔化他者,否认他们的正义性,从而将其排斥在记忆之外。

二、对抗遗忘:记忆伦理对自我身份的重塑
记忆主体在操演集体记忆的过程中,也能够发挥主动性,把自我记忆铭刻在集体
记忆中,通过主张自我身份对集体身份加以改造,从而向既有的伦理秩序提出挑战。
小说中的战争回忆录、越南移民在美国的流散,固然能对主流社会价值观所蕴含的规
则进行操演;然而在此过程中,叙述者发挥主体性,从受害者角度重构越战记忆,将
被刻意遗忘的人或事重新纳入记忆中。叙述者对抗遗忘、重新记起的过程是基于记忆
的再次伦理选择——记起而非遗忘越南文化身份、民族身份和难民身份,本质上体现“人
在社会中如何通过自我选择以获取某种身份的努力,都是为人的伦理选择提供道德警
示和教诲”(聂珍钊 265), 其最终目的在于重新审视与越战相关的记忆,这种对抗遗
忘的努力指向了既有的伦理秩序,正是作品文学价值的体现。
叙述者在为白人导演担任顾问的过程中,已经洞悉到记忆操演背后的权力运作,
他认识到,在白人享有至高统治权的社会里,对越南移民真实自我的刻意遗忘是美国
主流话语权力运作的呈现,所以,他对记忆伦理机制发起冲击的第一步就是重新审视
自我,尽管此时他还没有能力颠覆现有的记忆伦理机制。在越战题材的影片中,越南
移民演员按照影视产业所设定的难民形象进行表演,他们扮演的越共形象是猥琐而丑
陋的,这种操演正是对霸权话语的重复,也是美国主流话语中战争记忆的具象化,因
为“弱者只有操演强者文化的行为规范才有可能被强者接纳而获取自身的成功”(王
建会 14)。正是在操演中,记忆主体的战争记忆开始复活。叙述者看到为拍摄轰炸精
共的电影场景而建造的越南人公墓时,请求建公墓的人将最大的墓地留出来作为母亲
的坟茔,他还在墓碑上贴好母亲的照片,“写上母亲姓名与生殁日期”(182),对墓
碑进行跪拜。叙述者以此使母亲被族人记起,在历史记忆中赋予她合法的身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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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份得到认可,他便能够摆脱“杂种”这一魔咒,承认越南文化在自己身上的印记,
从而重建自己的伦理身份。叙述者就是这样对操演的内容进行细微修改,使得越南人
的部分自我得以呈现,这是他在美国战争记忆框架内取得渐进性突破的开端。阮清越
指出:“要想美国人记起自己,首先要自己记起自己”(Nguyen, Nothing Ever Dies
42)。通过在美国人的集体记忆中加入越南移民的历史记忆,越南移民也记起了一部
分自我;而记起自我正是一个伦理选择的过程,它是越南移民获得主体性的开始。从此,
他们在越战电影中不再是被迫失语的消极客体,而是向建构积极记忆主体的方向迈进,
这是越南移民通过记忆伦理重构文化身份的努力。
在记起自我的基础上,越南移民采用同样的集体记忆策略,寻求记起“我们”,
以此来对抗美国人越战集体记忆的规约。小说中,不论是被越南移民群体排斥的混血
叙述者,还是纯正的越南移民,均被美国人视为“难民”。这些人是伦理关系中处于
弱势的被拯救者。越南移民的难民身份是外部伦理关系的表达,是经由美国为他们提
供的政治庇护而建立;而越南移民社区内部的伦理关系则表现为他们内心深处的民族
主义意识与民族情结,这两者之间常常处于矛盾之中。越南移民为迎合美国排共的价
值观念,往往摆出反越共的姿态,甚至拒绝出演剧本中的越共角色。然而,不论他们
如何努力,他们依旧难以摆脱美国社会对他们的规约。越南移民的难民身份与民族身
份之间的矛盾,实际反映出记忆引发的伦理矛盾,即“一种伦理混乱和伦理两难的境地”
(苏晖 55)。叙述者因在片场为越南移民争取权益而被美国导演故意炸伤,四个扮演
强奸犯的越南移民“把(他)当自己人”(214),去医院看望他。经此一事,这些越
南移民不再因为叙述者的混血身份而排斥他,他们也开始对集体记忆进行修正。纯正
血统的越南移民和“杂种”越南移民在重新审视美国人对他们的伦理判断时结成了共
同体,试图构建越南移民的集体记忆来对抗美国人的越战记忆。从刻意模糊自己的越
