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2019年3月25日　星期一

2019年6月10日　星期一 07

大
钟志邦受访时
精神奕奕，思
路敏捷，看不
温伟中　报道 出是个抗癌九

特写
年的病人。
woonwj@sph.com.sg
陈福洲　摄影
　　他是一个亲和风趣的长者、思路敏锐的
受访者、博闻强记的学者，对人事物充满好奇
心，乐意聆听和尊重他人观点。
　　这位让人如沐春风的知识分子，是《联合
晚报》专栏《小红点观天下》的作者钟志邦教

◆写作
授（76岁）。
　　在咖啡厅访谈后，记者和摄影大哥再到他
的家欣赏文物、藏书和画作，只见他全程精神
奕奕，对人生充满热情。
　　除了满头银发，他活脱脱就是个童真未泯
的读书人，没有龙钟老态，更不像癌症病患。
　　本期《大特写》，跟记者一起会见这位可
爱的老人家，看他如何在抗癌中讲故事、写
◆画画
作、创作，听他为何收藏和抢救一些别人眼里
的“破铜烂铁”，并分享他对中西传统文化，
以及不同宗教信仰如何能和谐相处的心得。
◆教课
专访钟志邦教授

抗癌九年 活出精彩

台湾火车轨枕木
　　患前列腺癌九年，钟志邦教授在晚报写了百多

这块火车轨枕木是日本统治台湾期
间铺设的，用的是上好的硬木。
篇专栏谈时事，出了80万字的三册回忆录，还准备
明年开画展。
　　他把瓦片、炮弹壳、火 苦地从海内外搜集了好些 　　这些历史文物，包括南
　　钟志邦教授是我国知名时事评论家、总统宗教 车枕木、碾药器视为意义重 “历史文物”，它们并非价 大瓦片、金门炮弹壳、台湾
和谐理事会前理事，当过三一神学院院长，上世纪 大的文物，表示“不认识 值连城的艺术品或古董，甚 火车轨枕木，和怡保药材店
90年代初就出现在公众视线，多次在电视台主办的 自己过去的人是没有将来 至在一些人眼中不过是“破 的碾药器。
“国际大专辩论会”当评委，与名作家金庸和余秋 的”。 铜烂铁”，笑他何不“带几
雨同台点评大专生的辩论和表达技巧。 　　这些年，钟志邦用心良 瓶免税的酒回来”更实际。
　　两年多前，他应邀在本报写专栏《小红点观天
下》，每周风雨不改写约1300字，已一连写了约120
篇，字数达15万字，以亲切笔调畅谈中美新马等国
际关系、分析和解读时事。
　　“这个专栏带给我很大的挑战和乐趣，每周都
爱收集‘破铜烂铁’ 金门炮弹壳变钢刀，钟
要想新题目，也要深入浅出分享，这帮助我的脑筋 志邦认为这象征两岸同
活动，也不得不多阅读。乐趣则是好些朋友读了给
我不少鼓励。”
南大瓦片 金门炮弹壳 胞对和平的渴望。

