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６０ 卷 　 第 １ 期 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ｌ．

Ｖｏ ６０　Ｎ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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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２０ 年 １ 月 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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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２０

郑成功的身份认定与挪位
——— 以中日文人的不同书写为中心

寇淑婷 ，曹顺庆
（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成都 ６１００６４）

摘 　 要：历史一方面是真实发生的事件及其序列，另一方面也是他人的不断建构和改写。 中
国历史人物郑成功在日本历代文人的笔下便经历了一个其身份 不 断 被 建 构 和 改 写 的 过 程 ：江 户 时
代，日本文人将郑成功界定为“吾大东日本之人”，体现了郑成功身份的日本文化属性；近代日本，郑
成功的身份被认定为具有日本人特征的“日本种子发出的芽”，体现 了 郑 成 功 身 份 的 中 日 文 化 交 融
属性；现代日本，日本文人从郑成功身份的中国文化属性出发，认 定 郑 成 功 为“东 亚 大 英 雄”。与 此
相参照，中国对郑成功的身份认定也是随时代而变迁：南明时期，郑成功被封为“延平郡王”；清朝时
期则实现了从认定郑成功为“乱臣贼子”到“明季遗臣”再到承认其“延平 郡 王”身 份 的 转 变；抗 战 时
期，郑成功被尊为“民族英雄”；“二战”以降，在全球化的背景下，郑成功又 被 赋 予“海 洋 英 雄”“东 亚
英雄”的称号。研究郑成功身份的书写史，不仅是深入认识郑 成 功 本 人 的 关 键，也 是 揭 示 自 江 户 时
代至今日本人对中国文化的接受与拒斥等复杂民族心态的突破口 。
关键词：郑成功；身份；挪位；文化殖民
中图分类号：
Ｋ２４９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０－５２４２（
２０２０）
０１－００４３－０８
收稿日期：
２０１９－０８－０７
基金项目：四川省社会科学“十三五”规划项目“成 都 都 市 景 观 在 日 本 文 学 中 的 衍 生 与 流 变 ”（
ＳＣ１９Ｂ０６６）阶 段
性成果；四川大学 ２０１９ 年春季创新火花项目库重点项目“日本所藏郑成功资料文献的编译、整理与研究”（
２０１９ｈｈｓ－
２２）阶段性成果；四川大学专职博士后研发基金项 目“日 本 文 学 中 的 郑 成 功 形 象 研 究 ”（
ｓｋｂｓｈ２０１９－４７）阶 段 性 成 果；
四川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项目“日本文学与中国泰山”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寇 淑 婷 （
１９８０－ ），女，满 族，黑 龙 江 望 奎 人，四 川 大 学 文 学 与 新 闻 学 院 讲 师 ，文 学 博 士；曹 顺 庆
１９５４－ ），男，满族，湖北荆州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四川大学文科杰出教授，教育部特聘“长江学者”，
（
欧洲科学与艺术院院士，博士生导师。

　　 郑成功是关涉中国大陆及台湾地区、日本等国家和
地区关系的重要历史人物。中日两国文人在不同的
历史语境中，对 郑 成 功 赋 予 了 不 同 的 时 代 意 义，由
此，对郑成功的身份认定也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同，甚
至产生了对郑成功的身份挪位现象。厘清中日两国
对郑成功的身份认定与挪位不仅是深入认识郑成功
身份的关键，也是揭 示 自 江 户 时 代 至 今 日 本 人 对 中
国文化的接受与拒 斥 等 复 杂 民 族 心 态 的 突 破 口；然
而，中日学界对 这 一 问 题 却 鲜 有 论 述。 本 文 以 中 日
文人对郑成功的不 同 书 写 为 研 究 对 象，分 析 中 日 两
国对郑成功的身份 认 定 与 挪 位 的 变 迁 及 特 点，以 期
为面向未 来 的 中 日 关 系 以 及 海 峡 两 岸 关 系 提 供 参
考。在论述的过程中，本文以日本为立足点，以同一
时期中国的相关论述为参照，所以，在时期划分上以
日本的时代变迁作为标准。
一 、“吾大东日本之人”：
日本江户时代对郑成功的身份认定与挪位
　　 １６２４ 年 ７ 月 １４ 日，郑 成 功 出 生 在 日 本 长 崎 平
户市，至今在平户市 川 内 浦 的 千 里 滨 仍 然 保 留 着 郑
成功儿诞石遗迹。 郑 成 功 的 父 亲 是 海 商 郑 芝 龙，母
亲为日本的田川 氏，郑 成 功 的 本 名 叫 郑 森。 明 朝 崇
祯三年（ ７岁的郑森由叔叔郑芝燕带回父亲
１６３０），
的家乡福建 省 南 安 市 石 井 镇。 也 就 是 说，郑 成 功 ７
岁之前的时光都 是 在 日 本 平 户 度 过 的。 同 时，日 本
认为郑成功的母亲田川氏为日本人，因此，日本血统
４３
成为日本文人对郑成功进行身份认定的关键。
在江 户 时 代，日 本 文 人 对 郑 成 功 的 身 份 认 定 体
