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莫斯科到佩图什基
1俄罗斯2维涅季克特#叶罗菲耶夫
告 读 者
/ 从莫斯科到佩图什基0的第一版既然只
有一册, 所以很快就散尽了。从那以后, 我收
到了许多因/ 镰刀和铁锤 ) ) ) 卡拉恰罗沃0一
章而发的责难, 但这完全是多余的, 在第一版
的引言中我警告过所有的姑娘, / 镰刀和铁锤
) ) ) 卡拉恰罗沃0这一章应当跳过去, 不读,
因为在/ 我立即就喝完了0这句话之后紧跟着
有一页半纯粹的骂人话, 在整个一章中除了
/ 我立即就喝完了0以外没有一句话可登大雅
之堂。可我的热心劝告却只是得到了这样的
结果: 所有的读者, 尤其是那些姑娘们, 一拿
起书就先读/ 镰刀和铁锤 ) ) ) 卡拉恰罗沃0这
一章, 甚至根本不读前面的章节, 甚至连/ 我
立即就喝完了0这句话都不读。有鉴于此, 我
认为在第二版中必须将/ 镰刀和铁锤 ) ) ) 卡
拉恰罗沃0这一章里原有的骂人话全部删掉。
这样要好一些, 首先, 人们会按顺序读我的作
品了; 其次, 你们也不会觉得受到伤害了。
维涅#叶罗
作者谨将这悲惨的描写
献给自己亲爱的长子
瓦季姆#季洪诺夫
魏 旭 译
莫斯科#去库尔斯克车站 ¹ 的路上
大家总是说: 克里姆林宫, 克里姆林宫。
我听所有的人讲过克里姆林宫, 可我自己却
一次也没有见过它。我常在畅饮之后, 或者
出于醉意, 从城北 到城南, 或者从 城西到城
东, 从城的这一头穿行到那一头, 信步把莫斯
科走了个遍。这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有一千
次吧) , 但 我还是一次也 没有见到 克里姆林
宫。
这不, 昨天我又没看见, 要知道我昨天整
个晚上都在那些地方转悠, 当时也不是醉得
很厉害: 我刚走出萨维约洛沃车站 º, 作为一
天的开始我喝了一杯茅香露酒, 因为我凭经
验知道, 人们还没有想出任何更好的早晨服
用的汤剂了。
就这样。一杯茅香露酒。然后在卡利亚
耶夫大街 » 又喝了一杯, 但这一杯已经不是
¹ 库尔斯克车站: 莫斯 科较大的火车站 之一, 位于
花园环形路东 部, 开往佩 图什 基的 火车 在这 里
发车。
º 萨维约洛沃车站: 位于莫斯科北部的一个车站。
» 卡利亚耶夫大街: 莫 斯科北部的一条 街道, 是根
据社会革命党 人伊万# 卡利亚 耶夫 的名 字命 名
的。
# 5#
茅香露酒, 而是香菜酒了。我的一个朋友说, 杀死了鲍利斯沙皇吗?
香菜酒会对人产生不人道的影响, 也即它会 我至今也搞不清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
使所有的器官变得强健, 而使人的灵魂变得 楼道, 不 过就应该 这样。一切 都是这 样子。
柔弱。对我来说不知为什么却恰恰相反, 我 为了使人不会骄傲, 为了使人处于忧郁和惊
的灵魂变得极度强健了, 而其它器官则变得 惶之中, 世界上的一切都应该缓慢地而不正
脆弱了。不过, 我同意, 这也是不人道的。所 确地发生和演进。
以, 在卡利亚耶夫大街我又补上了两大杯日 我走到街上, 这时天已经亮了。所有的
古利啤酒, 还对着瓶嘴喝了一瓶甜葡萄酒。 人, 所有那些在失去知觉的状态下跑到别人
你们, 当然会问, 后来呢, 维尼奇卡, 后来 的楼道里, 后来又在黎明时分离开那里的人
) ) ) 你喝了什么? 可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喝 都会知道, 我是怀着怎样沉重的心情走完别
了什么。只记得 ) ) ) 这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人楼道的这四十个台阶, 最后又是怀着怎样
的 ) ) ) 在契诃夫大街上我喝了两杯猎人酒。 沉重的心情来到楼外的。
但是你们知道吗, 如果我什么酒也不喝的话, / 没关系, 没关系, 0我自言自语道, / 没关
我不可能穿过花园环形路 ¹ 的? 不可能的。 系, 看见了吗, 前面就是药店。这不, 还有个
也就是说, 我又喝了些什么。 穿褐色上衣的家伙在清扫人行道呢。这你也
然后我就往市中心走去, 因为每当我寻 看见了。那你就放心吧。一切都在按部就班
找克里姆林宫的时候, 我总是一成不变地跑 地进行。维尼奇卡, 如果你想向左走, 那就向
到了库尔斯克火车站。实际上, 我也是应当 左走, 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 如果你想向
去库尔斯克火车站, 而不是应当去市中心的, 右, 那就向右。0
而为了哪怕看上一眼克里姆林宫, 我还是动 我向右边走去, 因为寒冷和痛苦, 身体有
身往市中心走去, 因为我想, 反正我是什么克 点晃晃悠悠的, 确实是因为寒冷和痛苦。哎,
里姆林宫也看不到的, 最后我能到达的地方 这种早晨特有的心灵重负啊! 哎, 这种灾难
只会是库尔斯克火车站。 的幻觉啊! 哎, 这种不可救药的状态啊! 在
现在我气得几乎要流泪了。我之所以生 这种迄今为止还没有人为之命名的重负中,
气当然不是因为我昨天竟然没有到达库尔斯 究竟什么更多一点: 是麻痹还是恶心, 是神经
克火车站旁边。( 这么说是胡扯八道, 因为昨 疲惫还是距心脏不远处的死亡的苦恼。如果
天到不了的话, 今天还能到啊。) 当然, 也不是 上面所说的对立的东西全都是一半对一半的
因为早晨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呆在一栋陌生大 话, 那么从总体上讲, 到底是呆滞多呢, 还是
楼的楼梯台阶上( 原来, 我昨天就坐在这个楼 狂热多?
道的台阶上, 从下往上数第四十级台阶上, 把 / 没关系, 没关系, 0我自言自语道, / 裹紧
手提箱紧紧地贴在胸口处, 就这样睡着了) 。 衣服, 挡住风, 走得慢一点。尽量减少呼吸的

不, 我并不是因为这些而生气。我生气的原 次数, 这样呼吸, 走路时两个膝盖就不会相撞

因是, 刚才我算了一下, 发现从契诃夫大街到

这个楼洞, 我还喝掉了个六卢布, 但是喝的什 ¹ 花园环形路: 莫斯科 的主要干线之一, 该干 线围
绕莫斯科的中心部分。
么酒, 在哪里喝的, 先喝了什么, 后喝了什么,
º 鲍利 斯 沙 皇: 即 鲍 利 斯# 戈 都 诺 夫 ( 1552 ) ) )
在开心还是在难过的情况下喝的呢? 这可是
1605) , 伊万雷帝之 子费 道尔# 伊万 诺维 奇死 后
谁也不知道, 而且 现在根本 不会弄清 楚了。 他成为俄国沙皇。
我们不是至今也不知道究竟是鲍利斯沙皇 º » 德 米 特 里 皇 子: 即 德 米 特 里 # 伊 万 诺 维 奇
»
杀死了德米特里皇 子 , 还是德 米特里皇子 ( 1582) ) ) 1591) , 伊万雷帝的另一个儿子。
# 6 #
了。应当去一个地方。至于往哪儿, 那倒无
所谓。即使你往左走, 那也会到库尔斯克车
站的。如果笔直走, 那还是要到库尔斯克车
站的。因此干脆就往右走吧, 那是肯定会到
那里的。0
哎, 真是瞎折腾! 哎, 太不 现实了! 哎,
这是我们民族生活中最无助, 最可耻的时间
) ) ) 从天亮到商店开门的这段时间。它在我
们所有的无家可归而又愁肠百结的流浪汉的
心中, 增添了多少绺不该有的白发啊! 走, 维
尼奇卡, 走吧。
莫斯科#库尔斯克车站广场
我知道, 我说过: 向右走, 一定会走到库
尔斯克车站。在这些小巷子里你会觉得无聊
的, 维尼奇卡, 你不是想热闹吗 ) ) ) 马上你就
会热闹的 ,,
/ 算了吧, 0我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 难道我需要你的热闹? 我需要你的那些人
吗? 要知道赎罪者也曾对他的亲生母亲圣母
说过, -你关我什么事?. , 更何况是我, 这些热
闹忙碌的下流家伙关我什么事?0
我最好现在还是依着大圆柱, 眯上眼睛,
以免觉得太恶心了。
/ 那当然, 维尼奇卡, 那当然, 0一个声音
在高空非常温柔而动听地轻声说道, / 眯上眼
0
睛吧, 以免觉得太恶心了。
啊, 我听出来了! 这又是他们, 主的天使
们! 又是你们吗?
