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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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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10 年 6 月(中) ・教育文化・

被建构起来的文明史
——读《疯癫与文明》
田志娟
摘 要 在《疯癫与文明》中,福柯运用知识考古学、谱系学方法深入分析了人类历史中理性和疯癫的形成过程,指出理性
和疯癫并不是外在于个人的、客观的东西,而是一种反身性的社会现实,它们总是依赖于特定的社会情境而被不断地建构。
相应地,
人类社会的文明史也是在理性对非理性的批判过程中形成的,也就是说人类社会的文明史也是被构建的。
关键词 理性 疯癫 反身性
中图分类号:K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592(2010)06-239-02

《疯癫与文明》一书是福柯的成名作,在该书中,他用一种全 也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
新的视角看待疯癫,
他将常人当作自然现象或疾病的疯癫看成是 吉登斯认为反身性是对所有人类活动特征的基本界定,
“即
一种文明现象。在人类社会的进程中,疯癫逐渐被理性所控制, 使是早期的启蒙思想家,
也曾清楚地意识到这样的
‘证据’从原则
文艺复兴时期,理性和非理性是以一种躲躲闪闪的方式相互交 上说就是很值得怀疑的”,他还认为反身性被“引入系统的再生
流,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
现代人不再与疯人交流,
疯癫处于一种 产的每一基础之内,
致使思想和行动总是处在连续不断地彼此相
未成年的地位,理性和疯癫正是在人类社会的文明史中被建构起 互反映的过程之中”。
来的,他们不是客观的、
一成不变的社会事实,
也不是在人类社会 文艺复兴时期,疯癫是作为一种美学现象或日常现象出现
之初就存在,正如福柯在前言部分所说的,
“我们却不得不撰写一 的,
“疯癫不再是人们所熟知的这个世界的异相;对于这个局外观
部有关这另一种形式的疯癫的历史,因为人们处于这种疯癫,用 察者来说,
它完全是一个普通景观;
它不再是一个宇宙的形象,而
一种至高无上的理性所支配的行动把自己的邻人禁闭起来,
用一 是一个时代的特征。
” 在这个时期,
疯癫和理性一样,都是日常现
种非疯癫的冷酷语言相互交流和相互承认。我们有必要确定这 象,
疯癫没有受到理性的强力排斥,
疯癫“是一种被骚扰多于骚扰
种共谋的开端。
” 的生活,是一种荒诞的社会骚动,是理性的流动”。
一、
理性与疯癫:
人们反身性建构的产物 总的来说,这个世界在文艺复兴时期对疯癫是特别友善的,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曾把人定义为“有理性的动物”,
在 但是到了古典时期,
理性用各种手段排斥、
镇压疯癫,力图疯癫归
他的定义中,人区别于动物是在于人有理性。在对人性的讨论 于沉寂。17 世纪,
西方国家为了应对经济危机,将疯癫者、
穷人、
中,中外学者提出了各种各样的人性假设,如工具人假设、
经济人 行乞者、
偷窃者禁闭起来,在经济危机结束之后,禁闭又有另一种
假设、社会人假设、
自动人假设、
复杂人假设、文化人假设等等,大 作用,利用那些被禁闭的廉价劳动力控制生产成本,为国家的繁
多数的这些人性假设都把理性当成是人的基本属性。而作为其 荣做贡献。这一时期人们是从“贫困、没有工作能力、没有与群体
对立面的非理性(疯癫)则被“理性”的人们认为是有害的、是兽性 融合的能力的社会角度来认识疯癫”,由此可知,疯癫之所以被
的体现、是一种精神疾病,
人类应该杜绝这种现象,
于是有了愚人 排斥是因为其懒散,
禁闭的目的是迫使他们劳动,
在西方社会,劳
船,大禁闭和精神病院。 动不仅仅是为了创造经济价值,它更体现了一种道德价值,劳动
需要质疑的是,
把理性当成是人的基本属性的人们以及学者 是为了荣耀上帝,是为了来世。逐渐地,社会上形成了将理性和
中有多少人思考过“自人类诞生之时,
理性就统治着人类社会吗”、 非理性隔离的机制,理性占据了主导地位,利用道德和行政工具
“为什么是理性是人的基本属性,
而不是疯癫或其他呢”、
“疯癫是 统治着非理性(主要指疯癫)。在大禁闭时期,西方国家相继发生
历来受排斥的吗”这些问题呢?大多数人们不加思索地把那些思 了工业革命,科学技术和生产力取得了巨大发展,人类行为日益
想当成是真理接受,很少辨其真伪,忽视了“熟知并非真理”。那 趋向理性化,
一方面,
在理性——非理性二元结构下,理性始终处
么,应该如何界定一种观念是否是真理呢?福柯给我们提供了一 于优势地位,
另一方面,理性指导人们的行动所取得的效应(主要
种方法,即考古学。考古学“是通过研究各个社会的不同历史档 是经济效应)又巩固了理性——非理性的二元结构,理性通过反
案来揭示产生不同知识领域的话语构成和事件以及产生了不同 身性建构了它自己。同样的道理,理性——非理性这种二元结构
历史时期的话语构成” ,因此福柯认为“我们有必要确定这种共 使疯癫处于劣势,处于被排斥的地位,而现实社会中的疯癫也没
谋的开端”,就是要用一种运动的方式找出把理性和疯癫截然分 有走出二元结构“铁的牢笼”,它按照人们所预期的行为模式行
开的起点。通过对人类疯癫史的考古学研究,福柯发现并不是在 动,
现实中的疯癫现象与二元结构中预先假定的基本模式相互强
人类社会之初就有理性和疯癫的对立存在,
认为理性和疯癫是人 化,互为反身,造就了今天的疯癫。以至于到了 19、20 世纪精神
们在日常生活实践中反身性地建构的,
理性和疯癫所指代的内容 病院诞生时,
疯癫不再是绝对的抗争形式,
它代表未成年者,而以