现了郑成功 的 日 本 人 特 征。１８５２ 年，平 户 第 ３５ 代
藩主松浦侯乾斋为了纪念郑成功，建立了《延平郡王
庆诞芳踪》碑，该碑文所体现的日本对郑成功的身份
认定极具代表性。 实 际 上，《延 平 郡 王 庆 诞 芳 踪》碑
的碑文最初由朝川 善 庵 撰 写，但 是 因 为 善 庵 所 撰 碑
文过长，未 找 到 登 载 此 碑 文 的 巨 石，因 此 命 善 庵 删
减，但善庵不久即离世。善庵去世后，平户藩主又改
命叶山鼎轩重新撰文，即成为现在的《延平郡王庆诞
芳踪》碑的碑文。
朝川善庵 在 其 撰 写 的 《郑 将 军 成 功 传 碑 》中 写
道：“吾大东日本 之 人，以 武 勇 胜 于 万 国，世 所 知 也。
夫以匹夫驰勇名 于 西 洋，耀 武 威 于 天 下 者 …… 其 并
勇与义而有 之，吾 郑 将 军 成 功，盖 其 人 乎？”① 其 中，
“吾大东日本之人”的 论 述，表 明 了 日 本 文 人 对 郑 成
功的身份认定是日本人，而且，朝川善庵在碑文中对
郑成功的勇武精神大加赞扬。
另外，
叶山鼎轩的碑文这样写道：
“吾乾斋老公曰：
‘成功以一时遭遇，自唱大义，以恢复为己任，其正气耿
耿，
与天壤俱存。而母亦贞烈，实不愧为日东之产矣。
是或胚胎于吾封内之素教尔欤！何其迹之奇也？
’”② 这
里对郑成功的身份认定，强调了郑成功日本母亲的重
要作用。该碑文对郑成功的身份认定强调了郑成功的
日本人特征，
指出郑成功的英勇皆因为具有日本血统。
可以看出，
这一时期，日本文人从血缘的角度，认定郑
成功为日本人或者是具有日本人特征。
不仅 如 此，这 一 时 期 出 现 的 近 松 门 左 卫 门 的 戏
剧《国性爷合战》③（
１７１５）也充分体现了 郑 成 功 的 日
本人特征。该剧以郑成功的故事为原型塑造了日本
武士“和藤内”，描写 的 是 “和 藤 内”率 领 大 军 与 鞑 靼
会战，最后夺取南京城的反清复明的故事。随着《国
性爷合战》的广泛传播，《国性爷合战》的改作剧不断
涌现，甚至产生了“国姓爷”热潮。
据《“国性（姓）爷”上演 记 录》④ 记 载，自 １７１５ 年
《国性爷合战》初演至明治维新之前，涌现出大量《国
性爷合战》的 改 作 剧。 比 如，
１７１６ 年 就 出 现 了 名 为
《国姓爷》的 狂 言，接 着 又 有 《倾 城 国 姓 爷 》（
１７１７）、
《国姓爷后日》（１７１７）、《国 姓 爷 宝 船》（１７１７）、《国 性
爷后日合战》（１７１７）、《和藤内》（ １７２３）、《国性爷竹抜
五郎》（
１７２７）、《唐锦国姓爷合战》（ １７３０）、《国性爷合
战八番续》（ １７３１）、《增补国姓爷合战》（ １７５６）、《假名
草 纸 国 性 爷 实 录 》（
１７５９）、《赖 上 增 御 见 物 样 》
１７６４）、《风流国姓 爷 操 仕 立 五 段 续》（
（ １８０２）等 一 系
列国姓爷改 作 剧，而 且 这 些 戏 剧、狂 言 等 皆 上 演 数
４４
次、数十次之多。从上 述 以 “和 藤 内”命 名 的 改 作 剧
可以看出，“和藤内”形象通过艺术形式，在江户时代
的日本已经家喻 户 晓。 因 此，日 本 在 记 载 国 姓 爷 郑
成功的历史之时，也 经 常 使 用 “和 藤 内”这 一 称 呼 指
代郑成功。１８５２ 年，日本平户 市 修 建 的 郑 成 功 纪 念
碑《延平郡王庆诞芳踪》碑，在日本也被称为“和藤内
之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
可以说，近松所塑 造 的 “和 藤 内”形 象 是 影 响 江
户时代日本文人对郑成功身份认定的重要因素。随
着“和藤内”形象的 深 入 人 心，日 本 文 人 形 成 了 对 和
藤内这一形象所具 有 的 日 本 武 士 特 点 的 定 势 思 维，
并且进一步将这种思维模式与历史上的郑成功融为
一体。由此可以观 察 到，日 本 文 人 对 郑 成 功 身 份 的
早期认定也呈现出对其日本人特征的强化。
在川口长孺的《台 湾 郑 氏 纪 事》（
１８２８）中，儒 学
家青山延于在《青山跋》中写道：“盖成功母子虽其忠
烈出于天性，亦 非 我 神 州 风 气 之 所 使 然 欤？ 然 则 郑
氏之有成功，不翅明国之光，亦 我 神 州 之 华 也！”⑤ 这
里对郑成功的身份 认 定，则 强 调 了 郑 成 功 接 受 日 本
文化的影响，具有“我神州之华”的特点，亦即郑成功
具有日本人特征。
简言 之，江 户 时 代 日 本 文 人 认 定 郑 成 功 是 “吾
大东日本之人”，将 郑 成 功 的 身 份 定 位 为 日 本 人，或
者是特别强调其 日 本 人 特 征。 关 于 这 一 点，一 方 面
是基于郑成功具有日本血统的事实，另一方面，也是
受到了近 松 在 《国 性 爷 合 战 》中 所 塑 造 的 日 本 武 士
“和藤内”形象的影响。
实际 上，郑 成 功 生 活 的 江 户 时 代 是 日 本 封 建 统
治的最后一个时代，仍然是以父权制为主体的社会，
郑成功的父亲郑芝 龙 是 中 国 人，即 使 郑 成 功 的 母 亲
是日本人，那么，按 照 当 时 的 社 会 性 质，郑 成 功 也 应
该跟随父亲郑芝龙，属于中国人。因此，日本文人从
血缘的角度认定郑 成 功 为 日 本 人，是 对 郑 成 功 身 份
① 朝川善庵：《郑将军成功传碑》，日本随笔大成编辑部所编：《日本
随笔大成》，东京：吉川弘文馆，
１９７５ 年，第 ４７３ 页。
② 陈三井：
《郑成 功 全 传》，台 北：台 湾 史 迹 研 究 中 心，
１９９ 年，第 ３
７ ３２
页。
③ 本文出现的“国性爷”与“国姓爷”，“性”与“姓”的不同并非笔误。
近松门左卫门在《国性爷合战》中用“国性爷”来指代历史上的国
姓爷郑成功，是为了突出其主观创作意图。
④ 尾崎秀树：《国性（姓）爷 上 演 记 录 》，郑 成 功 と 同 时 代 史 研 究 会
编：《郑成功と同时代史研究：目录·解说·展望》，长崎：郑成功
と同时代史研究会，
