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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莲花凭演技修仙

  作者: 公子闻筝
  简介:
  *
  乱世妖魔出没,人人自危。
  貌美如花的小娘子钻进夫君怀里瑟瑟发抖,“夫君你不要吓我,光天化日哪来的妖怪。”
  病恹子夫君将她拥在怀里轻抚后背,“别装。”
  ——
  不久前,少年仙君在不周山与魔君生死一战。
  靠打扫战场捡破烂修仙发财的蒹葭闻风而来,破烂没捡着,却捡着个奄奄一息的病秧子。
  看着病秧子凡人俊美无双的容貌,蒹葭可耻的心动了。
  修仙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拜师修仙什么的,百年后再说吧。
  少年仙君遗世出尘,睥睨众生,离飞升只一步之遥。
  为镇压魔君出世,不慎受伤反噬,成了个病秧子,本应就此回山门闭关养伤,却被一个凡人捡回了家中照顾。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
  修仙千年,陪她百年也无妨。
  蒹葭很认真地学习凡人洗衣做饭养娃娃,时不时抓两只妖怪给夫君补身子。
  少年仙君极其严谨地学习凡人教书建房挖河塘,偶尔杀两只妖怪给夫人补身子。
  妖怪:Σ(⊙▽⊙)
  * 架空,勿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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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微博@作者公子闻筝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古代幻想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蒹葭,陆吾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夫君,我怕 TvT
  立意: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第1章
  “一月前那场大战可谓是电闪雷鸣地动山摇,两道身影就从幽州城上空飞过,落到了不周山,各位可能不知
道,那不周山可是千百年前被一仙人从仙界撞倒在此处,别说被劈开,就是在山上砍那么两棵树,山神都是要发
怒的,可这么一座神山,却被那少年仙君一剑由南往北劈成了两半。”
  客栈里的说书人累了,停下抿了口茶。
  有人按捺不住,急急追问:“老先生,接着说啊,然后呢?”
  “不着急,容老朽慢慢说。刚才说到那位少年仙君一剑由南往北将不周山劈成了两半,可另一位与仙君对打
的魔君也非等闲之辈,两人打得天昏地暗,可惜呀,那位小仙君为了不让魔君再次为祸人间,双双自爆于不周
山。”
  “老头,这么玄乎的事,说得好像你亲眼所见一般。”
  “老朽从不胡言乱语,这些还真是我在不周山砍柴时亲眼所见,看看,这就是老朽当时捡到从那位仙君身上
掉下的东西。”
  说书人将一块残缺剔透的玉石小心翼翼拖在手心,玉石上镌刻有不知名的纹路,似是花纹,又似乎是某种文
字。
  满座的客栈里不少人面色各异。
  这儿是幽州城,远离长安,偏僻辽远,可最近这一个月却来了不少陌生面孔。
  这些人腰背挺拔,气度不凡,穿着各山门世家的标志服饰,三两结对进出不周山。
  但那不周山延绵百里,瘴气之重,各山门弟子哪怕修为不凡,依然一无所获。
  客栈角落一桌坐着的两男两女情绪尤为激烈。
  其中那名手持金鞭的女子见着说书人手上的玉石时赫然起身,刚想对说书人说些什么,下一秒却被身侧的玄
衣男子摁下,朝她摇了摇头。
  玄衣男子很有威望,女子不敢忤逆,只无奈坐下,面露不忿,压低了声音:“大师兄,那明明就是小师叔的
玉牌!小师叔若真与魔君自爆……”
  玄衣男子泰然自若咽下最后一口茶,道:“别着急。”
  台上说书人的故事说完了,收拾好自己吃饭的家伙,接过客栈老板送来的银钱拄着拐杖颤巍巍往外走。
  “老先生留步。”
  说书人疑惑后望,只见衣冠束发的四人站于他身后一米外,脸上尽是出尘的傲气,除却一名矮小的白衣女子,
其他三人手中各有傍身的利器,想来应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几位这是想找我引路前去不周山?”
  手持金鞭的女子疑惑:“老先生如何知晓?”
  说书先生已到古稀之年,头发发白,体态龙钟,脸上皱纹崎岖斑驳,只那双眼睛还亮得惊人。
  看着面前四人,他微微一笑,“这十来天我带了不止十波人去不周山,看几人周身气度,绝非等闲之辈,不
过老朽累了,今日不去了。”
  “老先生,劳烦您再受累一次,我们定当厚礼……”
  说书人摆摆手。
  为首的玄衣男子拱手,“老先生说得没错,我们确实是希望老先生能带我们去不周山,不瞒老先生,您刚才
在客栈中拿出的那块玉石,乃是本门的玉牌碎片,您口中所说的那位仙君,应该是师门派我等前来寻找的小师叔,
若老先生能带我们去不周山,我们定当以厚礼答谢老先生。”
  说完,他拿出自己的玉牌递给老人。
  说书人从怀里掏出那块残缺的玉牌,除却玉牌上镌刻的纹路与文字不同外,其他无二。
  说书人大惊:“原来几位是那仙君门中弟子,老朽这就为几位带路。”
  ——
  不周山延绵百里,山峦高峰郁郁苍苍。
  天边落日的余辉中晕染的最后一抹酡红被黑云吞噬干净时,几人来到山脚下。
  “这就是我当时砍柴的地方,”说书人指着山林某处,“那儿就是仙君挥剑劈山的地方,仙君自爆的地方我
就不知道在哪,当时只瞧见天空一阵大亮,而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四人朝说书人所指方向望去,林间雾霭氤氲,惊鸟扑哧高飞,清冷月色下,一条沟壑将不周山由南往北劈成
两半。
  “我也只能带你们到这了,那山林里有瘴气,我老头子受不住,你们如若进去也得小心些,这神山里妖物横
行,瘴气丛生,之前我带了好些门派的弟子过来,死的死伤的伤,凶险得很呐。”
  四人望着眼前这片被瘴气笼罩的山脉眉心紧蹙。
  凡人看来这林间的大雾是有毒的瘴气,可在他们修仙之人的眼中却是漫天的妖气。
  如此众多的妖气可以预想这座延绵百里的山脉内孕育了多少妖物。
  手持金鞭的女子焦灼不已,见为首的玄衣男子没动静,不禁抱怨道:“大师兄,你在还等什么?我们快进去
找小师叔吧。”
  为首的玄衣男子闭口不言,眼神严峻审视着眼前的山脉。
  其中穿着白衣的女子怯弱开口:“可是……我能感觉到,不周山里,有很厉害的妖物,不如我们传信回师门
再……”
  手持金鞭的女子一声冷笑,觑了白衣女子一眼,“传信回师门得耽误多少时间?小师叔在里面生死未卜,你
如果害怕就留在山外不要进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山没那么简单,以我们的修为……”
  “进!”不等白衣女子的话说完,玄衣男子眉眼坚定,提剑进了那片被瘴气笼罩的山林。
  黑云翻涌,万籁俱静。
  说书的老人站在一棵古树下远眺着一望无际的山脉。
  身后是浓重的夜色,身前是诡谲的妖山。
  一阵瘆人的阴风从不周山脉深处,越过繁茂古树的枝叶,刮过漫天诡谲的瘴气,掀起老人斑白的发丝。
  一团黑雾在他身后缓缓聚拢成型,月色下显露冰冷的獠牙与森寒尖锐的指甲,眼瞳竖起,一瞬不瞬盯着老人
挺拔的背影,在黑云将月色笼罩前,猛地朝老人扑去。
  “喵~”
  老人似乎早有察觉,抬手一巴掌挥开扑过来的猫。
  “别闹。”
  一只纯黑的小野猫在地上翻腾着打了个滚,看着面前小憩的老人,抖了抖身上的沙砾,一步一步蹭到老人身
边。
  “又是哪个倒霉蛋进山了?”
  老人狡黠一笑,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望着不周山方向,语气从一个沧桑的老者变成了嗔怪的少女。
  “什么倒霉蛋,放尊重点,那是为咱们探路的先锋。”
  魔君作祟早有时日,苍穹剑宗向来以匡扶天下为己任,魔君出世之时便已派遣弟子前去围剿,但无奈久攻不
下,只得派出那位据说离飞升只一步之遥的少年仙君。
  说起这位少年仙君,可谓是修真界的一大传奇人物。
  据说他三岁就已踏入修仙的门槛,五岁练气,十岁筑基,而后用了仅仅十年的时间结下金丹,在一众门派宗
师停滞金丹期百余年时,他却只用了不过二十年突破金丹踏入元婴,接着化神,直到如今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的
渡劫,不过百余年时间。
  纵观他的修炼进程,前无古人,甚至极有可能后无来者。
  这么传奇般的人物,不曾想竟然也被逼得和魔君自爆于不周山。
  蒹葭对这位薄命的天之骄子的过往没有兴趣,她感兴趣的是这位天之骄子身上的天材地宝。
  这个被剑宗付诸心血培养起来的天之骄子身上的法宝会少吗?就算与魔尊自爆,法宝成了残缺的垃圾,她也
是不挑的。
  紧赶慢赶赶来不周山,瘴气丛生,妖魔横行,延绵百里的山脉她也曾进去了一次,只是吃了大亏再也不敢进,
死道友不死贫道,无奈只能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伪装成说书先生,客栈酒楼里坑蒙拐骗那些世家子弟进山。
  这些个门派世家,一个个义正言辞地说什么为救仙君而来,可苍穹剑宗死了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高兴
还来不及,哪能真的救人。
  无非就是想看看仙君是否真的自爆,是不是真的死了,好向家族门派复命。
  是以,蒹葭这一个月以来带来的十来波世家子弟进密林后不到半个时辰便灰头土脸地出来了。
  一无所获。
  既然是救自己宗门的小师叔,想来苍穹剑宗这四人应该不会如其他宗门那般敷衍。
  有奇遇也说不定。
  暮色四合,天穹最后一抹残阳隐去,蒹葭托腮坐在一高大古树枝丫上,百无聊赖望着不周山入口,眼底闪过
一丝算计,“都过去两个多时辰了还没出来……算了不等了,你在这给我看着。”
  团子炸毛:“凭什么让本大爷给你看着?!”
  蒹葭活动活动筋骨,将脸上的伪装撕下,道:“时间太晚了,再不回去,夫君该担心我了。”
  团子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
  寒夜萋萋,乌云涌过云层,将月色遮得严丝合缝。
  不周山下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清澈湖泊,湖边立着一座简陋的木屋,木屋前的小院左边以木栏隔开豢养家禽,
右边开垦荒地栽种家常青菜,嫩绿青翠,一条平整的石子路从门口延伸至房门前。
  窗沿漏出屋内的点点灯光,驱散这长夜孤寂的寒冷。
  蒹葭推开门,“夫君,我回来了。”
  一眉眼淡漠的男人立于木桌前,或许是久病未愈,脸色浮现不自然的苍白,但他下颚分明,剑眉星目,眉宇
间夹杂着忧虑。
  “怎么才回?”
  作者有话说:
  新文,一个小尝试,谢谢支持~

第2章
  一个月前,听闻苍穹剑宗派出那位年轻的仙君剿杀魔君,蒹葭赶来不周山,虽然没亲眼目睹那生死一战,但
从幽州人口相传的话语中可以推算当时的情景。
  初来乍到,她对不周山里的凶险估算错误,莽撞进了一次,吃了大亏。
  其实也不算大亏,她在不周山里遇到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能在不周山里活下来,蒹葭自然不信他是什么普通人,但细细查看后发现他的丹田没有一丝丝真气,也没有
任何修为的天赋,是凡人无疑。
  她踉踉跄跄撑着重伤的身体,将人从虎狼之地拖了出来。
  他说他叫陆吾,长安人士,偶然路过此地,误入不周山,若没有姑娘出手相救,只怕得葬身于此,救命之恩,
无以为报。
  陆吾每说一句话,蒹葭脸就要红上一分。
  她东奔西走这么多年,见过的世家子弟与门派修士没有一千也有一万,却从来没见过如此丰神俊朗的男人。
  她厚着脸皮,扭捏了片刻,说:“我阿爹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
  其实她阿爹还说过,强扭的瓜不甜,缘分一事不能强求。
  但她不在乎。
  因为陆吾长这样,一定甜。
  房间一盏昏暗的油灯燃着。
  蒹葭小小委屈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笑,将臂弯里的竹篮放在桌上,掀开竹篮上蓝白的盖布,说:“昨天我
听你咳嗽一整晚,去问了之前给你把过脉的大夫,大夫说你身体不好,需要服药来调理身体,可是我没银子,买
不起昂贵的药材,同济堂的大夫答应我在那照顾药材,作为报酬,让我免费将药材带回来,夫君你看,这些都是
同济堂的大夫送我的药,明天我把这些药熬了,你喝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陆吾心中触动。
  自他三岁修行,所见之人不过教导他修为的师尊与各位师叔,修行百年,他明白自己肩上背负的责任与道义,
修行从不敢忘更不敢懈怠。
  师尊曾教导过他,情爱不能碰。
  但师尊也曾教导过他,修仙之人最恐欠下因果,若未还清,这些因果将会在渡劫之时一并还与你。
  当蒹葭提出救命之恩,唯以身相许时,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能借着修为被封的这些日子,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可现在对他如此之好,让他怎么还?
  “你何必为我做这些,我的身体我自有办法。”
  蒹葭委屈神色更甚,“夫君是嫌我?”
  陆吾解释道:“不是嫌你,只是这荒山野岭,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
  蒹葭一听委屈果然一扫而空,破涕为笑,目光盈盈望着他,“那我听夫君的,明天我去山上采些草药去同济
堂换夫君你需要的药材,以后绝对不会这么晚回来让夫君你担心。”
  “采药的事我去,最近有妖魔出没,你……”
  “妖魔?”蒹葭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含泪扑进陆吾怀里,望着漆黑窗外瑟瑟发抖,“夫君你不要吓我,这
里哪来的妖魔?”
  一股清淡的药香从怀里侵入鼻翼。
  陆吾身躯瞬间僵硬。
  他自三岁踏入修行之路后,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抬起僵硬的手肘,在蒹葭后背拍了拍,有些后悔
将这妖魔的事告诉她。
  妖魔于凡人而言已是毛骨悚然的存在,蒹葭胆小,更容易被吓着。
  “别怕,有我在。”
  “嗯,有夫君在,我就不怕,那……”蒹葭试探问了句:“夫君你见过妖魔吗?他们长什么样?是怎么为祸
人间的?”
  “那些妖魔诡计多端,擅长伪装成人为祸人间,不是修仙之人很难分辨得出,我在……长安时,见过一
次。”
  房门未关,有风灌入,寒气牵引体内旧伤,他推开蒹葭闷头重重咳嗽两声。
  蒹葭看他咳得厉害,猜测是在不周山瘴气入体伤了身体,得早些找到那些救命的药才好。
  “既然有妖魔出没,夫君你也不要上山采药了,我害怕,不如明日我炖个鸡汤,药材的事我们之后再想办
法。”
  “院里那只鸡?”
  “嗯!”
  陆吾目光望向屋外,养在木栏里的公鸡趴在角落安睡,浑然不知明天拔毛炖汤的下场。
  “也好。”
  那只鸡精,早些杀了也算除却一个隐患。
  ——
  翌日一早,蒹葭早早起床,将昨日带回来的药材放入药罐中小火慢熬,又烧了一锅热水,准备待会杀鸡时拔
毛。
  做完这一切,她提刀推开院子里豢养家禽的木栏。
  一月前她拖着陆吾从龙潭虎穴里逃出来,她伤势严重需要一处安静的地方养伤,误打误撞误入鸡妖强占民居,
当机立断,一脚将那刚修炼成人的公鸡踹回了原型,将陆吾安顿在这房子里。
  从在不周山见陆吾的第一面开始,她就想好了未来。
  世人皆怕妖魔鬼怪,皆惧仙人修士,既然陆吾是个凡人,那她就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让他不惧
不怕,像凡人夫妻过着普通而平淡的生活。
  再者,不周山里万分凶险,她想要的还在里面,得从长计议。
  在陆吾醒之前,她将鸡窝从里到外好好改造了一番。
  左边开垦荒土种植青菜,右边开辟木栏养些家禽。
  没有家禽没关系,不周山这附近最多的就是妖魔鬼怪。
  两只小兔子抱成一团躲在窝里瑟瑟发抖,大白鹅收起长长的脖子不忍再看。
  蒹葭提刀走到那只躲在角落里的公鸡前面,露出皓齿白牙森然道:“待会我夫君要杀你炖汤喝,你老实点让
他杀,如果敢伤到我夫君,我就一根一根地拔掉你的毛,听清楚了吗?”
  她生的可爱娇羞,俏鼻似水滴,一双含情眼潋滟动人,可在公鸡眼里却比妖魔还可怕。
  百岁的老公鸡瑟瑟发抖,扑腾着翅膀求饶:“别……别杀我,我快一百年的老妖怪了,我的肉不好吃。”
  “可是我院子里就你一只鸡,不杀你我怎么给我夫君补身子?”
  “兔子大补!炖兔肉,红烧兔肉,麻辣兔肉,还有鹅,红烧鹅,大鹅炖蘑菇,炖鹅汤……我我我可以下蛋!
你留着我,我还可以去帮你找其他的母鸡回来给你炖汤喝,那些才几个月的小鸡仔炖汤又鲜又嫩……”
  兔子眼睛通红:“你才大补!你大补汤!你全家都补!”
  鹅扑棱着翅膀:“你才好吃!红烧鸡,小炒鸡,香菇炖鸡,葱油鸡,清炖老鸡汤,主人你多吃点,鸡汤大补,
美容养颜气血好!你夫君的病一喝就好!”
  房门被打开。
  蒹葭低斥一声:“闭嘴!”
  陆吾站在门口,来自山野的清风迎面袭来,还来不及说话,便低头闷咳了两声,肩头颤动,整个人扶着木桩
无力咳喘。
  蒹葭连忙上前扶住他,“夫君,我给你熬了药,你趁热喝。”
  放下菜刀,她将厨房灶台上温着的汤药端给陆吾。
  这可不是一般的药,熬药的药材都是她深入龙潭虎穴进不周山里采的,哪是同济堂那种凡间的药能比拟的。
  陆吾本不想喝。
  他病弱的原因并非生病。
  与魔君一战他修为受损,普通凡间的药物对他的伤势并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可药汤端至面前,陆吾敏锐感知到药汤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虽然药效微乎其微,但他依然能嗅出其中一味药
是他从前炼制丹药时的一味药材。
  “这药……”
  “同济堂的大夫给我的,怎么了?”
  陆吾猜测,也许这药是同济堂的采药童偶然所得,只不过凡人不识货罢了。
  “没事。”
  仰头一饮而尽,丹田真气依旧毫无动静。
  陆吾眉心紧锁,还是得尽快找到他遗失的乾坤袋才行。
  “夫君,你能帮我把鸡杀了吗?这鸡太凶了,我抓不住。”蒹葭指着木栏豢养的公鸡惶惶无措道:“而且我
从来没杀过生,我害怕。”
  公鸡胆寒,吓得满地逃窜。
  这女人太可怕太恶毒了!
  一个月前抢了他好不容易抢来的房子,现在还要杀他炖汤喝!
  陆吾走下台阶,接过蒹葭手里的刀,“我来。”
  他一手持刀,一手抓住公鸡两只脚。
  那寒光凛冽的刀具倒映在公鸡眼里,下一秒就成了炉火上的一碗鸡汤。
  他奋力挣扎着,脚爪乱抓,哪里还管蒹葭之前的恐吓,一个不慎抓伤了陆吾的手背。
  “夫君,你流血了!”
  兔子抱团闭眼,大鹅不忍直视。
  那鸡更是肝胆欲裂,这才想起刚才蒹葭威胁他的话,如果敢伤了她的夫君,她就一根一根拔掉自己的毛!
  左是死,右也是死。
  也许是求生欲旺盛,他扑腾着翅膀,竟还真让他飞出了木栏,不要命地往外撒腿跑。
  蒹葭看着陆吾手背上两道抓痕,有些心疼,“我去给你拿药。”
  这点小伤陆吾自然不放心上,“没事。”
  “都流血了……”
  陆吾拿指腹在手背上将血迹擦拭干净,眉眼温和,“一点小伤而已。”
  见真是一点小伤,她这才放心,想起刚才逃跑的公鸡,丧气道:“夫君,没有鸡汤喝了。”
  陆吾不忍她失望,“放心,明日我给你抓回来。”
  “夫君真好!”蒹葭咬牙切齿,等抓回来,她一定一根一根拔掉那只公鸡的毛!
  作者有话说:
  陆·傻白甜·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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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虽然没喝成鸡汤,但为了陆吾的身体着想,蒹葭从屋前湖泊里捞了两条鱼炖了个鱼汤。
  从前数百年她居无定所,自在逍遥,看遍人间山水,一人一猫无牵无挂,从未做过这些凡间嫁为人妇女子该
做的事。
  刚开始她闹出不少笑话,拿蝎子虫蚁做菜,枯叶野菜做汤。
  幸好她夫君待人和善,哪怕她做的饭菜再难吃,都会一一咽下,不会给她难堪。
  后来她才知道她做的都是错的。
  但她会学。
  她见那些嫁做人妇的女子洗衣做饭打扫房间,简单得很。
  做饭不过是将大米放入锅内加水煮至水干即可,做菜时将蔬菜等物放进锅内炒一会盛出便能吃。
  浣衣更简单了,将衣物浸入湖水中,湿了之后捞出晾晒在竹竿上,晒干便能穿。
  这样平凡而简单的生活,她觉得她和夫君可以像一对凡间夫妇一样,白头到老。
  浓香的鱼汤出锅前,她在上面撒上一些草药的绿叶。
  鱼汤滋补,草药治病,双管齐下,夫君的病肯定能好!
  “夫君,吃饭了。”
  陆吾坐于桌前,肩背挺拔,举手投足间有出尘脱俗的风骨,却没有修仙之人那股的睥睨天下、视万物为刍狗
的傲气。
  蒹葭也猜测过陆吾的身份,他从长安来,说不定是长安某世家大族的世家子。
  她去过长安,见过很多规矩森严的世家子弟,风骨仪态虽然不及她夫君万千,但有那么点影子。
  若陆吾能带她去长安,她或许还能故地重游,若旧友未死,说不定还能得以相见。
  她盛了碗鱼汤递给陆吾,“夫君,这是我特意为你熬的鱼汤,你喝喝看。”
  陆吾接过蒹葭递过来的碗筷,低头喝了口。
  修仙之人辟谷,向来不用吃这些五谷杂粮满足口腹之欲。
  在苍穹剑宗修行之时,师尊也严令禁止他吃这些凡间之物。
  蒹葭做的这些,除了口味有些奇怪之外,其他一切还好,尚可咽下。
  “好喝吗?”
  陆吾不知美味佳肴是何味,点头,“好喝。”
  “好喝你就多喝点,大夫说了,你要多补补,身体才会好。”
  哎,蒹葭有些愁。
  凡人的身体就是这点不好,各种小病不断,大病难治,若是夫君能像她一样修炼就好了。
  但下一秒她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打消。
  修炼一事并非那么简单,想要踏入仙途得有仙骨才有修炼的机缘,从古至今上千年了,无一人修炼飞升,就
连苍穹剑宗那位名声远播的仙君也不过半步飞升,而如今也年少陨落不周山,实在可惜。
  她摸过陆吾的筋骨,不是能修炼的仙骨,强行修炼只会爆体而亡。
  算了,大不了之后想办法多找些奇珍异草,炼制成丹药来延长寿命。
  总不会让他孤单离去便是。
  “夫君,待会吃过饭,我再去山上采些草药,顺便找一找有没有灵芝。”
  “灵芝?”
  一个月前,她将陆吾从不周山里救出来,把脉时发现陆吾身体极其虚弱,大夫猜测应该是山林瘴气入体留下
了病根。
  若要想彻底根除此病,需要百年灵芝方可。
  百年灵芝对于修仙之人而言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于凡人来说却是上好的良药。
  区区瘴气,更是不在话下。
  但她这些日子冒死进出不周山,别说百年灵芝,五十年的灵芝也未曾见过一株。
  “大夫说了,灵芝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最好是百年的灵芝,能药到病除,你放心,光天化日,一定没有妖
魔。”
  “喵……”
  屋外似乎传来微弱的猫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微乎其微。
  蒹葭夹菜的手一顿,凝神听了一息,“夫君,你有没有听到猫叫声?”
  陆吾面无表情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温声道:“没有,你听错了。”
  蒹葭注意力从猫拉回到鱼肉上,“谢谢夫君。”
  “喵……喵……”猫叫声更急促了,想忽略都难。
  “夫君,好像真的有猫。”蒹葭放下碗筷,起身走到门口。
  院子里一只浑身漆黑的小黑猫浑身脏兮兮地趴在石子路上,身下石子路似乎有鲜血的痕迹。
  团子?
  昨晚不是让他守在不周山外?
  出事了?
  蒹葭走到院中将猫抱起,见他筋脉虚弱,气息紊乱,凝聚心神问他:“怎么回事?”
  团子恹恹的,“是苍穹剑宗那几个弟子,快……快救救本大爷,看看本大爷腿是不是断了?”
  蒹葭眉心紧蹙,细细看了眼,团子整条右腿无力往下耷着,腿骨估计是断了。
  她将团子抱进屋,神色焦虑,“夫君,你看,院子里来了一只小黑猫,好像受伤了。”
  “这只猫……”
  “我刚才在院子里抱起他的时候就发现他的腿断了,他好可怜,夫君,我们收留他好不好。”
  陆吾从这只黑猫出现在院子里时便已经发现了,他修为虽然被封,但这种修为低下的妖物依然能一眼看穿。
  这只黑色的野猫想必修炼不过百年,还未能修炼出人形,爪牙锋利,故作可怜,心机可见一斑,留在身边必
是一大隐患。
  但蒹葭天性良善,若不让她救,只怕会伤心。
  见陆吾不言,蒹葭心内揣测陆吾是不是不喜黑猫。
  也是,团子黑漆漆的,脾气暴躁,性格古怪,还瘸了条腿,如此不可爱,夫君自然是不喜欢。
  她垂下眉头,语气失望,“夫君,你不喜欢吗?你若是不喜欢,那我便不养了,我这就替他包扎伤口然后送
他走。”
  团子毛发倒竖,在蒹葭怀里翻滚挣扎。
  “喵喵喵……”我为你流过血,我为你立过功,你就这么对我!
  “既然如此可怜,就留下他吧。”陆吾望着那只挣扎的黑猫脸色阴沉,往后他多看着这猫,不让它有伤害蒹
葭的机会便是。
  蒹葭展颜一笑,“夫君你真好,小猫咪你听见了吗,我夫君同意你留下来了。”
  她凝神传音给团子:“以后在家给我老实点,收好你的爪子不许伤着我夫君,若是惹我夫君不高兴,我就把
你送走,听见了吗?”
  团子痛心疾首:“我陪了你快一百年了!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才陪了你三十天的男人!”
  “你在说什么?我夫君如此善良收留了你,你为什么还要自取其辱和我夫君比?”
  “……”团子闭眼装死。
  陆吾从家中翻出处理伤口的伤药和纱布递给蒹葭,看着蒹葭细心给黑猫清理腿上的伤口,手上动作轻柔,唯
恐弄疼了它,陆吾心中百感交集。
  师尊曾说人心叵测,人世间的妖物不过如此,可怕的是人心。
  无一例外。
  可蒹葭偏偏却让他见识了最干净剔透的人心,不染贪念与邪恶,是他见过最良善之人。
  可见师尊的话,也有所偏颇。
  等伤势好些,他就带蒹葭回苍穹剑宗,向师尊禀明一切,让她在苍穹剑宗安度余生。
  不周山到底非久居之地,妖物众多,蒹葭又分辨不出,他实在放心不下。
  再者,苍穹剑宗灵山宝地,也能让蒹葭寿命更长一些。
  “蒹葭,过些日子等我身体好些,我带你离开这里可好。”
  给团子清理腿伤的手一颤,抬头不可置信看着陆吾,“夫君,你说什么?”
  “我说,等我身体好些,我带你走。”
  蒹葭茫然:“带我走?去哪?”
  “去我长大的地方。”顿了顿,陆吾道:“我知道你从小在这长大,熟悉这的一草一木,若你不喜欢我长大
的地方,我还可以带你回来。”
  长大的地方还能是哪?
  那肯定是陆吾的家,那里有陆吾的父母亲人与朋友。
  蒹葭一直以来最为担心的不过是陆吾身体调理好后便抛下她一走了之,毕竟凡间的夫妻都是明媒正娶拜过高
堂的,而她和陆吾什么都没有,就连“夫君”这个称呼,也是她厚着脸皮,天天喊的。
  说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这些不过嘴上说说。
  她曾听过民间戏文。
  女子若是被负心汉辜负,要么绝望寻死,要么郁郁而终。
  但若陆吾铁了心一走了之,她才不想像那些凡间女子被负心人辜负后绝望哭求。
  她要陆吾。
  只要陆吾。
  无论是活着的陆吾,还是死了的陆吾。
  所以她一直默默祈求陆吾不要一走了之,会说会笑的陆吾才是她最喜欢的陆吾。
  为此她行善积德,已经有一个月不曾杀生了。
  原来行善积德真的有用。
  蒹葭大有得偿所愿的喜悦,“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不急于一时。你放心,等我调理好自己的身体,尽快带你走。”
  “那好,等夫君你身体好了,我们再走,我待会进城去问问,哪里有百年灵芝。”
  陆吾叹了口气。
  庸医害人不浅,看来她已经对百年灵芝深信不疑。
  炼丹时他用千年的灵芝尚且勉强,百年灵芝又有何用?
  罢了,替她找一块百年灵芝全了她的心愿。
  一侧的团子气若游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喵”了一声,终于将沉浸在喜悦中的蒹葭唤回了神。
  “抱歉抱歉,我把你给忘了。”蒹葭继续给他上药,思绪翩飞,颇有些心不在焉。
  “……喵!”团子欲哭无泪,“你轻点。”
  他知道蒹葭心不在焉的原因,恹恹道:“沈之鸿府上有一株百年灵芝。”
  蒹葭眼前一亮,“幽州郡守沈之鸿?”
  百年灵芝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确实有,而且就在幽州城中。
  在幽州城中就等于在她手里。
  “嗯,过两日便是沈之鸿千金的大婚之日,这株百年灵芝也随嫁妆送出沈府,不过我劝你最近别进城了。”
  蒹葭明白团子劝她不进城的原因。
  幽州城距长安甚远,远离王城,无法受王气的庇佑,妖异事件不断。
  但这说起来也不过是家里的马儿开口说话,池里的鲤鱼岸上报恩这样无伤大雅甚至广为流传的风雅之事。
  直到一月前,城北傅家娶亲,娶回来的竟是一具穿着嫁衣的枯骨,可怜傅家儿子是个痴心人,整日抱着枯骨
就此疯癫。
  幽州郡守沈之鸿严令不许外传,免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又召集前来幽州城的门派弟子一同擒妖。
  但那些门派弟子修为不过尔尔,又在不周山里受过重伤,并未能将此事妥善解决。
  到今日,城中已有十来起类似案件,但都被郡守一一压下。
  三日后便是郡守千金出嫁,时至今日,郡守再也坐不住,派遣官兵在城中四处巡逻,若发现妖物,格杀勿论。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4章
  人妖对立的世界,妖的存在就是错误。
  无论是非善恶,妖就是妖。
  修仙之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是以,自从幽州城“鬼娶亲”之事发生后,隐居在幽州城内的妖怪一个接一个被拖出来,不少人这才发现,
原来自己身边把酒的朋友、热心的邻居甚至是贤惠的夫人竟然是妖。
  有叹息,有后怕,有恐惧还有找府衙要个说法的。
  官府衙门为了不让“鬼娶亲”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一直没松口。
  但不管如何闹,这些被揪出来的妖全都关在大牢由门派修士看管审问。
  幽州郡守的府邸则被包围得水泄不通,四周有修士布下对付妖邪的法阵。
  有这法阵在,哪怕妖邪再厉害,也无法悄无声息进入郡守府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对此,沈之鸿大人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毕竟这可是苍穹剑宗天璇长老门下大弟子的手笔。
  “天璇长老门下大弟子,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这一个月你看到的那么多各门各派的弟子进不周山,哪一个不是缺胳膊少腿吐血出来的,可
这位小仙君从不周山出来,一点事没有,还能替咱们大人布下这法阵,不仅如此,今天还要替咱们大人除妖
呢。”
  “这么厉害,说得我都想见见他。”
  “算了吧,小仙君那般人物,怎么是咱们能见的,诶……你是谁?来干嘛的?”侍卫见面前女子年龄不大,
却生得娇媚,眼角尽是姝色。
  这等艳丽的女子他从未在幽州城见过。
  蒹葭丝毫不担心自己被人识破,她捡到的宝贝易容丹不仅可以随心改变相貌,还能遮掩自己身上的气味,是
出门在外偷鸡摸狗改头换面的不二之选。
  “小兄弟别紧张,我乃是不二山庄的弟子,听闻你们府上今日除妖,我特来助一臂之力。”
  “不二山庄?”
  “小兄弟,你不会连不二山庄都没听说过吧?我们不二山庄说一不二,说了今日助你除妖就助你除妖!”
  蒹葭指尖微动,侍卫腰间的配剑嗖一声出鞘,半空中盘旋三圈后,刺入那道包围着沈府的屏障,再又飞回侍
卫的剑鞘中。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要继续行善积德,上天才会眷顾自己。
  侍卫连忙拱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就带小仙君前去见我们家大人。仙君这边请。”
  沈府门前门可罗雀,只零星几个下人与侍卫战战兢兢布置着红绸。
  蒹葭跟在侍卫身后,跨入沈府大门前跳过那道被剑刺破的屏障。
  侍卫疑惑回头,蒹葭四处张望,叹息道:“沈府好气派,门槛都如此之高。”
  回头看了眼阵法,被她用剑暂时刺破的大洞自动愈合。
  这苍穹剑宗的大师兄可真是下了苦心,竟然将苍穹剑宗的护山大阵都用上了。
  只是施法者修为不够,不如苍穹剑宗的护山大阵那般无坚不摧。
  一路走来,亭台楼阁花园假山湖泊不断,郡守的府邸修得比长安一般世家还要气派华贵,红绸满地,灯笼高
悬,郡守嫁女,更是奢华,难怪凡人追求的不过功名利禄。
  这样的富贵,谁不喜欢?
  相比之下,她那个湖边的小木房子简直寒酸至极,每日吃穿不过三两小菜与粗布麻衣,夫君竟然从未抱怨过
一句。
  由此看来她眼光没错,夫君果然不是一般人,不似凡人那般看重功名利禄,享口舌之欲。
  偏厅到了。
  侍卫朝门口的管家附耳说了两句,管家看了蒹葭一眼,连忙进去禀报,不出一息又出来,恭敬将蒹葭请了进
去。
  沈之鸿大人在幽州城任郡守已有十八年,早年发妻早逝,只留下一女视若珍宝,眼看着女儿出嫁在即,“鬼
娶亲”至今未曾抓住作恶的妖魔,这段时间以来茶饭不思,忧愁不已,只好广撒英雄帖,希望前来捉妖的修士自
是越多越好。
  可将钱财放在眼中的修士又有几个,且出入不周山时受过重伤,不少门派弟子已无力再为民除妖。
  是以,到目前为止,也就来了位苍穹剑宗的弟子,以及一位无名无派的闲散修士。
  如今多了位不二山庄的弟子为民除害,更是大喜过望。
  “沈大人,在下不二山庄弟子,前来助沈大人除妖。”
  沈之鸿大喜,“仙君如此深明大义,实在是我幽州城百姓之福,不知这位仙君如何称呼。”
  蒹葭摆手,“不过虚名而已,我为除妖而来,大人不必在乎这些。”
  “仙君好气魄,既如此我来引见,这位是苍穹剑宗的付仙君,沈府的阵法便是出自这位仙君之手。”
  早在沈之鸿引见前,蒹葭便已不动声色打量了付朝生。
  确实毫无受伤的痕迹,竟然能从不周山里全身而退,看来修为不可小觑,想必团子身上的伤也是他所为。
  这个仇,她记下了。
  蒹葭打量他的同时,付朝生同样也在打量着她。
  “不二山庄的弟子?我曾在不二山庄小住一月,怎么从未见过你?”
  “我与那群老古板不一样,我从小走南闯北,你没见过我很正常。”她拿出一块烫金的令牌,“仙君这下可
以打消疑虑了吧?”
  付朝生看了眼她手里的令牌,不置一词。
  “我听闻苍穹剑宗向来身先士卒,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贵派的小师叔为铲除魔君在不周山自爆而亡,想来付
仙君来幽州城是来找人的吧?不知找到没有?”
  付朝生冷冷看她一眼,“这与你无关。”
  听这话意思就是没找到。
  可惜啊可惜,那位自爆而亡的可是离飞升仅半步之遥,号称全修真界前无古人的天才仙君,一朝竟落得个尸
骨无存的下场。
  “这位是和小仙君您一样,不为虚名只为除妖匡扶正义的陆仙君。”
  “陆仙君?”蒹葭目光望向一侧安静坐于角落里穿着青衫的男子,如果不是沈之鸿提醒,她甚至都没注意到
这人。
  长相虽平平无奇,不过中庸之辈,和他夫君差了一百八十个付朝生。
  但他身姿气度绝非等闲之人,不知是他修为深厚,有安身立命的底气,还是不知天高地厚,无所畏惧。
  蒹葭定定地看着他,“这位仙君好眼熟,我们之前见过吗?”
  “初到幽州城,并未相见。”男子声音低沉,但气息不稳,嘴唇血色很浅,似是久病未愈,当下强撑着而已,
低垂着眸,目光自始至终也不曾放在蒹葭身上。
  “这位小仙君好清高,想必师承仙门大派。”
  “在下师门不足挂齿。”
  “修仙不怕出身低嘛,仙君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听闻这极其放肆的话,陆仙君眼皮轻掀,明明这人长得一般,那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蒹葭有种自己在与陆
吾对视的错觉。
  下一秒蒹葭轻哂。
  这人怎么能与她夫君相提并论。
  眼看剑拔弩张,沈之鸿打圆场笑道:“两位仙君今日是来斩妖除魔的,不如……”
  “沈大人可以将咱们的计划在与这位不为虚名的仙君朋友说说。”一直作壁上观的付朝生冷冷开口。
  沈之鸿笑笑,“理应如此,这件事要追溯到一个月前,傅家娶亲,洞房花烛之夜新娘成了一具枯骨,当时我
派人去查,有仙君说这是妖魔吸食少女精元所致,且那妖魔来无影去无踪,一时无可奈何,付仙君布置的这个阵
法乃是苍穹剑宗的护山大阵,能将妖魔困在其中,逼他现出原形,只要困住了他,到时便可将其斩杀。”
  付朝生道:“我要守住护山大阵,所以除魔之事得由二位来。”
  沈之鸿朝三人拱手,“若此事能得以了结,几位仙君无论有何要求,我必定全力满足。”
  这才说到了点子上。
  蒹葭正襟危坐,“金银珠宝我并不在意,我听闻沈大人府上有一株百年灵芝,待除妖之后,沈大人能否将这
株百年灵芝赠与我?”
  郡守疼爱女儿,郡守府所有的好东西一股脑的全给女儿当嫁妆,送去夫家。
  那株百年灵芝也在嫁妆里。
  于女儿的安危相比,一株百年灵芝又算的了什么。
  就等沈之鸿一口答应的蒹葭并未等到回应,抬头望去这才发现沈之鸿脸上表情极为精彩,似在两难间不知如
何开口。
  “沈大人不会不舍一株百年灵芝吧?”
  沈之鸿看了眼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陆仙君,“倒也不是不舍,仙君若要,我自当奉上,只是我这府上就这么
一株百年灵芝,这位陆仙君也想要一株百年灵芝。”
  蒹葭眉心渐蹙,“你也想要百年灵芝?不是说不为虚名只为除妖?”
  陆仙君不言。
  蒹葭上下打量着他,“你虽然深受重伤,但你是修仙之人,百年灵芝于修仙之人而言并无用处,你要这灵芝
何用。”
  “我自有我的用处。”
  蒹葭认真审视他一番,却如雾里看花,看不清这人全貌,不知修为如何。
  看起来也不像个绣花枕头,莫非真有那安身立命震慑一方的修为?
  “沈大人,你看这位陆仙君久病未愈的模样,只怕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也未可知,这样的人如何帮你除妖?
说不定待会还得拖我和付仙君的后腿,我可不想与这样的人一同除魔。”
  “这……”沈之鸿其实也有顾虑,见到这位陆仙君的第一眼,他就深知这位陆仙君怕是身怀重伤。
  除魔之事凶险万分,他虽爱女心切急需除妖,但也不愿搭进无辜之人的性命。
  更何况若真出了意外,让妖魔逃了,后果不堪设想。
  蒹葭咄咄逼人,“沈大人可想清楚,今日可是令千金大喜之日,若是出了差错,只怕得搭进更多无辜之人的
性命。”
  沈之鸿脸上难色更重。
  许是看出沈之鸿的疑虑,陆仙君一声叹息,“陆某拼死,也不会让妖魔有可乘之机。”
  蒹葭挑眉。
  好个铁石心肠的仙君。
  侧厅外唢呐鞭炮声四起。
  管家在外禀报,“吉时到了。”
  蒹葭凑到陆仙君耳边,眼角姝色撩人,暗香翻涌,“小仙君,你别怪我刚才说话难听,这百年灵芝我是用来
救命的,所以口不择言心急了些,冒犯了仙君,仙君别放心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人因您而死,小仙君
如何忍心?”
  若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只怕早已放手那株百年灵芝。
  可陆仙君是个铁石心肠之人,他冷着脸,未曾看过蒹葭一眼,绷紧的后槽牙格外有力。
  “姑娘,请自重。”
  见人无动于衷,蒹葭放缓了声音低声道:“那株百年灵芝对小仙君就那么重要?重要到连人命都能枉顾?仙
君就不能有一颗仁爱之心?”
  陆仙君闭眼不言。
  她叹了口气,“既如此那我也明白仙君为何对自己师门闭口不谈,我若是你也不会说自己师承何处,与我一
个小女子争灵芝,传出去说仙君无男子气概事小,败坏了师门的声誉才事大。”
  陆仙君眉心紧蹙,久久不得舒展。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5章
  沈家大宅大门高敞,门外屋檐下俩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曳,天色由晴转阴,掀起一阵诡谲的寒风。
  迎亲的队伍自街头浩浩荡荡而来,红绸铺了满地,一眼望去,红遍了整条街道。
  沈家嫁女,灯笼高悬,红绸满地,应是高朋满座,客似云来。
  此刻却噤若寒蝉,除却脚步马蹄声,恭贺之声一声不闻。
  穿着喜服前来迎亲的男子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似有病入膏肓之兆,由下人搀扶下了马,在一众恭维声
中踏进沈府迎亲。
  沈之鸿稳坐高堂之上,新娘穿着大红的嫁衣,头上盖着一块红盖头,由喜娘牵引着,走到新郎面前。
  鞭炮唢呐停了。
  高堂之上安静地只听得见新郎低低咳嗽的声音。
  喜娘将红绸一端递给新娘,另一端递给新郎,颤抖着说着吉祥话。
  但新郎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喜娘的声音越来越抖,不止如此,她看新郎如看鬼魅般惊恐,一步一步后退,
就连四周的下人也都面露惊慌,一窝哄四散而逃。
  新郎的咳嗽停了,茫然无措地发现自己手上不断冒出黑气,其实不止是手,他全身都冒着腾腾的黑气。
  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拖着越来越沉重的身体朝那些侍卫求助。
  可他靠近一步,侍卫们后退一步,惊恐万分的眼神望着他,谁也不敢上前。
  苍穹剑宗的护山大阵并不只是坚不可摧,触碰过阵法的妖物,都会原形毕露。
  他痛苦地倒在地上嘶嚎,那团黑雾一点一点从新郎身体里冒了出来,四处飘荡后重新聚拢成人。
  那其实不是人,只不过有着人的形状,四肢,甚至连脸上的五官也无,原本视物的眼睛只留黑黢黢的两个洞。
  重甲侍卫手持长矛将人团团围住,可妖物又怎会将这点凡人放在眼里,黑雾化作的手朝侍卫挥去,大批的侍
卫被撞得往后飞起,再重重落在地上,没了声息。
  一股凛冽剑气破空而来,斩断黑雾的手臂,但很快手臂重新聚拢在臂膀之上,钳制一侧还来不及离开的新娘
咽喉,将她带入怀中。
  红盖头随风掉落,想象中慌张大乱的新娘此刻却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毫无半点慌张神色。
  这并非沈家大小姐。
  “你是谁……”黑雾声音嘶哑粗粝,下一秒“新娘”变成了一个穿着嫁衣的木头人。
  黑雾心中生怒,魔气凝聚成爪,将木头人撕裂成碎渣。
  四周的侍卫踌躇着不敢上前,对妖魔的恐惧如一道天堑鸿沟,横亘其中的是生与死,谁敢做那妖魔的刀下亡
魂?
  陆仙君从天而降,粗糙的青衫两袖清风,无刀无剑,刹那间那团黑雾已到跟前,与他不过咫尺的距离。
  但陆仙君神色毫无惧怕之色,似乎对这种魔物见多识广已心中有数,一道白芒闪现,他两手间聚气成刃,不
过抬手轻轻一挥,自下而上一道足以刺破虚空的剑影将黑雾四分五裂,如烟一般消失无踪。
  四周的侍卫脸色一松。
  但不过稍息,所有人后背一凉,几声惨叫惊呼后黑雾出现在几人身前将人掀飞。
  他要逃!
  守在阵外的付朝生冷冷一笑。
  黑雾撞上阵法的屏障,下一秒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撕心裂肺。
  “吵死了。”蒹葭掏掏耳朵,在自己百宝袋里翻翻捡捡,“灭魂铃,缚妖索,风云幡……不行,杀鸡焉用牛
刀,就你了!”
  就在蒹葭翻百宝袋的瞬间,陆仙君聚气凝神,一道道剑刃化作剑雨朝黑雾凌厉斩去,黑雾被压制得死死的,
毫无抵抗之力,是他低估了陆仙君的修为,哪怕修为被封,对付这样的妖魔亦是举手之劳。
  一声惨叫后,妖魔被掀飞十丈远,轰然倒地砸断了院里的假山,四肢尽断,脸上黑黢黢的洞口朝蒹葭望去。
  蒹葭大怒,“他是不是觉得我是软柿子好欺负?”
  尽断的四肢化成尖爪朝蒹葭飞去,蒹葭神色严肃,趁魔气还未聚拢成形之时,飞身往后直退,半空中祭出一
张符咒,手掌合十结印,符咒上的符文自下而上瞬间自燃,化作点点火星飞散到妖物四周,火星所到之处窜起金
色火焰。
  金色火焰燃烧蔓延的速度极快,与黑雾相撞,仿佛烧滚的热油遇到了水,呲呲冒着水气。
  黑雾倒地嘶声哀嚎,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逐渐哑然无声,周身魔气一点一点被金色火焰吞噬,最终归于寂灭。
  “……咳咳——”陆仙君躬身,止不住地咳嗽。
  战战兢兢的侍卫环顾四周,唯恐妖魔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蒹葭拍了拍手上的余灰,扬眉一笑,以为是一场硬战,没想到这妖魔如此不堪一击,不明白明明一簇火就能
结束的事,怎么还会祸害城中百姓一个月?
  陆仙君凝视着被下人搀扶起的新郎,眼底一抹凝重疑色一闪而过。
  沈之鸿从外走进,朝两人拱手:“多谢三位仙君出手相助,多亏了三位我幽州城‘鬼娶亲’之事方能彻底解
决,这是百年灵芝,赠与仙君。”
  烫手的山芋能尽快送出去便送出去。
  蒹葭大方从沈之鸿手上接过隐约散发着药香的木盒,微笑望着陆仙君,“刚才若不是你将那妖魔切成好几块,
我一把火就能把他烧完,所以这次除魔有你没你都一样,想必你拿着这灵芝也于心不安,既如此我就收下了,多
谢沈大人。”
  “你……”这位陆仙君明显不善言辞,半晌才憋出四字:“巧舌如簧!咳咳——”
  沈之鸿看了眼陆仙君,而又飞快收回目光,尴尬笑道:“几位请便。”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么今日就不叨扰大人嫁女,有缘再会沈大人,我先走了,告辞。”百年灵芝已到手,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家将这灵芝熬药给陆吾喝。
  果然,只要行善积德就能得到上天的庇佑。
  至于那位陆仙君。
  蒹葭侧眼瞥他。
  有我夫君的病,没我夫君的命。
  临踏出沈府,蒹葭余光所见那位初进沈府如病入膏肓的新郎,此刻正扶着匆匆而来的新娘相视而笑。
  ——
  小院外,两只红眼的小白兔正抱着两个胡萝卜在啃,雪白的大鹅悠闲地游荡在小院前的湖泊里,微风自不周
山拂来,吹起水波荡漾。
  “夫君,我回来了。”
  小兔子惊得萝卜都掉了,抱头瑟瑟发抖,大鹅吓得翻进了水里,不敢扑腾。
  蒹葭笑着将大鹅从水里救起,捞了条鱼给它,又给小兔子扔了两只胡萝卜,埋怨似的语气说:“我有这么吓
人吗?我知道你们怕我吃了你们,不过别担心,现在不会吃你们的,你们现在都太瘦了不好吃,等你们长胖点,
想红烧还是麻辣,我都满足你们。”
  “……”大鹅嘴里的鱼突然就不香了,小兔子食之无味,抱头痛哭。
  吓唬了一番小妖怪门,蒹葭心情大好,推开门,正想将灵芝的消息告知陆吾,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
  “夫君?”兴高采烈带着灵芝回来的蒹葭扑了个空,疑惑之余推开厨房的门,厨房灶台干净整洁,烧火的柴
木整齐垒在角落,陆吾不在这。
  “团子,我夫君去哪了?”
  团子趴在院子里养伤晒太阳,他伤势重,懒得动弹,闻言只懒洋洋甩了甩尾巴,有气无力道:“出去了。”
  “出去了?你怎么不拦着点他?”
  自她将陆吾从不周山救下后,陆吾一直在家中养伤不曾外出。
  陆吾也说过,他是长安人士,经过此地误入不周山,人生地不熟,他能去哪?
  更何况这儿离不周山不远,不周山上妖魔无数,陆吾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万一真遇到妖物岂不是无还
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无数血腥的画面在脑海里盘旋,蒹葭不敢再想。
  顾不得与妖魔缠斗后的疲惫,她转身就准备出门寻人。
  刚准备出门,院子里传来虚浮的脚步声。
  蒹葭扑进陆吾怀里,后怕不已,“夫君你去哪了?担心死我了。”
  陆吾身体本就虚弱,出去一趟脸色苍白更甚,对上蒹葭担忧的目光,紧蹙的眉心这才得以舒展,温声道:
“无事,只是在附近随便走走,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说这附近有妖魔让我不要外出,可你自己一声不响就出门,若是遇到妖怪怎么办?”
  屋外传来公鸡咯咯咯的声音。
  蒹葭往外望去,昨天那只逃窜的鸡精正簌簌发抖地带着三只小鸡,一只接着一只走进豢养飞禽的木栏里。
  “夫君,这是那天逃走的公鸡吗?他怎么还带了三只小鸡回来?”
  陆吾往外望去,一眼认出。
  “嗯。”
  公鸡瑟瑟发抖,“我给你找了其他小鸡回来给你炖汤喝,这些小鸡仔又鲜又嫩,你你你……你放过我,你不
能吃我。”
  蒹葭推开木栏,将那只刚出生不久黄灿灿的小鸡放在手上轻轻抚摸,对陆吾说:“夫君你看,小鸡好可爱,
以后我们养着他们吧。”
  还这么小,一口一个都不够。
  养大点,给夫君炖鸡汤喝。
  陆吾心底一阵酥麻的暖意袭来。
  天下女子并非人人都如蒹葭一般善良单纯。
  有了对比,他才发现蒹葭的娇俏可爱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你开心就好。”
  黄灿灿的小鸡在她手心咕咕咕地乱啄,刚生下来的小崽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长达十个月的圈养,然后
拔毛炖汤,全尸都不能留下。
  “对了,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我忘记告诉你了,夫君你猜,我找到什么了?”蒹葭一脸骄傲的喜悦,那双灿若
星辰的眼睛灵动又狡黠。
  陆吾与她对视,恍惚看到了今日那个在自己耳边巧舌如簧的娇媚女子。
  “……”怎么会想到她?
  陆吾百思不得其解,稳了稳心神,温声问道:“什么东西这么开心?”
  “我找到百年灵芝了!”

第6章
  “我找到百年灵芝了!”
  “百年灵芝?”陆吾脸色晦涩莫辩。
  常挂于脸上温润如玉般的神色一点一点褪去,就连嘴角好不容易才勾起的一抹淡笑也不动声色敛去,嘴角平
直,眼底沉沉,一瞬不瞬望着她。
  但蒹葭似乎没发现陆吾的变化,自顾自往里走,背对着他,迫不及待打开放在桌上篮子里的东西。
  “夫君,你知道我为了这个百年灵芝费了多少心思吗?差点就被人抢走了。”
  陆吾音色渐凉,“是吗?”
  “当然!虽然费了点心思,但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灵芝最后在我手里,夫君你看!”
  她欣喜转身,将一朵表面焦黑、根部还沾着泥形似蘑菇的灵芝小心托在手心递给陆吾看。
  目光触及陆吾脸上冷漠的表情,蒹葭一愣,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有几分不解与委屈。
  陆吾看她,仿佛从未相识的陌生人一般。
  陌生人其实形容不当,因为陆吾看她的表情不止陌生,还有几分疏离,甚至是愤怒。
  被人欺骗的愤怒。
  “怎么了夫君,我做错什么了吗?”
  看到蒹葭手心里灵芝上的泥,陆吾下意识便反应过来大约是自己误会了。
  百年灵芝对于凡人而言是极为珍贵之物,整个幽州城也不过这一株,沈之鸿不可能随意放置,更不可能让这
株灵芝沾了土。
  根部有断裂,应该刚采摘不久。
  他脸色有所缓和,但声音却依然冷硬,听着有质问的语气,“这灵芝你怎么来的?”
  蒹葭有些伤心,因为他冷漠的表情与质问的语气让她感到害怕,与之前温和的陆吾判若两人。
  她惶惶不安,“我在山里采到的。”
  “那你刚才说差点被人抢走是什么意思?”
  “我在后山采药的时候,遇到了一只妖怪……”蒹葭垂着头,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为什么这么盘问我?”
  “妖怪?”
  “嗯,我在找灵芝的时候遇到了一只妖怪,他也想要这株灵芝。”
  正想说话,陆吾目光在她袖口处莹白的手腕一扫而过,发现了些许的血迹与泥渍,他握住蒹葭的手腕,“这
是怎么回事?”
  蒹葭一惊,手一抖,手上的灵芝也掉了。
  但无人在意。
  她挣扎想收回手,却被陆吾紧紧钳制动弹不得,只得用另一只手捂住袖口将伤口遮住,不让他看。
  “别动。”
  蒹葭眼睛红了,声音颤抖,“没事的,就是一点蹭伤而已。”
  “怎么会蹭伤?”陆吾这才发现不仅是袖口,裙摆后腰上都沾了稀泥与青草。
  蒹葭齿尖咬着下唇,视线下垂,她眼睛长得圆生得亮,笑着看人时清澈又狡黠,难过时眼尾是红的,眼泪要
掉不掉全含在眼眶里,你只需看她泪莹莹的眼睛就知道她有多难过。
  陆吾叹了口气,从只言片语中大约猜到了事情经过,自知是自己误会了,后悔不该在没问清楚前对她疾言厉
色。
  拉着蒹葭坐到床边,将袖口捋起,端详她手腕上的伤口。
  那确实是一处蹭伤,虽然未深入皮肉,但从手腕到手肘红了一大片,冒着密密麻麻的血点。
  这样的伤若是放在自己身上,陆吾怕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只是对于蒹葭白嫩的肌肤而言未免有些严重,抬着的手疼得瑟瑟发抖。
  陆吾从房里找来伤药,白色粉末蜇人,蒹葭一看就不想上药,连忙将袖口放下,“不用上药,小伤而已,过
两天就好了。”
  “手。”
  蒹葭看陆吾紧蹙的眉心,不是之前冷漠疏离的模样,担心神色愈浓,这才将手伸了出去。
  末了还加上一句:“可以轻点吗?”
  再轻这药敷到伤口上也不会好受。
  细白的手臂不停的抖,显然是疼极了,但她齿尖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陆吾看她疼得厉害,问她:“你刚才说在山上遇到了一只妖怪,然后呢?”
  “然后?”显然被陆吾转移了注意,蒹葭回忆当时的情形:“哦,对,那只妖怪当时也想抢灵芝,就在这个
时候,又有另一只妖怪冒了出来和那只妖怪打了起来,我趁机带着灵芝就跑了,我听说那些妖怪是出不了不周山
的,只要我不停地跑,他们追不到我。”
  “你这伤怎么来的?”
  “我太着急太害怕了,一时没注意,在一个小山坡上摔了一下。”
  “只摔了一下?”
  “……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陆吾怔怔看着她,百感交集。
  有后悔,有心疼,有感动,还有一丝自己也不明白从何而来的生气。
  “我不是和你说过,不周山附近有妖魔出没,不要再去山上采药吗?”
  蒹葭看着脚尖,低声说:“我也想早点找到百年灵芝治好你的病,百年灵芝这么难得的东西,不周山肯定有,
之前我没找到而已。你别生气,现在找到了,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我没有生气,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呢?”
  “你这算没有生气吗?”蒹葭嘟囔两句。
  “……没有,我是担心你。”
  “那我说我找到灵芝的时候,你语气为什么那么不好?”
  陆吾一时语塞。
  他能说当时以为蒹葭是那个在沈府口舌如簧的女子吗?
  也是可笑,他竟然在那一瞬间,会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女子错认为一人。
  蒹葭单纯善良,不善言辞,连去不周山采药遇到妖怪这样的事结结巴巴解释不清,又怎么会是那个胡搅蛮缠
的女子?
  是他昏了头。
  “抱歉,是我的错。”
  “你刚才吓到我了。”一直梗着没哭的蒹葭听到陆吾的道歉声音有些许的哽咽,似乎终于不再担心他讨厌自
己,“我以为我做错了什么,你身体一直不好,晚上一直咳嗽,我很担心你,我找到了灵芝,我很高兴,我以为
你也会高兴。”
  见她这样,陆吾心里愁闷,想安慰,但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反复地说那一句:“你没做错,是我不好,
是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怪你。”
  蒹葭吸吸鼻子,眼睛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这一副强忍着不哭的模样比哭了更显得委屈。
  陆吾心中悔意更深,更觉自己说话鲁莽,为何不查清楚,仅凭直觉断言蒹葭是与他争夺灵芝的女子。
  “好吧,那你要答应我,以后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能凶我。”
  “好,不凶你。”
  蒹葭记得阿爹说过,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女子不能任性太久,会惹人烦。
  她破涕为笑,“你答应了,不能反悔。”
  “嗯,不反悔。”
  蒹葭伤心久了止不住抽泣,“那我……我现在就把灵芝给炖了,夫君你吃了之后身体马上就能好。”
  陆吾拦住边哭边要去炖灵芝的蒹葭,“你好好休息,我去做,想吃什么?”
  “夫君要做饭吗?”
  “自然。”
  蒹葭想了一会,“夫君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好。”
  陆吾起身,将伤药收好,又将扔在门口的灵芝捡起。
  百年灵芝,从前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的东西,竟然让他和蒹葭费了如此大的功夫。
  陆吾血气翻涌,比之前除魔之时更甚。
  恼怒之际,却又不能发泄,只得沉着脸拧着眉拿着灵芝进了厨房。
  眼见陆吾离开,蒹葭拿了张手帕出来擤了擤鼻子,又擦了擦眼泪。
  快一百年没哭过了,哭的感觉还真是奇怪,哭起来心竟然会痛。
  蒹葭揉着胸口,细细回想刚才说的一切,应该没有什么破绽。
  这种事当然得滴水不漏。
  三位仙君助郡守除魔的事迹,现在只怕已经传遍幽州城的大街小巷。
  她夫君虽然现在不知情,但保不齐哪天特意去幽州城给她买礼物时听到了,怀疑到她身上,她笨嘴拙舌的,
怎么解释得清。
  就一件事情,后悔,特别后悔。
  她躺在床上,拿被子覆面,气得直呜呜。
  旁听了整个过程的团子,躺在房檐下白眼直翻。
  一百年了,还是这么个性子,想要的费尽心思也要得到。
  一时的心血来潮,还能在陆吾身上花多少心思呢。
  “人都走了就别演戏了,又不是七八十岁的孩子,能不能成熟点?”
  “你懂什么?谁说我演戏了?”
  “那你哭什么?”
  蒹葭后悔不已,“我就不该把手给弄伤了。”
  “疼?”
  蒹葭锤床,“我应该在背上也弄点伤的。”
  团子瞬间明白她什么心思,一张老脸羞得通红,“你一个女子怎么如此不知羞耻!你等着吧,再过二十年,
他胖了秃了丑了,我看你还喜不喜欢。”
  “别胡说八道,我夫君他怎么会丑……”
  “人都是会老的,人也都是会死的。”
  一语戳中蒹葭的心。
  房间半晌没传出声音。
  对于修仙之人而言,凡人的寿命不过弹指一挥间。
  踏入仙途的那一刻,就该斩断凡尘,一心修行除魔,以证天道。
  是她叛逆。
  “那我让他老得慢一点,死得晚一点不就行了嘛。”
  作者有话说:
  晚上有点事耽搁了,来晚了抱歉

第7章
  修仙之人辟谷,从不吃五谷杂粮。
  陆吾自三岁踏入苍穹剑宗开始修炼,就再也没吃过凡人的吃食。
  一则修仙之人不该贪图口舌之欲,二则五谷杂粮对修仙之人而言杂质太多,修仙之人本就不用以食物果腹,
吃这些徒增烦恼。
  但其实吃与不吃对于陆吾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
  真正算得上大事的莫过于眼前。
  答应给蒹葭做一顿饭,算是赔礼道歉,眼前的锅碗瓢盆虽然都会用,但从未做过饭的他颇有些手足无措。
  他做的饭如何能有蒹葭做的好吃,自己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蒹葭喜不喜欢。
  他学着记忆中蒹葭做饭时候的模样,将炉灶下的木柴点燃,从湖里捞了条鱼,院里摘了点青菜,又将灵芝洗
净切片,少上一锅水,将这些食材全部放里煮。
  等到锅中的水将食材咕嘟咕嘟煮开,沸腾一会后,他将锅里的食材全部盛了上来。
  有青菜在上面遮盖,这顿饭倒也还看得过去。
  蒹葭看了一眼卖力吹捧,“色香味俱全,一看就很好吃!”
  表情浮夸之余,她迫不及待夹了一根青菜,慢慢咀嚼后吞下,像是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好吃!”
  陆吾给她夹了一大筷子的灵芝,“喜欢你就多吃点。”
  眼看着陆吾给自己夹了一大半汤里的灵芝,蒹葭又将灵芝夹到他碗里,“灵芝是我特意为你采的,你身体不
好,大夫说了灵芝能治好你的病,我又没病你给我吃干嘛?”
  “灵芝能滋补身体,我吃不了这么多,虚不受补,你也吃点。”
  或许是想让蒹葭安心,陆吾夹了一筷子灵芝在嘴里咀嚼,扑面而来的鱼腥味夹杂着青菜的一点点清香,顺带
还夹杂着灵芝特有的香味,混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且灵芝嚼在嘴里如同白蜡毫无味道。
  做的饭比蒹葭的差远了。
  他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有食不下咽的表情,费了老大劲才将嘴里的灵芝往下咽,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有了血
色,唇色红润了些,就连眼睛也亮了起来。
  “灵芝的药效确实不错,我感觉好多了。”
  “不枉我找灵芝找了这么久。”蒹葭捏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青菜,颇有些难为情,“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长
安?”
  “不急于一时,等东西都收拾好了我就带你去长安。”
  蒹葭压制住自己嘴角翘起来的喜悦,点头,“嗯,好,那我这两天就收拾收拾。”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家里那些东西都是院子里那只公鸡的,锅碗瓢盆带不走,她买的被褥也带不走,桌
子茶壶也不必带,就她和陆吾身上一点贴身的衣物罢了。
  东西虽然不用收拾,但蒹葭还有事情未处理。
  最重要的事,是她到现在为止也没在不周山里找到那位苍穹剑宗的仙君与魔君自爆时遗留的宝物。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仙君是不是真自爆死了,魔君能纵横修真界数百年,实力自是不容小觑,难道真的就这么
与仙君一同……陨落了?
  过了几日,蒹葭找了个时间,托词说要去城里结算同济堂的工钱,实则是进了不周山。
  一路上残骸满地,沟壑纵横,一条深不见底的深渊将不周山拦腰斩断,不周山延绵百里,可即便如此,远远
望去,这道深渊也望不到头,可以预想战况多么惨烈,那位传说中半步飞升的仙君修为有多雄厚。
  四周瘴气深不可测,不周山确实孕育了不少妖物,无数只脚的蜈蚣如庞然大物般遮天蔽日,高昂着头怒吼着,
以嗜血的姿态拦住她的去路。
  在这样的妖物面前,瘦弱的蒹葭简直如同一只弱小只能坐以待毙的猎物。
  准确来说,这只瘦小的猎物或许还不够这只蜈蚣塞牙缝的。
  蒹葭深吸口气,眼睛都不想睁开看这只丑东西。
  她此生最害怕的两种动物,莫过于脚很多的,和没有脚的。
  蜈蚣张开血盆大口,蒹葭甩出一根缚妖索将它张开的血盆大口困了个结结实实。
  她狠狠敲了敲它坚硬的脑壳,“我前两天刚揍完你怎么不长记性?说了以后不准出现在我眼前你记没记
住?”
  狂躁挣扎的蜈蚣听到蒹葭的声音,突然间安静下来,猩红的竖瞳眨了眨,似乎认出了蒹葭,虽然看起来不太
聪明,但还记得被她揍过的事,凶神恶煞的杀气褪去,缓慢且友好地朝她方向嗅了嗅。
  “未化形的妖,智商就这么点,蠢死了。”蒹葭从它身边走过,指尖微动,缚妖索从蜈蚣嘴上解开,飞入她
的百宝袋中,“能看着点路往旁边站站吗?你脚太多挡我路了。”
  蜈蚣窸窸窣窣的脚往旁边挪了挪,气馁趴在地上。
  蒹葭踏进瘴气更深处。
  繁茂古树遮天蔽日,郁郁苍苍,比手臂还要粗的藤蔓张牙舞爪挡住去路,浓雾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有有不知
全貌的东西从浓浓瘴气中一闪而过,四周此起彼伏却又不知从何传来的咆哮与诡谲的声音络绎不绝。
  这是她从未来过的地方,无人涉足,她也不敢贸然前往。
  如果不是过两天就得随夫君去长安,她才不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钻进这密林深处。
  待会若是遇到危险,左右不过跑就是。
  话虽如此,但蒹葭手已经伸到了自己的百宝袋里,搜寻着保命的法器。
  十米外瘴气隐隐散去,隐约可见一块巨石横在面前,蒹葭往前走了几步,豁然开朗。
  一柄残剑斜斜地插在那块巨石之上。
  寒剑虽残,剑刃依然锋利,剑柄处镌刻有“太阿”二字。
  蒹葭快步上前,仔细观摩剑柄处的字迹,“……太阿剑?!”
  太阿剑,上古神剑,有人说这剑不存在于世,因为无人见过。
  但也有人说,这剑一直在苍穹剑宗,因无人有能力驱使神剑,只能供奉。
  没想到这把传说中的神剑竟然就摆在她眼前!
  这不周山里果真有不少好东西。
  发财了!
  如果这把剑完好无损,她或许没有把握,但现在它只是把残剑而已。
  蒹葭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伸手握上太阿的剑柄,瞬间金光大盛,无数道剑气从剑锋四散而出,在四周掀起狂
沙漫天,骇人得很。
  感受到从剑柄传来的浩然剑气,蒹葭脸上笑容更甚,今天不亏!
  哪怕只是一把断剑,竟也还有如此神力,若是完好无损,该有多厉害。
  右手稍稍使劲,一把将神剑从巨石上拔出,一股慑人的剑意直射天穹,寒剑争鸣不休,剑锋倒影出蒹葭那双
亮得惊人的眼睛。
  “好剑!”
  这剑断在这,蒹葭猜测定不周山这深不见底的沟壑定是这把剑所为。
  既然如此,这把剑就应该是苍穹剑宗那位仙君的配剑。
  上古的神剑送给一个不足百岁的臭小子?苍穹剑宗对这位仙君果真如珍如宝。
  不过现在,这把剑是她的了。
  就在蒹葭想细细欣赏这柄传说中的神剑时,不远处传来有山头撼动,古树倒地以及妖物的咆哮声。
  这一个月以来,进不周山的修仙者络绎不绝,但经过几番毒打,不周山的名声渐渐传开,就是修仙者也不敢
再贸然进入。
  哪个倒霉蛋胆子这么大,教训都摆在那还敢进来?
  这倒是勾起了蒹葭的好奇心,她循着声音方向走去。
  离那咆哮声越近,四周打斗痕迹越发明显,大片的古树被拦腰斩断,地动山摇般的怒吼一听就是蜈蚣那丑东
西的手笔。
  瘴气太浓,远远蒹葭只瞧见蜈蚣在追个看不清全貌的人影,她凑得近了想看场好戏,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那哪是什么倒霉蛋,那是她夫君!
  虽然看不清楚,但那道身影化成灰她都认识。
  她活生生的夫君竟然来了这里,不要命了吗!
  “夫君!小心!”
  陆吾一惊,循声望去。
  浓重的瘴气隔绝了视线,蒹葭的模样看不真切,只隐约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正是因为蒹葭的这声大喊,吸引了妖物的注意。
  它转动庞然的身躯,朝着蒹葭的方向狂奔而去。
  陆吾心惊震怒,不暇多想,聚气成刃,势必要在妖物伤害蒹葭前将它斩杀。
  十米、八米、五米、三米。
  陆吾后背生出一层薄汗。
  “让开!”
  蒹葭那道身影站在树影下纹丝未动。
  陆吾的心顿时骤停。
  但出乎意料的是,妖物错身经过蒹葭身侧时,没伤害她,甚至于他那窸窸窣窣的脚都未曾碰到蒹葭的裙摆,
似乎有什么令他闻风丧胆的东西在追他,朝着密林深处不要命地逃。
  两人一颗悬着的心瞬间踏实。
  气刃消散。
  陆吾还来不及思考妖物为何逃跑,不远处蒹葭重重撞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吓得心肝直颤,“你干嘛进来
啊,那么大的妖怪你差点没命了你知道吗?”
  蒹葭简直不敢想刚才若是自己没有出现吓退那只蜈蚣,陆吾会是什么下场。
  多半成了蜈蚣的盘中之物。
  还好,还好她出现的及时。
  如果再晚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她当初就应该一刀把那丑东西给砍了,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一遭!
  陆吾同样后怕不已。
  离化形不过一步的妖物有多恐怖他心里清楚,刚才他尚且有把握在妖物伤害蒹葭前杀了他,可若是自己不在
呢?
  那样的结果陆吾不敢去想。
  他疾言厉色,“我说过很多次不要来这里,你为何总不听?”
  蒹葭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进不周山,只瑟瑟发抖抱着他不停地哭。
  哭到陆吾不忍心再问,哭到他叹气抚着她后背:“行了,别哭了,我们先离开这。”
  “等等,我捡的东西。”蒹葭转身捡起那把从密林深处捡到的断剑。
  陆吾一扫而过,目光在划过蒹葭身侧的断剑时,神色一凛。
  太阿剑!
  当初他自爆时下落不明,如今竟被蒹葭找到。
  难道是天意?
  他先一步握剑在手,熟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与主人相逢的喜悦,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这沸腾的剑气。
  这是跟在他身边百年的剑,每一寸纹路他都了如指掌。
  “夫君,这把剑太危险了,你给我,我明天拿去铁匠铺卖废铁,你担心割到手。”
  “是危险,”陆吾把玩着断剑,道:“明日我拿去铁匠铺卖废铁,你不许动。”
  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这么快飞走了,蒹葭怎么甘心,她眼馋地看着太阿剑,“……可是你身体不好,这种事还
是我去吧。”
  “吃了你采的灵芝,身体好多了,正想去幽州城走走,这件事就交给我。”
  蒹葭欲言又止。
  这可是上古神剑太阿剑,去铁匠铺卖废铁?这不是暴殄天物?
  算了算了。
  蒹葭深吸口气,平复心情。
  等晚上陆吾睡着了,她就偷偷的将这把剑偷出来。
  神剑就算再落魄,也不至于沦落到被卖到铁匠铺成废铁。
  她得想办法让神剑体面些。
  一阵狂风从密林深处席卷而来,狂风席卷所到之处古树枝叶簌簌而落,伴随着呜咽的嘶嚎声,宛若鬼哭狼嚎
般瘆人。
  陆吾将蒹葭护在身后,一团无形无状的黑气从天而降。
  那是……之前在郡守府除掉的妖物!
  不是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了吗?
  蒹葭与陆吾百思不得其解。
  但妖物就在眼前,也顾不得多想。
  不能让蒹葭/夫君看到这一幕,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眼。
  就在蒹葭举起右手准备将陆吾打昏,陆吾攥紧拳心准备暂时封住蒹葭眼睛时,那团黑雾落到两人不远处。
  他跪倒在地痛苦地嘶嚎,“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是我不是妖,我是谢予迟……”
  两人疑虑丛生。
  他怎么会是谢予迟?
  迎娶沈之鸿女儿的便是谢予迟。
  可娶亲的当日谢予迟被魔物附体,她与另外两人联手将魔物斩杀,蒹葭记得走的时候看到“谢予迟”正和沈
之鸿的女儿拜堂成亲。
  如果眼前这人才是谢予迟,那当日和沈家小姐拜堂的又是谁?
  作者有话说:
  前排给大家发五十个小红包,谢谢支持~