/ 对啊, 当然是我们口罗, 0那声音依然是那
么温柔! ,,
/ 天使们, 你们知道吗?0我也低声问道。
/ 知道什么?0天使们回答。
/ 我非常痛苦 , ,0
/ 我们当然知道, 你非常痛苦, 0天使们唱
歌般地说道。/ 你散散步就会觉得好一点的,
再过半个小时商店就开门了, 白酒虽然要到
九点才开始卖, 而红酒一开门就卖了 , ,0
/ 红酒?0
/ 红酒, 0天使们唱歌似的重复了一遍。
/ 冰凉的?0
/ 冰凉的, 那当然 ,,0
啊, 当时我可是激动极了! , ,
/ 你们说我散散步就会好一些的。可是
我连走动都不想了, ,,你们自己也知道, 像
我这种情况还散什么步呀! , ,0
听了我的话后, 天使们沉默了一会儿, 然
后又唱歌似的说道:
/ 你就这么办吧: 你到车站饭店去看看,
那里可能还会有点儿什么。昨天晚上, 那里
卖赫列斯酒来着, 一晚上把所有的赫列斯酒
都喝光是不可能的! ,,0
/ 好的, 好的, 我这就去, 我马上就去问一
问。谢谢你们, 天使们。 0
他们依然柔和地低声说道:
/ 你就喝个够吧, 维尼亚 , ,0
然后, 他们又非常温柔地说:
/ 不用谢 , ,0
他们 可爱极 了! , ,好 吧 , ,去看看
吧。幸好我昨天买了一些小礼品 ) ) ) 去佩图
什基是不能不带礼品的。去佩图什基没有礼
品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是天使们提醒我买
礼品的, 因为那些将得到礼物的人自己提醒
天使们了。幸好, 我买了 ,,可你昨天是什
么时候买的? 想想看 ,,边走边想吧。
我穿过了广场, 确切地说, 不是穿过了,
而是踉踉跄跄地走过广场。有两三次我停了
下来, 呆愣地站着, 以便抑制住难受的感觉。
要知道人不仅有肉体的一面, 他还有精神的
一面, 不仅如此, 还有着神秘的、
超精神的一
面。因此, 在广场中央, 我每一分钟都提防着
自己会出于这三 方面的原 因而吐 出来。所
以, 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来, 呆站着。
/ 那么, 你昨天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小礼
品? 在喝过猎人酒之后? 不, 在猎人酒之后
我已经顾不上小礼品了。在喝第一杯和第二
杯猎人酒之间? 也不是, 这喝这两杯酒之间
# 7#
只隔着三十秒钟。我又不是超人, 在三十秒 ) ) ) 空 ) ) ) 下仔细地看看你 , ,0当然, 是伊
之内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情。即使是超人, 在 万#科兹洛夫斯基, / 噢 ) ) ) 噢 ) ) ) 噢, 我被你
喝完第一杯后也会摔倒的, 第二杯是喝不成 迷住了, 如醉如痴 , ,请不要拒 ) ) ) 绝 ,,0
的 ,,那么,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仁慈的上 / 您想要点什么?0
帝啊, 这世界上有多少秘密呀! 一切都被不 / 你 们 这 儿有 什 么 ) ) ) 不 就只 有 音 乐
可穿透的神秘之幕所掩盖着! 是在喝香菜酒 吗! 0
之前还是在喝啤酒和白葡萄酒之间呢?0 / 什么-只有音乐. ? 有小块焖牛肉, 冰淇
淋。还有牛乳房 , ,0
莫斯科#库尔斯克车站饭店 又是一阵恶心。
/ 赫列斯酒呢?0
不, 肯定不是在喝啤酒和喝白葡萄酒之 / 没有赫列斯酒。 0
间, 这两种酒是先后紧接着喝的。在喝香菜 / 真 有意思。有牛乳 房, 却没有 赫列斯
酒之前倒是很有 可能的。最有可能 的是这 酒! 0
样: 在喝香菜酒之前我买了核桃, 而糖果是在 / 非常有意思。对。赫列斯酒 ) ) ) 没有。
这之后。不过, 也可能刚刚相反: 在喝了香菜 可牛乳房 ) ) ) 有。
0
酒后, 我 , , 后来, 他们就把我晾在了一边。为了减
/ 什么酒都没有, 0门房告诉我。随即把 轻恶心的感觉, 我仰起头, 打量起头顶上的吊
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好像看一只死鸟或 灯。
脏兮兮的毛茛那样。 吊灯很漂亮。但太笨重了。如果它现在
/ 什么酒都没有! ! ! 0 掉下来, 砸到某个人的头上 ) ) ) 那肯定很疼
我绝望得浑身缩成一团, 但还是能够嘟 ,,不, 大概都来不及疼: 当它脱离天花板朝
囔着说, 我根本不是来买酒的。我要买的东 你飞来的时候, 你还坐在那里, 毫无顾虑地喝
西还少吗? 也许, 我要乘的去彼尔姆的特快 着你的小酒, 比如赫列斯酒吧。而当它砸到
列车因为某种原因不想去彼尔姆了, 于是我 你头上时 ) ) ) 你已经没有一丝生气了。这个
就来到了这儿: 吃点小焖肉, 听听伊万#科兹 想法太令人难过了: 你坐在那儿, 一盏吊灯从
洛夫斯基 ¹ 的音乐或5塞维利亚的理发师6 º 上面照着你砸下来。实在太难过了 ,,
的片断。 不, 有什么难过的? ,,如果你正在喝
我依然带着手提箱, 就像不久前在楼道 赫列斯酒, 如果你已经喝醉了, 即使想到被砸
里那样, 把它紧紧地贴在心窝上, 等着点菜。 死, 那也一点儿都不难过; 而如果你因为宿醉
什么酒都没有! 圣母呀! 可按天使们说 晕晕糊糊地坐在这儿, 还没来得及醒过酒来,
的, 这里的赫列斯酒还没卖完。可是现在, 只 人家又不卖给你赫列斯酒, 吊灯又正好落在

有音乐, 而这音乐还带有狗叫般的变调。这 你的头上 ) ) ) 那才令人难过 , ,这一想法可

确实是伊万#科兹洛夫斯基唱的, 我一下子就
听出来了, 没有比这更糟的嗓音了。所有歌 ¹ 伊万#科兹 洛夫斯基: 即伊万# 谢苗内奇# 科 兹洛
夫斯基( 1900- 1993) , 著 名的 俄罗 斯男 高音 歌
手的嗓音都同样地难听, 但它们的难听又各
唱家。
有各的特点。所以我一听就能很轻易地分辨
º 5塞维利亚 的理 发师6 : 意大利 著名 作曲 家卓 阿
出来 , ,这当然是伊万#科兹洛夫斯基 ,, 基诺#罗西尼 ( Cioachino Rossini, 1792- 1868) 的
听: / 噢 ) ) ) 噢 ) ) ) 噢, 我的祖 ) ) ) 先们 ) ) ) 作品, 在上个 世纪 五十年 代到 七十 年代 的苏 联
的命 运 啊 ,, 噢 ) ) ) 噢 ) ) ) 噢, 让 我 在 星 广为流行。
# 8 #
真令人感到压抑。这一想法不是所有的人都
能承受的。特别是处于宿醉中的人 ,,
如果他们对你说, 我们马上给你来八百
克赫列斯酒, 为此我们要打落你头顶上的吊
灯, 那你也会同意的 ,,
/ 怎么样, 想好了没有? 您想要点什么?0
/ 请来八百克赫列斯酒。
0 哈! -去看心爱的姑娘! . ) ) ) ) 连小礼物都买
/ 我看你没病呀! 我明明白白地跟你讲
了, 我们这儿没有赫列斯酒! 0
/ 那 ,,我等一会儿 ,,等到来酒的时
候 , ,0
/ 你就好好等吧 ,,你会等到的! ,,
你的赫列斯酒马上就来! 0
他们又把我晾在了一边。我厌恶地看着
女售货员离去的背影。特别看了看她那没有
一道接缝的白色长筒袜, 也许接缝可以让我
消消气, 减轻我的灵魂和良心上的负担 ,,
为什么他们都那么粗鲁? 为什么? 而且
在不应该粗鲁的时候, 在别人喝醉了酒、神经
袒露无遗, 并因此非常胆小、平静的时候, 他
们还表现得 非常粗鲁! 为什么 会这样 子?!
如果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像我现在这样安静,
怯懦, 像我这样既不相信自己, 也不相信自己
在世 间所处 的位置 的严肃 性 ) ) ) 那 该多好
啊! 不要任何积极分子, 不要任何功绩, 不要
任何限制! ) ) ) 普遍的胆怯。如果事先给我
指一个不是所有的时间都有功绩的角落, 那
么我就会同意永远在凡间生活。/ 普遍的胆
怯0 ) ) ) 这是拯救人类逃离灾难的方法, 这是
灵丹妙药, 这是完善的极至! 至于人的本性
的活动气质 ,,
/ 是谁想要赫列斯酒啊?0
两女一男矗立在我的面前, 他们三个人
都穿着白罩衫。我抬眼看了看他们。哎! 当
时我的眼睛里一准是充满了难看和迷混的神
情, 因为在他们的眼睛里也都反映出同样的
迷混和难看的神情 ,,我整个人就蔫了, 心
虚得不知所措。
/ 其实我 ,,我差不多什么也没要。没
有赫列 斯 酒就 没 有吧, 我 等 一会 , ,我这
,,0
/ 什么-我这 , ,. ! 你-等一会. , 等什么
呀?! ,,0
/ 我 ) ) ) 几 ) ) ) 乎什么也不等 ,,我不
过是要去佩图什基, 去看心爱的姑娘( 哈 ) ) )
了 , ,0
这些刽子手, 他们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 我其实 ,,是西伯 利亚人, 我 是孤儿
,,我只是想要点儿赫列斯酒 ,,压一压我
0
的恶心。
我又多余 地提到 了赫列 斯酒! 真是多
余! 赫列斯酒一下子就把他们激怒了。三个
人架起我的胳膊, 拖着我穿过整个餐厅 ) ) )
噢, 那羞愧真让我心痛! ) ) ) 然后, 就把我推
到了大街上。我那装着小礼品的手提箱也紧
跟着我被扔了出来。
我又到了大街上。唉, 真没劲! 唉, 像野
兽般残酷的现实呀!
莫斯科#经过商店去赶火车
我停了下来 , ,我模模糊糊地看着车站
的大钟, 像根柱子似的在库尔斯克车站广场
中间站了整整一分钟。我的头发一会儿被风
吹得飘起来, 一会儿又直立地竖着, 一会儿又
飘动起来。出租车在我的四周绕着行驶。人
们也绕着我走, 同时还奇怪地看着我, 他们可
能在想, 就按这样子在这儿塑一个他的像用
来警示古时的民族好呢还是不塑好呢?
突然间, 一个妇女嘶哑而低沉的声音不
知从哪儿传了过来, 打破了刚才的宁静。
/ 大家请注意! 开往佩图什基的列车八
点十六分从第四道线发车。沿途停靠镰刀和
铁锤站, 丘赫林卡站, 列乌多沃站, 铁路站, 以
0
及除叶西诺以外的所有站点。
我仍然站在那里。
/ 现在再重复一遍! 开往佩图什基的列
# 9#
车八点十六分从第四道线发车。沿途停靠镰
刀和铁锤站, 丘赫林卡站, 列乌多沃站, 铁路
0
站, 以及除叶西诺以外的所有站点。
好, 时间到, 一分钟过去了。现在, 当然,
你们所有的人都会追着我问: / 你不是说你到
过商店吗?0
/ 对, 是到过商店, 0我一边对你们说, 一
边向左面歪头继续朝站台走去。
/ 你的手提箱现在很重, 是吗? 但你的心
里却非常欢畅, 对吗?0
/ 这, 怎么说呢! 0我说着, 把头偏向了右
边。/ 手提箱确实很重, 关于心情现在说还为
时尚早 , ,0
/ 那么, 你究竟买什么了, 维尼奇卡? 我
们非常想知道! 0
/ 我也知道你们想知道。现在, 现在我就
一点一点告诉你们: 首先是两瓶库班酒, 每瓶
两卢布六十二戈比, 一共是五卢布二十四戈
比。然后是两瓶四分之一升装的俄罗斯酒,
每瓶一卢布六十四戈比, 这样就是五卢布二
十四戈比加上三卢布二十八戈比。一共是八
卢布五十二戈比。还有一瓶红酒。现在, 让
我想想。对了, 还有一瓶一卢布三十七戈比
0
的玫瑰烈酒。
/ 嗯 ) ) ) 嗯 ) ) ) 嗯, 0你们 说道, / 那么一
共花了多少钱啊? 因为这 一切都很 有意思
,,0
/ 现在我 就 告 诉你 们 一 共花 了 多少 钱
,,0
/ 一共是九卢布八十九戈比, 0我迈上月
台, 说道, / 可这也不是总钱数, 为了使自己不
0
至于呕吐出来, 我还买了两个夹肉面包。
,,
/ 亲爱的旅客们, 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是佩
图什基, 沿途停靠镰 刀和铁 锤站, 丘 赫林卡
站, 列乌多沃站, 铁路站, 以及除叶西诺以外
的所有站点。 0
确实, 这和伏特加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
总是念叨伏特加! 我在饭店里的时候, 可以
# 10 #
说, 曾把手提箱紧紧地抱在心口上, 那时里面
还没有伏特加呢。在门洞里的时候, 如果你
们还记得, 我也是这样抱着手提箱的, 那时,
连伏特加的气味儿还没有呢! ,,如果你们
想知道这一切的话, 我会告诉你们的, 只是要
稍微等一等。等到了镰刀和铁锤站, 等我喝
了解醉酒。
莫斯科 ) ) ) 镰刀和铁锤站
那时, 我就把一切都说出来。你们先忍
一会儿。要知道, 我也在忍着呢!