１９９４ 年。 文 中 的 译 文 均 为 笔 者 所 译 ，以 下
类同，不再说明。
⑤ 川口长孺：《台湾郑氏纪事》，台北：台 湾 省 文 献 委 员 会 ，
１９９５ 年，
第 ７５ 页。正如日本也曾自称“中国”一样，此处也以“神州”指代
日本。
认定的一种挪位。 由 此 也 可 以 看 出，江 户 时 代 日 本
文人对郑成功身份 认 定 的 特 征，重 在 强 调 郑 成 功 身
份的日本文化属性。
与江 户 时 代 的 日 本 不 同，这 一 时 期 中 国 对 郑 成
功的身份认定呈 现 出 不 同 的 样 相。 首 先，在 明 朝 存
续时期，郑成功以科举考试为目标，成为南京太学的
学员。１６３０ 年，明朝崇祯三年，
７ 岁的郑森回到了父
亲的家乡福建省南 安 市 的 石 井 镇，并 以 参 加 科 举 考
试为目标勤 学 苦 读。１６３８ 年，明 朝 崇 祯 十 一 年，
１５
岁的郑成功考中了 秀 才，并 成 为 南 安 县 ２０ 位 “廪 膳
生”之一。１６４４ 年，明朝崇祯 十 七 年，郑 森 进 入 南 京
太学学习，师从 明 朝 硕 儒 钱 谦 益。 钱 谦 益 对 郑 森 极
其满意，替他取名“大木”作为表字。但是，由于生逢
乱世，郑成 功 的 科 举 之 路 随 着 明 朝 的 灭 亡 而 中 断。
１６４４ 年，李自成 起 义 军 攻 占 北 京，明 朝 最 后 一 位 皇
帝崇祯帝在景山自杀，明朝灭亡。可以看出，明朝对
郑成功的身份认定 是 南 京 国 子 监 太 学 的 学 员，当 时
郑成功年仅 ２１ 岁，名字是郑森。
其次，
南明朝廷对郑成功身份的认定，随着南明皇
帝对郑成功的不断晋封而表现出多样性的特点。南明
是明朝的延续，
“南”字是历史学家加上去的，以区分原
来的明朝。关于南明朝廷存续的时间，有 两 种 观 点。
第一种观点是将 １
６６２ 年南明最后一位皇帝永历帝被
害的时间作为南明的终结；第二种观点是将 １
６８３ 年台
湾明郑政权的灭亡作为南明的终结。因为在永历帝遇
害后，台湾的明郑政权仍然奉永历帝为正朔进行反清
复明活动，
所以，本文采用了史家的第二种观点，即将
１
６８３年视为南明朝廷的终结。在这段时期，中国对郑
成功的身份认定以南明皇帝的晋封为主要方式。
１
６４５年，
南明的弘光政权灭亡，同年，唐王朱聿键
在郑芝龙等人的拥立下，在福州称帝，改元隆武。在隆
武帝时期，郑成功受到隆武帝的赏识，遂赐国姓“朱”，
并赐名“成功”，
封为“御营中军都督”，仪同驸马宗人府
宗正，
这就是“朱成功”名字的来历。实际上，郑成功当
时在给日本 的 请 援 书 中，署 名 即 为“朱 成 功”。“郑 成
功”之名是历史文献中记载的通称，因为这些史料多数
是清朝以后记载的，于是历史学家便使用“郑”字取代
了明朝的国姓“朱”字，用“郑成功”进行记载。因为隆
武帝赐国姓，所 以 当 时 的 郑 成 功 也 被 称 为“国 姓 爷”。
隆武二年，
郑成功 ２
３ 岁，隆武帝封他为“忠孝伯”，赐尚
方宝剑，
挂“招讨大将军”印。也正是在这一年，即 １
６４６
年，
郑成功父亲郑芝龙投降了清朝，隆武帝亦被清军杀
害。另外还有一个事件是，郑成功的生母田川氏遭到
了清军的迫害而自杀。这两个事件决定了郑成功的人
生，
郑成功怀着国恨家仇，与父亲郑芝龙分道扬镳，进
行反清复明的斗争。１
６４７ 年，郑成功奉在广东省肇庆
被拥立为帝的朱由榔，即永历帝为正朔，在南澳起兵，
以“忠孝伯招讨大将军罪臣国姓”的名义号召天下，开
始了反清复明活动。
在郑 成 功 反 清 复 明 的 号 召 下，很 多 明 朝 遗 臣 都
前来依附，郑成功的军 队 迅 速 壮 大。１６４８ 年 １０ 月，
永历帝派人送 来 诏 书，封 郑 成 功 为 “威 远 侯”。１６４９
年 ７ 月，永历帝又遣使封郑成功为“广平公”，以褒奖
其忠于 明 室。 永 历 七 年，即 １６５３ 年 ６ 月，郑 成 功 在
海澄战役中取得了 胜 利，永 历 帝 派 兵 部 主 事 万 年 英
到厦门 送 去 敕 册，敕 晋 郑 成 功 为 “漳 国 公 ”① ，封 为
“延平王”。但是，郑成功却辞表没有接受，并派遣监
督张自新陪同万年 英 回 奏 永 历 帝，请 求 敕 封 海 澄 战
役中的功臣。于是，按照郑成功的奏请，永历帝封甘
辉为崇明伯，黄廷 为 永 安 伯，王 秀 奇 为 庆 都 伯，赫 文
兴为祥福伯，万礼 为 建 安 伯，同 时，对 其 他 将 士 也 进
行了论功封 赏。 永 历 十 二 年，即 １６５８ 年，郑 成 功 在
北征 南 京 之 前 被 晋 封 为 “延 平 郡 王 ”② 。 据 史 料 记
载，郑成功最喜欢的封号便是 “延平郡王”，所以，直
至 １６６２ 年去世，郑成功都一直以“延平郡王”自居。
再次，清廷对郑成功的身份认定也随着历史的演
进而不同。首先，郑成功作为明朝遗臣，在与清朝斗
争的过程中被认定为“乱臣贼子”。《清史稿》列传十
一的《郑成功传》是考证清朝对郑成功身份认定的依
据，其中记载：“三十九年（
１７００———笔 者 注），上 念 成
功明室遗臣，非吾乱臣贼子，特赐成功及子经归葬南
安，如田横 故 事。
”③ 从 这 里 可 以 看 出，在 郑 氏 政 权 存
续时期，清朝对郑成功认定为“乱臣贼子”。在郑氏政
权灭亡后，清朝对郑成功的这一认定发生了变化，认
定其为“明室遗臣，非吾乱臣贼子”。
对于“乱臣贼子”之 类 的 称 呼，在 清 朝 史 臣 编 撰
的方略《清代官书记明 台湾郑氏亡事》中随处可见。
《清代官书记明 台湾郑氏亡事》原名为《平定海寇方
略》，在该书中，
１６８３ 年 ７ 月 １９ 日 记 载：“上 谕 户、兵
二部：海 洋 远 险，风 涛 不 测。 自 明 以 来，贼 寇 盘 踞 岛
屿，出 没 靡 常，为 害 已 久。 本 朝 平 定 闽 省，逆 贼 郑 成
功窜 伏 海 岛，侵 扰 沿 海 地 方，虽 屡 经 征 讨，未 尽 根
株。”④ 从中可以看出，清廷当时视郑 成 功 为“逆 贼”，