　　一年半前，他出版80万字、1360页的三册回忆 　　1994年某个早上，钟志邦阅读《联 　　上世纪50年代台海两岸对峙期间，中国大陆发射过

录《从南大到北大》，讲述在南洋大学毕业后，到 合早报》的新闻，获知工友正更换云南园 无数炮弹攻打金门，一度每两天轰一次，金门人过后却
牛津大学和哈佛大学等顶尖学府求学，以及到北京 几座凉亭因年久失修而破旧不堪的瓦片， 利用炮弹壳来制造坚实耐用的钢刀，还幽默表示“这是
大学客座教书30年的经历。 便风风火火地开着他的“老奔驰”飞车过 对岸同胞送来的大礼物”。
　　热爱画印象派和半抽象彩墨画的他，也创作了 去。抵达时，发现所有凉亭都已秃顶，工 　　2014年，钟志邦去金门制刀厂参观时没买钢刀，
以“乡土”为主题的不少画作。“写作和画画带给 人正把拆下来的破碎瓦片搬上卡车。 但向工友要了一小片炮弹壳。
我很大的满足感，有时累了，放在那里自己欣赏， 　　他立即表明自己是“老南大”，征得 　　他说：“我不只看到炮弹、战争，也看到中华民 　　买了炮弹壳的几天后，钟
感受到自娱和游于艺的快乐。” 工友同意后在破瓦中翻来覆去地挑选，终 族、两岸的命运。这个炮弹代表两岸关系紧张的年代， 志邦来到新北市的平溪镇，一
　　他计划明年开个人画展，并考虑出版时事评论 于捡到几片完整的，当做宝地捧回家。 谁想得到如今已有直航和渡轮沟通了。以前是炮弹的铁 个满溢乡土味的小古镇。他发
集和在北大的日记。“我在北大从1988年教到2015 　　他说：“我中学受华文教育，1961年 片，如今却象征着两岸同胞对和平的渴望。” 现一间全用古木装饰的老店，
年，虽然不是每天写，但也累积了不少日记，反映 到1964年在南洋大学读现代语言文学系 木块取自附近作废的火车轨枕
了那个时代，包括六四时期的记录。”　　
　　
（相当于外文系），对中英文化和文史哲
都有情意结。南洋大学1955年开学，连行
怡保药材店碾药器 木，那火车轨是日本人统治台
湾时铺设的，已有百年历史。
政楼和八角亭的每一个瓦片都是从中国订 　　20多年前，马来西亚 　　眼尖的他，看到店桌上放
抗癌期间 的，这些绿色的琉璃瓦片上釉后很滑，每 霹雳州怡保有卖老文物的市 着一块半米长的枕木，便恳求
北大、复旦、清华教课 片都烙上南大的字眼，这是中国的传统， 场，类似本地已关闭的结霜 店主出让，店主见他有心，便
　　钟志邦受访时透露，这一切都是在他九年前患 就像北大的瓦片也有‘北大’两个字。” 桥跳蚤市场。钟志邦看到少 以台币200元（折合约新币8
前列腺癌后做到的。“在抗癌期间，我不停写作、 见的碾药器，便用200多元 元）出让。隔天，他欢天喜地
画出好些满意的画作，也继续在北大、复旦和清华 令吉（约70新元）买下， 地将装在麻袋内沉甸甸的文物
大学教课。” 开车把它运回来。 搭飞机回家。
　　问他如何做到？他答说：“第一，我的信仰 　　18岁获奖学金来新加 　　“这个枕木让我想到日本
给我力量和正确信念。第二，我相信治疗，对医 坡南大深造的钟志邦，年少 统 治 台 湾 5 0 年，以 及 环 保 课
生有信心。第三，保持一个好的心态，不要整天去 时在怡保的红坭山下成长， 题。日本人在台湾砍伐木材很
想我是一个癌症病人。癌症不是世界末日。这种病 父亲是锡矿小管工，母亲是 厉害，当时用很好的硬木来做
不能根治，就必须去维持和监控它。我接受这个事 淘锡矿的客家“琉琅妇”。 枕木，现代人已不再用这么好
实。” 　　他说：“这让我想起我 怡保药材店的碾药器，如 的硬木来做枕木，这是环保的
　　他透露，九年前发现患前列腺癌时，已是中期末 的童年，当年在老家的药材 今只能在博物馆看到，让 意识。在欧洲，砍伐一棵树，
了。他曾经接受不同治疗法，领略到化疗的“伤害力 钟志邦搜集了好几片前南洋大学云南园凉亭 店，都看得到这个东西，如 钟志邦怀想红坭山下的童 会设法栽种另外一棵取代。木
很恐怖”。“好一段时期，我的头发几乎掉完了，胃 的瓦片，视为珍宝。 今只在博物馆了。”　　 年时光。 的素材必须善用，不能糟蹋。”
口也没了。”　　
　　他发现最好的治疗法，是目前最先进的放射性
核素治疗，让放射性核素镥-177（Lutetium 177）