第8章
  第一次“看见”这种魔物的蒹葭颤抖着身体往陆吾怀里靠。
  “夫君……这是什么?”
  陆吾将她往怀里带,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魔物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哭嚎着朝着两人伸出手,“救我……我才是谢予迟,我是幽州城谢家的儿子,
你们救救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们……”
  “谢予迟?”蒹葭拽了拽陆吾的衣袖,“夫君,怎么回事?我听说谢家前两天在办婚礼,娶的还是郡守的女
儿,他是谢予迟,那……”
  “我……我才是,那个人是冒充的!”
  蒹葭拉下陆吾捂着她眼睛的手,“夫君,怎么办?”
  陆吾眉心紧拧,他能感受到这妖物身上没有杀气与血腥,这不是那日在郡守府见到的妖物。
  但他口口声声声称自己是谢予迟,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在这多久了?”
  谢予迟终日在这不周山里,今日终于见着两个大活人,激动向前几步,“我……那日我去沈家下聘,后来再
醒来,就在这了。”
  也就是说,那日一把火并未将魔物烧干净。
  难道是因为自己那一把火?
  怎么可能呢?
  蒹葭疑惑,“所以,你才是谢予迟?那谢府现在那个谢予迟是谁?”
  “他才是魔!你们救救我,救救舒月,舒月她还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妖物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蒹葭与陆吾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凝重。
  不周山土生土长的妖物是不能轻易出来的,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虽然不周山里妖物众多,幽州城百姓依然
安居乐业的原因,但谢予迟不是不周山里的魔物,这些天他一直呆在不周山不出来,是因为不想自己这幅模样吓
到别人,更不想因此引来幽州城里的修士斩妖除魔。
  蒹葭与陆吾将他带回自己的小屋,幽州城城门已关,只能等明日两人去幽州城将从不周山里捡到的破剑卖去
铁匠铺时,顺便带他去找一找幽州城里的修士,看看这事如何解决。
  但第一要务,还是要保证沈家小姐沈舒月的安危。
  谢予迟睡不着,自变成魔物以来,他就再也不曾合过眼,也是奇怪,明明只是两个毫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可
谢予迟一见着两人,有股莫名的安全感,他什么都不怕了。
  “喂,看你人又不是人,魔又不像魔,你是什么东西?”
  谢予迟环顾四周,没见着谁在他说话,正疑惑时,面前的大公鸡趾高气昂跳上屋檐,“问你呢!”
  谢予迟做魔时间还短,见过的妖魔还少,还无法控制自己的模样,一只大公鸡冷不丁凑到自己跟前说话,吓
得他不断往后退,整团黑雾被吓得惊悚不已。
  “没见过妖怪?”
  谢予迟惊恐之余抱着柱子摇摇头。
  大公鸡似乎这才察觉不对,凑近他跟前,“你不是魔?”
  谢予迟磕磕盼盼道:“我之前是人,突然变成这样的,那个妖魔占据了我的身体。”
  大公鸡了然于心,想说什么下意识看了眼屋内,压低了声音,“那你放心吧,她肯定能帮你。”
  “他?”
  “你别看她装得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实际上手段可多,心肠歹毒……善良,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被
圈在这?”
  谢予迟不明白大公鸡嘴里说的人是蒹葭还是陆吾,可是据他观察,蒹葭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柔
弱良善,不可能有这种手段,多半是蒹葭嘴里的夫君。
  他回忆陆吾眼底的凉薄,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你们?他为什么把你们圈在这里?”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吃啊。”小兔子从窝里探出头,大白鹅嘎嘎笑了两声。
  只有三只小鸡在窝里朝大公鸡叽叽叽地叫着。
  “行了小崽子们,别叫了,把人给吵醒了她非把你们拔毛炖汤不可!”公鸡飞回窝里,三只金黄的小鸡在他
身边蹦蹦跳跳,气的大公鸡直跳脚,“我不是你娘,我是你爹!没吃的!别叫了!”
  ——
  翌日一早,陆吾带着那把残剑与谢予迟前往幽州城。
  昨晚因为谢予迟在,那把残剑蒹葭一直没办法下手,本打算第二天趁着陆吾带谢予迟进城,她可以乘机表示
自己带着残剑去铁匠铺卖了,可没想到一觉睡醒,陆吾却让她待在家里,不让她跟去。
  “为什么不让我跟去?你要去铁匠铺,又要去找那些修士,你还是第一次去幽州城,路都不认得又怎么会认
得那些修士?我帮你认路,帮你找人不好吗?”
  “我自长安长大,修士见过不少,我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你跟着去,只是不想你有什么危险。”
  蒹葭不乐意了,嘟囔了两句,“能有什么危险?”
  陆吾沉默看着她。
  蒹葭不愿意看到这种目光,这让她有种自己无理取闹的错觉,“好了,我不去就是,那你要早些回来。”
  “放心。”
  这怎么能放得下心?
  且不说如今谢府里那个妖魔有多厉害,连她的三昧离火都不怕,单说他夫君那张脸,她就放心不下。
  她站在院中看着陆吾的身影渐行渐远,一并跟了上去。
  陆吾并未去找什么修士,而是在进城前摇身一变成了那日平平无奇的陆仙君。
  谢予迟瞪大了眼,心道昨日公鸡说得果然没错,陆吾果然深藏不露。
  陆吾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噤声。”
  这是让他保守秘密。
  谢予迟自是不会暴露他,只是不明白,“仙君为何瞒着蒹葭姑娘?”
  “她心思单纯,若是知道未免胡思乱想,我不想她参与到这些妖魔之事,她平安就好。”
  “仙君良苦用心。”
  眼看前方不远处便是幽州城门,陆吾残剑一挥,将谢予迟顺势收于剑内,以免引起恐慌。
  此事不宜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沈家小姐的安危。
  郡守府。
  “什么?”沈之鸿听闻陆仙君所说后错手砸碎了茶碗,“陆仙君,你刚才所说的可是真的?”
  陆仙君伸手一挥,藏于残剑里的谢予迟出现在沈之鸿面前。
  沈之鸿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对魔物的恐惧刻骨铭心。
  幸好提前遣散了下人,否则谢予迟这团黑雾还不知得引起多大的慌乱。
  谢予迟跪倒在沈之鸿面前,哽咽失声,“沈伯父,是我,谢予迟!”
  沈之鸿惊魂未定,他看了眼陆仙君,又看了眼谢予迟,迟疑问道:“你……你真是谢予迟?”
  “是我!真的是我,那日我来您这提亲,看到自己身上的魔气后晕了过去,再醒来我就是这番模样了,我不
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谢府的谢予迟才是妖魔,您快去救救舒月,晚了就来不及了!”
  “你……你说的是真的?”
  “您若不信,可以问问仙君!”
  “仙君,他说的可是真的?”
  陆仙君点头。
  沈之鸿爱女心切,知晓如今陪在女儿身边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妖物,当即跪倒在陆仙君面前老泪纵横,
“仙君,求您救救我女儿!”
  还不等陆仙君将人扶起,一个轻佻娇柔的声音传了过来,“哟,好热闹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穿着白衣的女子从屋顶翩翩飞下。
  陆仙君眉头紧蹙,“是你?”
  蒹葭微微一笑,捻了捻鬓角的碎发,“是我,仙君好久不见。”
  她原本是跟着陆吾来的,结果一转眼给跟丢了,幽州城那么大,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索性来了沈府守株待兔,
没想到还真让她给遇着了。
  她看着沈之鸿脚边跪着的魔物,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之鸿将陆仙君说与他复又与蒹葭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蒹葭笑盈盈望向陆仙君,“那么陆仙君又是从哪得知的此事?”
  “今日我在城中遇到一位男子,他说与我听的,并将谢予迟交给了我。”
  “男子?”蒹葭挑眉,心知肚明那是陆吾,她的夫君,可依然如同一无所知般发问:“什么样的男子,俊不
俊朗?帅不帅气?”
  陆仙君沉默不语。
  “能发现这事并责无旁贷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定是英勇无双的人物,一介凡人竟有如此胆识,实在令人敬
佩,若是有幸得见该有多好。”
  陆仙君觑她一眼。
  夸赞完自己夫君后,蒹葭心情倍好,望着陆仙君的视线下移,嘴角笑容瞬间僵硬。
  “这把剑你哪来的?”
  陆仙君手握太阿,淡然处之,“那男子说要将这把剑卖去铁匠铺,所以我顺手买了下来。”
  蒹葭瞬间抓狂。
  她跑遍了城中所有的铁匠铺,就为了在陆吾卖完太阿后她能再买回来,结果这剑竟然落到了外人手里?
  这可是上古神剑,太阿剑!
  “买下来?你我同时修仙之人,难道看不出这剑的猫腻?不过是占人便宜而已。”
  “他一介凡人,拿着这把断剑也无用。”
  “他拿着无用你就能如此骗他?”
  “我与他明码标价,骗这一字,从何谈起?”
  “你若告诉他这是太阿剑他肯定不会卖!”
  “我为何要告诉他?”
  “你还说没有欺骗他!”
  两人一来二去吵的沈之鸿头都大了,连忙拱手劝架:“两位仙君别吵了,现如今除魔要紧!”
  陆仙君沉默片刻,决心处理好这件事后尽快与蒹葭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之后再也不与女子争执。
  “既如此,烦请沈大人现在送信递往谢府,无论如何也要请令千金回府一趟,接下来的事便交给我们吧。”
  沈之鸿连连答应下来,“好好,我现在就派人去送信!”
  ——
  三月里,谢府的桃花早早就开了。
  沈舒月喜欢,谢府便在她未过门时就在她院子里摘种了七八颗桃树,如今桃花满枝,春风一吹花瓣簌簌而落,
还有桃花的清香自院中送入房里。
  “小姐小姐,您脸上这桃花妆可好看了,比外面这些桃花还好看!”
  沈舒月放下手中的诗集作势发怒,“还叫小姐?”
  侍女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吐了吐舌头,“夫人!好了夫人,先把诗集放下,奴婢怕把您的眉毛画歪了。”
  “我自己来吧。”沈舒月展颜一笑,将手中诗集放下。
  她是沈之鸿的掌上明珠,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被教养成了幽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长大后嫁给门当户
对的谢家,夫妻恩爱,公婆爱护,从未吃过半点苦。
  只是这两天她心中隐隐的不安,始终挥之不去。
  “少爷来了。”
  几个小丫头替进门的“谢予迟”打起珠帘。
  沈舒月描眉的笔放下了,也不转身看他,只看着镜中的“谢予迟”,苦恼道:“我这眉永远都画不好。”
  “谢予迟”在她身后微微一笑,接过她手中的眉笔,俯身替她细细描着眉。
  房中小丫头见状纷纷对视抿嘴而笑,一个两个使着眼色悄悄出去了。
  沈舒月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羞红了脸,夺过“谢予迟”手中的眉笔,“算了,我自己来吧,若是被外
人瞧见你与女子画眉,又得说你游手好闲。”
  “我与自己的夫人画眉,旁人又有何话说。”
  沈舒月定定地看着他,似有疑惑却又不宣之于口,半晌才温婉一笑,“我听娘说,你最近在准备赴京赶考?
从前不是游手好闲,让你读书你都不读的吗?”
  “如今娶了你,自是为咱俩的未来打算,你难道不喜欢这样的我,反而喜欢以前游手好闲的我?”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你突然变得我不认识,我有些……不习惯。”
  “慢慢就会习惯。”
  人人都说,自谢府的少爷娶了沈家的小姐后仿佛变了一个人,既不惹是生非,也不游手好闲了,写出了一手
人人称赞的好文章,开始准备赴京赶考。
  谢家父母连夜开了祠堂感谢祖宗有灵。
  “谢予迟”注意到她手边的诗集,“这本诗集是?”
  沈舒月展开那本书边泛黄的诗集,隐约露出诗集作者“淮焉”的名字。
  “里面有春花秋月,江河家国,踌躇满志,悲天悯人,壮志未酬,这是我最喜爱的一本诗集,我时常在想,
能写出这种诗词的人,究竟是怎样顶天立地的人物。”
  “谢予迟”微微出神,半晌笑道:“不过普通人而已。”
  沈舒月刚想反驳他,屋外有下人来报,说是沈大人突发疾病,希望谢夫人能回去看看。
  她脸色微变,拽紧了手中的手帕,喉间发涩,“爹爹身体一向很好,怎么突然……”
  “谢予迟”握紧她的手,“别急,我与你一同回去。来人,备车!”
  “不,”沈舒月摇头拒绝,“我一个人回去就好。”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9章
  沈舒月回沈府时,沈府大门前两个石狮子上的喜字还未撕下。
  她提着裙摆从马车上下来,边往府里走边问道:“爹爹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病了,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
吗?”
  管家跟在她身侧道:“许是前两天被惊到了,这两日风大受了寒,加上公务繁忙,所以这才病倒了。”
  “大夫呢?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大人这病倒是不严重,但也没那么容易好,得好好调理身体,不能过度操劳,您也知道,大人处理
公事时,全府上下也就您说的话大人才听两句,咱们说的都没用。”
  沈舒月心急如焚。
  还未进沈之鸿的房门,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房内传了出来。
  “我不是说过……谁都不许告诉月儿,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是吗!”
  沈舒月推门而入,“爹!”
  沈之鸿靠在床头脸色苍白,见沈舒月回来了,掀起被子作势就要起来。
  “你这才成婚,怎么就回来了?爹没事,你赶紧回去……咳咳咳……”说完,又伏在床边撕心裂肺咳了起来。
  沈舒月看到沈之鸿病成这幅模样如何能走,坐到床边,端着那碗还未凉透的药,“您病成这样我怎么安心回
去?那边……您不用担心。”
  “月儿,谢家对你怎么样?”
  沈舒月低头一笑,“公公婆婆对我很好,夫君对我也很好,爹,您可能不知道,予迟自我嫁过去后,就像是
变了一个人,不像之前那般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昨日他还做了一篇文章,深得夫子和公公的夸赞,他也准备进京
考取功名,这下您放心了?”
  沈之鸿如何放心得下,先前还是装着咳两声,现在真被吓得咳出声来。
  “他?他考取功名?他能考取什么功名?”
  “爹,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您是没见他,等您见了他,您也会喜欢他的。”
  “胡说!”沈之鸿拍着床沿,“我还不知道他?游手好闲了二十年,一夜之间变得满腹经纶,儿啊,你就没
想过是为什么吗?”
  沈舒月手中端着的药碗复又放下了。
  “我记得爹爹不喜欢从前那个总是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谢予迟,爹爹心目中女婿的最佳人选,是满腹经纶,
能顶天立地的男子,如今谢予迟正是这样的男子,爹爹不喜欢吗?”
  “……”沈之鸿欲言又止。
  他从前的确不喜欢谢予迟,那小子游手好闲,腹中半点笔墨也无。
  若非两人的婚姻早在腹中就已定下,且谢家二叔在长安身居高位,他开罪不起,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舒月
嫁给那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满腹经纶,顶天立地是不错,可现在谢府的“谢予迟”是妖魔,他再满意这个妖魔女婿,他能不伤害舒月吗?
  房外窗沿下,蒹葭拍了拍身侧垂头丧气的谢予迟,安慰道:“别这样,想开点,哪个女子不喜欢有才华上进
的夫君,一个整天惹是生非游手好闲的夫君我也不喜欢,就像我夫君,也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
  “……”谢予迟更丧气了,“你说的对,我游手好闲,胸无点墨,比那个妖魔差远了,舒月喜欢他很正
常。”
  “行了,别自哀自怨了,沈家大小姐是安全了,你父母的安全还未可知,跟我走,去谢府。”
  她与陆仙君兵分两路,陆仙君去了客栈找到了付朝生,说明来意后,让他在谢府外布下苍穹剑宗的护山大阵,
以免妖魔逃脱。
  等她带着谢予迟赶到谢府时,整个谢府已被阵法包围。
  “付仙君,好久不见。”
  付朝生微微颔首,却不言语。
  蒹葭能理解,仙门大派,都这样,傲得很。
  “既如此,劳烦付仙君在此守护护山大阵,里面的妖魔便交给我们。”
  陆仙君说完,横剑一挥,谢予迟被护在神剑内,看得蒹葭双眼发红。
  两人是悄悄进的府,没有惊动府中一个下人。
  来到谢予迟的院子,本以为那只妖魔见到两人会拼死逃离谢府,却没想到顶着谢予迟那张脸的妖魔却束手站
立庭院中,以客人的姿态拱手邀请几人入室小坐。
  蒹葭与陆仙君相视一眼,抬脚往里走。
  谢府已布下天罗地网,谅他也跑不了。
  谢予迟从小便是个游手好闲之人,贪图享乐,对读书一事毫无兴趣,是以,房中的纸墨笔砚从未动过。
  而如今的“谢予迟”的房中却满是笔墨的香味,铺陈于桌上的宣纸写满了锦绣文章,字迹瘦劲清峻入木三分,
若非十年苦练,写不出这一手的好字。
  “谢予迟”请两人坐下,桌边炉火烧一壶热水,“我新得一好茶,请二位尝尝。”
  两人不动声色审视着他。
  很是奇怪,谢予迟与沈舒月成亲那日妖魔身上的煞气如今荡然无存,若不是早知这是个人的外壳妖魔的底子,
估计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儒雅斯文的男子竟会是妖魔所化。
  壶中水开了。
  “谢予迟”给二人杯中放上茶叶,倒入滚水洗茶,等绿茶舒展,倒去杯中茶水,复又再往里倒上滚水,如此
两遍后,这才将茶水分别递到两人跟前。
  见两人不喝,“谢予迟”率先端起茶盏细细品尝。
  蒹葭不喝茶,茶水那点苦涩的味道并不能让她品尝到后来的甘甜,她饶有兴趣在茶杯上画着圈圈,“我不喜
欢饮茶,太苦。”
  “先苦后甘,回味无穷。”
  “修仙之人辟谷,无口腹之欲,这茶我就不喝了,咱们开门见山,亮剑吧,我还有事,早打早完事。”
  “谢予迟”微微一笑,“为何要与你们打。”
  “你是不是谢予迟,我心里清楚,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既是吸人阳气,夺人身体抢来的身份,就别在我面
前装模作样了。”
  “谢予迟”毫无惧怕之色,举手投足间有文人风骨,说出的话亦是风度翩翩,“我不是谢予迟?那谁才是?
从前那个不学无术,只知贪图享乐,如今只能困在你剑中的魔物?”
  蒹葭双眼微眯,桌下的手拽了拽身侧一直未曾说话的陆仙君的衣袖,“他为何这么有恃无恐?”
  陆仙君并不言语,握剑的手微微一颤,剑身发出嗡嗡的争鸣。
  “谢予迟”看着那把剑,“你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你身上,多希望你能考取功名光
宗耀祖,可惜,烂泥糊不上墙。”
  嗡嗡的争鸣声更甚。
  “想知道我为何如此有恃无恐……咳咳——”“谢予迟”躬身,一手撑在书桌上剧烈咳嗽,喉间滚动,蒹葭
与陆仙君皆闻到了空气中一丝丝难以察觉的血腥气。
  “这具身体你应该待不了多久了吧?”蒹葭打量着书房中挂着的书画,“人妖魔的身体并不相通,若你强行
占据人的身体,人的身体不仅会受到侵蚀,就连你自己,也会受到损伤。”
  “谢予迟”并不言语,只拿了一侧的手帕擦了嘴角溢出的血迹。
  “你占据他人身体,一不为非作歹,二不杀人放火,就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画倒是画得不错,”打量的目光
一顿,看着悬挂在书架一侧的一张等人高的女子画像,蒹葭问道:“这画上画的是沈小姐?”
  “是。”
  “画得可真像。”
  不仅是画,画中的题字一笔一划行云流水,苍劲有力,有文人难掩锋芒的风骨。
  蒹葭一时恍惚,仔细去瞧,觉得题字的字迹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昨夜未眠,一时兴起便作了这幅画。”
  “一晚便画了这幅画?”蒹葭笑着从她的百宝袋里拿出一张符,“但很可惜,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算你
才华横溢,我也必须杀你。”
  用的还是那日成亲之日,能将魔物烧得灰都不剩的三昧离火。
  但“谢予迟”却毫无惧怕之色,“我心知两位仙君受人之托,但能否给在下一些时间,听我说两句。”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蒹葭指尖的黄符燃起火苗,下一秒,陆仙君将她拦下,符上的火苗嗖嗖熄灭。
  她不解地看着陆仙君,问道:“你干什么?”
  “不急,听他说完。”
  “不急?”蒹葭不悦,“你们修仙之人不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号称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诛之,堂堂陆仙君
竟对一个妖魔说不急?若是仙君的师门知道了,怕不得气得高喊孽徒当死哦。”
  陆仙君看她一眼,紧皱的眉心示意她话多。
  蒹葭收起黄符,耸肩,“行,你说。”
  陆仙君看着“谢予迟”,不苟言笑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斯条慢理问道:“你并非这一月以来在幽州城杀害
无数新娘的魔物,那魔物在成亲之日便被我们斩杀,你到底是何来历?”
  “谢予迟”低头咳嗽两声,嘴角血色猩红,嘴唇青白不见血色,看来被反噬得很厉害。
  “我是何来历不重要,我并未有害人之意,只想与两位仙君做个交易。”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 10 章
  修真界各大门派第一门规,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第二门规,不得与邪魔外道相勾结。
  这妖魔还真有意思,和修仙之人讨价还价谈条件。
  陆仙君仙风道骨,刚正不阿,蒹葭真担心他下一秒拔剑直接就将“谢予迟”给砍了。
  “交易?”
  “谢予迟”点头,深呼吸缓解身体的不适后,说:“我想办的事恐怕得一年方能办好,但我明白二位是受人
之托,忠人之事,等不了我一年,既如此,二位再等我三日,三日后,我会将谢予迟归还给谢家。”
  蒹葭从不让自己吃亏,听“谢予迟”的语气,估计有恃无恐的底气,她突然有了些好奇心。
  “既然是交易,那你用什么来和我们交换?”
  “用这个。”“谢予迟”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从袖中拿出,说:“这是我在不周山里捡到的,两位仙君应该
能看出这是什么何物。”
  那是一个表面绣有不知名纹路图案的金色锦囊。
  陆仙君目光微沉,不置一词。
  自“谢予迟”拿出那个锦囊后,蒹葭目光便一直放在那锦囊上面,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打扫的战场没有一
千也有八百,见过无数稀巴烂的宝物后,得出个结论,这世上,没有独一无二的宝物。
  就好像“谢予迟”手上的这个宝物,她曾经见过。
  这锦囊,是苍穹剑宗独有的乾坤袋,她见过黑色的,也见过银色的,就是不曾见过金色的。
  这既然是他从不周山里捡到的,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苍穹剑宗那位半步飞升的仙君与魔君自爆不周山后的
遗留之物。
  这乾坤袋里面,说不定还有那位仙君炼制的天材地宝。
  她曾听闻苍穹剑宗有独门的洗髓丹,凡人吃上一颗能治百病,寿长百年,资质好的,说不定还能就此跨入修
仙之境。
  简直就是为她夫君量身定做。
  蒹葭预想的没错,这还真是苍穹剑宗那位半步飞升的仙君的乾坤袋。
  这也是陆仙君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宝物。
  乾坤袋里还有许多他自己炼制以及师门师尊各位师叔送他的丹药,他身上伤势未愈,除了回山门闭关养伤,
便是服用里面的丹药疗养身体,比他现在服用一些百年灵芝要事半功倍。
  “用这东西换三天?”蒹葭冷冷一笑,“成交!你现在把锦囊给我,我敢保证,有我在,三天之内没人敢动
你!”
  “谢予迟”自然不会如此轻而易举便将锦囊给她,将锦囊收回袖中,“三日后等事情了结,我一定履行诺
言。”
  果然是邪魔外道,三日,再等三日,黄花菜都凉了,她还想着尽早解决这事和夫君去长安呢。
  蒹葭思索着现在除魔夺宝的可能性。
  “谢予迟”似是看出蒹葭所想,“若是二位想硬抢,我自不是你们的对手,但在被擒之前,我自有办法将锦
囊毁了。”
  “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蒹葭不太高兴,“我可是不二山庄的弟子,我们不二山庄说一不二,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说了没人敢动你就没人敢动你!”
  说完,她看了眼陆仙君,“是吧,陆仙君?”
  这位陆仙君可谓是正气凛然嫉恶如仇的修仙之人,断然不会任由妖魔威胁。
  果不其然,她听陆仙君说道:“修仙之人,从不受邪魔外道的威胁。”
  蒹葭猜测,这位陆仙君估计待会就得拔剑一刀砍了“谢予迟”。
  若陆仙君真与“谢予迟”动起手来,那她定然是要站在“谢予迟”那边保他的,谁让“谢予迟”身上有她想
要的东西。
  至于陆仙君,看他身上有旧疾,若是和他动手,蒹葭估摸着胜算五五分。
  仙君的乾坤袋诱惑太大,值得她为此一搏。
  蒹葭的手已然伸到了自己的百宝袋中,搜寻着能出其不意一招制服陆仙君的宝物,可陆仙君的下一句却打破
了她的幻想。
  陆仙君刚正不阿道:“话虽如此,也不是不行,三日后我们来履行诺言。”
  “……陆仙君。”蒹葭欲言又止。
  陆仙君望着她,眼神坦荡,无半分闪躲之意,“怎么了?”
  蒹葭心情难以言喻,“你究竟是哪个师门的?与妖魔做交易,可不是名门正派的作为,若是被你师门知晓你
与妖魔勾结,岂不是要将你逐出师门?”
  陆仙君却反问她:“你是不二山庄的弟子,怎么,不二山庄的弟子也干这种与妖魔勾结之事?”
  “……”难怪这位陆仙君一直以来不肯轻易说出自己师承何处。
  这等行事做派,估计也并非什么名门正派。
  说起来,整个修真界,也就苍穹剑宗那个老古董门派,才会要求弟子墨守成规循规蹈矩到衣襟都不能有一丝
褶皱的严苛地步。
  陆仙君对“谢予迟”道:“你既不是那等杀人如麻的妖魔,我便与你约法三章,这三日内,你不得伤人性命,
不得夺人钱财,更不得……”
  他话还未落,一道符光闪现,直入“谢予迟”眉心。
  蒹葭吹熄指尖的火光,“麻烦,一道符就能解决的事还约法三章,陆仙君,你未免也太天真了,这世上哪个
妖魔会老老实实与你约法三章?”说完她对“谢予迟”道:“那道符能让我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一旦你有伤人
性命的念头,我都会知道,所以这三日内你最好老实点。”
  “谢予迟”脸色青白更甚,闭了闭眼稳定心神,嘴角一抹惨白的微笑,“二位仙君大可放心。”
  话音刚落,“谢予迟”看向屋外,突然起身朝外拱手,“父亲。”
  谢父站于檐下,并不进房,只遥遥看着屋内的蒹葭与陆仙君,“二位仙君大驾光临,谢某有失远迎,若不介
意寒舍简陋,请二位去我院中一坐。”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 11 章
  谢家举家搬迁至幽州城已有百年,一直是盘踞幽州城的门阀世家,再加上谢家一脉出了一位绝顶的天才,自
小熟读四书五经,满腹经纶,十年前赴京赶考,高中榜首,如今官居一品,深得圣上宠信。
  长安有谢家二叔身居高位,即使是幽州刺史沈之鸿也得给谢家三分颜面。
  可谢家这一代只出了个游手好闲的谢予迟。
  与他那惊才绝艳的二叔不同,这位谢予迟三岁才会说话,五岁学会走路,从小胸无大志,毫无半分读书的天
赋,靠着祖上荫庇,做个挥霍败家的纨绔子。
  每每谈及谢予迟,谢父总是一声叹息。
  恐谢家后继无人,又恐谢家家大业大,谢予迟守不住。
  “两位仙君可知我谢家有多少年了?”
  蒹葭抬眼望去,谢知怀的院中比谢予迟院中不知文雅多少,半院的青竹,半院的池塘假山,碎石铺路,雕花
镂空的灯盏照明,屋内名士真迹字画比比皆是。
  “应有百年。”
  “这只是谢家在幽州城的时间,百年前,我谢家在长安也是清贵之流,深得圣上倚重,无论是百年前,还是
百年间,我谢家先祖无一不是惊才绝艳,有安邦定国之才,唯独到了老夫这,老来得子,只得了一个不学无术的
谢予迟。”谢知怀仰天长叹,“他如何担得起这谢家。”
  蒹葭向来不喜这些世家大族的做派。
  说得好听是规矩,说得不好听是迂腐,老旧,不知变通。
  陆仙君手中的长剑嗡嗡争鸣,谢知怀又叹息道:“因为予迟成亲之事,他母亲过分操劳,在他成亲前一天便
病了,慈母之心唯恐儿子的婚礼出乱子,硬撑着到了第二日再倒下,予迟一早亲自向大夫过问了他母亲的病情,
又亲自熬药,在他母亲床前端茶送水侍奉,而在他成亲之前,他听他母亲的咳嗽,从未问过一句。”
  “这几日,因为有予迟在跟前侍奉喂药,他母亲高兴,病情不过两日便好了,晚间对我说,予迟从未如此孝
顺过他,若是能一直如此孝顺下去,她死也瞑目。”
  长剑嗡嗡的争鸣声突然停了。
  谢知怀接着说:“成亲那日犬子的夫子也来了,这位夫子是我请来从小教导予迟的,但予迟在学堂,从未做
过一篇好文章,成亲那日晚间,他竟下跪谢师恩,并当场做了一片好文章,那篇锦绣文章写得让人拍案叫绝,夫
子更是坦言以他此等文采,赴京赶考必能高中。”
  “犬子跋扈,以往下人办事稍有不如意,轻则呵斥重则训诫,现如今,他却对一名偷偷读书的下人说,若是
想学,他愿意教他。”
  蒹葭皱眉,“担不起这谢家,谢大人就要放弃自己的儿子,认一个侵占自己儿子身体的魔物当儿子?更何况,
你怎么知道,这是不是魔物的阴谋?”
  谢知怀久久不语。
  “仙君,不如让这位谢大人见见自己的亲生儿子再做打算?”
  陆仙君听闻微微点头,太阿剑轻轻一挥,谢予迟并未从剑中出来。
  蒹葭挑眉,“怎么了?”
  “他不愿意出来。”
  谢知怀闻言道:“今日多谢两位仙君大驾光临,此事我自有分寸,两位若没有别的事,就不强留二位了。”
  蒹葭在人间捡破烂这么久,遇到过很多妖魔,但没有哪一个妖魔比凡人难对付。
  若是谢知怀不愿配合她与陆仙君除妖,三日后这妖能不能除掉还是未知数。
  靠妖魔的自觉,那简直是开玩笑!
  从谢府出来,辛苦维持着护山大阵的付朝生眉心一蹙,“这么快?”
  蒹葭没想和他说锦囊的事,多一人知道,就得多分一人,多分一人,她得到的就越少。
  不黑吃黑陆仙君的那份,纯粹是蒹葭懒得和他打。
  “根本就没打,人家有恃无恐,有个便宜爹罩着,行了,你也别干了,白忙一趟,回去吧。”
  付朝生看向陆仙君,陆仙君朝他点了点头。
  付朝生冷着脸收了护山大阵,临走前扔下一句“有事来云来客栈找我”便走了。
  妖未除,蒹葭与陆仙君商议先回沈府再做定夺,毕竟人家便宜爹和全府上下的下人护着,若是真打起来,只
怕得伤及无辜。
  蒹葭不由得叹了口气,走到陆仙君握剑一侧,对着太阿剑说:“听沈小姐说的,我以为你只是游手好闲不学
无术,可听你爹说你好像还是个混账东西,你说你这么不争气,你爹不喜欢你也是人之常情。”
  陆仙君看她一眼,将太阿剑换至左手边,“够了。”
  蒹葭觑他一眼,“世人所求不过是功名利禄,若是‘谢予迟’能一举高中,谢家该有多风光?”说完她顿了
顿,“可世人所求,不能仅此一个功名利禄,父子亲情怎能如此?”
  ——
  郡守府内郡守大人沈之鸿望眼欲穿,好不容易才将沈舒月安抚好,就等着蒹葭和陆仙君凯旋归来。
  可万万没想到,不仅没等来凯旋的消息,还等来两人都要离开的消息。
  “那仙君有何打算?”
  “不慌。”
  “……”沈之鸿怎么能不慌,现在在魔物手里的可是他女儿!
  “我见过谢予迟,他看上去并不像那日婚礼上的魔物。”
  “不像?仙君的意思是?”
  蒹葭打着哈欠,解释道:“他的意思是,现在的谢予迟虽然不是真的谢予迟,但也不是幽州城这一个月以来
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魔物。”
  “不是那个魔物?仙君为何如此认为?”
  蒹葭道:“之前那杀人如麻的魔物可是杀气腾腾,这位嘛,儒雅谦逊,谈吐不凡,即使伪装,身上那股杀气
也逃不过我的眼睛,更何况被我三昧离火烧过的妖魔,灰都不可能留下,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占据谢予迟的身体。
你也不必担心他会再度害人,我在他身上种下了符咒,他若是动了害人的心思必遭反噬。”
  不是之前那杀人如麻的魔物,沈之鸿心安不少。
  “那他是……”
  “这个暂时还不知晓,三日后自会揭晓。”
  听蒹葭这话,沈之鸿算是有了底,拱手对两人道:“不管如何,那谢予迟体内始终是个魔物,还望二位早日
诛杀妖魔,还我幽州百姓一个太平日子。”
  “大人放心。”
  交易既已达成,来除魔的两人也不再待在这,就此离开沈府。
  蒹葭心里惦记着“谢予迟”手里的乾坤袋,这魔运气可真好,她找了一个月的东西,他竟然轻而易举就捡到
了。
  独来独往的蒹葭向来不喜与人分享,更何况还是那位半步飞升的仙君的遗物,里面肯定是好东西。
  “陆仙君,二八如何?”
  蒹葭与他离得极近,几乎贴在他耳边与他说话,给他一种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就洒在耳畔的错觉。
  陆仙君眉心紧蹙,往一侧拉远了与蒹葭的距离,“什么二八?”
  “乾坤袋里的东西,你二我八。”
  陆仙君不言语。
  蒹葭退让一步,压低了声音,“除魔嘛,咱两都有份,我退一步,那个锦囊你三我七如何?”
  陆仙君不置一词。
  那本就是他的东西,他没当场夺回来,是想知道“谢予迟”究竟是何来历。
  蒹葭皱眉,没看出来,这位仙风道骨的陆仙君胃口还挺大。
  “四六总行了吧,那道符是我种下的,你别太贪心了。”
  陆仙君站定脚步,“我为何要与你分?”
  “……”蒹葭傻眼,她还想着分个二三四成给他,他竟然连一成都不想分给自己?
  哪门哪派的人物?这么贪心?
  “你连一成都不与我分?你什么意思?我没出力吗?”
  陆仙君微顿,“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太阿剑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你不能什么好处都往自己兜里放吧?”
  陆仙君沉默片刻,“如此,那便二八吧。”
  蒹葭一声轻哼,“算你识相。”
  既已和“谢予迟”约定三日后,那么今日也没必要再留在幽州城,她得早些回去,免得夫君回家见不到她人
该着急了。
  另外,她也想知道,夫君将太阿剑卖给这个陆仙君,究竟得了多少银两!
  前方街道人潮拥挤挡了去路,吵闹声中夹杂着闷哼忍痛的声音。
  前段时间幽州郡守沈之鸿为了捉拿在洞房之夜杀害新娘的魔物,将全城藏匿在凡人中间的妖物全揪了出来关
入了府衙。
  在郡守嫁女的婚宴上斩杀魔物后,这些被缉拿的妖物都被放了出来。
  可即使他们从未害人,单凭妖怪的身份,也无法再融入凡人的生活。
  “你一个妖怪,还敢回来这里,骗了我们这么多年,你还想继续骗我们?”
  “就是!一个妖怪,还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想害我们!”
  “陈大娘子,你忘了去年你儿子溺水的事吗?他那么好的水性,怎么说溺水就溺水了?我可知道你儿子和他
一直有些过节,天知道是不是他干的!”
  “天呐,我的孩子!”
  “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这种妖怪。”
  四周的人群情激奋,侮辱打骂,更有甚者想效仿修仙之人就地除妖。
  陆仙君眉心紧皱,似是想上前替那少年解围,蒹葭却拦住他,神情冷漠,“别多管闲事。”
  被围观的少年环顾四周,目光最终放在蒹葭与陆仙君身上,他能闻到两人身上不属于凡人的气味。
  但蒹葭与陆仙君只是站在人群中,冷眼旁观。
  少年低着头弓着背艰难从地上爬起,他腿上有血迹,站不直,像是断了,一瘸一拐地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见人走了,激愤的人群渐渐散开,一些污言秽语也随之散去。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橘色斜阳洒在幽州城门的牌匾之上。
  少年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城墙,城门紧闭,有拦妖物的阵法闪现。
  他不是不周山的妖,修炼了百年才勉强修成人形,五岁便在幽州城定居住了下来,至今已有十五年之久。
  天下之大,修仙之人斩妖除魔,他不敢露面,不周山他进不去,好像没有哪里会是他的家。
  有风自不周山的深处呼啸而至。
  被打断的后腿疼得发麻,他发出疼痛的呜咽声,化成原形蜷缩在墙角。
  好冷啊。
  脚步声一步一步朝他走近,最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蒹葭蹲下去,摸了摸他的头,“跟我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 12 章
  残月高悬,天边落日余辉中晕染的最后一抹酡红被黑云翻涌着吞噬干净。
  夜深露重,小贩挑着扁担心惊肉跳地收摊,父亲抱着孩子仓促归家,老人将大门紧闭,噤若寒蝉,偶尔有窗
映出点点灯光,也在一阵阴冷的寒风呼啸而过后,仓促地吹熄。
  沈家大宅大门高敞,门外屋檐下俩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曳,烛火将息未息,苍白月色下,衬得朱
红色的府门与红绸越发阴森。
  一阵瘆人的阴风刮过门口的红绸,吹熄灯笼里的烛火,涌进沈家内院。
  沈之鸿大人与一干侍卫提刀,战战兢兢守在大堂前院,死死盯着大门方向。
  一侧小门倏然有下人连滚带爬跑了进来,神情惊悚,仿佛见了鬼。
  “大……大人!”
  沈之鸿虽是文官,但却是武将出身,上过战场杀过敌,十来年不碰刀,可宝刀未老,妖物想害他女儿,还得
从他尸体上踏过去!
  “慌什么!”
  下人吓得腿软话都说不清楚,指着大门外,“大……大人,来了!”
  “来了?”在场侍卫具是一震,手中的刀剑握得越发紧了。
  蒹葭与陆仙君走后,谢家派人来询问沈之鸿的病情,说少爷也想上门探望,又唯恐叨扰,不知是否方便。
  虽然沈府管家表示大人病情不严重,只需静养,但几位仙君都不在府上的情况下,沈之鸿怎么能掉以轻心?
  “谁来了?”
  “姑……姑爷!”
  沈之鸿一脚将那下人踹到在地,“什么姑爷?你家的姑爷是个魔物?”
  下人不敢再言,颤颤巍巍走到一侧,不敢再说一句。
  “他带了几个人来的?”
  “就姑爷……就他一个人。”
  沈之鸿手中的剑紧了又紧。
  仙君前脚刚走,后脚“谢予迟”就来登门造访,只怕没那么简单,可他们这群人不过是一群会拳脚功夫的凡
人,面对一个杀人如麻的魔物,哪有命抵抗。
  思来想去,他招来一侧的管家,“你亲自去后院盯着小姐,绝不能让她到前院来,听明白了吗?”
  管家连连点头,“是。”
  见管家去了,沈之鸿这才道:“开门。”
  既然躲不过去,不如开门见山,他倒要看看“谢予迟”这么晚上门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大门敞开,“谢予迟”孤身站在台阶下,阴风自他身后吹进院内,清凉的月色笼罩在他身上,灯笼的烛光倾
斜而下,在他身上投下一道诡谲的阴影。
  “谢予迟”一步步走进,对院中剑拔弩张的一干侍卫视而不见,对沈之鸿拱手:“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到底是经历过一次与魔物大战的沈之鸿,手握剑柄强忍住内心的惧意,中气十足道:“这么晚了,贤婿大驾
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听闻岳父大人突然恶疾,夫人白日回家探望至今未归,小婿不安,所以前来探望岳父,岳父身体可好?”
  “不需贤婿担忧,老夫病情已好,若无大事请回吧。”
  “既如此,那我便携夫人一同回府,待回门之日再携夫人一同回来看望岳父大人。”
  握着剑柄的手徒然收紧,“太晚了,月儿已经睡下了,明日我亲自送她回谢府,今日你且回吧。”
  “现在不过戌时,夫人一向亥时入睡,这个时候应该还未洗漱,岳父就让小婿见她一面……”
  沈之鸿神色冷冽,并不退让,“我说了,明日亲自送她回谢府,我知你们夫妻新婚燕尔伉俪情深,但也不差
这一晚。”
  “谢予迟”看着剑拔弩张的众人,反问道:“舒月是我三媒六聘,成亲拜堂的夫人,岳父在担心什么?”
  “你我心知肚明。”
  虽未挑明,但这架势也将那层窗户纸捅得差不多了。
  但若是“谢予迟”不肯退,势必是一场必败的恶战。
  一阵阴风从堂外旋风般刮来。
  所有人心神一震,头皮发麻。
  “谢予迟”悠然一笑,“既如此,那我明日静候岳父大人。”
  所有人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可就在此时——
  “爹爹。”温婉的声音从侧厅传来。
  沈之鸿朝侧厅方向望去,只见沈舒月从侧厅走来,身侧跟着一名不知情的丫头,身后管家额上全是汗,惶恐
不安。
  “你怎么来了,进去!”
  沈舒月见着满室的侍卫,微微一愣,但她很快回过神来,走向沈之鸿,不动神色挡在沈之鸿与“谢予迟”中
间,“爹爹,这是怎么回事?您和予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之鸿不想女儿知晓真相,唯恐惊吓着她,连声催促她回房,“没事,一点小误会,现在已经解释清楚了,
你先回房,待会爹爹向你解释清楚。”
  沈舒月微微一笑,“既已解释清楚那便不必说了,都是一家人,犯不着这么剑拔弩张的,都把剑放下吧。”
  在场的侍卫将目光看向沈之鸿。
  沈之鸿点头,侍卫们纷纷将剑收了起来。
  沈舒月走向“谢予迟”,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之鸿捏了一把冷汗。
  “谢予迟”扶住她的肩,“见你久不归家,又不派人送个口信,我担心你和岳父的病情,所以来看看。”
  “爹爹的病没什么大碍,我收拾收拾,跟你回去。”
  “月儿!”
  沈舒月回头对沈之鸿道:“我知道爹爹舍不得我嫁人,我也舍不得爹爹,您放心,之后若有时间,我会经常
回来看望爹爹的。”
  “谢予迟”拱手:“岳父大人,改日再来拜访,告辞。”
  看着两人一并离开,沈之鸿连声对管家道:“去!快去请仙君!”
  管家面露难色,“可是……小人并不知道那两位仙君住在何处。”
  “那位苍穹剑宗的仙君不是住在云来客栈吗?让你派人去请怎么还没来?”
  “去过了,下人回禀说是仙君的师弟说他师妹伤势严重,仙君在替师妹疗伤,无暇前来除妖。”
  沈之鸿瘫倒在地。
  ——
  晚风习习,暮色四合。
  从不周山深处呼啸而来的风声猎猎,漫过山林,又旋起一阵阴森的呼啸。
  天地幽暗,天上点点繁星一览无余。
  这么晚才到家,蒹葭已经想好各种蒙骗陆吾的理由,夫君心软,总会原谅她的。
  可一回到家里里外外找遍了,却不见陆吾的身影。
  “夫君?”
  团子这些日子一直待家里养伤,越养越肥,越肥越懒,连动一下都欠奉,甩了甩尾巴,懒洋洋道:“你夫君
还没回呢。”
  蒹葭看了眼他肚子,“过两日我要和夫君去长安,你若还是这么胖,你就待在家里养□□。”
  “……”团子一跃而起,冲进鸡圈里上蹿下跳。
  迄今为止,蒹葭养了两只兔子,一只鹅,一只公鸡一只猫,以及公鸡带回来的三只小鸡,实在是养妖大户。
  起初她只想抓只母鸡,这样每天就有鸡蛋吃,结果一脚踹了只不下蛋的公鸡。
  后来她听说红烧兔肉好吃,于是抓了两只兔子,又听说烧鹅贼香,顺便捉了只鹅,如今多了一只小黑狗,正
好,过几天她得和夫君去长安一趟,可以让小黑狗看着家门,等她回来。
  小黑狗耷拉着耳朵,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任由蒹葭给他断裂的后腿上药。
  “既然你无处可去,以后就把我这当自己的家。”蒹葭手一抖,白色粉末倒在他后腿伤口处,蜇得小黑狗后
腿一颤。
  “疼吗?”
  小黑狗呜咽一声。
  “那我轻点。”蒹葭轻轻朝他伤口吹了口气,又拿了白色纱布替他将伤口缠上,处理好伤口后这才将他从桌
上抱下来,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头,“你别害怕,这里不是幽州城,没有人会欺负你,你看,这附近是不周山,几
乎没人敢来这,你好好在我这养伤,不用担心被人看见,伤养好了之后你想去哪就去哪,好吗?”
  屋外的团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又是这一套。
  当年他就是被蒹葭这一副良善的模样所蒙骗,相信她真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与那些冷血无情,一心只想除
魔卫道的修仙之人不一样,才一脚踏入她设好的陷阱里,陪了她东奔西走近一百年。
  那小黑狗看上去修炼成形不过短短几年,刚做人不久,心思单纯没有心眼,又怎么会是蒹葭的对手。
  果不其然,屋内小黑狗耷拉的眼皮掀起,他趴在地上看着蒹葭,眼底的戒备因为蒹葭这一番话散去不少。
  处理完小黑狗腿上的伤,蒹葭站在门口望着远处归家的方向,“这么晚了还没回来,难不成是迷路了?”
  远处陆吾缓步而来。
  自一月前与魔君的那场大战伤及根基,几天前与魔物一战动了真气,一直不曾调理好,若是能就此回山门养
伤,闭关三年五载,应该能好。
  林间小路难走,四下漆黑不见灯光,再走几步前方似有灯光相映。
  陆吾往前一看,只见有人提着灯盏朝他走来。
  那人身形娇小,提着的灯盏确实百里内唯一的光亮。
  “蒹葭?”
  “夫君!”来人快步朝他走来,靠近后陆吾发现她身上沾满了露气,寒气慑人。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和你说过,夜间不要出门吗?”
  “我见你久不回来,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就来看看。”蒹葭臂弯间搭着的外衣递给陆吾,“夜间风寒,夫君
你身体还没全好,多穿点。”
  “我不冷,倒是你,手怎么这么凉?”陆吾握了握她提着灯盏的手,一片冰凉,接过的外衣也不穿,搭在蒹
葭肩头,两人就着一盏烛火穿过荒芜的林间,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 13 章
  一回家,蒹葭连忙将自己在灶上温着的药汤端给陆吾。
  “我特地给你熬的药,快趁热喝了。”
  陆吾苦笑,这药对他的伤没有多大作用,又苦又涩,实在难以下嘴。
  但蒹葭在一侧看着,他只能捏着鼻子往下灌。
  一口气喝完,刚想说话,似乎感知到了什么,陆吾目光绕过蒹葭朝屋内望去,一只小黑狗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那只狗……”
  “是我在外捡的,我见他受伤了,荒郊野外的不带他回来估计得病死在外面,所以把他带了回来,”说着,
蒹葭上前抚摸着乖乖趴在地上的小黑狗,“夫君,你看,他很乖的,不会乱叫也不会咬人,比外面的公鸡和鹅都
要听话,我们留下他好不好?”
  院子里一窝的妖怪,如今又来了一只狗。
  陆吾虽不忍蒹葭失望,但家里这妖物未免也太多了。
  他从小被师尊教导,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斩妖除魔,是修仙之人的本分。
  以往他手刃妖魔,从不心慈手软。
  如今家里的妖物却一天比一天多。
  陆吾的沉默让蒹葭有些忐忑,她抱紧了小黑,“夫君,明天我把公鸡杀了给你煲汤喝,这只狗我们就留下吧,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长安吗?我不在家的日子,他可以给我们看家。”
  屋外的公鸡急得跳脚,他老老实实在家带孩子,招谁惹谁了?
  小黑狗被蒹葭抱在怀里,恹恹垂下了眼皮。
  蒹葭见陆吾没有表态,眉眼一垂,以一个可怜祈求的眼神看着陆吾,“你看,他都伤成这样了,把他扔出去
肯定活不了,夫君,我们就收留他吧。”
  陆吾叹了口气,“好。”
  蒹葭欣喜摸了摸小黑,“小黑,夫君答应你留下来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小黑抬起眼皮,看了眼陆吾一眼,又看了蒹葭一眼,很快垂下头去,竖起的耳朵耷拉着,无精打采地从喉咙
里发出一声呜咽。
  陆吾将苦涩的汤药一口饮下,蒹葭见他脸色比昨日好像差了些,问道:“夫君,今日在幽州城如何?可见着
城里的仙君,将谢予迟交给他们了?”
  “嗯。”
  “那今日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或是……遇着什么女子?”
  她夫君这幅样貌,怎么可能不被女子惦记。
  想到这,她凑近陆吾嗅了嗅,顿时眉心紧蹙,“夫君,你身上怎么一股女人的香味?难道今日夫君在幽州城
惹了桃花?”
  想起这段时间纠缠不清的不二山庄的女弟子,陆吾脸色并不算好。
  “遇见一个难缠的女子。”
  蒹葭挑眉,顿时起了疑心,“难缠?什么样难缠的女子?”
  “她……”陆吾回忆,眉心不自觉深陷,“胡搅蛮缠,不知礼数。”
  听了陆吾如此不喜的评价,蒹葭心底的石头落地了。
  她夫君素日君子风范,从不说人坏话,也不许她说人坏话,能说出“胡搅蛮缠,不知礼数”这样的话,可见
对那女子极其不喜。
  “夫君是怎么遇到她的?”
  “偶遇。”
  “漂亮吗?”
  想起那女子眉眼的姝色,陆吾冷脸,“尚可。”
  竟然是尚可?蒹葭又嗅了嗅她夫君身上的花香,身上能有这股香味的,应该是个美人。
  蒹葭攀比心更甚,“那我和她相比,谁更漂亮?”
  陆吾毫不犹豫道:“她哪能与你相提并论?”
  蒹葭满意了,不再追问这名令她陆吾不悦的女子,想起白日里那个买下了太阿剑的人,顿时咬牙,但在陆吾
面前,只能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对了,夫君,我在不周山里捡到的那把剑你卖了吗?”
  口中苦涩难忍,陆吾点头,“卖了。”
  “卖给谁了?卖了多少银子?那剑虽然断了一截,但是那铁应该是好铁,能卖不少银子呢。”
  陆吾迟疑,“在路上偶遇一个修仙之人,我将谢予迟交付给他,一并将那把剑也卖给了。”
  蒹葭欣喜笑道:“卖了多少银两?”
  “那不过是一把残剑,我见他是修仙之人,与剑有缘,便用一锭银子卖给了他。”
  “……”蒹葭笑容僵硬在嘴边。
  一锭银子?
  她转过身深吸口气,竭尽全力才勉强稳住自己想杀人的心,心痛到仿佛在滴血。
  那可是太阿剑,上古神剑,竟然就落得个一锭银子的身价?
  一锭银子,简直连卖废铁都不如。
  这对神剑来说,简直就是羞辱!
  还有那陆仙君,看上去仙风入骨,竟然也是一个坑蒙拐骗小气吝啬之人,竟然骗到她夫君头上!
  她夫君不懂,难道他一个修仙之人还不懂什么是太阿剑吗?
  用一锭银子换神剑,都不能说是贱卖了。
  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他哪来的脸?
  自己竟然还想着与他二八分锦囊里的东西。
  呸!小人!
  丁点都不能给!
  蒹葭又气又急,语气难免有些埋怨,“夫君!你……那再怎么说,你也不能随便就送人,那把剑就算卖去铁
匠铺也能卖不少钱。更何况那位仙君感兴趣,必然是因为这剑不是凡品,夫君你想想,在不周山捡到的,能是一
般的剑吗?一锭银子,比铁匠铺的废铁都不如,咱们过两日便要去长安,长安路远,花费也不少,夫君怎么能一
锭银子便随随便便送人?”
  陆吾沉默。
  “是我考虑不周,抱歉。”
  蒹葭看着陆吾的脸火气发不出来,嘟囔两句:“那你把银子还给他,那剑……还能要回来吗?”
  “估计不能了。”
  “为何?”
  陆吾从怀着将一支白璧无瑕、做工精细的凤尾玉簪递到她面前。
  “我经过玉器银楼,见这支凤尾钗做工精细,定是配你的,于是便买了下来,银子我买了玉簪。”
  蒹葭素日只以打磨光滑的树枝盘发,从未在头上戴过这些金银玉器。
  她不喜欢这些东西,嫌打架的时候一头钗,麻烦。
  随便算算,应该有上百年没收到过这种凡间女子穿戴的首饰了,先前那一丁点因为陆吾贱卖太阿剑的火气一
消而散。
  “这是……买给我的吗?”
  “嗯,我给你戴上。”
  蒹葭微微低头,陆吾将凤尾钗插进她浓密的发间。
  她抬头问陆吾:“好看吗?”
  “好看。”
  蒹葭迫不及待找来铜镜照上一照。
  昏暗油灯下,这白玉无瑕的凤尾玉簪竟隐隐散发着微光。
  “喜欢吗?”
  “喜欢!”蒹葭放下铜镜摸摸头上的玉钗,欢喜的神情下一秒愁眉苦脸,“夫君,你不会把卖剑的钱给我买
玉簪了吧?”
  想了想,她展颜一笑,“不过没关系,赎不回就赎不回吧。”改日她想办法把剑抢回来就是。
  反正那位陆仙君用一锭银子从他夫君手里骗去了太阿剑,和抢没什么两样。
  物归原主嘛。
  “对了,夫君,我也有东西要给你。”蒹葭转身,从柜子里极为神秘地取出一件宝贝似的用绸布包好的东西。
  “什么东西?”
  “这些天你总在外奔波,我不放心你,所以去寺中给你求了一个平安符,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平安符,城里很
多女子都会为自己的夫君求一个平安,这个我还特地请大师开过光,很灵验的,你平时戴在身上,能替你消灾减
难保佑你平安。”
  是一个黄色三角符咒的平安符。
  陆吾失笑,“你何时去替我求了这个?”
  “你送我玉钗,我自然要投桃报李,今日一早你出门后我去寺中求的,这平安符虽不值钱,但也是我一片心
意,夫君收下后日日贴身戴着好吗?”
  这可不是一般的平安符。
  这两天陆吾总往幽州城跑,四周妖怪众多,她实在担心陆吾的安危,又无法日日盯着他,只想出了这么个万
全之策。
  这符看上去和普通寺庙里的符纸一模一样,但只要陆吾佩戴这符,一旦他有生命安危,她不仅能感知到,关
键时刻还能替他挡下一劫。
  修炼至今陆吾收到过师门无数修炼宝物,却是第一次收到保佑平安的平安符。
  他心知这平安符毫无用处,但总归是蒹葭的一片心意。
  接过蒹葭的平安符,贴身放好的地方,似乎一股热流涌过,稍纵即逝,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好,以后我每天都戴着。”
  趴在地上的小黑狗抬头看了眼陆吾,眼神有些奇怪,但很快又垂下头去,恹恹趴在地上。
  “还有件事,今日我进城听闻过几日便是幽州城的花灯节,我打算等花灯节过后,就带你去长安。”
  花灯节是幽州城百姓特定的节日,起源于千年前。
  千年前不周山灵气充沛,孕育了不少妖物,这些妖物离开不周山祸害人间,为了解决祸乱来源,一名跨越飞
升之境的仙君以身殉山,周身法力化作不周山的阵法,自此不周山的妖物再也无法从不周山出来为祸人间,而外
面的人和妖物也无法再进不周山,无形中不周山变成了一座束缚妖物的监牢。
  至于那位以身殉山的人,是这千百年前唯一一位跨越飞升之境却主动放弃飞升的仙君。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哪门哪派的人物能跨越飞升之境,就连不久之前与魔君自爆不周山的苍穹剑宗的仙君,
也不过半步飞升的境界。
  相传那位仙君以身殉山的当晚,夜晚亮如白昼,后来百姓们会在他以身殉山的那日放花灯,祈求平安。
  恰好三日后,谢府的事也刚好办完。
  “好,那花灯节后我们就去长安。”
  陆吾不自然咳嗽两声,“长安路途遥远,不过你放心,路上所需的花费我会再想办法的。”
  “我们此去长安,需要多少银两?”
  陆吾对银子没多少概念,修真界不比凡间,几乎用不上银两,修仙者所用灵石能修炼,亦能易物。
  “大概需要,一百两?”
  “百两够吗?”
  陆吾思索,极为严谨补充道:“黄金。”
  蒹葭点头,“应该够了。”
  一百两黄金?
  想办法让沈谢两家出点血就好了。
  还有那陆仙君的太阿剑,找机会抢过来!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 14 章
  在花灯节前三天,城中百姓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到花灯节那日,城中张灯结彩,百姓挤满了街道,热闹繁
华程度不输上元佳节。
  花灯节那日陆吾早早便与蒹葭到了城中,天色还早,城内却已是熙熙攘攘,四处可见贴上灯谜的红色灯笼,
渭水河边有彩舫停靠,依稀能看见船内女子曼妙的身形。
  蒹葭已有百年不曾逛过人间的集会,对街上这些红色灯笼,戏曲杂耍颇有兴趣。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蒹葭看着灯笼上的灯谜,问陆吾:“夫君,这是个什么字?”
  陆吾稍稍思索片刻,脱口而出一个字:“日。”
  “日?为何是日?”
  陆吾笑,“你再想想。”
  陆吾这一笑,引得溪边高楼上的女子争先呼唤:“这位公子竟然能一眼看穿谜底,不如上楼来,我这还有更
多好玩的灯谜。”
  楼上女子薄纱裹肩,微风拂过,香肩半露,有万种风情。
  蒹葭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麻衣粗布直瞪眼,咬牙,买了一个一侧小贩叫卖的金色面具,递给陆吾。
  楼上女子以扇遮脸笑,“这位小娘子好生小气。”
  蒹葭横眉瞪那楼上女子,“这是我夫君!”
  陆吾倒也纵容她,并不说什么,接过她手上的面具戴上。
  楼上女子促狭一笑,悄悄关上了窗。
  但即使遮了大半的面容,陆吾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依然是鹤立鸡群,颇为显眼。
  蒹葭笑着笑着,笑容突然凝固。
  明明眼前的是她的夫君陆吾,可戴上面具后,陆吾挺拔的身躯却让她不由自主想起一个人来。
  那个讨人厌的陆仙君。
  陆?
  都姓陆?
  这么巧?
  陆吾与陆仙君两人不停的在蒹葭脑海中比对,从言行举止再到身形。
  不可能。
  蒹葭摇头。
  陆仙君说话刻薄不近人情,冷若冰霜的脸上从来没有过笑容,为了太阿剑不惜蒙骗他人,打着名门正派的幌
子,却与妖魔狼狈为奸,毫无半点名门正派的作风。
  而陆吾翩翩君子温文儒雅,虽然不怎么笑,但是从未对她冷过脸,为了给她买一只玉钗,不惜将太阿剑贱卖
给他人,屡次答应她在家养那些小妖怪,可见她夫君心地善良。
  她夫君这么好,怎么是陆仙君那个看似仙风道骨,实则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小人能比的?
  世上身形相似的人这么多,有什么好奇怪的?
  蒹葭晃了晃头,想把脑子里的水给晃出去。
  陆吾注意到蒹葭闷闷不乐的情绪,低声问道:“怎么了?”
  蒹葭摇头,打起精神笑道:“没什么。”
  渐渐暮色四合,渭水河畔前来观赏花灯的百姓越来越多,花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霎时间如白昼降临般,
彻底照亮整条街道。
  有人在他俩身侧琢磨着花灯上的谜题:“多一点又冷,少两点又小,换了一画便是木,挟直两边便是川…
…”
  酸溜溜的文人墨客总爱出这些难题来刁难人。
  蒹葭凑在陆吾耳边问他:“夫君?这是什么字?”
  “水。”
  蒹葭挑眉,清了清嗓,“水。”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先声夺人:“水。”
  那琢磨谜题的男子恍然大悟,“果然是水!公子可真聪明。”
  蒹葭朝来人望去,不是别人,正是这段时间与她一块斩妖除魔的苍穹剑宗弟子付朝生。
  付朝生于人群中见着蒹葭与陆吾二人有几分眼熟,修仙之人过目不忘,但在他记忆中却从未见过此二人,好
奇心驱使他上前打量着二人。
  他身侧还跟着一穿着白裙拿着糖葫芦的女子,许是第一次见如此热闹好玩的节日,脸上笑容娇憨可爱。
  “这位姑娘好生眼熟,不知是否在哪见过。”
  蒹葭往陆吾身边靠,怯生生的眼神看着付朝生,似乎有些害怕他手中拿着的剑,“这位公子,我们……我们
并未见过。”
  付朝生双眼微眯,疑窦丛生,“是吗?”
  蒹葭紧拽着陆吾的衣袖,“这是我夫君。”
  付朝生打量一番陆吾,道:“姑娘误会,我对姑娘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刚才见姑娘轻而易举猜出谜题,特地
想来请教。”
  “请教什么?”
  “刚才我见着一谜题,春去也,花落无言,敢问姑娘是何字?”
  蒹葭不愿与付朝生交谈过多,这人是苍穹剑宗天璇长老门下大弟子,修为深不可测,若是被他看出什么蛛丝
马迹暴露身份就不好了。
  还是得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转头看向陆吾。
  陆吾道:“榭。”
  望向陆吾的眉心微蹙,付朝生又问:“南望孤星眉月升。”
  陆吾答:“庄。”
  “来人竟是蓬莱客。”
  “山。”
  付朝生目光审视着陆吾,“这位兄台好生眼熟,不知是否方便摘下面具一见?”
  付朝生一侧的女子心知冒昧,笑眯眯地补充道:“公子你别见怪,我们是苍穹剑宗的弟子,我和师兄只是觉
得你和我们一位故人长得很像。”
  陆吾声线清冷,言简意赅三个字:“不方便。”
  付朝生握剑的手紧攥。
  那女子见自家师兄吃了个闭门羹,往右一步站在陆吾身前,桀骜道:“我师兄要看你的脸,你把面具拿下
来!”
  “苍穹剑宗的弟子什么时候如此放肆?难道你们师门没有教导过你们,出门在外,不得仗势欺人?”
  女子被骄纵惯了,除了师兄师尊的话,旁人教导的话一概听不得,声音拔高,趾高气昂道:“你又是什么人,
你在教我们苍穹剑宗做事?”
  陆吾面具下眼神森冷锐利,付朝生一把将女子拉到身后,眉眼低垂,朝陆吾拱手道:“是我冒昧,多谢指
点。”
  虽然这小师妹着实没规矩,但陆吾不愿在这再与付朝生多生事端,颔首,只溢出简短一个“嗯”字。
  蒹葭心内疑窦丛生,又对付朝生颇为警惕,拽了拽陆吾的衣袖,“夫君,这边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去那边
看看吧。”
  “好。”
  看着两人拥挤在人群中的背影,付朝生身侧的女子不解地埋怨道:“师兄,你干嘛拦着我?那人竟然敢置喙
咱们苍穹剑宗,刚才就该给他一个教训!”
  付朝生起初只是怀疑,如今已是断定,“那是小师叔。”
  “小师叔?”女子大惊失色,吓得手里的冰糖葫芦都掉了,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都快哭了,“师兄,
你确定那是小师叔吗?我之前在师门没见过小师叔几次,但是我听说小师叔规矩森严,向来容不得沙子,他回师
门,会不会处置我?”
  付朝生一个目光望了过来,女子捂嘴压低了声音,委屈道:“可是小师叔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们的样
子?”
  “今日师门传讯给我,不必再寻小师叔踪迹,虽未说明缘由,我们照做便是。”付朝生眉心紧蹙,“不过小
师叔身侧的女子,我有些担心。”
  “担心?”
  “我总觉得她有些眼熟。”
  作者有话说:
  所有谜题都出自百度,勿深究嗷
  另外这两天会修一下前文,剧情不变,只是修一下语序与错字,大家不用点进来看~

第 15 章
  街道两侧人头攒动,嘈杂入耳。
  蒹葭回首望去,直到看不见河边付朝生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一般的门派弟子也就算了,但付朝生是苍穹剑宗天璇长老门下大弟子,修为深不可测,刚才三言两语的试探
就能看出,付朝生对她多半起了疑心。
  她与陆吾远赴长安在即,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绝不能让陆吾知道她不是凡人。
  然而陆吾想的却是刚才蒹葭一个劲往他身后躲的模样,似乎对付朝生很是害怕,可两人明明并未有任何交集,
为何会害怕?
  “夫君?”
  陆吾回神,“什么?”
  “你在想什么”
  “你刚才是害怕那位苍穹剑宗的弟子?”
  蒹葭点头。
  “为何?”
  “他是修仙之人,手中有剑,还咄咄逼人,我自然怕他。”
  “修仙之人也是人,有好有坏,也知廉耻讲道义,态度傲慢行为不端的只是少数而已。”
  蒹葭低头,踹着脚下的小石子,“可是我就是不想与他们扯上关系。”
  陆吾沉默。
  他本想去长安之后带蒹葭回苍穹剑宗,可看蒹葭如今的态度,似乎对修仙之人有偏见。
  小石子被踹到一绣着金线的绣花鞋旁,蒹葭脚下一滞,抬头,竟然是“谢予迟”与沈舒月。
  两人皆未戴面具,并肩而行的模样看起来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舒月朝蒹葭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她踹过来的小石子,与“谢予迟”并肩随着人群往前走。
  蒹葭望着沈舒月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也是女人,从之前在沈家书房外听到的沈舒月所说的话,几乎能断定,沈舒月早已看出了“谢予迟”的端
倪,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脱胎换骨,还是在妖魔横行之际,她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罢了。
  蒹葭不禁有些好奇,“谢予迟”究竟是如何将沈舒月迷得心甘情愿的。
  陆吾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怎么了?”
  眨巴的眼睫毛扇得陆吾手心痒痒的,“那就是咱们在不周山里遇到的那个谢予迟。”
  蒹葭大惊,“他就是谢予迟?那他身边那名女子……”
  “嗯。”
  蒹葭瞬间沉默。
  有风自天际而来,吹得幽州城街道两侧写着谜题的花灯随风摇曳,吹熄了不少烛火。
  陆吾目光迟疑望向风涌来的天穹,那儿漆黑一片,半点星光也无。
  百姓们将吹熄的花灯烛火点燃,笑声,叫卖声,锣鼓声,叫好声,各式各样的声音将这街道烘托得越发热闹
繁荣。
  陆吾脸上凝重的情绪一闪而过,握着她手心的手紧了紧,“冷吗?”
  蒹葭被这阵风吹得后背一凉,抱肩抖了抖,“有点。”
  “那我们早些回去。”
  蒹葭皱眉,“可是我们才刚来,还没有放花灯。”
  陆吾环顾四周,“放完花灯我们就回去。”
  “好!”
  河边有人在卖花灯,只需点燃下面的火芯,松手后花灯便能承载着你的心愿飞上夜空。
  已有三两成对的才子佳人点灯许愿,蒹葭也买了一盏,点燃火芯后与陆吾齐齐松手。
  几盏花灯散发温柔绚丽的微光,黑夜之下随风缓缓升起,渐渐在广阔的天穹下成了一点燎原的火焰。
  蒹葭双手合十在灯下许愿。
  上天最讨厌贪得无厌之人,她所求不多,只愿年年皆胜意,岁岁常欢愉。
  一阵微风袭来,天空中的几盏花灯摇摇晃晃地熄了。
  “……”蒹葭看着半空中掉落的花灯,恼怒的情绪还未发作,倏然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仓促抓过陆吾的手,
“夫君,我冷,我们还是回去吧!”
  但已经来不及了。
  如白昼般的幽州城有风涌入,不知从何处而来,飒飒地穿过街道、河畔、小巷、房中,瞬间吹熄整座城的灯
火。
  没有烛光,没有星光,所有的光在瞬间熄灭,天地万物随之一寂,在某个瞬间,整个幽州城陷入死一般的沉
寂。
  人群一阵嘈杂。
  “怎么回事?灯怎么全灭了?”
  “快都点上!哎哟这花灯节不吉利!”
  “阿娘,我害怕,我们回去吧。”
  “别怕囡囡,阿娘在这。”
  就在百姓点火取光之际,天穹出现一点金光,谁也不曾注意的金光。
  渐渐,金光大盛,刺目的光芒蔓延全城,化作一个坚不可摧的保护罩,将漆黑的幽州城笼罩其中。
  那是幽州城的护城大阵。
  所有百姓齐齐望向头顶苍穹的阵法。
  护城大阵矗立已有千年,这千年里守护着幽州城,让百姓安居乐业,妖魔不敢横行,但从未有人见过阵法的
真正面目,就连历任郡守,也只是听说过阵法的存在。
  为何今日出现在众人面前?
  蒹葭心跳不止,紧握着陆吾的手,“走!”
  在护城大阵出现的那刻,蒹葭心中突然浮现一股危机与不安的焦躁感。
  她心里清楚,这些所谓的护城大阵轻易不会出现,若是出现,定是出现了能打破阵法的妖魔。
  果不其然,下一秒,坚不可摧的阵法一角出现裂缝,金色龟裂的纹路自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一点一点,密
密麻麻不过霎时爬满整个护城大阵。
  “这是什么?”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金色的穹顶一寸寸崩裂。
  轰——
  一阵刺目白光自上而下袭来,刺得众人下意识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穹顶的金光消亡殆尽,随之而来的铺
天盖地的黑云层层压下,似一个庞然大物张开了嘴,要将幽州城吞噬殆尽。
  “这……这是……”
  有人面色惊恐瘫坐在地,“妖……妖怪啊——”
  人群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引起了众人的恐慌。
  尖叫声,哭喊声乱成一片。
  但人挤人的街道早已人满为患,有人被挤下了河,有人被踩踏在地,乱成一团,放眼望去,整个街道漆黑一
片,看不到一点光。
  那只牢牢握着蒹葭的手一直没放,两人被拥挤的人群重重包围,听着耳边崩溃的尖叫声迟迟不得脱身。
  无论是不是妖魔,这种情况下也不宜再待。
  眼看着两人就要被人群冲散,蒹葭对陆吾大声道:“夫君!你别担心我,保护好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不
要出来听见了吗!我会去找你的!”
  “蒹葭!找地方藏好!我去找你,别怕!”
  紧握着的手被迫松开,两人一南一北,被人潮越挤越远。
  百姓四散奔逃,早已自顾不暇,一个小女孩坐在地上看着慌乱的人群哭泣地喊着阿娘,身后漆黑的巷口有层
层黑雾悄然出现,缓缓地朝着小女孩涌去。
  “阿娘——”
  一步,两步,三步。
  黑雾化作的两只手瘦骨嶙峋,灰白指甲在石墙上划出一道道深刻的痕迹,它抓住了小女孩的手臂,露出了贪
婪的尖齿獠牙与狞笑,但小女孩却毫无察觉。
  一道火光自虚空射.向小巷,火光大盛的同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咆哮声。
  蒹葭冷静将嚎啕不止的小女孩抱了过来,捂住她往后望的眼睛,低声道:“别怕。”
  妖魔入侵,护城侍卫高举着火把而来,但此时黑雾早已蔓延幽州城每一个角落。
  没人知道从黑雾中会突然出现什么样的妖物,四面八方传来的惨叫声,兵器利刃声,打斗声不绝于耳。
  “囡囡!别怕,阿娘在这!”
  蒹葭将怀中的小女孩递给那位冒险寻找女儿的女人,递给她一张符说:“拿着它,躲起来,千万不要出
来。”
  泪流满面的女人抱着小女孩接过符,千恩万谢。
  四周黑雾更浓,蒹葭环顾四周,面容凝重双手结印,四五簇由符纸化作的火焰在她周身环绕,火焰光芒所到
之处黑雾不敢擅动,缓缓后退。
  护城大阵是千年前不周山倒落人间繁衍妖灵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无法与妖物对抗,为护人间,各门派大
能竭尽所能而创,每一座城池都有护城大阵所罩,千百年来从未出过妖魔席卷城池之事,如今幽州城的护城大阵
破了,难道是不周山?
  蒹葭目色沉重望向漆黑长夜,整个幽州城被一团深不可测的浓雾所罩,严丝合缝透不见一丝的光芒。
  沉重脚步声纷至沓来。
  身着戎装的将领拱手相问:“敢问阁下是何门何派的仙君?”
  蒹葭回首,“不二山庄。”
  “还请仙君守我城池护我百姓!”
  半空中一柄由黑雾所化的大刀朝着将领的后背砍去,掀起劲风猎猎。
  一道寒光闪过,大刀瞬间分崩离析。
  陆仙君脚踏一片翠绿树叶之上,眉眼淡漠,斯条慢理收回铮鸣不休的断剑。
  “救人!”
  作者有话说:
  来啦!
  抱歉,最近家里有点事回家了一趟,我以为我请假了结果没有,很抱歉!
  之后会日更的,再次致歉!