① 据清史记载，永历 三 年，即 １６４９ 年 ７ 月，永 历 帝 晋 封 郑 成 功 为
“漳国公”。
② 台湾银行经济研 究 室：《郑 成 功 传 》，台 北：台 湾 省 文 献 委 员 会，
１９６０ 年，第 １２２ 页。
台湾银行 经 济 研 究 室：《郑 成 功 传》，台 北：台 湾 省 文 献 委 员 会，
③
１９６０ 年，第 ３８ 页。
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清代官书记明 台湾郑氏 亡 事》，台 北：台
④
湾省文献委员会，
１９９５ 年，第 ２８ 页。
４５
而郑氏则被称为 “贼 寇”。 不 仅 如 此，在 顺 治 年 间 的
史料中，充斥着对郑成功为逆贼的称呼，例如称郑成
功为“海贼郑森”“海 逆 郑 成 功”“闽 逆 郑 成 功”“伪 国
姓”等，例如在《五大商曾定老等私通郑成功残揭帖》
中有这样的记载：“伊 子 曾 汝 云 受 伪 国 姓 密 嘱，令 其
营钻生员、举人为护身之符，以 便 阴 通 内 地 信 息。”①
“郑逆盘踞海上，招集夥商，发本经营，一时遂有五大
商之号。”② 对于与清廷作对，反 清 复 明 的 郑 成 功，清
廷的这种身份认定并不出乎意料。
除此之外，在台湾郑氏政权灭亡后，清廷对于郑
成功庙的态度，也反映了对郑成功身份认定的变化。
郑氏灭亡后，台湾民众仍然眷恋故国，因思慕延平郡
王郑成功心切，便在 邑 治 东 安 坊 私 建 了 开 山 王 庙 祭
祀郑成功，尊郑成 功 为 “开 台 圣 王”。 清 朝 同 治 十 三
年，即 １８７４ 年，福 建 船 政 大 臣 巡 台 使 沈 葆 桢 巡 视 台
澎时，台湾府进士杨士芳等禀请为郑成功追谥建祠，
于是沈葆桢奏请清廷：“奏为明季遗臣，台阳初祖，生
而忠正，殁而英灵，恳予赐谥建祠，以顺舆情，以明大
义事。”③ 由 此 可 知，沈 葆 桢 是 以 郑 成 功 为 “明 季 遗
臣”的身 份 奏 请 清 廷 并 获 得 批 准 的，从 中 也 可 以 看
出，１８７４ 年，清廷 对 郑 成 功 的 身 份 认 定 已 经 由 原 来
的“贼寇”“海寇”等逆臣，恢复到明朝遗臣、延平郡王
的身份认定。同时，这也是清廷对郑成功为“开台圣
王”身份的肯定。
实际上，清廷对郑成功身份认定的改变，也源于
外部压力。１８７１ 年，日本借口“牡 丹 社 事 件”准 备 出
１８７４ 年 日 本 出 兵 台 湾 后，清 廷 意 识 到 了 事
兵台湾，
态的严重，遂派遣沈葆桢到台湾，一方面了解台湾的
情况，另一方面也负责处理台湾的海防及外交事务。
针对“牡丹社事件”，中 日 双 方 经 过 谈 判，签 订 了 《北
京专约》，中方承认 日 本 出 兵 是 “保 民 之 举”，并 赔 偿
日本白银五十万两。清廷在认识到台湾重要性的同
时，也认识到了郑成功在台湾民众中的影响力，这也
是促使清 廷 对 郑 成 功 身 份 认 定 发 生 变 化 的 原 因 之
一。
二、“日本种子发出的芽”：
近代日本对郑成功的身份认定与挪位
　　 从日本明治维新至“二战”结束，中日关系史上
发生了许多重要事件。为了便于表述，这里用“近代
日本”来指代日本明 治 维 新 至 “二 战”结 束 这 一 段 时
期，即 １８６８ 年至 １９４５ 年期间。这一时期，日本文人
对郑成功的身份认 定 与 挪 位，可 以 说 是 江 户 时 代 的
延续。
甲午战争后，日本通过与清政府签订的《马关条
约》，取得了对台湾 的 统 治 权，开 始 了 对 台 湾 长 达 半
４６
个世纪的殖民统治。日本又在 １９３１ 年发动了“九一
八事变”，逐步加快了侵华的步伐，直至 １９４５ 年日本
无条件投降，中 日 两 国 几 乎 一 直 处 于 战 争 状 态。 在
这样的背景下，日本文人对郑成功的身份认定，也体
现出利用郑成功这一历史人物来宣称日本发动大东
亚战争的正当性 的 特 点。 因 此，日 本 文 人 极 力 强 调
郑成功的日本人特 征，以 达 到 殖 民 统 治 台 湾 正 当 化
以及美化侵略战争的目的。
首先，日 本 文 人 基 于 郑 成 功 的 日 本 血 统 认 定 郑
成功具有日本人 特 征。 关 于 这 一 点，在 日 本 官 方 的
往来文件 中 有 着 明 显 体 现。 日 本 殖 民 统 治 台 湾 时
期，为了同化台湾民众，台湾总督府将郑成功信仰纳
１８９７ 年 １ 月 １３ 日，拓 殖 省 下
入了日本的神道体系，
达《台甲 １１４ 号》指令，批准台湾总督府的申请，将祭
祀郑成功的延平郡王祠改为“开山神社”④ 。
郑成 功 信 仰 之 所 以 被 纳 入 日 本 神 道 体 系，源 头
自然是来自于郑成 功 的 日 本 母 亲，也 就 是 说 郑 成 功
具有日本血统，但 是，在 日 本 官 方 的 公 文 中，对 郑 成
功并未完全看成是日本人。当时台南县知事矶贝静
藏在郑成功的申报书中称：“倘若尚且不论其他寻常
寺庙之由来、存废，而 先 就 本 岛 之 开 化 元 勋，尤 为 忠
烈之日本妇人所生 之 郑 成 功 庙，予 以 更 改 社 号 为 开
台神社，并加列国币 社 更 依 旧 将 其 母 田 川 氏 陪 祀 其
中。”⑤ 可见，日本官方将郑成功视为“日 本 妇 人 所 生
之郑成功”，并未直 接 认 定 郑 成 功 是 日 本 人，正 如 台
湾“总督”乃木希典在向日本拓殖省的上书中指出的
那样：“郑成功此人为恢复明朝，举兵作战失利，遂占
据本岛，虽可谓为明朝之一忠臣，然尚且不能以我帝
国之忠臣称谓，且乎 其 母 虽 亦 为 我 帝 国 之 臣 民 田 川
氏，然此亦不过仅与我国有点渊源，是以倘若祭之以
国币社，则可谓破例之大矣。”⑥ 可 见，乃 木 希 典 将 郑
① 台湾银行经济研究 室：《郑 氏 史 料》续 编 ２，台 北：台 湾 省 文 献 委
１９９５ 年，第 ９１１ 页。
员会，
② 台湾银行经济研究 室：《郑 氏 史 料》续 编 ２，台 北：台 湾 省 文 献 委
员会，
１９９５ 年，第 ９１１ 页。