作者简介:田志娟,中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2009 级社会学专业研究生,研究方向:社会分层与流动。


・教育文化・ 2010 年 6 月(中)

医生为代表的理性则对疯人维持着一个代表统治与榜样的成年 得沉默不语,在精神病院里,医务人员通过缄默、镜像认识、无休
人形象。 止的批判以及医务人员的神化让疯人认识到自己的不正常,
前三
二、人类社会的“文明史”:理性对非理性的胜利 种结构与禁闭的结构大致相同,只是在形式上发生了变化,医务
在《疯癫与文明》中,人类社会的发展史就是一部理性与非理 人员的神化使禁闭的的深层意义被废除了,
从而出现了现代意义
性的对抗史。本书有一条明显的时间线索,作者分三个阶段来写 上的精神疾病。
疯癫与文明的关系,
具体包括中世纪末期至文艺复兴时期、
古典时 在《疯癫与文明》一书中,
人类社会的“文明史”就是理性不断
期、19 至 20 世纪,随着时间的迁移,人们对待疯癫的态度和体验 战胜非理性的历史,福柯认为,
“在文艺复兴时期,理性与疯癫不
也不同。
下面笔者根据时间线索来论述理性是如何战胜非理性的。 断地展开对话。相比之下,古典时期的拘留就是一种对语言的压
文艺复兴时期,疯癫的人和有理性的人正在相互疏远,但尚 制。但这种压制不是彻底的。语言没有真正被消除,
而是掺入各
未判然分开,
“此时,疯癫与非疯癫、理性与非理性难解难分地纠 种事务中。禁闭、监狱、地牢甚至酷刑,都参与了理性与非理性之
缠在一起。
” 大多数历史学家认为理性在文艺复兴时期还刚刚被 间的一种无声对话,一种斗争的对话。现在,这种对话停止了。
确立,
并没有完全确立,这个时期虽然人们能容忍疯癫,
但实际上 缄默笼罩着一切。
” 也就是说,
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
理性完全战
也在排斥疯癫了。福柯在第一章首先谈到了麻风病的消失,麻风 胜了非理性。
病消失了,但是麻风病院作为一种结构却被保留下来,在两三个 在上文我们提到,理性和疯癫都是人们反身性地建构起来
世纪之后,贫苦流民、罪犯和“精神错乱者”接替了麻风病人的角 的,日常生活中的理性和疯癫与人们设想的理性——非理性(疯
色受到相似的排斥。在另一些地方,人们将疯人放在船上使其远 癫)二元结构相互作用、
相互强化,
以至于我们不加思索地把理性
航,
“透过半真实半幻想的地理变迁而发展了疯人在中世纪的边 当成人类社会进步的重要条件,而认为疯癫会阻碍社会进步,应
缘地位”。同时福柯指出,
文艺复兴虽然驯化了疯癫的暴烈性质, 该被压制。福柯通过对疯癫的考古学研究发现,
在社会发展的不
但仍允许疯癫自由的呼喊。在大量的文学作品中,
疯癫意象在起 同阶段,
即使人们对待疯癫的态度不同,
但是趋势是一样的,
即把
作用,
如莎士比亚剧作中的许多人物,
往往在心智混乱的时候,
说 疯癫排挤到边缘地位。通过不断的排挤,人类社会被不断地建构
出许多正常人无法意识到得深邃道理。 成现在这样。许我们可以假设,
如果我们把疯癫等许多非理性的
到了古典时期,
疯人不再被流放,
而是和贫困者、罪犯及其他 东西当作是一种文明现象,是与理性并行不悖的,那么我们所看
非理性者一道被禁闭在“总医院”,总医院是一个半司法机构,一 到的社会或许就不是现在这样,所以说,人类社会的“文明史”和
个独立的行政机构。社会第一次对疯人负起责任来,但它是“用 理性、
疯癫一样,也是被建构起来的。
一种特殊的强制行动使疯癫归于沉寂”。 现代人不再与疯人对 三、结语
话,他们之间的对话关系已破裂,理性完全凌驾于非理性之上。 布迪厄用“惯习”解释了实践所不能解释的结构问题,
他认为