第 16 章
  妖魔来势汹汹,对于风平浪静已有千年的幽州城而言,简直如灭顶之灾。
  曾经来寻与魔君自爆陨落在不周山的仙君的门派子弟在这一月里来来走走,偌大个幽州城妖魔来袭,竟找不
出几个能抵抗妖魔的弟子。
  虽然幽州郡守沈之鸿第一时间灵鸽传信,但妖魔已冲破幽州城的护城大阵杀入城中,危急关头,一分一秒都
是人命。
  幽州城守卫以血肉之躯死守城池,百姓四处逃窜鲜血满地。
  浓密的黑雾不知从何而来,如黑云压城般侵入城中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小巷,甚至每家每户。
  而从这黑雾里出来的,根本无法预判会是怎样的妖魔。
  “开门……救命!”一满身鲜血的男子将客栈的门敲得震天响,门上全是血色的巴掌印,他脸色慌乱的四处
张望,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敲门声更急了。
  但门纹丝不动,门内鸦雀无声,客栈内的人惊恐万分的表情盯着被敲响的大门,谁也不敢说话,更不敢开门。
  良久,敲门声停了,男子呼救的声音也停了。
  有人躲在柱子后哆哆嗦嗦地问:“掌柜的,刚才外面,是有人在……敲门吗?”
  “不……不开门救人吗?”
  为首的掌柜咽下一口唾沫,“我……我可不想死,今天这门,谁都不许开!”
  一穿着华服的男子附和道:“掌柜的说得对!外面那么多妖魔,咱们自身都难保,能救得谁?这都是命!”
  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在生死存亡关头,特别是在亲眼目睹鲜血淋漓的杀戮后,谁也升不起舍己救人的勇气。
  一阵诡异的寂静后,门外再次传来女人的呼救与敲门声。
  “有人吗?掌柜的,掌柜的在吗?求你开开门,掌柜的!”或许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女人知道里面有人,
不停地敲打着大门,“我女儿才三岁,求求你们救救她,让她进去!”
  “阿娘,我怕。”
  “囡囡别怕,阿娘在这。”
  屋内有人坐不住了,“孩子?掌柜的,赶紧把门开开,把孩子放进来吧。”
  华服男子反驳道:“你懂什么?那妖怪诡异莫测,谁知道女人和孩子是不是妖魔变的,就是为了骗你开门,
好把咱们都给杀了!”
  “对对对!孙公子说得对,万一外面的人是妖魔变的……这门不能开!谁都不许开!”
  门外的小女孩蜷缩在女人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女人的衣襟,瑟瑟发抖哽咽道:“阿娘,好黑,我害怕!”
  女人敲门的声音更急了,“求你们开开门,开门啊!让我女儿进去吧!”
  门内的人一阵骚动。
  “我看外面的人不像是妖魔变的……”
  “我认得外面的人,是赵氏裁缝铺的赵娘子!快开门让她们进来!”
  有人慌忙去开门,却被华服男子一把掀开,挡在门前,面露凶色,“我说不许开就不许开!她们死,好过咱
们死,你们也看到了,外面多少妖魔,开门咱们就暴露了,你们找死别把我搭进去!”
  “你这人怎么如此自私!”
  “我自私?你们高尚怎么不出去降妖除魔?”
  众人哑口无言。
  门外的女人依然拍打着大门,浑然不觉身后一团浓浓黑雾中伸出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枯骨手臂,慢慢地、一点
一点靠近女人。
  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埋在女人怀里的头缓缓抬起,浓雾里一张一半枯骨一半腐烂的脸出现在眼前。
  “啊——”
  女人回头,惊恐至失声,颤抖地抱着女儿往后退。
  骷髅步步紧逼,女人一个趔趄瘫坐在地,看着已经抓上自己肩膀的手,抱着小女孩绝望闭上了眼睛。
  怀中金光大盛,触及女人的枯骨一寸一寸被金光烧成灰烬,随着那团黑色浓雾消散天地间。
  女人低头,怀里金色符纸光芒消退。
  “阿娘,我想回家……”
  女人轻拍着女儿的后背,颤抖着将符纸攥在手心,什么都不怕了,“好,咱们回家。”
  但她没发现的是,黑暗中,一缕黑雾从窗沿缝隙钻进客栈,于半空中俯瞰客栈大堂瑟瑟发抖的众人。
  最先发现那一团黑雾的是客栈的伙计,他颤抖着手指着半空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看到鬼了?”
  掌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半空中的黑雾化成一个尖齿獠牙、半人半兽的狼妖。
  “妖……妖怪啊!”
  一阵惨叫传来,一个人影从客栈内被甩到大门上,门上留下斑驳鲜血的痕迹,随之而来的是客栈内更多人恐
惧的叫喊,不断有人冲到门前想将门打开逃命,可无一不是被利刃刺破胸膛。
  女人抱着女儿一步步后退,惊恐看着犹如人间炼狱般的客栈。
  轰——
  大门从外被一阵气浪砸开,一个残影席卷奔入客栈,在狼妖尖锐十指即将插入一个妇人胸膛时,猛地将狼妖
扑倒在地。
  “陈大娘,你没事吧?”
  陈大娘劫后余生,惊慌失措之际看着那个与狼妖缠斗的身影,似乎有些眼熟。
  “陈大娘,别看了,咱们快走!”
  一声狼嚎传来,狼妖将那道黑影掐着脖子提起,一步步走到惊慌的众人面前,讥笑道:“一只刚修炼成人的
小狗,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那是……”陈大娘看着狼妖手里痛苦挣扎的黑影,终于看清了,“京墨?”
  那只被赶出幽州城的小黑狗。
  狼妖修炼五百年,而京墨修炼成人不过十来年,差距之大,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走……快走!”京墨口吐着鲜血,看着几人,从喉间挤出这两个字。
  “走?”狼妖狞笑,“谁也别想走!”
  一道剑芒从后袭来,感知到危险的狼妖下意识将京墨往地上一扔,翻身一滚避开那道骇人的剑气。
  半空中陆仙君手握太阿,一股凛冽剑气破空将狼妖手臂斩断,一声痛苦狼嚎,狼妖愤怒上前与陆仙君缠斗。
  蒹葭随之而来,将门外的女人和女儿扶进客栈内,看着客栈内的满地残骸与鲜血,双手结印,一道金黄符咒
自燃一半,漂浮半空中照亮整个客栈。
  “都待在客栈不要出来!”
  京墨仰天躺在地上,了无生息。
  陈大娘不顾身侧的人阻拦,小心翼翼上前,掀开挡在脸上的衣角,擦拭他脸上的血迹,看清全貌后颤抖问道:
“……京墨?仙君,仙君!您快救救他!”
  蒹葭上前,看清是自己带回家的那条小黑狗后,眉心紧蹙,“是你?”
  京墨似乎认出了蒹葭,艰难朝她咧出一个微笑。
  蒹葭从自己百宝袋中翻出一颗药给他服下,“能撑住吗?”
  京墨脸色惨白,喉间滚动强行将涌上来的鲜血咽下,点头。
  长街上惨叫哭喊声不断,蒹葭道:“在这等我,保护好他们。”
  “好。”
  蒹葭踏出客栈大门,那只狼妖已被陆仙君斩断头颅大卸八块。
  一阵黑雾朝两人涌来,陆仙君手持太阿正要动手,却被蒹葭拦下,“等等!”
  黑雾在两人面前现身,“仙君,我也可以帮忙!”
  蒹葭头疼,“谢予迟,你现在虽然是妖魔,但是你底子还是个人,别在这添乱!”
  谢予迟反驳,“我可以!我刚才还杀了个妖,你们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告诉我,我去!”
  “听话,”蒹葭忍着耐心,“有这个能力就去救人,别在我面前添乱。”
  陆吾无心搭理谢予迟,眉心紧蹙看着狼妖的尸体,“来的都是些修为低下的妖怪,当务之急是将护城大阵修
好。”
  两人齐齐抬头上望,没有护城大阵的保护,不断有妖物从那团黑雾里出来。
  陆仙君脸色凝重,朝天穹那道黑雾飞去,浓密黑雾中看不出一点端倪。
  但这黑雾源源不断,若不修补护城大阵,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不远处付朝生与那位小师妹将一只狐妖斩杀,陆仙君飞身而下,落在两人面前。
  “朝生,霓裳,你们二人分别去城东城西,祭护山大阵。”
  付朝生与霓裳一怔,而后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小师叔。
  “见过小师叔!”
  事情紧急,陆仙君没有多说,“城中可还有我苍穹剑宗的弟子?”
  “还有一位,但是他入门不过五年。”
  五年,也就刚跨入筑基境界。
  别说修复阵法,就连斩妖除魔也帮不上忙。
  “你们先去,我想办法!”
  “是!”
  两人神色一肃,飞身赶去城南城北。
  幽州城的护城大阵布在东南西北四角,幸运的是,千年前为幽州城布下护城大阵的正是苍穹剑宗的师祖。
  只是如今还差一人,少一人,护城大阵也无法修补。
  陆仙君眉心微蹙,飞身赶至蒹葭面前。
  “会布阵吗?”
  蒹葭摇头,“不会。”
  陆仙君眉心沟壑更重。
  “怎么了?”
  “护城大阵与苍穹剑宗的护山大阵同出一位师祖之手,我能修补阵法,但需要四人通力合作。”
  这个时候去哪找一个苍穹剑宗的弟子?
  “若实在不行……”
  “我来。”有人从黑暗中走出。
  是“谢予迟”。
  蒹葭与陆仙君相视一眼,“你会?”
  “谢予迟”眉眼坦然,看了眼一侧的谢予迟,并无半点抱歉之意,“先将护城大阵修补好,其他的事之后再
说。”
  兵器利刃与打斗声传来,血腥气蔓延整座幽州城。
  陆仙君无暇再思考“谢予迟”的真正身份,他当机立断,“事不宜迟,你去城南,我去城北。”
  说完两人各自分头赶往城南城北,不多时,城北一道金色光芒刺破黑雾,直向天穹,紧接着城南城西城东三
道较为微弱的光芒射向天际,四道金光于漆黑天穹中汇聚成一点,将无数破碎蔓延至四面八方的金色碎片融合为
一体。
  但阵法之上的黑雾却不会坐以待毙。
  一道道一缕缕黑丝密密麻麻浸透金色碎片缝隙与之抵抗,缝隙愈合的速度越来越蛮,金色光芒也越来越淡。
  四人在修补护城大阵的同时,也需抵抗来自妖魔的偷袭。
  城北的陆仙君孤身一人站于城墙之上,一手调动体内好不容易积攒的真气修补护城大阵,一手手执太阿剑斩
杀从黑雾中源源不断的魔物。
  “仙君——”
  一声娇媚入骨的声音在陆仙君耳边炸开。
  黑雾中走出一个赤着双足,穿着单薄红纱的女子,眉眼皆是媚笑地靠在陆仙君身侧,呵气如兰,“仙君大人
何必赶尽杀绝,我们也只是想在这滚滚红尘找个家而已,你可知不周山我待了千百年,都待腻了。”
  陆仙君脸色冷冽,反手一剑,却被女子轻巧躲过。
  “仙君可真不会怜香惜玉,我这么大一美人在这,仙君看都不看一眼,难不成仙君心中,有心仪的姑娘?”
  陆仙君闭上眼,体内气血隐隐不稳,连带修补的阵法也渐渐颤抖。
  只需一炷香的时间,他便能将阵法修补完整。
  女子见他如此,长长指甲抚上他的手臂,肩胛,胸前,随即脸色一变,十指尖尖化作十柄利刃,就要刺入陆
吾胸膛。
  关键时刻,一道金色火光刺入女子胸膛,女子不得已只好暂时放过陆吾,看着飞身而来的人。
  蒹葭稳稳落于城墙之上,看着额头细密汗水的陆仙君,又看着他一侧妖娆美艳的女子,调笑道:“哟,陆仙
君美人在侧,花前月下,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陆仙君撑着阵法的手隐约发颤,喘息间瞪她一眼。
  蒹葭偷笑。
  女子打量着蒹葭,妩媚一笑,“哟,听小娘子的话听起来可真酸呐,不知小娘子是这位仙君的什么人呢?”
  蒹葭看她千娇百媚的脸,道:“我们是什么关系需要你一个妖怪知道?上苍有好生之德,怜香惜玉人之常情,
我不杀美人,你还是快逃吧。”
  “还是小娘子心地善,这位仙君铁石心肠,都不会怜香惜玉。”女子低眉一笑,再抬眼时,眼底尽是寒芒,
“可惜,咱们谁都身不由己。”
  说完,女子原形毕露,五指尖尖化作利刃朝蒹葭刺去。
  蒹葭手中无长物,一时间落入下风被迫连连后退。
  一侧陆仙君将太阿扔向蒹葭。
  蒹葭接剑,一股凛冽的剑气自手心涌入体内,手臂直颤,差点握不住剑柄。
  她长剑一挥,一道寒芒闪过,凛冽剑意刺破天穹黑沉沉的笼罩,仿佛要将那诡谲莫辩的黑雾撕开一条巨大沟
堑,将压在幽州城上空的黑雾一分为二。
  蒹葭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能驾驭太阿剑。
  狐妖看到那道剑芒便深知自己不是对手,连连后退却还是被剑芒伤到,一声惨叫,剑气从她胸膛穿过,滴血
未见,却直接将她打回原形。
  一只白狐踉跄着脚步躲回了黑雾中。
  蒹葭收回太阿剑,打量着这柄残剑。
  哪怕已是残剑,在她一个普通修仙之人手中,依然能有如此威力,震慑妖魔。
  陆吾最后一丝真气输入阵法中,收手,低声闷咳。
  蒹葭回神,看他一眼,“没事吧?”
  陆仙君摇头,城北修好的阵法光芒四盛,而与之对立的城南金色光芒愈暗,隐隐有败落之色,定是“谢予
迟”那边出了什么事。
  陆吾咽下喉间的鲜血,当机立断,指挥蒹葭,“去城南。”
  “好。”蒹葭将剑扔还给他,“这把剑你先替我保管,等这事结束之后我再来取。”说完,她飞身朝城南赶
去。
  城南城墙上,四周被浓郁的黑雾重重包围,无数的妖物从黑雾中走出。
  修复阵法的“谢予迟”一个不妨,被一只骷髅手臂刺穿胸膛,鲜血顺着胸膛涌出,他脸色惨白,额头密密麻
麻全是汗水,他几乎撑不住这幅伤势颇重的身体。
  倒下的前一秒被人撑住了身体。
  谢予迟艰难撑着他,“你别死啊,这是我的身体,你死下了我怎么办?”
  “谢予迟”咧嘴一笑,看了眼身后的妖物,低声催促,“别待着这,走!”
  谢予迟看了眼身后狞笑的骷髅,吓得腿都在抖,“我……我我不走,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能杀了它?”
  “谢予迟”叹了口气,“说你胆小,你偏来找死。”
  “你以为我想来?我这不是怕你死了我就变不回人了吗!你撑住啊,千万别现在死了,护城大阵还没修好
呢!”
  身后骷髅举起了手中的骨刀。
  “谢予迟”喘息不已,艰难道:“听我的,集中精神,丹田,真气,杀!”
  谢予迟深吸口气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丹田,真气,杀!
  一股温热的真气自丹田而出,尖锐的嚎叫声传来,再睁开眼,骷髅四分五裂。
  谢予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可置信,“我……我杀的?”
  “是,你杀的。”“谢予迟”眼皮下垂,无力靠在谢予迟肩头,支撑的阵法微弱无光,他喃喃道:“做人就
是不好,这点伤……这点伤就……”
  “喂!别睡啊!醒醒!撑住啊!”
  下一秒金色光芒四散,刺得谢予迟睁不开眼。
  在“谢予迟”彻底闭上眼睛的前一秒,赶来的蒹葭手心抵在“谢予迟”后背为他输送真气,支撑着他将最后
一点阵法修补。
  天穹中金色光芒大盛,缝隙如伤口般肉眼可见愈合,刺目的光芒蔓延全城,再次化作一个坚不可摧的保护罩,
将漆黑的幽州城笼罩其中。
  尚在城中还未来得及逃脱的黑雾发出嘶声尖叫,四处逃窜,可在护城大阵之下无所遁形。
  “谢予迟”轰然倒地。
  “仙君仙君,你快看看他!他是不是要死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蒹葭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脉搏检查伤势后,喂了颗药,对谢予迟说:“你不会死,照顾好他。”
  “你去哪?”
  “找人!”
  蒹葭双手结印,四周火焰一分为二,四分为八,八分十六,一簇一簇的火焰顺着街道,两侧漆黑的花灯依次
亮起,从城南到城北,渐渐,整座幽州城再次被灯海照亮。
  陆仙君飞身而下,付朝生与霓裳赶来与他汇合。
  “小师叔……”
  还未等霓裳说话,陆仙君张嘴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
  “小师叔!”
  陆吾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这次修补阵法耗空了他的真气,本就伤重的身体雪上加霜,他抬手打断她的话,
“我没事,你们善后。”
  “……是!”
  灯海之下,幽州城早已是人间炼狱。
  蒹葭卸下易容丹的伪装,颤抖着辨认着街道两侧倒地的百姓中有没有陆吾。
  “夫君……夫君!你在哪里?”
  陆仙君于街道尽头听到了蒹葭的声音,卸下陆仙君的伪装朝声音方向赶去。
  “蒹葭!”
  蒹葭回头,看着仍完好的陆吾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她唯恐在那些受伤的百姓里见到陆吾,更害怕那些
残肢会是陆吾的一部分。
  她冲过去紧紧抱住他,瑟瑟发抖,“你去哪了,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你看看,这么多血,那么多妖怪,
吓死我了!”
  陆吾微不可闻松了口气,将她拥在怀里轻抚后背,“别怕。”
  作者有话说:
  还没有掉马,大家是不是失望了= =

第 17 章
  幽州城真成了人间炼狱。
  在街道两侧的灯海之下,伤残的百姓了无生息躺在地上,两侧商铺的大门,墙板,四处可见鲜血的痕迹,整
个幽州城被一股难掩的血腥气笼罩,呼救声哀求声不绝于耳。
  哪怕来的不过是刚化形不久的妖,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在他们面前依然是毫无抵抗的存在。
  本是万人同贺的花灯节,如今却成了妻离子散遍地伤残的人间惨剧。
  府衙已将所有的侍卫都派了出来,但受伤的百姓之多,一时间根本无法全部顾及,只能将所有受伤的百姓全
部聚集到一处集中诊治。
  蒹葭看着那些伤残的百姓,矫揉造作地扑进陆吾怀中,闭着眼瑟瑟发抖不敢看。
  “夫君,好多血,好可怕!”
  耳边传来陆吾的一声闷哼,蒹葭紧张打量他,“夫君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受伤了吗?腿还在吗?
手呢?手没事吧?”
  陆吾体内血脉翻涌,修补护城大阵伤了元气遭到反噬,但在蒹葭面前他自然不可能将这口血吐出来,强行咽
下后勉强笑道:“没事,可能是刚才跑太急了。”
  “你刚才吓死我了,这儿太危险了,我们回家吧。”
  陆吾环顾四周,眼中尽是慈悲与不忍,“你说得对,这里不安全,我给你安排个地方,今晚你好好休息,晚
上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明天我们再一块回家,好吗?”
  “那你呢?不和我一块吗?”
  “受伤的百姓太多了,我必须留下来。”
  “留下来?”
  虽说护城大阵已经修好,可谁又能断定还有没有妖物躲藏在城中?她不能让陆吾孤身一人在这冒这个险。
  “那我也要留下来!”
  陆吾眉心紧蹙,“你留下来干什么?”
  “你留下来干什么我就留下来干什么!这么多人受伤,我不能坐视不管,而且我在同济堂照顾了一个多月的
草药,见过不少的病患,我可以帮忙的。”
  陆吾并不想她留下来,别说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些残肢断臂和血腥气就连男子都无法忍受,更
何况是她。
  “别闹,这不是你在同济堂见过的风寒咳嗽,你受不了这些,听话。”
  “我可以的!”
  “救……救我……”气若游丝的声音从一侧店铺的门后传出。
  为了证明给陆吾看,蒹葭走进店铺。
  店铺的门破破烂烂,店内也被砸得乱七八糟。
  一浑身是血的男子靠坐在墙角,动弹不得。
  蒹葭点了盏油灯,护着灯芯走到男子面前观察他的大腿上的伤势。
  是贯穿伤,血迹淌了一地。
  这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半块灵石能解决的伤,在凡人眼中,却是要断腿的不治之症。
  墙角的男人奄奄一息看着她,道:“小娘子……这血太多了,你快出去,别待在这,让……让别的人来…
…”
  蒹葭一言不发,将男子的衣服撕成条,系在他伤口处止血,四处张望找了个茶杯,倒了杯水,递给男子喝下。
  “能起来吗?我扶你走。”
  男子尝试着站起来,受伤的腿无力支撑,一个趔趄差点倒下。
  蒹葭见状将男子搀扶着站起,瘦弱的肩膀支撑了他大半个身体的重量,一步一步朝着屋外走去。
  陆吾见状无奈上前搭了把手,与蒹葭一同将男人扶到云来客栈。
  云来客栈是幽州城最大的客栈,受伤的百姓太多,沈之鸿暂时将所有受伤的百姓集中在云来客栈,招来幽州
城所有的大夫集中诊治。
  此刻大堂躺满了受伤的百姓,□□名大夫在这群受伤的百姓中看诊,尽管沈之鸿留下不少守卫在这充当人手,
但还是忙得焦头烂额。
  “大夫!大夫您来看看,他流了好多血!”
  守在客栈外的守卫将蒹葭扶着的男子接了过去,见人被妥善安置好,蒹葭回头对陆吾说:“你看,我也是能
帮上忙的。”
  陆吾心知她心地善良,做不到见死不救,见她头上还戴着的自己送她的凤尾钗,于是答应下来,“那好,但
是你答应我,就跟在我身后,不能到处乱跑,可以做到吗?”
  蒹葭信誓旦旦保证,“嗯,你放心!”
  很快,两人开始给客栈里的大夫打下手查看患者伤势,忙得分身乏术。
  “哎哟……哎哟小娘子,你来看看我,我腿是不是断了?”
  一穿着锦衣的纨绔男子靠坐在柱子旁,在蒹葭出现在客栈的第一面他那色眯眯的目光就没挪开过,见她手腕
莹润白皙,十指尖尖给他人包扎伤口时,仿佛包扎在他心上。
  蒹葭对视一眼就看出这男子的不怀好意,走到他跟前蹲下,看了眼他裤腿上早已干涸的血迹,并不言语。
  男子色眯眯去拉蒹葭的手,“小娘子,怎么光看着,你看我腿伤成这样,不给我揉揉?”
  蒹葭一躲,他抓了个空。
  看了眼不远处的陆吾,蒹葭憋着心里那股想将他打成残废的心在他腿上按了按。
  男子以为她这是服软好欺负,呼天喊地的叫唤起来,“哎哟哎哟疼!肯定是断了啊我的腿!你这小娘子下手
也太重了!”
  男子身侧穿着家丁服的家丁哪里不知自家少爷的想法,狐假虎威道:“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我家少爷姓云,
知道城里云家吗?下手这么重伤到我家少爷了知不知道?快给我们家少爷按按腿,真弄伤了你赔得起?”
  “……”蒹葭深呼吸。
  别着急别生气,这样的人待会提到外面去杀就行了,不能在这动手吓着夫君。
  “我不是故意的,公子你别见怪,我不是大夫不会看病,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看吧。”
  云少爷冷哼一声,“你没动我腿前只是轻伤,现在你一动我就疼,肯定是你下手重了把我腿给弄断了,大夫
那么忙别叫大夫,你给我按按腿我就不追究了。”
  这世道还真有意思,有人不想死,有人偏偏找死。
  蒹葭犹如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
  这人活着真碍眼,还是杀了吧。
  从没受过这种气的蒹葭手伸进了自己的百宝袋里,思量着是直接烧成灰还是砍成一段一段的。
  算了,这里有夫君有小孩,一段一段的太难看了,还是烧成灰吧,别吓着他们。
  就在蒹葭想拿出符纸时,陆吾走到她身侧,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目光沉沉望着面前飞扬跋扈的云少爷。
  “发生什么事了?”
  云少爷目光不悦扫过陆吾,心知这男的和这小娘子关系匪浅,却还是桀骜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她夫君。”
  “夫君啊,正好,你夫人弄伤我的腿,你看看怎么办吧。”
  “腿?”陆吾目光在他双腿扫视,“伤到哪了?”
  蒹葭唯恐陆吾被这混蛋东西给欺负了,连声道:“夫君你别听他乱说,我没有弄伤他的腿,是他自己没事找
事,故意找茬。”
  “哎你这小娘子,弄伤我家少爷的腿还倒打一耙?什么叫故意找茬,我家少爷是那种故意找茬的人吗?”
  蒹葭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怎么不是?你家少爷好好的,偏说自己腿断了,不是故意找茬是什么?”
  陆吾拦着她,安抚道:“好了,没事,这里我来处理,你去倒杯水来。”
  “夫君……”
  “相信我。”
  虽然陆吾有心护着她这件事让她很感动,但面对这么一个飞扬跋扈还带着家丁的纨绔子弟,蒹葭还是担心陆
吾会吃亏。
  三步并作一步走倒了杯水,就瞧见陆吾在那云少爷面前蹲了下去。
  “腿受伤了?”
  云少爷往后悠闲一靠,“自然是被你家娘子给弄伤的,你是她夫君,给我按按腿也行,按好了,我就不追究
了,若你不按也行,让你家夫人来按按。”
  陆吾的手放在他伸着的腿上,这云少爷还洋洋得意准备享受,可惜没有发现陆吾泛着寒光的双眸,如果发现
了,识时务,也许后半生也不用躺在床上度过。
  “夫君,别……”
  “咔嚓——”
  “啊——”杀猪般的叫声吓得整个客栈里的人为之一颤。
  云少爷抱着腿在地上翻滚,头上汗水大把大把的掉,张大了嘴撕心裂肺的嚎叫。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钻心般的痛什么都说不出来,腿骨断裂传来的疼痛疼得他浑身战栗。
  陆吾声音凉薄,“我夫人是弄伤的你这条腿,还是这条腿?”
  “你……”男子终于回归些许神智,指着陆吾,咬牙切齿,“你……你敢……啊——”
  这有何不敢?
  陆吾抚上他另一条腿,细微的咔嚓声几乎无人听闻,钻心刺骨的疼痛传来,看着陆吾的眼神充满了恐惧,痛
惧交加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少爷?少爷!大夫!大夫你快来看看我家少爷怎么回事!”
  陆吾站起身,斯条慢理对云少爷身边的家丁道:“看来是真的伤势严重,我代替我夫人向你家少爷致歉,这
儿的大夫忙着给百姓疗伤,只怕没时间看你家少爷的伤势,若你不想他的腿就此断了,我劝你还是早些送他回
去。”
  “你……你对我家少爷干了什么?”
  “他腿早就受伤了,只是还未感觉到而已,刚才我随意碰了碰就疼成这样,我建议你早些送他回去找名师诊
治。”
  家丁想将他家少爷给抬出去,可他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搬动分毫,气喘吁吁看着四周快意笑容的众人,气
急败坏指着陆吾道:“好,你……你给我等着,等着!”
  陆吾点头,“嗯,我等着。”
  等那家丁小跑着离开客栈后,蒹葭看着陆吾,眉眼轻拢着,手指轻颤揪着衣角,眼底满是忧愁,“夫君,我
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这不是你的错,别瞎想。”
  “那他的腿……”
  “腿骨折了,可能今晚被妖怪吓着了没注意,我刚才给他正了正骨,疼是疼了点,但不碍事了。”
  蒹葭怯生生点了点头,长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见蒹葭这样,陆吾幽幽叹了口气。
  他尚且在蒹葭身边都能被人欺负,若是他不在身边,蒹葭又该如何呢。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抱歉

第 18 章
  那位吆五喝六的云家少爷还如同死猪一般躺在地上,无人管他。
  有知晓内情的百姓劝说道:“这位姑娘,你还是快走吧,这云家可是城中一霸,欺男霸女的事多了去了,这
云家少爷更不好惹,若是看上了谁,不把人弄到府里是决不罢休的,不知祸害了城中多少姑娘,你们刚才如此戏
弄他,他家丁回府必定带人来,现在不走,到时候姑娘你可就难脱身了。”
  云家……
  这种杂碎来一个她切一个。
  但在夫君面前不能这么做,不能让夫君吓着。
  不如先下手为强灭了云家?省得他们来找茬。
  “他云家欺男霸女,沈大人不管吗?”
  “管?沈大人虽然是个好官,可这云家出了个适合修炼的好苗子,五年前被仙门宗师带走修炼去了,有这么
一层关系在,沈大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得太过分敲打两句而已。”
  “仙门?哪个仙门?”
  大娘想了想,“好像是……苍穹剑宗。”
  “夫君……”蒹葭眼睛红了一圈,软软揪着陆吾的衣袖不放,“怎么办,苍穹剑宗我听说很厉害,若是他待
会带人来,会不会……”
  看她瑟瑟发抖的模样,陆吾眉心沟壑愈深。
  “别怕,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若是云家的人来找茬,他不介意祭出太阿剑好好教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蒹葭太过单纯善良,现在这种情形之下,“陆吾”这个身份,只怕护不住她。
  “不……我还是……我还是走吧,待在这只会给你添麻烦。”
  陆吾微微思量后点头,“好,我替你找个住处,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和你一块回家。”
  如今幽州城满目疮痍,城中起了无数的大火,将不少房屋烧得一干二净,好些客栈也早已成了受伤百姓的收
容所。
  陆吾在云来客栈找了一间房让蒹葭住下。
  蒹葭惴惴不安,“夫君,真的没事吗?那苍穹剑宗的弟子,会不会为难你?”
  “放心,不会有事的。”
  今日他倒要看看,苍穹剑宗又出了什么败类。
  等陆吾一走,蒹葭将易容丹从百宝袋里掏出来,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位不二山庄的弟子。
  陆吾刚踏入云来客栈的大厅,便听到接二连三的惊呼声。
  “大夫,大夫您看看我夫君,他怎么了?”
  病患中有一男子揪着领口喘不过气来,白眼直翻,喉咙里吐出嚯嚯的怪声。
  有大夫闻声而去,看了眼男子的症状,以为喉间是被东西卡住所以喘不过来气,可在背后重重拍了拍好几下,
症状依然不曾减轻。
  “娘!娘您怎么了?”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症状也如同这男子一般喘不上来气。
  紧接着两人三人四人,症状全部一样。
  “爹?爹您怎么了?大夫,大夫您快来看看,我爹喘不过气了。”
  明明这几人呼吸是顺畅的,可依旧是一副喘不过来气的样子,几名大夫手忙脚乱,束手无措。
  陆吾刚想出手,一抹鲜红的裙摆在他身侧经过,飘起的长发带起一阵似有若无淡雅的花香。
  香气太淡,闻不出是什么样的花香。
  蒹葭单手抵在老妇人胸口,一股稀薄的真气涌入妇人体内,那股真气顺着胸腔往上,迫使妇人张开嘴,一缕
黑雾从她嘴里飘了出来,很快便消散不见。
  妇人的呼吸终于顺畅。
  她转头吩咐陆吾,“去倒碗水来。”
  陆吾眉心紧蹙,转身去倒了碗水。
  “刚才那是……”妇人的儿子也看见了那缕黑雾,脸上尽是惶恐。
  蒹葭冲他摇头,低声道:“已经没事,不要大声喧哗。”
  少年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一杯水适时递了过来,少年连声道谢后扶着妇人喝下。
  至于其他相同症状的百姓,蒹葭如法炮制,输真气救人,不到片刻,客栈内所有呼吸不畅的人都被蒹葭给
“治”好了。
  “多谢仙君,多谢仙君!”
  客栈内有不少百姓是见过蒹葭斩妖除魔的样子,纷纷拜谢蒹葭的救命之恩。
  她本不在乎这些虚名,从前也很少插手人间之事,若非有陆吾在这,她才懒得管。
  回头悄悄看了一眼陆吾。
  不愧是她夫君。
  哪怕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生着病的凡人,大是大非面前依然毫不犹豫站出来,有责任有担当,这样的男子
哪里去找?
  陆吾不曾注意蒹葭的目光,或者说,自他踏入云来客栈的大堂,见着这些吐出黑雾的百姓后,就不曾看过蒹
葭一眼,见过那些百姓吐出的黑雾后,眉头紧蹙不曾舒展。
  护城大阵虽然已经修好,但难保城内没有未除的黑雾,看刚才客栈内百姓的模样,这应该不是少数。
  他得尽早通知幽州郡守排查城中百姓,不能让这些妖魔寄居百姓体内,从而有机可乘。
  “咳咳——”忍了一晚上的陆吾终于没忍住,抚着胸口重重咳嗽了两声。
  蒹葭不在这,他张嘴便吐出大口鲜血,脸色煞白,重重靠在墙角沉重呼吸。
  “夫……”蒹葭及时住了嘴,焦灼跑到陆吾面前,“这位公子,你怎么吐这么多血?”
  陆吾摇头,“我没事。”
  “你吐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是伤到哪了吗?我给你看看伤,我这里有很多灵丹妙药。”
  陆吾看着面前焦灼热情的人,略觉有些奇怪。
  与面前这人有过三次合作除魔,他只觉这人巧舌如簧,聒噪,从未见过她如此盛情担忧的一面,这种盛情担
忧,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多谢关心,我并无什么大碍,只是身体虚弱一直不曾大好,休息一会便好了。”
  “……身体虚弱,一直没好吗?”
  “嗯。”
  蒹葭欲言又止。
  所以一直以来,夫君在她面前一副病情好转的样子都是装的?
  亏她还一直以为夫君真的好了,三番两次催促去长安的事。
  “那我扶你去休息一会,别硬撑着,对身体不好。”
  陆吾摇头,“多谢好意,只是这里的百姓,比我更需要休息。”
  “你伤势不比他们轻,这些你都别管,我来照顾他们。”
  话音刚落,客栈外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到了没?大少爷在哪?”
  “在前面,就在前面云来客栈!再晚一步,大少爷就得被人给弄死了!”
  蒹葭挑眉望向街道上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家丁,领头的年轻男子手握长剑一脸傲气。
  那家丁有人撑腰,指着陆吾趾高气昂道:“二少爷,就是他,就是他把大少爷的腿给打断了。”
  年轻男子是云家二少爷,五年前因为被路过幽州城的长老看中他修炼的体质,遂带去苍穹剑宗修炼。
  一月前门派师叔与魔君一战自爆与不周山,他自告奋勇与付朝生师兄等人一块寻找小师叔,为的就是想以此
与付朝生师兄打好关系,结果差点在不周山里把命给丢了,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他上下打量着陆吾,又看了眼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云家少爷,吩咐手下先将人抬回去,转头质问陆吾:“是
你把我大哥的腿给弄伤的?”
  面前这人陆吾毫无印象,苍穹剑宗弟子甚多,他所见,所记得的也不过几位长老的亲传弟子而已。
  “是我又如何?”
  “你既已承认,那你应该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你伤我大哥两条腿,这么多人都是人证,我要抓你去见
官!”
  话音刚落,他身后两名家丁上前就要去抓陆吾。
  这可正撞蒹葭枪口上,一人一脚,直接将两家丁踹翻在地,森然道:“幽州城妖怪横行的时候没看到你斩妖
除魔,现在在一凡人面前耀武扬威,好厉害啊。”
  云家少爷打量着蒹葭,“你是谁?”
  蒹葭冷笑,“这与你无关,看你手中的剑,应该是苍穹剑宗的吧?原来这就是苍穹剑宗的弟子的做派,斩妖
除魔不见人,却来找一个凡人的茬!”
  “这位道友是觉得他弄伤我大哥的腿不用付出代价?”
  “我不管你大哥的腿是瘸了还是断了,就算是他弄的,你们云家欺男霸女,祸害多少城中百姓,他有今天这
下场纯属活该,有我在这,今天你休想动他!”
  “你!”
  被蒹葭护在身后陆吾低低咳嗽两声,心中感慨良多。
  他前些日子或许是真的错看了这位不二山庄嚣张跋扈的弟子,单凭她这番嫉恶如仇的性情,绝不是表面看上
去那般无礼。
  陆吾忍不住地想,若是蒹葭能有她一半的放肆,也不会被人欺负于此。
  但很快他就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驱散干净。
  不可。
  不可将蒹葭与其他女子比较。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 19 章
  世家弟子多傲气,而有修行天赋能跨入修仙之门的世家子弟更是心高气傲。
  毕竟修行天赋难得,好比幽州城这十来万的百姓,十年间也就出了百来个有修炼天赋的弟子,平均下来一年
十个,于十万百姓而言,是万里挑一。
  而这些有修行天赋的弟子一旦被门派挖掘,跨越修炼的境界后不仅能延长寿命,若是有幸能飞升,便能寿与
天齐。
  这样的人,心气自然高。
  只是无论是苍穹剑宗不二山庄这种一等一的门派,算是是小门小派,也有门派自己的规矩,对弟子的一言一
行有着严格的要求和规戒,傲气归傲气,若是依仗自己修仙之人的身份不守人间规矩,是会被门派驱逐除名的。
  苍穹剑宗的规矩向来是三山五府中最严苛的门派,怎么门下弟子,如此仗势欺人?家人甚至还因此在城中横
行霸道为所欲为,还有没有王法了?
  蒹葭肝火直冒。
  四名云家家丁合力将云家大少爷从客栈里搬出来,那云家二少爷云少声看了眼他腿上的伤势,腿骨受外力断
裂,伤口平整,不可能是意外。
  他看向蒹葭身后的陆吾,“我兄长的腿乃人为伤残,最后与我兄长有过节的唯有二人,还请二位给我一个交
代。”
  “交代?行,不如将你云家依仗你苍穹剑宗弟子的身份,在幽州城为所欲为之事一并交代清楚了如何?”
  云少声冷笑一声,“巧舌如簧,明明是你伤了我兄长,如今却倒打一耙,我云家的所作所为不需你置喙,今
日若没有一个说法,谁也别想走!”
  身后的陆吾又低低咳了两声,蒹葭心中惦记他的伤势,不愿再和云少声逞口舌之争,从百宝袋中寻出缚妖索,
将云少声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墙角。
  云少声原以为自己苍穹剑宗弟子的身份能震慑一二,没想到面前的女子竟丝毫不惧,一言不合便祭出法宝将
自己捆了。
  他修行不过五年,刚筑基不久,又怎么会是蒹葭的对手,毫无还手的余地便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蒹葭看着他在地上挣扎,一侧的家丁也不敢冒然上前,冷笑道:“你既是苍穹剑宗的弟子,应该认识付朝生,
正好我与他有些交集,不如我们一块去他面前说说清楚,我倒想知道,苍穹剑宗会不会包庇自家弟子。”
  云少声一怔,刚想说话就发现自己被封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状,只好眼神示意家丁先将兄长带走。
  四名家丁领命,费老大劲将人抬走。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传来,蒹葭猛地回头看向陆吾,见他嘴角溢出的血迹心都凉了。
  “你伤势这么严重,我给你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会吧,这儿有我看着,你不用担心。”
  陆吾低头闷咳,摆手,“多谢关心,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都吐血了,你看看客栈里的那些百姓,哪个伤势有你这么严重的。”
  “老毛病了,一直没好。”
  果然,一直没好。
  “那我给你看看。”
  蒹葭伸手抵住他胸口,想看看他伤势到底如何,却被陆吾不留痕迹躲开。
  他拢了拢袖口,正色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已有夫人,还请姑娘自重。”
  “……”被拒绝嫌弃的蒹葭听了这话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心情,既担忧,又开心,还有些女儿家的小雀跃。
  一直以来她都担心陆吾这幅容貌在外招蜂引蝶,没想到夫君在外,是这样拒绝女子的吗?
  干脆利落,直接了当。
  她正色道:“你放心,我只是想给你看看伤,不碰你。”
  “姑娘不必在意我身上的伤,刚才那些百姓嘴里吐出的黑雾相信姑娘也看见了,这恐怕不是件小事,还请姑
娘速去告知其他人,排查城中百姓,不能让妖魔有藏身之处。”
  “那我找人……”
  “这不是小事,姑娘还是亲自去告知为好。”
  蒹葭深思片刻,深以为然点头。
  从百宝袋中翻出几张符纸,双手结印后凭空出现字符飞入符纸中,符纸向四周飞去。
  “好了,这些符纸能将我的话亲自带到,放心吧。”蒹葭从百宝袋中翻了半天,也没翻出能给凡人治伤的药,
她的这些丹药都是修仙之人用的,若是给凡人服用,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住。
  “你既然不愿我来替你看伤,那边找大夫看看。”
  话音刚落,客栈角落里突然一阵骚动,接着是一阵慌乱的尖叫声。
  “有……有妖怪!”
  “妖怪啊!”
  一声妖怪犹如一滴凉水溅入了一锅热油中,直接炸开了锅。
  蒹葭与陆吾无暇再与云少声争辩,急忙进客栈一瞧,只见客栈角落里一大娘将一重伤昏迷的少年护在身后,
尽管拿黑布遮了少年的脸,但依稀能瞧见头上两只尖尖的黑色耳朵,半人半兽的模样,很快被客栈里的人发现。
  “不是,他和那些妖魔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头上还有耳朵!陈大娘,你怎么……你怎么护着一只妖怪!为什么不把他交给府衙反倒送
到这来了?”
  “他救了我,救了很多人,他和那些杀人如麻的妖怪不一样!”
  “不行,怎么能让一个妖进来呢!就算他没杀过人,妖就是妖,都是没人性的,他若是伤人,咱们谁能打得
过他!”
  “仙君!仙君您快过来看看!”
  陆吾站在人群中看着那只重伤的少年神色莫辩,叹了口气。
  人妖对立是千百年来无可解的题,人惧怕妖的法力和妖的兽性,从未和平共存过。
  他开口道:“不如将他挪去别的地方。”
  陈大娘护着怀里的妖不肯走,“不行,他受伤了,又杀了好多妖,你把他送走不是想他死在那些妖魔手里吗?
你……你们都忘了?刚才在客栈,如果不是他救了我们,我们早就被那头狼妖给杀死了,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可是……杀咱们的也是妖怪,妖是没有人性的,如果待会……”
  陈大娘不肯松手,“行了你别说了!我不能让他走,他能去哪?城外全是妖怪,把他扔出去不是让他死吗!
而且有仙君在这,你们怕什么?”
  “对,有仙君在这。”
  “仙君,您把这妖送走吧,留在这,我们实在是害怕。”
  有人求到了蒹葭跟前,作为这客栈唯一的仙君,蒹葭看着四周百姓惊恐的神情,又看了眼昏迷中的京墨,问
陈大娘,“你说他救了你?”
  “不止是我,还救了这客栈里好多人啊!”
  蒹葭环顾四周,“他救过谁自己站出来。”
  客栈内围观的百姓不少缓缓低下了头。
  “不说话,是知道他救了你吗?怎么?不肯说话时觉得被一只妖救了命很丢人?既然如此丢人,不如将这条
命还给人家如何?”
  蒹葭这话一说,客栈内鸦雀无声。
  “你们想让他走,没问题,我可以送他走,但是,曾经被他舍命相救的人必须把命还给他,若是不还,那他
就待在这,都听清楚了吗?”
  蒹葭见依然无人说话,便知这是默认了,蹲在陈大娘面前,认出这少年是她领回家的小黑狗,将罩在少年头
上的黑纱取下,尖尖的耳朵上是黑色绒毛。
  蒹葭轻轻捏了捏他耳朵尖,少年幽幽转醒,低低咳了两声,脸色苍白一口血堵在喉间,又被他咽了下去,虚
弱扫过客栈里的这些人,
  “我……”
  “你伤势太重,别说话,我这里有颗药,你吃了伤能好得快些。”蒹葭从百宝袋中取出一颗丹药,喂到他嘴
边。
  京墨犹豫片刻,刚想张嘴,就被蒹葭硬塞进去,瞪大了眼茫然失措看着蒹葭。
  或许是因为陆吾在身后,蒹葭心情好了不少,揉了揉京墨的两只耳朵,温声道:“好好养伤,你和城外那些
妖不一样,明白我的意思吗?”
  京墨点头。
  身后的陆吾看着蒹葭的背影,赞赏之色愈浓。
  蒹葭起身回头的瞬间对上陆吾的眼神,脸上笑容一滞。
  陆吾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来啦,抱歉晚了好多
  第一次写奇幻写的我怀疑人生= =