③ 陈三井：《郑成 功 全 传 》，台 北：台 湾 史 迹 研 究 中 心，
１９７９ 年，第
３３４ 页。
④ “贵府明治二十九年十一月十六日民内第四二八号函 ，提报延平
郡王祠加列为县社，社号改为开山神社一节，准依所请办理。”参
见温国良编译：《总督府档案专 题 翻 译 （
２）宗 教 系 列 之 一 · 台 湾
总督府公文类纂宗教史料汇编（明 治 二 十 八 年 十 月 至 明 治 三 十
五年四月）》，南投：台湾省文献委员会，
１９９９ 年，第 １２５ 页。
⑤ 温国良编译：《总督府档案专题 翻 译（
２）宗 教 系 列 之 一 · 台 湾 总
督府公文类纂宗教史料汇编（明 治 二 十 八 年 十 月 至 明 治 三 十 五
年四月）》，南投：台湾省文献委员会，１９９９ 年，第 １１４ 页。
⑥ 温国良编译：《总督府档案专题 翻 译（
２）宗 教 系 列 之 一 · 台 湾 总
督府公文类纂宗教史料汇编（明 治 二 十 八 年 十 月 至 明 治 三 十 五
年四月）》，南投：台湾省文献委员会，
１９９９ 年，第 １２３ 页。
成功视为“明朝之 一 忠 臣”，但 是 并 未 将 其 视 为 日 本 概言之，在近代日本，日本文人对郑成功的身份
人，只不过认为郑成功与日本有渊源，即郑成功的母 认定同样强调了郑成功的日本人特征。与江户时代
亲为日本人。乃木希典认为郑成功最多为中日混血 不同的是，这一时期 日 本 文 人 对 郑 成 功 的 身 份 认 定
儿，并非真正的 日 本 人。 乃 木 的 言 论 体 现 了 一 部 分 与日本的殖民扩张 结 合 在 一 起，在 这 一 特 定 的 历 史
日本政治家对郑 成 功 的 认 识。 尽 管 如 此，日 本 官 方 背景之下，也强 调 郑 成 功 的 中 国 文 化 属 性。 郑 成 功
依然将郑成功庙加 列 为 国 币 社，其 政 治 意 图 不 言 而 具有日本人特征的 身 份 认 定，为 日 本 殖 民 统 治 台 湾
喻。 提供了正当性，也为日本的侵略扩张提供了合理性。
此外， １８７４ 年，染 崎 延 房 在 《台 湾 外 记：一 名 国 这一时期，日本人对 郑 成 功 的 身 份 认 定 体 现 出 了 郑
性爷》中 评 价 郑 成 功 具 有 “日 本 魂 ”，郑 氏 三 代 皆 具 成功身份具有中日文化交融的属性特点。
“楠氏”遗风，这与 江 户 时 代 齐 藤 氏 对 于 郑 成 功 的 评 与此 同 时，这 一 时 期 中 国 对 郑 成 功 的 身 份 认 定
价具有显著的一 致 性。 可 以 看 出，染 崎 氏 对 郑 成 功 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１９０５ 年，孙 中 山 在 日 本 东 京
的身份认定也体现了郑成功具有日本人的特征。 成立了中国同盟会，郑成功反清复明、驱逐荷兰殖民
１８９４ 年，依田 学 海 在 《国 姓 爷 讨 清 记 》中 写 道： 者的精神与孙中山倡 导 的 “驱 除 鞑 虏，恢 复 中 华”的
“诸君，读吧！读吧！声名远扬的国姓爷具有日本人 精神相契合，于是，中国同盟会对郑成功的英雄事迹
气象，本书记录 了 他 与 满 清 交 战 的 大 雄 略。 占 领 台 进行了大力宣传。 在 中 国 同 盟 会 总 部 宣 言 中，孙 中
湾！快快占领台湾吧！以慰藉国姓爷亡魂！国姓爷 山指出：“自延平以 抵 金 田，吾 伯 叔 兄 弟 诸 姑 姊 妹 奉
是日本种子发出的芽。诸君！快来读这国姓爷讨清 先烈遗志，报九世 之 仇，为 争 自 由 争 人 道 而 死 者，实
记吧！”① 依田 氏 所 言 郑 成 功 的 “日 本 人 气 象 ”，以 及 一千二百万人，于戲！烈 矣。”⑤ 这 里 的 延 平，即 指 郑
“日本种 子 发 出 的 芽 ”都 体 现 了 郑 成 功 的 日 本 人 特 成功。
征。这里既是从血 缘 上 强 调 郑 成 功 的 日 本 人 特 征， １
９０６年，在中国同盟会的机关杂志《民报》上，刊载
同时也强调了郑成 功 身 份 的 中 国 文 化 属 性，即 通 过 了浴日生创 作 的 以 郑 成 功 为 题 材 的 小 说 《海 国 英 雄
强调郑成功身份的 中 日 文 化 交 融 的 属 性，来 实 现 日 记》。在该书序言中，
浴日生写道自己在炎热的夏季到
本对台湾殖民统治正当性的目的。 日本神奈川县的江之岛避暑，“路人告余曰：‘君其南京
１
８ ５年，
９ 丸山正彦在《台湾开创郑成功》的序言中 人欤？何思之 深 也！君 知 君 之 国 有 英 雄 郑 成 功 其 人
写道：“郑成功将军怀着遗恨而终，我日本仁义之师与 欤？其母乃吾国士人之女也。
’吾闻其语 而 益 怆 然 悲
清朝抵抗，
终于迎来媾和修好的结局，整备善邻旧交， 也。夫自壮烈殉国，鞑靼入关，其不愧黄帝子孙，泣血
将军终焉之地台湾归入其生国日本的版图。平定匪徒 不共天日，
誓师， 与逆胡抗战，卒据台湾一片干净土，延
指日可待。如今将军在天之灵定会无比欣慰，定会感 明祀于二十余稔者，
吾国英雄郑成功之力也。
”⑥ 浴日生
”② 丸山正彦指出了郑成功开创
激我日本大君的皇恩。 指出了郑成功抗击鞑靼，延续明朝正统的事迹，并感叹
台湾的功绩，所以，日本将台湾纳入版图是理所当然。 郑成功之悲惨遭遇，接着写道：“倘天假与 年，王 师 再
这种思维模式体现了郑成功身份的中日文化交融属 满之为满，
讨， 未可知耳。何图天不助明，壮岁淹殁，祀
性，
即郑成功受到了中日文化的影响，这样一来，日本 仅再传，终降于虏而汉室声灵，亦随海角波涛而竟逝
将台湾纳入版图也就成为合情合理的事情了。 ”⑦ 在此，
之。此吾海国英雄记所以作也。 浴日生指出了
１８９８ 年，日本 小 说 家 幸 田 露 伴 在 少 年 文 学 《郑 撰写《海国英雄记》的原因，也对当时局势作了分析，契
成功》的开篇写道成 功 “慷 慨 壮 烈，真 正 具 有 日 本 武
士之风”③ 。 这 与 染 崎 氏 所 言 郑 成 功 具 有 “楠 氏”遗 ① 依田学海：《国姓爷讨清记》，东京：六 合 馆 弦 卷 书 店，