当然, 他们都认为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早晨, 当我宿醉醒来时, 我对自己也是这样看
的。但是, 不能相信还没喝解醉酒的人的想
法啊! 然 而 每 到 晚 上, 我 是 多 么 的 深 邃
呀! ) ) ) 当然前提 是这一 天我 得喝了 个够
) ) ) 晚上, 我是多么的深邃呀!
不过, 随他们去吧。就算我是个糟糕的
人吧。我早就发现: 如果一个人上午感觉很
不好, 而晚上却充满了各种主意、
幻想和能力
的话, 他这个人肯定是很糟糕的。上午感觉
很不好, 而晚上却很好, 这是一个糟糕的人的
明显标志。但是如果完全相反, 一个人如果
上午精力充 沛、充 满希望, 而晚上 却疲惫不
堪, 那他一准是个坏蛋, 是个鼠目寸光的人,
是个平庸无才的小人。我讨厌这种人。我不
知道你们怎么看, 我是觉得这种人很讨厌。
当然也有一些人既喜欢上午, 又喜欢晚
上, 日出和日落能使他们同样高兴, 这些人简
直是恶棍, 连说他们我都觉得讨厌。如果有
人对上午和晚上都觉得不好, 那我就不知道
该怎么说 了, 这 简直就是 彻头彻尾 的败类。
因为我们的商店一直工作到九点, 而叶利谢
耶夫食品店 ¹ 甚至工作到十一点, 如果你不
是个败类, 那么在晚上之前你总能爬起来找
到什么东西振作起来 ,,
那么我究竟有什么东西呢?
我把 所有的东 西都从手 提箱里 掏了出
来, 把它们全都摸了一遍, 从夹肉面包到一卢
布三十七戈比的玫瑰烈酒。摸过之后, 我突
然感到了疲倦。我又摸了摸, 觉得自己完全
蔫掉 了。主呀, 你看 见我都拥 有些什 么啊。
难道我需要这些吗, 难道我的心灵渴望的就
是这些吗? 他们都给了我些什么用来代替我
的心灵所渴求的东西啊! 如果他们能给我一
点儿那个, 那么我还会需要这些吗? 主啊, 你
看吧, 这是 一卢 布三十 七戈 比的 玫瑰 烈酒
,,
主浑身处在蓝色的闪电之中, 回答我说:
º 下来的话, 那状态可是不能逆转的了。请你
/ 那圣特蕾莎 为什么需要圣斑呢? 要
0
知道她也不需要它们, 但她却企盼它们。
/ 对, 对, 0我欣喜地回答。/ 我也正是这
样: 我企盼这东西, 但我根本不需要它! 0
/ 既然是你所企盼的, 维尼奇卡, 那就喝
0我默默地想道, 但还是停了一会儿。不
吧。
知道上帝是否还要跟我说些什么。
上帝没有做声。
这可真好。我拿着四分之一升装的俄罗
斯伏特加, 来到车厢连接处。我的精神本因
四个半小时的监禁而备受折磨, 现在我要把
它放出来溜达溜达了。有酒, 有让我不恶心
的夹肉面包, 还有我那为了吸纳生活的印象
而暂时只是略微敞开的心灵。和我分享美餐
吧, 主啊!
镰刀和铁锤 ) ) ) 卡拉恰罗沃
我立即就喝完了。
卡拉恰罗沃 ) ) ) 丘赫林卡 »
喝完了之后, 你们自己也看到了, 有好长
时间我又是皱眉, 又是强忍着恶心, 我还骂了
很久, 说了许多脏话。不知是五分钟还是七
分钟或无限长久的时间, 我就这样一直在车
厢连接处折腾着, 一只手抓着喉咙处, 乞求我
的主别伤害我。
一直到火车抵达卡拉恰罗沃之前, 即在
从镰刀和铁锤站到卡拉恰罗沃站期间, 我的
上帝都没有听见我的请求。喝下去的那杯酒
时而在肚子和食道间翻腾, 时而又往上涌, 时
而又回落下去。这就像维苏威火山、
赫库兰
尼姆和庞贝城 ¼ 一样, 就像五一节时我国首
都放的礼炮一样。我就这样边被折磨边祈祷
着。
只有在快到卡拉恰罗沃时, 我的上帝才
听清了我的祈求。一切都安定下来, 归于平
静。如果我体内的什么东西平静下来、 安顿
们相信我吧。我是尊重大自然的, 把大自然
的馈赠 ½ 还给它是不好的 ,,真的。
我胡乱抚了抚头发, 回到车厢里。人们
几乎是漠不关心地看了看我, 瞪着他们大而
似乎无神的眼睛 , ,
我喜欢这样。我喜欢我国人民的眼睛这
样无神、
这样凸出。这会给我一种合法的骄
傲感 ,,可以想像出来, 在那里, 在一切都可
¹ 叶利谢耶夫食 品店: 莫斯 科最 大的 食品 商店 之
一, 因其十月革命前 的主人叶利谢耶 夫得名, 位
于特维尔大街 ( 苏联时 期的 高尔基 大街 ) 一号,
是莫斯科唯一一家营业到晚十一点的食品店。
º 圣特蕾莎: 十六世纪 西班牙的女宗教 活动家, 著
有神学作品, 曾建立 数家女修道院。 据传, 她的
圣斑是看不见的, 但这些圣斑让她痛不欲生。
» 卡拉 恰罗 沃 和丘 赫 林卡 都 是 莫斯 科 东部 的 小
站, 从 1960 年起 划归莫 斯科 市, 站名 是由以 前
的村庄名而来。
¼ 公元 79 年意 大利维 苏威 火山 喷发 时赫 库兰 尼
姆和庞贝城被 埋, 现在对 人类 来说 是极 其珍 贵
的文物资料。
½ 5大自然的 馈赠6 是 苏联时 期很 多卖 水果、蔬 菜
等商品的供销社的名称, 此处指酒类。
# 11 #
以买卖的地方, 人们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 窃窃私语, 如果我到哪里去的话, 他们就在背
那眼睛是深藏不露的、 隐秘的、
凶恶而惊恐的 后盯着 我。 我觉 得 很奇 怪, 甚 至有 些 恐慌
,,货币贬值、失业、赤贫等现象比 比皆是 ,,从他们的嘴脸上我看到了他们的忧虑,
,,人们总是皱着眉头, 带着永不减退忧愁 甚至好像还有恐惧 , ,/ 这是怎么回事?0我
和痛苦。在金钱社会里人的眼睛就是这样的 烦躁不安地想/ 为什么会这样子?0
,, 终于, 有一天 晚上, 我明 白了是 怎么回
但我的人民却有着怎样的眼睛啊! 它们 事, 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我记得, 这一天,
总是那样凸出, 却没有丝毫紧张的神情。缺 我好像都没有起床: 我喝了点儿啤酒, 觉得闷
乏任何思想, 然而其中又潜藏着怎样的威力! 闷不乐。我就这样躺着, 闷闷不乐。
( 怎样的精神威力! ) 这样的眼睛不会出卖任 突然, 我看见他们四个人一起悄悄地围
何东西, 既不会出卖, 也不会收买。无论我们 着我坐了下 来 ) ) ) 两个 人坐 到床头 的椅子
的国家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在怀疑的日子里, 上, 其余两个人在床尾。他们盯着我的眼睛,
在痛苦思索的日子里, 在充满各种考验和灾 带着某种指责的神色, 还带着那种无法搞清
难的年代里, 这样的眼睛连眨都不会眨一下, 我身上暗藏的某种秘密而生的恼怒 ,,接着
在它们看来一切都是上帝的露珠 , , 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我喜欢我的人民。我感到幸福, 因为我 / 你听着, 0他们对我说。/ 你别再这样做
是在这种眼睛的注视下出生、成长的。只是 0
了。
如果他们发现了我刚才在车厢连接处所做的 / 不要哪样做啊?0我吃了一惊, 微微欠起
事情那就糟了 , ,我在那儿滚来滚去, 就像 身子。
伟大的悲剧演员费 道尔#沙里亚 平 ¹ 那样, / 你别再认为你比别人都强 ,,别以为
一只手抓着喉咙,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掐死我 我们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而你是该隐或者
一样。 是曼弗雷德! 0 »
,, / 你们这是从何谈起呀! ,,0
我的和气总是在伤害我, 它毁掉了我的 /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你今天喝啤酒了
整个青年时代。还有我的童年时代和少年时 吗?0
代 , ,确切一点儿说, 这也不是和气, 而只不
过是我无限地扩大了隐私的范围, 这不知已
坑害了我多少次 ,,
¹ 费道尔# 伊 万诺 维奇# 沙里 亚平 ( 1873- 1938) :
现在我讲给你们听。我还记得, 十年前
俄罗斯男低音 演唱 家, 歌剧 表演 家。这 里是 指
我搬到了奥列霍沃 ) 祖耶沃 º。在我搬进去
他在穆索尔斯 基的 歌剧5 鲍 利斯# 戈 都诺夫6 中
之前, 房 间里已经住 着四个 人了, 我 是第五 扮演的戈都诺夫看见死去的德米 特里王子 的一
个。我们生活得非常和睦, 从未吵过架。如 幕。
果谁想喝波尔图葡萄酒, 他就站起来说: / 伙 º 奥列霍沃- 祖 耶沃: 莫斯 科以 东八 十九 公里 处
计们, 我想喝波尔图0。大家都会说: / 好啊, 的一座城市。
» 曼弗雷德和该隐是拜伦诗剧 中的两个英 雄。曼
你就喝波尔图酒吧, 我们也同你一起喝波尔
弗雷 德在 诗 剧中 是 个阿 尔 卑 斯山 颠 城堡 的 贵
图酒0。如果谁说想喝啤酒, 那大家就跟他一
族, 他索居深 山, 与世 隔绝, 以 孤独 的狮 子为 楷
起喝啤酒。 模, 藐视一切, 否定一切, 凭 借个人力 量苦斗; 该
真是好极了。但是, 突然间我发现, 这四 隐本是圣经中 的人物, 传 说是 亚当 与夏 娃的 长
个人好像在有意孤立我, 有时候眼睛瞅着我 子, 在拜伦 的笔下是与神权暴政抗争的勇士。
# 12 #

丘赫林卡 ) ) ) 库斯科沃
/ 喝了。
0 界上有些东西 ,,0
/ 喝得多吗?0
/ 多。
0 我们知道得不比你差 ,,0
/ 那就起来, 走吧。
0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他们。他们那种
/ 让我往哪儿-走. 呀?0
/ 还假装不知道! 这 就是了 ) ) ) 我们都
是些小爬虫和下流胚, 而你是该隐或者是曼
弗雷德 , ,0
/ 对不起, 0 我说, / 我可从来没有这意思
,,0
/ 不, 你就是这意思。从你搬到我们这儿
的第一天起, 你就天天在表达这个意思。不
是用语言, 而是用行动。甚至不是用行动, 而
是用不行动来表达, 你是用相反的方法来表
达这意思 ,,0
/ 到底是用什么-行动. ? 又怎样用-不行
动. ?0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 ,
/ 你知道用什么行动, 你不去撒尿 ) ) ) 就
是这么回事。我们马上就感觉到事情有些不
对劲儿。从你搬进来的时候起, 我们就从没
见过你去厕所。不错, 在大便方面也就算了!