第 20 章
  蒹葭还来不及深究陆吾的眼神,陆吾毫无预兆又吐了口血。
  她幽幽叹了口气,强行拉过陆吾的手,搭在他手腕处把脉。
  气虚,体弱。
  若非伤及肺腑,单单只气虚体弱怎么会吐血?
  蒹葭眉心紧蹙,搭在手腕上的指尖又重了几分。
  她凝神聚气,谨慎将自身真气输入陆吾体内小心游走,周身运转一圈后发现,真的只是气虚体弱而已,并无
别的病症。
  “奇怪。”
  陆吾唇上毫无血色,丝毫不担心蒹葭能看出些什么来。
  在不周山与魔君生死一战时,魔君用毕生心血封印住了他的修为与仙骨,若面前的人能轻而易举看出他的底
细,未免也太小瞧魔君了。
  他不动声色问道:“如何奇怪?”
  蒹葭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诊错脉了,“你等等。”
  她找来一位大夫给陆吾诊脉。
  年迈的大夫望闻问切良久,最终得出一个和蒹葭一样的答案,“他啊,气虚,体弱,多补补就好了,没什么
大病。”
  “可他吐了好几口血。”
  大夫捻着胡须,“这……气虚,体弱,多补补就好了。”
  “……”凡人气虚体弱就会吐血?体质这么差吗?
  陆吾拱手:“多谢老先生。”
  或许是他自觉吐血太多,留在这也无济于事,朝蒹葭道:“我身体不适,这里就交给仙君了。”
  蒹葭正求之不得,“行,我给你找个房间你好好休息。”
  “不用,我自有去处。”
  蒹葭唯恐他去自己休息的那间房,若是进去见不到人岂不是穿帮了?
  “你体弱气虚,少说话,跟我来。”她硬拽着将陆吾安置在一间离她那间房最远的客房,将他硬塞上床后吹
熄蜡烛,笑道:“好好休息。”
  临走前为了以防万一,蒹葭在房外贴上一张符纸,若是有妖魔想进房间,她立马就能知晓。
  而房内刚刚躺下的陆吾在门关上的瞬间坐起身,清楚瞧见房外的人将一张符纸贴在门口,不由得自嘲一笑。
  从前只觉得这人口舌如簧,胡搅蛮缠,却不知这女子背地里竟也有如此善良细心的一面。
  是他狭隘了。
  等幽州城之事解决,拿到“谢予迟”手中的乾坤袋后,分她三成也无妨。
  太阿剑凭空闪现,发出细微争鸣声。
  自他让谢予迟进太阿剑后,谢予迟与太阿之间便有了一丝感应,莫非谢予迟出事了?
  无暇多想,陆吾握剑赶去。
  城北城墙上,谢予迟正艰难将“谢予迟”从城楼上搬下来。
  他现在是妖魔模样,若是去喊人,只怕得把人给吓死,可“谢予迟”修补阵法后昏迷至今未醒,若是不管他,
估计得死这。
  仙君怎么还没来。
  谢予迟心急如焚。
  “夫君!”一个焦灼的声音从城楼下传来。
  谢予迟探头一看,这不是沈舒月吗?怎么来这了?
  谢予迟刚想说话,目光触及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妖魔的样子,一露面肯定得吓着她,
而他身上背着的才是人模人样的“谢予迟”。
  刚准备将“谢予迟”放下一走了之,沈舒月提着裙摆上了城楼。
  无法再躲,谢予迟只好先将人放下,幸好夜色无光,他侧身拉着黑色披风挡住自己一团黑雾的脸,避开她的
目光。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沈舒月看向身侧的黑袍人,急切问道:“是您救了我夫君吗?我夫君这是怎么了?
他没事吧?”
  谢予迟清了清嗓子,垂头装出一副老者的嗓音,“你放心,没什么大事。”
  沈舒月看着面前的黑衣人,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有细究,“谢予迟”如今昏迷不醒,她无暇去想太多,拿手
绢擦了擦“谢予迟”嘴角的血迹,说:“多谢老先生相救,不知能否劳烦您在这守着他一会,我现在就去家中叫
人来带他回家。”
  谢予迟点头应了。
  他坐在城墙上,黑夜中看着沈舒月的身影一点一点远离自己的视线,又看着一侧昏迷着的“谢予迟”,怒锤
地面。
  “明明你才是妖魔,明明是你把我害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明明是你抢了我的夫人,我还得待在你身边
保护你,你还是不是人!”
  说罢,他反应过来,泄气道:“你还真不是人!”
  谢予迟更气了。
  “你会吟诗作赋,写得一手好文章,画的一手好画,还能斩妖除魔,救济苍生,比人厉害多了,不过我也不
差,虽然我胸无点墨,既不会吟诗作赋,也不会琴棋书画,但我今晚救了你一名,还杀了好几个妖怪呢。”谢予
迟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幽州城十万百姓,你为什么要祸害我呢?”
  “等着,我叫了仙君过来,待会仙君过来了,你好日子就到头了。”
  话音刚落,一阵寒风呼啸而至,掀起谢予迟头上帽檐。
  谢予迟抬头望去,只见陆仙君站于一米外。
  “仙君!”
  陆仙君颔首,看了眼“谢予迟”的伤势。
  人妖魔的身体并不相通,若妖魔强行占据人的身体,人的身体不仅会受到侵蚀,就连妖魔自身,也会受到损
伤。
  经刚才修复阵法后,“谢予迟”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
  他朝“谢予迟”体内输入些许真气,片刻后,“谢予迟”幽幽转醒,双眼茫然望向四周。
  “醒了?”
  听到声音,“谢予迟”嘴角咧出一抹笑,挣扎着从地上坐起,靠在城墙上,目光无焦距望着虚空,他已经看
不见了,摸索着从袖中掏出一个乾坤袋,递给陆仙君,“我允诺给你的东西。”
  陆仙君收下乾坤袋,看了一眼,是他在不周山丢失的东西,里面有他用无数天材地宝炼制的丹药,他取了一
颗服下,苍白的脸色瞬间有了血色。
  谢予迟在一侧看着他,问道:“仙君,他怎么了?”
  “他快死了。”
  谢予迟惊恐:“死?那我……”
  陆仙君淡淡道:“你不用担心,等他死后,我会助你回到自己的身体。”
  奄奄一息的“谢予迟”微微一笑,“我还未死,就不能等我死了再说这话?”
  “哦。”谢予迟安静蹲在一侧。
  “谢予迟”看陆仙君从乾坤袋中取了一颗丹药服下,道:“这乾坤袋里或许有许多天才地宝,用它来做交易,
我想你不亏。”
  “确实不亏。”
  “谢予迟”仰头自嘲一笑,似乎想到什么,快速说道:“一月前,有仙君在不周山于魔君一战,不周山的阵
法破开了一个大洞,有修为底下的妖魔从不周山逃了出来,他们要去……要去长安,找山河洛书,山河洛书,可
以破开不周山的禁锢,到时,不周山所有的妖魔,无论修为高低,都能……都能从不周山里出来。”
  他呕出一大口血,衣袖擦了擦血迹,继续道:“若是不周山的禁锢破了,整个天下,就完了,你一定……一
定要阻止山河洛书……不能让它落到妖魔手中!”
  谢予迟疑惑:“可是长安可是王气最鼎盛的都城,修为底下的妖魔怎么能……”
  “谢予迟”摇头,“我今日得到的消息,陛下病重,王城王气减弱,已有不少妖魔朝长安去了。”
  陆仙君朝他体内输入真气,问道:“还有吗?”
  “魔君没死,他被……他被妖王救下了。”
  陆仙君眉心紧蹙,“你是谁?”
  “我……我不重要,但你应该知道,若是魔君与妖王联手,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陆仙君神色微凛,他如何不知是怎样的后果,他倾尽全力,也不过与魔君同归于尽与不周山,若是两人联手,
这天下,恐怕得有一场大乱。
  “谢予迟”伸手抓住身侧谢予迟的手,一字一句艰难道:“附身在你身上,实属无奈,对你不起,还望见
谅。”
  谢予迟曾经恨死了他,但如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说不出恶毒的话,只磕磕盼盼道:“没……没关系,你
可以再多待会,我也没关系的。”
  “谢予迟”无奈道:“我是真的很想替你上京赶考,还你谢家一个状元,但我真的……没时间了,还有你的
夫人,你放心,我们洞房花烛之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还我谢家一个状元?”
  “你谢家祖先高中状元之时却遭罢黜,从长安远迁幽州,是因为咳咳……我啊。”
  谢予迟惊骇不已,“你?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有事我想托付于你。”
  谢予迟一怔,“我?”
  “是,”“谢予迟”气喘吁吁道:“书房中,我写了一本书,请你想办法,去长安,将这本书递交给陛
下。”
  谢予迟茫然问道:“什么书?为什么是我?”
  “谢予迟”的手紧紧攥在他肩头,“别问,去办!”
  言尽于此,已是强弩之末。
  他微微一笑,紧抓着陆仙君替他输送真气的手,缓缓而坚定地推开,“你记住,山河洛书,一定不能落到妖
魔手中,不周山,一定不能破。”他死死抓着陆仙君的手,一字一句道:“这是你的责任,你的责任!”
  他紧抓着陆仙君的手缓缓垂下,无神的眼睛望着不周山方向,蒙上一层浓浓灰雾。
  有风自不周山深处习习吹来,凄冷的风声在城墙下呼啸。
  身侧黑袍被风吹落下城墙。
  逐渐冷却的尸体温暖缓缓回神,眼底的灰雾逐渐消散,明亮有神的双眼环顾四周,谢予迟低头看着自己熟悉
的双手,喃喃道:“我……我真的变回来了?”
  陆仙君愁眉不展,心情沉重,“他死了,你自然就回来了。”
  “死了?谁死了?”嚣张明快的声音传来,谢予迟朝不知何时来到城墙的蒹葭拱手,“仙君!”
  蒹葭听他语气明快,不是之前那般深沉模样,不由得挑眉问道:“嗯?你……”
  重新变回了人的谢予迟再次拱手,“仙君,我换回来了!多谢二位仙君出手相救!”
  “你换回来了?那妖魔呢?”
  “死了。”
  “死了?”蒹葭一怔,“那乾坤袋呢?”
  “在我这。”陆仙君看着她,手中是不久前她在“谢予迟”那见过的乾坤袋。
  劳累了一晚上的蒹葭终于有了能让她精神振奋的消息,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打扫战场快一百年了,终于捡了一次大的!
  那乾坤袋中,必定有不少好东西。
  发财了。
  “既然你把乾坤袋拿到手,那咱们分分吧,说好的,三七。”
  “行,三七。”
  蒹葭探头过来,“我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啧啧,不愧是苍穹剑宗最宝贝的仙君的宝物,灵丹妙药可真
不少,这样,你三我七,分了吧。”
  “……”正准备给蒹葭分成的陆仙君手一滞,顺势将乾坤袋收紧,收于袖中,“我三你七?”
  蒹葭手扑了个空,疑惑望着陆仙君,“不是早说好的吗?”
  “我说的是你三我七。”
  “……”蒹葭沉默,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你什么意思?过河拆桥?”
  陆仙君不置一词。
  “当初明明说的就是你三我七,你们名门正派都这么不守信用的吗?”
  “我一直以来说的都是我三你七,何来不守信用一说,你若不答应,那么此事作罢。”
  乾坤袋在他手上,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
  蒹葭咬牙,“行,你拿出来,我们分。”
  “怎么分?”
  蒹葭憋屈妥协,“我三,你七。”
  “当真?”
  “当真!”
  陆仙君想起在客栈时蒹葭的善良细心,不由得多了几分信任,将袖中的乾坤袋拿出来,刚打开,眼前一晃,
等他回过神来,手中的乾坤袋已到了蒹葭手中。
  她拿着乾坤袋站在城墙之上冷哼一声,“你既不讲信用,那我也不用与你讲,乾坤袋我收下了,咱们后会无
期。”话说完,不给陆仙君任何反驳的机会便闪身离开,只余眼前浓墨夜色给他,不留下一丁点宝物。
  陆仙君拳心紧握,后槽牙紧咬。
  想说话,却后知后觉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晓,只知她是不二山庄的弟子。
  都说不二山庄说一不二,可这女子口舌如簧,胡搅蛮缠,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当真可恶!”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 21 章
  忍气吞声这四个字从来不存在于蒹葭的人生中。
  能扬眉吐气干嘛要忍气吞声?那陆仙君病恹恹的,她又不是打不过。
  拿着抢来的乾坤袋,蒹葭扒开看了眼里面的存货。
  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吓一跳。
  不愧是苍穹剑宗那位半步飞升的仙君之遗物,好东西还真不少,有培元补气的丹药,有增长修为的药材,还
有一些罕见的灵石,这若是拿出去拍卖,不知得引起多少人哄抢。
  这么多好东西,幸好没和那陆仙君三七分,就算只让出去三分,她也心疼,更别提陆仙君狮子大开口,拿了
她从不周山里捡到的太阿剑还不知足,还想要七分,他脸皮怎么那么厚?
  说是修仙之人,看似清风霁月,心无杂念,可心里那点小九九一点不比其他人少。
  就连她夫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生着病的凡人,大是大非面前依然毫不犹豫站出来,如此有责任有担当,是
这陆仙君再修炼个一百年也修炼不出的品性。
  想起陆吾,蒹葭心头的火气散了许多。
  大夫说了,陆吾体弱,气虚,需要好好补补,改天她仔细翻翻乾坤袋,虽说这些药草凡人不能用,但或许她
仔细找找,说不定能翻出些给陆吾补身的药材。
  谢予迟体内的妖魔解决了,幽州城护城大阵也已解决,百姓自有付朝生等苍穹剑宗的弟子以及府衙人员安置,
这儿的烂摊子她也算仁至义尽,不如择个吉日,和夫君一块去长安。
  去长安得需银两,一百两黄金,沈之鸿应该不会不给吧?
  从城南来到郡守府,被缚妖绳捆着的云少声被安置在正堂内,沈之鸿对此不知所措,因着是蒹葭捆的,府衙
的侍卫没敢动。
  “沈大人,城中百姓如何了?”
  沈之鸿笑道:“多亏几位仙君出手相助,受伤的百姓我已妥善安置,还请仙君放心。”
  “对了,谢予迟身上的妖魔已除,往后沈大人不必担忧沈小姐的安危了,沈小姐如何了?”
  “小女如今已然平安,全靠仙君鼎力相救!”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蒹葭笑道:“有件事,还需沈大人帮帮忙。”
  “仙君有话大可直说。”
  张嘴要银子不是什么光彩事,蒹葭低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这样的,今晚……今晚之事就不提了,
修仙之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我责无旁贷,可前几日我在你府中除魔,费了不少心思和法宝,你看……”
  若是凡人和沈之鸿说这话,沈之鸿立马便知是什么心思,可和他说这话的人是修仙之人,修仙之人,也要银
两?
  “仙君的意思是?”
  这沈之鸿怎么这么不识趣?
  好歹也是一方父母官,官场这么多年,怎么这种话都听不出潜意思?
  “我直说了吧,我需要一些银两。”
  沈之鸿实在没往这方面想。
  哪个修仙之人需要银两?就算你递到他跟前,也不会有人收。
  银两对于修仙之人而言,与废石没什么区别。
  但仙君要,他不能不给。
  “仙君需要多少,我命人去准备准备。”
  “一百两。”
  “一百两?好说好说。”
  蒹葭补充道:“黄金。”
  沈之鸿笑容僵在脸上,“黄金?”
  “沈大人,一百两黄金可是太多了?”
  在仙君面前,一百两黄金哪能多!
  沈之鸿笑道:“我这就命人安排!”
  “既如此,多谢沈大人。”
  沈之鸿招来管家,让他立刻从账房中拿一百两黄金过来。
  管家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取了一百两黄金过来,蒹葭不客气收下。
  “多谢沈大人。”
  “应该的。”
  看着面前金灿灿的黄金,蒹葭思忖着这点银子应该够不够她与陆吾前往长安的路费。
  长安路途遥远,她可以将就,可他夫君体弱气虚,路途安排不可太过简陋。
  希望这一百两黄金能顺利支撑他们到达长安吧。
  不然路上再抓几只妖怪想想办法。
  刚将金灿灿的金子收入百宝袋中,身后便传来一个微怒声音。
  “云少声?谁把你捆在这的?”
  被缚妖绳捆绑在地的云少声嘴里塞着布团呜呜两声。
  付朝生单手一挥,身上的捆妖绳瞬间松开,飞进蒹葭百宝袋中。
  云少声从地上爬起,拿出硬塞进嘴里的布团,怒瞪了蒹葭一眼,朝付朝生拱手道:“付师兄,是这妖女把我
捆了起来!”
  蒹葭冷笑这云少声还真不怕死,“付仙君,你苍穹剑宗好气派,区区一个入门弟子,竟然能在外为所欲
为。”
  付朝生不动声色望向云少声,“发生了何事?”
  “付仙君可能不知吧,你这位师弟的家人用你苍穹剑宗的名头,在这幽州城欺男霸女为所欲为,祸害了不知
多少女子,我捆他也是为了你们苍穹剑宗的名声,否则他还要动手伤人呢。”
  付朝生扫过云少声,云少声垂眉不语不敢与他直视,他心中便有了数。
  “既如此,你应该通知我将他交予我,而不是将他捆在这。”
  “听你这话的意思,还是我的不是?”
  付朝生并未说话,而是对云少声道:“你即日回剑宗,我会将此事禀报给掌门,如何处置,由……”
  “欺男霸女动手伤人,直接除名便是,何必麻烦掌门。”清冷的声音传来,陆仙君不知何时站于付朝生身后
不远处,只是那双望向蒹葭的眼神越发的冷了。
  云少声一惊,若是此事回剑宗处置,或许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若付师兄就此将他除名,可就毫无转圜的余
地了!
  “付师兄,我离家五年,对家中之事一概不知,若我知道家中兄弟仗着苍穹剑宗的名义在外欺男霸女我定是
不容的,还请付师兄明察!”
  付朝生回首望向陆仙君,拱手后道:“此事我并不敢越俎代庖……”
  陆仙君冷声道:“你是天璇长老门下大弟子,有监督除名之权。”
  付朝生一怔,只得应是。
  他收回云少声的配剑与玉牌,“从即日起,你便不再是我苍穹剑宗的弟子,不可习我苍穹剑宗的剑法,更不
可以我苍穹剑宗的名字在外招摇,我会将此事玉书传回师门,你好自为之。”
  云少声脸色煞白,瘫软在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对于这么一个差点伤了蒹葭的人,陆仙君毫无半分慈悲之心,问付朝生:“城中情况如何了?”
  “阵法已经修复,妖魔短时间内无法再次来犯,我去不周山探查后发现,西南方向的阵法有一处破损,来袭
幽州城的妖物就是从那出来的,剑宗前辈施下的阵法太过玄妙,我无法修补。”
  “不周山的阵法暂时不用担心,破损的地方只能允许一些修为底下的妖物出入,我担心的是长安。”
  “长安?”
  “陛下病重,长安王气衰弱,你立马禀报宗门派遣弟子前往长安,不得有误。”
  王气乃天子之气,越靠近长安王气越盛,妖物不敢轻易靠近,千百年来庇护百姓至今,改朝换代之际是王气
最弱之时,各门派皆会派遣弟子前往长安守护都城,以安民心,如今陛下病危,此事迫在眉睫。
  听陆仙君如此说,付朝生拱手道:“我即刻去办。”
  沈之鸿听得这话惊声道:“什么?陛下病危?此事我如何不知?”
  “今日发生的事,沈大人明日应该就能收到消息。”
  “那我幽州城……”
  “沈大人放心,过两日便有苍穹剑宗的弟子前来驻守城池。”
  沈之鸿松了口气,“如此我便放心了。”
  蒹葭对妖魔一事不放心上,今日幽州城之乱,若非他夫君在此,她才懒得出手。
  只是付朝生刚才对这位陆仙君一言一行怎么看都是毕恭毕敬的模样,一朝一夕间态度转变之快,着实令人奇
怪。
  她疑惑问道:“怎么短短几日没见,付仙君就对陆仙君言听计从?可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陆仙君不愿与她多说,“东西呢?”
  蒹葭装傻充愣,“什么东西。”
  “乾坤袋!”
  “哇陆仙君你好凶啊,你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还以为这乾坤袋是你的东西。”
  陆仙君很想回一句确实是他的。
  可他伤势未愈,不周山之事迫在眉睫,身份不可外露以免节外生枝,只得忍下来。
  蒹葭见他沉默不语,在手中掂了掂乾坤袋,笑得越发狡黠,“其实我给你三分也无妨,可惜,你太贪心了,
居然要七分,若论功行赏,我功劳不比你少,怎么就少你这么多你说对不对?”
  陆仙君后槽牙紧咬,目光如炬,兀自偏过头去,沉声道:“你说得对,那么我拿三分,如何?”
  蒹葭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到了我手里的东西没有让出去的。”
  她当着陆仙君的面将乾坤袋收好,得意之色简直可恶。
  见两人剑拔弩张,沈之鸿忙打圆场,“两位仙君消消气,消消气,这么晚了辛苦二位,我安排房间让两位休
息一晚如何?”
  “休息就不用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沈大人,后会有期。”见陆仙君脸上愠怒神色愈浓,蒹葭扑哧一笑,
不再戏弄他了,从乾坤袋中取出几颗灵丹仙草,其他的连同乾坤袋一同扔给陆仙君。
  “仙君,后会有期。”
  陆仙君接住乾坤袋,拦住她:“等等!”
  蒹葭惦记着还在客栈中休息的陆吾,唯恐回去晚了陆吾找不见自己,不愿与他多做纠缠,一张燃烧的符纸朝
他掷去,一阵灼人的火光当面袭来,陆仙君侧身后退,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却又无可奈何。
  沈之鸿在后劝道:“仙君消消气,今晚辛苦了,且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不必。”陆仙君只得先将乾坤袋收下,将眼下最重要的事解决,“有件事还需沈大人帮忙。”
  沈之鸿眼皮一跳,心知不好,却又不得不开口,“仙君还请直言。”
  陆仙君深觉此事难以启齿,但此去长安路途遥远,他能将就,蒹葭一介女子如何能将就?少不得硬着头皮开
口:“虽说修仙之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我责无旁贷,但前几日我在你府中除魔……”
  有一就有二,沈之鸿心里门清,“仙君是需要银两?”
  陆仙君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需要银两的一日,僵硬点头,“嗯。”
  沈之鸿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不知仙君需要多少?”
  “一百两。”
  “好说好说,我这就……”
  “黄金足以。”
  “……哈哈,”沈之鸿脸上挂着尴尬却又不失礼节的笑容,“好说好说,我这就安排人前去取银两来。”
  “多谢。”
  “应该的。”哎。
  作者有话说:
  来啦~
  下一章就要 V 啦,有万字更新,给大家发五十个小红包,谢谢支持~
  但是大家应该知道我的码字速度(哽咽),所以 V 章会晚一些来。
第 22 章
  沈之鸿目送陆仙君离开, 脸上不失礼节的笑容落下,幽幽叹了口气。
  一百两黄金便一百两黄金吧。
  如今幽州城阵法修补完善,受伤的百姓也已安置妥当, 城中燃起的大火也已被扑灭,隐匿在城中的妖魔也经
地毯式搜寻,被苍穹剑宗的仙君斩杀干净, 几位仙君功不可没,又岂是百两黄金就能抵消的。
  唤来下属询问城中情况如何, 得到确定回复后沈之鸿终于松了口气。
  可这紧绷的神经还未来得及松懈下来,慌乱的脚步声传至跟前。
  “大人,谢府刚派人前来询问大小姐有没有回来。”
  一整晚的劳累让沈之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茫然问了两句:“什么意思?舒月不见了?”
  “谢府的人说晚上姑爷带大小姐去花灯节,之后便一直没回来。”
  沈之鸿终于反应过来, 脚下连连后退,若不是管家眼疾手快搀扶住他, 只怕当场得瘫软在地。
  “还等什么?快!快给我去找!”
  “大人,别着急, 仙君不是说了吗?姑爷体内的妖魔已被斩杀,这说明……说明小姐已经平安。”
  沈之鸿回过神来,仿佛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对,你说得对, 既然妖魔已除, 舒月她肯定没事,快,快把府
中下人全给我派出去找人!”
  沈之鸿一声令下, 府中所有下人尽数出府找人, 而沈舒月此刻已顶着夜色回到了谢府, 府中挑了两名家丁就
要走,一回头却看见谢予迟正朝她走来。
  “夫君!”沈舒月欣喜交加,忙上前一把将谢予迟抱住,“你没事吧?”
  谢予迟之前变成妖魔时,曾被迫观看“谢予迟”与沈舒月郎才女貌如胶似漆,心有不甘那个冒牌货顶着自己
的脸自己的身体抱自己的夫人。
  可如今他与沈舒月亲密接触,却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嗯,没事。”
  或许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沈舒月放开抱着谢予迟的手,迟疑道:“你……”
  谢予迟向来纨绔,性子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却没敢与她对视。
  “你回来了?”
  谢予迟点头,但下一瞬他就瞧见沈舒月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回头看了眼四周,紧抓着谢予迟的手仓促
询问:“他呢?”
  谢予迟错愕,“你知道?”
  “你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又怎么能做出那般好文章,”沈舒月缓缓后退几步,苦笑道:“那你能告诉我他
是谁吗?”
  谢予迟喉咙发紧,仓促低头,“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也是,”沈舒月自嘲一笑,“一个妖魔而已,你又如何知晓他是谁,既然你平安回家,先去看看爹娘吧,
这段时间他们为你急坏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谢予迟看她背影走得决绝,明明向来油嘴滑舌不着调,在沈舒月面前却笨拙的只憋出一个字,“好。”
  若说谢予迟平安归家,最高兴的莫过于谢母,她难以置信打量谢予迟良久,声泪俱下。
  谢父幽幽叹了口气,说不出遗憾还是高兴,只拍了拍谢予迟的肩膀,一言未发。
  夜色已深,谢予迟安抚好谢母后来到书房。
  这儿已不是他曾经玩物杂物乱堆的地方,如今的书房已彻彻底底成了挂满书画,堆满古籍,满是墨香的房间。
  其中一幅沈舒月的画像悬挂于书架之上,一笔一画栩栩如生。
  不怪舒月的疏远,父亲的那声叹息,他胸无点墨游手好闲,这等文采是他一辈子都无法赶上的。
  他在书房内找到了“谢予迟”临死前说的那本书,翻开后看了两页,满篇治国策论他看不懂,只在书页最后
看到了一个落款。
  赵淮焉。
  ——
  一家欢喜一家愁。
  谢家一家欢喜,云家却是愁断了肠。
  先不提云家大少那双断了的腿,就凭二少爷被驱逐出苍穹剑宗,云家在幽州城从此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更何况从前云家得罪了不少达官显贵,妖魔事件后,难保不会被清算。
  “怎么样了?”管家看着从大少爷房中出来的大夫连声问道:“我家大少爷的腿……”
  大夫叹息道:“腿骨全断,估计是保不住了。”
  管家一听横眉怒道:“大夫,你可是幽州城最好的大夫,多少断腿在你手上痊愈,你怎么能保不住呢!我告
诉你,今天你若是不能把我家大少爷的腿医好,你这双腿也别要了!”
  大夫早知云家凶名,若非被人架着过来,他万万不肯趟这摊浑水,见状只得擦着头上的细汗,战战兢兢道:
“老朽医术有限,大少爷伤势过重,实在爱莫能助!”
  管家揪着大夫衣领就欲动手,却被一个声音呵退,“退下。”
  管家松开揪着大夫衣领的手,回头对云少声拱手道:“二少爷。”
  “送大夫出府。”
  “是。”
  管家面色冷峻盯得大夫直发毛,喃喃道谢后跟着人离了府。
  云少声推开门,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兄长,深知自己如今没了苍穹剑宗弟子身份后定是举步维艰,但并非没
有退路。
  一阵阴风袭来,吹得大开的房间哐当关上。
  室内一片漆黑,一团黑雾于窗台下显出原形。
  云少声下意识拔剑斩杀妖魔,却发现自己如今失去了苍穹弟子的身份,连身边的配剑也被收走。
  黑雾怪笑道:“你如今已不是苍穹剑宗的弟子,何来拔剑的权利,可怜兄长断腿,从此只能卧病在床,你云
家从前嚣张跋扈在幽州城横行霸道,郡守事后清算,第一个对付的,会不会是你云家呢?”
  云少声脸色严峻,“邪魔外道,休得胡言!”
  “哈哈哈我胡言?莫非你云家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不是事实?幽州百姓苦你云家久已,若非看在你苍穹剑宗弟
子的身份,早一锅端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可惜你的天赋万里挑一,难道就此中断修炼之路?”黑雾凑到他耳边轻笑:“散修没有秘籍和功法
修炼起来何其艰难,不过我这有能助你修炼的法决,你若是能答应,我不仅能让你兄长的腿好起来,还能让你重
踏修仙之路,苍穹剑宗算什么?总有一日,这天下都是我们的。”
  云少声站定于原地,双眼通红如疯魔一般死死盯着虚空中逐渐消散的黑雾。
  一抹白霞从窗台映入。
  天边缓缓升起的霞光驱散夜色,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护城大阵渐渐散去光芒,古老的城池屹立不倒,矗立在不
周山巍峨山脉旁。
  云来客栈外的满地狼藉还未来得及清扫干净,大火焚烧后的房檐只剩屋架残迹,曾在这疗伤的百姓也被官府
接走统一安置,现如今除了老板找来维修客栈大门的工人外,再无其他闲人。
  蒹葭心砰砰直跳,火速赶往自己的房间,卸下所有伪装后整理好一整晚的情绪,深吸口气,推开门。
  陆吾的房间外她的符纸还在那,推开门,房内却空无一人。
  “夫君?”
  蒹葭在客栈内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影,问了客栈里的人,可昨晚兵荒马乱,谁又会在意某个人的去留。
  但昨晚妖魔解决得差不多,陆吾应该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更何况他身上还戴着自己的符纸。
  那么到底去哪了呢?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蒹葭想都没想回头:“夫君!你去哪了?”
  陆吾从街道一侧缓步而来,手里提着用油纸包着桂花糖糕,看着蒹葭的笑容温声道:“给你买早点去了,听
说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蒹葭就着他手里的桂花糕咬了一口。
  香甜软糯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鼻尖满满全是桂花的香味。
  她已经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年没吃过凡间的糕点了。
  “好吃吗?”
  蒹葭点头,“好吃!”她捻起一块糕点递到陆吾嘴边,“你也尝尝看。”
  陆吾张嘴咬下一块细细品尝,眼底有难得的笑意。
  昨晚的惊心动魄,被这瞬间的平静所冲淡。
  两人就着初开的城门离开幽州城。
  不周山脚下的小木屋里鸡犬不宁。
  小黑窜入木栏中追着公鸡上蹿下跳,鸡毛满天飞,咯咯咯的鸡叫声听起来颇为惨烈。
  一侧的小白兔一边啃着胡萝卜一边观赏着这出好戏,大白鹅悠闲地游荡在湖中时不时仰头嘎嘎大笑。
  眼看着公鸡被追得奄奄一息,蒹葭这才喝住小黑住手,招手让他过来。
  小黑放过嘴下讨人厌的大公鸡,慢吞吞走到蒹葭面前。
  蒹葭蹲下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势,客栈里塞他嘴里的丹药治愈了他的内伤,后退的伤势肉眼可见的好转,见
没什么大碍摸摸他的头,道:“小黑,明日我就和夫君去长安了,家里没人,你能待在这看好家吗?我不想从长
安回来后无家可归。”
  小黑蹭蹭她的手心,无言答应下来。
  她又看了眼木栏里的公鸡,恐吓道:“还有你,等我从长安回来就杀你炖汤喝!”
  大公鸡气喘吁吁瘫软在地,三只小鸡仔叽叽喳喳围在他身侧乱叫乱啄。
  哎,杀吧杀吧,累了。
  ——
  幽州城之事既然已经解决,陆吾决定翌日启程前往长安。
  需要收拾的行李没有多少,蒹葭总共就带了两件换洗的衣物,再加一只猫。
  蒹葭本不想带着他,可奈何团子死皮赖脸跟上来甩也甩不掉,无奈之下只好带上这只猫。
  另外,那一百两黄金她没拿出来。
  毕竟是一百两黄金,若是陆吾问起来历,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反倒引他怀疑,不如在路途中偷偷花销,不让他
知道便是。
  临走前她看了眼生活了一个月的木屋,又看了看一侧苍苍郁郁延绵不绝的不周山,这种平静的生活她从未有
过,这一个月以来,倒也不错。
  陆吾却误以为她不舍得这儿,道:“你若喜欢这,等咱们到了长安,办完该办的事,我再陪你回来。”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陆吾的话蒹葭向来相信,眼底落寞神色一扫而空,与陆吾踏上前往长安的路。
  长安路途遥远,陆吾修为被封无法御剑飞行,又兼顾蒹葭的身体,雇了辆马车赶路。
  团子蜷缩在马车一角,闭目养神。
  对于团子,陆吾本不愿带他一块上路,但这诡计多端的妖物跟在他们马车后,磨的四个爪子血肉模糊,蒹葭
心疼不已,祈求的眼神望着他,希望把这只猫也带上。
  无奈之下,他只好答应。
  蒹葭还是第一次乘坐马车出行,她向来不喜欢凡人这种缓慢的出行方式,慢不说,还麻烦,但如今她不急着
赶时间,与陆吾一块,倒也别有一番意思。
  眼看天色渐晚,却依然不曾看到炊烟城池,今晚估计是要露宿野外了。
  这对蒹葭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她东奔西走这么多年,多是在野外将就,只是陆吾体弱,气虚,一路上只吃
了些干巴巴的干粮,这么下去迟早得病倒在路上。
  陆吾在一片空地上升起了篝火,蒹葭看他拿出些许干粮,将水壶里的水全倒地上,道:“夫君,马车过来时
我看那边有一条小溪,水壶里没水了,我去打点水来。”
  “天色这么晚了……”陆吾眼里尽是迟疑与担忧。
  “我们一路走来也没瞧见几个人,只是去取水而已,不会有事的。”
  “你待在这,我去。”
  蒹葭微微一笑,“好啊。”
  将水壶递于他,陆吾拿着水壶前去取水,蒹葭见他身影消失在丛林深处,脸色一变,叫上团子,一人一猫往
丛林更深处走去。
  森林中最多的便是各种野生的家禽,运气好,百年后或许能和她院子里的公鸡一般修炼成人,运气不好,也
只能成为人腹中美食。
  蒹葭与团子蹲在一棵树上看着树下做的陷阱,百无聊赖叹了口气。
  “团子,你还记得长安吗?”
  团子舔了舔爪子,“不怎么记得了,快一百年了吧?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人早投胎转世了。”
  蒹葭目光飘忽望向远方,眼底陷入深深迷惘。
  百年之久,有些事她其实记不得太清了,长安那个地方很好,但每每想到要去长安,她心底总有些说不清道
不明的抗拒。
  一只灰色野兔正蹲在一颗树下啃食着野草,浑然不知身后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紧紧盯着它,已将它视为盘中
餐,等它察觉到危机反应过来耳朵竖起要逃跑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根削尖了的木棍破空刺入它后腿。
  力道之重,木棍刺入泥里,竟还掀起了一阵尘土飞扬。
  蒹葭上前正准备收获自己的战利品,另一个人影却比她更快将野兔提了起来。
  “……”这天地下还有人敢在她手底下抢东西?
  “喂,那是我……”话哽在喉间,看清提着兔子的人后,她嚣张跋扈的脸色瞬间压下,眉眼可怜兮兮皱起,
轻声细语礼貌道:“仙君,这是我的。”
  付朝生提着野兔的耳朵冷冷望着她,“你?你一介凡人如何能将木棍刺入这野兔的腿上?”
  “这是我阿爹教我的捕猎方法,仙君,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只野兔,麻烦你给我好吗?我夫君身体不好,
连日赶路只吃了一些干粮,我想给他补补身子。”
  付朝生眼底怀疑神色愈浓。
  自他在幽州城见蒹葭的第一面起,他就心知这女子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那股熟悉的感觉每次见面总
萦绕不去,更何况刚才这女子变脸比谁都快,又怎么会是简单人物。
  只是他一直打探不出这女子的真实面目,只好作罢。
  “你身边这只猫……”
  蒹葭将团子抱在怀里,“他只是一只猫而已,你想干什么?”
  付朝生一眼看出团子的修为,并不放在眼里,对他而言,面前这个看不出深浅的蒹葭才是他戒备之人,“你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敢杀野兔?”
  “我带回去让夫君杀。”
  “我帮你吧。”说着,他提着野兔朝蒹葭来时的方向走去。
  “……”蒹葭强压着心头的火气,心里再三告诫自己陆吾还在,不能生气,绝不能生气,绝不能在陆吾面前
功亏一篑。
  她柔柔弱弱跟在付朝生身后回到原地,陆吾恰好提着水壶与两条鱼回来,似是不曾预料在这见着付朝生,眉
心不由得皱起。
  “夫君!”
  一见着陆吾,蒹葭小鸟依人般扑进他怀里,亲密挽着陆吾的手臂,在他耳边低声告状:“刚才我看到一只野
兔从我身边跑过,想着抓回来给你补补身体,没想到却被他抢走了,还说一些很奇怪的话,他好可恶!”
  听蒹葭的话,陆吾略有不悦,“我不是让你待在原地吗?这树林杳无人烟,不知道有多少野兽,这么晚了你
贸然去抓野兔遇到怎么危险怎么办?”
  “我以后不会如此莽撞了,但是那只兔子是我的!”
  “你怎么会……”陆吾看向付朝生,脱口而出的话自觉说话语气不对,停顿片刻后,缓和道:“荒郊野外,
仙君怎么会出现在这?”
  付朝生点头示意,“我与师妹前往长安,途径此地休息,不巧正遇到这位姑娘在林中打猎,人外有人,天外
有天,没想到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竟然有这等力气。”
  他提着野兔,将血淋淋的右腿和横插右腿的木棍给陆吾看。
  “从小我与阿爹相依为命,这些都是阿爹教我的,我只是看上去娇弱而已,谁规定娇弱的女子不能打猎?你
抢我野兔不说,还编排我!”
  付朝生微微沉眉,实在不善于口舌之争,且在陆吾注视下,只得将手中野兔扔篝火旁。
  “是我唐突。”
  蒹葭忙将野兔抓了过来。
  右腿血淋淋的,她无从下手。
  陆吾顺势接过,“这些我来处理,你去车上再拿些干粮过来。”
  “拿干粮干什么,这些还不够吃吗?”
  “三人如何够吃?去吧。”
  蒹葭暗自瞪了付朝生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去车上拿干粮。
  待蒹葭一走,陆吾压低了声音问付朝生:“长安之事凶险紧迫,为何不御剑而行?”
  付朝生解释道:“小师妹伤势未愈,不能御剑,所以我带她驭车。”
  “霓裳受伤了?幽州城修补阵法时受的伤?”
  “是之前进不周山时受的伤,不过已无大碍,师叔不必担忧。”
  “既然如此,你与霓裳便与我们同行,只是……”陆吾看向马车边蒹葭的背影,“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对了,
长安之事如何了?”
  付朝生仍是恭谨道:“弟子已将情况告知师门,掌门与师尊已派弟子前往长安以及各大城池,稳固城池阵法,
陛下病情也已稳定,小师叔不必担心。”
  既然师门已知消息,陆吾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下了,将手中从小溪里捕获的两条鱼与野兔一块用木棍戳了放篝
火上烤,不一会儿便烤出了浓浓香味。
  付朝生看着拿着干粮的蒹葭朝这边走来,不由得多说两句:“师叔,那姑娘……”
  陆吾沉默片刻,“蒹葭天性率真,性情单纯,若说了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师叔,我所见所闻,她绝非普通女子,也并非看上去这么简单……”
  “我知道你对蒹葭有成见,此事不必再说了。”
  见陆吾脸色,付朝生也不知陆吾是对此并不在意,还是对蒹葭的身份深信不疑,但无论如何,他不该再多言。
  “……是。”
  在车上翻着干粮的蒹葭瞧着篝火处陆吾与付朝生似乎在说什么,气得牙痒痒。
  这付朝生一看就非等闲之辈,三番五次试探自己绝非偶然,定是知道了些蹊跷,若继续让他待在身边,只怕
总有一日得戳穿她的身份。
  倒也不是说自己身份见不得人,只是既然骗了陆吾这么长时间,突然拆穿一旦回忆起这段时间的相处,陆吾
该怎么看自己?
  所以一旦骗了那就一直骗下去,陆吾是凡人,也不过骗个百来年,若是现在就被付朝生揭穿了身份,她就得
连夜换个地方生活了。
  真是愁人。
  这付朝生怎么这么烦呢?
  拿了车上仅剩的一点干粮回到篝火旁,蒹葭有些不舍,“这些是咱们最后的干粮了,还不知多久才能到金陵,
若是吃完了,这荒郊野外的,咱们就得饿肚子了。”
  “别担心,刚才这位仙君说可以与我们一块去长安,金陵就在前面不远,不用担心饿肚子。”
  “什么?与我们一块去长安?”蒹葭不可置信看着付朝生,这人怎么还缠上她了?
  一只兔子,至于吗?
  付朝生朝她拱手:“姑娘不愿意可是因为刚才付某出言不逊?既如此我向姑娘道歉,刚才是我唐突,还望姑
娘见谅。”
  付朝生言辞恳求,看起来颇为真诚,又有陆吾在身侧看着,蒹葭觉得若是自己不接受他的道歉便是自己小气
了。
  蒹葭深吸口气,没关系,不着急,只要她不露出破绽,付朝生就抓不住自己的把柄,再者,就算付朝生知道
了自己的身份又如何?她又不是要害陆吾,到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修仙之人并非铁石心肠,还能活活拆散天造
地设的一对不成?
  “仙君客气了,我并未生气,既然仙君也要去长安,那就一同前往吧,正好我和夫君还在担忧若是路上遇着
歹人该如何,仙君与我们结伴而行,我就不担心了。”
  付朝生深深看了她一眼,“姑娘放心,我定护二位周全。”
  作者有话说:
  付朝生:盯。
  蒹葭: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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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去长安的路上多了个电灯泡, 蒹葭情绪并不高,却依然一脸高兴地坐在篝火旁将陆吾捕回来的鱼烤得漆黑。
  她将其中一条大的鱼递给陆吾,“夫君, 趁热吃。”
  陆吾接过,撕下一些鱼肉慢慢咀嚼,细嚼慢咽的模样像是在品味什么珍馐美味。
  “怎么样?”
  陆吾捧场夸赞道:“好吃。”
  蒹葭嘴角的笑意直达眼角眉梢, 另外一条她分两半,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其中一半递给付朝生。
  付朝生看那发黑的鱼肉发自内心的抗拒, 但见陆吾吃得如此香甜,尝试性地吃了一点,鱼肉生硬发苦,入嘴
便皱起了眉,根本嚼不烂。
  眼看着蒹葭拿过一侧的兔肉放明火上烤, 他放下鱼肉,不动声色伸手接过, “我来吧。”
  蒹葭也不推辞,伸手将兔肉递给他。
  付朝生拿树枝将篝火里炭火拨到一侧, 将兔肉放在炭火上烤,不一会儿香气飘来,兔肉被烤成了焦黄的模样,
皮肉炸开, 滋滋冒着油。
  蒹葭手中的鱼肉突然不香了。
  修仙之人辟谷, 根本无须吃这些凡人饱腹之物,她亦没有这些口舌之欲,是以, 东奔西走这么多年, 吃这些
吃食的时候甚少。
  平时她自己做的食物还挺香的, 怎么付朝生做的比她的还要香?
  手中的鱼肉渐冷,付朝生手里的野兔也已经熟了,他割下两块兔肉递给两人。
  蒹葭并不想领情,本想说自己被鱼肉和干粮吃饱了,可眼神触及到那烤得焦黄焦黄的兔肉散发出浓浓的肉香,
焦皮里的肉白嫩得能掐出肉汁,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陆吾撕了一块兔肉放入嘴里咀嚼,皮薄肉嫩,焦香可口,与之前苦涩的鱼肉相比,好吃太多。
  蒹葭目光灼灼盯着他,“夫君,好吃吗?”
  修仙之人没有口腹之欲,陆吾自修炼以来便跨入辟谷境,不需要吃饭,自然也没吃过什么,之前只觉得蒹葭
做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如今这兔肉却是说不出的美味。
  “嗯,好吃。”
  蒹葭警惕问道:“比我的还好吃?”
  陆吾咽下嘴里的兔肉,心中掂量后说道:“自然不及你的。”
  蒹葭心满意足一笑,小心翼翼撕下一块兔肉往嘴里塞,指尖烫得斯哈斯哈,却耐不住肉香,嘴里嚼了两下仿
佛发现了什么天材地宝一般眼前一亮。
  这么可爱的兔子,烤熟之后竟然这么好吃,早知道她就把家里那两只兔子烤了吃了。
  但在付朝生面前,她是不会输的。
  她砸吧嘴,故作嫌弃,“还可以,一般。”
  付朝生瞥她,不置一词。
  “付仙君,我记得你并非独自一人,你的师妹呢?”
  付朝生将兔子分食,轻描淡写道:“她伤势未好,在金陵疗养。”
  蒹葭居心叵测,“那付仙君怎么不在金陵照顾你的小师妹?就这么撇下你的小师妹和我一块去长安?不合适
吧?”
  林间晚风吹得篝火炸起火星,付朝生拿木棍轻轻拨了拨灰烬,撕了点兔肉扔给一侧眼巴巴望着他的团子,又
递给蒹葭一条兔腿。
  团子不争气投靠敌营,埋头大吃起来。
  蒹葭没骨气地咽了口口水,思考三秒后接过烤得焦香的兔腿,吃得大快朵颐。
  被食物堵住了嘴,自然就问不出话了。
  吃饱喝足,几人决定明日一早动身前往金陵。
  这儿离金陵不远,三五个时辰便能赶到,明晚便不用再尝风餐露宿之苦。
  陆吾与付朝生各自靠着一棵大树休息,蒹葭被安置在马车上安睡,团子蜷缩在她脚边。
  野外虫鸣鸟叫,并伴随着篝火偶尔霹雳吧啦的声音打破宁静。
  马车车窗上的帷裳无风扬起,一阵诡异的唢呐声传来,蒹葭缓缓睁开双眼,身上汗毛随着唢呐逼近,一根根
竖起。
  她没敢动,脚边的团子身上毛发一根根竖起。
  彼时马车外杂乱的脚步声蜂拥踏至,敲锣打鼓的声音从远处缓缓传来。
  荒郊野外,夜色正浓,不用去看,她几乎已经确定遇上了什么。
  幽州城新娘干尸案被百姓称之为“鬼娶亲”,其实只是戏称,现在她遇着的,才是真正的鬼娶亲。
  古书典籍有记载,鬼王百年娶亲一次,娶亲之夜天地无光,人神避让,遇上鬼娶亲,不能说话不能动,最好
将自己当成哑巴,死人,否则若是被百鬼发现,轻则生,嫁与鬼王为妾,重则死,替鬼王抬轿。
  蒹葭只觉晦气。
  百年前遇着鬼王娶亲,百年后又遇着他娶亲,怎么回回让她给碰上?
  陆吾是凡人,听不着看不见,付朝生是修仙之人,必然知道鬼娶亲之事,想必也不会轻举妄动。
  并非打不过,只是小鬼难缠,且人鬼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多年,没必要因为这百年一次的娶亲而大动干
戈。
  诡异的唢呐声越来越近,蒹葭闭上眼睛调整好自己呼吸,力求平稳,在鬼娶亲的队伍经过马车旁时,一阵诡
谲空灵的笑声从天际钻入她脑海中。
  阴风猛地掀起马车上悬挂的布帘,一双瘦骨嶙峋,长着灰白指甲的手在马车边缘划出一道道深刻的痕迹。
  “鬼王……娶妻,人神……避让。”尖锐刺耳的声音从传来,刺得人头皮发麻。
  蒹葭听不得这声音,直犯恶心,眉头稍动,那尖锐声猛地一停,连马车外的唢呐声与笑声也一并停了,灌入
的阴风掺杂着难以言喻的腐臭味,熏的人几经呕吐。
  咯吱——
  指甲滑动马车边缘的声音再次徐徐传来,蒹葭能感觉到有东西在盯着自己看,但她一动未动。
  良久,那注视的目光终于离开,喜庆而诡异的唢呐声再次吹打起来,在这荒凉无人的野外倍添阴森。
  蒹葭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她松得太快了,送亲的队伍猛地一停,所有小鬼齐齐回头望向马车,瞪大了灰白的眼,惨白的脸上
露出一个森然的微笑。
  完了。
  这是蒹葭的第一反应,电光火石间她点了团子的睡穴。
  救人!
  这是陆吾的第一反应。
  吹锣打鼓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敲响,敲得人头疼欲裂。
  蒹葭睁开眼,狭窄的空间恰好只她一人安然躺下,头顶的木板近在咫尺,若是她没料错,现在她应该置身于
鬼王娶亲的棺木中。
  棺木晃得人头晕目眩,她愤愤锤了锤头顶的棺木。
  “一次两次,有完没完!我有夫君了!”
  唢呐与笑声盖过她的声音。
  蒹葭无力躺下,不再挣扎。
  没用的,鬼王用来娶亲的棺木能封印一切修为,有着遇人娶人,遇神娶神的称号。
  不过不用急,付朝生是修仙之人,他会知道怎么救人的。
  只希望付朝生心胸能宽广些,别和自己这张破嘴计较,早日来救她。
  若是他心胸狭窄,就只能靠自己了。
  想起百年前的九死一生,蒹葭头疼地从百宝袋里拿出一张符纸,为今之计,只能靠你保命了。
  娶亲的队伍逐渐消失在虚空中。
  陆吾手握太阿的手心尽是细汗,蒹葭是凡人,不可能听得见看得见鬼王娶亲的阵仗,原以为蒹葭熟睡,等鬼
王娶亲的队伍过去便好,却没想到蒹葭竟途中惊醒。
  若非修为被封,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蒹葭被娶亲的队伍带走。
  他目光森然望着虚空处,冷声道:“我记得金陵有鬼界的入口?”
  “是。”
  “去金陵!”
  ——
  砰——
  棺木猛地落地。
  被颠了一路的蒹葭腰酸背痛,还没来得及舒展手脚,头顶盖着的棺木腾空飞起。
  四周寂静,不闻响动之声。
  蒹葭从棺木中坐起,环顾四周,只见红绸满地,红烛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悬挂于房梁上的红色灯笼上贴着喜
字,明明是喜庆的装潢,却处处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
  她从棺木中起身,这才发现除了大殿中央放置了一口红色棺材,棺材前放置的一张木桌,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时间太过久远,上一次误闯鬼娶亲被带到这来已是百年前,很多关于鬼界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只记得上次
鬼王娶亲还是高朋满座客似云来,怎么才百年,就这么冷清了?
  大殿外一片灰蒙蒙,看不清是何情形,但有过一次经验的蒹葭心知,只要坚守本心穿过这道浓雾,就能顺利
离开鬼王府。
  四下无鬼,或许鬼王还来不及过来。
  她深吸口气,正准备踏进浓雾中,一阵猛烈的阴风迎面而来,猛地掀起堂内悬挂的红绸,棺材前的两盏烛火
猛地一晃,烛光熄至烛心。
  来不及细想,蒹葭下意识抬手遮面,侧身避让,下一瞬却被一股凶狠不容挣脱的力道被推得连连后退,腰重
重撞上木桌的边缘,蒹葭半身后仰在木桌上,疼得冷汗直冒。
  但这还不是最让她毛骨悚然的。
  最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面前一手钳制住她的人。
  不,不是人。
  “蒹葭,”阴森诡谲、恨不得将人咬牙切齿和血吞的声音一字一句蹦进蒹葭耳中,“你让本王好、找、
啊。”
  蒹葭嘴角咧出一抹虚弱的微笑,“小鬼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百年了,确实好久不见,本王想念你百年,你呢?有没有想念本王?”

第 24 章
  人妖有别, 人鬼更是殊途。
  千百年来人间与鬼界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契约,有着泾渭分明的界限。
  鬼界不得随意行走人间,若非鬼王百年才能凭借娶亲回人间一趟, 蒹葭也不至于百年前有恃无恐□□烧鬼界
后,拍拍屁股走人。
  百年前蒹葭误入鬼王娶亲现场,因怀着凑热闹的心思多看了两眼, 结果直接被一并带入鬼界。
  彼时的蒹葭修为低弱,小鬼难缠, 她毫无自保能力,若是鬼王强行将她留在鬼界,时间久了,她或许就真成
了鬼,回不了人间, 从此再无修行的可能。
  好在当时的小鬼王刚继任不久,不知人间险恶, 从未怀疑过蒹葭的单纯良善,只三言两语便对她言听计从,
这才给了蒹葭逃往人间的可能。
  她心知鬼王一百年才能有一次前往人间的机会,坑蒙拐骗又如何,□□烧又如何,等她回到人间, 海阔凭鱼
跃, 天空任鸟飞,人间那么大,蒹葭不相信他还能轻易抓到自己, 是以, 当时为了逃命没给自己留后手。
  可谁又能料到, 百年后的鬼王娶亲,又一次把她给抓了过来。
  在同一件事同一个鬼身上栽倒两次,真是倒霉。
  强忍着后腰的疼痛,蒹葭勉强勾勒一抹微笑,“其实,百年不见,我也很想念你。”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似乎勾起了鬼王脑海深处锥心刺骨的记忆,掐着蒹葭颈脖的手不松反紧,戏谑打量着
她后仰的颈脖,好似只要他轻轻一拧,手底下经脉跳动、白皙脆弱的颈脖就能被他轻而易举折断,漆黑的眼瞳仿
佛有幽火跳动,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显阴翳。
  “想念本王?想念本王什么?想念忘川河畔被你一把火烧个干净的彼岸花?想念被你砸了的十方阎罗殿?还
是想念曾经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本王?蒹葭,你大可再编造一些谎话,你看我会不会再信你一个字。”
  蒹葭心底咯噔一声。
  听鬼王说话如此不为所动,想必百年前之事只怕至今还记恨在心。
  如今自己落入他手里,只怕是在劫难逃。
  骗是不能再骗了,现在的鬼王看起来比百年前要聪明许多。
  “有话好好说,其实,百年前的事,我是可以解释的。”
  鬼王笑得阴翳,“解释?好啊,你解释给我听听,若解释我不满意,蒹葭,你猜本王会不会拧断你的脖
子?”
  百年不见,蒹葭不能断定鬼王到底疯成什么样了,只是在百年前她离开鬼界之时站在茫茫出口回头遥遥看了
一眼,忘川河畔火势滔天,鬼王双目通红站在火光前,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发出泣血般的嘶嚎:“蒹葭——”
  那声音咆哮,整个鬼界为之战栗,如今回忆起来,仍心有戚戚。
  “……我是人,你是鬼,咱们人鬼殊途,强扭的瓜不甜,缘分一事不能强求,鬼后的位置我不能要,我真的
是为了你着想。”
  “为了我着想,所以烧了我的彼岸花,砸了我的阎罗殿?”
  解释是解释不清的,蒹葭硬着头皮道:“我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鬼王戏谑一笑,似是终于没了与她周旋的心思,松开钳制她脖子的手,冷声道:“蒹葭,百
年前我给你鬼后的位置你不要,如今就算你想要,我也不会给你,你这种没心肝的东西,只配当我的妾!”
  大殿内无端出现数十名鬼奴,将蒹葭团团包围。
  “看好她,明日本王便纳她为妾,从此便是你们半个主子了。”
  鬼奴齐声应道:“是!”
  蒹葭揉着淤青的脖子,扶着桌子猛烈咳嗽,一转身,殿内只剩数十名鬼奴,不见鬼王的踪影。
  蒹葭紧攥着手中的符纸,打量着四周的鬼奴,思忖着从这逃出去的几率有多高。
  为首的鬼奴面无波澜望着她,“姑娘请。”
  虽然这些鬼奴个个存在感很低,看不出修为如何,但蒹葭心里明白,鬼王既然对她过往“心知肚明”,怀恨
在心,那么定不会只派些虾兵蟹将来看管自己。
  若是逃,触怒了鬼王,谁知道他会对自己干出什么事来。
  为今之计,不能鲁莽,只能伺机而动。
  下一瞬,她紧握的手心松开,手中的符纸也消失不见。
  不着急,她并非百年前那般孤身一人山穷水尽。
  会有人来救她的。
  ——
  事实证明,没有冲动行事的蒹葭确实是对的。
  在她被抓进鬼界不久,金陵城外两道金芒一闪而过,飞入城中,于一小巷内落下身影。
  落地的瞬间陆吾随之一口鲜血涌出。
  “师叔!”
  陆吾摇头,擦去嘴角血迹,“我没事。”
  话虽如此,他体内气息早已不稳,能强撑着御剑至金陵已是强弩之末。
  “师叔,您伤势严重,前往鬼界之事交给我,我一定能将蒹葭带出来。”
  陆吾深吸口气,内体仅剩的真气快速流转,“不,我必须得去,鬼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若贸然前往,不
仅不能救出蒹葭,只怕你也得折在那。”
  “可是……”
  “别说了,我自有分寸。”
  既然如此,付朝生也不再多言,与陆吾一同进了鬼王庙。
  鬼王庙自金陵建造之初便矗立于此,千万年间经历无数风吹雨打改朝换代,故人老去,城池大火,不变的,
永远是这座城池中央的鬼王庙。
  相传千万年前,不周山从天而降,一簇天火也落到了金陵附近,百里开外被焚得寸草不生,大火经久不灭,
百姓死伤无数。
  或许是苍天有眼,降下大雨将天火熄灭,而那些丧生于天火中的百姓则离奇生还。
  据那些生还的百姓透露,鬼王仁慈,见他们遭遇这等无妄之灾倍感痛心,于是赦免他们重返人间,从此金陵
城中便有了这座鬼王庙,日日受人供奉,香火不断。
  也是奇怪,这金陵与幽州城相距不远,向来是荒凉之所,自鬼王庙建造后,金陵城越发繁荣,百姓日子也越
来越好。
  于是百姓便将这一切都归功于鬼王身上,至此千年,香火越发旺盛。
  然而大多数百姓所不知的是,这不仅仅是一座香火旺盛的鬼王庙,还是能前往鬼界的入口。
  鬼王庙中有一颗苍郁的大树,树干如盘虬卧龙,不知已有多少年岁。
  遮天蔽日的树枝上则挂满了百姓祈福的红色丝绸,在如今丝绸仍是价格高昂的成衣制品,多少百姓买不起只
能穿粗麻布衣,但树上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绸却写满了心愿与祝福。
  陆吾在树后双手结印,划出一道诡异的光晕,在付朝生踏进光晕的前一秒,道:“人鬼两界从未大动干戈,
咱们是苍穹剑宗的弟子,此去鬼界,不得以真面目示人,若是引起两界动荡,咱们都是罪人。”
  陆吾熟练用易容丹改头换面,并递给付朝生一颗,“走!”
  两人齐齐踏入光晕中。
  一阵巨大的迷雾迎面而来,将俩人卷入其中,四周皆是浑浑噩噩的人影茫无目的地往前走,这些都是死后前
往鬼界的灵魂。
  陆吾与付朝生敛去气息,混入其中,随着人群往前走。
  鬼界并不好混入,每个人的生死自有定数,生平过往写在生死簿上,若生死簿上没有你的名字,则绝不可能
浑水摸鱼误入鬼界。
  迷雾散尽后,一面巨大光幕出现在眼前,不断有人影穿过光幕,穿过时,光幕上空凭空出现关于这人的生平
过往,五秒后人影消失不见,而那光幕上的文字也随之消失不见。
  “师叔,这……”付朝生第一次进鬼界,不知如何是好。
  陆吾脸色微沉,手中太阿剑翻转,寒芒微现,一剑刺入那巨大光幕中。
  太阿剑是上古神剑,又是死物,并不能引起光幕的注意,乘着太阿剑在光幕上撕开了一个口子,两人由此进
入鬼界。
  “说吧,你是怎么死的?”
  “我是……老死的。”
  “老死的?”坐在凳上的鬼界官吏随意翻了翻手中的古籍,也不知看到了没有,不耐烦挥挥手,让那新来的
鬼过去。
  入鬼界并非只需通过那道光幕,光幕之后还需过那座断桥,才能去往鬼界,而断桥前自有鬼界中人把守,严
防有人混迹其中。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长,那鬼界官吏在这盘问了一百年,每天重复着枯燥的工作,早不耐烦了。
  他嘀嘀咕咕道:“天天查天天查,有什么好查的,谁做人做得好好的非要来鬼界当鬼不成?说!怎么死
的?”
  被盘问的鬼也是第一次死,没有经验,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官吏翻了翻书,“什么名字?我核实一下。”
  “张三。”
  “哦,你是饿死的,过去吧。”
  “你呢,怎么死的?”
  “落水淹死的。”
  官吏随意翻了翻,挥挥手不耐烦:“行了,过去吧。”
  队伍缓慢往前,轮到陆吾两人,官吏打了个哈欠,问道:“怎么死的?”
  “病死的。”
  “去吧。”
  付朝生顺利通过。
  “你呢?怎么死的?”
  陆吾低声道:“病死的。”
  “又一个病死的?”官吏翻了翻手边的纪实簿,翻了两下竟没翻到,又翻了翻,抬头疑惑道:“我这怎么没
记载?叫什么名字?”
  断桥前的付朝生捏了一把冷汗。
  陆吾并非那些浑浑噩噩的鬼魂,在哪官吏翻书的瞬间瞧见了一个名字,“秦渊。”
  “嗯,确实有一个病死的秦渊,”他抬头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陆吾,不再怀疑,摆摆手,“行了,过去吧。”
  两人通过断桥,此刻的鬼界不是两人想象中的死气沉沉,四处可见张灯结彩,红绸满地,在鬼界等待投胎多
年的鬼魂已渐渐通了灵识,纷纷交头接耳最近为何如此喜庆。
  “今日整个鬼界都拉上了红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不知道呢?今日可是鬼王百年一次的娶亲,我听说,鬼王为了这次娶亲准备了百年之久,今天终于娶
到人了,能不高兴吗?”
  “可现在鬼界这红彤彤的模样,哪里还有鬼界的样子。”
  “嘘,你不要命了敢说这种话,整个鬼界都是鬼王的,别说变成这红彤彤的样子 ,就是把鬼界给拆了鬼王也
乐意。”
  “那王妃究竟是人是鬼?”
  “鬼王还未昭告鬼界,咱们谁也不清楚,听说是从人间娶回来的,应该是人,你说鬼王如此重视这次娶亲,
可见将王妃看得如珍如宝,等明日洞房了,鬼王一高兴,会不会让咱们早些去投胎呢?”
  听着这些鬼魂的闲言碎语,隐匿在暗处的陆吾眉心紧蹙,将手中的太阿剑捏得死紧。
  “师叔,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蒹葭。”
  陆吾沉了口气,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罗盘,之前为了蒹葭的安危,他送了一只玉钗给她,幸好有先见之明,
此刻才能探见蒹葭的行踪。
  罗盘旋转,不消片刻,指针很快指向两人的东南方向。
  “在那,走!”
  作者有话说:
  来啦~
  晚了这么久,真的很抱歉!