１８９４ 年，扉
页。
风很相似，都强调了郑成功所具有的日本武士特点。
② 丸山正彦：
《台湾开创郑成功》，
东京：
嵩山房，
１８５年，
９ 序第 ５页。
１９１４ 年，在爱国 妇 人 会 台 湾 支 部 成 立 五 周 年 之 际， ③ 幸田露伴：《郑成功·露伴丛书（下）》，东 京：博 文 馆，
１９０２ 年，第
鹿岛樱巷在《国性爷后日物语》开篇写道：“郑成功倾 ３５９ 页。
④ 鹿岛樱巷：《国姓爷后日物语》，台北：爱国妇人会台湾支部，
１９１４
注心血的台湾，已 经 归 入 我 日 本 版 图。 对 台 湾 有 巨
年，第 １ 页。
大功劳的郑成功，自 然 是 我 日 本 的 豪 杰。 成 功 在 天 ⑤ 陈三井：《郑成 功 全 传 》，台 北：台 湾 史 迹 研 究 中 心，
１９７９ 年，第
有灵，得知 日 本 夺 取 了 台 湾，想 必 在 地 下 也 瞑 目 了 ３０１ 页。

吧。”④ 鹿岛氏在这里 明 确 指 出 了 郑 成 功 为 “我 日 本 ⑥ 浴日生： 《海国英雄记》，

《民报》第 ９号，
明治三十九年（
１９６）
０ ２月１
１
日。
的豪杰”，即指出郑 成 功 出 生 在 日 本，具 有 日 本 人 特 ⑦ 浴日生：
《海国英雄记》，
《民报》第 ９号，
明治三十九年（
１９６）
０ ２月１
１
征的身份认定。 日。

４７
合了当时同盟会的思想。
不仅是浴日生，中国历史学家萧一山在《清代通
史》的结尾也写道：“外国人不明中国历史，以武昌起
义…… 不 过 百 余 日，而 清 帝 即 退 位，颇 讶 其 集 事 之
速。殊不知自延平 金 田 以 来，为 革 命 牺 牲 已 千 余 万
人，而自天地会创设以抵辛亥，且已二百三十有八年
矣。”① 萧一山在此也指出了郑成功在“革 命”道 路 上
的筚路蓝缕之功。另外，关于“天地会”的创立之说，
其中之一的说法为 明 朝 遗 老 所 开 创，具 有 代 表 性 的
言论是孙中山将明朝遗老开创的天地会与辛亥革命
进行了融合，他指 出：“洪 门 者，创 设 于 明 朝 遗 老，起
于康熙时代，盖康熙以前明朝之忠臣烈士，多欲力图
恢复，誓 不 臣 清，舍 生 赴 义，屡 起 屡 蹶，与 虏 拼 命，然
卒不能救明朝之亡。迨至康熙之世，清朝已盛，而明
朝之忠烈，亦死亡殆尽。二三遗老见大势已去，无可
挽回，乃欲以民族 主 义 之 根 苗，流 传 后 代，故 以 反 清
复明的宗旨，结成 团 体，以 待 后 有 起 者，可 借 为 资 助
也。此殆洪门 创 设 之 本 意。”② 也 就 是 说，孙 中 山 的
辛亥革命推翻了清 朝 的 封 建 统 治，是 继 承 了 明 朝 遗
臣反清复明的伟业。因此，在这一时期，郑成功被宣
传成了“抵御外来统治的民族英雄”。
１９３１ 年，“九一 八 事 变 ”之 后，在 中 国 遭 受 帝 国
主义侵略的时期，郑 成 功 驱 逐 荷 兰 殖 民 者 的 事 迹 再
次成为宣传的热点，郑 成 功 成 为 抵 御 日 本 侵 略 者 的
英雄。可以看出，这 一 时 期 中 国 对 郑 成 功 的 身 份 认
定已经转变成为“民族英雄”。
三、“东亚大英雄”：现代日本对郑成功的身份认定
“二战”以降，日 本 对 郑 成 功 的 身 份 认 定 趋 于 客
观化。为了便 于 表 述，笔 者 将 “二 战 ”以 降，即 １９４５
年以后称为“现代日本”。
日本自 １９６０ 年 代 以 来 便 开 始 在 郑 成 功 诞 辰 日
的 ７ 月 １４ 日 举 办 “郑 成 功 生 诞 祭 ”来 纪 念 郑 成 功。
根据平户市观光协会郑成功部会的负责人石田康臣
在《郑成功 与 平 户》中 所 述，
１９６２ 年，也 就 是 在 郑 成
功收复台湾三百周 年 之 际，当 时 的 “明 延 平 郡 王 祠”
的负责人是平户市长在台湾台北商业技术学
院任教时期的学生，在平户市能够望见川内港“郑成
功儿诞石”的丸山公园，建立了台湾“延平郡王祠”的
分灵庙“郑成功 庙”。 从 那 以 后，平 户 每 年 都 会 在 郑
成功诞辰日举办“郑 成 功 生 诞 祭”，祭 祀 活 动 采 用 日
本传统的神事祭祀方式，以“彰显东亚大英雄郑成功
的伟业”③ 。
在日 本 平 户 市 的 郑 成 功 纪 念 公 园，矗 立 着 由 中
国福建省南安市政 府 赠 送 的 郑 成 功 雕 像，上 面 刻 着
４８
“东亚英雄国姓爷郑 成 功”字 样，并 在 雕 像 的 背 面 分
别用日语、中文简体字、中文繁体字记载了寄赠的具
体内容：“中国福建 省 南 安 市，是 在 平 户 出 生 东 亚 英
雄郑成功 度 过 少 年 时 代 的 地 方。１９９５ 年 南 安 市 与
本市缔结为友好 城 市，友 好 交 流 一 直 持 续 至 今。 伴
随着 ２０１３ 年郑成功纪念馆的开馆，此雕像作为交流
的象征，由南安 市 所 寄 赠。 今 后 为 了 让 郑 成 功 作 为
市民的瑰宝而彰显、传承于 后 世，特 此 设 立 于 此。”④
时间为“２０１４ 年 ９ 月”。 平 户 市 将 中 国 捐 赠 的 写 有
“东亚英雄国姓爷郑成功”字样的雕像竖立在郑成功
纪念公园，并且“郑 成 功 生 诞 祭”的 负 责 人 石 田 康 臣
在文章中也称郑成 功 为 “东 亚 大 英 雄”，表 明 了 现 代
日本对郑成功的身份认定特点。
在中 日 邦 交 正 常 化 之 后，随 着 中 日 两 国 文 化 交
流的不断深入，日本文人对郑成功的身份认定，也体
现出了郑 成 功 身 份 的 中 国 文 化 属 性。 和 田 武 久 在
《海寇：国姓爷一族的镇魂歌》的后记中写道：“现在，
国姓爷作为 解 放 台 湾 的 恩 人，享 有 很 高 声 望。”⑤ 在
这里，和田武久从台湾的视角出发，将郑成功认定为
“解放台湾的恩人”。 林 田 芳 雄 在 《郑 氏 台 湾 史———
郑成功三代兴亡实 记》的 后 记 中 写 道：（郑 成 功）“明
朝末期被尊 崇 为 忠 臣、豪 杰 人 物，在 清 朝 被 贬 为 海