可是你连小便 , ,连小便都一次也不去! 0
他们说这一切时脸上没有笑容, 用的是
受到致命侮辱的语调。
/ 不, 朋友们, 你们误解我了 ,,我只不
过 , ,0
/ 我们很了解你 ,,0
/ 不, 你们想错了。我只不过不像你们那
样, 跳下床, 向所有的人宣布: -伙计们, 我去
撒尿了! . , 或者说: -伙计们, 我撒尿去了。
.我
不能这样 ,,0
/ 为什么你不能! 我们 ) ) ) 能, 而你 ) ) )
不能! 就是说, 你比我们都强! 我们是肮脏
的动物, 而你是纯洁的百合花! , ,0
/ 哎 呀, 不 是 , ,怎 么 给 你 们 解 释 呢
,,0
/ 不必要向我们解释 ,,我们什么都明
0
白。
/ 你们听我说 , ,你们要知道 ,,这世
/ 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东西,
悒郁的目光刺透了我的心 ,,我开始动摇了
,,
/ 当然, 我也能 ,,我也能这样 ,,0
/ 瞧, 你就是这意思。你能干我们能干的
事。而我们却不能干你能干的事。你, 当然,
什么都能, 而我们却什么都不能, 你是曼弗雷
德, 你 是 该 隐, 而 我 们 就 是 你 脚底 的 唾 沫
,,0
/ 不, 不, 0这时, 我已经语无伦次了。/ 这
世界上有些东西 , ,有些方面 ,,不是这么
简单的: 起来就走。因为有自我控制, 或者什
么 , ,不可触动的羞耻心, 从伊万#屠格涅夫
时代开始, 还有麻雀山上的誓言 ¹ ,,可是
在这一切之后站起来说/ 伙计们 , ,0这令人
感到屈辱 ,,如 果一个 人有一颗 敏感的心
,,0
他们四个人不约而同地用毁灭性的目光
盯着我。我耸耸肩膀, 绝望地闭上了嘴。
/ 别说 什么伊万#屠格 涅夫了。你直说
吧, 别在 这儿绕来 绕去的。我 们也都 读过。
你最好告诉我们: 你今天喝啤酒了吗?0
/ 喝了。
0
/ 几杯?0
/ 两大杯, 一小杯。
0
/ 那你就起来走吧。让我们都看见你也
去厕所了, 你别再侮辱我们, 折磨我们了, 赶
0
紧起来, 走吧。
¹ 这里是指著名的赫尔岑和奥加廖 夫在莫斯 科近
郊的麻雀山( 苏联 时期 的列宁 山) 上 的誓 言, 他
们宣誓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俄罗斯 民族的解 放事
业。
# 13 #
 有什么办法呢, 我爬起来去了。我这样
做并不是为了使自己轻松, 而是为了让他们
轻松一点儿。当我回来的时候, 其中一个人
对我说: / 你带着这样可耻的目光, 永远都将
是孤单而不幸的。 0
的确, 他说的完全正确。我知道很多上
帝的意愿, 但他为什么给了我这么多纯洁的
品质, 我至今也弄不明白。最可笑的是, 这种
纯洁已经被解释得完全走了样, 以致人们都
拒绝让我接受最基本的教育 , ,
哎呀! 现在我们到什么地方了? , ,
库斯科沃! 我们在库斯科沃不做停留,
继续往前走! 为此我真该再干上一杯, 但我
还是先给你们讲讲。
库斯科沃 ) ) ) 诺沃吉列耶沃
然后再去喝酒。
,,五个星期前我被任命为生产队长,
一星期前我被撤了下来。在四个星期里, 你
们自己都明白, 是无法进行任何激烈的改革
的。我当然也没进行什么激烈的改革, 如果
有人觉得我做了这种改革, 那赶走我也绝不
是因为这些激烈的改革。
事情开始时非常简单。在我来之前我们
的生产过程是这样的: 一大早我们就坐下来
玩西卡 ¹ , 来钱的( 你们会玩吗?) , 然后把电
缆从滚筒上解下来并铺放到地下。而接下去
是大家都知道的情况: 大家都坐下来, 每个人
按照自己的方式打发闲暇时间, 毕竟每个人
有自己的理 想, 自己 的气质: 有的人 喝苦艾
酒, 有的人则更简单, 干脆喝/ 新鲜0牌香水,
而有的人则有更高的要求 ) ) ) 在舍列梅捷沃
国际机场 º 喝白 兰地。然后大 家都躺下睡
觉。
第二天早上, 大家 又坐下 来喝苦 艾酒。
然后站起来把前一天铺设的电缆从地下拖出
来扔掉, 因为它已经湿透了, 这是当然的。然
后, 做什么? 然后坐下来玩西卡, 来钱的, 还
# 14 #
没玩儿完就躺下睡着了。
一大早, 我们就 互相喊 道: / 列 哈 »! 快
起来玩西卡0, / 斯塔西克, 快起来把昨天那一
局玩儿完! 0大家爬起来, 接着把昨天那一局
玩儿完。再接 下来 ) ) ) 大 清早的, 不 喝/ 新
鲜0牌香水, 也不喝苦艾酒, 先逮住电缆滚筒,
把电缆解下来, 以便它第二天湿得透透的, 变
得毫无用处。然后, 时间归个人支配, 因为每
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一切都是这样从头开
始的。
我当上队长后, 把这一过程简化到了可
以理解的限度。现在我们是这样干的: 第一
天玩西卡, 第二天喝苦艾酒, 第三天是西卡,
第四天又是苦艾酒。那个有点知识的当然去
了舍列梅 捷沃机场: 坐在 那里喝白 兰地呢。
电缆滚筒我们当然连碰都不碰了。如果我真
的让他们去弄电缆, 他们肯定会像上帝一样
大笑起来, 然后用拳头打我的脸, 接着就散开
来各干各的: 打牌的打牌, 喝苦艾酒的喝苦艾
酒, 喝香水的喝香水。
在一段时间里一切都进行得好极了: 我
们一个月给他们交 一次社会主义 义务 ¼ , 他
们一个月给我们发两次工资。例如, 我们写
道: 在列宁百年诞辰之际我们保证杜绝工伤。
再不, 就写道: 在这光荣百年大庆之际, 我们
将努力做到有六分之一的员工在高等院校接
受函授教育。既然我们没日没夜地玩牌, 而
且一共只有五个人, 那能有什么外伤呢, 又怎
么让六分之一的人接受函授教育呢!
¹ 西卡: 一种 俄罗斯式玩牌的方法。
º 舍列梅捷沃机 场: 位于莫 斯科 西北 三十 五公 里
处的一座国际机场。
» 列哈: 俄罗斯人名阿 列克谢的昵称, 适用于 年龄
不大的男子, 这里 的列哈 并不 是指 后文 当中 阿
列克谢#布林佳耶夫 , 这个生产小 组当中另 外有
一个名叫阿列克谢的年轻人。
¼ 社会主义义务: 在苏 联时期, 为了 迎接和庆 祝某
个纪念日, 各个单位 都须递交社会主 义义务, 表
示自己为迎接该纪念日而努力的决心。
 啊, 自由和平等! 啊, 博爱和衣食无忧!
啊, 甜蜜的无拘无束! 啊, 我们人民生活中最
幸福的时间 ) ) ) 从商店开门到关门的时间!
,,
突然间, 我想到了: 维尼奇卡, 你简直是
个糊涂虫, 大笨蛋; 你想一想, 你在某位哲人
那里读到过, 上帝只关心亲王们的命运, 然后
让亲王们去关心 人民的命 运。你是 生产队
长, 也算是个/ 亲王0 了。你对你的百姓的关
心表现在哪里呢? 你了解这些寄生虫的内心
吗? 你知道他们的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吗?
你了解手下那四个人的内心辩证法吗? ,,
于是, 我开始绘制我那声名狼藉的/ 个人
图表0, 也正是因为这些图表我最终被赶走了
,,
诺沃吉列耶沃 ) ) ) 列乌托沃
要不 要告诉你 们这是些 什么样 的图表
呀? 其实, 这是很简单的事: 在仿皮纸上用黑
色的墨水画两条轴线 ) ) ) 一条横线, 一条竖
线。横轴上标着上个月的工作日, 纵轴标出
换算成纯乙醇后酒的克数。当然, 这里只包
括上班时和上班前喝的, 因为晚上, 每个人喝
的数量一般是不变的, 这是不会让那些严肃
的研究者感兴趣的。
就这样, 在一个月过后工人到我这里来
汇报: 哪一天喝了什么酒, 喝了多少, 而我就
用黑墨水把这一切以漂亮的图表绘在仿皮纸
上。来欣赏一下吧! 这个就是维克多#托托
什金的曲线。
而这是阿列克谢#布林佳耶夫的曲线, 他
是一个老蔫巴。
而这是你们的忠实仆人, 通讯技术局安
装部前队长, 长诗5从莫斯科到佩图什基6的
作者的曲线。
这的确是一些很有意思的曲线吧? 即使
在最肤浅的 人看来, 也是非 常有意思 的吧?
¹
第一条 像喜马 拉雅 山 脉, 像蒂 罗尔 的群
山, 像巴库油田, 或者像我还一次也没见过的
克里姆林宫的宫墙。第二条像黎明前的微风
拂过的卡马河河面, 微波荡漾, 涟漪中映出珍
珠般的街灯。第 三条则 是高傲的 心脏的跳
动, 是海燕之歌, 是九级巨浪。从曲线的外形
看就是这样。
而对那些勤学好问的人( 比如我吧) , 这
些线条则将一个人、一个人的内心中所有能
泄露出的东西全都泄露出来了, 这包括他从
性事到工作方面的所有品质, 他所有在性和
工作方面的毛病。还有他的稳重程度、
背叛
的可能性。还有所有潜意识的秘密, 只要他
有这些秘密。
现在我可以认真而专注地, 直接地观察
每一个家伙的灵魂了。不过, 我没能观察很
长时间: 在一个倒霉的日子里, 我的所有图表
突然都从桌子上不翼而飞了。原来, 在那一
天, 阿列克谢#布林佳耶夫把新的社会主义义
务寄给了局里, 可是这家伙不知是发傻了还
是喝醉了, 他将我画的那些个人表格也放到
了那个公文信封里。
我一发现东西没了, 立即喝了一顿酒, 不
知所措了。而局里在收到了那个邮件后也是
这样: 他们也不知所措了, 在喝了一顿酒后,
当天就坐着他们的/ 莫斯科人0牌小汽车, 来
到了我们工段的所在地。他们闯进我们的办
公处后, 发现了什么呢? 除了列哈和斯塔西
克之外, 他们什么也没发现。列哈躺在地上,
缩成一团, 正在打 盹儿, 而斯塔西 克正在呕
吐。到十二点一刻时, 一切都处理完了: 我的
那颗灿烂了四个星期的幸运之星就这样陨落
了。不用说, 我当然是被/ 钉上十字架0了
¹ 蒂罗尔州: 奥地利的 一个州, 多山。这里指 绘出
的图表好像蒂罗尔州的山峦一样上下起伏。
# 15 #
) ) ) 这刚好是 在我升天后 的三十天 ¹ , 从我
的土伦到 我的圣赫勒拿 岛一共刚好 是三十
天 º。简而言之, 他们撤了我的职, 任命傻乎
乎的糟老头子阿列克谢#布林佳耶夫接替了
我的位子。而他在被任命后立即请求他们给
他一个卢布, 但是他们没有给他。斯塔西克
停止了呕吐, 也请求他们给他一个卢布, 但是
他们也没有给他。他们喝了红酒后, 坐上他
们的/ 莫斯科人0就回去了。
我现在庄严地宣布: 直到我死的那天, 我
也不会采取任何措施来重复我那可悲的提升
的经历。我将一直留在底层, 从下往上, 唾弃
你们的整个社会阶梯。是的, 对每一级台阶
都吐上一口。要沿着这个阶梯向上爬, 就得
变成一个毫无畏惧、毫不抱怨的犹太鬼, 就得
变成一个从头到脚都是用纯钢浇注的无耻之
徒。但我不是那样的人。
不管怎么说, 我是被赶了出来。我是一
个思想深刻的分析大王, 我总是带着爱心研
究自己人的灵魂。下面的 人都认为 我是工
贼, 是叛徒; 上面的人则认为我是心理不健全
的懒汉。下面的人不想看见我, 而上面的人
在谈论我时则不能不发笑。/ 上面不能, 下面
不想0。真正的历史哲学的行家们, 这预示着
什么呀? 完全正确: 下一次发预付工资的时
候他们会按照善和美的规则痛打我的, 下一
次发预付工资的日子就是后天, 也就是说, 后
天, 他们又将折磨我了。
/ 嘿! 0
/ 是谁在-嘿! . 天使们, 刚才是你们说的
-嘿! . 吗?0
/ 是我们说的。嘿, 维尼亚, 你怎么骂人
呀! ! 0
/ 我有什么办法呢! 你们自己评评理吧,
怎么能不骂人呢! 要知道这种日常生活中的
胡扯淡真是坑我不浅, 以至我从那天起就没
有断过喝酒。当然我也不是说在这之前我喝
得很少, 但无论如何我总还能记得都喝了什
么酒, 还记得先喝的哪种酒, 后喝的哪种酒,
# 16 #
而现在我连这也不记得了 ,,我一切都成了
一段一段的, 生活 也变成一 段一段的 了: 有
时, 我连续一个星期滴酒不沾, 有时, 在一个
星期滴酒不沾之后, 我又会喝上它四十天, 然
后, 又是四天不喝酒, 接下来会毫不间断地一
直喝上它六个月 , ,这不, 现在 , ,0
/ 我们明白, 我们一切都明白。他们侮辱
了你, 于是你那美好的心 ,,0
耶西诺 ) ) ) 弗利亚泽沃
簌簌 声和吧唧 吧唧的声 音开始 响了起
来。就像一位钢琴家一直在喝酒, 现在他已
经把所有的酒都喝完了, 蓬散的头发遮住了
整个脑袋, 弹起 了弗伦兹#李 斯特 » 练习曲
5森林的喧闹6, 弹到了小调升半音的地方。
一个穿着短外衣、留着小黑胡子的人先
说起来。他不知为什么只把脸对向了我, 说
道:
/ 我在蒲宁的书中读到过, 说红色头发的
人要是喝了酒, 脸一定会变红 ,,0
/ 那又怎么样?0
/ 什么-怎么样. ? 库普林和马克西姆#高
尔基 可 总 是 醉醺 醺 的, 从 来 就 没 清 醒 过!