第 25 章
  整个鬼界分为东南西北四条街道, 每条街道又如树枝枝干般朝四周延伸,其中一条鲜红如血的忘川河如树干
般横穿整个鬼界。
  人死后来到鬼界,并非立马就能投胎, 鬼差得查看你生前品行,是否行善,是否作恶等等, 来决定你来生投
胎的人家。
  然而鬼界官吏少,办事人员不够, 等待投胎的鬼多,人手总不够用,人死后在鬼界等待投胎的时间,最长可
长达人间百年之久。
  当然,有两种情况除外, 一种是作恶满盈之人,死后不用排队, 立马就能下地狱,还有一种则是一生行善的
大善人, 可立即安排投往大富大贵人家。
  是以,在这种情形之下,鬼界倒也和凡间一般繁荣,街道两侧有叫卖香火的, 有叫卖元宝的, 还有叫卖纸人
的,只是一眼望去,全是惨白的脸色和麻木的表情, 在这阴森的鬼界, 颇有些不寒而栗之感。
  陆吾跟着罗盘指针方向往前走, 很快,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矗立在眼前。
  正如鬼街上那些游魂所说,鬼王对此次娶亲颇为重视,阎罗殿前张灯结彩,红绸铺了满地,不少鬼差手持刀
戟在大殿周围巡视,所有误入的鬼魂不问缘由全部拿下,看管得颇为严格。
  两人趁巡视的鬼差不注意从一处围墙进入阎罗殿。
  进了大殿,这才发现鬼街那些装潢和这相比简直是小儿科,阎罗殿里的装潢才是真正让人眼花缭乱。
  亭台楼阁,用的是明珠装饰,湖泊小榭,飘着的是花瓣金粉,一眼望去,整个漆黑的阎罗殿,竟装扮得如同
人间般富丽堂皇。
  可见是下了血本和心思的。
  陆吾沉着脸继续朝罗盘指针方向走去,一座亭台楼阁前停下脚步。
  “师叔?”
  “有禁制。”
  付朝生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座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有一层肉眼难以瞧见的光罩。
  而陆吾手中的罗盘指针正指向这座楼阁,蒹葭在里面无疑了。
  就在陆吾想强行破开禁制将人从里面带走时,脚步声传来,两人只得暂时先躲藏起来,免得打草惊蛇。
  隐约中只见几名鬼奴手中捧着大红的嫁衣与首饰,跟着为首的男子一块进入楼阁里。
  那男子若料想不错,应该便是主宰鬼界的鬼王。
  ——
  房间内蒹葭如望夫石似的坐在窗前,自她被那些鬼奴从大殿带到这阁楼上后,就不曾再出去过。
  相比于一百年前,鬼王手段确实高超不少,不仅知道派鬼奴盯着她,还在阁楼下了禁制,她想尽了办法也无
法踏出阁楼一步。
  可恶,鬼王难道真把她当闺阁中待嫁的女子不成?
  不行,还是得想办法逃出去。
  也不知道付朝生会不会来救自己,夫君又是一介凡人,付朝生又怎么会冒着得罪鬼界、挑起两界动荡的可能
来救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凡人?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了,看鬼王那意思,估计明日就得和自己成亲,自己要真成了他的妾,往后她可就只能呆
在这暗无天日的鬼界,别说修炼,便是凡间也不可能去了。
  所以,稳住,不要慌,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逃出去的。
  蒹葭从百宝袋中拿出那张符纸,看着守在门外的鬼奴的背影,悄悄走至门前。
  这些鬼奴若能抵御她的符纸,那么被困在这她也只能“心甘情愿”了。
  若不能,那么在被鬼王发现前,还有一线生机。
  大不了和百年前一样,砸了他的十方阎罗殿,烧了他的彼岸花,她就不信了,倒霉的事还能在她身上发生两
次不成?
  脚步声由远及近,蒹葭一怔,透过门缝瞧见廊桥走来的鬼王。
  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蒹葭当机立断退回床前,将手中的符纸收入百宝袋中,好整以暇看着推门而入的鬼王。
  鬼王看她临危不惧的眼神,扫了一眼房间四周,大手一挥,背后跟着的几名鬼奴将大红的嫁衣与首饰摆在桌
上。
  “你很少有这么乖觉的时候,让本王猜猜,你是不是在想着怎么离开这?”
  蒹葭偏过头去,并不说话。
  鬼王上下打量着她,似乎有什么在他眼前微微一闪,他目光停驻在蒹葭头上戴着的一根玉钗上。
  他伸手便将玉钗从她头上拔下,“往后你便是本王的侍妾,这等玉钗不配你的身份,以后不要再戴了。”
  “我的玉钗!”蒹葭伸手便抢,鬼王却高举着玉钗不让她拿到,眼底晦暗不明。
  “看来这玉钗对你而言很重要?那我就更不能给你了。”
  蒹葭心知是自己太急了,深吸口气,“那是我的东西。”
  “你乖乖听话,拜堂之后我就还给你。”鬼王大手一挥,手中的玉钗消失不见,没了玉钗的点缀,他看蒹葭
顺眼许多,“虽然本王是纳你为妾,但也不能失了本王的面子,嫁衣,首饰,妆娘我都替你准备好了,你老老实
实待嫁,你若听话,以后我娶了鬼后,也不会冷落你。”
  大红的嫁衣摆在她面前,蒹葭被这红色刺红了眼。
  鬼王居高临下,看着蒹葭逐渐通红的眼睛,沉了口气,心知面前这女人最会的便是扮可怜装良善,从前他就
是被这女子这幅模样给骗了去,如今决不可再信她一个字,一个表情!
  “妾?你让我当你的小妾?是不是未来你的鬼后入门,我还要给她跪下敬茶?”
  鬼王负手在后的手心紧攥,脸色冷硬:“这是规矩!”
  “规矩?”蒹葭不可置信,“你真想让我给你的鬼后跪下敬茶?”
  她怒不可遏,将桌上的嫁衣与首饰扔得满屋都是,“我告诉你,百年前我没有答应嫁给你成为你的鬼后,今
天也绝不可能成为你的妾!你想让我当妾做梦去吧,我就算魂飞魄散,也绝不答应!”
  “放肆!”
  蒹葭看着他,突然势弱般颓丧下来。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她双肩颤抖,捂脸哽咽,“你怎么能让我给你做妾,还给你的鬼后跪下敬茶,百
年前是我对不起你,可是都一百年了,鬼界被你治理得这么好,再大的仇百年还不能消吗?更何况百年前我做的
那些并非我所愿。”
  她泪腺浅,哭得可怜,不一会儿眼睛就肿了,哽咽之余时不时抬头泪眼滂沱看鬼王一眼,眼底写尽了有苦难
言的苦楚。
  鬼王果然疑惑,“并非你所愿?什么意思?”
  蒹葭咬牙,倔强的眼神看着他,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淌,“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人鬼殊途,我区区一介凡间
女子,怎配做你的鬼后?你就不怕他们议论吗?”
  鬼王扬眉一怒:“谁敢说你不配?谁敢议论本王!”
  蒹葭咬唇,偏过头去,瓮声道:“你现在不就觉得我不配了吗?”
  “……”鬼王心中火气四起,心底瞬间清明,这或许是蒹葭扮可怜故意为之,但却又存着一丝侥幸,若当年
蒹葭是有苦衷呢?
  不可能!
  这女子当年砸他的十方阎罗殿,烧他的彼岸花,差点将鬼界搅得天翻地覆,若是有苦衷,何必将事做的那般
绝情,不留一点余地。
  这女子可恶!当真可恶!可恶至极!
  事到如今还在妄想着在他面前扮可怜博同情,以为自己如百年前那般愚蠢吗?
  还想要当他的鬼后?
  做梦!
  他蹲下身,钳住蒹葭的下颚,冷声道:“现在哭,不如留着眼泪晚上再哭,蒹葭,不管你说什么,这次无论
如何我也不会再信你,你想离开鬼界是不可能的了,老老实实把衣服换上,跟我去拜堂,你若听话,我就不娶鬼
后只你一个。”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到他手心,鬼王后槽牙紧咬,“你若乖顺,鬼后这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
  或许是不想再见蒹葭的眼泪,不想再听蒹葭扮可怜的话,鬼王霍然起身,看着身后几名鬼奴,“伺候她更衣,
不要误了吉时!”
  “是!”
  鬼王甩手离开。
  还流着泪的蒹葭牙关紧咬,鬼王这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能一眼看出她是装的,她演得这么好,一眼看
出他是怎么做到的?
  鬼奴上前将扔在地上的嫁衣捡起,又将蒹葭扶至梳妆台前给她上妆。
  嫁衣繁琐,首饰沉重,一换上,蒹葭哪哪都觉得不舒服,再加之计划失败,整个人都恹恹的。
  “姑娘大可不必如此伤心,鬼王并非铁石心肠,他说了,只要您顺着他,鬼后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日子久
了,您定会得到鬼王的喜爱。”
  谁想得到鬼王的喜爱?
  她真的只是两次路过鬼王娶亲现场而已,没什么鸿鹄大志,只想跑些战场捡一捡战利品,安静修仙,过个逍
遥日子。
  鬼界这鬼地方暗无天日,一个活人都见不着,要她以后生活在这,不如一刀杀了她!
  但即便如此,面对妆娘的宽慰,她也只得勉强笑道:“鬼王俊朗非凡,谁不想嫁给他,可我是人,怎么配得
上他鬼后的位置。”
  “姑娘未免过于妄自菲薄了。”
  “并非我妄自菲薄,原是我不配,他想让我做妾我也认了。”
  梳着头发的妆娘手上一停,终究不再多说。
  蒹葭透过化妆镜看身后妆娘的脸色,想必刚才这番话妆娘该是听进去了。
  她听进去了,待会鬼王必定会知晓。
  为今之计不能硬来,只能智取。
  先取得鬼王的信任,才能徐徐图之。
  “好了,姑娘在此等待吉时吧,待会会有鬼奴来接您,我们就先退下了。”
  蒹葭坐在床沿,由着妆娘给她盖上大红盖头,心底却盘算着待会从这到大殿上拜堂逃跑的可能。
  思索之间她并未注意到一侧窗台悄悄开了扇窗,有脚步声逐渐朝她靠近。
  等反应过来时,那脚步已到了盖着盖头的蒹葭视线之下。
  蒹葭一惊,掀起盖在头上的盖头,在触及来人时眉心一皱,“你……”
  来者是陆仙君,但对于“蒹葭”来说,她不应该见过他。
  “你是谁?”
  陆仙君看着满是的红绸与红烛,目光沉沉望着蒹葭,“我受你夫君委托前来救你。”
  “夫君?”蒹葭心上一喜,她就知道,夫君一定会想办法来救她的。
  “我夫君他是不是很着急?我……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有办法救我出去?那快走吧,待会鬼王
来了就麻烦了。”
  陆仙君却不动,他一瞬不瞬盯着蒹葭,“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可是出自真心?”
  蒹葭一怔,回想起刚才自己与妆娘说的那番话,原是为了麻痹鬼王所说,但在陆仙君面前她为何要回答这个
问题,这与他有何关系?
  她敷衍道:“什么事我们出了鬼界再说。”
  有脚步声传来,陆仙君当机立断握住蒹葭的手,“走!”
  房门被猛地推开,空荡的房间窗户大开,只剩掉落在床前的红色盖头。
  鬼王捡起地上的红色盖头,手心攥紧的力气越来越重,手背青筋爆现,看着打开的窗户,竟阴翳地笑了。
  蒹葭!
  蒹葭!!!
  “搜遍整个鬼界,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 26 章
  一束冲天的火焰在漆黑上空炸响, 瞬间照亮整个暗无天日的鬼界。
  所有驻足在街道上的鬼魂不约而同往天空望去,看着那束炸开的火焰,不知想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 纷纷
奔走而逃。
  鬼界各大街小巷凭空出现无数穿着盔甲手持刀戟的阴兵,大肆搜捕。
  “这……这是怎么了?天上那是什么?烟花吗?”
  “你个嫩头青,那是鬼王令!鬼王轻易不会发出此令, 百年前发过一次鬼王令,那是新娘逃婚, 砸阎罗殿,
烧忘川河,扰得鬼界不得安宁,今日这是何故?莫非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莫非又是那新娘逃了?”
  “嘘!不要命了,都和你说了, 不能在鬼界议论新娘逃婚之事!”
  “为何不能?”
  “百年前因为新娘逃婚一事鬼王气得牙痒痒,差点把整个鬼界给掀了, 后来下了禁令,谁敢提及此事, 立刻
打下十八层地狱,今日好不容易鬼王娶亲,又出了纰漏,你再提, 只怕是会被魂飞魄散!”
  那小鬼瑟瑟发抖, 闭嘴不敢再提。
  陆仙君一手紧攥着蒹葭手腕,与付朝生奔逃在大街上,身后是四面八方而来穷追不舍的鬼界阴兵。
  未到街上, 蒹葭还不知鬼界今日竟如此喜庆, 大街小巷, 乃至早已干涸的忘川河都被红绸铺满,整个鬼界被
耀眼的红色覆盖。
  “怎么回事?怎么这些阴兵像是知道我们在哪一样,甩都甩不掉,难道是她身上这身衣服太显眼了?”
  蒹葭身上的红色嫁衣在这阴森诡谲的鬼界很是显眼,宽大衣袖逃跑起来磕磕碰碰,连带头上的金钗摇摇晃晃
颇为碍事。
  陆仙君眉心紧拧,摇头,“不是衣服的原因,这儿是鬼界,一举一动都在鬼王耳目之下,他轻而易举就能知
晓我们的下落。”
  付朝生看了眼四面八方的追兵,“那如何是好?”
  “没有办法,只能硬闯,在被抓到之前逃出鬼界,记住,非必要时刻,不得与鬼界阴兵发生冲突。”
  “我明白!”
  几人接连躲过几处阴兵的追捕,正如陆仙君所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鬼王耳目之下,所到之处必有阴兵在
此搜寻,风声鹤唳,无数条曾热闹非凡的街道此刻已是空无一人。
  前面便是人间通往鬼界的断桥,过了断桥,再过光幕,便是人间。
  到了人间,即使鬼王神通广大,也无能为力。
  但就在蒹葭踏上断桥的一刻,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到蒹葭面前。
  蒹葭一惊,连连后退。
  “鬼王……”
  鬼王身上隐隐冒着黑气,墨色深瞳比这鬼界还要漆黑,冷冽的目光盯着蒹葭,眼底是隐隐压制不住的怒火。
  “你们,这是要带本王的王妃去哪?”
  蒹葭心知鬼王这是怒到极致,不与鬼王正面发生冲突,退至陆仙君身后,怯弱模样,瑟瑟发抖,似乎不敢与
鬼王对视一眼。
  鬼王见她如此模样,竟然笑了,看着陆仙君与付朝生,“你们两个是修仙之人,来我鬼界抢人,是否不合规
矩?”
  “这位姑娘在人间已有夫君,不过是误入鬼王娶亲,还望鬼王能成人之美。”
  “已、有、夫、君?”像是恨毒了,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目光直逼陆仙君身后的蒹葭,“你在人间已
有夫君,是这样吗?蒹葭。”
  “……”蒹葭不答。
  这个时候回答无疑是在激怒鬼王。
  “本王的王妃不敢回答我这个问题,看来你说得不是真的。”
  陆仙君眉心沟壑深陷,握着太阿的手心紧了又紧,“人鬼殊途,强扭的瓜不甜,缘分一事不能强求,鬼王又
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你既是修仙之人,应该听说过本王娶亲,遇人娶人,遇神娶神,何为人鬼殊途?本王娶了她,
便是殊途同归,这等道理,你不懂?”
  陆仙君眼神晦暗不明。
  “我虽不知你们是何门何派,但若是你们今日将本王的王妃带走,本王只会记住,是人间的修仙之人抢走了
本王的王妃。”
  鬼王这话说得显而易见,若是强行将蒹葭带走,那么他定会前往人间讨要一个公道,若是引起两界动荡,陆
仙君与付朝生,便是两界的罪人。
  一时之间,陆仙君并未说话,两两僵持着。
  付朝生在他身边低声道:“师叔,您说的,我们不能成为两界的罪人。”
  陆仙君心知肚明。
  但他也心知,若他就此让开,蒹葭此生,便只能待在这暗无天日的鬼界。
  手中的太阿剑越握越紧,剑身竟发出凛冽的剑光。
  修仙之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护人间安宁,守百姓平安。
  若此刻便被鬼王的三言两语所恫吓,他妄为修仙之人。
  “两界的罪人?若鬼王一意孤行,那引起两界动荡的罪人是你,而非我们!”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搭在陆仙君手握太阿的手背上,她目光坚定地看着面前的鬼王,“别打了,你放过他们,
我愿意嫁给你,做你的……王妃。”
  鬼王眼角轻佻,望着蒹葭脸上坚定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为什么,不重要。
  目的是什么,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蒹葭愿意嫁给他。
  “过来。”
  蒹葭松开握着陆仙君手背的手,一步步朝断桥中央走去,削瘦的背影似乎在诉说两人的无能为力。
  与陆仙君错身的瞬间,手腕被陆仙君紧紧攥住。
  蒹葭回头。
  “为何要去?”
  蒹葭从容冲他笑了笑,并不说话,只握着他紧攥自己手腕的手背,暗暗用力,眼神说尽了“相信我”。
  紧攥的手缓缓松开,陆仙君看着蒹葭一步步走到鬼王身侧。
  “我跟你走,你让他们走吧。”
  鬼王搂着蒹葭的腰,嘴角的笑不达眼底眉梢,“我自然会让他们走,但来者是客,今日是本王的好日子,两
位不如留下来喝杯喜酒,喝完再回人间如何?”
  陆仙君目光一直牢牢锁在蒹葭身上,直到鬼王带着蒹葭离开,还未能回过神来。
  “她是为了……”
  付朝生沉声道:“天下苍生。”
  陆仙君手中的太阿剑发出争鸣的声音。
  他提剑朝那十方阎罗殿方向道:“跟上!”
  ——
  十方阎罗殿里,鬼奴吹打着唢呐,力求想让气氛喜庆些。
  可前来参加婚礼的个个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无论怎么敲打,也无法让这诡异的气氛热闹起来。
  蒹葭穿着一袭红装,脸色木然跟在鬼王身侧,听着喜娘的一拜天地,二拜先王,夫妻对拜。
  全程她腰身挺直,未躬身半点。
  鬼王也不恼,随她去。
  这是人间的婚礼,鬼界没有这么多繁杂的仪式,他不看重这些。
  礼成后送入洞房,看着烛台燃尽,鬼王才一脸微醺地走了进来。
  他走到蒹葭身前,用秤杆挑起蒹葭头上的盖头,道:“这是你们人间的婚礼,喜欢吗?”
  蒹葭抬头,眼神木然看着他,似乎已经认命了,“喜欢。”
  鬼王捏着她的下巴,“但你为什么不笑?”
  “我不笑是觉得不好笑,你不喜欢我这样?”
  “自然不喜。”
  蒹葭勾唇一笑,“那你要适应了,因为从此以后,只要我待在鬼界,你就只能看到这样的我。”
  “只要能将你留在身边,这样的你,也没关系。”既然已经认命,鬼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不笑不开心又如何,他还有千年万年的时间,让她高兴让她笑。
  “只要以后你不再骗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以后你就是鬼界唯一的女主人。”
  蒹葭反问:“唯一的女主人?我不是你的妾吗?”
  鬼王心一沉,“不会再有别人,只你一个。”
  “可是,会有人说我不配……”
  鬼王脸上凶光毕露,“谁敢说你不配?那就杀了他!”
  蒹葭恍惚抬头,看着微醺脸色却依然苍白的鬼王,不由得感叹百年前天真的小鬼王如今是真的长大了,不由
得扑哧一笑,“本来就死了,还怎么杀?”
  鬼王没想到她会笑,这么一笑,他紧绷的嘴角倏地放松,轻轻勾起一抹纵容的弧度,“我打他下十八层地狱,
让他飞灰湮灭。”
  “你说的?”
  “嗯,我说的。”
  鬼界没有白天黑夜之说,每一刻每一秒都是黑的。
  所以人间所说的洞房花烛夜,在这只是一句空话。
  鬼王俯身解开蒹葭上襟的纽扣,或许是蒹葭终于答应留在鬼界,亦或许是喝了些酒,指尖竟微微有些发颤。
  一道符纸在他身后凭空出现,无火自燃,燃起的黑雾悄无声息送入他鼻翼,他眉心一蹙,解纽扣的手微微一
滞,很快,微醺的鬼王便倒在床上昏睡不醒。
  蒹葭松了口气。
  这是她最后的保命手段,和百年前一样,只能趁鬼王毫无防备时使出才有效果。
  她将自己身上繁琐的嫁衣脱下,换上自己的衣服,临走前在鬼王身上找了找自己的玉钗,却没找到。
  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鬼王,心中难免有些奇怪,百年前的小鬼王自不必再提,但如今鬼王办事滴水不漏,面
面俱到,怎么这么轻而易举就被自己给迷晕了?
  未免过于好骗,过于信任自己。
  思来想去,蒹葭沉了口气,坐在床沿看着鬼王苍白如病态般的脸色发怔,良久才低声道:“对不起,我真的
不能留在这里,你很好,谢谢你为我准备的这场婚礼,我看到了遍布鬼界的红绸与喜字,若是在人间,这必是一
场十里红妆,人人都羡慕的婚礼,可是这不是。”
  她沉沉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人间有白天黑夜,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月亮,天晴是蓝天,天阴会下雨,人
间还有桂花糕,那是甜的,花是香的,人的温度是暖的。不像这里,鬼界是黑的,没有白天,没有月亮,不会下
雨,也没有桂花糕,你身上没有花香,没有温度,你是冷的。”
  “我真的很怕黑,我害怕那些苍白麻木的鬼魂面无表情的样子,可你从来没问过我怕不怕,我知道你不懂,
但百年前我就和你说过,真心喜欢一个人,不是一味的掠夺,而是尊重,尊重她的喜好,尊重她的选择,尊重她
的一切,你明白吗?”
  话已至此,蒹葭无话可说,转身离开之际,却被鬼王一把擒住手腕,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蒹葭心惊,下意识将鬼王擒住的手腕抽出,可他力道之重,手腕纹丝不动。
  “你……”
  鬼王紧攥她的手不放,缓缓从床上坐起,他看着蒹葭,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忘了,百年前你就是这样逃的,百年后我怎么可能再上你的当。”
  蒹葭是真怕了。
  她知道自己坏,一而再再而三,搁她身上,她该发疯杀人了。
  “百年前你骗我一次,百年后又骗我一次,现在,是第三次,”可鬼王看上去异常平静,“你就这么想走
吗?”
  蒹葭硬着头皮点头,“想。”
  “你说的人间有那么好吗?”
  蒹葭轻咬牙关,“有。”
  “这么讨厌鬼界?”
  “我不喜欢。”
  “那好,曾经我为了讨你欢心,将忘川河畔最好看的一株曼珠沙华送给了你,现在忘川河畔没有花了,你把
那朵花还给我。”鬼王笑道:“你把那朵花还给我,我就把你的簪子还给你,送你回你的人间。”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 27 章
  彼岸花花开一千年, 花落一千年,百年前,正是忘川河畔彼岸花开正盛之际, 小鬼王第一次娶亲,见到了貌
美如花的小姑娘,开心得不得了, 特地从忘川河选了一朵最漂亮的花,想送给她。
  当年整个鬼界与如今一般幽暗, 不同的是百年前有一条横穿鬼界的忘川河如火如荼,是这漫长轮回路上唯一
的风景。
  当年蒹葭为了逃出鬼界,砸了阎罗殿,烧了忘川河,脱了嫁衣, 卸了金钗,只带走了小鬼王送给她的那朵彼
岸花。
  她想, 她闹出如此惊天动地之事,总要留个东西, 留作纪念。
  可惜彼时的蒹葭并不知晓,这彼岸花只能在鬼界盛开,一到人间,徇烂的花瓣开始凋零, 遇到阳光很快便化
成飞灰, 根茎挛缩化成一颗小小种子。
  当时她哪里知道那就是彼岸花的种子,随手就给扔了。
  把那朵彼岸花还给他?
  她拿什么还?
  虽然不知道鬼王为何突然改变心意愿意成全自己,但这好歹也是他的第一次妥协, 不管这彼岸花她拿不拿得
出, 必须得先答应下来, 才有退路。
  “我可以将彼岸花还给你,但是,彼岸花现在不在我身上,在人间,我回去拿给你。”
  鬼王钳制的手越来越紧,紧盯着蒹葭的眼睛,声音森寒:“是拿,还是找?”
  “……百年之前我没见过彼岸花,不知道一到人间就凋零了,不过有颗种子还在人间,我可以帮你找一
找。”
  “你骗了我三次,我怎么知道你这次是不是又在骗我。”
  “事不过三,你既然答应只要我把彼岸花还给你,你就放我回人间,那我自然不会骗你。”
  侧脸被鬼王注视得微微发烫,蒹葭暗暗发誓,这次若能顺利离开鬼界,从此以后绝不再轻易骗人。
  撒谎的代价太高了。
  “我可以放你回人间找彼岸花,但你必须得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你想如何?”
  紧攥的手心出现一道刺眼的光芒,蒹葭一时不察,灵魂撕裂的感觉仿佛将她从中劈开,头上冷汗直冒,想甩
开鬼王的手,却发现体内真气停滞,全身酸软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鬼王从她体内抽出一魄。
  等手心那道光芒消失,她脸色苍白,茫然游离万物外的不真实感让她心慌不已。
  硬生生从蒹葭体内抽出一魄的鬼王收回手,“我也想相信你,但你骗我三次,这次无论如何不能什么都不做
便放你离开,我刚才抽的这一魄是你的七情六欲,你若骗我,那你这辈子都无法再对任何人动情。”
  “……”蒹葭张嘴想说话,却看到鬼王身侧站着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残影,那残影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任
人摆布。
  门外有鬼奴来报,有人强闯阎罗殿,众阴兵不敌,现如今已打到殿内了。
  鬼王看她一眼,袖手一挥,站在身侧的残影消失不见。
  大殿内已是一片狼藉,阴兵虽镇守鬼界多年,但与陆仙君付朝生二人相比,不过拳脚功夫,不消片刻,两人
就从殿外打进殿内,丝毫忘了来鬼界前“引起两界动荡”的话。
  鬼王站于高台上,高声道:“两位仙君若是想来喝杯喜酒,自有美酒相待,何必大动干戈?”
  陆仙君执剑,剑眉微沉望着高台上的鬼王与一侧的蒹葭。
  “我还是是那句话,缘分一事不可强求,今日你若强娶,我便强行将人带走!三界内,并非你鬼王为所欲为
之地!”
  两人对视,剑拔弩张。
  蒹葭与陆仙君也算并肩作战过几次,虽然不喜欢这人骨子里的孤傲,但他清风道骨,从未见他有过如此失态
的时候。
  鬼界是鬼王的底盘,若真动起手来,引起两界风波,大家都是罪人。
  蒹葭低声道:“你刚才答应过我什么?”
  就在众人以为两人即将拔剑相向之际,鬼王却笑了,“你说得对,缘分一事,不可强求,既如此,蒹葭你们
便带走吧。”
  陆仙君与付朝生俱是一怔。
  不怪他们如此,只因鬼王之前种种态度表明他并不会轻易放弃蒹葭,如今却答应得太过爽快,这其中难道有
什么猫腻?
  “不过,有一个条件……”
  蒹葭心一颤,拦下鬼王呼之欲出的话,压低了声音:“这事,我和他们说吧。”
  既然陆仙君是夫君请来的,这件事能瞒还是先瞒着吧。
  “可以,”他盯着蒹葭低声道:“但你记住,百年前彼岸花是你烧毁了,将最后一株彼岸花从人间找回是你
的责任!鬼界只开七日,七日后你若不回,就只能百年后再来了。”
  鬼界百年一次的鬼王娶亲,人鬼两界的通道敞开七日,这七日内,鬼王其实是可以离开鬼界的,而人也是可
以进来,但七日后,进出鬼界的通道关闭,此后除了死去的亡魂,再无人能进出鬼界。
  这也是百年前蒹葭能在鬼界徐徐图之,最后一日获得小鬼王信任离开鬼界的原因。
  蒹葭心中暗暗叫苦,若是七日后她没找到彼岸花的种子,她那一魄,真要就此留在鬼界百年?
  但天地之大,她去哪找彼岸花?
  还想与鬼王讨价还价,鬼王却不愿与她在多说,直接命阴兵将几人送出阎罗殿。
  “鬼王说有一个条件,你与他做了什么交易?”
  回程的路上,被抽取了一魄的蒹葭,到现在还有种不真切感,看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层似的。
  “鬼王说,百年前有人从鬼界带走了一朵彼岸花,七日内若能帮他寻回这朵彼岸花,他便放过我,不再强娶
我为妻。”
  “彼岸花?”两人齐齐朝身侧干涸的忘川河望去。
  相传鬼界的忘川河畔种满了如火如荼的彼岸花,是鬼界一绝,不仅是这漫长轮回路上唯一的风景,而且还能
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人在死的那一刹那三魂七魄离体,记忆消散,只有步入鬼界后,闻到彼岸花香,才能想起生前之事。
  是以蒹葭几人在鬼界瞧见的如此之多浑浑噩噩的亡魂,除了自己的名字与死因,其他一概不知。
  “那他可说是谁带走了那朵彼岸花?”
  蒹葭沉默片刻,摇头。
  陆仙君脸上神色不容乐观,“天下之大,小小一朵彼岸花从何处找起,更何况只有短短七天的时间。”
  “哪怕只有七天,也得尽力一试。”蒹葭愁眉不展,过去百年了,天下之大,犹如大海捞针。
  鬼街上亡魂游荡,刚死不久的亡魂浑浑噩噩,没有神智,嘴里喃喃着:“这是哪?我为什么在这?”
  陆仙君扶住那即将撞上来的的亡魂,指引他去另外一条路上。
  “这些亡魂,若没有彼岸花香便想不起生前之事,只能这样浑浑噩噩地等待投胎的机会。”
  “若生前相爱之人许过承诺,岂非连这些海枯石烂的诺言都不记得了?”
  “忘了所有的事,这些自然也都忘了。”
  蒹葭看着那面无表情的亡魂,想起百年前符咒的余火掉在彼岸花上的模样。
  鬼界的火,都是阴火,犹如人间的月光,阴冷昏暗,只能照见一点微光。
  而她的符火,只是星星之火,却在瞬间燃红了整条忘川河。
  ——
  从鬼界出来,蒹葭这才发现除陆仙君外,另一人原来是乔装之后的付朝生。
  付朝生告诉她,陆吾在一间小院内暂时休养生息,这间小院是此前他为那伤势严重无法御剑而行的小师妹所
安排的。
  也是奇怪,平日听到陆吾的名字,再消沉的情绪蒹葭也能高兴几分,可如今听到陆吾的名字,她竟觉得有些
陌生,激不起她任何的情绪变化。
  是因为鬼王从她身体内抽出的一魄吗?
  蒹葭有些茫然。
  院门从内打开,陆吾依旧穿着那日赶路时的衣服,只是脸色比之之前还要苍白许多,想来为了她的事,昨日
该是担心得一夜未眠。
  还未等蒹葭说话,喵一声,一团黑色一跃跳进蒹葭怀里。
  蒹葭稳稳当当抱着团子,抚摸着他的短毛,“团子,我回来了。”
  团子在他怀里喵了一声。
  这两天团子可吓坏了,自蒹葭被鬼王娶亲带走之后,自己就被带到了这个地方,遇到的两个女人好可怕,逮
着他撸,皮都快撸掉了。
  安抚了一会团子后将他放了下来,看着面前的陆吾,微笑道:“夫君,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看到蒹葭,陆吾紧绷的脸色松懈不少,似是终于松了口气,想与她一个拥抱,却被蒹葭稍
稍后退躲过。
  看着蒹葭疏离而平静的眼神,陆吾怔在原地,“怎么了?”
  蒹葭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后退了几步,自己都感到诧异。
  可她刚才见到陆吾想给她一个拥抱,第一反应就是后退。
  抽取了一魄后,真的将她所有的七情六欲都抽去了,就连从前那股令她怦然心动的感觉也不知是何滋味。
  “我有点累。”
  陆吾看着蒹葭脸上不同往常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冷漠。
  他眉心微蹙,却并不多说,只是温声道:“那你今日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彼岸花一事时间紧迫,容不得明日再说。
  她跟着陆吾走进院内,边走边对付朝生道:“付仙君,彼岸花之时我们只有七天时间,付仙君是修仙之人,
自然比我这等凡人要神通广大,不知仙君能否帮忙寻找彼岸花?”
  “此事我义不容辞。”
  “那付仙君可有什么办法?”
  付朝生沉思道:“苍穹剑宗弟子遍布天下,我传讯回师门问问是否有弟子见过彼岸花,你放心,只要彼岸花
曾经出现在人间,那么必定有所记载。”
  “那我静候付仙君消息。”
  付朝生颔首,大步朝外给师门传讯。
  蒹葭松了口气,回头却瞧见陆吾正瞧着自己,那眼神分外奇怪,像是审视,又像是在沉思。
  她眨了眨眼睛,“夫君,怎么了?”
  “你在鬼界,究竟发生了什么?”陆吾从蒹葭的言行举止几乎可以判断,这和之前的蒹葭如同判若两人,可
眼前之人又确实是蒹葭,做不得假,那么唯一的答案,便是他不在的时候,蒹葭与鬼王发生了什么。
  蒹葭掐头去尾,“鬼王娶亲把我给抓了去,说要娶我为妾,幸好有那位付仙君出现救了我,鬼王说,只要我
七日内找到遗失在人间的彼岸花,就会放过我,不再执意纳我为妾。”
  “就这些?”
  “嗯,就这些。”
  陆吾盯着蒹葭的眼睛,“没有其他了?”
  蒹葭想了想,摇头。
  “不害怕吗?”
  “当时害怕,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在鬼界,所以不害怕了。”
  陆吾想起之前在不周山时,蒹葭听到他说有妖魔除魔,都吓得躲进他怀中瑟瑟发抖。
  在鬼界时,也曾胆怯躲在自己身后。
  如此这般淡然自若的模样,实在不像她从前分毫。
  过多思虑和在鬼界一战调动了真气,旧伤未愈,陆吾撑着桌沿闷声咳嗽起来。
  蒹葭还在思索着自己百年前从鬼界出来,究竟将彼岸花随手扔哪了。
  人间通往鬼界的通道不过四处,一处在金陵,一处在长安,一处在幽州,还有一处在琅琊。
  好像,她当年就是从金陵出来的?
  蒹葭摇摇头,好像又不是。
  毕竟已过去百年,这事太过久远,当初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回忆起来,简直如大海捞针。
  咳嗽又重了几声。
  蒹葭终于回神,看着咳嗽不止的陆吾,问道:“怎么咳成这样?是不是昨晚一夜没睡?”
  陆吾终于将体内真气抑制住,点头。
  见他不咳了,只一眼,蒹葭收回目光,道:“那你要多喝热水多休息,别熬坏了身体。”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 28 章
  茶壶的水尽了, 陆吾起身准备去院中倒水。
  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孩提着滚烫的水壶到屋内,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陆吾殷勤笑道:“是要水吗?”
  女孩看上去年纪不大,耳边发髻上各别有两搓白色的绒毛, 脸上尽是讨喜的笑。
  陆吾点头。
  女孩将滚烫的茶水给陆吾倒了一杯,又倒了一杯给蒹葭,“你们慢慢喝, 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我叫琳琅。”
  “多谢。”
  琳琅连连摆手,“不用谢,付师兄吩咐过我要好好照顾你们,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琳琅?蒹葭回想起之前,似乎没在付朝生身边见过她。
  不, 第一次她乔装打扮成说书人,带付朝生去不周山时曾经见过她, 当时她躲在付朝生身后不说话,以至于
蒹葭并未过多注意到她。
  和付朝生那位骄横跋扈的小师妹不同, 琳琅乖巧可爱,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看起来分外讨喜,咧嘴一笑还有两
颗尖尖的小虎牙。
  蒹葭见她那两颗小虎牙可爱,笑问道:“你叫琳琅, 也是付仙君的师妹, 苍穹剑宗的弟子吗?”
  琳琅低下头,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苍穹剑宗的弟子, 只是付师兄见我可怜, 一直把我带在身边照顾
我。”
  “看你年纪不大, 应该比我小吧?”
  “我……”琳琅对这个问题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师兄?师兄!”
  屋外似乎有人在喊付朝生,琳琅似乎松了口气般,连忙将手中水壶放下,“霓裳师姐受伤了,我去看看她,
待会我再过来。”
  蒹葭看着她进了东边的那间房,问陆吾:“付仙君师妹的伤很严重吗?”
  “看伤势是挺严重的,只能卧床修养。”
  “那我去看看她。”
  看着蒹葭的背影,陆吾欲言又止。
  一封书信凭空而现,是苍穹剑宗联络各弟子的灵符,上面只写有一个字:无。
  东边房内,霓裳脸色煞白坐躺在床上,接过琳琅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她是苍穹剑宗长老的掌上明珠,向来
顺风顺水,从同门师兄弟护着,没受过一丁点的伤,性格被养得骄纵,不久之前幽州城那场大战为救付朝生深受
重伤,身体里传来的疼痛让她辗转反侧,性情更是喜怒无常。
  “师兄呢?”
  琳琅轻声道:“付师兄出去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吩咐我。”
  霓裳委屈看她一眼,倒头将自己闷进被子里,“出去出去出去!”
  琳琅知道生病的人心情不好,也不敢再招惹她,轻声道:“那我先出去了,有事你叫我。”
  从房间出来,琳琅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趴在台阶上的团子,笑着把他抱在怀里撸。
  蒹葭朝她走来,刚想说话,琳琅朝她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霓裳师姐身体不好,在休息。”
  蒹葭也不进去,问她:“那你干嘛坐在台阶上?”
  “我坐在这,万一霓裳师姐有什么事叫我,我就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一个逆来顺受且毫无心机的女子引起了蒹葭的注意,“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问题?”
  “看你年纪不大,应该比我小?”
  琳琅看着蒹葭的眼神猝然收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看向地面,支支吾吾不肯回答蒹葭的问题。
  “难道和我一样大?”
  琳琅还是不敢说话。
  蒹葭托腮看着她,笑道:“既然你和我一样大,以后你叫我蒹葭就好了。”
  琳琅目光怯弱看着她,“蒹葭?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可以。”
  琳琅展颜一笑,“那好,我以后就叫你蒹葭,你可以叫我琳琅。”
  蒹葭意味不明道:“看来,你真的和我一样大。”
  从跨进这间院子起,她就感受到院子里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在看到琳琅的第一眼开始,她几乎可以断定,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是来自琳琅身上。
  若是妖,她一眼便能看出。
  可琳琅的身份她却如何也看不出来。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并非凡人。
  那么这就很有意思了。
  苍穹剑宗以降妖除魔为己任,非我族类,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对待妖魔向来心狠手辣,怎么苍穹剑宗天璇
长老门下大弟子付朝生,将一个妖魔放在自己身边?
  “蒹葭,这是你的猫吗?”
  “嗯,他叫团子,调皮得很,你担心别被他爪子给抓了。”
  “不会,团子很可爱。”
  琳琅怀里的团子被撸得烦了,挣扎着要从她怀里跑出来。
  蒹葭摸摸他的后颈安抚他,“琳琅想摸摸你你就让他摸嘛,男子汉大丈夫,被摸几下怎么了?”
  团子汗毛乍竖,冲蒹葭龇牙咧嘴,却又真的不敢从琳琅怀里跳出去,只得慢慢偃旗息鼓,趴在琳琅怀里任由
她撸。
  “真可爱,肉肉的一团。”
  院门从外推开,付朝生眉心紧蹙,急急赶来,对满怀希望目光的蒹葭摇了摇头。
  “抱歉,百年来,师门从未记载彼岸花在人间出现过。”
  “从未在人间出现过?确定吗?”
  “确定。”
  蒹葭眉心紧蹙。
  连苍穹剑宗这样的门派都未查到彼岸花的下落,看来百年前那颗根茎化作的种子早就已经销声匿迹。
  天下之大,她又上哪去找那小小的一颗种子?
  “不过你放心,我已传令所有苍穹剑宗弟子,若有彼岸花的下落,第一时间传信于我,你不必如此优心。”
  蒹葭强颜欢笑,“多谢。”
  看来还是得靠自己的记忆,才有可能找到那颗小小的种子。
  一百年,整整一百年。
  那么丁点小的东西就算想起当初扔哪了,一百年过去,还能找得到吗?
  陆吾从屋内走出,看着一筹莫展的蒹葭沉声道:“好了,你别太着急,天下之大,想要找一朵彼岸花也需要
时间,你刚化险为夷,今天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想办法。”
  蒹葭沉了口气,点了点头。
  小院一共只有三间房,琳琅与霓裳一间,付朝生与陆吾一间,蒹葭独自一间。
  独自一间也好,陆吾不会打扰到她。
  团子趴在床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尾巴,“可惜我两次都没能陪你一块去鬼界,否则那鬼地方,本大爷一爪
子就给挠了。”
  “那你还记得百年前我从鬼界出来之后,你在哪找到的我吗?”
  甩来甩去的尾巴一愣,团子把头埋进肚子里,酣然入睡。
  蒹葭懒得理这个只会说大话的猫。
  想要凭空想起百年前的事,唯一的办法只有搜魂。
  但这是上古秘术,轻易不能尝试,若非实在没有办法,蒹葭也不想冒这么大的险。
  她盘腿坐在床上,双手结印,体内真气肆意游走,数年前,甚至是数十年前的一幕一幕在她脑海中闪现。
  翻找记忆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不仅需要忍受脑海中千万根针扎的疼痛,还有忍受真气在体内肆意逆行的痛楚。
  百年前她刚离开长安,野外时偶遇鬼王娶亲,明知鬼王娶亲生人勿进,却依然抵抗不了好奇心的驱使,趴在
树上拿两片树叶遮了眼,只露出一条缝自欺欺人地偷看。
  彼时的小鬼王还嫩得很,也许是从未来过人间,竟借着百年一次鬼王娶亲的日子亲自来到人间看这人间的万
物。
  蒹葭以为鬼界的鬼,个个都凶神恶煞,青面獠牙,却没想到那小鬼王竟如此的好看,眉清目秀,面如冠玉,
眼底是还未经人间险恶的清明与稚嫩。
  她当时也不明白,明明她只是待在树上偷看,没发出一点声音,却依然被抓了个正着。
  年轻气盛的小鬼王朝她方向望去,吓得她直接从树上掉下,跌进他怀里。
  他笑盈盈地望着蒹葭,骄傲又张扬,“父王果然没说错,只要我长大了,就会有漂亮的姑娘嫁给我。”
  苍天可鉴,蒹葭真的只是想看看这位传闻中的鬼王长什么样,传说中的鬼娶亲是怎样的。
  这小鬼王就算长得再好看,她也不能真的嫁去鬼界,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了此残生吧?
  她可是要修炼成仙的。
  后面的记忆断了。
  因为在她跌入小鬼王怀里时,一股迷雾侵入鼻翼,很快她便昏迷不醒。
  再醒来时,她已经身处鬼界,躺在小鬼王的十方阎罗殿内的大床上,即便盖着被子,也抵抗不住刺骨的凉意
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冻得她瑟瑟发抖。
  小鬼王就坐在床榻上,眼巴巴望着她,脸上堆满了笑,“你是我娶回来的娘子,以后就是我的鬼后了,你放
心,我会好好对你的。”
  大红的嫁衣就摆在身侧,满目的红绸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睛。
  蒹葭茫然望着他,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或许是害怕吓到蒹葭,小鬼王让所有伺候的鬼奴戴上了面具,等她终于熟悉十方阎罗殿的环境后,偷偷带着
蒹葭去了鬼市去看忘川河。
  当时的忘川河一眼都是望不尽的彼岸花,如火如荼,随着微风摇曳。
  “好漂亮的花。”
  “这个叫彼岸花,只有鬼界才有,你待在鬼界,以后每天都能看到这么好看的花。”
  蒹葭默然。
  小鬼王想讨她欢心,“我送一朵给你好不好?”
  彼岸花虽然好看,但孕育彼岸花的忘川河水并非和人间的河水一般,亡魂若误入忘川河,便是魂飞魄散的后
果。
  小鬼王虽然是鬼界之主,却也强忍着被河水噬魂腐骨的痛苦,在忘川河中摘了一朵最漂亮的彼岸花送给她。
  心中的愧疚,百年后的蒹葭依然能体会到。
  她骗了小鬼王。
  用符纸迷晕了他,逃了出去。
  只是在逃出去之际遇到了阴兵,她与阴兵缠斗了许久,十方阎罗殿也因为她与阴兵缠斗而差点毁之一炬。
  而从她身上遗漏的符火,不过星星之火,却在瞬间蔓延了整条忘川河。
  她拿着小鬼王送给她的那朵彼岸花,在即将踏出鬼界之时,回头遥遥望着身后忘川河燃起的大火,鬼王双目
通红站在火光前,她听到了震慑整个鬼界的嘶嚎声:“蒹葭——”
  她毅然跨入那道即将关闭的人鬼两界的通道。
  阿爹说过,强扭的瓜不甜,缘分一事不能强求。
  她与小鬼王人鬼殊途,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不喜欢鬼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看不到白天,永远只有黑夜。
  刚跨入人间,明媚刺眼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温暖了这么多天以来在鬼界逐渐变冷的身体。
  她手中握着的彼岸花花瓣在阳光下开始凋零,很快便化成飞灰,只剩下那小小的一根根茎,逐渐挛缩化成一
颗小小种子。
  “这是什么?”蒹葭在太阳下端详着那颗种子,“是种子吗?”
  她也不知道。
  在这之前,她从未见过彼岸花。
  “若你是种子,那我把你种在这里,希望来年,能在这里看到好大一片的彼岸花。”
  那个地方是……金陵的鬼王庙!
  噗——
  一口鲜血涌出。
  蒹葭脸色煞白。
  想起来了,当时她就是从金陵的鬼王庙出来的,那颗彼岸花的种子就被她种在鬼王庙的那颗大树旁。
  蒹葭迫不及待起身,想去鬼王庙找那颗种子,双腿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就此昏迷过去。
  ——
  “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蒹葭从鬼界回来之后,我一直觉得奇怪,她往日并非如此。”
  “……或许发生了咱们不知道的事。”
  “……”
  “彼岸花有消息了吗?”
  “没有,不过……”
  谈话的声音在她耳边断断续续传来,蒹葭费力睁开疲惫的眼睛,双唇啜动,虚弱地吐出一个字:“水……”
  “付师兄,蒹葭醒了!”
  院中的陆吾连忙进房,看着稍稍清醒了的蒹葭,端来一杯水给她喝下。
  蒹葭就这他手中的那杯水湿润了干涸的喉咙,“谢谢。”
  陆吾眉心不展,“好些了吗?”
  蒹葭点头,“没事了,你别担心,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一天一夜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你怎么吐血昏迷了?你和我说实话,在鬼界究竟发
生了什么?”
  蒹葭垂下头,“我不想你担心。”
  “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我?有付仙君在这,他是修仙之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能帮你。”
  “他帮不了我,除非能帮我找到彼岸花。”蒹葭牙关紧咬,“鬼王抽了我一魄,让我用彼岸花交换。”
  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吾更是握着她的手腕替她把脉,许久沉眸望着她,“抽了你一魄?你为何不早说?”
  “我不想你担心。”
  “你……”看着蒹葭因愧疚而低垂的头颅,陆吾将所有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别担
心,彼岸花我一定会帮你找到。”
  他替蒹葭掖好被角,“你好好休息,我去帮你找彼岸花。”
  蒹葭点了点头。
  她在想,从鬼界出来时,在鬼王庙的大树下,并未看到彼岸花,也就是说,当年她种下的那颗种子并未发芽,
既然如此,那么那颗种子说不定还在那颗大树底下。
  暮色四合。
  整个院子静谧一片,只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蛙叫声。
  “团子,我出去一下,你留在家里看家。”给床上酣睡的猫留下这么一句话,蒹葭掀开被子起床,小院内空
无一人,只东边的那间房的窗户透出点点烛光。
  “蒹葭,你去哪?”琳琅从房内出来,见着院中准备出门的蒹葭,问道:“付师兄说你被抽了一魄,身体不
好,要卧床好好休息,不能伤了元气。”
  蒹葭笑道:“金陵有座鬼王庙,我想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彼岸花的线索也说不定。”
  “可是付师兄说……”
  “不如你陪我一块去?你的霓裳师姐睡了吗?”
  琳琅下意识看了眼房间,窗户里摇曳着烛光。
  “睡了。”
  “那正好,你陪我一块去,走吧。”
  琳琅思索片刻,目光望着霓裳房间的烛火,有些犹豫不决。
  “你不去也没事,我一个人去,你放心,我只是去转一圈,立马就回来。”
  “不行!付师兄说了,不能让你一个人……”琳琅咬咬牙,“我陪你一块去!”
  蒹葭笑:“好。”
  夜色微凉,金陵城中依然有不少晚间出门玩乐的百姓,热闹如同白昼。
  这全得益于给与金陵百姓安心的鬼王庙,金陵百姓世代相传,大家从心底相信,只要有鬼王庙在,就能保佑
他们平安。
  离鬼王庙还有一条街的距离,蒹葭就已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香火的气息。
  “我听说鬼王庙附近有个老婆婆买的桂花糕特别好吃,蒹葭,待会我们回去的时候带点桂花糕回去吧,霓裳
师姐喜欢吃,她现在身体难受,吃点好吃的糕点心情会好些。”
  “好。”
  走到鬼王庙门口,两人脚步一滞。
  鬼王庙内已是人挤人,就算鬼王庙香火旺盛,也不至于大晚上的,还有这么多人争相供奉鬼王吧?
  “快点快点,我们也来拜拜鬼王。”
  “怎么这么多人呐?诶都让让都让让,我是住秦渊家对面的,先让我拜!”
  “哎呀,别挤别挤!”
  蒹葭与琳琅面面相觑,一大娘被人群挤了出来,两人齐齐扶住她。
  “大娘,小心点。”
  “哎哟,谢谢二位姑娘,真是,这群人差点就把我给挤摔倒了,就不能让我一个老人家先拜吗?”
  蒹葭疑惑问道:“大娘,鬼王庙香火这么旺吗?您大晚上来拜?”
  “哪里啊,若非最近有鬼作祟,我又怎么可能大晚上的来拜鬼王。”
  “有鬼作祟?”
  大娘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我家对面有一书生,前些日子病死了,可没想到,他死了没两日竟然来敲
我家的门,你可不知道,金陵城千百年没出过闹鬼的事了,这一出现,谁不来赶着来拜拜鬼王?”
  “敲你家的门?大娘,您不会看错了吧?”
  “若是我一个人那肯定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可你看这么多来拜鬼王的街坊邻居,全都曾看见那秦渊的亡魂
在街上游荡。”
  蒹葭与琳琅俱是一怔。
  虽说鬼王娶亲,百年一见,娶亲这期间人鬼两界的通道敞开七日,这七日内,鬼王可以离开鬼界,而人也是
可以进来,但已入鬼界的鬼可是记录在生死簿上,绝不可能再重返人间的。
  怎么还会有亡魂现世?
  “蒹葭,这事你别管了,待会我们回家后告诉付师兄,让付师兄解决就好。”
  “也好。”
  等前来拜鬼王的百姓渐渐离去,两人这才进入到鬼王庙中。
  鬼王庙中央那座盛着香火的大鼎已满是余灰,几个看护鬼王庙的小僧拿着扫帚在清扫地上的灰烬与未燃尽的
纸钱。
  蒹葭看着大开的鬼王庙正殿门,走了进去。
  大殿内鬼王的金身雕塑几乎与房梁同高,面目狰狞,与鬼界的小鬼王毫无相同之处,若是小鬼王瞧见人间供
奉他的模样,只怕得气得吐血。
  琳琅在一侧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诚心祈福。
  蒹葭悄悄走出殿外,在正殿前那棵苍天古树前矗立良久。
  没错了,这棵古树便是百年前她从鬼界出来时的那棵树,当时的树干还没有这么大,枝叶还没有这般繁密。
  低头在树下寻了一圈,那断裂的树枝在树下的泥里挖掘翻找着,只是她将古树半米内距离的泥土都翻了个遍,
都没能找到彼岸花的种子。
  不可能,当年她确实是将彼岸花的种子种到了这棵树下,难道被人挖走了?
  “蒹葭,你在找什么?”
  蒹葭将手中的树枝扔掉,笑道:“没找什么,你拜完了吗?拜完了我们回去吧。”
  “好。”
  在庙门口琳琅买了些桂花糕,桂花糕入口即化,甜甜的,还带着桂花的香甜。
  “蒹葭,你别担心,有付师兄在,一定能找到彼岸花,呐,别愁眉苦脸了,吃点桂花糕。”
  蒹葭捻了一块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确实很甜。
  她其实也没怎么发愁。
  自被鬼王抽去那有着七情六欲的一魄,她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不高兴,也不难过,不生气,也并不忧虑。
  麻木着一张脸,在昨晚翻找记忆时,看到曾经自己脸上的笑,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长街昏暗,一股阴风从长街尽头席卷而来,莫名一股寒气爬遍全身。
  琳琅如临大敌般望着长街方向,将蒹葭挡在身后,“蒹葭,你别怕,我保护你。”
  蒹葭想告诉她别怕,只是一个游魂而已。
  在鬼界她见过太多的游魂,因为没有彼岸花,浑浑噩噩只记得自己的名字,除此之外一概不知,不会伤人也
不会作恶。
  阴风越来越盛,一抹虚幻的残影失魂落魄游荡在大街上,脸色煞白,眼底毫无焦距,目光茫然放在蒹葭身上,
喃喃发问:“这是哪里,你是谁?”
  倏然像是闻到了什么,他吸吸鼻子,目光望向蒹葭身后的街道,“对了,我叫秦渊,我要上京赶考,侍奉双
亲。”
  蒹葭眉心紧蹙,他想起来了?
  亡魂没有彼岸花的香气,怎么会想起生前的事?
  难道?
  蒹葭望着秦渊的方向,对琳琅低声道:“琳琅,咱们跟上他!”
  “跟上他?为什么?”
  “在鬼界时鬼王说,死去的亡魂是不会想起生前事的,除非闻到彼岸花香,刚才那秦渊突然想起了生前的事,
所以一定是闻到了彼岸花的香味,亡魂对彼岸花的感知比我们敏感,他一定知道彼岸花在哪,走,我们跟上
去!”
  琳琅其实不太同意蒹葭如此冒险,在她看来,蒹葭如今只是个被抽去了一魄,需要人照顾和保护的病人。
  大晚上去追亡魂?
  “我们不如回去和付师兄说……”
  “放心,鬼除了吓人之外,没有伤人的本事,有你在,收拾他绰绰有余。”不等琳琅说完 ,蒹葭拉着琳琅的
手朝秦渊方向追去。
  若是秦渊真的闻到了彼岸花香,那么等他全部想起生前之事,恢复了神智,那么再找到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蒹葭与琳琅一路跟着秦渊走过三条街,最后出了城。
  金陵城外,秦渊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眼神从迷茫到坚定。
  四周风声鹤唳,草木齐腰。
  在一处丛林后,是一片豁然开朗的荒地,一阵迷雾之后,荒地上突然出现一圈篱笆,那篱笆围了一间院子,
院子里有一间小房子,房子窗户映出点点灯光。
  秦渊站在木屋外,闭眼深呼吸,似乎在闻着从门缝中溢出的花香。
  琳琅看了眼四周的荒草,“这儿会有彼岸花吗?”
  蒹葭目不转睛望着木门,片刻后,木门从内打开,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站在门口,看着门外的秦渊,似乎并
不害怕。
  “公子为何站在我门外,荒郊野外,可是迷路了?”
  秦渊眼底更是清明。
  他茫然看向四周,似乎也对自己深夜出现在这倍感迷茫。
  不等秦渊点头,蒹葭拉着琳琅走出荒草中,对那红衣女子道:“姑娘,我们也迷路了,不知今晚能否再次借
宿一宿?”
  红衣女子看着两人,也并未感到有多少惊讶,只是顺从点了点头,将大门打开,“夜晚寒凉,两位姑娘快进
来吧。”
  作者有话说:
  来了~
  不好意思最近写飘了,对剧情和人设方面大家如果有意见都可以提出来的,谢谢大家支持~

第 29 章
  皓月当空, 不远处树林中雾气弥漫,而蒹葭脚下这片荒地,只有浅浅野草冒头。
  对于一个修行之人来说, 这儿的灵气少得可怜。
  琳琅扯了扯蒹葭的衣袖,朝她轻轻摇了摇头,附耳低声道:“她好像不简单, 蒹葭,我看不出她是个什么…
…东西。”
  蒹葭反握住琳琅的手, “有你在,我一点都不怕。”
  “可是……”琳琅苦着脸,我怕。
  不等琳琅说完,蒹葭率先跨入屋内,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这股香味, 蒹葭在百年前闻过,那时忘川河边彼岸花开繁茂, 整个鬼界都飘荡着浓浓的彼岸花香,一不小心
就会沉醉其中, 无法自拔。
  “这么晚了几位为何还在野外游荡,这儿野兽很多,若非遇到了我,几位只怕是要迷路了。”
  屋内恢复了神智的亡魂秦渊看向蒹葭两人, “恕我冒昧, 我闻姑娘花香而来,只是不知这二位,为何而
来?”
  琳琅挡在蒹葭面前, “我们为什么跟着你来, 你心里没数吗?你人都下葬了还在人间游荡, 不是故意吓唬人
吗?”
  秦渊微微垂头,“我并非故意吓唬人,只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
  蒹葭也觉得奇怪,死后之后一定会进鬼界,无一例外。
  “那你还记得你死后发生的事吗?”
  琳琅扯了扯蒹葭的衣袖,朝红衣女子方向努嘴。
  红衣女子在给她们烧水泡茶喝,毫不在意笑道:“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
  秦渊沉思片刻后说:“我记得我死后去了一个地方,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秦渊,但他说,我不是秦
渊,之后,我就发现我回到了人间。”
  这是鬼界的失误,但百年间从未听说过。
  “所以这两日你都在人间游荡?”
  “嗯。”
  蒹葭思忖着,莫非是鬼界出什么事了,否则亡魂怎么可能重返人间?
  可是前日她从鬼界出来时,并未发生什么异样。
  红衣女子端了杯茶过来,递给琳琅。
  琳琅接过递过来的花茶,闻了闻,茶的香味是她从未闻过的馥郁,由衷叹道:“好香啊,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您。”
  浑然忘了在屋外是怎么劝蒹葭离开的。
  花娘递给蒹葭一杯茶,“叫我花娘便好,这是我自己采摘晾晒的花茶,你若喜欢,待会走的时候可以送你一
包。”
  “可以吗?”琳琅下意识看向蒹葭。
  “当然可以,我夫君也喜欢我的花茶,每次他出远门,我都会给他包上一包。”
  琳琅嘴快,蒹葭一时没能捂住她的嘴,让她问出了口,“你的夫君?”
  “对,前段时间他出远门,我还给他包了好大一包花茶,这么久了,不知道喝完没有。”
  “你和你夫君这么恩爱啊。”
  花娘脸上浮现幸福的笑,“我与夫君成婚多年,他对我一直很好,用功读书,说要进京赶考,高中后带我去
长安,对!夫君去长安赴考了。”
  “原来是个读书人,那他一定能高中。”
  花娘脸上逐渐出现迷茫神色,本端给秦渊的茶杯收了回去,原地踱步喃喃道:“可是,我也不记得他出门多
久了,我包给他的花茶应该喝完了吧?对啊,很久了,肯定喝完了,那他怎么还没回来。”
  蒹葭与琳琅互视一眼,纷纷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退到了门边,打定了注意,若是花娘突然发难,她们好夺门
而出。
  秦渊接茶杯的手接了个空,看着红衣女子如此模样,也随着蒹葭两人退至了门边。
  “夫君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说好了我在这等他的,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花娘的眼睛红了,看向蒹葭等人时,蒹葭连忙拉着琳琅偏头,不与她对视。
  琳琅朝蒹葭对口型,“怎么办?”
  蒹葭倒觉得这可能是个好机会,她大声问花娘:“你夫君叫什么?”
  “我夫君?”花娘喃喃:“我夫君叫徐卿文。”
  徐卿文?
  蒹葭看向一侧的秦渊,他也是读书人,同是金陵人士,认识也说不定。
  秦渊知道她眼神的意思,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见秦渊摇头,蒹葭思来想去,对花娘说:“你别着急,我可以帮你找他的行踪。”
  花娘怔怔望着蒹葭,眼底的红色逐渐褪去,“你帮我?你能帮我找到我夫君在哪?”
  “你夫君叫徐卿文,可是金陵人士?”
  “是。”
  “好,你在此等我消息,我一定将你夫君的下落告知与你,不过到时你知道了你夫君的下落,能否答应我一
个条件。”
  “什么条件?”
  “陪我去一趟鬼界。”
  鬼界的彼岸花虽然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但彼岸花生生不息,只要有一朵,就能幻化千朵万朵。
  听见有人能帮她找回夫君,花娘毫不犹豫应道:“好,我答应你。”
  徐卿文,金陵人士,赴京赶考,必是个秀才,既然是个秀才,那么府衙一定会有他的线索。
  蒹葭与琳琅两人回到家中,一见两人,卧病在床的霓裳横眉倒竖,倒不敢对蒹葭吼,只敢冲着琳琅道:“这
么晚你去哪了?不知道我身上有伤不能动弹,乱跑什么?”
  琳琅将自己怀中藏着的桂花糕拿出来,并不在乎霓裳对她的态度,笑嘻嘻道:“霓裳,我给你买桂花糕去了,
你吃,可好吃了。”
  霓裳看着她献宝似的送上桂花糕,又怒又恼,“谁让你去买了,我说过我想吃吗?”
  “那你吃不吃嘛?”
  霓裳明显生气得很,却愤愤接过琳琅的桂花糕,“师兄找你们有事,你们过去吧。”
  琳琅笑嘻嘻挽着蒹葭的手腕,一同进了屋内。
  屋内陆吾与付朝生脸色严肃,有兴师问罪的打算。
  但蒹葭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一进屋便道:“我和琳琅找到彼岸花了。”
  果不其然,两人俱是一怔,“找到了?”
  蒹葭点头,“找到了,不过有件事还需付仙君帮忙。”
  “何事?你尽管说。”
  “我只是一介凡人,不如你的身份有分量,还望付仙君能去府衙查一查徐卿文这个人。”
  “徐卿文?”
  “他是金陵人士,赴京赶考至今未归。”
  “重要吗?”
  “重要!”琳琅插嘴道:“那朵彼岸花在人间百年已经修炼成精了,这个徐卿文就是她在人间找的夫君,只
是他夫君赴京赶考至今未归,她心有执念……”
  付朝生眼神冷冷望了过来,琳琅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插话了,躲到蒹葭身后不说了。
  “琳琅说得没错,我猜徐卿文就是她的夫君,她如今修炼成仙,若是我们强行带她回鬼界,只怕得费一番功
夫,但她答应了我,只要我能查出她夫君的下落,就随我去一趟鬼界,所以还望付仙君去府衙查一查。”
  付朝生稍稍思量片刻,“那好,我现在就去。”
  “多谢。”
  待到付朝生与琳琅离开,房间内只剩陆吾与她两人。
  冰冷沉默的气氛中,蒹葭感觉到了陆吾的不同寻常。
  不同于平时温和的目光,今晚的陆吾,眼底毫无温度。
  蒹葭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毛,暗自猜测莫非陆吾生气了?
  从前陆吾生气,她会在陆吾面前装可怜扮柔弱,再不济撒个娇,陆吾向来心软,总会原谅她。
  可自从被抽去一魄后,蒹葭每每想起从前自己在陆吾面前装可怜扮柔弱的模样,很难以接受,不敢相信自己
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还是那样的语气,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夫君?你生气了吗?”
  “你说呢?”
  “我说……没生气吧?”
  陆吾不说话。
  蒹葭当他默认了,松了口气,“没生气就好,今天太晚了,我累了,夫君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着了。”
  担心了一晚上,一肚子闷气的陆吾:“?”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 30 章
  自从离开鬼界后, 陆吾并非不知蒹葭的异样,这是当前迫在眉睫之事是找到彼岸花,去鬼界与鬼王交易, 换
回蒹葭一魄。
  彼岸花遗落人间百年,想要找回谈何容易,连苍穹剑宗也不曾记载过彼岸花的踪迹, 竟然就这么被蒹葭轻而
易举找到了?
  思索再三,等蒹葭房中的灯熄灭之后, 他敲响了琳琅的房门。
  “陆公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琳琅披着外衣,拿着火盏,睡眼惺忪站在门口问他。
  陆吾看了眼房中床上熟睡了的霓裳,“有件事想问问你, 打扰吗?”
  琳琅连连点头。
  “那去我房中我们谈一谈。”
  “好。”
  琳琅隐约猜到陆吾或许是想问今晚她和蒹葭发生的事,还不等他开口, 就将今晚的事说了个一清二楚。
  “你是说,有亡魂从鬼界回来了?他叫什么名字?”
  “秦渊。”琳琅问道:“我在付师兄身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 见过不少妖魔鬼怪,就是从未见过从鬼界回来
的亡魂,是不是鬼界出什么事了?”
  “秦渊?”陆吾想起那日混入地府接受盘查时,看到生死簿上秦渊的名字, 遂冒名顶替了他, 没想到那群鬼
界官吏竟如此草率,不加以排查也就算了,竟然还将真的秦渊直接从鬼界驱逐回了人间。
  “是啊, 陆公子知道他吗?”
  陆吾并未正面回答, 而是叮嘱道:“记住, 下次若蒹葭再单独带你出门,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活着你付师兄,
不得单独行动,明白吗?”
  琳琅点头,“我知道了,下次绝对不会再像今晚一样。”
  话音刚落,付朝生从外推门而入。
  夜晚寒凉,付朝生披星戴月而归,白衣肩上露气深重,沉沉压抑的眉心看得琳琅心惊肉跳。
  “付师兄。”
  付朝生对她向来疾言厉色,“你怎么在这?”
  “我……”
  “我让她过来的,”陆吾替琳琅解围:“我想知道晚上蒹葭与她是如何找到彼岸花的。”
  付朝生脸色稍缓,对琳琅道:“你先出去。”
  “那……那我先走了。”
  待到琳琅离开,陆吾看着付朝生,眼底满是不赞同的神色,“从前我听闻你对琳琅苛刻,既然如此不喜,又
何必将她亲自带在身边?”
  “谨遵师叔教诲。”付朝生向来对陆吾敬重有加,但此事却不想再说,岔开话题,道:“今晚我去府衙走了
一圈,查了下蒹葭所说的徐卿文是何人。”
  “是何人?”
  “这个徐卿文确有其人,但,是八十年前的人。”
  “八十年前?”
  “是,他是那一年的金陵乡试第一名,所以府衙记录在案,后来前往长安科举,从此再无消息,这在当时也
是一宗无果悬案。”
  陆吾眉心紧蹙,“再无消息?”
  “我传讯给长安的弟子,当年长安也没有徐卿文参加科举的记录,多半凶多吉少。”
  “无论他八十年前是否身亡,八十年过去,即便寿终正寝也早已去了鬼界,转世投胎也未可知,看来想要找
到徐卿文,我们还是得再去一次鬼界。”
  ——
  翌日,付朝生将昨晚查到的有关于徐卿文的资料告知蒹葭,让她带路,前往那红衣女子的住处。
  夕阳西下,金陵城外荒草萋萋,一侧广茂树林随风簌簌作响,而树林旁的空地上原本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有
一个小木房子,此刻却只有一片荒芜的空地。
  “昨晚,这儿明明有个房子的。”
  付朝生询问:“你没记错地方?”
  蒹葭摇头,“我记得很清楚,就是这儿。”
  她是不可能记错地方的,唯一有可能的是,昨晚那女子是彼岸花修炼百年成人,她们所见到的那座房子,那
个院子,都是女子化作的幻境而已。
  “难道我们只能晚上看到她?”
  “彼岸花生长于鬼界,鬼界常年无光,她惧怕日光也很正常。”
  陆吾环顾四周,心中大约猜测到了,越发觉得昨晚上蒹葭与琳琅二人来此地实属冒险,琳琅修为底下,蒹葭
更是……
  目光从蒹葭身上挪开,眼看天边暮色四合,“天快黑了,我们等一等。”
  几人蹲守在林间,等待着夜幕彻底降临。
  蒹葭昨晚几乎又是一晚没睡,被抽去一魄后体力肉眼可见地下降,才蹲了这么一会,就仰头打了个哈欠。
  陆吾看她一眼,“你若累了,就回去休息,这儿有我和付朝生。”
  “你身体不好,你回去休息才对。”
  陆吾身体虚弱,连日来操劳已久,蒹葭觉得他身体估计要承受不住了,一介凡人,实在没必要在这和他们修
仙之人一块苦等。
  “我是男子……”
  “男子怎么了?你们男子能做的我一介女子也可以,”蒹葭皱起眉头,“夫君,你最近说话越来越奇怪
了。”
  “……”陆吾闭口不言。
  晚间月明星稀,映得这片荒地越发阴森诡谲,一阵阴风自树林深处而来,吹散了树林深处的浓雾,朦胧间,
一座小院在那荒地上出现。
  烛光在纸糊的窗户前映出橘色淡光,一个女子的剪影站在窗前,倏然回头望向后方,似乎在笑着说些什么。
  一个男子的剪影从窗前走过,并笑着抽去女子手中的书。
  “我昨天来的时候,这儿只有她一人,还有一人是谁?”
  几人目光严肃看着小院方向,没多久,门开了。
  还是昨晚那红衣女子,她抬头看了眼天穹皎洁的月光,回头笑着冲屋内喊道:“夫君,你快来看,今晚的月
色真美。”
  “是吗?”年轻清亮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高挑健瘦的男子出现在她身后,举手投足,是文人儒雅的做派。
  “你整天看书不离手,今晚不如把书放下,看看人间月色?”
  男子低头冲她微微一笑,“人间月色如何比得上你?”
  蒹葭抬头看了眼天穹皎洁的月色,这文人说话,都这么酸溜溜的吗?
  偏头看了眼陆吾,还好她夫君没有对她说过这种话,否则她浑身鸡皮疙瘩都得起来。
  陆吾回头,恰好与蒹葭目光对个正着,却又见她下一秒仓皇移开目光,看着院中男子对女主的各种文人诗句
的赞美,眉心微蹙。
  陆吾心中暗自猜测,莫非蒹葭喜欢这些?
  付朝生低声道:“那男子不是真人,是女子幻化出来的幻境,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整个院子,房子,全都
是女子幻化出来的。”
  “那可有破解的办法?或者说,付仙君,你的修为可在那女子之上?”
  付朝生点头。
  “那就不必担心了。”蒹葭走出草丛,陆吾与付朝生紧随其后。
  “这位姑娘,我与夫君路过此地迷路了,请问能否向姑娘讨要杯茶吃?”
  花娘似乎不认得蒹葭了一般,见她身后站着的两气度不凡的男子,抿嘴一笑,“天下之大,我还从未见过女
子有两位夫君的,姑娘好生厉害。”
  蒹葭:“……”
  “既然迷路了,几位快进来坐,我给几位泡杯茶喝,去去身上的冷气。”
  几人不客气进屋,端坐于房中,看着那男子帮花娘泡茶,如同人间寻常夫妻般恩爱。
  “好香啊。”蒹葭接过花娘端来的茶,感叹道。
  “这是我自己采摘晾晒的花茶,你若喜欢,待会走的时候可以送你一包。”
  蒹葭不动声色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夫君也喜欢我的花茶,每次他出远门,我都会给他包上一包。”
  蒹葭又问:“见姑娘的夫君一表人才,不知哪年生?可与我夫君同岁?”
  “我夫君今年二十有三,太初四年生。”
  “太初四年生,可今年不是太始十八年吗?”
  花娘一怔,渐渐有红纹爬上眼底,“太始十八年?”
  “是啊,当今陛下已即位十八年,年号太始,太初陛下薨了十八年了。今年既是太始十八年,你夫君太初四
年生,今年如何才二十有三?”
  花娘眼底红纹更显,在原地喃喃道:“是,如今是太始十八年,夫君应该……夫君……”
  她抬头看向男子,男子却依然如傀儡一般微笑望着她,眼底却毫无笑意。
  “你的夫君已经很久没回了,你就不担心他吗?”
  眼前男子的幻象一点一点变成薄雾消失不见。
  红纹彻底占据花娘眼瞳,她看着消失不见的男子,伸手想去抓,却扑了个空,撕心裂肺,“夫君……夫
君!”她心中有怨,回头怒目而视,“你为何要打破我的幻境!”
  “一厢情愿活在幻境中,为何不去找他?”
  “我为何不去找他?”花娘陷入迷茫之中,“我为什么不去找他?我找了,谁说我没找,我找了他好久,可
是我没找到他,后来,我在人间听到好多戏文,穷苦的秀才上京赴考后娶了公主当上了驸马,我怕我找到他,他
就已经是别人的夫君了,所以我就再也不敢找他了。”
  蒹葭附身握住她的手腕,付朝生眉心紧蹙,就要上前阻止,陆吾冲他摇头。
  “我知道你夫君在哪,我带你去见他,好吗?”
  “你……真的知道我夫君在哪?他在哪?他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不如,你亲自去问问他?”
  “好。”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 31 章
  蒹葭与陆吾兵分两路。
  蒹葭付朝生带着花娘前往鬼界, 而陆吾因为身体原因留在小院内等两人从鬼界回来,实则化身陆仙君,带着
重返人间的亡魂秦渊前往鬼界。
  毕竟秦渊是受他连累, 才会被驱逐回人间的。
  入鬼界的桥头亡魂人头攒动,队排得老长。
  在鬼界大闹过一场,陆仙君不奢望还能再一次混入鬼界, 他时间不多,手持太阿剑, 带着秦渊走到鬼界官吏
之前,“你们鬼界是如何办事的,入你们的鬼界的亡魂还能遣回人间,不怕鬼王怪罪吗?”
  “是……是你!快来人!”那在桥头盘查的鬼界官吏认出了陆仙君,大声嚷嚷, 四周无数阴兵将陆仙君重重
包围。
  陆仙君冷冷看了阴兵一眼,“我与你们鬼王有约, 今日便是来赴约的,只是在人间瞧见一位被遣回人间的亡
魂, 特地带他下来,人鬼两界相安无事数百年,因为你的过失造成两界混乱,这罪责你可承担得起?”
  这些鬼界官吏在鬼界养老了几百年, 没多少政务要干, 顶多盘查一下前来鬼界的亡魂,看看其中有没有浑水
摸鱼的。
  但对这事基本不上心,毕竟几百年没出过事, 有所懈怠很正常。
  但若是真出了事, 引起两界动乱的责任, 一个小小鬼界官吏可担不起这责。
  “我记得,秦渊是吧,前些日子有一个秦渊的亡魂来过,过了两日又有一秦渊的亡魂来了,你说你叫秦渊,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秦渊?”
  陆仙君对鬼界的办事规则很是不悦,“因为前些日子那个说自己叫秦渊的亡魂是我,你们办事未免太过疏漏,
但凡严谨一些,那日就应该当众认出我不是秦渊。”
  “……”鬼界官吏从未见过如此理直气壮的人,明明是他一手弄出来的风波,却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对四
周的阴兵道:“鬼王说了,若是此人出现,就地诛杀!还不快将人抓起来!”
  陆仙君冷冷扫视一眼,眨眼睛长剑已横至那鬼界官吏的脖子上,“此乃太阿,上古神剑,你们若轻举妄动,
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我自会去见你们鬼王,不必你们来送!”
  说完,他带着秦渊,两人齐齐进入鬼界。
  阴兵在鬼街巡视,陆仙君看着秦渊,无不愧疚道:“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于你,望你不要见怪。”
  秦渊倒不介意此事,洒脱一笑:“本已入了鬼界,如今在死后还能重回人间一趟,见见亲人,也是一场幸事,
何来连累一说?”
  “你这么想,那我便心安了,对了,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烦你一下。”
  “何事?仙君尽管交代。”
  “帮我在鬼界找一亡魂,徐卿文。”
  “仙君放心,此事我尽力而为!”
  而另一边,蒹葭与付朝生带着花娘来到鬼界,并未避开鬼界官吏与阴兵,直言要见鬼王。
  或许是鬼王之前有过交代,几人顺利被带到十方阎罗殿。
  几天前鬼界漫天的红绸与灯笼已被取下,十方阎罗殿中的红烛与喜字也都撤得一干二净,整个殿内阴森威严。
  回到鬼界的花娘或许是回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眼神清明许多,不再像人间那般,稍有不慎便陷入癫狂
之中。
  她环顾四周,茫然道:“这儿是鬼界?我对这好像有点印象。”
  “你生在鬼界,长在鬼界,自然对这有印象。”暗处走出一人,一袭黑色金纹长袍在身,目光阴冷扫过殿中
三人,最后目光锁定在蒹葭身上,朝她一步步走来。
  “你果然神通广大,给你七天的时间找彼岸花,七天未到你就找到了。”
  蒹葭稍稍后退一步,“你说过,只要我帮你找到彼岸花,就能把我那一魄还给我。”
  “我是说过。”
  “把那一魄还给我。”
  “不急,”鬼王将目光望向一侧的花娘,“鬼界彼岸花枯萎多年,你是最后一朵。”
  鬼王伸手一把钳住花娘的颈脖,花娘虽已在人间修炼百年,但实力悬殊,依然不是鬼王的对手,被他钳制,
一时间动弹不得。
  更让她感到惊恐的是,体内的真气正顺着丹田经络源源不断的消失。
  “鬼王,你干什么?”
  付朝生一剑挑开鬼王钳制住花娘颈脖的手,蒹葭连忙扶住俯身咳嗽不已的花娘,惊怒交加地看着鬼王。
  鬼王冷冷一瞥,“彼岸花生生不息,只要有一朵,就能幻化千朵万朵,可若没有那一朵,忘川河中的彼岸花
如何复生?”
  花娘震惊看着蒹葭几人,推开她,不可置信连连摇头:“不,我还没找到夫君,你说过来帮我找夫君的!”
  “夫君?”鬼王冷笑,“一朵小小的彼岸花,不过修炼百年有了人形而已,有什么资格在本王面前说不?”
  蒹葭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办法,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她本就只是忘川河的一朵彼岸花罢了,被带去人间修炼百年,成了人就真把自己当人了?蒹葭,你不要忘
了,”鬼王逼近她,以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当初忘川河里的彼岸花是如何被毁的,若不是你……”
  蒹葭目色沉沉望着他,“我心里清楚,但我更清楚,若你不强娶我,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你放心,此事我
会给你一个交代,但在这之前,你不能动她!”
  “你有办法?”
  “我自有办法,我带她来时找她夫君的,烦请鬼王查一查鬼界中是否有一位名叫徐卿文的亡魂,他是金陵人
士。”
  鬼王思索片刻,单手凭空取出一卷书卷,打开后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无数人命与因果。
  “确实有一叫徐卿文的亡魂,八十年前被人毒杀身亡。”
  “八十年前?那他可还在鬼界中?”
  希望其实很渺茫,鬼界中虽然投胎艰难,但一般等上个三五十年,总能有个去处,八十年还在鬼界中的亡魂,
少之甚少。
  鬼王将书卷收起,“还在。”
  花娘惊喜交加,“我夫君还在?”
  “你本非人间之物,在人间百年已是意外,更何况,你与你夫君人妖有别……”鬼王的话停在嘴边,似乎想
到了什么,看着蒹葭恨恨道:“他就在鬼界,本王许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花娘眼中含泪,咬牙转身离开鬼王殿。
  作者有话说:
  来啦~
  抱歉,第一次写奇幻真的特别不顺利(跪下
第 32 章
  空荡的阎罗殿内无一人说话, 四周燃气的灰白火焰更衬得殿内晦暗诡谲。
  半晌,蒹葭笑道:“你既心知人妖有别,又怎么不知人鬼有别?”说完, 不等鬼王说话,理智又清醒地对付
朝生道:“这儿是鬼界,她本体又是彼岸花, 孤身一人只怕会出事,你跟着她, 别出事了。”
  “可你这……”付朝生看了眼鬼王,眉眼略显担忧。
  鬼王在上冷冷一笑,“整个鬼界都是本王的,若本王想干什么,也是你一个小小仙君能阻止得了的?”
  “他说得没错, 你先走,等他将我那一魄还给我, 我就去与你们汇合,若他不肯放我, 等你们办完之后再来
救我。”
  付朝生也不再多言,当机立断道:“既如此,那我先走了,你千万小心。”
  说完, 他紧追花娘而去。
  鬼王大手一挥, 殿内驻守的阴兵尽数离开,不消得片刻,殿内只剩蒹葭与他二人。
  或许是没了七情六欲, 蒹葭连面对鬼王时最初的恐惧也没有了, 不再遮遮掩掩畏首畏尾, 直言道:“我帮你
找来彼岸花,我那一魄你什么时候给我?”
  鬼王缓缓从高台上走下,走近后看着眉目冷清的蒹葭,没有了那象征七情六欲的一魄,似乎变了个人。
  “本王曾查遍生死簿,也没有看见你的名字,超脱生死若非妖魔,便是修仙之人,你既是修仙之人,那你口
中所说的夫君,又能与你白头偕老不成?”
  蒹葭沉默。
  “若我今日出尔反尔,强行将你留在鬼界,假以时日,你会不会……”
  “不会!”蒹葭稍稍后退一步,眼神戒备看着他,“我与夫君确实无法白头偕老,但这是我和他的事,你既
答应放过我,就该说到做到,否则以后如何服众?”
  看着蒹葭冷漠的眼神,鬼王倏然笑了,“蒹葭,不如这样,本王放你们离开鬼界,但你那一魄得留在鬼界陪
我百年,百年后,你再来取,如何?”
  “百年后?你想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又如何?百年前你就该是我的新娘,我只抽你一魄已经很便宜你了。”
  看着鬼王阴沉脸色,蒹葭心知今日怕是无法顺利解决这事,“既然如此,那我和你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了。”
  她双手结印,一张黄符出现在眼前,瞬间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自下而上瞬间自燃,火星所到之处窜起金
色火焰,将鬼王围困在中间。
  鬼王嘴角噙着几分笑意,并未将这几张符咒放在眼中,袖手一挥,八张符纸熄灭了五张,狂妄看着蒹葭,
“你确定要和本王打?”
  这是鬼界,鬼王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他心之所愿,便可为所欲为。
  “这话应该我来问,鬼王,你确定不放我走要和我打?百年前我烧了你鬼界一次,你难道不怕我再烧你鬼界
一次?”
  鬼王冷笑:“大言不惭!”
  蒹葭一言不发,燃着的三张符纸变成六张,十二张,再次将鬼王团团围困在其中。
  “雕虫小技。”鬼王不顾身侧的符火,如魅影般突破符火重围,一个闪身至蒹葭身前,单手牢牢擒住她颈脖,
目光戏谑流连在她纤细的颈脖,“这点把戏可没办法将你那一魄从我这带走。”
  蒹葭眉心紧蹙,一张符纸在他身后倏然化作一条火龙,她紧攥住鬼王双手,火蛇猛地上前将鬼王紧紧缠绕。
  这是她压箱底的符纸。
  鬼王轻敌,一时不慎被捆得结结实实,越挣扎,那火焰越往里收紧,他咬牙怒道:“蒹葭!”
  蒹葭充耳不闻,趁他被束,从他怀里取出陆吾送她的那只玉钗,随后双手结印,一道微弱寒芒自手心而起,
不一会儿,一个与蒹葭长得一模一样的残影出现在他身侧。
  相比于鬼王刚将这一魄抽出来浑浑噩噩的模样,如今这抹残影已然睁开了眼睛,灵动的双眼左顾右盼,仿佛
有了生命。
  蒹葭错愕:“她怎么……”
  但瞬间她就明白了。
  这儿是鬼界,魂魄离体久了,自然就有了神智。
  难怪鬼王要将她的魂魄留在鬼界,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蒹葭眉心紧蹙,鬼王身侧那道残影惊恐地看着蒹葭,想要去拽着鬼王衣袖,却被鬼王身上缠绕的符火所震慑,
哀求目光看着他。
  但没有用。
  鬼王咬牙切齿,凶相毕露,“蒹葭!你敢!”
  “这是我的魂魄,我有何不敢?”
  蒹葭目光坚定,寒芒大盛,那道残影越来越淡,眼底惊恐神色也愈来愈浓,鬼王目眦尽裂看着那道残影,身
上鬼气与符火相撞发出滋滋的声音,但他最终也只能看着身侧的魂魄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无能为力。
  拿回了自己一魄的蒹葭抚着胸口连连后退,气血翻涌,所有情感回归本体,一时间百感交集,惶惶看着四周,
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
  十方阎罗殿外,花娘在长街上游走,无数失魂落魄的亡魂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时不时撞上,也毫无表情擦
身而过。
  鬼界虽不如人间之大,放眼望去,却也是一望无际的宽广。
  去哪找呢?
  花娘茫然站在原地,抓着途径的一稍有神智的鬼魂焦灼问他:“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他叫徐卿文,是我夫
君。”
  离得近了,那鬼魂闻到了花娘身上的香味,深吸口气,痴迷望着她,“小娘子,你身上好香啊。”
  四周无数鬼魂也闻到了香味,不约而同纷纷将目光望向她,朝她逼近。
  望着四周沉沉压过来的黑影,花娘不住后退。
  一道剑光于黑暗中闪过,刺得亡魂不敢闭眼不敢直视,再睁眼,眼前漆黑一片,香味消散,面前哪还有那花
娘的身影。
  付朝生将人从那群亡魂中救出,递给她一颗丹药:“服下可以暂时隐藏你身上的香味。”
  “多谢。”花娘服下丹药,眉眼间焦灼神色愈浓,“仙君,能否帮我找一找我夫君,鬼界太大,我找不到
他。”
  付朝生安抚道:“别着急,只要知道你夫君还在鬼界,一定能找到他。”
  花娘心稍稍安定下来,点头:“好。”
  话音刚落,又一人出现在巷口。
  “找到你夫君了,跟我来。”说完,扫了两人一眼,陆仙君眉心一皱,低声迟疑问道:“蒹葭呢?”
  付朝生垂头,惭愧道:“师叔,蒹葭被鬼王留在了阎罗殿内。”
  陆仙君看了眼阎罗殿方向,手中长剑紧握,稍稍犹豫片刻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先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
  第一次写奇幻真的很艰难,坑是不会坑的,我努力更新!