寇、逆贼，民国以降，又 被 尊 为 民 族 英 雄”⑥ 。 可 见，
林田芳雄对郑成功 的 身 份 认 定，也 是 从 中 国 的 视 点
出发，遵照历史事实对郑成功进行的身份认定。
森本繁在《台湾的开祖：国姓爷郑成功》中写道：
“无论是在台湾，还 是 在 中 国 大 陆，日 明 混 血 儿 国 姓
爷郑成功都作为不世出的民族 英 雄 而 受 到 尊 敬。”⑦
可见，森本繁将郑成功视为中华民族的民族英雄，同
时也指出了郑成功 与 日 本 的 渊 源，即 郑 成 功 为 中 日
混血。
白石一郎在小说《怒涛》的后记中写道：“作为民
族英雄，现在的台湾 和 中 国 大 陆 对 郑 成 功 的 评 价 都
① 陈三井：《郑成 功 全 传 》，台 北：台 湾 史 迹 研 究 中 心，
１９７９ 年，第
３０２ 页。
１９７９ 年，第
② 陈三井：《郑成 功 全 传 》，台 北：台 湾 史 迹 研 究 中 心，
３０１ 页。
③ 石田康臣：《郑成功と平户》，河 村 哲 夫：《龙 王 の 海：国 姓 爷 郑 成
２０１０ 年，第 ４９ 页。
功》，福冈：海鸟社，
④ 平户市郑成功纪念公园刻在郑成功雕像后的《寄 赠 中 国 福 建 省
南安市政府》的赠文。
⑤ 和田武久：《海寇：国姓爷一族 へ の 镇 魂 歌》（下），福 冈：苇 书 房，
１９９１ 年，第 ２３２ 页。
⑥ 林田芳雄：《郑氏台湾史：郑成功三代の兴亡纪实》，东京：汲古书
２００３ 年，第 ３１７ 页。
院，
森本繁：《台湾の 开 祖 国 姓 爷 郑 成 功 》，东 京：国 书 刊 行 会，
⑦ ２０１４
年，第 ３４９ 页。
极其高。郑成功虽 然 是 中 日 混 血 儿，但 是 若 说 起 与
中日之间的 关 系 之 深，还 是 他 的 父 亲 郑 芝 龙。”① 从
白石一郎对郑成功的评价可以看出其对郑成功的身
份认定亦表现出了 站 在 中 国 大 陆 及 台 湾 的 立 场，客
观地认为郑成功为“民族英雄”。
要言 之，现 代 日 本 文 人 从 郑 成 功 身 份 的 中 国 文
化属性出发，认定郑成功是“东亚大英雄”“解放台湾
的恩人”“台湾的老祖宗”“民族英雄”。
在中国大陆，从《人 民 日 报》对 郑 成 功 的 一 系 列
报道中，可以看出这 一 时 期 中 国 官 方 对 郑 成 功 的 身
份认定。《人民日报》在 １９４９ 年题为《人民的“七七”
纪念》的报道中指 出，中 国 人 民 必 须 解 放 台 湾，并 指
出郑成功为“民 族 英 雄”。② 在 接 下 来 的 １９５５ 年 １０
月 ２５ 日的题为《台 湾 一 千 七 百 年 的 历 史》的 报 道 中
称：“郑成功是中国 历 史 上 著 名 的 爱 国 英 雄，他 驱 除
了在台湾的外国侵 略 势 力，一 直 受 到 中 国 人 民 的 崇
敬。”③ 可见，在中华人民共和国 成 立 之 初，中 国 官 方
对郑成功的身份认 定 即 为 “爱 国 英 雄”“民 族 英 雄”。
在 １９５６ 年 ２ 月 １１ 日的报道中，直接出现了“民族英
雄郑成功”的称呼。④ 在 １９５８ 年 １２ 月 ２８ 日 的 报 道
中，也直接称呼郑成功为“明末民族 英 雄 郑 成 功”。⑤
可见，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官方对郑成功的身份认定
为“民族英雄”或 者 “爱 国 英 雄”。 在 之 后 的 １９６０ 年
代至今，中国官方对 郑 成 功 为 “民 族 英 雄”的 身 份 认
定仍然没有改变。
在中 日 邦 交 正 常 化 不 久，
１９７４ 年，华 裔 作 家 陈
舜臣的《风云儿郑成功》问世，
１９７７ 年 讲 谈 社 又 出 版
了单行本，该 书 的 中 文 译 者 卞 立 强 在 序 言 中 写 道：
“陈舜臣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作为我们台湾人来说，
提起郑成功，就有自己亲人的那种感觉。’‘对于台湾
的汉民族来说，觉 得 郑 成 功 就 是 台 湾 的 老 祖 宗。’他
就是怀着这样的崇敬之情来写 郑 成 功 的。”⑥ 这 段 话
不仅体现了华裔作 家 陈 舜 臣 对 郑 成 功 的 身 份 认 定，
即郑成功是台湾汉 民 族 的 祖 先，也 体 现 了 台 湾 人 民
对郑成功的特殊感情。
在《风云儿郑成 功》中 译 本 的 封 底，还 刊 登 了 一
些近代以来的中国 文 人 对 郑 成 功 的 评 价，这 些 评 价
表现出了对郑成 功 身 份 认 定 的 特 点。 其 中，近 代 诗
人丘逢甲写道：“由秀才封王，主持半壁旧江山，为天
下读书人顿增颜 色；驱 外 夷 出 境，自 辟 千 秋 新 事 业，
语中国有志者再鼓雄风。”⑦ 丘逢甲 对 郑 成 功 收 复 台
湾，驱逐外国殖民者的事迹给予了肯定。
文学评论家李文晓写道：“作为中国家喻户晓的
民族英雄，郑成 功 是 联 系 两 岸 的 重 要 历 史 人 物。 他
高举反清大旗，曾经控制了中国东南半壁江山；他驱
逐荷兰人，收复台湾，被奉为‘开台圣王’。他的雕像
遍及各地，其真 实 面 目 却 鲜 为 人 知。 本 书 以 小 说 的
形式深入发掘了国姓爷壮烈奇 崛 的 一 生。”⑧ 这 里 指
出了郑成功为“民族英雄”“开台圣王”。
历史学家温建明指出：“郑成功是唯一一位可以
串联中国大陆、中 国 台 湾、日 本 与 荷 兰 的 历 史 人 物，
兼具本土与国际 双 重 身 份，堪 称 国 际 级 人 物。 三 百
多年来，郑成 功 从 未 从 历 史 的 国 际 舞 台 上 消 失。”⑨
温建明强 调 了 郑 成 功 与 中 日 两 国 的 特 殊 渊 源。 另
外，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中国学者对郑成功的身
份认定 逐 渐 转 向 了 海 洋 视 角。２０１４ 年，苏 文 菁 在