,,0
/ 很好, 那接下来呢?0
/ 什么-那接下来呢. ? 你知道契诃夫临
死前说 的 最 后 两 句 话是 什 么? 他 说: -ich
scht erbe. ¼ , 意思是-我死了. 。然后, 他又补
充道: -给 我 倒点 香槟 酒。
. 这时, 他 已 经死
了。0
¹ 据圣经描写, 耶稣被 钉在十字架上处 死后, 又复
活升天。此处, 作者 故意 将处 死和 升天 的次 序
颠倒。
º 土伦是拿破仑 发迹的 地方, 而 圣赫 勒拿 岛则 是
他去世的地方。
» 弗伦兹#李 斯特 ( 1811- 1886) : 匈牙 利作 曲家、
钢琴家、
指 挥家。
¼ 原文为德语的音译。
 ,,
他一下子抛给我这么多思想, 就像凯旋
者抛洒金币一样, 我勉强接受着他的想法, 嘟
囔道: / 那 ,,0
/ 尼古拉#果戈理也 , ,0
/ 果戈理怎么了? , ,0
/ 当他 在阿克萨科夫 ¹ 家时, 他 总是请
人在他面 前摆上一只特 别的玫瑰色 的酒杯
,,0
/ 然后他就用这个酒杯喝酒?0
/ 对, 就是用这个酒杯喝酒。
0 想 , ,当他们最终叫醒赫尔岑的时候 , ,0
/ 喝什么酒? , ,0
/ 谁知道他呀! ,,你说, 用玫瑰色的酒
杯能喝什么呢? 那当然是伏特加酒 罗
口 , ,0
/ 而那个莫杰斯特#穆索尔斯基, 我的天
呀, 就是那个莫杰斯特#穆索尔斯基, 你知道
他是怎么写他那不朽的歌剧5霍凡斯基之乱6
的吗? 这真是既可笑, 又可悲啊。莫杰斯特#
穆索尔斯基喝多了, 躺在水沟里, 尼古拉#里
姆斯基- 柯萨科夫穿着晚礼服, 拿着竹手杖,
从旁边经过。尼古拉#里姆斯基- 柯萨科夫
在莫杰斯特身旁停了下来, 用手杖胳肢他, 并
对他说: -起来! 去把身上洗洗干净, 赶快把
你的歌剧5霍凡斯基之乱6写完! . 0
/ 接着, 他们两人坐了下来, 尼古拉#里姆
斯基 ) 柯萨科夫坐在圈手椅里, 翘着二郎腿,
伸出的手上拿着礼帽。在他对面, 疲惫不堪
的莫杰斯特脸上胡子拉碴, 拱身坐在条凳上,
一边身上出着汗, 一边写他的歌谱。莫杰斯
特坐在床上, 只想喝点酒解醉, 他根本不想写
歌谱! 尼古拉#里姆斯基- 柯萨科夫坐在旁
边, 伸出 的手上拿着 礼帽, 就是不让 他喝酒
,,0
/ 里姆斯基- 柯萨科夫刚刚走出门, 莫杰
斯特 就立 即扔 下不 朽的 歌剧 5霍 凡斯 基之
乱6, 扑通一 声, 倒在 水沟里, 然后他 又爬起
来, 再喝 上一 些 解醉 酒, 然 后又 扑 通一 声!
,,而那些社会民主主义者 , ,0
/ 等一下, 0 这时我打断了他的话, / 等一
下。社会民主主义者怎么了?0
/ 什么社会民主主义者? 难道只有社会
民主主义者? 所有俄罗斯有价值的人, 所有
俄罗斯需要的人都像猪一样喝酒。而那些没
用的糊涂虫却不喝酒。叶甫盖尼#奥涅金在
拉林家做客的时候, 只喝了越桔酒 º, 还闹了
个腹泻不停, 而奥涅金的那些尊贵的同时代
人这时却沉浸在-拉斐特酒和克里格酒之间.
( 记住, 是在拉斐特酒和克里格酒之间啊! ) ,
生出了他们-暴动的科学. 和十二月党人的思
/ 那当然! 快叫醒他呀, 叫醒你们的赫尔
岑呀! 0这时, 右面有人大喊了一声。我们都
颤抖了一下, 向右面看去。这是穿着风衣的
爱神在喊。/ 赫尔岑他在赫拉普诺沃就应该
下车了, 可他现在还在车上, 狗东西 ,,0
所有会笑的人都大笑起来, 说道: / 你就
别管他了, 这鬼东西, 鸟十二月党人! 0/ 给他
一耳光, 快! 0/ 去 赫拉普 诺沃还是 去佩图什
基, 那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人家突然想去佩
图什基 了, 而你 却要 在赫拉 普诺 沃赶 他下
车! 0周围的人都不知不觉地转过身来, 不知
不觉而又高兴地转过身来, 不知不觉而又丑
陋地 ,,而我 ) ) ) 也跟这些人一起 ,,我转
身对着那个穿短上衣、
留黑胡子的, 说道:
/ 就算是他们唤醒了亚历山大#赫尔岑,
那跟民主党人和5霍凡斯基党之乱6又有什么
关系呢? ,,0
/ 现在告诉你有什么关系! 所有最重要
的事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 ) ) 劣质白酒代替了
克利科香槟酒! 平民知识分子的活动, 吵闹
和霍凡斯基之乱开始了! 所有这些乌斯宾斯
基们, 所有这些波米亚洛夫斯基们, 他们都是
没有酒一行字也写不下去的! 我读过, 我知
道! 他们疯狂地喝酒! 所有正直的俄罗斯人
¹ 阿克 萨 科 夫: 即谢 尔 盖# 阿 克 萨 科 夫 ( 1791 -
1859) , 俄国著名作家。
º 越桔酒: 一 种酒精度很低的酒。
# 17 #
都喝! 他们为什么喝酒? 因为绝望, 因为他
们诚实, 因为他们无法减轻人民的苦难! 我 105 公里站 ) ) ) 波克罗夫
们的人民在贫穷和愚昧中艰难生存, 读一读
皮萨列夫的书吧! 他曾这样写道: -我们的人 ,,我刚有一点睡意, 就被什么东西用
民无法吃上牛肉, 而伏特加酒比牛肉便宜, 所 尾巴在后背上扫了一下。
以俄罗斯的农夫就喝酒, 他们由于贫穷而喝 我打了个颤, 转身一看, 我面前是一个既
酒! 我们的人民也读不起书, 因为市场上既 没有腿, 没有尾巴, 也没有脑袋的怪物。
没有果戈理的书, 也没有别林斯基的书, 有的 / 你是谁?0我吃惊地问。
只是伏特加酒! 有专营的, 也有其它各种批 / 你猜猜, 我是谁! 0它大笑起来, 就像吃
发的, 有零沽的, 也有外卖的! 因此他们就喝 人的妖怪一样大笑了起来。
酒, 因为愚昧而喝酒! 0 / 还要我猜! 你等着我猜吧! ,,0
怎么能不绝望? 怎么能不描写俄罗斯农 我生气地转过身子, 不再睬它, 想重新打
夫? 怎么能不拯救他们? 怎么能不因为绝望 个盹。但这时又有人用头猛地撞了我的后背
而酗酒? 社会民主主义者既写作, 也喝酒, 而 一下。我又回身一看: 还是那个没有腿, 没有
且一边喝酒, 一边写作。俄罗斯农夫却不边 尾巴, 也没有脑袋的东西 ,,
读边喝, 他们只喝酒, 不读书。于是, 乌斯宾 / 你干嘛打我呀?0我问。
斯基奋起上吊了, 波米亚洛夫斯基躺在旅馆 / 你猜猜, 为什么! , ,0它回答, 那脸上
的长凳下咽气了, 而加尔洵因为喝多了, 起身 还是带着吃人妖怪般的笑。
翻过栏杆跳了下去 , , 这一次, 我还是决定猜了。/ 如果再转过
黑胡子这时已经跳了起来, 贝雷帽也摘 身去不理它, 它恐怕要用双脚踢我的后背了
了下来, 比比划划地打着手势, 像疯子似的, ,,0
喝进肚里的酒全力刺激着他, 那酒劲直往头 我低下头琢磨着。当我思考的时候, 它
上涌, 不停地往头上涌 ,,这时我们那位穿 在一边等着。当它等待我的答案时, 它静静
着风衣的十二月党人也撇下他的赫尔岑不管 地用一个大拳头在我的两个鼻孔旁晃了晃。
了, 他靠近我们坐了下来, 抬起他那双混浊而 好像是在给我这个傻瓜擦鼻涕似的 ,,
湿润的眼睛望着我们的演说家 ,, 最后, 还是它先说话了。
/ 你们看吧, 结果怎么样! 愚昧的暮霭变 / 你是去佩图什基吗? 到那个鲜花四季
得更加沉重, 贫困也在绝对增长! 你们读过 常开的城市去, 到那个 , ,0
马克思的书吗? 是绝对! 换句话说, 人们酒 / 对, 是到那个鲜花四季常开的城市去,
喝得越来越多! 社会民主主义者的绝望也在 到那个 , ,0
以同样的比例增长, 现在已不是拉斐特酒, 不 / 那个你的小妖精待的地方, 她现在正穿
是克利科酒了, 这些酒还是唤醒了赫尔岑的。 着华贵的衣服, 躺在茉莉花丛中, 鸟儿在她的
而现在, 俄罗斯所有的会思考的人, 都因怀念 身上飞翔, 不时地亲吻它们突然想吻的地方,
农夫而喝酒, 并且长醉不醒! 即使把伦敦所 我说的对吗?0
有的钟都敲响, 那俄罗斯也没有一个人会抬 / 对的。是亲吻它们突然想吻的地方。
0
起头来, 他们陷在自己的呕吐物中, 都痛苦不 它又大笑起来, 还朝我的肚子捶了一下。
堪 , ,0 / 听着,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斯芬克斯,
他是不会放你到那个城市去的。 0
/ 为什么不放我去呀? 你到底为什么不
# 18 #
放? 那里怎么了? 那里有瘟疫? 还是有人要
嫁给自己的女儿 ¹ ? 而你 , ,0
/ 那里比爆发瘟疫和父亲嫁给女儿还要
糟糕。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了。我跟你说
过不放行, 那 就是不 放行。确切 地说, 你想
去, 也可以, 但有一个条件: 你要猜出我的五
0
个谜语。
/ 这个恶棍, 干吗要让我猜谜呀?0我心里
暗暗地想。但嘴上我还是大声地说:
/ 你就别再折磨我了, 赶快说出你的谜语
吧。把你的大拳头拿开, 别再打我的肚子了,
赶快说出你的谜语吧。 0 了, 但一滴酒也没流出来。如果一个空酒瓶
/ 这个狗日的, 干吗让我猜什么谜语呀?0
我又一次想道。
这时, 他开始出他的第一个谜语了:
/ 著名的突击手阿列克谢#斯达汉诺夫 º
一天小便两次, 两天大便一次。当他狂饮的
时候, 他一天小便四次, 但是一次也不大便。
你算一算, 如果一年当中有三百一十二天他
都在疯狂饮酒, 那么他一年的大小便次数各
为多少?0
我心里暗想: / 这个畜生, 他这是在指谁
呢? 从来都不上厕所? 长醉不醒? 他这是指
谁呢? 这个恶棍 ,,0
我生气地说:
/ 这是个很糟糕的谜语。斯芬克斯, 这个
谜语的意思卑俗, 我不会猜这个讨厌的谜语
0
的。
,,
/ 哈 ) ) ) 哈! 我出第三个谜!