南民族身份到重新记起这一身份的过程,是越南移民通过记起“我们”而进行民族身
份重构的体现,也是他们针对自我身份而做出的伦理选择,是他们借由记忆伦理重构
民族身份的体现。
记忆伦理的机制还体现在对阶级阈限的超越。以叙述者为代表的越南移民重新审
视社区内部的不同阶层,记起了被美国主流话语他者化的“他们”,得以呈现更加完
整的伦理关系图谱。越南移民群体内部存在着明显的阶层分化。叙述者和将军属于上
层社会,他们乘坐美军的飞机来到美国,被称作流亡的“难民”,他们可以享受特别
安置政策,叙述者因而“在西方学院东方研究系谋得一份文员工作”(69),像美国
人一样履行缴税的义务和享受相应的权利。但并非所有的越南移民都能获得流亡者身
份,许多越南移民无法入境美国,被安置在美国政府开设的海外难民营。叙述者去菲
律宾“巴丹半岛难民营现场招募一百名越南人做群众演员”时(178),因那里恶劣的
生存条件倍感震惊,但也对这些被称作“船民”的下层移民充满鄙夷。叙述者之所以
对下层移民进行俯视和凝视,是因为在他心目中“船民”是作为他者存在的,他对这
些人缺乏认同感,并未将他们当作自己的同类,因此没有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船民”
争取利益。政治立场和阶级差异都不足以解释他的这种心理,这种心理源于他对于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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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伦理秩序的遵循,如学者所言,有着同样经历的人们,“由于后来进入不一样的〔……〕
群体中,建构起了截然不同的伦理关系和秩序”(刘兮颖 105)。然而,后来叙述者“看
到难民哀伤、茫然的脸后”,产生了“悲悯情怀”(180),他的集体记忆被重置,他
意识到不管是难民营中的“船民”,还是在美国安家落户的越南移民,都是因为战争
而失去家园的流离失所者,那些之前被他所排斥的“他们”,实际是他自我的一部分。
叙述者激活了关于这些被遗忘之人的记忆,使之前被他者化的群体重新得到接纳,承
认“船民”的人性,挑战了美国政府基于反共立场和阶级对越南移民进行区分的话语
模式,是“择善弃恶”(聂珍钊 6)的伦理选择。小说最后,叙述者以“船民”身份再
次进入美国,以自我经历连接移民社区内外的越南人,此情节的象征意义大于现实的
布局逻辑,可谓记忆伦理机制在难民经历书写中的表达。
越南移民是被美国国家集体记忆利用继而遗忘的群体,美国主流社会达到了利用
移民进行政治宣传的目的之后,“提都不想提(越南)的名字”(171),因为越南移
民代表了鲜活的战争记忆,他们的在场只能时时提醒着美国在越战中的失利。因此,
移民如果想要获得生存空间和话语权,就需要首先重拾记忆来认识和接纳自我。他们
需要不断拾起被集体记忆所刻意遗忘的自我记忆碎片,重新审视自我与世界的伦理关
系,以抵抗权力话语对自我的消弭。

三、反记忆操控:记忆伦理对他者身份的认可
如前所述,记起自我以及被自我排斥或他者化的个体,有助于构建更加完整的记
忆,使人们重新认识自我;在此过程中人们得以重新审视人性、正义等宏大命题。跳
出故事本身,可以看出,《同情者》中的个人记忆和集体记忆最终指向了越战记忆。
阮清越曾经提出,“自我和他者既具有人性的一面,也具有非人性的一面”(Nguyen,
Nothing Ever Dies 97),其中非人性的一面会对别人造成伤害。小说从越南移民的视角
重写记忆,唤起了美国越战集体记忆中被刻意遗忘的越南人,暗指的正是美国越战集
体记忆中的非人性因素。小说通过叙述记起了原来被遗忘的他者,对美国越战记忆的
霸权话语提出了挑战,因而具有“反记忆”操控的文本特征。事实上,记起战争话语
中被他者化的越南人 , 是在回忆和遗忘之间进行的伦理选择,是记忆伦理对他者身份
的认可。小说通过这种伦理选择对美国政府层面和越南个体层面的非人性因素进行了
探讨,这反映出叙述的伦理性,也即记忆伦理的功能性。
美国虽然在越战中失败了,霸权话语却通过操控战争记忆,将越战建构成一场