《海洋英雄郑成 功 》中 写 道：“
２１ 世 纪 是 全 球 化 的 时
代，这 个 全 球 化 起 源 于 １６ 世 纪 的 大 航 海。 郑 芝 龙、
郑成功父子在大航 海 时 代 就 代 表 中 国 积 极 参 与，且
在海洋贸 易 与 维 护 中 国 的 海 权 方 面 有 着 不 俗 的 表
现。我们今天完全可以在英雄郑成功的身上挖掘出
另一层的文化价值，那就是 海 洋 英 雄。”
瑠 可 以 看 出，
瑏
在当今时 代 中 国 人 对 郑 成 功 的 身 份 认 定 更 加 多 元
化。
在中国台湾，
１９４７ 年 “二 · 二 八 事 件 ”爆 发 后，
“国民政府”的“国防部长”白崇禧到台湾进行宣抚工
作，特意到延平郡 王 祠 祭 拜 郑 成 功，并 撰 写 了 对 联：
“孤臣秉孤衷，浩气磅礴留万古；正人扶正义，莫教成
败论英雄”，横批为“忠肝义 胆”。１９８６ 年 ５ 月 １ 日，
《人民日报》报道了台湾各界纪念民族英雄郑成功的
祭祀活动：“据台湾报 纸 报 道 台 湾 各 界 ４ 月 ２９ 日 举
行纪念民族英雄郑成功收复台湾三百二十五周年的
公祭仪式，由 ‘内 政 部 长’吴 伯 雄 主 祭。”
瑡１
瑏 ９９５ 年 ５
① 白石一郎：《怒涛のごとく》（下），东 京：每 日 新 闻 社，
１９９８ 年，第
３１９ 页。
② 王冷斋：《人民的“七七”纪念》，《人民日报》， １９４９ 年 ７ 月 ７ 日。
③ 刘大年： 《台湾一千七 百 年 的 历 史 》，《人 民 日 报 》，
１９５５ 年 １０ 月
２５ 日。
④ 陈嘉庚：《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二届全国委员会第二次全
体会议上的发言 陈 嘉 庚 的 发 言》，《人 民 日 报 》，
１９５６ 年 ２ 月 １１
日。
⑤ 俊卿，雨田：《英雄儿女》，《人民日报》，
１９５８ 年 １２ 月 ２８ 日。
⑥ 陈舜臣：《郑 成 功 旋 风 に 告 げ よ 》（下 ），东 京：中 央 公 论 新 社，
１９９９ 年，第 ２ 页。
⑦ 陈舜臣：《郑 成 功 旋 风 に 告 げ よ 》（下 ），东 京：中 央 公 论 新 社，
１９９９ 年，封底。
⑧ 陈舜臣：《郑 成 功 旋 风 に 告 げ よ 》（下 ），东 京：中 央 公 论 新 社，
１９９９ 年，封底。
⑨ 陈舜臣：《郑 成 功 旋 风 に 告 げ よ 》（下 ），东 京：中 央 公 论 新 社，
１９９９ 年，封底。
苏文菁：《海洋英雄郑成功》，厦门：厦 门 大 学 出 版 社，
２０１４ 年，第
瑠
瑏

３ 页。
新华社：《台湾各界纪念民族英雄郑成功收复台湾三百二十五周
瑡
瑏

年》，《人民日报》，
１９８６ 年 ５ 月 １ 日。
４９
月 ３ 日，据 《人 民 日 报 》报 道：“台 湾 民 众 纪 念 ‘国 姓
爷’郑成功登陆台湾 ３３４ 周年的庆 祝 活 动 于 ４ 月 ３０
日中午达到高潮。”① 可见，在中国台湾，郑成功也被
誉为“民族英雄”。
另外，原台南县长苏焕智在为陈锦昌《郑成功的
台湾时代》所做的 序 言 中 写 道：“不 管 郑 成 功 是 否 是
大中华历史上的‘中 兴’圣 王，他 绝 对 是 一 位 对 台 湾
历史文化、民间生活影响重大的人物。”同时，他还指
出：“虽然他（郑成功）在 台 湾 只 住 了 四 百 二 十 天，后
来还被迁葬回中华，可 没 几 个 人 不 认 为 郑 成 功 不 是
台湾人。这点，值得 我 们 放 在 现 今 台 湾 政 治 上 对 统
独／省籍问题的反思，甚至照妖。郑成功争台改变了
台湾历史进程。一是文化上的，台湾自此跟东南亚、
太平洋等南岛文化 分 道 扬 镳，汉 文 化 渐 渐 成 为 台 湾
的主流文化；另一是政治上的，台湾从此纳入中华的
势力范围内，吊诡的是，后来，搞台独的不是原住民，
而是中华势力羽 翼 下 的 移 民 后 裔。 在 台 湾，郑 成 功
不只是历史上的 人 物，同 时 也 是 祖 先、神 明，跟 我 们
密切地生活在一起。”②
在这 里，苏 焕 智 从 郑 成 功 对 台 湾 文 化 和 政 治 的
影响方面，肯定了郑 成 功 的 功 绩，指 出 郑 成 功 是 “台
湾的祖先、神明”。苏焕智在对郑成功进行身份认定
的同时，也体现了对“台独分子”否定郑成功的批判。
综上 所 述，中 日 两 国 对 郑 成 功 的 身 份 认 定 具 有
不同的时代性特点。日本对郑成功的身份认定与挪
位，可谓一条日本民族主义发展演进的路径，尤其是
近代日本对郑成功为“日本种子发出的芽”等一系列
话语建构，通过强 调 郑 成 功 为 日 本 人 的 豪 杰、英 雄，
从而达到日据台湾时期对台湾进行文化殖民统治正
当化及同化台湾 民 众 的 目 的。 与 日 本 相 比，中 国 对
郑成功的身份 认 定 也 走 过 了 漫 长 的 道 路。 在 今 天，
中国在认定郑成功 为 民 族 英 雄 的 同 时，也 尊 崇 其 为
“海洋英雄”“东亚 英 雄”，体 现 了 对 郑 成 功 身 份 认 定
的多元性。作为“东 亚 英 雄”的 郑 成 功，凝 聚 着 东 亚
地区的中国和日本 两 国 的 共 同 历 史 记 忆，是 东 亚 整
体性的一个象征，这 对 于 面 向 未 来 的 海 峡 两 岸 关 系
以及中日关系的发展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①　 新 华 社：《台 湾 民 众 举 行 多 种 活 动 纪 念 郑 成 功 登 陆 台 湾 ３３４ 周
年》，《人民日报》，
１９９５ 年 ５ 月 ３ 日。
②　 陈锦昌：《郑成功的台湾 时 代》，台 北：向 日 葵 文 化，
２００４ 年，第 ３
页。
（责任编辑 　 韩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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