/ 众所周知, 在佩图什基没有一号站, 更
没有二十四号站。只有二号站 ,,0
/ 我的上帝啊! 这个臭斯芬克斯, 它是发
疯了吧? 它这是在胡说些什么呀? 为什么在
佩图什基没有一号站和二十四号站, 而只有
二号站? 这个狗娘养的, 它是在影射谁呀?0
/ 哈 ) ) ) 哈! 0斯芬克斯搓着手, 叫道, / 这
个谜语你也不猜吗?! 连这个也不猜? 犯难
了, 高个子的低能儿? 犯难了吧? 再给你这
第四个谜吧:
/ 不列颠帝国的首相张伯伦从佩图什基
车站饭店里往外走时, 踩到一个人的呕吐物
上, 滑倒了, 倒下时砸翻了旁边的小餐桌。小
桌上在翻倒之前有两份单价为三十五戈比的
馅饼, 两份单价为七十八戈比的小块焖牛肉,
两份每碟价格为三十九戈比的动物乳房, 以
及两瓶八百克装的赫列斯酒。所有的盘子都
完好无损, 所有的菜都不能吃了。赫列斯酒
的情况是这样: 一个酒瓶没有被打碎, 但酒一
滴不剩地全都流光了; 另外一个瓶子被摔碎
比一份动物乳房贵五倍, 而赫列斯酒的价钱
是每一个小孩儿都知道的, 那么算一算, 不列
颠帝国的首相张伯伦要在库尔斯克车站饭店
支付多少赔款?0
/ 怎么在-库尔斯克车站. 呀?0
/ 就是在-库尔斯克车站. ! 0
/ 他滑倒是 ,,是在哪儿? 他可是在佩
图什基滑倒的啊? 张伯伦是在佩图什基车站
饭店滑倒的呀! , ,0
/ 但他是在库尔斯克车站赔的钱。他赔
了多少钱呢?0
/ 我的上帝呀! 这些斯芬克斯是从哪儿
冒出来的? 没有腿, 没有脑袋, 没有尾巴, 而
且还这么胡说八道! 头上还长着这么一副强
盗的嘴脸! , ,它这是在影射谁呢? 这个畜
生! 0
/ 这不是谜语, 斯芬克斯。这是嘲讽。
0
/ 不, 这不是嘲讽, 维尼亚。这是谜语, 如
果这个谜语你也不喜欢, 那 , ,0
¹ 典出 圣经, 罗 得 与 其女 儿 发生 关 系, 并 使 之 怀
孕。
º 阿列克谢# 斯达汉诺夫( 1905- 1907) : 二十世 纪
三十年代苏联 炮制的 采煤 英雄, 据 说他 的日 采
掘量曾达创纪 录的二 百二 十七 吨煤, 由 此引 发
了浮夸的斯达 汉诺 夫运 动。五 十年 代初, 事 实
被澄清, 原来 所谓 的斯达 汉诺 夫日 采掘 量竟 是
全班工人的当日总采掘量。
# 19 #
 / 那你就出最后一个吧, 说呀! 0
/ 听着: 米宁走在街上, 迎面碰上了波扎
尔斯基 ¹ 。波扎尔 斯基说: -米宁, 你今天看
起来有点怪, 好像今天喝了很多酒吧。 . -你今
天也有点怪, 波扎尔斯基, 你怎么走着路还在
. -凭良心讲, 米宁, 你今天到底喝了多
睡觉。
少?. -我来算算, 先喝了一百五十克俄罗斯牌
酒, 然后喝了一百五十克胡椒浸酒, 二百克首
都牌酒, 五百五十克库班酒, 最后喝了七百克
约尔什酒, 你呢?. - 我跟你完全一样, 米宁。
. ) ) ) 哈! 马上就知道! , ,0
-那你现在去哪儿呀, 波扎尔斯基?. -什么去
哪儿呀? 当然是去佩图什基。你呢, 米宁?.
-啊, 我也是去佩图什基, 公爵, 你可不是往那
个方向走呀! . -不, 米宁, 是你走错了。
. 简单
地说吧, 他们俩都说服了对方, 两个人分别转
身向回走。波扎尔斯基向米宁本来要走的方
向走去, 而米宁则向波扎尔斯基要走的方向
走去。最 后, 他 们两 人 都到 了 库尔 斯 克车
0
站。
/ 现在请你告诉我, 如果他们两人不改变
路线, 每个人都按原来的路走, 他们最后会走
到哪里? 波扎尔斯基会到哪儿? 说呀。 0
/ 会到佩图什基?0 我带着点儿自信地悄
声说道。
/ 绝对不是! 哈 ) ) ) 哈! 波 扎尔斯基会
走到库尔斯克车站的! 你想不到吧! 0
斯芬克斯大笑着, 突然用两只脚站了起
来, 又问道:
/ 那米宁呢? 米宁会到哪儿呢, 如果他按
照自己原来的方向走, 而不听从波扎尔斯基
的建议? 他最后会走到哪儿去呢? ,,0
/ 可能, 到佩图什基?0我的自信心已经很
弱了, 我差一点没有哭出来, / 是到佩图什基,
对吗? , ,0
/ 你不想到库尔斯克车站?! 哈 ) ) ) 哈! 0
斯芬克斯挥了一下尾巴, 看起来它好像很热,
它好像因为胜利和幸灾乐祸而激动得已经出
汗了, / 米宁也将到库尔斯克车站! ,,那他
们当中有谁会到佩图什基呢, 嗯? 佩图什基
# 20 #
根本没人能到达! ,,0
这个下流胚发出的是什么样的笑声! 我
有生以来还从未听到过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
笑声呢! 如果它只是笑笑也就罢了! ) ) ) 可
它却笑个不停, 还用两个趾关节夹住我的鼻
子, 不知把我往哪里拖 , ,
/ 你, 你这是把我往哪里拖呀, 斯芬克斯?
你把我拖到哪儿去呀?0
/ 你 马 上 就 会 知 道 ) ) ) 往 哪 儿 了! 哈
佩图什基#站台
然后, 一切都飞旋起来。如果你们说, 这
是一团雾, 那我也会同意的 ) ) ) 是的, 就像是
一团雾蔼。但如果你们说, 不, 不是雾, 而是
烈焰和寒冰, 或者 不断地转 换: 一 会儿是寒
冰, 一会儿是烈焰; 对此我会说: 可能是吧, 是
寒冰和烈焰, 也就是说, 你的血液先冷却, 冷
却, 但一到即将冻结的时候, 它马上又开始沸
腾, 沸腾, 沸腾起来之后, 它又开始冷却了。
/ 这是寒热病, 0 我想, / 现在到处都是热
腾腾的雾霭, 因为寒热病, 因为我自己浑身发
0这时从热雾中
冷, 可周围却到处都是热雾。
走出一个非常熟悉的人, 像阿喀琉斯 º, 但又
不是阿喀琉斯, 不过非常熟悉。哦! 现在我
认出来了: 是本都王国的国王米特里达悌 » 。
他浑身上下涂满了鼻涕, 手上却拿着一把小
刀,,
/ 米特里 达悌, 是你 吗?0 我当时 非常难
受, 说话时几乎发不出声音。/ 怎么, 是你吗,
¹ 米宁( ? ) 1616) 和 波扎 尔 斯 基 ( 1578) 1642) :
十六世纪末 ) 十七世纪初俄国大 混乱时期 的俄
军领袖, 俄罗斯民族 英雄, 曾领导 俄罗斯人 抗击
波兰入侵。现莫斯科红场上立有 米宁和波 扎尔
斯基的双人纪念塑像。
º 阿喀琉斯: 荷马史诗5 伊里亚特6 中的英雄。
» 米特里达悌: 此处指 米特里达悌六世( 约公 元前
132) 前 63) , 本都 王国国王。
米特里达悌? , ,0
/ 是我。
0本都王国的国王米特里达悌回
答。
/ 干吗浑身涂成这样子?0
/ 我一直是这样。每到月圆之夜, 就会鼻
涕横流 , ,0
/ 在别的日子里不流鼻涕吗?0
/ 有的时候也流, 但不会像月圆之夜流得
这样多。 0
/ 你怎么, 不干脆就擦一擦?0这时, 我已
经完全换成耳语了, 说话的声音很轻。/ 你不
擦吧?0
/ 这怎么说呢? 有的时候也擦, 只是月圆
之夜你难道能把它们擦干净吗? 与其说擦干
净, 还不如说涂抹开呢。要知道, 每个人都有
他自己的爱好 ) ) ) 有的人喜欢把它擤掉, 有
的人喜欢把它擦掉, 而有的人则喜欢把它涂
抹开。而在月圆之夜 ,,0
我打断了他的话:
/ 你说得很漂亮, 米特里达悌, 可你手里
拿着小刀干吗? ,,0
/ 什么干吗? , ,杀你呀 ) ) ) 就干这个!