第 33 章
  巷外秦渊等候, 他在鬼界内打听,或许是徐卿文这号人在鬼界“名声显赫”,没多久便打听到了徐卿文的下
落。
  鬼界鬼气横生, 如瘴气般自忘川河畔升起笼罩整个鬼界,陆仙君一行四人穿梭在瘴气中,虽然是修炼之人,
有真气抵御,但鬼界压制了修为, 鬼气入体后,与体内真气相撞,几人渐渐体力不支,不得已,陆仙君与付朝生
只得封印修为, 屏息而行。
  也许是到了鬼界,花娘不再像在人间时时而理智时而癫狂的状态, 受鬼气滋养,她的理智愈发清晰, 过往一
幕幕在眼前闪过。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我自鬼界孕育而出, 生活在忘川河, 后来我被鬼王摘去,
哄美人欢心,她把我带去人间, 我在庙堂前成灵, 因此也成了唯一一株幸存的彼岸花。”
  仿佛有所感, 花娘抬头朝某个方向望去,漫天的瘴气中,她看到了拱桥前一个迷茫游荡的灵魂。
  往生的灵魂依次站在桥前等候,在那一片乌压压的人群中,一个游离在外的灵魂格外显眼,他还很年轻,想
来死时不过二十的年纪,手中拿着往生牌,却不肯站在往生的队伍中过桥,像是在找什么人,在等什么人。
  花娘站在远处,眼神温柔临摹着那抹清瘦的灵魂,却轻易不肯上前,只静静望着他。
  陆仙君沉声询问:“是他吗?”
  “是他。”花娘说道:“我等了他好多年,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
  陆仙君与付朝生相视一眼。
  花娘上前几步,桥边游荡的离魂似有所感朝她望来,两两对视,犹如隔绝千年万年,那一缕魂魄虽然毫无记
忆,但却莫名笃定上前,怔怔望着花娘,“我好像在哪见过姑娘。”
  “你不记得我了?”
  男子眉眼歉意满满,拱手致歉:“在下唐突姑娘了,不知曾在何时何地见过姑娘?”
  “鬼王庙的槐树下。”
  男子眼中茫然四起。
  人死后记忆全无,进入鬼界后只能依靠嗅得彼岸花香陆续想起前世之事。
  花娘抬手一挥,一股浓烈的彼岸花香涌入他的鼻翼,天旋地转间,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在脑海中飞快闪现,
但那画面太快了,犹如望着高山之巅深处迷雾之中的女子,一个背影,一个侧身,顷刻间他只记住了这些。
  “你……”
  花娘看他徘徊在桥前,又哭又笑,“你个傻子,不是说好金榜题名就回来娶我的吗?怎么到这来了?等不到
我也不知道走。”
  “还没等到,怎么能走?”
  花娘眼中逐渐湿润,强自镇定转身朝二人拱手道谢,“多谢两位仙君帮我找到我夫君,大恩不言谢,往后若
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客气。”
  陆仙君心中思虑着还在十方阎罗殿中的蒹葭,见花娘夙愿已尝,沉声道:“既然你已将人找到,咱们就此别
过,有缘再会。”
  他正欲与付朝生赶赴十方阎罗殿,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蒹葭仓皇奔逃而来,见着陆仙君与付朝生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在陆仙君身后,紧拽着他的衣袖,焦
灼道:“仙君救救我!”
  紧随其后的,是满身煞气的鬼王与一众小鬼。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来填坑了
  第一次写奇幻,出乎我意料,太难写了!之前卡文,就去开了本拿手的言情想换换手感,结果言情完结了这
本奇幻还是没捡起来= =
  我努力试试,尽量不坑
  追文辛苦了

第 34 章
  鬼王来势汹汹, 四面八方从瘴气中冒出的侍卫将几人团团围住,蒹葭藏身于陆仙君身后探出半个头,眼神凌
厉望着紧随其后的鬼王。
  鬼界马上就要关闭,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鬼王或许也预料到了这一点,不急不缓命人将其团团围困在中间,目光却穿过陆仙君直视他身后的蒹葭, 随
着蒹葭从陆仙君身后探头,他歪头冷冷一笑, 一袭黑色长袍在四周阴冷森寒的鬼气之下更显诡谲。
  “蒹葭,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从前所有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出来,答应我永远留在这, 我就放
他们一条生路。”
  蒹葭现在若是仙君面目示人,早就一把火烧过去了, 可惜她灵魂刚归位,且刚才与鬼王一战中受了伤, 气血
翻涌,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需要靠众人保护的弱女子,只能梨花带雨地躲在陆仙君身后, 双手颤抖紧紧
拽着陆仙君的一抹衣袖, 声细如蚊颤抖道:“不要……不要把我留在这里,仙君,求求你, 救救我。”
  不回头也能感受到蒹葭的恐惧, 陆仙君手中长剑紧握, 横剑将蒹葭挡在身后,目光凛冽望向鬼王,“这天底
下,只有你情我愿的婚事,没有强娶的道理。”
  “是吗?那就试试看!”
  鬼王抬手一挥,四周的阴兵乌泱泱一片冲了上去,四周的鬼魂四散奔逃,瞬间隐入鬼气中不见踪影,陆仙君
几人也顾不得鬼气入体,不再压制体内的修为,拔剑对敌。
  一时间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冲上去的阴兵成了几人的刀下亡魂,瞬间化为灰烬一吹飞灰湮灭。
  鬼王立于半空,看着陆仙君将蒹葭护在身后的模样,冷静自持的眼底逐渐疯狂,那个原本百年前便是自己王
妃的女人,现在却躲在其他男人身后需求庇护,明明是个嫉恶如仇城府深重的女子,却一派娇羞软弱,可见这全
天下的女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于半空中将四周鬼气聚气成刃,凛冽的剑气伴随着自己胸中的怒火朝着陆仙君刺去,怒火之盛,剑刃擦出
一条带着火花的剑气,锵一声,陆仙君挥剑相对,两把长剑碰撞发出惊天巨响,火花四溅,剑刃中倒影着两人坚
韧对视的目光。
  一直藏于陆仙君身后的蒹葭被剑意波及连连后退,一个阴兵的长戟刺来,她慌张且从容后退躲避,见陆仙君
与鬼王陷入难舍难分的苦战,另一边付朝生也被众多的阴兵以人海战术纠缠,脱不开身,留给他们离开鬼界的时
间不多了,再这么下去,他们一个都出不去。
  看着四周战况,蒹葭咬牙,就在她双手结印准备耗尽修为拼死之际,身后一只手拉住了她。
  蒹葭回头,是花娘。
  花娘微笑道:“多谢你帮我找到了我的夫君,大恩不言谢,今日我便送你们出去。”
  “你随我来鬼界已经是谢我,不需要你再报答我。”
  花娘苦笑道:“我本就是一朵花,回到鬼界后哪怕再不愿意,也会慢慢幻化成本体,你看。”
  蒹葭随着花娘目光望去,只见花娘手背浮现一朵彼岸花花纹,活灵活现,仿佛要冲破皮肉的束缚生长出来。
  “鬼气滋养了我,我自然要回报这鬼界,化为本体是早晚之事,到时鬼王也奈何不了我,再说,若不是你把
我带去了人间,我又怎么会和夫君相遇,虽然时间不长,但也是一段缘分。”说完,她回头看着依然有些浑浑噩
噩的徐卿文,“你等了我这么多年,别再等了,投胎去吧,人间是个好地方,那里有你的抱负,你不应该为了和
我的一个誓约,苦等我几十年。”
  徐卿文似乎有些清明,望着她不住摇头,“不去,不去,要等,等……”
  花娘抬手,一股花香在他面前弥漫,徐卿文闭上双眼,如睡着一般,却又像没睡着一般站立着。
  花娘无比眷恋看了眼徐卿文,想起过往窗前看他为自己作画的花前月下,“麻烦你送他过桥,我会帮你们拖
住鬼王,你们找时机离开鬼界,不要再来了。”
  说完,四周无数鬼气幻化成彼岸花,渐渐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将花娘重重包围,倏然,所有的彼岸花直指鬼
王,在鬼王与陆仙君打斗间将他缠住,鬼王连连后退,怒视望向花娘位置,咬牙冷笑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陆仙君见状厮杀周围几个阴兵,与付朝生背靠背对敌,低声道:“走!”
  那边蒹葭已将徐卿文送到了桥头,站在桥头的徐卿文却不肯走,吸了不少彼岸花的他脑海中渐渐浮现许多花
前月下的场景,在窗下作画,在灯下读书,在林中赏花。
  突然他睁开双眼,回头看向被彼岸花包围的花娘,高声喊道:“花娘!”
  花娘一怔,心知他已想起了所有一切,眼底饱含热泪回头,还来不及看最后一眼,身体却一寸寸化成一朵朵
如火如荼的彼岸花。
  “花娘!”
  徐卿文彻底想起来了,他望着眼前撕心裂肺的一切悔恨万分,就差一点点,他等了八十年,为什么不能让他
早点想起来!
  他朝着花娘方向奔去,无数的彼岸花却挡在他的面前形成一堵花墙,挡住他的去路。
  “花娘,是你吗?”
  花瓣无法做出回答,望着眼前已无法给出回应的爱人,徐卿文颓废跪倒在地,跪伏在地上痛哭,紧握着手中
的往生牌,“百无一用是书生。”
  陆仙君与付朝生来到两人面前,“走!”
  陆仙君拽着蒹葭,付朝生拽着徐卿文,两人朝鬼界出口疾驰而去。
  眼看出口就在眼前,浑浑噩噩的徐卿文却站住了脚跟,“你们走吧。”
  身后是乌泱泱的鬼界大军,几人相视一眼。
  徐卿文眼底尽是擦不干的泪水,低头看着手中的往生牌,苦笑道:“我不是人很多年了,我去人间,还能去
哪。”
  “可是你在这……”
  “这儿好歹还有花娘,八十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是等不了的,我要留在这里陪她,你们走吧,再不走,就
来不及了。”
  眼前鬼界的出口大门一点点关闭,从人间照进来的阳光逐渐收拢,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陆仙君当机立断,“走!”
  付朝生率先走出大门,蒹葭紧随其后,就在她一脚踏出鬼界大门之时,四周鬼气渐渐凝聚成一个个人手的模
样,拉住蒹葭的手腕,脚踝,蒹葭动弹不得,陆仙君见状拔剑将这些鬼气幻化的人手斩断,但斩断一次,那些鬼
气便再幻化一次,渐渐鬼气幻化出鬼王的脸,是小鬼王那眉清目秀,面如冠玉,还未经人间险恶的清明与稚嫩的
脸。
  如今,那张稚嫩的脸上充满了哀求,“蒹葭,别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蒹葭怔怔望着他的脸。
  “你喜欢阳光,我会用无数的夜明珠将鬼界照得和人间一样地亮,你喜欢人间的热闹,那我就好好治理鬼界,
把这里变得和人间一样热闹,你喜欢月亮,我就在鬼界空中悬挂一轮明月给你,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实现,只
要你别走。”
  鬼界大门只剩一条缝隙,人间的光亮透过缝隙映在蒹葭脸上。
  那一束从人间照过来的亮光,驱散了鬼界的阴冷与黑暗,蒹葭看着由鬼气幻化成的鬼王的脸,“夜明珠再亮,
也比不过人间的太阳,月亮再圆,也不如人间的圆,鬼界再热闹,他们终究不是人,假的就是假的,再逼真也不
是真的,小鬼王,我们人鬼殊途,有缘无分,鬼界很好,但我喜欢人间。”
  她握着陆仙君握剑的手,挥剑将拽住自己的鬼气斩断,在鬼界大门即将关闭之际,与陆仙君在最后一丝人间
的阳光下回到了人间。
  “蒹葭——”
  嘶嚎声在整个鬼界回荡,无数鬼魂因为嘶嚎声而捂耳痛苦倒地。
  一条贯穿鬼界的忘川干涸地流淌着鬼气,一抹彼岸花的花瓣落在忘川河中,渐渐,无数的如火如荼的彼岸花
从鬼气中生长,如火海一般,流淌到未知的尽头。
  鬼王站在忘川河边,如厉鬼般,看着那抹印在他脸上从人间照进的阳光一点一点趋于黑暗。
  然而就在蒹葭离开的同一时间,谁也没有发现一抹瘴气从即将关闭的鬼界大门进入鬼界,直奔鬼王的十方阎
罗殿,它不同于鬼界的鬼气,它要比鬼界的鬼气更森寒,更邪恶。
  作者有话说:
  鬼王暂时下线,但预备着随时上线。
  来啦~抱歉久等了
  开始恢复更新啦,前面的章节我这段时间会陆陆续续地修改,但是大方向的剧情不会改,只改改措辞和对话,
所以看到有修改的提醒不用回头看。
  再一次哭着觉得修仙真难写,会写修仙的作者都是神仙 o(╥﹏╥)o

第 35 章
  鬼王庙香火不断, 秋风瑟瑟也吹不散满院的香火气。
  鬼王殿内的鬼王雕塑青面獠牙依然把陪着父母前去祈福跪拜的小朋友吓得直哭,被父母训斥之后,哭哭啼啼
地跪在蒲团上跪拜, 鬼王殿前拿着扫把扫地的老人家抬头看了眼刚从鬼界出来的蒹葭三人,只一眼,又低下头去
继续满地的落叶。
  饶是蒹葭再厚脸皮, 也不得不诚心感谢两位仙君此番的拼命相救,若不是他们, 今日她恐怕在鬼界再也出不
来了。
  她朝陆仙君与付朝生侧身行礼道谢,“今日之事,多谢二位仙君舍命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日后若有
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两位尽管开口, 我一定尽力而为。”
  陆仙君扶起她,“修仙之人, 以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为己任,这些是我们应该做的,不必多谢, 既然此事已
经了结, 那我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付朝生朝他拱手,“有缘再见。”
  陆仙君走出鬼王庙, 当即一口鲜血涌出, 强撑的精力刹那间萎靡, 脸色苍白,与鬼王那一战看似势均力敌,
实则体内仅剩的真气早已消耗殆尽,若非有花娘拖住了鬼王,下一刻他恐怕连太阿残剑也无法召唤出来。
  看着蒹葭与付朝生离开的背影,陆仙君擦拭嘴角的血迹,强打起精神,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夫君,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鬼界有多可怕,一点光都没有,全是鬼,一个个惨白的脸可吓人了!”
  刚回到小院,蒹葭一见到陆吾,八爪鱼似的瑟瑟发抖地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那棺材……装我的
那口大棺材,黑黢黢的一点缝也没有,推都推不开,还有那些鬼奴,青面獠牙的,一个个都拿着刀和□□,我差
点以为就见不到你了!”
  陆吾苍白着脸轻抚她后背:“别怕,没事了。”
  蒹葭依然紧紧抱着他,那模样仿佛真受到了不小的惊讶,可怜极了,“真的太可怕了,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
的鬼,以后晚上我肯定会做噩梦的,夫君,我怕!”
  “晚上我陪着你,不会的。”
  “真的吗?”
  “真的。”
  蒹葭这才破涕为笑,埋头在他怀里,“夫君你真好。”
  一侧付朝生,霓裳以及琳琅都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蒹葭。
  霓裳伤势大好,不如之前那般需要卧床修养,她见过蒹葭丢失了一魄后的模样,虽然看似清冷不好接近,但
总比现在这么娇弱的模样要好得多,她就从没见过比蒹葭还要娇弱的人。
  她站在付朝生身侧,低声问道:“师兄,这位蒹葭姑娘,你确定,她找回了自己的一魄?”
  “嗯。”
  “可我怎么感觉,她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她丢了那一魄。”
  琳琅也咬着下唇艰难点头。
  付朝生看了两人一眼,“慎言。”
  有外人在,蒹葭也不好和陆吾太过腻歪,点到即止,松开紧抱着陆吾的手,“夫君,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这
几天为我的事担心了吧?我去给你熬副药,你们有事慢慢谈。”
  蒹葭出门给陆吾熬药,看了眼墙角的团子一眼,团子喵一声前后脚跟她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几人神色尴尬,倒是陆吾,若无其事看向霓裳,“霓裳,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多谢小师叔关心,我的伤好多了。”
  “那就好。”
  “对了师叔,我收到师门消息,”付朝生低声道:“派往长安的弟子已将妖邪尽数诛杀,陛下的病情也得到
好转,只是师门派去锦官城的门派弟子发现锦官城中有异样,师门希望我们先前往锦官城。”
  “有何异样?”
  “师门灵符上并没有详说,直说让我们尽快赶往锦官城调查清楚。”
  陆吾思索片刻,“既如此,明日我们顺道前往锦官城。”
  说完,他忍不住扶桌低低咳嗽几声。
  咳嗽声是刻意压制的,但随即吐出的一口血却出卖了他此时的伤势。
  “师叔!”
  “小师叔,你没事吧?”
  陆吾脸色煞白,掌腹拭去嘴角的血渍,摇头道:“没事。”
  又拿出乾坤袋来,但之前乾坤袋里的一些治疗伤势的天材地宝已被之前不二山庄的那位女弟子拿走了,那些
天材地宝尚且只能解燃眉之急,剩下的一些丹药连燃眉之急也解不了。
  “既然小师叔您伤势未愈,明日不如……”
  “你们先出去,我自己打坐调理一会,明日一早前往锦官城。”
  霓裳还想说什么,付朝生看了她一眼,她便将嘴角的话默默咽了进去。
  “那您休息,我们先出去了。”
  待到几人离开,陆吾这才坐在床上闭眼打坐,这次鬼界一行让他原本沉疴的身体愈发千疮百孔,他必须得想
个办法,否则撑不到锦官城。
  屋外小厨房内药香四溢,蒹葭坐在角落里小心盯着面前的炉火,往里添柴又扇风,终于看到药罐里的药咕噜
咕噜冒泡。
  看了一眼趴在炉火边舒服睡觉的团子,一扇子把他给扇醒了,“门口盯着去。”
  团子看了她一眼,伸了个懒腰,慢吞吞走到门边,又趴下了。
  蒹葭做贼似的从自己的百宝袋中拿出一株千年的两仪花,据说这两仪花长在极寒北方的冰层之下,千年开花,
花瓣一半白一半黑,所以被称为两仪花,这花可遇而不可得,是治病救人的良药,不愧是半步飞升的仙君乾坤袋
里的宝贝。
  之前在幽州城和那位陆仙君分账时,连里面那些能保命的法宝她都没要,就为了乾坤袋里的这些天材地宝,
陆吾伤势一直不好,人间的药材对他估计是没用了,她想试试这些天材地宝,这些千万年的草药连垂死的修仙之
人都能救,她就不信,治不好陆吾的病。
  “这几天你在家看家,我夫君的身体没什么异样吧?”
  “不知道。”团子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们前脚出门,你夫君后脚就跟着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蒹葭一听,摇扇的手一怔,“你就不知道跟着他?”
  “你夫君一个大活人还要本大爷跟着?本大爷有那么闲吗?”团子没好意思说自己跟了,结果刚拐了个弯就
给跟丢了。
  “你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还干嘛了?你不闲?你简直闲得慌。”
  团子毛发竖起朝她龇牙咧嘴。
  药罐里的药开了,蒹葭连忙揭盖转小火,两仪花珍贵,她没心思再和团子斗嘴,全部精力放在药罐上,没多
久,添加了两仪花的药罐熬出了一碗深黑的汤药。
  “你确定这药能治好你夫君,而不是毒死他?”
  “闭嘴!”
  蒹葭端着汤药进屋。
  在她进屋的第一时间,在床上打坐的陆吾睁开双眼,从床上下来。
  “夫君,我给你熬了碗药,你快趁热喝了。”药汤还有些烫,蒹葭龇牙咧嘴将手指放在耳垂上。
  陆吾见她手背通红,无奈道:“这些药治不好我的病,下次别熬了。”
  “好歹我也熬了快一个时辰,试试嘛,吃药总比不吃的好。”蒹葭用汤勺舀了舀汤药吹了吹,“好了,快喝
吧,不烫了。”
  陆吾只得端起面前这一碗黑黢黢的汤碗,刚凑到嘴边,就从药香中闻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
  “夫君,怎么了?”
  陆吾疑心看了她一眼,“没什么。”
  他仰头慢慢将汤药喝下,沉疴的身体被注入了一剂良药,走过每一寸经脉,肺腑的痛疼减轻了不少,体内真
气虽然如从前般空空荡荡,但好在,在鬼界所受的内伤被治愈,只是数月前与魔君一战,魔君用毕生心血封印住
了他的修为与仙骨,仅靠一株两仪花是万万不能破解的。
  陆吾将空碗放下,内心却是无比沉重。
  他知道这汤药里放了什么东西,千年的两仪花,除了这花,也没有其他的天材地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治愈
他体内的伤,但这花长在极寒的冰层之下,蒹葭如何所得?
  “这药,你从哪得的?”
  “这药就是我在幽州城的时候……”抬头的瞬间,蒹葭对上陆吾灼灼的眼神,仿佛在怀疑着什么,心中暗自
一凛,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陆吾知道了些什么?可是两仪花这样神秘的天材地宝,陆吾又如何尝得出来?
  思绪千回百转间,蒹葭说道:“好吧,我说实话,其中有一株药是我在鬼界拿的。”
  “鬼界?”
  蒹葭点头,“鬼王娶亲的时候我看到了好多天材地宝,我想既然那是鬼界的药材,肯定很珍贵,一定能治好
你的病,所以偷偷拿了一株,夫君,你怎么知道这药不对劲的?”
  陆吾心情复杂,“你在鬼界拿的?我怎么没看到。”
  蒹葭一怔。
  陆吾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你回来的时候我没看到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我藏起来了。”蒹葭狡黠一笑,“我偷偷拿的,他抢我去当新娘,我当然要拿点利息回来,怎么样?吃了
我熬的药,现在感觉是不是好多了?”
  陆吾点头,“嗯,好多了。”
  “那就好。”
  两仪花虽然珍贵,但也并非世间罕见,鬼界有这等奇珍异宝也属正常。
  “今日你早点休息,明日……”说到这,陆吾不由得叹了口气,“蒹葭,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明日我们要去的锦官城不太平,恐怕有妖物作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等危险的地方你不要去,留在这
里,等我……”
  “锦官城?”蒹葭反问他:“既然锦官城危险,那你为何要去?”
  陆吾一时哑然。
  蒹葭追问:“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夫君你为何要去这等危险的地方?”
  陆吾沉默。
  “好了,既然明日付仙君他们要去锦官城,那就让他们去好了,去长安的路不止一条,大不了我们绕一下,
不经过锦官城。”
  “蒹葭,此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但锦官城,我必须得去。”
  “那我要跟着你!”
  “锦官城很危险,我希望你能留在这让我安心,明日我和付仙君先去探探虚实,若无危险,再回来接你。”
  蒹葭低着头,沉默端起桌上的空碗,走到房门口又回过头怔怔看着他,突然间眼泪漱漱而下,她哽咽道:
“你担心我,想让我留在这里让你安心,那我呢?难道我就不担心吗?”
  陆吾不擅长哄人,见蒹葭落泪,颇有些手足无措。
  “夫君,”蒹葭含泪委屈望着他,“你担心我,可是我也像你担心我一样担心你,你担心我受伤,我也害怕
你受伤,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考虑下呢?”
  陆吾登时说不出话来。
  蒹葭委屈至极,“夫君,你是觉得这次鬼界的事,我给你们拖后腿了,所以才不带上我的是吗?”
  “你别瞎想,单纯只是因为此次锦官城之行太过凶险,付仙君几人恐怕顾不上你。”
  蒹葭望着他许久,突然端起碗转身出了房门。
  她满腹委屈与怒火将碗放在灶台上,一脸愠怒的模样将一侧睡觉的团子吓了一跳。
  “他竟然不让我去!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难道他就不是吗?我会受伤,难道他就不会吗?我跟在他
身边还能保护他,不让我去,谁保护他?付朝生吗?万一真有妖邪,混乱之下付朝生还能顾得上他?”
  蒹葭深吸口气,竭力想让自己肺腑的怒火降下,却越想越生气,在小厨房里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
  团子劝道:“别生气了,换个思路想想,这不是好事吗?你夫君这么爱你,你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更何况
他不让你去你就真的不去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蒹葭瞪了团子一眼。
  不得不说,团子说得也没错。
  蒹葭突然冷静了下来,她知道陆吾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能耐着性子给她解释这么多,且毫不退让,想必已经
打定了主意不让自己跟着走,不过没关系,不让她走,她可以先去锦官城等他们。
  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和夫君吵起来。
  “你说得对,我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和夫君生气,我不生气,他不让我去,我偏要去!”她长呼一口气,似乎
将体内所有怒火呼出体外,来到房外,小心推开房门,见陆吾在房中收拾明日出门的行李,上前抢过他手中包袱,
瓮声瓮气说道:“我不知道你去锦官城干什么,但我相信,你既然决定要去,就一定有要去的原因,不想再阻拦
你,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完好无损的回来好吗?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接我。”
  陆吾心头一暖,应道:“好,我答应你,一定完好无损地回来。”
  ——
  翌日一早,陆吾与付朝生几人准备出发锦官城,蒹葭留守在金陵,依依不舍地给陆吾收拾行李,不说话,只
埋头收拾,最后将自己曾经送给他的那个黄色三角符咒的平安符小心塞到他怀里,临走前终于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送你的符咒,你要贴身保管好,这是我特意为你求来的,很灵的,你答应我,不能让它离身。”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戴着它,我送你的玉钗你也要记得戴上,不能离身。”
  “嗯。”
  蒹葭又有点难受。
  陆吾摸摸她的头,“在家等我。”
  “好。”
  蒹葭站在门口看着一行四人身影渐行渐远,关上门后变了脸色,扫了眼墙角的团子,“团子,走!去锦官
城。”
  锦官城地势险要,山川脉络众多,是从金陵去长安的必经之路,高耸的城门仿佛镶嵌在青山之中,与青山融
为一体,一眼望去,翠绿青山连绵不绝,城门口驻守着官兵检查着来往的百姓,一切井然有序,丝毫不像是有妖
物作祟的模样。
  付朝生几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两日后抵达锦官城外。
  城墙外是两队排得老长的队伍,四人正准备排队入城之际,就听得一个清脆嚣张的声音从队伍最前方传来。
  “我是谁?我乃不二山庄的弟子,听说你们城里闹妖邪,我特地来帮你们除妖,你放心,我们不二山庄说一
不二,说了今日助你除妖就助你除妖!”
  作者有话说:
  拼演技的时候到啦~

第 36 章
  蒹葭其实早就到了, 只是她进城溜达了一圈才知陆吾等人还未到,硬生生在城门口等了一整天,老远才瞧见
付朝生几人从远处羊肠小道赶来。
  这两日守城的官兵见她在城门前鬼鬼祟祟, 起了疑心,见她要进城,便将人给拦了下来, 例行询问。
  “不二山庄?”年轻侍卫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并不相信她是不二山庄的弟子, “那你可有不二山庄的令牌?”
  蒹葭往怀里一掏,笑道:“没有。”
  驻守在城门的守备纷纷不约而同□□剑,蒹葭身后排队的百姓见状纷纷四散奔逃。
  “好端端的,拔剑干什么?我真是不二山庄的弟子,我骗你们干嘛?”
  “你自昨天起便在这鬼鬼祟祟待了一日, 你说你是不二山庄的弟子,又拿不出证据, 谁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
来人, 拿下!”
  蒹葭笑着后退一步,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官兵,“就你们这些人,确定能把我拿下?”
  “住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蒹葭嘴角咧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回头时脸色疑惑,在瞧见付朝
生一行人后,转而惊喜交加, “付仙君!”
  但她并没有在付仙君身边瞧见她夫君, 正疑惑之际, 付朝生几人已朝她走了过来。
  蒹葭只好暂时压下心中所有的疑虑,冲那官兵笑道:“一伙的。”
  那官兵看向付朝生几人,“你们又是谁?”
  付朝生拿出苍穹剑宗的令牌,“我们是苍穹剑宗的弟子。”
  官兵看了两眼令牌,连忙拱手,“原来是仙君,恕在下有眼无珠。”
  “无事,”付朝生抬头看了眼城门,问道:“最近锦官城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没有,仙君可是来寻剑宗弟子?他们现在就在城内,这段时间多亏仙君门下弟子在城中除妖,
抓获了不少藏匿在城中的妖物,多谢仙君。”
  付朝生一怔,无事发生?那为何师门传信的灵符上为何说锦官城内发生了奇怪的事?
  霓裳与琳琅也是面面相觑。
  “既如此,那我们先进去了。”
  “几位仙君请。”
  付朝生几人跨入城门,蒹葭紧随其后,进城前还不忘拍拍官兵的肩膀,“我都说了我是不二山庄的弟子,你
还不信,我们不二山庄说一不二,说来帮你除妖就帮你除妖!”
  官兵冷汗直冒,拱手告罪:“是小人有眼无珠,仙君莫怪。”
  “这次就算了,记住本仙君这张脸,下次再记错,我可要到你们将军那告你一状。”
  “是。”
  蒹葭大步跨入城门,就在她追上付朝生,几人身影消失在城门口之时,城外一人高的草丛中走出一人,陆吾
看着远走的四人,思索片刻,从乾坤袋中取出易容丹服下。
  自从得知魔君未死,在不周山与妖王两相勾结后他便处处小心,在自己被魔君封印的修为和仙骨未化解前,
轻易不让外人知道自己未死的消息。
  锦官城内苍穹剑宗的弟子众多,人多口杂,未免走漏风声,还是更谨慎些的好。
  ——
  一踏进锦官城,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出现在众人眼中,宽阔的道路两旁叫卖吆喝声不断,主街上不少装饰奢华
昂贵的车马缓慢驶行,是一派的安居乐业其乐融融之景。
  霓裳和琳琅下山的次数不多,每次下山降妖除魔,对人间种种繁荣都颇为新奇,一路上看到各种精巧首饰和
路边吃食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蒹葭对这些兴趣缺缺,她走在付朝生身侧,不动声色与他闲聊:“付仙君,好巧,幽州城一别,没想到今日
在这锦官城还能遇见你们,不知几位来锦官城有何要事?同是修仙之人,若是斩妖除魔大可与我直说,反正我也
没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多谢好意,我暂且还不知晓此处发生了何事。”
  付朝生还一如既往地板着一副脸,沉稳的做派简直是苍穹剑宗培养出来的弟子优秀榜样。
  蒹葭挑眉,“真有妖邪在这锦官城作祟?”
  付朝生眉心紧皱,并未回答蒹葭的话,而是看向一侧对糖葫芦兴致高涨的霓裳,“师弟他们联系上了吗?”
  霓裳咬下一口糖葫芦,点头,“联系上了,在城南的悦来客栈。”
  “走!”说完,他看着霓裳和琳琅手上两串糖葫芦,“少吃点糖。”
  琳琅手上还未动的糖葫芦不敢吃了,还给卖糖葫芦的老板,霓裳觑她一眼,暗道真是个怂包,手上却飞快将
一颗糖葫芦塞她嘴里,琳琅眼睛瞪得浑圆,连忙躲在她身后慢慢的嚼。
  蒹葭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问付朝生她夫君在哪,若是贸然询问,只怕会引起付朝生的怀疑,只得暂时按捺住
焦灼的心情,跟着付朝生来到城南的悦来客栈。
  这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客栈,客栈前三条大马路条条宽阔,来来往往穿着锦衣的百姓络绎不绝。
  付朝生进入客栈,询问客栈小二最近进城的苍穹剑宗的弟子是否住在此处。
  “您是说那几个小仙君吧,他们就住在二楼,不过已经两日未回了。”
  “两日?你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小二笑道:“这……小仙君的行踪我怎么会知晓,不过我最近听闻有几个小仙君会去后山的乱葬岗。”
  霓裳疑惑:“去乱葬岗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乱葬岗里埋着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近抓获处死的妖怪,都埋在乱葬岗。”
  “最近抓获处死的妖怪,都?怎么?锦官城最近有很多妖邪作祟吗?”
  小二也不由得感叹,“是啊,往年没这么多,今年不知道怎么了,这一个月以来,城里不少妖怪显了原型,
发起狂来太可怕了,还好有仙君在。”
  客栈外车轱辘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声声敲锣打鼓和吆喝。
  “看看看看,又有一只妖怪显了原型,大家快来看,午时三刻处斩,大家都可以来看看!”
  囚车上关着一人,浑身缠着沉重的锁链,她不能说是人,因为她的身后长着一小截尾巴,手上指甲有手指长,
颈脖两侧从衣襟里长出白色的毛绒,不知为何显出了原型,一眼便被人看了出来。
  但这妖却蜷缩在囚车里崩溃摇头:“我不是妖怪!我真的不是妖怪!”
  四周百姓朝囚车扔菜叶鸡蛋,咒骂声不绝于耳。
  蒹葭看着囚车里的人,脸色凝重。
  琳琅躲在霓裳身后不敢抬头。
  “师兄,这妖怎么……”
  妖伪装成人时,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但这些妖物伪装得再好,也骗不过修仙之人。
  “先去乱葬岗找到他们问清楚情况再说。”
  “是。”
  蒹葭思忖片刻,对付朝生笑道:“付仙君,乱葬岗我就不陪你们去了,我去看看那妖物,这几日我都在城中,
有事联系我。”
  付朝生点头。
  乱葬岗位于城郊五里外,无人的荒郊野外一路上走来怪石嶙峋,草木叶疏枝稀,时不时从草丛中传来些许动
静,不知从何方刮来的凉风一吹,枯枝败叶吹落一地。
  付朝生循着小路一路走来,最后停在一处山坡前,自付朝生几人脚停下之处,森森白骨裸露在地面,山坡下
一眼望去,杂草丛生,白骨处处。
  乱葬岗不远处有三名白衣少年似乎在跪地挖掘着什么,付朝生几人连忙赶过去,只见几人仿佛魔怔了一般双
手在泥泞里挖掘着。
  “惊鸿!这是怎么回事!”
  跪地挖掘的少年仿佛没听到付朝生的话,付朝生环顾四周,一把拽起地上的少年,“惊鸿!起来!看看我是
谁!”
  惊鸿眼底一片恍惚,手还不自觉做着挖掘的动作。
  “惊鸿!醒醒!”
  惊鸿迷茫的目光落在付朝生脸上,在渐渐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终于清醒了过来,“师……师兄!大师兄,大
师兄!”
  付朝生看着这四周被他们挖过的坑坑洼洼的痕迹,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惊鸿双眼通红,在付朝生面前伏跪下去,声音哽咽,半晌说不出话来。
  “说!”
  “大师兄,我们……杀人了。”
  此言一出,付朝生几人连连皱眉,刚想说话,一侧还在埋头挖掘的人似乎挖到了什么,“挖到了,是人,他
们是人。”
  几人朝地上望去,挖出的坑里是两只惨白的手。
  惊鸿脸色惨白抬头望向付朝生,“半月前我与惊寒还有惊蛰奉师命来到锦官城,当日便发现锦官城内藏匿着
几名显露原型的妖邪,锦官城对妖邪恨之入骨,当即将妖邪当众斩杀,后来几日,我们陆续又发现了好些妖邪…
…”
  惊鸿声音哽咽,“可是,我们发现,那些妖邪其实不是妖,他们是人,只是不知道为何变成了妖邪的模样,
我们竟然没有发现。”
  “不是妖?”
  付朝生想起刚才在锦官城长街上见过的那名被囚在囚车中,哭诉自己不是妖的人。
  “糟了!”
  锦官城对于妖邪恨之入骨的程度相比其他城镇百姓有过之而无不及,相比之下,幽州城内有自小便在城中成
精的妖物生活,他们伪装成其他人,甚至还流传了一些人与妖之间无伤大雅的风雅之事,但锦官城中一旦发现妖
邪,当众斩杀。
  囚车轱辘的声音传来,刑场前站满了围观的百姓,翘首以盼即将斩杀的这个月第六十五只妖物。
  “我不是妖,我真的不是妖!求求你们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妖怪,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官兵牵着锁链将囚车中的女子拉了出来,监斩的将军端坐在案前冷漠看着那苦苦哀求的妖物,眼中厌恶神色
愈浓,丝毫不为之所动。
  女子从囚车中被拉出,四周百姓群情激奋,纷纷朝刑台上扔菜叶扔鸡蛋,高喊:“杀了她!”
  蒹葭站在人群中,看着女子被两名官兵死死摁在刑台上不得动弹,不由得摇头。
  这些百姓难道就没想过,若真是妖物,又怎么会毫无还手的余地,任人宰割。
  不过,能将一个人变成连修仙之人都看不出的妖物,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差点连她都骗过了。
  思索间,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已高高举起,女子如同认命一般不再挣扎也不再高喊,绝望闭上了双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蒹葭从她的百宝袋中摸出了一张黄符,正准备救人之际,高举鬼头刀的刽子手突然
往后踉跄几步,手中的刀也应声掉落在地。
  刑台前的百姓四散奔逃,四周的官兵见状拔剑严阵以待,下一瞬,刑台上束缚着女子的铁链齐齐断裂,陆仙
君不知从何方而来,轻而易举便从无数官兵眼皮底下将那女子救出。
  台上的将军见状怒道:“你是何人,竟敢法场劫囚!来人,拿下!”
  陆仙君曾在鬼界救过蒹葭一命,知恩图报的道理蒹葭还是懂的,将手中的黄符掷向那群官兵,一阵漫天的烟
雾四起,刑场上早已没了三人的踪影。
第 37 章
  有人在法场劫囚一事没多久便传遍了整个锦官城,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蒹葭与陆仙君三人在小巷中躲避官兵的搜查,杂乱的脚步声在小巷外来回奔走,一名官兵路过小巷, 似乎发
现有什么动静,探头往里瞧了一眼,正准备提着长矛走进小巷里, 几只老鼠从巷子的一堆杂物中爬出,官兵见状
松了口气, 见小巷中确实再无动静,这才转身离去。
  直到小巷口没有了官兵的声音,蒹葭这才松了口气,笑眯眯看着身后的陆仙君,道:“陆仙君, 幽州城一别
已半月有余,别来无恙?”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
  蒹葭笑道:“修仙之人, 当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哪里有妖, 哪里就有我,我在这很奇怪吗?反倒是仙君大人,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说来也巧,我在幽州城之时仙君也在幽州城, 现在我来锦官城了, 仙君就那么巧在我要救人
之际救下了这位姑娘……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秦艽。”
  蒹葭故意调侃道:“难不成陆仙君是一路跟着我过来的?”
  陆仙君眉心微蹙,“修仙之人以降妖除魔为己任, 哪有什么跟不跟的。”
  一侧被救下的秦艽听蒹葭如此说, 慌忙否认:“我不是妖!仙君, 我真的不是妖!”
  “别怕,我知道你不是妖,否则也不会救你,发生了什么事和我们说说,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秦艽至今还心有余悸,感动之余竟朝着蒹葭陆仙君两人直直跪了下去。
  “今日若非二位出手相救,只怕我早已身首异处,两位恩人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若二位有需要小女子
去做的,小女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艽跪在地上梨花带雨,本就是娇俏艳丽的模样,历经几日无端的牢狱之灾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瘦弱的肩膀
瑟瑟发抖,长发披散于脑后更显楚楚可怜。
  陆仙君将人扶起,“不必多礼,你仔细说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秦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陆仙君的手不放,哽咽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几日前
我去浣衣之时闻到了一股花香就此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过去了好几日,身体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们说
我是妖,要处死我,可我对那几日发生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是妖,我
真的不是妖!”
  蒹葭与陆仙君互视一眼。
  蒹葭上前把住秦艽的手腕,探查一会后说:“她体内有股妖气,所以让她看起来像妖物,不过这股妖气很奇
怪。”
  “奇怪?”陆仙君上前握住秦艽的手腕,明白了蒹葭所说的奇怪是何意。
  见两人脸色沉重,秦艽更是害怕,“仙君,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蒹葭放开她的手,笑道:“放心,有我们修仙之人在,你不用害怕。”
  秦艽颤抖的目光望向陆仙君,陆仙君也点了点头,秦艽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对了,你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
  秦艽鼻尖一酸,再次落下泪来,“我父母双亡,如今家中已无亲人,仙君,我这个样子,还能……还能恢复
正常吗?”
  “好办。”蒹葭从百宝袋中拿出一颗丹药,“试试这个。”
  “这是什么?”
  “易容丹。”
  陆仙君眉心微皱,“易容丹能恢复?”
  “我也不知道,不过试试嘛,反正她都这样了,情况还能差到哪去?”
  秦艽接过那颗丹药,半信半疑咽了下去,顷刻间身后拖地的长尾巴,从衣襟里长出的毛绒以及与手指一般长
的指甲竟真的全数消失。
  “我……我没事了?尾巴真的不见了,谢谢仙君!仙君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此生没齿难忘。”
  蒹葭拦住她,“先别急着谢我,你刚才吃下去的这药只能掩盖一时,七日后若没办法解决你体内的妖气,你
还得显出原形。”
  “七日后?那我……”
  “别着急,有我们在,一定能帮你把这件事解决。”刚说完,蒹葭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她来这是来找她夫君的,现在人没找到,还大包大揽了这么件复杂的事。
  她这嘴怎么就这么欠呢?
  秦艽含泪感激道:“多谢仙君!”
  不到半日的时间,锦官城内贴满了蒹葭三人的画像,官府称蒹葭与陆仙君乃是那妖物的同伙,若有百姓看到
几人踪影,上报官府,赏银一百两。
  气得蒹葭当即就要揭了画像找到那画师塞他嘴里。
  画的都是什么东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正当几人准备找个隐蔽地方先安顿下来之际,付朝生找到了他们。
  “付仙君!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付朝生不动神色与陆仙君对视一眼,看向蒹葭,“路过,跟我走。”
  几人跟着付朝生去了客栈,客栈内苍穹剑宗派遣下山的几名弟子灰头土脸跪在地上。
  蒹葭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人,惊讶道:“呀,这是怎么回事,我一进门就给我行这么大礼?”
  付朝生沉声道:“把你们说的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为首的少年拱手道:“是。”
  原来一月前这三人奉师命下山来锦官城历练,除了惊鸿之外,惊寒与惊蛰初次下山,都属愣头青,锦官城风
平浪静许多年,从未发生过妖物害人之事发生,却没想到三人刚到锦官城,就遇到了妖物伤人事件,几人合力将
妖物擒住,原想是带回苍穹剑宗,可锦官城一贯传统,是当场诛杀。
  此后的一个月内,锦官城内的妖物作祟事件不断,大大小小竟有五六十多起,三人这才察觉到不妥,找到锦
官城埋尸的乱葬岗,果然,那些被当场诛杀的妖物全都是人。
  对于此事,蒹葭与陆仙君还没有任何头绪,不过惊鸿与秦艽所说无二,他们猜测,之前那些妖物伤人,只怕
也和秦艽一般,体内多了一股妖气,被迷惑了心智导致。
  “这么看来,这一个月内被处死的那些妖物岂不是都是无辜的人?”
  此言一出,地上跪着的三人皆垂下了头。
  蒹葭替几人解围:“别跪着了,起来吧,别说你们没看出来,就连你们大师兄第一眼也没瞧出来,也不能全
怪你们,你说对吧,付仙君?”
  付朝生绷着脸,并不说话。
  陆仙君也道:“起来吧,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解决此事,任何罪责等此事了解再说。”
  付朝生沉声道:“起来吧。”
  三人这才站起身来。
  “我有一个疑惑,”蒹葭问道:“妖物被诛杀之后一般都会显出原形,既然锦官城一贯传统是当场诛杀,那
诛杀妖物之时你们应该在场,那些所谓的妖物被诛杀之后是人还是妖,难道看不出来吗?”
  惊鸿拱手道:“诛杀妖邪一事都是由万俟将军办的,他说,这是锦官城的传统。”
  “他说是传统你们就放任他擅自诛杀妖邪?”
  惊鸿面露难色。
  蒹葭其实也能理解,虽然百姓大都敬畏修仙之人,但有位高权重者并不认为自己低修仙之人一等,甚至还有
权势滔天之人认为修仙之人和百姓一样,需臣服在他手握的权势之下。
  陆仙君问道:“这位万俟将军是什么人?”
  “万俟将军驻守锦官城已有十年,锦官城所有兵力听候他的调遣。”
  蒹葭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先找这位万俟将军问问清楚,问问他杀那些妖物之后,那些
妖物有没有显出原形,再者,既然这个月发生了五十起妖物伤人事件,我想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
  蒹葭话音刚落,楼下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客栈里的几人不同看也能听出来此刻客栈已经被人团团包围
住了。
  “我们还没去找他,他反而自己找上门来了,走,去会会这位万俟将军。”
  房门被踹开,房门外几名手持长矛的官兵严阵以待将矛对准了几人,秦艽躲在众人身后不敢露面。
  门外的脚步声停在房门前,一名穿着玄衣,面容冷峻,剑眉星目的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人身姿挺拔如苍
松,手握长剑,身上仿佛还带着骇人的血腥气,目光所到之处,杀气盎然。
  “万俟将军?”
  万俟铮在锦官城驻守十年,这些年斩杀的妖物无数,一只束手就擒的妖物竟然在他手中逃了,这对他来说是
奇耻大辱。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把你们今日午时从法场劫来的妖物交给我,本将军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蒹葭扑哧一声笑了,“万俟将军,你看看我们这满屋的人,哪个像妖物?”
  万俟铮不说话,目光直勾勾看向躲在众人身后的秦艽。
  “你是说秦姑娘?那麻烦你看看,秦姑娘有哪一点长得像妖?”蒹葭从身后将秦艽拽了出来。
  秦艽胆战心惊站在万俟铮面前,不敢抬头看一眼面前的人。
  “这些妖魔诡计多端,能在锦官城蛰伏这么多年才露出马脚,又有什么是不能装的?”
  “但万俟将军你有没有想过,锦官城这一月以来发生了多起妖物伤人事件,到底是为什么?另外,你有没有
去乱葬岗看过?那些被你诛杀扔到乱葬岗的妖物的尸体,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日苍穹剑宗三名弟子前去乱葬岗看过,那些这一个月内诛杀的妖邪的尸体,都是人。”
  万俟铮冷哼,“你有什么证据?”
  “将军派人去乱葬岗走一趟便知道了。”
  万俟铮这人高傲且自负,漠不在意道:“那又如何?就算他们不是妖,在神智不清醒的情况下伤人,本就该
治罪。”
  “那将军有没有查过他们为何会突然失去理智伤人?”
  万俟铮冷冷望着她,并不说话。
  蒹葭继续道:“这一个月已有五十多名百姓变成半人半妖的模样失去理智伤人,若是不揪出幕后真凶,这样
的事以后还会发生,若是置之不理,若是城中一半的百姓都变成这样,难道你要把城中一半的百姓都诛杀了
吗?”
  “胡言乱语!别说不会有那么一天,就算真有那么一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蒹葭脸上的笑容消失,转头望向陆仙君。
  陆仙君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脸上凝重神色愈浓。
  付朝生沉声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不用你动手,锦官城的护城大阵会被触动,将城中一半百姓诛杀。”
  护城大阵是千年前不周山倒落人间繁衍妖灵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无法与妖物对抗,为护人间,各门派大
能竭尽所能而创,每一座城池都有护城大阵所罩。
  在幽州城之时,不周山妖魔群出攻击幽州城,正是因为有护城大阵在,才为城中百姓挡下了妖魔的入侵。
  但每一座城池的护城大阵除了保护城中百姓不受外城妖邪的侵害之外,当城中妖邪数量与城中百姓数量相当
时,护城大阵则会触发阵法,击杀城中妖邪,若是城中妖邪数量极大程度大于城中百姓,护城大阵则会无差别击
杀,以此保全其他城池百姓的安危。
  到那时,城中无论是人,妖魔,还是修仙之人,任你有天大的本事,都将被困在护城大阵之中,玉石俱焚,
毕竟护城大阵,是千年前,各门派大能竭尽所能而创。
  蒹葭不寒而栗,突然感觉自己掉进了大坑之中。
  作者有话说:
  蒹葭:拜拜再见已下线找夫君中勿 cue~

第 38 章
  对于蒹葭等人的猜测与怀疑, 万俟铮依然不愿相信,甚至觉得荒诞,但看在付朝生苍穹剑宗首席大弟子的份
上, 愿意给几人七天时间去调查此事,七日之内若是没有调查清楚,那么无论如何也得将秦艽交出来。
  “七天时间?他万俟铮以为自己是谁?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命令过我, 一个小小的锦官城郡守,求人办事就
这个态度?”
  秦艽拽了拽蒹葭的衣袖, “仙君别生气,若此事实在难办,不如就将我交给将军,几位仙君不必如此为难。”
  蒹葭叹了口气,“这不是把你交不交给他的问题, 秦姑娘,你刚才应该也听到了, 若我们的猜测是真的,后
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我来锦官城是来找人的,到现在人还没开始找,就糊里糊涂卷了这档子事, 我多冤枉。”
  蒹葭想找陆吾, 她明明亲眼瞧见陆吾和付朝生几人一同前往的锦官城,为何陆吾却不在付朝生身边?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庆幸陆吾不在付朝生身边, 说明陆吾并未来锦官城, 但他没来锦官城到底去哪
了呢?
  蒹葭的目光不由自主瞟向陆仙君。
  陆仙君一无所知, 他冥思苦想眉心紧皱,似乎全副身心已投入到如何解决此等灾祸的问题上,这样一副济世
救人除魔卫道的侠义心肠,正乃修仙之人的典范。
  其实有时候想想,她对夫君的一切一无所知,只知他是长安人士,偶然路过幽州城,误入不周山。
  不周山啊,天下皆知的豺狼虎豹之地,孕育了无数妖邪,谁轻易敢进入里面。
  陆仙君终于有所感悟,沉思的目光望了过来,恰好与蒹葭的眼神对上。
  蒹葭下一瞬若无其事笑道:“今日在此处与各位相遇实在有缘,其实我内心很想和大家一块降妖除魔,但我
确实有事,下次有缘再见,我请大家吃饭,今日就先告辞了,大家不用送了,留步。”
  “……”
  蒹葭拱手,转身离开客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知道锦官城有灭城的风险,继续待在这非君子所为,更何况她人微言轻,修为低弱,
待在这说不定还得拖后腿。
  但是,蒹葭停下脚步,若陆仙君真是她夫君呢?
  不可能,她摸过夫君的身体,并非仙骨,又毫无修为,体内真气空空,绝非修仙之人。
  不过,想要确定陆仙君是不是她夫君好办,也摸摸他的身体不就知道了?
  一股劲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刮来,掀翻了街道两侧小贩的摊子,路过的百姓抱怨哪来的妖风,唯有蒹葭望着远
处天穹,眉眼间悬着一抹沉重的痕迹。
  客栈内,霓裳站在房外一把推开房间的门,看着慌不择路往衣柜里躲的琳琅又好气又好笑,“琳琅!你给我
出来!在外面你可是我苍穹剑宗的人,能不能别丢我们苍穹剑宗的脸,你怕什么?”
  躲在衣柜里的琳琅露出半张脸,声音颤抖,“霓裳,好可怕,我在楼下听小二说,他们抓到妖,把妖的头砍
下来。”
  “有我在你怕什么?谁敢砍你的头,我把他头砍了行了吧,出来!”
  琳琅摇头:“我不。”
  “……”霓裳本就是个骄纵的性子,向来只有别人顺从她的,她还从来没有向今天这样好说歹说,就差求人
了的态度,恶声恶气道:“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去找师兄,让他收拾你。”
  “别,你别找付师兄。”琳琅磨磨蹭蹭从柜子后走出,“你说的,如果有人要砍我的头,你要把他的头砍下
来。”
  “行,我说的。”
  房门被推开,付朝生站在门外扫了两人一眼,琳琅噤若寒蝉,站在霓裳身后不说话。
  “你们两个待在客栈,不要让秦姑娘出现任何意外,懂了吗?”
  霓裳还未说话,得知不需要出门的琳琅连忙道:“知道了付师兄,我和霓裳会好好保护秦姑娘的。”
  付朝生“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陆仙君以及付朝生几人一番讨论后,深觉此事非同小可,先将目前城中情况和猜测灵符上报给了师门,再将
乱葬岗那几十具尸体挖出带回城,或许能从尸体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好在万俟铮虽然并不相信他们所说的锦官城灭城的猜测,但在调查此事上给了极大的方便,听闻几人想从尸
体入手,便派人前往乱葬岗将尸体尽数挖出,带回了锦官城府衙。
  五十多具尸体被埋在地下,最长的长达一个月之久,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但能看出来的是,所有被诛杀的,
都是人。
  万俟铮沉默望着面前的尸体,并不言语。
  “人变成妖乃是一件闻所未闻之事,即使是修仙之人,也不一定能认出来,万俟将军不必介怀。”
  万俟铮却冷声道:“我并未因此介怀,即使他们是人,但神智昏聩之时确实做了伤人之事,我杀他们,律法
如此,几位仙君既然怀疑此事有幕后真凶,那烦请二位仙君尽快调查此事,不过我有言在先,在二位未查清楚真
相之前,若城中再次出现妖物伤人之事,我依然会按律法行事,一切皆以百姓安危为先。”
  陆仙君沉声道:“我知道将军心怀百姓,不忍百姓受苦,但我相信将军应该明白,一味的诛杀是没有意义的,
唯有将幕后真凶揪出来,此事方能彻底解决,所以我们希望将军能配合我们。”
  “配合你们?”万俟铮冷笑:“为何要配合你们,这一个月以来保护全城百姓的是我万俟铮,而不是你们这
些修仙之人,仙君,我们就各司其职,你抓你的幕后真凶,我守我的城,我们各不相干,如果没什么事,二位就
先告辞吧,在我将军府,是抓不到幕后真凶的。”
  陆仙君与付朝生对视一眼,无奈离开。
  待两人走后,一侧的副将上前低声道:“将军,若那两位仙君猜测无误,遇到最坏的情况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最坏的情况?”
  副将沉默片刻后说:“这一个月以来,城中妖物一日比一日多,最开始只有一人变成了妖物,直到前两日,
我们处死了二十多人,将军,若正如两位仙君所说,城中百姓大部分都变成妖物,我们该如何是好?”
  万俟铮目光坚毅看向身侧的副将,“我说了,一切皆以百姓为先,若城中大部分百姓变成妖物,哪怕尽数诛
杀,也要竭力保全其他百姓的安危,人在,城在。”
  副将低头,“末将明白。”
  当日下午,锦官城内颁布一条法令,所有官兵在城中发现任何妖邪,不用禀报,可就地诛杀。
  这一法令令陆仙君与付朝生面色沉重。
  就地诛杀效果虽然立竿见影,但治标不治本。
  唯一的办法,只有赶在万俟铮发现并找到那些半人半妖的人,绝不能让他们滥杀无辜。
  天色渐沉,白日里万里无云的天空倏然间乌云密布,层层叠叠的黑云笼罩,狂风四起,打更的更夫被风吹得
哆嗦,声音颤颤巍巍高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近段时间妖物作祟,即使每日都有妖邪被处死,但依然是人心惶惶,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就连家养的犬也不
敢乱吠。
  一抹黑影在更夫身后一闪而过,更夫似乎有所察觉,往后一望空空荡荡的街道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再回头,
被吓了一跳。
  更夫后退一步,扶着胸口不住地喘气,“我说你这人,这大半夜的走路怎么不出声呢?吓死我了。”
  站在更夫面前的人垂着头,并不说话。
  “喂,你怎么回事啊?”更夫也有些害怕,想到这段时间锦官城的邪祟之事,乍起胆子用打更的木棍戳了戳。
  刚一戳,面前的男子猛地抬起头,面前的哪是什么人,通红的双眼锐利的齿牙,不知是何形状的蓝纹从脖子
里延伸至眼角,目露凶光,毫无人性。
  哐当一声,更夫手中的灯笼锣和梆掉在地上,整个人惊恐不住往后退,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别别……别杀我。”
  男子早已失去人性,仿佛野兽看到了待宰的羔羊,一步步朝着更夫逼近。
  “救……救命……救命啊!”
  一道火光嗖一声似箭般而来,于半空中停在那男子面前,见到这束火光,失去理智的男子有些畏惧,抬手遮
面,连连后退了几步。
  那更夫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再睁眼却在黑夜中瞧见一个清瘦的人影站在自己面前。
  蒹葭面容严峻,右手指尖一张符纸燃起,符纸火光所照之处,将那男子逼得步步后退。
  蒹葭瞟了身侧更夫一眼,“还不快走?”
  “救……救命啊!”更夫惊恐高喊,连滚带爬地逃了。
  待那更夫走后,失去理智的男子倏然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无数黑雾从地下冒出,四面八方在蒹葭身侧来
回游走,最后汇聚成一团巨大的黑雾,渐渐幻化出人形,漂浮在空中和蒹葭咫尺的距离,静静两两相望。
  黑雾发出嘶哑的声音:“是你。”
  蒹葭凝眉:“我见过你?”
  “你忘了?”
  “别把我和你们这种邪魔外道混为一谈,我们可不是一路的。”
  黑雾逼近蒹葭,发出阵阵怪笑,“那邪魔外道给你一个建议,若不想为这满城的人陪葬,还是早些离开这
吧。”
  “是你在搞鬼?你到底什么目的?”
  长街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黑雾也有所感应,对蒹葭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完,黑雾散于空中,不见踪影。
  而一侧失去理智的人此刻突然发狂,朝着蒹葭张牙舞爪地狂奔而来,蒹葭闪身后退,漂浮于空中的符纸火光
一分为八,将人困在其中,哪知这人完全不怵她的符火,突出重围,一把擒住蒹葭的脖子。
  一把长剑横在两人之间,失去理智的男子被长剑所慑,松开掐着蒹葭脖子的手,连连后退。
  陆仙君趁机将他牢牢擒住,付朝生收剑,双指点在疯狂挣扎的男人肩头,可毫无作用。
  陆仙君与付朝生互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陆仙君将人控制,付朝生手掌抵在他背后,真气自掌心至男人体内,疯狂挣扎的男人逐渐安静下来,眼底红
纹慢慢退去,理智渐渐恢复,他低头看着自己如今的模样,惶惶不安,“我……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别害怕,冷静一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男子看着自己妖兽般的手掌,惶恐不安摇头,“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仙君!仙君你救救我!我不
是妖,我不是妖!”
  男子崩溃朝两人跪下磕头。
  “你先起来,你现在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先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男子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思来想去许久,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天,我去给陈员外家送
货,刚从他家出来就感觉有人跟着自己,我回头一看……好像看到了一个影子,然后我就晕了,之后的事,我就
没有印象了。”
  “我刚刚倒是看到一个……妖邪,我想那应该就是幕后真凶,”蒹葭说道:“你们猜得没错,他的目的就是
灭城。”
  “长什么样?”
  “他没有脸,不,应该说,他只是一团黑雾聚成的人形而已,和我们在幽州城遇到的黑雾很相似,我还没来
得及抓住他他就跑了。”
  陆仙君与付朝生陷入沉思之中。
  长街上一队官兵提着长矛而来,见到瘫坐在地上半人半妖的男人,立刻举起长矛警戒。
  “别……别杀我,我是人,不是妖!”
  陆仙君对官兵道:“他确实不是妖。”
  男子以为抓到了救命稻草,“对对对,我不是妖,仙君都说了我不是妖,你们相信我!”
  为首的官兵见状收起了长矛,看了眼陆仙君几人,又看向那男子,“既如此,你过来。”
  男子这才松了口气,站起来朝官兵走去,“大人,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那天……”
  到嘴的话戛然而止。
  官兵的长矛毫不留情刺进了男子的胸膛,他低头望着自己胸膛的长矛,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不是妖,为什
么要杀他。
  “我……我……我不是妖。”
  嘴里涌出的鲜血已经不允许他再说出任何话来。
  陆仙君忙上前将人扶躺在地,却无计可施,眼睁睁看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蒹葭愤怒道:“你们干什么!他是人不是妖!我可以救他的!”
  为首的官兵淡然自若道:“将军的命令,此后城中发现妖邪,不用禀报,一律当场击杀!几位仙君此后也不
必如此麻烦,直接诛杀便是,来人,将尸体抬走。”
  “你们!”
  晚风呼啸灌入长街,将酒馆外挂着的酒旗吹得猎猎作响,血腥味被风吹淡,那人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睁着,到
死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夜色长空上,一只停在飞檐上的乌鸦振翅而飞,于半空中化为人形,停在一身着黑袍男人身侧,躬身恭敬道:
“主人,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明日锦官城将有一半的人化为妖邪。”
  黑袍内是一团凝聚成人形的黑雾,居高临下望着这偌大的城池,“三日后。”
  “主人,为何……”
  黑袍男人只一眼,莫大的杀气将他压得单膝跪地,他飞快低头领命:“是!”
  ——
  自蒹葭等人入城之后,城中妖邪现身的数量并未减少,甚至有呈翻倍增多的趋势,陆仙君等人明白,照这种
情况下去,城中大半的人变成妖邪是迟早的事。
  城中妖邪之事日渐增多,百姓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人人自危,但依然认为那些突然露出原型的人是潜伏在他
们身边已久的妖邪。
  一整天陆仙君以及苍穹剑宗弟子在城中来回奔波,他们无法阻止万俟铮的士兵杀人,能做的只能在他们下手
之前多救一个人。
  只是虽然救下了他们的命,却无法让他们恢复原样,陆仙君只得暂时将这些人安排在城南一处偏僻的破庙内,
惊寒与惊蛰奉命率领一众苍穹剑宗弟子留下保护这些人。
  破庙里的人惴惴不安,“仙君,我们……我们真的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
  惊寒见角落里一小姑娘正将地上的稻草收集起来,似乎在编什么东西,见惊寒过来,小姑娘笑着将自己刚才
编好的一只小鸟递给他,“仙君,送给你。”
  在苍穹剑宗,惊寒除了师姐,就再也不曾接触过女子,红着脸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小鸟,“很可爱。”
  “我还会很多,仙君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只小鸡,就很好。”
  小姑娘扑哧笑道:“仙君,这是小鸟,难不成我手艺这么差,让仙君连小鸡和小鸟也分不清了吗?”
  惊寒尴尬地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我看错了,谢谢,很可爱,我很喜欢。”
  “仙君,我再给你编个蚂蚱吧?”
  “好啊,不过你为什么要编蚂蚱?”
  小姑娘一边拿着稻草编一边说道:“我阿娘教我编的第一个就是蚂蚱。”
  “你阿娘?”
  “嗯,”小姑娘说:“我阿娘半个月前去世了,他们说她是妖,就把她拉到街上杀了,仙君你忘了吗?还是
你抓的她。”
  惊寒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五味杂陈。
  在锦官城这一个月,他抓的那些妖,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过去的愧疚与心魔。
  “对不起,我……”
  “仙君,我也会和我阿娘一样吗?”
  惊寒连声道:“不!不会!我会保护你的。”
  “好,我相信你,不过就算仙君你保护不了我也没干系,只是不要让他们在大街上杀我好吗?”
  “不会的!”
  小姑娘微微一笑,脸颊出现一个深深的酒窝,低头继续编蚂蚱。
  破庙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无数官兵从外涌入,还有几名百姓站在官兵身侧,指着庙里的人惊恐说道:
“就……就是他们!你看,这么多妖,大人,你快把他们都杀了!”
  为首的官兵是万俟铮身边的副将,听闻有大批妖物聚集在城南的破庙,特地亲自带兵前来。
  他扫视一眼庙中之人,目光落在惊寒身上,“辛苦几位仙君,接下来的事就不劳烦仙君了。”
  惊寒握剑而起,站在一众人之前沉声道:“他们不是妖。”
  副将不为之所动,冷声道:“仙君,还请不要为难我们,未免后患无穷,这些妖物还是尽快斩杀的好。”
  “我说了,他们不是妖!”
  四周围观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除了妖怪,谁会长尾巴?”
  “就是,仙君,您是不是被这些妖物蒙蔽了?”
  “仙君,您醒醒,这些可都是妖魔,最会装模作样了,你看他们在我们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显出原形就知道
了。”
  惊寒由苍穹剑宗抚养长大,自小天资聪颖,却从未下过山,初来锦官城之时误杀了几名百姓至今无法原谅自
己,如今更是不允许这些人受到任何伤害,手中长剑紧握,怒道:“他们只是中了妖邪的妖术而已,并不是妖,
如果这些人是你们的亲人,你们还能说出这种话吗?”
  “我们的亲人才不会是这些妖物。”
  “对,就算我们的亲人是妖物,那我也会大义灭亲,将他们交给府衙!”
  “你们修仙之人不为我们百姓降妖除魔,反而为了保护这些妖魔和我们动手,仙君,若您不想除魔,我们自
己来。”
  “对,我们自己来。”
  百姓七嘴八舌,惊寒手中的长剑越握越紧。
  “仙君,您还是将这些妖邪交给我们吧,若是将军知道了,罪责我等承担不起。”
  “修仙之人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从不会滥杀无辜,我今日将他们交给你,就是滥杀无辜!”
  “既如此,那就别怪我等无礼了。”副将耐心告罄,抬手一挥,身后的官兵提剑一拥而上。
  破庙内刀剑声不绝于耳,惊寒等苍穹剑宗弟子既要保护身后人,又要顾及面前官兵的安危不能下死手,在官
兵咄咄相逼之下,一时间竟落入下风。
  破庙里的人慌忙四散,乱作一团,“哧——”刀剑入体的声音传来,惊寒回头望去,一名官兵将手中长剑刺
入“妖邪”体内。
  “不要!”惊寒一脚踹开面前的官兵,惊怒交加走到她身侧,看着鲜血从她腹部不断涌出,手足无措跪倒在
地,“我……我该怎么做……对不起,对不起……我……”
  小姑娘脸色苍白,双唇疼到微微发颤,似哭似笑望着他,“仙君……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剑,既杀不了妖魔,
也护不住我们呢。”
  鲜血瞬间染红了地上铺就的稻草,以及角落里还未编好的半只蚂蚱。
  哐当一声,惊寒手中的剑掉落在地。
  他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咽下最后一口气。