“正义”的战争,并将其塑造成“正义者”“拯救者”和“解放者”。埃斯皮里图将
这种策略称作“我们胜利了尽管我们失败了综合征”(“we-win-even-when-we-lose”
syndrome)。她认为这种“综合征”是“一种从失败中演绎出胜利的能力,它构成了
对一场错误战争的有组织的战略性遗忘”(Espiritu, “The We-Win-Even-When-We-Lose
Syndrome” 330)。美国政府在越战失败后推行难民政策,“以修复自己在越战中受损
的‘正义形象’”(Espiritu, Body Counts 1),培养反共力量。在小说中,美国在越战
结束之际向南越官员、军政要人提供飞机,先到关岛的难民营,又到加利福尼亚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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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亚哥附近的彭德尔顿营。美国政府为这些移民提供政治避难者身份,允许他们离开
难民营,进入美国社会生活。叙述者、将军、叙述者的好友邦、酒仙少校等都获得了
难民身份和相关的优抚政策。这些正反映了美国在塑造自己的“担当者”形象,塑造
人们对于越战集体记忆的努力,其目的就是“把自身掩盖起来”,让“他者陷入到意
识形态中”(利科 104)。然而,美国在实施越南难民政策时掩盖了其中的非人性要素。
这种非人性表现在美国出于政治需要操控战争记忆,比如将符合他们利益的越南移民
群体和普通越南移民群体区分开来。在菲律宾巴丹半岛难民营中,叙述者看到在反共
宣传蛊惑下逃离越南的民众,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很差):头发杂乱,粘连成结;
皮肤像干枯的树皮;嘴唇皲裂;身体上东肿一块西肿一坨”(179)。这些被称作“船
民”的移民,其境遇与彭德尔顿营里的“真正难民”截然不同。由于美国政府已接受
了部分政治难民,且通过将他们妥善安置完成了其政治形象的重建,故这些下层移民
成为了美国的弃子。正如鲍曼所描述的,难民营“不会再被用来维持那些易受伤害的
脆弱难民的生存,而是集中安置和处理所有各种不想要的人口,并对其采取防御态度”
(92)。事实上,在美国国家越战记忆建构完成以后,政治难民也失去了其利用价值,
生存境遇同样十分艰难,正如邦的控诉:“〔美国人〕操完我们又来救我们,不告诉
我们,会割掉我们卵子,会割掉我们舌头”(259)。美国的越南移民不得不按照主流
社会话语范式标准来规训自己的言行,如感激美国提供庇护。小说并未直接批判美国
的越南难民政策,而是通过呈现不同阶层越南移民的悲惨处境和伦理困境,记起了越
南难民政策下被遗忘的越南移民。
通过越战亲历者个人记忆的重建与拼贴,小说构建起越南移民对于越战的更加完
整的记忆,进而挑战美国集体记忆的话语霸权。小说通过叙述者的记忆视角向我们娓
娓道来越战之于越南个体和群体的伤害。在个体层面,战争使他们流离失所,被困于
不同阵营,以至于叙述者、敏、邦等三个好友成为敌人。其中,敏更是成为“看”不到、
也难以被“看”到的“活死人”,他被美军投放的汽油弹严重烧伤,面目全非,最终
被妻儿和社会厌弃。在群体层面,由于美国使用了落叶剂、汽油弹等杀伤力极强的化
工武器,破坏了越南的生态,而使越南畸形儿的比率骤增。对越战带来的伤痛,大多
数美国人认为无足轻重,通常以“东方人不像西方人一样重视生命”(301)这样的话
语彰显出傲慢的姿态,使战争合理化。这部小说正是在不同视角下审视战争,以及叙
述者、敏、邦等人的不同视角,将越战之于个人和群体的伤害组合起来,记起了之前
被遗忘的、饱受越战伤害的越南个体和群体。这是在记起和遗忘越战对越南人伤害之
间的伦理选择,是对他们越战受害者身份的认可。
小说还批评了越南移民对战争的选择性记忆,尤其是在他们有意遗忘战争的残酷
性和自己的反人伦行为方面。不少越南人在越战中助长战争气焰,他们是战争的受害者,
也是人伦灾难的帮凶;对于这场战争,他们竟也选择了遗忘。即便是一向以无辜和受