,,你还问干吗呢 , ,当然是用来杀 , ,0
他一下子就变脸了! 这之前说话时一直
和和气气的, 突然间 就凶像 毕露, 脸 色铁青
) ) ) 不过, 他的鼻涕跑到 哪儿去了呢? ) ) )
此外, 他还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又是一脸凶
像, 接下去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浑身又是一阵寒冷, 说道: / 你怎么了,
米特里达悌, 你怎么了! 0 我已经不知道我是
在低语还是在狂叫了。/ 把你的刀子拿开, 拿
开! 为什么? , ,0这时, 他已经什么都听不
进去了, 而且挥起了他的刀子。好像有一千
个黑着脸的魔鬼附在他身上一样 , ,/ 残忍
的家伙! 0这时, 我的左肋部已被刺穿了, 我低
声呻吟着, 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用手推开他
的刀子了 ,,/ 住手, 米特里达悌, 住手 ,,0
这时我的右肋部又被刺中了, 他就这样
左右开弓地捅我 ) ) ) 而我能做的只是无力地
尖叫 ) ) ) 我疼得满站台打滚儿。我醒过来时
我浑身在抽搐; 周围除了风、黑暗和寒气外,
什么也没有。/ 我出什么事了? 我这是在哪
儿? 怎么还下着毛毛雨? 上帝呀 , ,0
后来, 我又睡着了。先前的情况重又出
现了, 一会儿发冷, 一会儿发热, 像发疟疾一
样。从远处那雾气弥漫的地方飘出来两个傻
大个儿, 像是从穆希娜 ¹ 的雕塑作品上走下
来的一样, 那工人举着一把铁锤, 集体农庄的
女庄员则举着一把镰刀, 他们走到我的跟前,
两个人傻笑了一 声。那 工人用锤 子敲我的
头, 接着女庄员又用镰刀砍我的 ,,我大喊
了一声 ) ) ) 可能喊出声了 ) ) ) 于是又醒了过
来。这一次, 我浑身抽搐成一团, 因为我身上
的一切都在发抖 ) ) ) 脸蛋、
衣服、
心灵、思想。
咳, 这锥心的疼痛! 咳, 这彻骨的寒气!
咳, 这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如果我以后的
每个星期五都像今天这样 ) ) ) 我干脆就在某
个星期四上吊得了! ,,佩图什基, 难道我
就是在等你赐给我这些抽搐吗? 难道当我急
匆匆地往你这里赶时, 有谁屠戮了你的鸟儿,
践踏了你的茉莉花丛? ,,圣母啊, 我到佩
图什基了! , ,
/ 没关系, 没关系, 叶罗菲耶夫 ,,正像
你的 拯救者所 说的, 塔利法 ) ) ) 古密, 意思
是: 站起来, 走吧。我知道, 我知道, 你伤的很
重, 所有 的器官和 你的心灵, 而站 台上既潮
湿, 又空无一人, 没有人来接你, 永远也不会
有人来接你的。不管怎样, 你还是站起来, 走
吧。试试看 , ,你的手提箱呢? 上帝呀, 你
的手提箱到哪儿 去了? 里面还有 小礼品呢
,,里面有两杯给儿子的核桃, -矢车菊. 牌
糖果和空瓶子 ,,手提箱在哪儿? 是谁偷走
了手 提箱? 为什 么偷 走手提 箱? ) ) ) 要知
道, 里面还有小礼品呢! ,,快看看, 你还有
没有钱, 也许, 还有那么一点儿? ,,是的,
¹ 维拉#穆希娜( 1989- 1953) : 俄罗斯 著名的雕 塑
家, 代表作 有5 工人和集体农庄女庄员6 等。
# 21 #
是的, 还有不多, 真是一点点; 可现在要这些
钱干什么呢? , ,咳, 毫无指望! 咳, 毫无用
处! 咳, 我国人民生活中最龌龊、
最可耻的时
间, 就是从商店打烊到黎明这段时间! ,,
/ 没关系, 没关系, 叶罗菲耶夫 ,,正像
当你躺在棺材里时, 你的圣母所说的, 塔利法
) ) ) 古密, 意思是: 站起来, 抖一抖风衣, 掸一
掸裤子, 振作精神, 走吧。哪怕试着先走上一
两步, 接下来就会轻松些了。越往后就越轻
松。你自己不是还对你生病的孩子说过吗:
-一下, 两下 ) ) ) 穿好鞋了; 白天睡觉 ) ) ) 多
丢人呀 , ,. 最重要的是赶快离开铁轨, 这里
总是有火车经过, 从莫斯科到佩图什基的, 从
佩图什基到莫斯科的。赶快离开铁轨。现在
你会知道为什么哪儿都没有一个人; 你也会
搞清楚, 为什么她没来接你, 总之, 一切你都
会搞清楚的 ,,走吧, 维涅奇卡, 走吧 , ,0
佩图什基#车站广场
咳, 稍等 一会儿, 稍 等一会 儿! , ,也
许, 该先问一下时间? 问问几点了? ,,可
是你去问谁呀? 车站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
就是说, 绝对一个人都没有 ,,就算你碰上
一个活人, 因为寒冷 和痛苦, 你能张 得开嘴
吗? 是的, 就 是因为痛 苦和寒冷, 你 能张得
,,唉, 变成哑巴了! , ,
如果我什么时候死掉 ) ) ) 我知道我很快
就要死的 ) ) ) 死掉, 我也不会接受这个世界,
对这个世界我已经做了由远及近的了解, 做
了由表 及里 的了解, 但 我是 不会 接受 它的
) ) ) 我死掉后, 上帝将会问我: / 你在那儿好
吗? 你不幸福吗?0 ) ) ) 我将沉默不语, 我将
低下头, 沉默不语, 这种哑巴式不语状态对那
些知道连日沉醉结果的人是非常熟悉的。因
为人生不就是灵魂的瞬间迷醉吗? 不也就是
灵魂的迷茫吗? 我们大家都像是醉酒的人,
只不过醉酒的情况各不相同, 有的人喝得多
一点, 有的人喝得少一点。酒对每个人的作
# 22 #
用也各不相同: 有的人会以笑来直面这个世
界, 有的人则伏在这个世界的胸口上哭泣; 有
的人在醉酒后已经吐过了, 他们会觉得舒服
一些, 而另一些人才刚刚开始感到恶心。而
我 ) ) ) 我是哪一类呢? 我尝遍了酸甜苦辣,
但这些对我没起任何作用, 我甚至从未好好
地开怀大笑过一次, 也从未狂吐过一次。我
在这个世界上体验过的事情已经多得我无法
计算, 忘记它们的前后顺序了 ) ) ) 我比这个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清醒, 对我是很难产生什
么影响的 ,,/ 为什么你不说话呀?0上帝置
身于蓝色的闪电之中问道。你说, 我怎么回
答呢? 我只能沉默, 沉默 ,,
也许, 终归还得张嘴说话? ) ) ) 找到一
个活的人, 问一问, 现在几点了? , ,
你为什么要知道时间, 维涅奇卡? 最好
走吧, 走吧, 裹紧衣服, 挡住寒风, 慢慢地往前
走 , ,当初, 你还有一个美妙的天堂, 上个星
期五你问问时间还可以 ) ) ) 可现在天堂已不
复存在了, 那你还问时间干吗? 你的女王没
有低垂着她那红色的睫毛到站台上来接你,
无上的幸福已经弃你而去, ) ) ) 那么你干吗
还要打听时间呢? 你在开玩笑时说过, 你的
女王/ 不是女人, 而是牛奶杏仁酪0, 可是她也
并没有到站台上来接你。人类的欢乐、
谷地
的百合花 ) ) ) 她并没 有来, 也没 有迎 接你。
在这种情况下你打听时间还有什么意义呢,
维涅奇卡? , ,
现在你还剩下什么呢? 早上是呻吟, 黄
昏是哭泣, 夜晚是咬牙切齿 , ,在这世界上,
还有谁会想到你的心呢? 还有谁? ,,在佩
图什基你随便去一户人家, 随便站在哪一家
的门口问问: / 你们会想到我的心吗?0我的上
帝呀 ,,
我拐过一个街角, 敲第一户人家的门。
佩图什基#花园环路
我敲了敲门, 就浑身打着寒战, 等人家给
我开门 , ,
/ 佩图什基竟盖了这么多高得出奇的房
子! , ,不 过, 总 是这样 子的, 出于 连日沉
醉: 人们显得丑陋而气势汹汹, 街道大而无当
地宽阔, 房子高大得吓人 ,,由于醉后的头
疼, 一切都长得大了许多, 就像你醉时一切都
显得比平时小 , ,0
我又敲了敲门, 比先前稍微响一点 ,,
我离开了那房门, 把自己沉重的目光从
一栋房子移到另一栋房子上, 从一个门洞移
到另一个门洞。一个沉重的、
说出来非常可
怕的想法和沉重的、说出来同样可怕的谜底
慢慢地在我的头脑里产生了, 而我一直走呀
走, 直愣愣地看着每一栋房子, 但我又无法好
好地看清楚每一栋房子: 因为寒冷或其它什
么别的原因, 泪水糊住了我的眼睛 ,,
/ 别哭, 叶罗菲耶夫, 别哭 ,,你哭什么
呀? 你怎么浑身发抖呀? 是因为冷还是因为
什么? , ,别这样 , ,0
如果 我现在能 喝上二十 口库班 酒就好
了! 它们就会流向我的心中, 而我的心总是
能说服我的理性, 让它相信我现在是在佩图
什基! 但是我没有库班酒: 我拐进一个胡同,
又开始颤抖, 哭泣 , ,
这时, 比我梦见过的所有事件都恐怖的
事情开始了: 就在这个胡同里, 四个家伙朝我
迎面走来 , ,我立即认出了他们, 我就不告
诉你们, 他们是谁了 , ,我颤抖得比以前更
厉害了, 我浑身只是不断地痉挛 , ,
他们走上前来把我围住。怎么向你们形
容他们这些人的面孔呢? 不, 那完全不是强
盗式的面孔, 甚至应当说完全相反, 还带着一
点儿古典的意味, 但是在他们这四个人的眼
睛里 ) ) ) 你们知道吗? 你们以前上过佩图什
基车站的厕所吗? 你们还记得, 在那些圆窟
窿下面的大深坑里, 深褐色的粪水翻溅着, 闪
着光亮? ) ) ) 这四个人的眼睛也是这样子。
而第四个人很像 ,,算了, 以后我再跟你说
他像谁。
/ 好呀, 你可落网了, 0其中一个人说。
/ 怎么 ,,我落什么网呀?0因为醉酒, 也
因为浑身发冷, 我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而
他们却认定, 我这是因为害怕。
/ 就是落网了! 你哪儿也去不成了。
0
/ 为什么? ,,0
/ 因为去不了。
0
/ 听我说 , ,0我的声音已经完全走样儿
了, 因为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 更别说嗓
子了。夜晚没有一个人是自信的, 我是指在
寒冷的夜晚。当第三只公鸡还没叫的时候,
圣徒就已经把耶稣出卖掉了。确切地说, 不
是这样。当公鸡还没有啼叫的时候, 圣徒已
经把耶稣出卖过三次了。我知道他为什么出
卖耶稣, 因为他冻得浑身发抖, 是的, 就是因
为这个。他当时还同耶稣他们在篝火旁边烤
火。可我身旁连一堆篝火也没有, 并且已经
醉了一个星期。如果现在考验我的话, 那我
会把耶稣出卖上七七四百九十次, 或者更多
次,,
/ 我们听我说呀, 0 我尽我所能地对他们
说。/ 你 们 放 开 我 , ,我 惹 到 你 们 了 吗?