的辐射能力进入体内，通过“打靶”（targeted）方
式追踪癌细胞，不伤害健康细胞，也没有副作用。
　　钟志邦苦笑说，起初这个放射性核素治疗还未
传入新加坡，费用昂贵。“我前年到澳大利亚的柏
斯治疗，六个月打了四针，一针1万元，单单打针就
花了4万元。”
　　幸好此突破性疗法去年中引进新加坡。“我买
了私人综合健保，只需支付保费，我如今到中央医
院打针，不需要钱。有一个指数叫PSA（前列腺特异
性抗原），愈高就愈糟糕，一般男人平均是0到6.5，
我有段时候高到70多点，很危险，我两次到中央医
院，如今已经降到比较安全的10点以下了。”
　　钟志邦的妻子是退休中学教师，两人育有一对
儿女、五名内外孙。
不要当无根的浮萍
　　钟志邦说，保留文物和保住文化的根，都是很重要的。 75亿美元。“可见钱对新加坡不是最大的问题，我
　　“耶路撒冷有一所著名的考古学院，牌坊上写着座右 们更要关注下一代的价值观和伦理道德的危机。”
铭：Our future is in our past（我们的未来就在我们的过 　　不过，他也指出，经济发展跟保留历史文
去）。我们不要做无根的浮萍。下一代不能只是懂得双语、 物，必须做出平衡的评估。
有能力和学历，文化修养却不够扎实和深厚。” 　　“不可能保留所有的历史古迹，还得考虑
　　他说：“关于文物的价值，绝对不能用金钱去衡量，如 发展，但发展也要付上代价，必须做出选择和
果你一想到金钱，或考虑到土地稀有以及发展的价值，你会 平衡。要在经济发展、民生、文化和文物之间
手软，就不会执着要保留。” 做选择，坦白说很艰难。我们的文物发展局、
　　他以世邦魏理仕发布的数据为例，在亚洲投资国外房产的 土地管理局，已经很用心，在文物保护方面已
国家中，新加坡去年排名第一，总额达216亿美元超越中国的 有很大进步，应该继续努力。”　
抗癌九年来，钟志邦依然不停创
作，这是去年完成的胶彩画《金
钟教授：华人都应认识儒释道三大文化 与黑的荷塘》。（受访者提供）

　　他教心经、论语和老子，认为所有华人 长的圣经学、神学和希腊文，他多年来也在 　　他说：“我之所以对其他宗教很友善，

也是彩墨画家的钟志邦准备明年开画展，这是今年创作的彩墨
画《乡土情》。（受访者提供）
都应该认识儒释道三大文化源流，也在北大
教了30年希腊文、神学和圣经学，与无神论
对话信仰。
　　钟志邦在英国留学获博士学位后，于1977
年回新加坡三一神学院执教，1988年开始在
北大哲学系当客座教授，为了加强中华文化根
底，他1984年到哈佛大学当访问学者时，就到
哈佛大学的哈佛燕京学社钻研儒学。
　　1991年他再到英国牛津大学修读汉学硕
士课程，论文题目是《唐宋八大家柳宗元的
批判精神》，最后通过由牛津和剑桥两大汉
学系主任主持的论文答辩。
　　作为神学教育者，钟志邦认为每个华人
都应该认识儒释道这三个文化源流，除了专
神学院教儒家的《论语》、佛家的《心经》 跟我的成长很有关系。儒释道和民间传统宗
和道家的《老子》。 教，就是我成长的背景。虽然我自愿成为基
　　在北大、清华和复旦大学，他也教了多 督徒，也认同信仰是自由的个人选择，但这
年的圣经学、神学和希腊文，并与信奉共产 不会影响我与不同宗教和文化背景的人士做
无神论的师生探讨基督信仰文明的精神。 朋友。”
　　近年来，钟志邦也曾受邀到妈祖国际会 　　作为在总统宗教和谐理事会19年的“三
议谈论妈祖文化与基督信仰、到南洋孔教会 朝元老”，他与已故前总统黄金辉、王鼎昌
与儒家对话，前阵子也到杭州的著名佛学院 和纳丹经常开会，也和其他宗教领袖成为好
讲解世界文明。 朋友。
　　他说：“所以宗教的和谐与尊重，对我
敞开心胸接触他人信仰， 来说成了很自然的事情。我的人生观是入世
　　对此，他表示在持守自己信仰的原则 的。我们是社会的成员，应该关怀、接触、
下，也应怀着开放的心胸，去接触和认识别 参与和认识自己的社会，尽我们的能力做出
人的信仰，以及所处的社会及其文化。 一点小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