害者自诩的叙述者亦非无辜,他仅因同胞守夜人骂他“杂种”,便利用手中的特权将
其逼上绝路,其间更是放任同事轮奸女同胞。叙述者显然已经忘记这些,直至审讯中
被反复提示之后他才记起这些事情。正是在被反复诘问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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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别人的恶,却只记住了别人对自身的恶。正是基于这样趋利避害的遗忘,他才有诸
多的理由去怨恨社会。这一遗忘恰恰是阮清越所批判和揭示的,他说:“如果我们意
识不到我们既有利用权力又有滥用权力的能力,那么我们很容易只把自己看作受害者”
(Nguyen, Nothing Ever Dies 82),而“只把自己看作受害者过度简化了权力,为免除
与政治和其他行为有关的道德义务提供了借口”(Nguyen, “Speak of the Dead, Speak of
Viet Nam” 10)。通过对叙述者越战记忆的唤醒,阮清越向我们揭櫫了被遗忘的越战记忆。
小说在此记忆回溯中,记起了曾被遗忘的过去——越南个体在战争中所充当的帮凶角
色。这是在记起和遗忘他们的非人性之间进行的伦理选择,是对这些越南施害者的身
份的揭示,它为道德伦理秩序的回归提供了可能性。
正是在回忆中,叙述者认识到自己与普通民众同为受害者的共同身份,更意识到
自己身上非人性的一面。小说通过叙述者的经历,在权力和暴力的视域中重新审视自
我和人性:参战双方或者个人都不是无辜的,正如朱迪斯·巴特勒所言:“战争罪行
是无法规避的,根本就不存在清白无辜的战争”(18)。记忆主体将遗忘的部分重新
回忆起来,把愿意面对的和不愿意面对的都拼贴起来,实现了记忆链条的完整。小说
中呈现出来的记忆伦理的动态变化,体现的正是对越战记忆的修正。在修正中,小说
引发读者对善与恶、正义与非正义的反思,以及对越战之于越南人的价值的重新定义。

《同情者》通过描述具有移民和越共双重身份的叙述者到达美国后心态的转变和
他在美国接受的政策扶持,迎合了读者对越南特别是越共的兴趣。但与此同时,小说
也通过战争记忆,呈现了战争的正义性、美国的救世主形象、越南移民的生存等问题。
作为主权者的美国政府对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操控,以及对接收的越南“难民”坚定
的反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强加,导致他们对于越战的记忆具有功利性、建构性和复杂
性。阮清越在对越南移民选择性记忆的心态剖析中,探究他们如何完成自我身份建构。
小说发表于 2015 年,正值越战结束 40 周年之际。在 1.5 代美国越裔群体中的一些人成
为商界、政界和学术界精英,有能力、有机会发出自己声音的时期,《同情者》的出
版提醒人们去关注被遗忘的少数族裔的记忆,阐释自我与他者对话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以及对抗遗忘对于自我重构必不可少的作用。另外,小说通过对越战记忆的重塑,将
被忽略的越战受害者和沉默者纳入关照视野,进而确认了他者的身份。《同情者》的
出现打破了对于美国越战书写的片面化,将越战书写推向多元化。阮清越以越战历史
为背景,对越南人在越战中和流散美国后的生存状况进行深度剖析,使他能够站在历史、
社会和文化的前沿,实现对越战和难民政策的重新审视和对越战记忆的道德伦理反思。

注解【Notes】
《同情者》,陈恒仕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 年。 以下仅标出页码,不再一一说明。
①译文选自阮清越:
②即越南战争。
98 外国文学研究 ‖2022 年第 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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