,,我只不过是没能到达我的姑娘那里 ,,
我一直在赶路, 就是没能到 ,,我只不过是
睡过站了, 当我睡着的时候, 我的手提箱又被
人偷了 ,,里面有些不值钱的东西, 但毕竟
可惜 ,,还有-矢车菊. , ,0
/ 什么矢车菊?0 他们中的一个人凶狠地
说。
/ 是糖果, -矢车菊. 牌糖果 ,,还有二百
克核桃, 这都是我带给儿子的, 我答应过他,
因为他已经清楚地认识一个字母了 ,,这都
是瞎扯 ,,等到天一亮, 我就坐上车 ,,是
的, 既没有钱, 也没有小礼品, 但他们照样会
接待我, 而且二话都不说 ,,甚至相反。
0
那四个人都瞪着眼睛看着我, 可能他们
四个都在想: / 这个卑鄙的家伙真胆小, 真无
知啊! 0唉, 随便, 随他们想去吧, 只要能放开
我就行! ,,我是在什么地方, 在哪家报纸
# 23 #
上, 看见过这种嘴脸的? ,,
/ 我想再到佩图什基去! ,,0
/ 你哪个佩图什基都去不了! 0
/ 好吧 ,,去不了就去不了, 我想到库尔
斯克车站 ,,0
/ 你哪个车站都到不了! 0
/ 为什么呀? , ,0
/ 就因为到不了! 0
这时一个家伙抡起胳膊照着我的脸打了
一下, 第二个家伙又用拳头打了我的脸, 另外
两个人也逼了上来, ) ) ) 我什么都没搞清楚。
我总算站稳了, 并慢慢地, 慢慢地避开他们往
后退着, 而他们四个则慢慢地逼上来 , ,
/ 快跑, 维涅奇卡, 随便往哪儿跑, 往哪儿
跑都行! , ,往库尔斯克车站跑! 向左, 向
右或者向后 ) ) ) 反正都会到那儿! 快跑, 维
涅奇卡, 快跑! ,,0
我抱着头, 撒腿跑了起来。他们紧跟在
我的后面 ,,
佩图什基, 克里姆林宫,
米宁和波扎尔斯基纪念像
/ 也许, 这里就是佩图什基? , ,也许,
该向人们喊-救命. 了? 难道人都死光了? 路
灯魔幻般地 放着光, 一闪也 不闪地放 着光。
很有可能, 这里真是佩图什基 ,,这座房子,
我正 朝它跑 去的这 座 ) ) ) 这是 区社 会保障
处, 它的后面是浓雾和黑暗 , ,唉, 不对! 不
对! ,,0
我跑到用长方石块铺就的湿漉漉的广场
上, 回头看了看, 喘了口气。不对, 这不是佩
图什基! ,,如果上帝 ) ) ) 如果他永远地离
开了我的家乡, 但还能看见我们当中的每一
个人 ) ) ) 他从未朝这边看上一眼 , ,但如果
他从未离开过我的家乡, 如果他赤裸双脚, 扮
做奴隶的模样, 走遍了我家乡的大地, ) ) ) 他
绕过了这个地方, 从旁边绕了过去 ,,
/ 不对, 这儿不是佩图什基! 佩图什基,
# 24 #
他是不会绕过去的。他常常在那儿, 靠着篝
火的光亮过夜。我在那儿许多人的心灵里发
现过他过夜的痕迹 ) ) ) 他过夜后的篝火灰和
烟雾。不需要火焰, 只要有灰烬和烟雾就行
了。
不! 这儿不是佩图什基! 克里姆林宫雄
伟、
恢宏地耸立在我的面前。尽管我已经听
见身后追 赶的脚步 声, 但 还是来得 及想到:
/ 好啊! 我在清醒的时候和醉酒的时候, 曾经
反反复复把莫斯科走了多少遍呀 ) ) ) 但我一
次也没见到过克里姆林宫, 我在寻找克里姆
林宫的时候, 最后总是跑到了库尔斯克车站。
现在, 我终于看到克里姆林宫了 ) ) ) 可现在,
库尔斯克车站对我来说, 是世上最好的地方!
,,0
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
了。我踉踉跄跄地来到克里姆林宫墙边, 就
扑通一声倒 下了 , ,我 缩成一团 儿倒在那
里, 恐惧啃舐着我 ) ) ) 我最终还是 ,,
他们走得更近了 ) ) ) 沿着广场, 四个人
分别从两面 向我逼 近。/ 这是 一些什 么人?
我对他们做过什么呢?0 ) ) ) 这种疑问我是没
有的, 我浑身发抖, 被恐惧折磨坏了, 我对一
切都无所谓了。他们能发现我, 还是发现不
了我, 也是无所谓的。/ 我需要的不是颤抖,
而是平静, 这就是我的全部愿望。让我渡过
这一关吧, 上帝 ,,0
他们 一个接一 个地从四 个方向 走上前
来。走到近前, 将我围住, 喘着粗气。很好,
我抓紧时间, 站了起来, 不然他们会立即打死
我的 ,,
/ 你还想逃, 还想逃出我们的手掌?0他们
中的一个人恶狠狠地说着揪住我的头发, 他
的力量是多么大呀, 抓着我的头向克里姆林
宫墙上撞。我感觉我疼得要命, 整个人快被
撞零碎了, 血顺着脸往脖子里淌 ,,我几乎
就要跌倒了, 但还是挺住了 , ,毒打开始了!
/ 你用靴子踢他的肚子! 让他叉开双腿
蹲下! 0
 上帝 啊! 我猛 地 挣 脱出 来, 拔 腿就 跑
) ) ) 沿着广场向下跑。/ 快跑, 维涅奇卡, 要
是你能跑, 就赶快跑, 赶快跑开, 他们根本不
会跑的! 0我在纪念像前停了两秒, 为了能看
得清楚一点, 我擦掉了眼眉上的鲜血 ) ) ) 先
看了看米宁, 又看了看波扎尔斯基, 然后又转
向米宁 ) ) ) 往哪儿跑? 往哪个方向跑? 库尔
斯克车站在哪儿? 我该往哪边跑? 没有时间
考虑了 ) ) ) 我朝德米特里#波扎尔斯基目光
所指的方向飞一般地跑去 ,,
莫斯科到佩图什基#不为人所知的门洞
总之, 直到最后一瞬, 我还指望能够逃脱
他们的魔爪而得救。当我跑进一栋房子的一
个门洞, 爬到楼梯最高层的平台上, 又一次瘫
倒时, 我还抱着希望 ,,/ 哎, 没关系, 没关
系, 维涅奇卡, 一个小时以后, 你的心就会平
静下来, 鲜血可以洗掉, 躺着吧, 维涅奇卡, 躺
到黎明, 那时再去库尔斯克车站 , ,别发抖,
我跟你说过, 别这样 ,,0
心脏跳得很厉害, 妨碍我听清周围的动
静, 但我还是听见下面门洞的门慢慢地打开
了, 大约 有五个瞬间 的时间, 那门没 有关上
,,
我混身 颤 抖着, 对 自 己 说道: / 塔利 法
) ) ) 古密。
0意思是说, / 站起来, 准备结束。 0 了: 他们当中一个长着最凶残、
这已经不是/ 塔利法 ) ) ) 古密0, 即/ 站起来,
¹
准备结束0了。这是拉马撒巴 各大尼 。也
就是: / 主呀, 你为什么抛弃我?0
/ 主呀, 你到底为什么抛弃我?0
上帝沉默不语。
/ 天使们, 天使们在飞升! 我该怎么办?
现在我该怎么办才能不死呢, 天使们! ,,0
天使们大笑起来。你们知道, 天使们是
怎么笑的吗? 这些可耻的畜生, 现在我知道,
告诉你们, 他们现在是怎样大笑的。很久以
前, 在洛布尼亚, 在火车站旁, 一个人被火车
轧死了, 轧得令人不可思议: 他的下半身已经
被碾成碎片, 抛散在路基上, 而腰部以上的上
半身却完好 无损, 跟活人的 一样, 立在铁轨
旁, 就像那形形色色的恶棍们的胸像雕塑立
在底座上一样。列车开走了, 而他, 那人的上
半截身子还这么立着, 他的脸上有一种窘迫
的表情, 那嘴巴微张着。很多人不忍看这情
景, 他们脸色苍白, 转过身去, 心里感到极度
的疲惫。可是几个孩子, 有三四个吧, 却跑了
过去, 他们不知从哪儿拾来一个还在冒着烟
的烟蒂, 并把他插到了死人半张的嘴里。烟
蒂仍然在冒着烟, 而孩子们就在周围蹦呀跳
呀 ) ) ) 还哈哈大笑, 嘲弄这滑稽的景象。
现在, 天使们就是这样嘲笑我的。他们
嘲笑我, 上帝却沉默不语 ,,我已经看见那
四个人了 ) ) ) 他们从楼 梯的 最底层 往上爬
,,当我看清他们的时候, 对我来说比恐怖
更强烈( 真的, 更强烈) 的感觉是惊奇: 他们四
个人一起爬了上来, 都赤着双脚, 手里拎着鞋
子 ) ) ) 干吗要这样? 为了在门洞里不发出任
何声音吗? 或者 为了能 够不被觉 察地接近
我? 不知道, 但这是我最后记住的一点东西。
最后的感觉就是惊奇。
他们甚至没让自己喘上一口气, 登上最
后一级台阶后就直扑过来卡住我的脖子, 五
六只手同时行动, 我尽力拉开他们的手, 尽力
保护着自己的喉咙。这时最恐怖的事情发生
最经典的侧脸
的人, 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带木把的大号锥子,
也许不是锥子, 而是一把螺丝刀或者别的什
么东西, 确切的我也不知道。他命令其他的
人抓住我的双手, 无论我怎么自卫, 他们还是
把已经半死的我打倒在地上 , ,
/ 为什么 ) ) ) 为什么? , ,为什么 ) ) )
为什么 ) ) ) 为什么? ,,0我嘟囔着 , ,
他们把锥子刺进了我的喉咙 , ,
¹ 5新约6 , 马太 福音 中, 耶稣 说/ 以 利, 以利, 拉 马
撒巴各大尼?0 意思 是 说B我 的上 帝, 我的 上帝,
你为什么抛弃我?
# 25 #
 我从不知道, 世界上会有如此的疼痛, 我
在地上痛苦地抽搐成一团 ,,从那时起我就 1译者单位: 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2
再没有醒来过, 而且永远也不再醒来了。 ( 责任编辑: 余一中)

译 林 新书 介 绍

召 唤
=美国>约翰#格里森姆著
古绪满译

瑞#艾特理是弗吉尼亚大学的法学教授, 他 43 岁, 经历了可怕的离婚, 目前
单身。他有一个弟弟福雷斯特, 酗酒吸毒, 是家中不被重视的人。
他们的老父亲退休前是密西西比州克兰顿县法官, 退休后仍热衷公益事业,
一生正直, 在当地享有很高的声誉。他写信召唤他们回家。两兄弟到家时, 父亲
已经辞世, 留下微薄财产让两人平分。然而这天夜里, 瑞在父亲的书房里发现了
一笔巨款, 约三百万美元。显然, 一个清贫的县法官是不会有这么一笔巨款的。
这笔钱来自何方? 该如何使用? ,,与此同时, 瑞发现身后有人在跟踪他, 在威
胁他。一切都扑朔迷离, 在金钱的巨大诱惑下, 在生命和巨款均无保障的情况
下, 一个教授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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