禁闭是 17 世纪创造的一种制度,禁闭是各种滥用权力因素的大 一种惯习的获得是长期占据社会中某一位置的结果,
惯习具有传
杂烩,它从一开始就获得一种重要意义。首先,它是经济措施,
在 递性,它在社会世界中产生,又反作用于社会世界。生活在某一
经济繁荣时期,禁闭为社会提供大量的廉价劳动力,降低生产成 社会中的人,会形成一种维持并发展某一社会结构的惯习,惯习
本;在经济萧条时期,将穷人、失业者禁闭起来可以减轻就业压 一旦产生,则会起到强化那一社会发展趋势的作用。我们对理性
力,
维护社会治安。其次,
禁闭具有伦理意义,
如果单纯从禁闭所 的崇尚和对疯癫的排斥也是惯习在起作用,
我们决不能说世界本
具有的经济价值来判定,那么禁闭制度是一种失败,因为禁闭所 来就是这样的,
当然,
历史不能假设,
但是历史是在特定的条件下
得劳动效率很低,禁闭也会造成新的失业,所以禁闭还具有伦理 产生的,是被人类建构出来的。正如伯格和拉克曼所认为的:所
价值,西方人认为劳动是人的天职,通过劳动我们可以减轻自己 谓“社会”就是主观实在的客观化,
以及通过外化过程而建构出的
的罪孽,可以荣耀上帝。
“在这里,
理性通过一次预先为它安排好 互为主体性的常识世界。
的对狂暴的疯癫的胜利,实行着绝对的统治……不到半个世纪, 《疯癫与文明》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窗:我们所知道的文明史不
它(疯癫)就被关押起来,在禁闭城堡中听命于理性、受制于道德 过是一场理性对非理性的胜利史。我们想当然的生活在其中,被
戒律,在漫漫黑夜中度日。
” 理性的话语和历史的表象所蒙蔽,很少思考现实生活中的真理是
经过一场大恐惧,再经过图克、皮内尔的努力精神病院建立 怎样形成的以及真理和权力又是如何相互作用的,我们被惯习所
起来了。福柯认为精神病院并不是医疗机构,而是一种权利机 支配,
崇尚理性,
压制非理性
(疯癫),
促进人类社会“文明史”的发展。
构,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医生,他们并没有
注释:
拥有丰厚的医学知识,但他们既代表着实行禁闭的权威,又代表 ① 福柯著.刘北成,杨远婴译.疯癫与文明.北京: 三联书店. 2007.
②福柯著.谢强, 马月译.知识考古学.北京:三联书店.2007.
进行审判的严厉理性。“过去,理性只有凭借物质力量并通过某 ③④安东尼・吉登斯著. 田禾译.现代性的后果. 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⑤牛震. 疯癫意象背后的话语分析——解读福柯的《疯癫史》. 湖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种实际较量才能取得对非理性的胜利。现在,胜负已事先决定。
2008(12).
使疯人和有理性的人相遇的具体环境已预先确定了非理性的失 ⑥韩平.寻找疯癫“言说”的可能性:从考古学到系谱学的转换---读福柯《疯癫与文明》.
河北法学.2007(5).
败。在 19 世纪的精神病院中没有强制措施,并不意味着非理性 ⑦张之沧.走出疯癫话语.湖南社会科学. 2004(6).
⑧吴奇.福柯的疯癫史.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3(5).
获得解放, ” 在这里,
而是意味着疯癫早已被制服了。 疯癫被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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