第 39 章
  锦官城内妖物作祟事件越来越多, 这三天发生的比之前一个月的还要多,万俟铮为了此事已有三日未归家,
听副将禀报在城南破庙里的妖邪已全数斩杀, 脸色毫无波动,只淡淡应了一声。
  门外有将士禀报,府上丫鬟有要事前来禀报。
  万俟铮握着手上的信笺, 闻言道:“让她进来。”
  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衫的丫鬟低头从外走进, 双手捧着食盒,“见过将军。”
  万俟铮一见她将手中信笺放下,“何事?”
  丫鬟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躬身道:“启禀将军,这是夫人一大早亲自做的, 说将军这些天忙于公务辛苦
了,特地让我送来给将军补补身子。”
  副将将食盒打开, 最上层放着一碗山药鸡汤。
  “我记得她最近几日身体不适,既身体不适, 就好好卧床休息,何苦一大早起来做这些。”万俟铮沉思片刻,
“行了,你回去吧, 另外, 转告夫人,这等粗活以后不许再做,好好休息, 过两日等忙完府衙的事, 我便回去一
趟。”
  “是。”
  待丫鬟离开, 副将将食盒中的饭菜一样样取出,都是万俟铮爱吃的,这些日子以来沉重脸色终于被色香味俱
全的饭菜勾出了几分笑意与轻松,“将军,嫂子的手艺我可好久没尝过了。”
  万俟铮抬头看了他一眼,多日严肃的表情多了几分柔情,笑骂道:“平时少了你一口吃的?吃吧。”
  “诶!那我就不客气了。”都是五大三粗在军营里摸爬打滚出来的汉子,当即取了碗筷大快朵颐,饭菜香味
飘得满屋都是,万俟铮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汤勺喝了碗鸡汤,沉默片刻后说:“今晚我回府一
趟,城中的事你盯着点,记住,不能出乱子,有什么事立刻禀报于我。”
  “将军你就放心回去看嫂子吧,这有我看着,不会出事的。”
  当天晚上万俟铮放下手中的事抽空回了一趟将军府,天气渐冷,他记得半月前嫣然就偶感风寒病倒了,至今
未好,回府后没让人通报,径直去了主院,刚进主院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走上屋檐,在放门外听着
从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夫人,您这病也有段时间了,不如请将军回来看看吧?”
  “别!”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响起,哪怕是病了不舒服,声音里也带着笑意,“锦官城最近不太平,府衙的
事忙,我这点小事就别告诉他让他分心了,我这病也是老毛病了,天气转凉就不中用,没事。”
  “那……前日大夫诊脉,要和将军说吗?将军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屋内沉默片刻。
  “我不是说了吗,府衙事忙,这点小事就别告诉他让他分心了。”
  丫鬟嘟嘟喃喃道:“可这不是小事。”
  “好了,别说了,去给我倒杯水来。”
  “是。”
  万俟铮听到这推开房门,倒水的丫鬟一见万俟铮,喜出望外,“将军!见过将军!夫人,将军回来了!”
  里屋内一穿着白色中衣的女子走出,脸色略有些苍白,想来病了许久,如今见着万俟铮,盈盈秋水般的眼中
满是惊讶。
  “将军?你怎么回来了?”
  万俟铮见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转头对房间内唯一的小丫鬟怒道:“病了许久为何不与我说?秋月,
去请大夫来。”
  秋月忙应道:“是。”
  嫣然却拦住她,“别去。”说完又对万俟铮道:“你别听这小丫头胡说,大夫来看过了,不过偶感风寒,大
夫嘱咐多休息就好,你府衙的事忙,不用为了我这点小事来回奔波。”
  万俟铮看着妻子苍白病容,无声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委屈你了,等此事了解,我一定好好陪你。”
  嫣然体贴道:“锦官城之事我略有耳闻,百姓现在正是需要将军的时候,将军若不在府衙,稳不了人心,我
又怎是那种不识大体之人,只是将军如此繁忙,我不在身边,将军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最重要。”
  万俟铮心头一暖,“好,我会的。”
  “天气凉了,我给你缝了几件衣服,将军,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上,府衙可不比家里什么都有,冷了暖了
也没人提醒你加衣……”
  嫣然的话还未说完,万俟铮附身吻在她唇上。
  嫣然一惊,如惊弓之鸟般看向房中,好在丫鬟秋月看得懂眼色早就悄悄离开了房间,饶是如此,她脸色也是
红了一大片,似嗔似怒:“将军!”
  “别将军将军的了,夫君好不容易回来看你一趟,你却要赶我走?”
  “我何时要赶你走?”
  “刚刚你说让我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上,这不是在赶我?”
  嫣然诧异道:“夫君今晚要留下来?”
  “若嫣然生气夫君好些时间未回家,罚我睡书房也可以。”
  嫣然低头一笑,不说话。
  “怎么,还真要让你夫君睡书房?”
  “下次吧,等锦官城的事了解,我定要你多睡几日书房。对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何事?”
  嫣然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低眉一笑,“前些日子大夫来诊过脉,他说……”
  “将军——”
  嫣然话还未说完,主院外一声焦灼的声音打断她的话,万俟铮松开握着嫣然的手,走到门边,“何事?”
  院子里的将士喘息道:“副将让我来通知您一声,出大事了,让您赶快回府衙一趟。”
  房间内嫣然听到那一声后已然进了卧房,将自己缝制的几件衣服包好,匆匆忙忙出来引得咳嗽两声,追出房
间,将包袱交给一脚跨出院门的将军。
  “将军!等等!”
  万俟铮站定脚步,回头。
  嫣然将包袱交给他,“记得添衣。”
  万俟铮沉沉望着她,“好,回去吧。”
  说完,他拎着包袱,跟着将士匆匆忙忙离去。
  嫣然站在院门口看着渐渐消失在暮色中挺拔的背影,寒风一吹,又忍不住低声咳嗽几声,秋月匆匆从房间内
出来,给她披上一件小袄,担忧道:“夫人,天凉起风了,我们进去吧。”
  嫣然回神,神色黯然转身往里走。
  风越来越大,吹得院子里松竹左右摇晃,落了一地的竹叶,嫣然拢紧了身上披着的小袄,突然觉得手腕有些
痒,挠了挠。
  一挠才发觉到不对劲,但她故作镇定让秋月去给她把今晚的药端来,等秋月一走,她走到烛台下将衣袖往上
撩起,只见她右手小臂上不知何时竟无端长出许多白色绒毛。
  她的衣柜中有许多过冬的袄子,有一件她最为喜爱,那件小袄上的一圈狐狸毛柔软细腻,是去年万俟铮野外
狩猎时逮到的一只狐狸做成的。
  这……怎么会长这种东西?
  联想起最近锦官城中发生的事,嫣然登时心沉到谷底。
  房门被推开,秋月端着一碗药汤走进,嫣然连忙将衣袖放下,若无其事端起秋月送来的药喝下,但她心里清
楚,这件事绝非这么简单。
  喝完药,对秋月道:“秋月,收拾一下,今晚我们回赵府。”
  “回赵府?夫人,这是为何?”
  嫣然强装笑容,“好些日子没有回家看过爹爹了,这几日正好将军不在,我回府看看。”
  “好,我这就去给夫人收拾。”
  ——
  “根据我的观察,这些人,并非突然之间变成这样的,就好比重病患者有个患病的过程,妖气入体后,最先
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症状,渐渐症状越来越严重,再慢慢的,理智全无,变成一个被兽性占据人性的半人半
妖。”
  一间昏暗的房间内,一个丧失理智的半妖被锁链束缚捆在地上动弹不得,蒹葭蹲在身侧观察着他头上的耳朵,
笑着捏了捏,抬头问面前战战兢兢的大娘,“大娘,你儿子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随着锦官城内妖物显形伤人事件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怀疑妖物的真实性,有些为人母者对自己儿
女的来历心知肚明,不敢叫官兵,只得自己悄悄地将人绑了,再叫来最近锦官城中风头大盛的仙君帮忙。
  “有,前几天,他总说身上不舒服,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又支支吾吾地给搪塞了过去,”大娘悔恨道:“当
时我就应该仔细问清楚的,如果当时就知道……”
  “就算您当时知道您也做不了什么,所以您别自责了。”蒹葭掌心贴在这人后背上,一抹真气自她手心输入
男子体内,与他体内的妖气相撞,很快,失去理智的男人清醒了过来。
  见着自己如今的模样想起曾经自己喊打喊杀过的妖物,痛苦流涕:“仙君!仙君救救我,我不是妖!别杀
我!”
  “别嚎,知道你不是妖,想活命,这段时间好好藏起来,千万别被官府的人抓到了,现在府衙的人杀红了眼,
见你们这种半人半妖就地诛杀,记住了吗?”
  男子点头如捣蒜,“记住了记住了!”
  蒹葭站起来看向身旁的陆仙君,“陆仙君,走吧。”
  一侧陆仙君点头,与蒹葭一前一后离开。
  所有成为半人半妖的人体内都有一缕妖气,想要让他们恢复理智根本不难,只需修仙之人一缕真气便可。
  如今锦官城因为妖物频出,大街上已没有当日蒹葭进城时的繁荣了,大大小小商户大门紧闭,路边的摊贩也
早早收摊,一眼望去,秋风萧瑟,几片枯黄树叶在秋风中打转。
  “陆仙君,你之前和我说你师承何处来着?”
  陆仙君面无表情,“小门小派,不足挂齿。”
  “这有什么,修仙不怕出身低,别把门派看得太重,苍穹剑宗弟子又如何,半步飞升的天之骄子,最终也陨
落不周山,咱们小门小派又如何,还不是活到现在,活着就已经赢了,你说对不对?”
  陆仙君并不说话。
  蒹葭一脚揣开地上的石子,“所以啊,人最重要的就是活着,这次锦官城的事我不知道幕后真凶是谁,但我
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陆仙君你身上有伤,留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忙,不如离开锦官城保命吧。”
  陆仙君站定脚跟,“修仙之人……”
  “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蒹葭打断他的话并替他说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所以此事你不必再说,留下或离开是自己的选择,你若离开,没人会怪你。”
  蒹葭叹了口气,她向来惜命,百年间从未掺和过任何仙妖之战,向来作壁上观保全自己,正如她自己所说,
活着就已经赢了,活着才算赢,但自从幽州城之事后,她才发觉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卷入仙妖之战的漩涡中,要不
是这些年东奔西跑搜刮了些保命的东西,只怕她早魂归故里去鬼界当新娘了。
  等等——
  蒹葭眼前一亮。
  “既然我们知道幕后之人的目的是将全城一半的百姓变成妖邪,以此触动护城大阵玉石俱焚,若我们将全城
的百姓……”
  “他们能去哪呢?”
  蒹葭一怔。
  “锦官城已有数千年,城中百姓早已在这扎根千百年,这儿就是他们的根,你让他们离开自己的根,他们能
去哪?再者,天下妖魔未除,现在更有妖王与魔君联手虎视眈眈,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说到这,陆仙君一瞬不瞬望着蒹葭,“若真到了那日,不要在这做无谓的牺牲,离开这里,虽说修仙之人以
降妖除魔为己任,但这句话是用来律己而非律人的,你若能活着离开这里,未尝不是件好事。”
  蒹葭笑了一下,“我考虑考虑。”
  “两位仙君!”街道一侧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左顾右盼,见四周无人这才走到两人面前,“求两位仙君救我
家小姐一命!”
  蒹葭与陆仙君相视一眼,“带路!”
  老人家千恩万谢在前带路,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一处家宅后院,老人在后院门口敲了三下,后院门谨慎开了一
条缝隙,见是老人,连忙将门开开,让人进去。
  “是这样的两位仙君,我家小姐一直病着,前两日回家小住,当天晚上便昏迷不醒,我还没请来大夫,小姐
就突然发了狂,身上还……还长了一根尾巴,仙君,这些年我是看着我家小姐长大的,老爷夫人都是好人,不会
是妖,小姐自然也不会是妖,可是……可是……哎,这种事我也不敢让将军知道,他若是知道……”
  “千万不能让府衙的人知道,他们若是知道,你家小姐可就没命了。”
  “这个是自然,所以我让全府上下都瞒着,不许往外乱说,请两位仙君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话语间两人走到一处阁楼院落。
  “这就是小姐嫁人前的闺房,二位请跟我来。”
  院子外有身强体壮的男人守着,进院子的门一道又一道都关上了,走到院子最里的一间房,听到了房间里传
来的撕心裂肺的声音。
  门外一名穿着锦衣的老人家焦灼望着,见蒹葭与陆仙君,立刻迎了上来,问老人:“两位可是仙君?”
  “老爷,是。”
  赵老爷直接给两人跪下,“仙君,快救救我的女儿,她不是妖,真的不是妖啊!”
  蒹葭与陆仙君连忙扶住他,“不必多礼,您别着急,我们先进去看看。”
  “好好,快开门让仙君进去!”
  打开门一看,房间里一人被五花大绑绑在柱子上,身后的尾巴一米长,脖子上脸上也长了些许绒毛,手早已
变成兽状,如今已经失去理智,露出齿牙朝身侧的人怒目嘶吼着。
  身边的小丫鬟被吓得直哭,却依然不肯离开。
  “小姐,小姐是我啊,我是秋月,小姐你不认识我了吗?”
  蒹葭一把将秋月拉开,“你家小姐现在谁都不认识,没有人性了,你离她远点,担心她伤到你。”
  秋月顺势给蒹葭跪了下来,“仙君!仙君你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肚子里还有两个月的孩子,不能有
事!”
  “放心,不会有事的。”
  蒹葭安抚好小丫鬟,走到女子身侧,在女子龇牙咧嘴的怒目中,伸掌贴在她后肩,一缕真气进入体内,两两
相撞,女子痛苦仰头嘶嚎,没多久,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最后无力垂头,彻底恢复了理智。
  秋月小心问道:“仙君,我家小姐这是好了?”
  “嗯,好了,去把你家小姐放下来吧。”一连几日救人,每次救一人就得输送一些真气,蒹葭此刻也有些不
济,陆仙君在她身后扶住她后腰,低声问道:“没事吧?”
  后腰熟悉的感觉让蒹葭怔愣片刻,她摇头一笑,“没事。”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小姐!”
  女子悠悠转醒,看着面前的秋月,眉心紧蹙,“秋月,我怎么了?”
  话音刚落,门外的赵老爷进门,见女子已恢复神智,上前一把抱住她痛哭:“嫣然,我的嫣然,你可吓死爹
了!”
  “爹?我这是怎么了?”嫣然惶惶看着四周,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自己一米长的尾巴正绕在身侧,
在她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摆动着,“爹!我这是怎么了?这……这是……”
  赵老爷无奈低头,爱女心切的他心痛如绞。
  嫣然绝望望向四周,“我不是妖啊,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别着急,你确实不是妖。”
  “那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仙君沉声道:“你体内有一股妖气,因为这股妖气在,所以催生成了你现在的样子。”
  “妖气……那我还能……”
  “不能。”
  嫣然瞬间心如死灰。
  蒹葭略有些懊恼,“我还没找出让你们恢复原状的方法,所以你暂时只能以现在这个样子见人。”
  “见人?”嫣然似哭似笑,“我这样子,还怎么见人?”
  “确实不能见人,现在府衙见你这种半人半妖的人就杀,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要外出,更不要见人,等事情了
结之后,说不定有解决的办法。”
  一侧的秋月跪着哭求道:“仙君,仙君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可是将军夫人,她还怀了将军的孩子
……”
  “将军夫人?”蒹葭疑惑:“是万俟将军?”
  秋月一听蒹葭认识万俟铮,连连点头,“是,我家将军就是万俟铮,仙君,您救救我家小姐,她不能有
事!”
  “那你可千万别让将军看到你家小姐现在的样子,否则以你家将军铁面无私的性子,说不定会一刀结果了你
家小姐。”
  秋月脸色瞬间煞白,“怎……怎么会?”
  “怎么不会?”蒹葭对万俟铮这些天下令诛杀无数百姓的号令不满,“你家将军到现在应该杀了几百人了,
你若不想你家小姐成为你家将军的刀下亡魂,千万得瞒着,记住了吗?”
  秋月惊恐点头,“我……我记住了,我会瞒着将军,不会让将军看到小姐现在的样子,而且,将军那么喜欢
小姐,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的后面,秋月没有说下去,她铁面无私的将军会放过小姐,说不定呢?
  陆吾在她身侧低声问道:“之前你给秦艽吃的那个丹药还有吗?”
  “没有了!我就说省着点用,你们不听,非要我全部拿出来,这下好了,将军夫人,多好的一个机会。”
  说起这个就生气,她百宝袋中原本好几十颗易容丹,她原本想着以后在夫君面前不愁被发现了,结果几十颗
易容丹在锦官城用光了,以后她还怎么方便行事?
  蒹葭又在自己百宝袋中掏了掏,脸色突然一怔,掏到了一颗黑色丹药。
  “这是什么?”
  蒹葭又将药放了回去,“鸡肋。”
  “鸡肋?”
  蒹葭面色尴尬,“这颗药是我当时觉得易容丹挺有意思的,也想试着炼炼,结果我试了很多次,炼出来的东
西效果很不稳定,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说完,她看着嫣然,“不是我不给你,就算你吃了,哪天药效突然失效,你在万俟铮面前现了原形,他当场
就得杀了你,你知道的,你夫君对妖邪恨之入骨。”
  嫣然双眼紧紧盯着蒹葭,“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仙君,求求你,把那颗药给我,求求你!”
  蒹葭面露难色。
  赵老爷当即否定:“不行!仙君都说了,那药不稳定!乖女儿,你放心住在爹这里,爹对外就称你病了,需
要静养,将军那里我来说,爹会保护好你的,乖,听话。”
  嫣然含泪摇头:“不,爹,就算你把我藏在府中,将军见不到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迟早一天我会被他发现,
你放心,我肚子里还怀着将军的孩子,我不会做傻事的,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不会让将军发现。”
  她抬头看着蒹葭,目光坚定:“仙君,求求你,将那颗药给我,无论是何结果,我都一力承当。”
  蒹葭望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女子,沉默将那颗丹药送到她手心,“抱歉,如果当时我能厉害一些,炼出一
模一样的丹药就好了。”

第 40 章
  蒹葭手中的丹药虽然是残次品, 但嫣然服下之后半人半妖的形态褪去,宛如正常人一般,赵老爷请来大夫为
嫣然诊脉, 在得知嫣然肚子里的孩子还安然无恙后,就差跪倒在地朝蒹葭与陆仙君两人道谢了。
  蒹葭扶起躬身道谢的赵老爷,说道:“赵老爷, 经此一事,我想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此事我向你交个
底,锦官城这一月妖物作祟之事,我猜你现在应该明白并非那么简单,你们那位万俟将军明面上说是藏在百姓中
间的妖邪现身,实际上是暗中有妖邪作祟, 将这些人变成这幅样子,你女儿也是受害者之一。”
  赵老爷微怔, “从前以为是妖物害人,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那这一个月内城中被诛杀的妖物岂不是……”
  “都是人。”
  “这是草菅人命啊!”赵老爷咬牙切齿,“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被当成妖物诛杀,还抛尸乱葬岗!万俟铮知道
这件事吗?”
  “他当然知道,不过他信与不信又是一回事, 生杀大权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怎么如此糊涂!”赵老爷痛心疾首, “老夫现在知道了,仙君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
一定尽力而为!”
  “我并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 只是想告诉你一句, 你女儿吃的那颗丹药只能维持七天,更何况还是我炼出来
的残次品,会发生什么变故我也无法预料,所以为了你女儿和腹中孩子的安全,你最好不要让她去见万俟铮,万
俟铮现在见妖救杀,会不会对你女儿手下留情可不好说。”
  “老夫明白。”
  两人从赵府离开,门前一只停在飞檐上的乌鸦如墨一般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两人。
  “陆仙君,你说万俟铮是怎么想的,他明明知道锦官城妖物作祟一事没那么简单,仅凭杀几个半人半妖解决
不了任何事,却依然下令士兵在城中诛杀那些人。”
  “他和我们的想法其实是一致的。”
  “一致?”
  陆仙君点头,“我们降妖除魔是为了保护无辜的百姓,他亦是如此,万俟铮不仅知道锦官城妖物作祟一事没
那么简单,而且也深知若城中一半百姓变成妖魔,护城大阵便会触发,到时,玉石俱焚,另一半的百姓只怕也得
葬身于此。”
  蒹葭不解:“你的意识是,万俟铮现在杀人,是为了不让护城大阵被触发?那他大可将这些人送出城,为什
么不呢?”
  “幕后之人的目的是灭城,事到如今,城外必然有妖邪等着,若是城中百姓人心惶惶离开锦官城,他们又有
什么活路?”
  蒹葭沉默。
  “所以说,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抓出幕后之人。”
  蒹葭泄气,“哪有那么简单,你看这些天,锦官城里妖物层出不穷,可幕后之人……”
  她仔细想了想,那天在长街之上遇到的那个黑影见她的第一面便是问她“是你?”,这显然是认识自己,但
在这种情况下,蒹葭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事告知任何人,否则这不是明摆着说我和那妖魔认识,我俩串通好的吗?
她八张嘴也说不清楚。
  “我们至今也不知道那缕妖气是怎么进入百姓体内的,”蒹葭缓缓抬头,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穹,“每一座城
池的护城大阵,能阻挡所有的妖邪进入,那个黑影是怎么进来的?”
  身后落在树枝上的乌鸦嘎一声,展翅而飞,然而飞起不过屋檐,便被一堵写着金色符文的墙拦下,翅膀与符
文撞上犹如撞进火海之中,翅膀擦出火花,一声惨叫后乌鸦从半空坠落下来。
  蒹葭蹲在这只奄奄一息的乌鸦面前,拉扯着被烧了一半的翅膀,笑道:“我就说这几天怎么总感觉有人盯着
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张符纸贴在乌鸦头上,没多时奄奄一息的乌鸦犹如困兽之斗般挣扎起来,发出尖锐刺耳的尖叫声,见状,
蒹葭忙揭开符纸,扑哧一声,乌鸦振翅飞去。
  蒹葭与陆仙君对视一眼,“跟上。”
  乌鸦一路向北,穿过大街小巷,越过层层叠叠的飞檐,就在两人以为这只乌鸦要离开锦官城之际,乌鸦飞进
一间破庙内。
  “嘎——”
  破庙内一黑衣男子盘腿坐在地上打坐,奄奄一息的乌鸦跌落在地,一步步爬到男子身侧,男子睁开眼,伸手
钳住乌鸦的脖子目露凶光,“无能的东西,还把人给带来了。”
  手掌收紧,乌鸦就此悄无声息死在男子手中。
  破庙外蒹葭一脚踹开大门,与陆仙君并肩走进。
  “想了许久也找了许久,原来你们就是利用乌鸦将妖气注入百姓体内的,能号令这只乌鸦,看来你本体也不
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既然我们找到了你,今天你就别想能活着离开这!”
  无数符文凭空而现,将黑衣男子包围其中,男子眼神锐利望向蒹葭,丝毫不惧,无数鸦羽自他四周朝符文飞
去,乌泱泱一片的鸦羽中,一爪金钩恶狠狠抓向蒹葭。
  噌——
  一声兵器相接的巨响,陆仙君手执太阿残剑替蒹葭挡去这一招,立在蒹葭身前,他体内真气早已空空如也,
全靠太阿剑的灵力抵挡,黑衣男子太快了,只瞧见几抹残影在眼前飞速闪过。
  蒹葭指尖夹着一张符纸,往天上一扔,一个巨大的穹顶将破庙笼罩其中,穹顶上画满了符文,一声巨响,半
空中男子从破庙上空滚落下来,狠砸在破庙墙角,单膝跪地,张嘴吐出一口黑血。
  “害死那么多人还想跑?我告诉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陆仙君执剑迎面而上,残剑剑身倒影出他沉稳淡然的脸,上古神剑哪怕成了残剑也依然不可小觑,道道剑气
凌厉逼人,黑衣男子被逼得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余地。
  蔚蓝的天穹瞬间乌云密布,风声鹤唳,庙内几棵枯树摇曳着最后几片枯叶。
  无数鸦羽成为尖锐的利刃,如剑雨般朝两人射来,蒹葭指尖夹着一张符纸,双手结印,巨大符咒如屏障将所
有鸦羽抵挡在前。
  陆仙君面不改色一剑斩下黑衣男子的右手,顿时鲜血如注,无数鸦羽坠落在地凭空消失,黑衣男子倒在地上
捂着右手肩胛处痛苦哀嚎。
  蒹葭走到他面前,黑衣男子欲起身,却被她一脚踹翻在地,抬脚重重踩在他身上,戏谑道:“就你这点道行
还想兴风作浪?”她厉声问道:“说!是谁指使你干这些事的?”
  黑衣男子望向天空,倏然咧嘴冷笑,“就算你们抓到了我又怎样,今日之后,锦官城便不复存在!我的使命
已经完成,生死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你杀了我吧!”
  “嘴还挺硬?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轰——一声巨响,破庙头顶上的巨大符文穹顶就此破碎,一个黑影站在破庙上空,正静静望着他们。
  蒹葭脚下一空,回头之际那黑衣男子已化作一只单翼乌鸦朝天空中的黑影飞去,最终停留在黑影身侧显出原
形,脸色惨白,虚弱无力低声道:“主人,属下办事不利。”
  “你当然办事不利。”话音刚落,那黑衣男子捂脸惨叫。
  蒹葭与陆仙君严阵以待望着天穹上的黑影。
  黑影望向两人,从宽大黑袍中传出一个森寒彻骨的声音,“好久不见。”
  这句“好久不见”意味深长,蒹葭脸色沉重,越听越看越觉得此人熟悉,可偏偏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陆仙君握紧了手中微微争鸣的残剑,能让太阿剑有此反应的,除了在不周山与他同归于尽的魔尊外,世上再
无第二人。
  不过两月,魔君便恢复了如此功力,看来他果真与不周山中的妖王相勾结。
  还不等陆仙君回神,便听到蒹葭冷声质问:“锦官城之事,是你干的?”
  黑影冷笑,“自然是我干的,你不觉得看他们自相残杀,很有意思吗?最开始连所谓的修仙之人也没看出来,
看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修仙之人诛杀凡人之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邪魔外道!”
  “哈哈哈邪魔外道?可如今城中诛杀百姓的可不是我们这些邪魔外道,把把杀人的刀,可是握在你们自己手
上,拯救众生的仙君们,我很好奇,等到护城大阵触发之际,你们要如何抉择,是杀了那一半的百姓保全另一半,
还是眼睁睁看着全城的百姓死在保护他们的护城大阵手中,但我相信,无论是哪种选择,一定很有意思。”
  一股邪风四面八方而来,无数乌鸦乘风而起,朝锦官城密密麻麻飞去。
  一张巨大符咒赫然出现在半空中,挡住那群乌鸦的去路,但抵挡不过片刻,金色符咒出现一缕缝隙,紧接着
犹如蛛网般四面八方蔓延,轰——一声,金色符咒在天空中破碎。
  蒹葭呕出一口鲜血,陆仙君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手中长剑一横,无数剑光裹挟着狂风,风口夹杂着数以万计
的剑刃朝那黑影刺去。
  但陆仙君心知肚明,太阿剑已是残剑,威力大不如前,且他修为仙骨被封,根本不是面前之人的对手。
  果不其然,黑影仰头大笑,毫不费劲一掌抵挡住陆仙君的招式,兵刃相接时火光四溅,他紧紧盯着蒹葭,
“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可你不要,那你便和这锦官城的人一起死吧!”
  火光瞬间化为虚无,陆仙君急急后退两步,一阵睁不开眼的狂风之后,两人再望向天穹,此刻天穹乌云密布,
再无黑影的踪迹。
  与此同时,赵府内服下残次品丹药的嫣然在秋月的服侍下重新洗漱梳妆,直到看上去与从前温婉模样无二才
长长松了口气。
  想必这样,将军应该看不出端倪。
  赵府中的下人都被严禁封过嘴,若此事有人敢泄露出去,即刻打死,但饶是如此,居心不良者盯着赵嫣然的
阁楼露出一个狡诈的微笑,偷偷摸摸离开。
  “秋月,给我备好马车,我要去府衙。”
  秋月给她上妆时,胭脂上了几层才勉强盖住苍白的脸色,于是劝道:“小姐,您这才好,还是休息一会,明
日再去吧。”
  赵嫣然摇头,“我没有太多时间了,此事我必须尽快与将军说清楚才行,去,备车。”
  秋月无奈,只得去给她备车。
  很快,赵嫣然登上前往府衙的车,但她扑了个空,这几日万俟铮公务繁忙,大多数时间不在府衙。
  嫣然坐在马车内掀起帘子问道:“那将军去哪了?”
  府衙的官兵拱手道:“回夫人的话,将军现在应该在东城门。”
  “东城门?”嫣然放下帘子,吩咐马夫,“去东城门。”
  “是。”
  马车在寂寥无人的大街上奔驰,而此时东城门口,由付朝生以及若干苍穹剑宗弟子正护送着一群头戴斗笠,
穿着长袍的人离开城门。
  然而城门口守卫的士兵却将人拦下。
  “什么人?把帽子取下来!”
  付朝生拿出苍穹剑宗的令牌,沉声道:“我乃苍穹剑宗弟子,此次出城有急事,烦请让开。”
  士兵见是苍穹剑宗弟子,连忙拱手:“原来是仙君,仙君带这么多人……”士兵往后一看,乌泱泱一片至少
几十号人戴着斗笠要出城,神色古怪,“这……将军说过,城内若是有任何异常情况都需向他禀报,仙君稍等,
我这就派人前去府衙禀报将军。”
  “来不及了,此事等我回城之后自会亲自向将军禀报,现在烦请让开。”
  “这……”守城的士兵两难间不知该如何抉择,这仙君与将军他谁都得罪不起,正准备放人出城,一侧的士
兵在躁动的人群中似乎看见了什么,神色紧张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守城的士兵闻言神色紧张,拔剑对准了人
群。
  “把斗笠都给我取下来!”
  付朝生闻言拔剑一挑,那守城士兵手中的剑便被付朝生挑落在地,他望着一众虎视眈眈的士兵,高声道:
“今日之事,等我回城之后自会向你们将军解释,但若你们今日想拦我们,也要想想你们手中的剑能不能拦住我
们手中的剑!”
  凡人对于修仙之人大多存在敬畏之心,拦着付朝生本就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见人轻而易举便挑开了手中的配
剑,几名士兵互视一眼,将手中的长剑归剑入鞘,让到了一侧。
  被苍穹剑宗护在中间的这群人,是他们这几日在锦官城救下的半人半妖,万俟铮等人在城中严查搜寻,每一
个角落都不放过,在破庙中诛杀数十人后,付朝生决定暂时将这些人带离锦官城。
  就在一行人即将离开锦官城之际,身后马蹄声由远及近。
  “关城门!”
  被苍穹剑宗弟子护在中间的人听出了这是万俟铮的声音,顿时乱做一团,焦灼之际不少人头上戴着的斗笠掉
了下来,露出脸上斑驳青色纹路或不是人形的耳朵。
  不过片刻,万俟铮已踏马来至跟前,从马背之上一跃而下,看着付朝生等人,拔剑相向,“我说过,城中一
旦出现妖物,格杀勿论!”
  付朝生丝毫不惧他的威胁,“万俟将军,锦官城遭此劫难,这段时间你我的所作所为我想目的都一样,都是
为了城中百姓安危,该解释的我们都已经与你解释过了,这城中既然容不下他们,那我便带他们去往城外,将军
何苦苦苦相逼。”
  “仙君说得没错,你我目的都一样,都是为了城中百姓,但我认为,仙君现在要做的,是揪出幕后真凶,而
不是将这些人带离锦官城,妖邪的目的一目了然,仙君就能保证城外绝对安全?若是今日之事引得全城人心惶惶,
所有百姓离开锦官城,仙君又该如何保证他们的安全?”
  说来说出陷入僵局。
  其实万俟铮言之有理。
  城内有妖邪作祟,目的是想一举灭城,难保城外没有妖邪埋伏,城内有护城大阵在,妖邪无法进入城中,城
中百姓暂时安全,但若妖邪的目的被百姓知晓,百姓必然为了活命而离开锦官城,数万百姓,区区几个苍穹剑宗
弟子,如何能护其安全。
  “所以,这些人,必须得杀!”
  付朝生怒道:“他们都是无辜的!”
  “他们的确是无辜的,但仙君若是能早日将真正妖邪诛杀,他们也不必死,所以仙君,”万俟铮剑指众人,
“他们都是因你而死!”
  “来人,给我杀!”
  士兵拔剑,一众苍穹剑宗弟子也纷纷拔剑相对,被护在中间的百姓见状慌了,大叫着朝城门方向跑去,然而
刚经过万俟铮身侧,便被万俟铮一剑刺穿了胸膛,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百姓见状更是惊恐万分,尖叫着四散奔逃,混乱之下,刀剑无眼。
  “别跑!不要跑啊!”
  苍穹剑宗的弟子一人能抵挡一个官兵杀人,却双拳难敌四手,挡不住十个官兵杀人,更何况在百姓奔逃的情
况下,简直犹如将脖子送到士兵剑下。
  尖叫声渐渐微弱,鲜血染红了城门,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血腥气。
  城门不远处一辆马车停靠在一棵百年古树下,嫣然掀起帘子,脸色苍白看着面前血腥的一幕。
  她不顾秋月的劝说,缓缓走下马车。
  万俟铮缓缓走向付朝生身后半人高的小女孩,手中长剑往下渗着鲜血。
  小女孩像是被吓傻了,不会哭不会笑,只瞪大了眼睛愣愣地望着万俟铮,脸上一片木然,她被她的母亲抱着,
声嘶力竭地朝万俟铮求饶,“将军,将军求求你,我的女儿不是妖,她是人啊,求求你放过她,我会带着她离开
锦官城,永远不再回来,将军,求求你,放过我们,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我说过,所有妖邪,一律格杀勿论!”
  付朝生已是怒不可遏,一剑挑开万俟铮手中的剑,剑尖横在他胸前,“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便杀了你!”
  万俟铮丝毫不惧,反而伸手握着剑刃往前走,锋利的剑刃刺进他的胸膛,鲜血很快浸湿了衣裳,但他仿佛感
受不到疼痛一般,一步一步目光坚韧往前走,付朝生不退,剑刃刺穿肩胛,鲜血顺着剑刃一滴滴滴落,他脸色忍
痛的汗水滚滚而下,狠厉的目光望着付朝生:“仙君,今日你若想阻止我,那就杀了我!”
  抱着孩子的母亲终于崩溃大喊:“将军,难道你就没有父母妻儿吗?”
  “若我的父母妻儿是妖,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将军……”
  万俟铮一怔,朝声音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嫣然脸色惨白站在那,不知在那多久了,但很显然,她已经将他
的话尽数听了去。
  她没有再说,只遥遥望着他,露出一抹苍白无力的微笑,走上前来,对那对母女说道:“跟我走。”
  孩子的母亲认得她,犹豫片刻后抱着小女孩后退至嫣然马车边。
  万俟铮怒极:“嫣然!”
  嫣然却对付朝生道:“仙君,这儿就拜托你了。”
  付朝生拔出刺进万俟铮肩头的长剑,横剑拦在他面前,“放心。”
  嫣然上车,吩咐那战战兢兢的车夫驾车离开。
  万俟铮浑身是血,双眼死死盯着马车离开方向,直到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挪开目光,望着付朝生,“仙
君,我依然是那句话,你一日抓不到妖魔,这城中化作妖魔的百姓我便诛杀一日,保不住百姓,那就保住这座
城!”
  说完,他不顾身上的伤势翻身上马,率领一众士兵扬长而去。
第 41 章
  马车上嫣然看着紧紧抱着女儿的妇人满脸是血, 她递过手中的锦帕,温声道:“别怕,有我在, 不会让任何
人伤害你的女儿。”
  妇人目光胆怯在嫣然身上一闪而过,接过递来的锦帕,却不擦自己的脸, 而是低头给女儿擦拭脸上的血迹,
“多谢夫人。”
  嫣然双手抚摸在自己的小腹上, 这儿孕育着将军的孩子,原本欢天喜地的心情如今却沉到了谷底。
  不一会儿,赵府很快就到了。
  嫣然带着两人回府的消息很快传到赵老爷耳朵里,他无奈叹了口气,“我说女儿, 你何必去趟这摊浑水
呢?”
  “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人死在我面前,还是被将军……”嫣然惨然一笑, “爹,我怀了将军的孩子, 我
怕。”
  “你怕什么?”
  “我怕报应,我怕将军做的孽会报应在我的孩子身上,,爹, 我从来不知将军在外竟如此心狠手辣, 他杀了
那么多人,连孩子都不放过。”
  赵老爷沉沉叹了口气。
  话音未落,便有家仆来报, 说是将军在府外求见。
  嫣然手中手帕徒然紧攥, “爹, 将军他来只怕是为了那对母女。”
  “别怕,有爹在!”
  没多久穿戴盔甲手持长剑的万俟铮跟着一家仆进来,凌厉目光落在赵老爷身上,“岳父大人,不知嫣然带来
的那对母子如今在何处?”
  “万俟铮,你一言不合气势汹汹提剑上门咄咄逼人,这儿是赵家,不是你的府衙!”
  “岳父大人何必如此疾言厉色,我只想知道嫣然带回来的那对母子如今在何处,或者岳父大人将那对母子交
予我,我立刻离开。”
  万俟铮话音刚落,后院一阵剧烈争吵声传来,不过片刻,几名士兵拖拽着一对母子从后院走来,押至万俟铮
面前。
  “女儿!我的女儿,将军,求求你放了我的女儿,她不是妖,她真的不是妖啊!”
  万俟铮看着那妇人,冷声道:“若你女儿不是妖,为何显出了原形?”
  妇人满脸是泪奔溃求饶:“不是,她不是妖,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她是不是妖难道我一个当母亲
的会不知道吗?若你要杀了我的女儿,你不如先杀了我!”
  万俟铮拔出了长剑,剑尖直指那小女孩。
  赵老爷满脸怒火,上前想阻拦,却被两名士兵拦住了。
  “万俟铮!什么妖不妖的,她还只是个孩子!”
  “岳父大人糊涂了,这样的妖,又怎么会是孩子。”万俟铮手中长剑紧握,剑尖已抵在了小女孩脖子上,仿
佛下一瞬就会深深刺入小女孩颈脖。
  但小女孩丝毫不惧怕他,浑圆的双眼一瞬不瞬望着他,那漆黑的眼眸中清晰倒影出万俟铮的脸,一张沾满了
血迹,狰狞满目的脸。
  万俟铮双眼微眯,手中剑柄紧握,下一瞬仿佛就要杀了面前的孩子。
  “住手!”
  赵嫣然匆匆从后院走来,一把将孩子抱在怀中,转头将万俟铮手上的长剑握在手心,锋利的剑刃立刻划破手
心,鲜血瞬间溢出,一滴一滴顺着剑刃滴落在地,她看着万俟铮,“若你要杀她,先杀了我!”
  万俟铮一怔,目光顺着鲜血的痕迹紧紧盯着嫣然握着剑锋的手心,“放开。”
  “我不会放手,但你可以选择放手,将军,她只是个孩子而已。”
  “她是妖!”
  “你对此事心知肚明,为何一定要对一个孩子斩尽杀绝?若你真要杀她,就先杀了我吧。”她将手中的剑锋
抵在自己咽喉上,刹那间,锋利的剑尖便在咽喉上划下一道血痕。
  赵老爷怒嚎道:“嫣然,嫣然别动,万俟铮!你若还有些良知就放了我女儿!”
  万俟铮手中的长剑紧了松,松了又紧,目光在嫣然与她怀中的孩子身上来回流连,沉声道:“嫣然,松
手。”
  嫣然看着如此铁面无私不近人情的将军,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般,心痛如绞,“将军,你杀了这么多人,男
子,妇人,小孩,你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你杀过的人,做过的孽,会不会报应在我身上,报应在……孩子
身上?如果你真要杀她,就杀了我吧。”
  嫣然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她在城门见过了被屠戮的百姓,鲜血满地的气息她闻到过,那些百姓都是无辜的,她知道,万俟铮也知道。
  紧紧抱着孩子的身体微微发颤,怀中孩子的脸埋在嫣然小腹,安静不说话。
  不知多久,万俟铮手中的长剑终于松了,他轻轻掰开嫣然紧握着剑锋的手,将长剑入鞘,看着脸色苍白的嫣
然沉声道:“回府衙!”
  院内所有官兵听命有序离开赵府,万俟铮看了眼嫣然与她怀中护着的孩子,沉默离开赵府。
  待人一走,嫣然颓唐跪坐在地,看着望着自己的孩子,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微笑道:“别怕,没事了。”
  ——
  在城门发生的事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但当时在场的百姓谁也没敢凑近,当时的情形只看了个大概,无人
能说清楚,只说万俟将军与苍穹剑宗的仙君在城门口斩杀了数十妖魔,极大鼓舞了百姓士气。
  悦来客栈内,来来往往吃饭的百姓高声攀谈此事。
  “要我说,咱们锦官城只要有将军和几位仙君在,就算有再多的妖魔作祟也不怕。”
  “那是!有将军在咱们都高枕无忧,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能活着离开锦官城!”
  “这群妖魔偷偷摸摸藏在我们中间,这些年指不定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简直死有余辜!”穿着蓝衣的男
子神色傲慢,饮了杯酒惬意道:“谁能想到呢,我跟你们说,就前两天,住我隔壁的那书生的夫人也是个妖,我
之前就觉得奇怪,那小子从小就愚钝木讷,怎么娶妻之后突然之间就开窍了,做出的文章就连衡章书院的夫子都
赞善有加,原来他妻子是个妖物,若不是这次显出原形,还不知道得瞒到什么时候去。”
  “那书生现在怎么样了?”
  蓝衣男子嗤笑道:“还能怎么样?被那妖物迷了眼失了心窍,也不做文章了,整天喝得天昏地暗,最有意思
的是什么?将军将那妖物诛杀的当天,这书生就抱着那妖物的尸骨不放,好几日才埋在了自家祖坟里,你说晦不
晦气?”
  “我看他指定是被那妖物迷了心智,算了算了不提了,咱们喝酒!”
  客栈门口进来一蓬头垢面的妇人,双目无神往里张望许久,嘴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小二一见这人当即皱起了眉头,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将人往外轰:“陈大娘,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儿子
不在我这里。”
  妇人一听喃喃道:“怎么会不在这呢?他最喜欢吃你们这的烧鸡,出来的时候还说,要把鸡腿留给我的,你
让我进去看看,他肯定在这。”
  “真不在这,陈大娘,你要不回家看看,你儿子说不定已经回家了。”
  “回家了?”
  “对对对,回家了。”
  “不可能,我刚从家里来,你让我进去看看,让我进去看看!”
  客栈内有人道:“陈大娘,你儿子是妖魔你忘了?前几天被将军……”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儿子怎么会是妖魔!”陈大娘一听妖魔二字直接发了狂,双眼通红恶狠狠盯着那人,
似乎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说话的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扯了扯衣袖,眼神示意他别说了。
  店掌柜从后院走来,手中包着一份烧鸡递给陈大娘,“陈大娘,你儿子真的不在店里,不过呢他确实是来过
了,在店里定了一份烧鸡说要带回去,既然你来了,你就把你儿子的烧鸡带回去吧。”
  “烧鸡?”陈大娘茫然接过店掌柜递来的烧鸡,将烧鸡抱在怀里,疑惑问道:“那我儿子去哪了?”
  “肯定是回家了,你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这样啊,那好吧,我回家看看。”
  等陈大娘走了,掌柜对店小二说道:“下次她要是再来,就给她一份烧鸡,照我刚才说的话和她说一遍。”
  小二疑惑:“为何呀?”
  “陈大娘她儿子就是来店里买烧鸡的时候被官兵诛杀的,自那以后,陈大娘就疯了。”掌柜叹了口气,“陈
大娘的儿子是个老实本分的,说他是妖魔,我也不相信,这世道谁也不容易,能帮衬的就帮衬一二吧。”
  客栈里霓裳听完这一切怒极,后槽牙紧咬,拍桌而起,怒道:“你们锦官城百年来安然无恙,一个月内怎么
就多了这么多妖魔,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客栈内客人埋头吃饭,无人出声。
  见无人说话,霓裳冷笑道:“你们真的觉得这一个月以来锦官城内发生的事是妖邪所为吗?”
  琳琅焦急拽了拽霓裳的衣袖,“霓裳……”
  “别拉我,今天我非得和他们说清楚不可!什么妖邪,你们见过妖邪吗?他们若真是妖邪,还能毫无还手余
地就被你们这些凡人一剑给杀了?照这样,也不用我们这些修仙之人下山来除妖了,你们自己的官兵就能除妖,
还用我们干什么?”
  有人坐不住了,反驳道:“万俟将军说了,那些都是修为低微的妖,所以才能……”
  “修为低微?”霓裳冷笑,“你知道妖邪化为人有多难吗?他们需要修炼百年才能成人,百年的修炼,就相
当于有了百年的修为,我们苍穹剑宗的入门弟子,想要降服一个修炼百年的妖物,都没那么容易,就你们一群人
花拳绣腿还想不费吹灰之力就除妖?”
  “若他们不是妖,那为何万俟将军……”
  “还不明白吗?你们的万俟将军在草菅人命!他们只是被妖术控制才会发狂。”
  “这位仙君,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万俟将军为了锦官城鞠躬尽瘁,你怎么能如此污蔑他!”蓝衣男子
话音刚落,突然间喉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手中的筷子无力掉落在地,眼前一黑,仿佛有什么东西如蛆
附骨般从后背爬了上来。
  “妖……妖怪啊!”
  与蓝衣男子同吃饭的人见黑纹从他脖子上爬到了脸上,双眼通红,神色癫狂地将桌子掀翻在地,形如鹰爪般
的手一把擒住他的脖子。
  霓裳见状抽出缠在腰间的金鞭,上前狠狠一鞭甩在蓝衣男子身后,将人直接掀翻在地。
  客栈内的人四散奔逃,蓝衣男子口中发出野兽般的怒吼,霓裳这暴脾气一鞭子将人打飞在地,但蓝衣男子仿
佛不知道痛一般接着爬起来,伸着双手龇牙咧嘴朝着霓裳扑来,霓裳鞭子一甩将人缠绕住,男子顿时动弹不得。
  琳琅连忙询问:“霓裳,你没事吧?”
  “没事!”霓裳踹了地上男子一脚,蹲下去掌心贴在他胸前输入一缕真气,不过片刻,蓝衣男子悠悠转醒,
茫然看着四周的满地狼藉,所有知觉回归,感受到身体上的疼痛,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前胸衣服都被抽破了,
大声道:“好痛!谁!谁打我!”
  四周的人纷纷以惊悚的目光望着他,男子不明所以刚准备起身,就瞧见自己双手手背上竟长满了密密麻麻的
黑色短毛。
  他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我这是怎么了?”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脸上也长满了细短的黑毛,极其恶心。
  霓裳冷笑:“怎么了?还能怎么,不过是只妖物终于显出原形罢了。”
  “不!我不是妖!我怎么可能会是妖!仙君,仙君你救救我!”
  霓裳将他说的话尽数还给他:“救你?你们这群妖魔偷偷摸摸藏在百姓中间,这些年指不定干了多少伤天害
理的事,就是死,也是死有余辜!”
  “不……不是的,仙君,我口无遮拦!”男子一巴掌狠狠甩在自己脸上,“我胡言乱语,我不是妖,我真的
不是妖,仙君救救我!”
  “救你?你求我?不如去求万俟将军,万俟将军为了锦官城鞠躬尽瘁,想必不会冤枉了你。”
  蓝衣男子双腿瘫软在地,脸色煞白。
  谁不知道,万俟将军诛杀妖邪,毫不手软。
  琳琅在身后扯了扯霓裳的衣袖,“霓裳,你别逗他了。”
  “我可没有逗他,不是他自己说的?若不是这次显出原形,还不知道得瞒到什么时候去,走,跟我去见万俟
将军,看看你是什么妖。”
  “不,我不去!”男子连连后退,“我不去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嘴尖猴腮的怂包。”霓裳冷哼,“那你现在觉得锦官城里的那些半人半妖真的是妖吗?”
  “不!不是!”男子高声道:“不是妖!锦官城内一个月出现这么多妖物太反常了!更何况,我若是妖,不
会落得如此下场。”
  霓裳抬头望向四周心有余悸的百姓,“你们应该看到了,他和城中其他显形的半人半妖没有差别,都是因为
被妖术控制才会变得癫狂,所以大家不必害怕,更不必对其喊打喊杀。”
  蓝衣男子站在她身后高声道:“对!我们只是被妖术控制才变成这样,你们不用害怕 ,也别对我喊打喊杀的,
我不会伤害你们!”
  “官兵来了!”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蓝衣男子一脸紧张,“仙……仙君!救我!”
  霓裳沉声道:“躲起来。”
  “好!”
  官兵涌入客栈,为首的是万俟铮身边的副将,他环视一圈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说悦来客栈有妖魔
现身?”
  “大人,误会,刚才有不长眼的小人冒犯了我,所以我稍稍教训了他一下,没有什么妖魔。”
  副将看向四周的百姓,“是这样吗?”
  百姓们战战兢兢低头不敢言语。
  “问你们话为何不答!”
  客栈里鸦雀无声,在官兵四处搜查无果后,副将高声道:“将军有令,城中出现妖魔一律斩杀,若有包庇者
视为同罪!我再问你们一遍,客栈内是否有妖物?”
  此时人群中有人站了出来,颤颤巍巍道:“大人,刚才确实是有人冒犯了这位仙君,并非妖物,估计是报官
的那人看错了。”
  有人说话,于是乎接二连三的话相继说出。
  “对,大人,是那人看错了,我们这没有妖。”
  “是啊没有妖,看错了。”
  “是吗?”副将抬手一挥,“将人给我带上来当面对质。”
  那前去府衙报官的人被两名官兵架了过来,副将双眼微眯看着那人,“是你报官说这儿有妖?”
  “是,是这,刚刚,就刚刚那妖怪还差点掐我脖子杀了我,您看看这一地,就是那妖怪祸害的!”
  “可他们说,这儿没有妖。”
  那人惊呼:“怎么可能!你们明明都看见了,为什么说没有妖!大人,您相信我,真的有!”
  霓裳冷笑道:“大人,这么多人都说没有看见,难不成大家都骗你的不成,更何况你自己也搜过了,有搜到
什么吗?”
  副将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划过,四周百姓心惊肉跳,琳琅站在霓裳身后捏了把冷汗,唯恐有人站出来说话。
  许久,副将收回目光,“既然如此,那今日便罢了,日后若是见着妖邪,即刻上报,若有隐瞒不报者,与妖
邪同罪!”
  霓裳笑:“大人走好。”
  待到一众官兵离开,楼上蓝衣男子才扶着楼梯抖着腿一步步走了下来,“多……多谢仙君的救命之恩!”
  “不用谢我,你最应该谢的是他们。”霓裳望向客栈内的百姓。
  蓝衣男子朝客栈里的百姓一一拱手:“多谢大家的救命之恩!”
  客栈外倏然传来几声惊呼声,万里无云的天穹倏然间黑了下来,天空中遮天蔽日的乌鸦盘旋在锦官城上空,
嘎嘎怪叫着,更有无数百姓走到街头仰头观看这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奇景,霓裳脸色一变,走出客栈,回头吩咐
掌柜:“将门关上!没事不要出来!”
  就在众人将门关上的瞬间,天空中无数乌鸦振翅飞下,不一会儿,长街上响起无数百姓的惨叫声。

第 42 章
  整个锦官城一时间犹如人间地狱般, 无数的乌鸦仿佛有了灵性一般,用它们坚硬锐利的喙啄伤攻击百姓,不
少人被乌鸦啄得浑身是血, 惨叫声响彻长街。
  有不少剑宗弟子持长剑驱赶乌鸦,将一个个受伤的百姓护送至屋内,悦来客栈里的百姓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一个个趴在门缝往外看,一只乌鸦落在屋檐下, 转头漆黑的瞳孔里映出窥探的目光,在门缝里狠狠一啄,差点将
屋内人的眼睛给啄瞎了。
  眼看着屋外成群的乌鸦几乎快将霓裳给包围了,琳琅拉开堵在门口的人,不顾众人的劝阻, 开门走出客栈。
  她因为身份原因,虽然暂时跟着付朝生, 但修炼一事却毫无进展,这么多年修为停滞不前, 斩妖除魔的事一
点也帮不上忙,不拖后腿已经是万幸。
  霓裳回头看她一眼,厉声道:“你出来能干什么?进去!”
  琳琅没有自己的武器,四下找了根木棍走到霓裳身边驱赶那些乌鸦, 也是奇怪, 那些密密麻麻围在霓裳身边
的乌鸦一见琳琅靠近便一窝蜂地飞开,仿佛她是什么不好惹的妖魔鬼怪似的。
  霓裳还来不及疑惑,一道刺目剑光由南往北呼啸而来, 所有半空中的乌鸦被这道剑光所伤, 刹那间没了声息
掉落在地。
  两人倒吸了口凉气。
  “师兄?”
  “付师兄心情肯定很不好。”
  霓裳与琳琅猜测得没错, 付朝生此刻心情特别不好,自他学有所成下山降妖除魔以来,就不曾有过如此憋闷
的时候,人没救到,妖也没除掉,眼看着无数百姓死在他面前他却无能为力。
  “师兄!”霓裳与琳琅两人快步走到付朝生身边,“怎么如此之多的乌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暂时还不太清楚,”付朝生脸色冷峻,目光望向四周受伤的百姓,“先将他们扶到屋内。”
  “是。”
  哀嚎声不绝于耳,剑宗弟子各处救治百姓分身乏术之际,蒹葭与陆仙君终于赶来,看着满地狼藉与受伤的百
姓互视一眼,心底纷纷凉了半截。
  付朝生遥遥瞧见了陆仙君,走过去在他身侧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陆仙君眉心紧皱,“有多少受伤的百姓?”
  “暂时还不清楚,但据我所知,这群乌鸦来势汹汹且诡异,全城各处都有,受伤的百姓只怕不在少数。”
  陆仙君脸色沉重,“找个地方说话。”
  “好。”
  房间里除了付朝生几人之外,惊鸿与惊寒惊蛰三师兄弟也在,陆仙君与蒹葭两人将今日在破庙中所见所闻一
五一十地说了,几人听了,个个愁眉不展,事情比他们预料到的还要难办得多。
  锦官城中体内被注入妖气的百姓必须得依靠他们修仙之人的一缕真气方能恢复神智,之前每日城中出现半妖
的几率最多不过百,为百姓输入的真气不值一提,但如今全城不知有多少百姓被妖气所伤,或许有成千上万的百
姓,他们体内的真气并非源源不断,就好比一缸水,救不了一城的人。
  更何况若是城中一半的百姓真变成了半人半妖,又如何解决护城大阵之事?
  “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那些被注入妖气后的百姓会在接下来五到十个时辰以内失去神智,所以我们必须
在五个时辰以内将这些百姓体内的妖气祛除,或者将他们安顿好。”蒹葭想了想,“祛除妖气是不太可能了,唯
一的办法只能将他们集中安顿好,我记得城北有军营,那儿完全可以容纳数万的百姓,到时候我使点小计将他们
困在那不成问题,只是万俟铮这人固执己见,锦官城中他一人独大,此事不好办。”
  陆仙君思索片刻后点头,“既然如此,惊鸿,你们三个带领剑宗弟子安抚百姓,将百姓挪至军营之中,亥时
我会去军营与你们会和,付仙君,你去找万俟铮,和他说清楚此事利害,若他依旧不允……”他顿了顿,沉声道:
“苍穹剑宗弟子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万事以天下苍生为重。”
  付朝生点头,“我明白了。”
  “此事紧急且凶险,我这里有传音符,你们有什么事可以通过传音符互相告知。”蒹葭从自己的百宝袋中取
出几个传音符来一个一个分给大家。
  发完,蒹葭问道:“那我呢?我干什么?”
  “至于我和你,”陆仙君看向蒹葭,“我们去个地方。”
  “哪儿?”
  “花萼楼。”
  花萼楼是锦官城内最高的一座城楼,站在城楼之上,足以俯瞰整座城池,然而它最重要的并非欣赏锦官城风
景这一点,最重要的是,花萼楼是护城大阵所在之地。
  蒹葭与陆仙君两人站在城池之上,看着花萼楼上空悬浮着的一片金光。
  这点金光普通百姓看不到,但修仙之人与妖魔都能看到。
  “陆仙君,如果城中的百姓一半变成妖魔,真的会触动护城大阵吗?”
  “不知道。”
  蒹葭挑眉。
  “护城大阵千百年来从未被触发过,只在古籍中有过记载,我偶然有见过。”
  “一旦触发,真的会被灭城吗?”
  陆仙君没有回答她的话,倏然间沉默下来,蒹葭一时觉得有些奇怪,遂问道:“陆仙君,那妖魔为什么非得
费尽心血灭了锦官城?”
  “每一座城池都有一座花萼楼,自古花萼楼便是护城大阵的所在地,而这护城大阵是千百年前不周山倒落人
间繁衍妖灵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无法与妖物对抗,为护人间,各门派大能竭尽所能而创,其中崇安城,晋阳
城,金陵城,幽州城,琅琊,梅州府,锦官城这七座城池的护城大阵各相呼应,七星阵法守护千里外的长安城,
七星阵法缺一不可。”
  “所以你的意思是,妖魔灭了锦官城,是为了斩断七座城池之间的联系,他们的真正目的其实是长安?”
  “没错。”陆仙君声音沉重且疲惫,“前段时间陛下病危,长安王气减弱已是征兆,所以锦官城绝不能
破!”
  “这么大的事……”
  “我已让付仙君将锦官城中的事告知了苍穹剑宗的掌门,短时间内估计赶不过来。”
  “那你到底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一切?”
  陆仙君望了一眼城中点点斑驳的灯火,只一眼,便将目光挪开,“其实最简单有效办法,万俟将军一直在做,
以万人的命换百万人的命,如何取舍一目了然。”
  蒹葭倏然间想起在悦来客栈时陆仙君对付朝生说得那番话:苍穹剑宗弟子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万事以天下苍
生为重。
  一时间她哑然无声。
  “这是迫不得已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对不对?”
  “有,”陆仙君看向她,“所以我带你来了,今晚成败在此一举,就看你我的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哈,最近有点忙,我努力努力把更新补上来

第 43 章
  “成败在此一举?”饶是蒹葭再迟钝也明白陆仙君这话里的意思, 可她思来想去,以她这百年游历的经验,
根本想不到除了杀了那些半人半妖的百姓外, 还有别的能解决此事的办法。
  “仙君有何高见?”
  “城中若真有一半百姓变成半人半妖,那么护城大阵会立刻触发,到时玉石俱焚, 整个锦官城将不复存在,
为了保住锦官城, 且保住那一半的百姓,只有对护城大阵动手。”
  蒹葭不明白,“对护城大阵动手?如何动手?”
  “封印护城大阵。”
  蒹葭被呼啸的寒风呛住,闷头咳嗽好几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可置信望着他:“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陆仙君,你说你要封印护城大阵?封印?千百年的护城大阵你想封印它?怎么封印?靠你还是靠我?”
  “我来。”陆仙君神情淡然, 面色沉稳,许是修行多年, 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出尘不染的仙风傲骨,给人一
种有力的信服感,丝毫不让人怀疑说出的话是否能做到。
  “……”蒹葭欲言又止,眉心紧皱看了眼花萼楼上空的那一片金光, 问道:“那护城大阵封印之后呢?满城
的百姓没有了庇护, 岂不是成了城外妖邪的囊中之物?而且,就算护城大阵被封印了,百姓体内的妖气也没办法
祛除。”
  “护城大阵之所以能将城中所有妖邪尽数诛杀, 是因为集无数门派大能所创, 威力浩大, 若我能封印并控制
护城大阵,我就能有办法将百姓体内的妖气祛除。”
  蒹葭认真考虑过后觉得陆仙君这事行不通,“是,城中是有剑宗的弟子在,降妖除魔不在话下,可锦官城这
么大,百姓众多,你又如何能保证剑宗弟子能护所有百姓的安危?”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陆仙君望向她。
  蒹葭错愕:“我?”
  “你今日在破庙中与妖邪相斗时用的符咒,可以阻挡妖魔逃离,所以……”
  蒹葭傻眼:“所以,你不会是想让我如法炮制,让我用符咒来顶替护城大阵,阻挡妖魔进城吧?”
  陆仙君没有说话,但沉默足以说明一切。
  蒹葭觉得面前这位陆仙君可能不太了解自己,这一顶拯救苍生的帽子扣下来她是真的戴不住。
  “仙君,我觉得我需要向你普及一下护城大阵的知识,护城大阵是千年前不周山倒落人间繁衍妖灵后,手无
缚鸡之力的凡人无法与妖物对抗,为护人间,各门派大能竭尽所能而创,注意,是各门派大能,竭尽所能而创,
我,不二山庄的弟子,三流的修仙弟子,我那点花拳绣腿抓一只乌鸦尚可,可锦官城外的妖邪有多少没人知道,
更何况还得护住整个锦官城,仙君,我要有那修为,在破庙的时候我就把那邪魔外道给就地诛杀了,还能让他为
所欲为等到现在?”
  陆仙君沉默不语,一瞬不瞬望着蒹葭。
  蒹葭也保持沉默,但她受不了陆仙君一直望着她的目光,大约是拯救苍生的大事干多了,陆仙君的目光总透
着一股慈悲劲,望着你时,仿佛一潭净水,将你倒映得一清二楚,你若不拯救苍生,都觉得心中有愧。
  她无奈道:“那时候在破庙,我的符咒也就半个破庙那么大,困住的也就一只成精的乌鸦,你现在赶鸭子上
架让我救整个锦官城,仙君,你真的想救锦官城吗?”
  “我自然是想救。”
  “那你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来办,是不是太高估我了?”蒹葭叹气,“陆仙君,并非我不愿意,而是我是
真的无能为力,抱歉。”
  蒹葭不明白为何陆仙君会认为她有如此的能耐能救下满城的人,但有多大的能耐办多大的事,她向来很有自
知之明。
  她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出身,没听过几次修仙之人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以天下苍生为重的教导,活得肆意又
逍遥,说起来在遇见她夫君之前的百年间,她向来小心谨慎,保命第一,从不轻易出手,可从幽州城到锦官城,
不知道不记得不顾性命豁出去了多少次,这一次锦官城之劫,她若真与陆仙君携手拯救锦官城,活下来的可能微
乎其微。
  在得知妖邪要灭城的当天她没离开锦官城,是她作为修仙之人最后的良心。
  陆仙君的话少,今日更少,他听着蒹葭诚恳的话语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应该是我说抱歉,我前几日才与你
说修仙之人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是律己而非律人,今日却以这话来要求你,既然如此,今日之事,我便自己
来。”
  蒹葭欲言又止。
  她想问陆仙君这话的意思,是想自己撑起锦官城?但思来想去,即便是知道他如何打算又如何,她帮不上忙,
不过她可以帮忙多杀几个妖邪。
  “仙君,一切小心。”
  陆仙君颔首。
  一阵微风拂来,原地只剩陆仙君一人,他祭出自己的太阿残剑。
  护城大阵的由来他又如何不知,千百年前由无数门派大能所创,又岂是他一个被封了仙骨与修为的人能破得
了的,只是修仙之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天下苍生为重,锦官城中数万百姓的性命,并非刍狗。
  他拿出蒹葭分发给众人的传音符。
  “各位,亥时我会暂时将锦官城的护城大阵封印,并控制护城大阵,将百姓体内的妖气祛除,到时,城外妖
邪入城,恐大肆屠戮,还望大家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天下苍生为重,坚守锦官城。”
  与此同时,前往府衙的付朝生接到陆仙君传来的消息,与他一同前往的霓裳接到传音符后的反应与蒹葭无二。
  “师兄,护城大阵可是千百年前无数门派大能所创,即使小师叔天赋异禀,离飞升一步之遥,可他如今修为
仙骨被封,如何能封印护城大阵?”
  付朝生捏着传音符沉思,回道:“师叔,护城大阵非同小可,您伤势未好,此事不如我们先回禀师门再做决
定。”
  良久,传音符内陆仙君回复:“按我说的去做,事在人为,若我没有成功,你们定要以天下苍生为重。”
  霓裳焦灼抢过付朝生手上的传音符,“师叔,我觉得此事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付师兄说得对,我们先回禀师
门再做决定,护城大阵不是普通的阵法,一个不慎是会反噬粉身碎骨的!师叔!你三思而后行!”
  见传音符内没有回应,霓裳咬牙,“我去找师叔!”
  “站住!”付朝生叫住她。
  “师兄!你在想什么,那可是护城大阵!”
  “霓裳,离亥时不到四个时辰,如果你能在这四个时辰内想出更好的办法解决锦官城之事,师叔都不会剑走
偏锋冒险行事。”
  琳琅扯了扯霓裳的衣袖,“霓裳,我们要相信仙君,既然仙君说了此事,定然是有一定的把握。”
  霓裳脸上纠结神色愈浓,可思来想去时间紧迫,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走!”
  三人进入府衙。
  万俟铮此刻正穿甲握剑往外走,一众士兵也已整装待发,今日乌鸦成群攻击百姓之事他已知晓,若说此事没
有妖邪在其中作祟,他是万万不信的。
  府衙外重兵集结,副将在一侧高声道:“将军,一切已准备妥当。”
  “军营呢?”
  “军营只等将军一声令下。”
  万俟铮环视一圈,沉声道:“出发!”
  “且慢!”付朝生几人赶来府衙,看着一众整装出发的官兵,沉声道:“万俟将军,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万俟铮于马上居高临下望着付朝生,“仙君,此时你不在城中为百姓降妖除魔,来我这府衙究竟有何事要与
本将军说?若不是什么大事,待本将军归来再说吧。”
  “自然是关乎锦官城的大事,万俟将军,请。”
  万俟铮在马上沉思片刻,一跃下马,与付朝生几人进了府衙。
  “说吧,究竟是何事?”
  “将军如此声势浩大,不知要去哪?”
  “本将军听闻今日城中有妖邪作祟,为了百姓安危,遂召集官兵全程戒严并巡逻。”
  “将军说的可是今日锦官城中乌鸦成群攻击百姓之事?”
  万俟铮轻笑,“仙君知道此事?看来此事真是妖邪在作祟。”
  付朝生没有否认,“没错,今日之事确实是妖邪在作祟,而且我们今日来,也确实是为了此事而来。”
  “哦?愿闻其详。”
  付朝生没有时间再与他打哑谜浪费时间,直言道:“这一月以来妖邪祸害锦官城之事究竟源头出自何处我想
将军心里清楚,那些百姓不过是被妖邪的妖术祸害才会变成半人半妖的模样,将军诛杀这些半人半妖的原因不用
说我们也明白,不过是当城中一半百姓变为妖邪,护城大阵会自动触发,到时城毁人亡,锦官城是第一步,锦官
城灭城之后,接下来妖邪的目标便是崇安,晋阳,金陵,幽州,琅琊,梅州府,将军如今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更
多百姓的安危。”
  万俟铮闻言并未说话。
  付朝生继续道:“今日城中的乌鸦被妖邪控制,将百姓变成半人半妖,以便触动护城大阵,距离这些百姓体
内妖气毒发不到四个时辰,四个时辰之后,锦官城将不复存在。”
  万俟铮手中长剑紧握,望着付朝生的眸中泛寒,“你既然知道此事的后果,为何不!”
  “万俟将军是想在这四个时辰之内将全城一半百姓屠杀殆尽吗?你有多少士兵,你又有多少把刀,你能杀得
尽吗?”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锦官城毁在我的手里。”
  “锦官城不会毁在你的手里,只要将军与我们配合行事,锦官城不会有事。”
  “你想让我配合你们行事?”万俟铮狐疑道:“你们想怎么解决此事?难不成你们可以解决城中一半百姓体
内的妖气?”
  “我们无法解决城中一半百姓体内的妖气,但护城大阵可以。”
  万俟铮沉默打量着面前几人,似乎在思考付朝生话的可信度。
  霓裳没那么多的耐心,“万俟将军,我们是修仙之人,自然是以天下苍生为重,不知道将军在担心什么?”
  “我虽不是修仙之人,但也明白护城大阵是千百年前无数门派大能所创,你们要如何利用护城大阵解决百姓
体内的妖气?”
  “这个你不需担心,只是在封印护城大阵后,城外妖邪会大举入侵锦官城,到时全城的百姓的安危就交到你
我手中。”
  万俟铮眉心紧蹙:“封印护城大阵?”
  “没错,所以万俟将军,与其将手中的剑对准那些无辜的百姓,不如提刀诛杀那些作恶的妖邪。”
  万俟铮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不知为何,眼前浮现过去嫣然看向他时失望的目光。
  他心思微动,“若你们此次失败……”
  付朝生沉声道:“若失败,我们当以天下苍生为重。”
  霓裳心底疑惑,却又不敢相信:“师兄,你说得以天下苍生为重,不会是……”
  “是!”
  “师兄!”
  万俟铮却笑了,“好,既如此,此次我与你们合作,但你也要记住你自己说的话,以天下苍生为重,我锦官
城,决不可被灭城。”
  “这是自然。”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所有驻守在锦官城中的士兵尽数出动,他们出入锦官城每一条街道,每一个房间,搜寻
所有被今日乌鸦所伤的百姓,将其统一带去军营疗伤,另外,其他没有受伤的百姓自行在家,无事不得外出。
  一时间整个锦官城风声鹤唳,但在官兵以及苍穹剑宗弟子的安抚之下,百姓对此颇为信赖,并未有多少怀疑,
并自觉有序前往军营疗伤。
  惊鸿惊寒与惊蛰三人率领一众剑宗弟子在锦官城中为百姓疗伤。
  惊蛰是师兄弟三人中年龄最小,也是最坐不住的,听闻陆仙君要封印护城大阵的消息,当即风风火火惊讶道:
“师兄,封印护城大阵?这位陆仙君到底是何来头,怎么敢如此行事?就不怕被护城大阵反噬吗?”
  惊鸿抬眼扫了一眼惊蛰,惊蛰低低咳嗽一声,恭敬问道:“师兄,您觉得呢?”
  惊鸿师兄弟三人在苍穹剑宗修行不过寥寥数十载,也曾无限敬仰师门中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的小师叔,只是
小师叔忙于修炼,师门数十年也只见过寥寥几面。
  惊鸿沉思片刻,“无论真假,也无论此事是否能成,我们都要做好护城大阵被封印的准备,若是护城大阵真
被封印,那我们定要竭尽全力阻挡城外妖魔入侵,惊寒惊蛰,你们切记,一切以百姓为先。”
  “是,师兄!”
  惊鸿走到惊寒身边,还未说话,便瞧见惊寒收起手中的东西,恭敬道:“师兄,我去帮忙了。”
  他手中的东西惊鸿早就看见了,是一个草编的还未编好的蚂蚱。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 44 章
  夜幕很快降临, 天空翻涌的橘红逐渐被黑云笼罩,夜幕四合,晚间风从林间起,
  锦官城百姓安居乐业,往日入夜是灯火通明,勾栏瓦肆嬉笑声不断, 今日却是暗无灯火,一片漆黑, 繁华的
街道百姓寥如晨星,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吹熄灯火,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锦官城中许多被乌鸦所伤的百姓都送到了军营中,但付朝生知道此刻军营中的百姓并非全部, 城中应该还有
许多受伤的百姓因为万俟铮的铁血手腕而不敢轻易相信,遂让剑宗弟子与官兵在城中巡逻, 以免有任何意外情况
发生。
  军营空地被士兵围得水泄不通,百姓在听闻来军营疗伤, 起初还挺高兴,可渐渐天色渐晚,军营中的士兵却
将他们团团包围在其中,不让离开, 时间一长, 竟有了些许的怨言,全靠剑宗弟子加以安抚,才勉强稳住了人心。
  今夜的风有些大, 付朝生站在风口, 望着锦官城上空零星的几点星光, 以及普通百姓看不到的护城大阵散发
出的点点金芒。
  “师兄。”霓裳满目愁容走到他身侧,眼见四周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觉得今晚小师叔能成功封印
护城大阵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师叔没有成功,我们真的……”霓裳回头看了一眼军营,“要那么做吗?他们都是无辜
的。”
  付朝生又如何不知道这些百姓是无辜的,只是用万人的命去救百万人的命,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但他如今也很迷茫。
  修仙之人以天下苍生为重,如今这些待在军营中的百姓难道就不是天下苍生中的一员?无辜至极,却要用他
们的性命去保全其他人的性命,这对他们而言何其不公。
  “尽人事,听天命,一切只能看师叔的了。”
  “霓裳,师兄,你们饿不饿呀,我给你们拿了两个馒头过来。”琳琅一手拿着两个干净的馒头,另一只手拿
着一个咬了一半的馒头,没心没肺的边嚼边说。
  霓裳一见她这样就生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
  琳琅举起馒头的手放了下来,有些委屈:“可是我看你们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没看我们烦着吗?吃不下!”
  “你们别着急嘛,今晚的事还不一定呢,”琳琅咬了一口馒头,“万一到了亥时护城大阵并没有触发,那仙
君就不用冒险以命相搏封印护城大阵,就不会有失败的机会,这些百姓也不会死啦。”
  霓裳夺过她手上的馒头,咬了两口,“你倒乐观。”
  琳琅笑语盈盈,“我是觉得咱们不要为还未发生的事担忧,既然我们都已经为所有可能做好了准备,静待结
果就好了。”
  不远处军营的瞭望塔上,万俟铮静静望着被圈禁在军营中的人。
  “都安排好了吗?”
  “将军放心,我已安排士兵将赵府团团包围,夫人不会有事。”
  万俟铮沉声:“我不是问你赵府的事,我是问你军营的事。”
  副将在他身侧低声道:“军营四周已经埋好了炸药,末将敢保证,到时不会有一个妖物活着离开军营,不过
将军,在城中巡逻的士兵若是发现妖邪,杀还是不杀?”
  万俟铮握剑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似在深思熟虑,良久未曾说话。
  “我无意质疑将军的决定,但今晚他们若是失败,军营中的这些人我们能一举歼灭,藏匿在城中的那些妖邪
可是没有人性的,若不第一时间诛杀,只怕会伤及到更多百姓。”
  万俟铮却不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你说,若此次这些剑宗的弟子成功封印了护城大阵,危机解除之后,
我该如何自处。”
  “末将不明白将军的意思。”
  “从前那些百姓是我下令杀的,百姓不是妖邪我心知肚明,可我依然那么做了,虽然事出有因,但始终杀了
那么多无辜的百姓。”
  “但将军是为了更多的百姓着想,正如这些剑宗弟子所言,若是城中一半百姓成为妖邪,必定会触发护城大
阵,到时不仅仅是城破人亡,恐怕还得祸及长安,将军这么做也是未雨绸缪,为了天下苍生,实在不必为此自
责。”
  万俟铮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可失去孩子的妇人,失去妻子的丈夫,他们并不会因为天下苍生而谅解,
天下苍生是无辜的,难道她们的孩子,他们的妻子就不无辜吗?被我无情诛杀,难道就不心怀怨恨?”
  “将军!”
  “你不必多说,我自有分寸,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吩咐在城中巡逻的士兵,见到失去神智的妖邪,不必诛
杀。”
  副将只得应是。
  而此刻军营中的百姓在被圈禁两三个时辰还不让走之后,再也按捺不住狂躁的心情,一位被乌鸦咬伤了手臂
的高壮男子起身,“大人!我们的伤势都已经处理妥当了,什么时候能走啊?”
  男子一出声,四周席地而坐的百姓纷纷开口:“是啊,我们在这都好几个时辰了,天都黑了,我家里老娘还
等我回家,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把我们扣在这不让我们走,就算是犯了罪,也得有个罪名吧?”
  “对!没错!我们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了,让我们走!”
  围在四周的官兵见状高声道:“将军说了,今晚亥时前你们都只能待在军营,哪都不许去。”
  “凭什么!”
  三个字激起千层浪,百姓高呼:“就是,凭什么!”
  更有甚者企图趁着夜色偷偷溜走。
  惊寒看着义愤填膺的百姓,高声解释道:“各位,稍安勿躁,听我说。”
  “仙君,你是修仙之人,两个时辰之前你说的话我们都听了,可现在过去两个时辰了,大家又冷又饿,没什
么事为什么非要把大家都关在这不让走?”
  “对啊,凭什么要把大家光在这?”
  “仙君,我夫人体弱,受不了这晚间的风寒,不知能否让我带夫人回家好好休息。”
  看着满是祈求目光的百姓,惊寒不知该如何再和他们解释,明知让他们待在此地是为了等亥时后妖气发作,
不让其在城中祸害其他百姓。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人群中一声惊呼,刚才还在说自己夫人体弱的男子一把扶着晕倒在地的夫人,焦灼望向惊寒,“仙君!我夫
人这是怎么了!”
  惊寒连忙上前,看着男子怀中抽搐不已的妇人,握着妇人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如他所料不错,妇人体内的妖气已然发作,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完全丧失神智,攻击他人。
  “仙君!我娘这是怎么了?”
  “仙君!我弟弟……您来看看我弟弟!”
  “爹!爹你没事吧?爹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
  “夫君!夫君你醒醒,你怎么了夫君。”
  惊慌失措的声音此起彼伏,惊寒搭在妇人手腕的手缓缓松开,抬头看着不明所以的男子,低声道:“抱
歉。”
  说完,他起身后退,一步步离开人群,而此刻人群中,接二连三有人倒下,终于有人发现不对想离开此处,
但守在四周的官兵纷纷拔剑相向。
  “妖……妖怪啊!”
  军营中的混乱引起了瞭望塔上的万俟铮以及军营门口的付朝生几人的注意,看到军营中不断有百姓化身半人
半妖并失去理智,便知道今晚最大的考验终于来了。
  付朝生几人率领一众剑宗弟子站于军营校场四周,拔剑向天,无数道剑光冲天而起,随即形成一个巨大的光
罩,将校场里失去神智望向冲出校场的百姓围困在其中。
  而此刻,天穹闪过一点金光,谁也不曾注意的金光。
  渐渐,金光大盛,刺目的光芒蔓延全城,化作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将漆黑的锦官城笼罩其中。
  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打碎,护城大阵终于现身,锦官城中化身为半人半妖的百姓,竟然有一半之数。
  陆仙君站在花萼楼上,望着天空笼罩的护城大阵,抚摸着手中太阿残剑,瞬间金光大盛,无数道剑气从剑锋
四散而出。
  太阿剑,上古神剑,即便成了残剑,也有如此神力。
  也幸好太阿剑还有如此神力,否则以他如今仙骨修为被封的身体,根本无力封印护城大阵。
  今日,即使豁出性命,也要守住锦官城!
  黑夜中风声猎猎,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黑雾蔓延至锦官城上空,无数妖魔聚集在此,虎视眈眈望着城中的一切。

第 45 章
  陆仙君此生有三次赴死, 一次是他跨越至飞升期时的九死一生,一次是他与魔君生死一战时的同归于尽,第
三次, 便是今日,他要仅凭一把残剑,一副被封印了的仙骨的身躯, 与千百年前无数仙门大派所创的护城大阵拼
死一搏。
  笼罩在锦官城上空的穹顶金光大盛,陆仙君手执太阿剑立于半空之中, 剑气掀起的狂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
作响,护城大阵的金光越来越盛,无数道如阳光般的金芒从穹顶上洒下,一片漆黑的街道被金光照亮,宛如白昼
般通明。
  军营中被剑宗弟子以护山大阵围困在校场的百姓神智全无, 似乎想逃离这里,可剑宗弟子布下的护山大阵,
却如同一道无形看不见的透明屏障,将其困在其中, 无论这些人如何叫喊挣扎,也无法从中逃离开来。
  而此刻漆黑的天空洒下无数金芒,四周剑宗弟子以及官兵纷纷朝天空望去,这种普通百姓如沐春风般的金芒,
在这群失去神智的百姓身上, 却如同触碰到了滚烫的岩浆,在岩浆上炙烤般痛苦,校场上张牙舞爪的百姓瞬间痛
苦倒地哀嚎, 浑身上下冒出滋滋白烟。
  “师兄, 看来护城大阵已经被触发, 城中被妖气感染的百姓已超一半,小师叔那还没有动静,我们该怎么办?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护城大阵之下?我们至少做点什么吧?”
  付朝生手中长剑紧握,他们今晚的任务,是在陆仙君封印护城大阵后严守锦官城,不让城外的妖魔有机可乘,
可如今让他眼睁睁看着场中无数撕心裂肺的百姓挣扎求生,实在于心不忍。
  “师兄!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付朝生沉声道:“所有剑宗弟子听命,所有被妖气感染的百姓,能救一个是一个!”
  “是!”
  离校场最近的惊寒第一个冲进护山大阵中,手掌抚在一名百姓的背后,将一缕真气渡入他体内,真入体的真
气与体内的妖气相撞,很快,这名百姓便恢复了神智,看着眼前犹如尸山火海般的一幕,瘫软在地,差点尿了裤
子。
  “出去!”
  惊寒推了他一把,将他退出阵法内,很快被阵法外的官兵扶住,被带去一侧。
  紧接着所有剑宗弟子进入阵法之中,为百姓输送真气,阵法外,万俟铮带领一众官兵严阵以待,每救治一位
百姓,便有官兵进入阵法内将那吓坏了的百姓带出阵法。
  “禀告将军,城中出现无数妖魔,我们的人死伤惨重,需要将军带兵支援!”
  阵法中的付朝生回头高声道:“万俟铮,这里交给我!”
  万俟铮回头:“跟我走!”
  此刻的锦官城正如付朝生所料,出现了无数失去神智的半人半妖,他们完全被兽性支配,见人就咬,见人就
杀,无数还未反应过来的百姓猝不及防之下受伤被害,一时之间,整个锦官城犹如人间炼狱般惨叫声不断。
  副将看着无数失去了神智的百姓,捏紧手中的长剑怒道:“将军,太多了,这样下去……”
  “不要和我说任何泄气的话,都给我杀!”
  大街小巷惨叫声不断,赵府老爷从大门门缝中看了一眼屋外,一个失去神智的妖魔撞向大门,吓得他连连后
退。
  “快快快!快把门给我堵上!堵紧点,还有围墙四周都给我看严实了,谁都不许给我放进来,硬闯进来的一
律当妖魔处置,杀无赦!”
  手持兵器的家仆异口同声道:“是。”
  “爹?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嫣然从后院急急走来,赵老爷一见她出来连忙道:“谁让你出来的?这儿危险,还不快回去!”
  嫣然神色焦灼看了眼门外,大门外有人在拍着门,渐渐拍门声越来越大,高呼救命的人也越来越多。
  “爹,外面都是百姓,快把他们放进来!”
  “哎哟我的女儿,现在外面是人是妖还说不定呢,放他们进来不是引狼入室?”
  “爹……”
  “秋月,还不把小姐扶进去?”
  秋月扶着嫣然:“小姐,您还怀着孩子,就听老爷的话进去吧。”
  “爹!”
  “嫣然,现在锦官城中人人都难自保,府外不知有多少妖魔在虎视眈眈,不是爹不开门,爹都是为了你着想
啊!”
  大门外孩子凄厉惊恐的声音越来越大,嫣然无意识抚摸着小腹,“我也想……想为将军尽一份力,他如今在
城中守护百姓,我身为将军夫人,又怎么能见死不救?爹,开门吧,若他们是妖魔,是不会说话的。”
  见赵老爷不说话,嫣然猛然拔出身侧侍卫手中的长剑,朝大门走去。
  “嫣然!快!给我拦阻她!行行行,爹开门爹开门,你先去回房好吗?别吓着肚子里的孩子。”
  话音刚落,大门被家中的家仆打开一条缝隙,大门外无数惊恐万分的百姓涌进府中,而随着无数百姓进门避
难的身后,是几名失去神智的半人半妖。
  嫣然一马当先一剑刺穿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抑制住想吐的冲动,握紧颤抖的手,高声道:“所有人听我说,
前门后院全部堵死,围墙四周加派人手巡逻,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府外若有百姓求助,不开门者,立即赶
出去!”
  “是!”
  而与此同时,执剑立于半空中的陆仙君眉眼淡漠望着从金色穹顶上洒下的道道金芒,直到花萼楼上空那抹光
芒金光大盛,他双手结印,太阿残剑环绕在他四周,渐渐一柄太阿残剑幻化成无数剑影,而由这些剑影组成一个
奇特的阵法,陆仙君手握太阿残剑,朝那金光大盛的光芒挥去,由剑影组成的阵法带着凌厉的杀气与剑意直冲而
去。
  那道金光于剑意组成的阵法相撞,顷刻间相撞而成的余波导致无数道白芒冲击而出。
  陆仙君一口鲜血吐出,染红胸前衣襟,但他丝毫不惧,目光冷峻坚毅,将上古太阿剑催发出无限剑意。
  虚幻的剑影在太阿残剑的加持之下越发清晰,宛如一把把真实而锋利的刀剑,刃如秋霜。
  但护城大阵乃是无数仙门大能所创,千百年来阻挡无数妖魔,其威力不可小觑,悬浮于半空中太阿残剑在护
城大阵的反噬之下,剑身竟渐渐有了细微的裂缝,而这一裂缝的出现,犹如坚不可摧的长堤被洪水冲垮了一道小
小的缺口,但在洪水的冲击之下,这道微末的缺口越来越大,渐渐冲垮了整座长堤。
  太阿残剑的裂缝逐渐朝剑身四面八方蔓延,从这些扭转弯曲的裂缝中射出缕缕白芒,最终轰——一声,遍布
裂缝的太阿残剑沿着裂缝瞬间四分五裂,无数碎片悬浮在半空,但依然有无上的剑意从这些碎片中迸射而出。
  就在太阿残剑四分五裂之际,喉间的血水瞬间涌了上来,陆仙君再次张嘴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他脸色煞白,
在护城大阵之下,他亦被无数道剑气所伤,浑身上下划出一道又一道深长的伤口,身上白衣瞬间被鲜血浸红,浑
身筋骨在威压之下遭受着宛如千锤万凿般的重击。
  陆仙君的身体已到了极限,而那道与其对峙的金光却不知疲倦般光芒大盛,一道凌厉的金光穿透他的身躯,
他强忍住从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咬紧牙关,将太阿残剑的碎片挥向那道金光中。
  金光瞬间黯淡,陆仙君趁势用尽所有的力气将那道金光封印在剑阵之下,只透出微弱的光芒。
  锦官城上空的金色穹顶瞬间消失,所有在金芒之下挣扎求生的百姓登时不再痛苦哀嚎,一个个再次被兽性占
据所有神智,开始攻击离自己最近的人。
  夜色中有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城外林间的树叶吹得簌簌作响,无数道黑雾从天际袭来,缓缓取代护城大阵,
将锦官城上空包裹得密不透风。
  “为了城中这一半的百姓,封印护城大阵,不知道是聪明,还是愚蠢。”黑雾中缓缓走出一穿戴黑色斗篷之
人,戏谑的笑声猖狂至极,“既然几位仙君邀请我们进城坐坐,却之不恭,不去岂非不识好歹?”说完,语气一
变,杀气四伏,“杀!”
  无数道黑雾如流星般坠落在锦官城内,黑雾化作一个个狰狞恐怖的妖邪,戏谑看着面前惊恐万分的百姓,举
起了手中的大刀。
  噌——
  刀剑相接,妖邪的刀刃没有如想象中的落到百姓头上,而是被匆匆赶来的剑宗弟子接下,回手一挡,挥剑将
那妖邪斩成两半。
  “啊——”百姓尖叫声四起。
  站在半空的妖邪似乎在看一场好戏,一波妖邪被剑宗弟子斩杀,再次派下另一波,越来越多的黑雾坠落到锦
官城中,他们和那些丧失神智的百姓一齐屠戮着锦官城,从林间呼啸而来的晚风一吹,整个锦官城仿佛被鲜血笼
罩。
  蒹葭坐在城外林间回头相望,只见锦官城上空金色穹顶渐渐消失不见,四面八方的黑雾齐聚锦官城上空,不
由得错愕。
  那位陆仙君到底是何来头,竟然真的将护城大阵封印了!
  千百年来闻所未闻的奇事。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虽然护城大阵被封印了,那位陆仙君定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心中的那个猜测不断扩大,
若陆仙君真是他夫君,若真是,此刻他岂非有性命之忧?
  蒹葭并不能断定这位手眼通天能将护城大阵封印的仙君就是她的夫君,只是这一可能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在
没有证实之前,陆仙君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夫君。
  她是来找夫君的,若夫君就死在她的见死不救里。
  蒹葭咬牙起身,哪怕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也绝不能错过!
  她飞奔进城至花萼楼,看着面前鲜血淋漓的陆仙君,仰头望着天空严丝合缝的黑雾,源源不断的妖邪从那黑
雾中落到锦官城中,心中怒意犹如火烧,飞身至半空中,祭出一张符纸,双手结印,符纸上的符咒光芒四散,体
内真气源源不断,半空中的光芒越发宏大,渐渐竟覆盖了小半条街。
  但这还不够,她咬牙忍痛从百宝袋中将所有符纸拿出,无数张符纸在她四周悬浮,逐渐融合成一张巨大的符
咒,在拜师学艺之际,教导她的人就告诉过她,以她的修为,最多一次只能使用一张符纸,再多,会耗空她的真
气。
  但时至今日,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符咒金光四散,在蒹葭咬牙支撑之下扩大至半个锦官城。
  依然不够。
  可她的百宝袋中已经没有符咒可用了。
  锦官城上空的护城大阵已被封印,她实在难以想象那位陆仙君竟有如此本事,能将千百年的护城大阵成功封
印,也不知他到底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
  陆仙君,夫君。
  蒹葭闭眼,深吸口气,再睁眼,眼底寒芒渐起,她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半空中写出一道又一道复杂的符
咒,这些以她鲜血而成的符咒威力更甚,双手结印,指尖的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却在半空中被这些以鲜血画出来
的符咒吸收,最终在蒹葭耗尽所有心血之际,金色符咒覆盖整座锦官城,她竭力朝陆仙君方向喊道:“陆仙君!
我已帮你用符咒挡住了妖魔入侵,我撑不了多久,你抓紧时间!”
  陆仙君浑身浴血站在飞檐之上,倏然半空中一道金色符咒覆盖,阻隔了锦官城外妄想进入城中的妖魔。
  听到传来的声音,陆仙君沉声道:“多谢!”
  即便浑身是伤,他也依然从容不迫,以伤体相迎,小心翼翼控制着被封印的护城大阵,无数道如阳光般温暖
的金色光芒笼罩整个锦官城,城中无数半人半妖失去神智的百姓在这道微弱的金光下渐渐恢复神智,低头茫然看
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和浑身的血迹,吓得双腿瘫软,轰然倒地。
  集结在锦官城外的无数妖魔被符咒所挡,无法进入城中。
  为首的穿着斗篷的魔君“嗯”了一声,双眼微眯朝着蒹葭方向望来。
  “主人,这是……”
  魔君挥手,“我去。”
  他飞身至蒹葭处,见人撑在半空中苦苦煎熬着,半空中缓缓朝她走去,立身站在她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符咒之
上,附身看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蒹葭,突然笑了一笑。
  “以血画符,你为了救这些人,连命不要了?”
  听到声音,蒹葭抬头一看,魔君正站在她头顶上空。
  一侧花萼楼飞檐上的陆仙君见到这一幕眼皮一跳,向来沉稳自如的脸色有了些许的慌乱,想抽身前往蒹葭方
向,却被剑阵压得喘不过气来,动弹不得。
  生命受到威胁,蒹葭眼瞳微张,双手撑着金色符咒却没办法逃,但即使没有撑着金色符咒,她也没办法逃,
因为此刻的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体内的真气已被符咒消耗殆尽,在这妖魔面前,她只有等死的份。
  魔君缓缓蹲下,伸手穿过金色符咒的屏障,捏着蒹葭的下颚,迫使她抬头望向自己。
  “知道什么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吗?现在的你,我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不过若你愿意到我身边来,我
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蒹葭抽出一只空闲的手将短刀刺向魔君,男子双指轻而易举接住她刺来的刀刃,严重戏谑神色愈浓,“你现
在这样还想杀我?你还有力气杀我吗?”
  “即便我杀不了你,但你这种邪魔外道迟早有一天……”
  “邪魔外道?”男子冷冷一笑,“什么邪魔外道,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你站在这些百姓的立场,就觉得我
们是邪魔外道,可若你站在我的立场,就会知道,那些被困在不周山里千万年的我们,才是真的可怜,如今我们
只是借这个机会从不周山里出来,找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地盘,我们有什么错吗?”
  蒹葭咬牙不语。
  “我其实很想知道,若我破了你的符咒,你会如何?”见蒹葭不说话,他说道:“让我猜猜看,你会死,对
不对?”
  他怜悯地看着蒹葭,“若非我答应了别人不杀你,你现在已经是我的手下亡魂了,罢了,本君是最信守承诺
之人,今日便放了你。”
  蒹葭一怔,“谁?”
  魔君往下施压,一团鲜活的魔气从他手心冒出撞向蒹葭胸膛,蒹葭无力抵抗,瞬间呕出一口鲜血。
  “这不重要,不过是我小瞧了你,让你给我制造了这么大的麻烦,所有的部署功亏一篑,原本一切都已经结
束了的。”魔君伸手擦拭她嘴角的血迹,冷笑道:“不过没关系,下一次见面,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说完,一个闪身,半空中只留下一团被风一吹而散的魔气。

第 46 章
  城中的妖魔在剑宗弟子和官兵付出巨大代价后终于将其斩杀干净, 锦官城上空一道巨大金黄的符咒将整座城
池笼罩,包围锦官城的魔气因为蒹葭的符咒无法进入城中,却也知晓蒹葭如今的修为根本驾驭不住这巨大的符咒,
无数妖魔虎视眈眈等着她心血耗尽之时。
  蒹葭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体内真气急速流失, 几乎快被符咒耗尽心血,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她手心冒出,
继而被符咒吞噬,一道刺目的金光洒下,刺得她睁不开眼。
  封印护城大阵的陆仙君此刻也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能有如此能耐暂时封印护城大阵,完全靠着手中残
破的太阿剑, 如今太阿剑断成碎片,蕴藏的神力也消耗一空, 千百年来屹立世间的护城大阵终于展现它真正的威
力,无数太阿剑的碎片如同破铜烂铁一般落在地上。
  蒹葭缓缓闭上眼睛。
  实在没有力气了, 如今体内真气彻底消耗殆尽,最后一滴鲜血被符咒吞噬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直直地从半空
中坠下。
  这恐怕是百年以来,她最狼狈, 也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步。
  她此生遇到过三次危机, 第一次是百年前,长安城那场大火差点让她葬身火海,后来是鬼王娶亲, 差点成了
鬼王的鬼后永远待在鬼界, 第三次, 便是现在。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哦,因为夫君。
  她想睁开眼看看陆仙君,可她现在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还不知道,陆仙君到底是不是她夫君。
  耳边风声呼啸,直直下坠的身体倏然间落入一个不太温暖的怀抱,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双眼,陆
仙君的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是他脸上唯一值得她注目的地方,但如今却也失去神采,眉心
疲惫不堪得半蹙着。
  将护城大阵封印,并利用护城大阵驱除锦官城百姓体内的妖气,代价是什么一目了然,陆仙君如今千疮百孔,
浑身上下被鲜血染红,真气耗尽,修为被封,他将蒹葭护在怀中,狠狠砸向满目疮痍的地面。
  失去封印阵法的护城大阵金光大盛,金色穹顶再次笼罩整个锦官城,威慑着围在锦官城四周的妖魔。
  意识仅存一线,陆仙君漆黑的瞳仁印出天穹中大片的金光,游离在锦官城上空的妖魔渐渐散去,漫天的金光
也在陆仙君阖上双眼的最后一刻散去,漆黑的夜晚在一片极致的安静中花萼楼亮起了灯光。
  有两名藏匿在暗处的妖魔悄悄走出,两人面目狰狞,手中提着鬼头大刀,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朝两人举起了锋利的鬼头刀,朝两个生死不明的人砍去。
  然而下一秒却徒生变故。
  蒹葭与陆仙君两人怀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从怀中飞出,各自一道流光刺入妖魔的胸膛,两名妖魔还来不及
反应,举着的大刀还来不及砍下便瞪大了眼睛往后倒去,顷刻间化为飞灰消失不见。
  流光渐渐黯淡,悬浮在半空中的,是陆吾送给蒹葭的那支白玉发钗,以及蒹葭送给陆吾的保命符纸。
  随即又飞回到两人怀中,仿佛刚才心惊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花萼楼角落中缓缓走出一人。
  琳琅看着地上气息微不可闻的两人,缓缓蹲下,双手握在两人手腕处闭上了眼睛。
  神魂已散,回天乏术。
  她微微一笑,无穷无尽的真气从体内输送到两人体内,琳琅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浑身颤抖得厉害,随着
真气越送越多,身后一条巨大的尾巴出现,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头上两只白绒绒的耳朵也随之
显出原型。
  “唔——”
  琳琅强忍着身后两条尾巴断裂的疼痛,集中精神将真元渡过两人。
  她是一条九尾狐,从生下来就有九条命,断一尾便是断送一条命。
  握在两人手腕的手虚弱松开,琳琅浑身乏力瘫坐在地,她不喜欢救人,并不是每救一次人会失去一条命,而
是每次救人的过程犹如走过刀山火海般痛苦,令她刻骨铭心。
  “师兄!快点,他们应该就在前面!”
  远处霓裳的声音传来,琳琅强撑起精神,收回身后仅剩的两条尾巴。
  “琳琅,你怎么了?受伤了?”霓裳话音刚落,看到地上躺着的两人,瞬间将她抛到脑后,回头高声道:
“师兄,小师叔他们在这!”
  付朝生几人闻声赶来,检查一番陆仙君以及蒹葭的情况后,吩咐剑宗弟子将两人带回去。
  琳琅坐在原地,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上劲,刚想喊师兄,却只瞧见付朝生几人匆匆里面的背影。
  ——
  经历昨晚的腥风血雨,锦官城处处皆是残檐断壁,幸而昨晚下了一场大雨,否则就凭昨晚城中的大火,只怕
此刻锦官城早已付之一炬。
  蒹葭与陆仙君的重伤垂危,命悬一线,但好在付朝生几人发现及时,保住了性命。
  蒹葭仿佛睡了一觉,这一觉很奇怪,醒来神清气爽,除了一些外伤,体内真气充沛,精神十足。
  但她想起昨晚耗尽心血方才护住的锦官城,越想越觉得奇怪,昨晚拼死一搏,真气心血耗尽,在坠下锦官城
之时,她知道自己已是回天乏术,大罗神仙恐怕都救不了她,那么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谁救了她?
  屋子里静悄悄的,蒹葭下床推开门走出房间,院子里琳琅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不知在干什么。
  蒹葭悄悄走到她身后,“在干什么?”
  琳琅一惊,连忙将手中的东西藏了起来。
  蒹葭好奇目光跟着她手的方向望去,“藏什么好东西呢?”
  “没……”
  蒹葭也就随便一说,并不在意她的宝贝,在她身边坐下。
  “你的付师兄还有霓裳呢?”
  “陆仙君伤势严重,付师兄和霓裳在为陆仙君疗伤。”
  “陆仙君没什么大碍吧?”
  琳琅摇头,“没有。”
  “没有?”蒹葭疑惑,“这位陆仙君是什么来头?在封印护城大阵后还能全身而退没有大碍。”
  琳琅小心翼翼解释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大碍,听说伤得挺重的。”
  “原来如此,”蒹葭看着身侧兴致不高的琳琅,手撑在石桌上,双手托腮笑眯眯望着她,“小琳琅,有件事
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
  “昨晚上我耗尽心血布下了大阵,才让锦官城免受城外妖魔的侵扰,那么大的符咒,是我此生第一次也是唯
一一次,会给我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心里清楚,但令我疑惑的是,为什么我没有死呢?”
  琳琅清澈且无辜的目光望着她,“仙君你舍命救人,老天爷都在保佑你。”
  蒹葭见她不肯说实话,也不兜圈子了,单刀直入:“尾巴还剩几条?”
  琳琅一惊,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但这话一出,琳琅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闷闷不乐又低下头去不说话。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猜测而已,想诈一诈你,没想到是真的。”
  琳琅气急:“仙君!”
  “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妖魔没见过?什么奇闻异事没听说过?传言妖魔中最为宝贵的妖是九尾狐,不
仅仅是传说这种妖迷人妩媚,身姿撩人,更重要的是,九尾狐有九条命,一条尾巴代表一条命,可以救自己,也
可以救他人,所以不仅是修仙之人,就连妖魔也想得到九尾狐,但千百年来九尾狐一族十分神秘,从未有人见过,
没想到被我给遇到了,”蒹葭看着琳琅,“我竟然见到活的九尾狐了!”
  身份被拆除,琳琅颇有些不高兴,“你还见过死的九尾狐吗?”
  蒹葭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还剩几条尾巴?”
  琳琅想了想,朝她伸出两根手指。
  “什么!”蒹葭大惊失色站了起来。
  琳琅扯着她的衣袖示意她坐下,“你别……别这样!小点声!”
  “两条?”蒹葭压低了声音恨铁不成钢,“你不是有九条命吗?现在怎么只有两条了?”
  琳琅回忆道:“昨晚救你和陆仙君用了两条,在幽州城救霓裳用了一条,在梅州府救付师兄用了一条,在阿
弥岭救付师兄又用了一条,在阿弥岭被付师兄砍断了一条,在阿弥岭救一个小女孩用了一条。”
  她细细算了算,点头,“就这样,现在只剩下两条了。”
  “阿弥岭你用了三条尾巴?”
  说起阿弥岭琳琅脸上满是笑意,“那是我家,也是我遇到付师兄的地方,那天我遇到一个小女孩,她好像要
死了,我就救了她一命,可是被付师兄误会我要杀她,付师兄就把我给杀了。”
  “……”
  “后来付师兄在阿弥岭受伤,是我救了他。”说到这,琳琅低声道:“付师兄和霓裳都不知道这件事,你不
要告诉他们。”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琳琅脸色落寞,“付师兄不喜欢我,他如果知道我是妖怪,一定会赶我走的。”
  蒹葭很想告诉她,你的付师兄早就知道你不是人了,不过九尾狐的真身并非一般的修仙之人能看出来,若非
她使诈,她也猜不到琳琅竟然是九尾狐。
  “好吧,我可以不告诉你的付师兄,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蒹葭凑近了她,问道:“你能告诉我,付师兄身边的那位陆仙君,是谁吗?”
  作者有话说:
  可爱的小琳琅=3=

第 47 章
  看着蒹葭说话的表情与语气, 琳琅突然间想起一人来,但不太确定,迟疑闷声道:“你问陆仙君干什么?”
  “当然是好奇, 昨晚这位陆仙君仅凭一己之力便将千百年来庇护锦官城的护城大阵给封印了,这等能耐,这
样的修仙之人, 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都不曾听说过, 自然是好奇。”
  琳琅知道陆仙君乃是名声遍修真界,苍穹剑宗那位半步飞升的仙君,但付朝生特意叮嘱过她,不得向外透露
陆仙君的身份,付朝生的话她又怎么会不听, 遂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蒹葭狐疑望着她:“真的?”
  琳琅不擅长说话, 转移目光并不望着蒹葭,心虚点了点头, “嗯。”
  蒹葭不知道琳琅的这些小心思,但对于琳琅对这位陆仙君的身份一无所知并不太相信,思来想去她故作叹息,
说道:“可惜了, 我还想向你打听打听他师承何人, 来自何门何派,如今年方几何,有没有道侣……”
  琳琅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你……你打听这些干嘛呀?”
  蒹葭意味深长:“当然是, 我对陆仙君, 有着你对你的付师兄那样的心思。”
  “你……你喜欢陆仙君?”
  “当然喜欢了,小琳琅,你不要自己喜欢你的付师兄,就不把其他男人看在眼里,你看看这位陆仙君玉树临
风,一表人才,有着仙人之姿,况且他能封印护城大阵,说明他修为高深莫测,并非咱们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昨
晚我与他携手舍命救下锦官城之际,是他舍命救了我,若非没有他,只怕我如今已经神魂消散,所以如此优秀的
仙君,我如何不动心?”
  “仙君,你……你还是别说了。”
  “小琳琅,我真的心仪于他,你就和我说说这位陆仙君,告诉我他有没有道侣,师承何人,改日我也好上门
拜访。”
  琳琅欲言又止。
  “你真的不知道这位陆仙君一星半点的消息?”
  琳琅连连摇头。
  “怎么了?”
  琳琅指了指她身后。
  蒹葭往后望去,小院的入口连廊中站着三人,付朝生,霓裳,和那位蒹葭有些许心动的陆仙君。
  蒹葭倒吸了口凉气,见着鬼也比如今见着陆仙君要好,但她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脸色不变,转头问琳
琅,“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琳琅小声道:“大概在你说陆仙君玉树临风的时候来的。”
  蒹葭干笑两声,“你不早说?”
  “我早说了呀。”
  霓裳走到琳琅身边,揪着她的耳朵,低声质问:“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霓裳,霓裳你轻点,我没有……”
  “跟我进屋。”
  霓裳拎着琳琅进了屋,付朝生也沉默片刻,对陆仙君说道:“仙君,我想起还有事未和万俟将军交代,您昨
晚九死一生,今日便在这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离开。
  待到院中只剩陆仙君与蒹葭两人,蒹葭才深吸口气。
  此情此景她很想逃,可她还有事未完成,只得强忍着脚趾抓地的尴尬,若无其事走到陆仙君面前,看着玉树
临风一表人才有着仙人之姿的陆仙君,笑道:“昨晚多谢陆仙君舍命相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唯恐蒹葭说出“唯有以身相许”这六个字,不等她说完,陆仙君连忙道:“不必多谢,是我应该做的。”
  “昨晚陆仙君封印护城大阵想必深受重伤,我恰好有一些疗伤的丹药,不如让我给仙君把个脉看看伤?”
  一向淡然自若的陆仙君张嘴,低低咳嗽一声,“多谢关心,我的伤并无大碍。”
  “怎么会没有大碍,护城大阵的威力我不是没见过,昨晚我可亲眼看见你浑身是血,你说你的伤并无大碍我
可不信,陆仙君不必强撑,给我瞧瞧吧。”
  陆仙君连连后退几步,“姑娘见谅,我真的没有大碍,不劳烦费心。”
  见陆仙君如此防备她,蒹葭有些难过,“我与仙君从前是有些口角,但那都是误会,如今我们一同经历过生
死,且仙君也救了我一命,如今我只想报恩,仙君还要如此防备我吗?”
  “我并非这个意思。”
  “那仙君是何意?”
  “我……”陆仙君一时语塞。
  “我只是想看看仙君的伤势而已,仙君不必如此戒备。”蒹葭笑着握住陆仙君的手,一丝真气从她手心渡入
陆仙君手腕,仿佛一泓溪水奔向了浩瀚无垠的大海。
  握着陆仙君的手飞速弹开,蒹葭心瞬间凉了半截,“你有仙骨?”
  陆仙君眉心微蹙,“我是修仙之人,自然有仙骨。”
  “你竟然有仙骨!你怎么会有仙骨?”蒹葭极其失望,面前之人有仙骨,这就说明陆仙君并非她的夫君陆吾,
自她从不周山捡到陆吾后,她摸过许多次,能肯定陆吾并无仙骨,只是个无法修炼没有真气的普通凡人。
  说不上失望,也说不上高兴,毕竟昨晚她能舍命护锦官城是为了陆仙君是她夫君去的,可如今陆仙君身上的
仙骨证明,陆仙君并非她夫君。
  蒹葭叹了口气,“陆仙君,刚才我和小琳琅说的那番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我胡说八道逗她的。”
  陆仙君望着她,眉心微蹙,说道:“此等话之后不要轻易说出口,免得引人误会。”
  “仙君说的极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袭来,蒹葭企图转移话题,尴尬笑道:“陆仙君可觉得昨晚之事奇
怪?”
  陆仙君沉声点头,“是有些奇怪,昨晚我明明已经心血耗尽,一晚醒来,不仅真气充沛,就连……就连身上
的伤势也了无痕迹。”
  昨晚封印护城大阵时,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最后一刻抱着蒹葭从城楼坠下的那一刻,他对自己的身体一清
二楚,当时那种情况之下,他必死无疑。
  可他偏偏活了下来,被魔君封印的仙骨更是破除了封印,这也算意外之喜。
  蒹葭深知自己和陆仙君之所以还活着,是琳琅救了她二人一命,但既然琳琅不愿意此事让他人知晓,她自然
要为琳琅保守秘密,此刻装傻充愣,“我的情况也与仙君无二,明明昨晚我已经耗尽了心血必死无疑,却还是活
了下来,看来老天开眼,知道我们是为了天下苍生,如今锦官城之事已了,不知陆仙君此后要去往何处?”
  陆仙君沉默片刻,“此行在锦官城耽误太久,明日一早我便启程回师门。”
  “那在此我祝仙君一路顺风。”
  陆仙君颔首:“多谢。”
  ——
  锦官城经此一事人心惶惶,不少百姓在昨晚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化身半人半妖的妖魔后,对这一个多月以来锦
官城中出现的半人半妖是否是妖物现身一事心存怀疑。
  锦官城中藏着一个两个,十个百个的妖物还算说得过去,可满城的失去神智的妖物作恶,这哪能说得过去?
  百姓们在断壁残垣的街头,看着四周那天晚上被大火与妖魔毁之一炬的街道,想起之前那些被处死的百姓,
不由得一阵心悸。
  莫非从前被处死的,是百姓不是妖物?
  于是乎不少百姓不约而同走上街头,去找万俟铮要个说法。
  府衙中一盆盆血水从房间里端出,屋外的副将焦灼不安地来回走动,一位年过花甲的大夫用毛巾擦拭着手上
的血水从房中走出,不住的叹息,“万俟将军伤势很重,老夫医术浅薄,实在无能为力,还望将军快快另请高明,
救治万俟将军吧。”
  “你说什么?你是城中医术最好的大夫,你无能为力?”副将揪着大夫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将军若是有
什么三长两短,你……”
  “你就算杀了老夫,老夫也无能为力,将军身上刀伤剑伤无数,但将军身强体壮,这些都是小伤,并无大碍,
只是胸口那一刀深入肺腑,实在药石难医,还是早些将将军夫人请来,见将军最后一面吧。”
  “药石难医?胡说八道!”副将一把将他扔在地上,倏然间灵光一现,回头吩咐道:“去请付仙君过来!”
  侍卫领命:“是!”
  没过多久,侍卫带着付朝生疾步赶来,副将迎了上去,八尺男儿除了万俟铮从未服过他人,但昨晚之事他亲
眼所见,对付朝生一行人舍命护城的壮举心服口服,当即跪在付朝生面前:“从前是我目中无人看轻了仙君,若
有任何得罪之处还望仙君海涵,今日请仙君前来,还望仙君不计前嫌救我将军一命!末将心知身无长处,但只要
仙君吩咐,末将愿为仙君效犬马之劳!”
  付朝生一怔,连忙将其扶起,“不必多礼,路上侍卫已经将将军的伤势告知我了,事情紧急,还请带我先去
看看将军。”
  “好!仙君这边请。”
  来到房中,血腥气扑面而来,床上的万俟铮胸膛缠满了被鲜血染红的白色纱布,脸色煞白,神智已然不清醒。
  付朝生把脉查看了一会,取出一粒黑色药丸让万俟铮服下,不消得片刻万俟铮便悠悠转醒。
  “将军!将军你醒了?”
  万俟铮虚弱至极,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别着急,你伤势过重,我喂你服下的丹药是保命用的,好好调养身体,过几日伤势便会痊愈。”
  副将听闻这话又朝着付朝生跪了下去。
  “多谢仙君!大恩大德,末将永世难忘!”
  话音刚落,房外传来侍卫前来禀报的慌乱声音。
  “启禀将军,门口聚集了不少百姓,说是要见将军。”
  副将怒道:“不知道将军重伤在身不能下床吗?”
  “可是……可是夫人也来了,在府衙门前,被百姓劫持了!”
  “什么?”
  付朝生与副将两人来到府衙门前,只见群情激奋的百姓将嫣然围在中间,而百姓中间的嫣然服下的易容丹失
了效果,显出了原型。
  “看啊,这就是万俟铮的夫人,他的夫人也是妖!”
  “杀了她!快!杀了她!”
  “万俟铮呢?出来!”
  “住手!”副将怒道:“都活腻了吗敢在府衙门前闹事,都给我让开!”
  有红了眼的男子将手中的刀横在嫣然颈下,恶狠狠看着副将,“从前万俟将军带领士兵杀了我的夫人,如今
万俟将军的夫人也是妖,难道不该杀吗?”
  副将咬牙切齿:“她不是妖!”
  “为何不是妖,你看看她,她有尾巴,人有尾巴吗?这半人半妖的模样,不是妖是什么?你说,是什么!”
  这话,是当初他们斩杀那些半人半妖百姓时说的话,如今,却一字不漏的还给了他们。
  “你若不信我的话,这位是付仙君,他的话……”
  男子一字一句说道:“当初付仙君也说我夫人不是妖,你们信了吗!”
  被男子挟持在手的嫣然脸色苍白,“别管我,我……”
  “住……住手!”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府衙门口传了出来。
  几人往后望去,只见万俟铮上身□□,只披着一件外衣便出来了,看着被男子挟持在手的嫣然,沉声道:
“不是妖,从前被我诛杀的百姓,是中了妖邪的毒才会变成半人半妖的模样。”
  万俟铮如此一说,四周的百姓群情激奋。
  “你既然知道我儿子不是妖,为什么非要杀了他!”
  “我夫人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你为什么要杀我夫人,为什么!”
  万俟铮忍着剧痛一步步走向百姓,至台阶前双腿屈膝跪了下去,“往日种种是我的错,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
为了锦官城,大家若有任何不满,我万俟铮可以以死谢罪,但我夫人是无辜的,还请诸位放过我夫人。”
  一语毕,他俯身磕了下去。
  “你的夫人是无辜的,难道我的夫人就不是无辜的吗!你让我放过你的夫人,我求你放过我的夫人时,你为
何不放过她!”男子手中的刀微微颤抖,他是个书生,有着满腹经纶和善解人意的夫人,如今,他却提起了刀,
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
  “万俟铮,我不杀你,但你的夫人是妖,你是要亲手杀了这只妖,还是我来帮你?”
  万俟铮抬头,满目狰狞望着他,“你敢!”
  嫣然含泪望着万俟铮,突然释怀般笑了。
  自她发现自己怀孕之后,便时常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千奇百怪的梦境她记不清是什么了,但每次将她从噩梦
中惊醒的,是那柄插进万俟铮胸膛的长剑。
  从前,不知道锦官城中的半人半妖的百姓是被妖气入侵所致是真,后来,知道锦官城中的半人半妖的百姓是
被妖气入侵所致也是真的。
  她知道,只要万俟铮继续诛杀那些无辜的百姓,终会有这么一天的。
  等到一切安然结束,被蒙在鼓里的百姓回过神来,知晓了所有的真相,他们不会感激万俟铮为了保住锦官城
所做的一切努力,那些被万俟铮诛杀的百姓的亲人,会将从前不敢发出的怒火尽数向他发泄,只要万俟铮还活着
一天,他们就会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将他挫骨扬灰!
  万俟铮必将为他剑下冤魂得到报应。
  但她没想到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亦或许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经注定好了,在她恳求仙君赐给她那颗易容丹时
就有了今天的下场,铁面无私诛杀妖魔的将军,怎么会有一个半人半妖的夫人?又怎么会对自己半人半妖的夫人
手下留情?
  若不杀了他半人半妖的夫人,从前那些被他斩杀的百姓岂不是都成了笑话?如何能服众?
  既然终有一人要为他剑下亡魂付出代价,只能是自己。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作孽太多是会有报应的,将军,你的报应我替你还。”
  她手握着男子的刀,狠狠划破自己的颈脖。
  鲜血四溅,她仿佛看到锦官城外,那个骑着黑马,为她射下一只大雁作为聘礼的少年将军朝她飞驰而来,经
过她身边时将她拉上马,带她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
  万俟铮将她抱在怀里,曾经那位抱着孩子的母亲崩溃大喊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
  ——“将军,难道你就没有父母妻儿吗?”
  ——“若我的父母妻儿是妖,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他想起嫣然曾经说过的话。
  “将军,你杀了这么多人,男子,妇人,小孩,你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你杀过的人,做过的孽,会不
会报应在我身上,报应在孩子身上。”
  “这就是你说的报应吗?”拥抱着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他抬头望着四周气势汹汹的百姓,一字一句道:
“或许我做错了,但我从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也从不为我剑下诛杀的百姓而后悔,若你们有朝一日能杀我,那
我等着你们。”

第 48 章
  翌日一早, 蒹葭与陆仙君启程之际,整个锦官城白纸纷飞,烛火不熄, 无数穿着孝服的百姓扶棺出殡,哭声
遍野。
  残垣断壁的屋舍有百姓艰难扶起家中的桌子,孤身一人独自站在一片废墟中茫然望向四周。
  人间每座城池虽有护城大阵, 但自千年前跨越飞升之境的仙君以身殉山后,妖物都被禁锢在不周山之中, 已
相安无事千百年了。
  锦官城经此一难,竟如此不堪一击。
  若妖王真拿到了能破除不周山封印的山河洛书,人间必将大乱。
  在锦官城没有找到夫君的蒹葭心中还惦记着陆吾,猜测陆吾没有跟随付朝生几人来到锦官城,只怕早已回了
金陵。
  几人至城门口, 陆仙君看着微微出神的蒹葭,问道:“不知仙君此后要去往何处?”
  蒹葭笑道:“我自由自在惯了, 天南地北向来随心所欲,我也不知要去往何处。”
  “既然仙君不知去往何处, 何不与我们一同前行?”
  蒹葭一愣。
  琳琅兴致勃勃:“对啊仙君,反正你也不知道去哪,不如同我们一块去长安。”
  蒹葭连连摇头,“不了, 在幽州城与你们相遇结果幽州城妖魔作祟, 在锦官城相遇,锦官城差点被灭城,长
安乃王城, 为保长安平安, 我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说完, 对几人拱手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各位,相逢于锦官城是缘分,今日就在此处别过,山高水长,
大家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蒹葭转身潇洒离开。
  看着蒹葭离开的背影,陆仙君陷入沉思。
  “师叔,怎么了?”
  陆仙君回神,摇头,“没什么,锦官城之事既然已经了结,那此地不宜久留,明日便前往长安。”
  “是。”
  “另外,昨日万俟铮的夫人自尽之时,你也在?”陆仙君这话是对付朝生说的。
  付朝生坦然道:“启禀师叔,我当时确实在。”
  陆仙君沉默望着付朝生许久,但最终还是什么也不曾说。
  将军府大门紧闭,府门外的台阶上满是白纸,白色灯笼高高悬挂,将军府的牌匾摇摇欲坠,门可罗雀,整座
将军府出奇的安静。
  大堂内放着一张棺木,棺木前的案桌上两根白烛燃烧着。
  万俟铮站在棺木前,看着躺在棺木中安然入睡般的嫣然,默然不语。
  不知站了多久,将军府的大门被人推开,赵老爷提着剑从府外走进,怒目朝万俟铮走来,“万俟铮!你还我
女儿!”
  那一剑是冲着万俟铮的命去的,却被身侧的副将一把死死拦住。
  “赵老爷,您冷静一点!”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赵老爷目眦尽裂,他指着棺木里躺着的人,“这里面躺着的是我的女儿!万俟
铮!我把我女儿嫁给你,为你操持家务,为你生儿育女,你却连她的命都保不住,若我早知道会有今天,我绝不
允许她嫁给你!”
  万俟铮脸色苍白,双唇开裂毫无血色,眼神木然望向赵老爷,“岳父大人。”
  “你闭嘴!你不配这么叫我!”赵老爷双手颤抖指着他,极尽后悔,“若非你对那些百姓赶尽杀绝,他们又
怎么会害死我的嫣然,你做的孽,为什么要报应到我的女儿身上!你知不知道,她怀孕了!她怀了你的孩子!”
  怀孕二字如同一击闷雷在万俟铮头顶炸响,他恍惚看着赵老爷,“你说……什么?”
  “报应,都是报应啊!我可怜的外孙,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我告诉我,我的嫣然因为你而死,我不可能把
她留在你的将军府,我要把她带回去。”
  万俟铮耳边嗡得一声,世间万物倏然安静了下来,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愣神地望着棺木中的嫣然,突然
想起许久之前,他因为忙于政务久未归家,嫣然派人送吃食来府衙,他决定暂时放下手上要务回府看看嫣然的那
一晚。
  那一晚,嫣然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所以当时,嫣然就怀孕了是吗?
  副将看他脸色难看,伤势严重的身体摇摇欲坠,一把扶起瘫软在地上的赵老爷,强行将人扶了出去。
  一股不知名的阴风从外席卷而来,案桌上的白色蜡烛火焰剧烈晃动,继而恢复原状。
  阴郁邪恶的魔气环绕在他身侧,低声呢喃道:“不被外人理解,但我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更多的百姓能活下来,然而你所做的努力却被人误解,仇视,愚昧的百姓他们目光狭隘,自私自利,他们甚
至还想杀你泄愤,锦官城是你拿命守护的地方,可如今他们却想将你驱逐,万俟将军,如今你看着你的花容月貌
般的夫人,还有你夫人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值得吗?”
  万俟铮置若罔闻。
  那缕魔气绕至他耳边,用着足以蛊惑人心的声音低声引诱道:“我可以让你的夫人,和你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活过来。”
  毫无反应的万俟铮抚在棺木上的手指轻动,一瞬不瞬的眼睛望向一侧,“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让你的夫人,和你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活过来,让你一家享尽天伦之乐。”
  有风呼啸而至,将棺木前桌案上的白色蜡烛猛地吹灭。
  万俟铮回过神来举目四望,偌大的前厅只余他一个人。
  ——
  蒹葭日夜兼程,终于在翌日一早赶回了金陵小院。
  站在门外,她推开门的手顿在当场,明明在锦官城不过几日,却如一日三秋般之久,如今近乡情怯,竟不敢
推开眼前这扇门。
  她回头从百宝袋中拿出铜镜自己照了照,确定没有任何破绽后才一把推开小院的门。
  院中陆吾正躬身给团子添食,听闻动静抬头望向蒹葭,“回来了?”
  或许是在锦官城差点身死道消,如今见着陆吾,蒹葭是分外有所感触,心头微颤,鼻尖一酸,快步上前紧紧
搂着陆吾的腰,埋头在他胸前,闷声道:“夫君,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陆吾轻抚她后背,用着不太擅长的语气说道:“我也想你。”
  “你不在的这几日,我日日挂念着你,听闻锦官城有妖物作祟,我真怕你有什么大碍,痛恨自己不在你身边,
夫君,以后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哪怕是刀山火海我都愿意陪着你。”
  剑宗的弟子平日在师门除了修炼,陪伴最多的便是自己的剑,别说情爱,就连普通女子也不曾接触过,从未
有过如此温情蜜意之时。
  陆吾只觉多日来一身疲惫席卷而空,微微叹了口气,一手环着蒹葭的腰,一手轻抚着她后背,心中无比庆幸
蒹葭没有跟着他前往锦官城,“好。”
  蒹葭一怔,抬头,泪眼婆娑的眼睛一瞬不瞬望着他:“真的?你说的,以后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丢下我,你
答应我了的,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陆吾替她拭去脸颊的泪水,“嗯,我说话算话。”
  蒹葭这才破涕为笑,进屋这么久只瞧见陆吾不见付朝生,心中暗自猜测莫非付朝生几人已先行前往长安了?
遂好奇问道:“夫君,付仙君他们人呢?”
  她没有理由直接问陆吾为何没有和付朝生一块去锦官城,这些日子他究竟去了哪里,只得旁敲侧击问道:
“你们不是一块去的锦官城吗?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树荫下石桌旁坐着三人,面无表情望着两人拥抱好一会,霓裳才幽幽道:“我们不在吗?我们不是一直都在
吗?”
  蒹葭这才注意到三人,脸颊绯红地松开紧抱着陆吾的手,低头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原来你们都回来了,
那……锦官城的事已经办完了?”
  在霓裳眼中,她的小师叔是绝世不二的天才,是苛刻的师尊都忍不住点头称赞的存在,整个修真界谁不叹服
他的天赋?可这样一个半步飞升的仙君,竟然被蒹葭勾了魂,还私定了终身。
  和谁私定终身不好?就算是锦官城中那位舍身相救的女仙君也是好的,配的,偏偏是这样一个姿色平平的凡
间女子,她实在难以理解,忍不住呛声道:“难不成我们是回来中场休息的?”
  “……”蒹葭感受到了些许的敌意。
  陆吾替她解围:“嗯,办完了,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去长安。”
  蒹葭笑容洋溢,“好。”
  但不知为何,在陆吾怀中那一刻,她总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锦官城九死一生之时,那个将自己护在怀中的怀抱。
  在锦官城中她虽然试探了陆仙君,但心中仍有疑虑,为了打消心中的疑惑,看着精神焕发的陆仙君,蒹葭心
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第 49 章
  或许是因为锦官城有妖邪作祟一事传到了金陵, 天边夜色还未完全降临,家家户户便已是闭门不出,就连曾
经晚上也有人上香的鬼王庙此刻也早早关上了庙门。
  蒹葭“独守空房”, 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想着这几日在锦官城中的事。
  事后复盘总能有不小的收获,发现许多破绽。
  “团子,我离开的这几日, 我夫君一直没回来?”
  趴在桌上的团子打了个哈欠,“没有, 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可为你捏了把汗,还好你后脚就回来了。”
  这么巧?
  蒹葭沉思,“那你觉不觉得我夫君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团子竖起了耳朵,“你怀疑什么?”
  “也不是怀疑,只是我这段时间遇到一位陆仙君, 此人极为神秘,不知何门何派, 但我闯荡修真界近百年,
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人物。”
  “展开说说。”
  蒹葭低声道:“这位陆仙君在锦官城时封印了护城大阵。”
  团子倒吸了口凉气, “什么?封印了护城大阵!”
  “嘘!你声音小点!”
  “你说的这位陆仙君什么来头?那可是护城大阵!千百前无数仙门大派的大能所创,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
就被封印了?”
  “我当然知道那是护城大阵,所以才觉得奇怪。”
  团子不解:“那这位陆仙君和你夫君有什么关系?”
  “我怀疑,他们俩是同一个人。”
  团子怔怔看了她一会, 而后仿佛听了什么好听的笑话, 笑得它在桌子上打滚。
  “哈哈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笑话?一个人?那可是能封印护城大阵的仙君,你夫君一个病秧子,没有仙骨无
法修炼的普通人, 你怎么把两人联系到一块去的, 因为都姓陆吗?更何况你夫君没有仙骨, 你又不是没摸过。”
  蒹葭白了它一眼,“猫眼看人低,你难道没有发现,我夫君回来之后脸色好了许多吗?而且明明是他和付朝
生一块去的锦官城,可我后脚到锦官城,付朝生身边就不见我夫君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那位陆仙君,这么多破
绽,很难不让人怀疑。”
  团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但依然嘴硬不愿承认她那病秧子夫君是能封印护城大阵的神秘仙君。
  “既然你怀疑你夫君是那位陆仙君,那你不妨再摸摸看你夫君,看他有没有仙骨。”
  “你说得对,我是应该再试探试探他。”
  想要试探试探陆吾,她得想个办法让陆吾回来与她同床共枕才行。
  团子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你夫君若真是修仙之人,我劝你还是早点和他散了,咱
们和他们一路上玩玩可以,但终究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块的。”
  蒹葭沉默,透过纸糊的窗户,她看见陆吾与付朝生房间内有烛光摇晃。
  从前在不周山时,木屋只有一间房,刚见到陆吾时他深受重伤,不良于行,于是仅有的一张床蒹葭便让给了
陆吾,自己则在地上打地铺。
  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恩人睡地上,陆吾良心不安,提出自己睡地铺却被蒹葭拒绝,陆吾也坚决不肯自己睡床
她一个女孩子睡地上,后来取了个折中的办法,都睡床上。
  蒹葭百年来自由自在,男女大防这种事并不忌讳,但她听说凡间的女子都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于是扭扭捏捏
上了床。
  陆吾在师门修炼百年,有自己的住所,从未与人同床共枕过,与蒹葭同床共枕的第一晚一夜未眠。
  好在唯一的床榻够大,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一晚上相安无事。
  后来陆吾伤势见好,两人也没有太多拘束,更多时候是蒹葭被不周山里不知名的狼嚎声吓得瑟瑟发抖,紧紧
搂着陆吾才能安心入睡。
  当然,她装的。
  陆吾身上隐约有股奇特的气味,是她无法形容又说不上来的,但只要闻着,就格外令人舒心,她特别喜欢。
  陆吾与付朝生确实还未睡下,两人就这几日在锦官城中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尽数书写成信传回师门。
  灵鸽将信笺取走,陆吾问道:“长安有什么消息吗?”
  “暂时没有收到前往长安城弟子的书信,不过为以防万一,我已派惊鸿师兄弟三人前往长安,师叔大可放
心。”
  陆吾深知魔君等人的目标是长安城,山河洛书若是落到魔君的手中,不周山禁锢破除,人间只怕会沦为地狱。
  “师叔不必如此担忧,师尊已抵达长安,更何况长安有王气庇护,所有进入长安的妖魔都会被压制修为,魔
君没那么容易得逞。”
  “天璇长老已到长安?”
  “是,师尊昨日到的长安。”
  陆吾这才略松了口气。
  “夫君……”忽闻门外一声声细如蚊的声音传来,陆吾一怔,起身去开门。
  蒹葭抱着一个枕头,穿着单薄的里衣站在门外瑟瑟发抖,眼睛红了一圈,既无辜又害怕的表□□说还休。
  “怎么回事?”
  蒹葭伸出冰冷的手抓着他的衣袖,“夫君,我害怕。”
  陆吾看了眼屋内的付朝生,朝他点点头,回头对蒹葭说:“我先送你回房。”
  他将蒹葭冰冷的手握在手心,将人送回房间,又取了件外套给她披上,蒹葭却不要这些,一进屋便紧紧抱住
陆吾不放。
  陆吾无比耐心问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蒹葭仰头望着他,眼底尽是未褪去的恐惧:“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我梦见夫君你……夫君,我好害怕,
我睡不着,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说完,她默默流泪,“你走的这些天,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特别是当我听到锦官城
中有妖魔作祟的消息,我真的好害怕,夫君,你去锦官城到底干什么去了。”
  陆吾不擅长说谎编造理由,可他去锦官城之事却又不能说出口,只沉默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别怕,都过
去了,今晚我陪你睡。”
  蒹葭喜极而泣,“好。”
  两人宽衣上床,蒹葭躺在陆吾身侧紧紧搂着他,深吸来自陆吾身上散发的奇特气味,问道:“夫君,这次你
带我去长安,是想干嘛?”
  陆吾原本的打算,是想将蒹葭带回苍穹剑宗,前往长安,只是顺路而已,但曾经听闻蒹葭不喜那些修仙之人,
此事便暂时作罢,如今蒹葭问起,他思来想去说道:“带你去见我最尊敬的人。”
  天璇长老已抵达长安城,他带蒹葭去见天璇长老,不算说谎。
  “最尊敬的人?”蒹葭笑着枕在他肩头,“好!我一定会像夫君一样尊敬的,不过,夫君,这段时间你去锦
官城干什么去了?”
  “今日太晚了,下次我再仔细编给……说给你听。”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好,下次你一定要好好和我说说你在锦官城发生的事。”
  “嗯,太晚了,睡吧。”
  蒹葭带着笑意闭上眼睛,闻着从陆吾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气味,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感受到蒹葭平稳的呼吸,陆吾也闭上双眼。
  月色渐渐爬上梢头,给安静的金陵城渡上一层银霜。
  月色从窗台照进,蒹葭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安睡的陆吾,被窝里的手小心翼翼握在陆吾手腕上,一缕
真气小心翼翼沿着掌心就要渡入陆吾体内,但就在进入陆吾体内那一瞬间,蒹葭停住了。
  若夫君真是陆仙君,那她这缕真气渡入陆吾体内他一定能感知到,那自己的身份岂不是也会因此暴露?
  如此一想,蒹葭连忙收回了那缕真气。
  锦官城一幕幕在眼前闪现,越来越多的破绽直指向陆吾。
  黑夜中她看着陆吾隽秀脱俗的脸庞,与那日锦官城中陆仙君的脸渐渐重合,那个护城大阵之下将自己护在怀
中的胸膛一如陆吾般令人心安。
  不用试探了,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陆仙君就是陆吾。
  只是陆仙君一直不曾提起自己的师门,想来若不是无门无派,就是小门小派,若是像付朝生那样师承苍穹剑
宗这样的大门大派,只怕当初在幽州城之时就说了,毕竟没什么不能说的。
  蒹葭更倾向于陆仙君无门无派,天资聪颖才有如此修为能封印护城大阵。
  灵光一现间,她突然想起了那位与魔君自爆于不周山的少年仙君。
  据说那位仙君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师承苍穹剑宗,据说离飞升仅一步之遥。
  陆吾眉心微蹙,转头向蒹葭方向。
  蒹葭连忙闭眼躺下,如梦魇般喃喃自语:“夫君……夫君!夫君你别走,我害怕……”
  陆吾将她拢在怀中轻抚着后背,“别怕,我在。”

第 50 章
  蒹葭几乎一晚没睡, 满脑子全是夫君很可能是曾经封印护城大阵的陆仙君,甚至还有可能是那位离飞升只一
步之遥的少年仙君。
  修真界所有门派没有一家不是规矩一大堆的,这不许干那不许做, 还整天以斩妖除魔匡扶正义解救苍生为己
任,特别是苍穹剑宗,哪里有妖魔就有剑宗的弟子冲锋陷阵, 几位剑尊个个迂腐得要命。
  若她夫君真是剑宗弟子……
  蒹葭想都不敢想。
  可当初在不周山救下陆吾时,她是奔着陆吾只是个没有仙骨无法修炼的凡人去的, 想像人世间的普通夫妻一
般相敬如宾和和美美地生活,为此,她愿意暂时放下修炼之事,毕竟漫漫修炼之路,这也算是一种修炼。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若我夫君真是修仙之人, 那朝夕相处这么多天以来岂不是一直在骗我?”
  一侧的团子甩了甩尾巴,无情戳穿她, “若你夫君真是修仙之人,谁也别说谁, 你不也是一直在骗他?”
  “这不一样!”蒹葭一时间哑口无言,“反正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不过你既然没有确定,为什么不确定一下?试探试探他有没有仙骨不就行了?昨晚上没有试探吗?你不会
又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吧?”
  “我没敢试探!”蒹葭压低了声音,“之前在不周山摸遍了他全身, 那是因为当时他重伤在身昏迷不醒, 现
在我再试探,如果他真是修仙之人,他肯定能察觉得到, 到时我不就暴露了?”
  “既然如此, 那咱们找个时间溜了算了。”
  蒹葭不好意思说道:“我的易容丹用完了。”
  自百年前她踏进修真界的大门, 她便用易容丹掩盖了如今真实面容,可以说百年前鬼王娶亲时见过她如今真
实模样,之后再见过她真实模样的,也就是陆吾了。
  “……那么多你当饭吃呢?”
  “在锦官城的时候见百姓受苦,所以分发给百姓了,咱们是修仙之人,修仙之人就该以斩妖除魔解救苍生为
己任,不然你再帮我炼几颗,否则我实在不好跑路。”
  团子刨着爪子,沉默了一会,“行吧,我试试。”
  蒹葭默默收拾好行李出门,院中付朝生几人在房中正掩门说着什么,陆吾在厨房忙碌,不多时端出来一碗白
粥,见蒹葭起了,端到她面前:“醒了?饿不饿?我给你熬了粥,多少吃点,免得待会路上饿。”
  蒹葭惊喜交加,“夫君,你亲手给我做的?”
  “自然是给你做的。”
  “夫君你真好。”蒹葭坐在石桌旁一口接一口喝着。
  屋内的霓裳看到这一幕眉心紧皱,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师兄,你说师叔是怎么想的,天下女子那么多,女
仙君也不再少数,你还记得五年前千山宗宗主的女儿扶阳仙君在宗门大比时与师叔对上,落败后当场向师叔表白
的事吗?那扶阳仙君名震整个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修为就比师叔差那么一丁点,这样的女子师叔都看不
上,怎么就单单看上了一个娇滴滴的凡间女子?凡间女子有什么好,不能修炼,也就百来年的寿命,百年来后不
还是尘归尘土归土。”
  付朝生透过半掩的房门看了眼院中景象,淡淡道:“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可以,不可在师叔面前提及。”
  “你放心,分寸我懂,只是不明白这个蒹葭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师叔为她洗手做汤羹。”
  一侧的琳琅说道:“可是我觉得蒹葭很好啊,她心底善良,而且长得也很漂亮,我也很喜欢她,喜欢是两厢
情愿的事,仙君喜欢,凡间女子也爱,仙君不喜欢,哪怕是名震修真界的扶阳仙君也不喜欢,蒹葭虽然是凡间女
子,寿命不长,但我相信只要仙君喜欢她,一定会想法设法为她延续寿命的。”
  霓裳瞪了她一眼,伸手揪着她耳朵,“琳琅,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总喜欢和我顶嘴是怎么回事?大道理
一堆一堆的,谁教你的?”
  “疼疼疼!师兄救救我!”
  付朝生沉声道:“好了,别闹了,正事要紧。”
  霓裳松开揪着琳琅耳朵的手,“这次就先绕了你,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的耳朵拧下来!”
  琳琅捂着耳朵,怯生生望着霓裳不敢说话。
  ——
  蒹葭用过早饭后一行人启程前往长安。
  从金陵到长安路途遥远,骑马日夜兼程至少也得三日有余,马车更是缓慢。
  蒹葭撩起帘子看着马车外骑马的付朝生几人,问道:“仙君,你们不是修仙之人吗?为何不御剑飞行前往长
安?”
  付朝生还未说话,一侧的霓裳甩着马鞭解释道:“从金陵到长安的路上需经过千山宗,千山宗的规矩,所以
修仙之人在经过千山宗的地盘时,不得御剑飞行。”
  “千山宗?”
  “千山宗在修真界是数一数二的门派,五年前的宗门大比,千山宗掌教的女儿扶阳仙君仅败于我剑宗名声赫
赫的天渊仙君,”说到这,霓裳顿了顿,“我差点忘了你是凡间女子,从未接触过这些,你只要知道,修真界中,
我苍穹剑宗位列第一,千山宗位列第二,另外想不想听点修真界趣闻?”
  “趣闻?”蒹葭仿佛来了兴趣,眼前一亮,“想听。”
  “听说过千山宗的扶阳仙君吗?”
  蒹葭摇头。
  “扶阳仙君也是位惊才绝艳之人,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已是渡劫期,容貌绮丽,不知俘获了多少修仙弟子
的芳心,但百年来这位扶阳仙君一心沉迷修行,洁身自好,从不沾染情爱之事,但自从遇到我师叔后,一切都变
了,扶阳仙君在宗门大比惨败后,竟当众向我师叔……”霓裳瞧见马车内陆吾正沉沉望着她,到嘴的话一滞,咽
了下去。
  “当众向你师叔怎么了?”
  “没什么,修真界的事你一个凡间女子少打听。”说完,她匆匆将蒹葭掀起的车帘放下,刚才说得上头,完
全没注意到她口中所说的天渊仙君真坐在马车内,一时间竟有些忐忑不安。
  蒹葭闷闷坐回车内,看着陆吾,低声道:“夫君,霓裳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琳琅在她耳边轻声解释道:“蒹葭,你不要介意,霓裳她就是这样,口是心非,其实她没有恶意的。”
  陆吾安抚道:“霓裳不过是快人快语,你不必在意她的话。”
  蒹葭点了点头。
  其实霓裳说的五年前的宗门大比她略有耳闻,当年原本是想偷偷摸摸溜进比武现场,可惜当年被事给耽误了,
没来得及,只不过在事后她听闻千山宗的扶阳仙君与苍穹剑宗的天渊仙君一战可真是精彩,天渊仙君在短短十招
内打败扶阳仙君。
  扶阳仙君惨败天渊仙君后,并不觉得屈辱,更是当众向天渊仙君表达爱意。
  千山宗规矩虽不如苍穹剑宗那般多,但迂腐,却比苍穹剑宗还要迂腐得多。
  扶阳仙君当众表达爱意,千山宗的掌教当时便黑了脸,认为扶阳仙君一介女子竟如此不知羞耻,简直毫无教
养。
  蒹葭当时是奔着苍穹剑宗的天渊仙君去的,没见着本人懊悔了好长一段时间。
  马车路过几个村庄,往日都会有小孩打闹,妇人在河边浣衣,男子背着锄头从田地里回来的景象,可如今已
是荒无人烟,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一点声响也没有。
  “自从幽州城妖邪作祟之事后,为了避免妖魔,居住在郊外村落的百姓纷纷涌入城中求生。”
  望着一望无际金黄的稻穗无人收割,陆吾几人皆沉默没有说话。
  马车走了一日,几人正准备找地方过夜休息,刚准备下马车,三四名身着劲装的男子背着弓箭从树上一跃而
下,看着几人,警惕道:“这儿是千山宗,你们是何人?”
  付朝生见状拱手道:“我乃苍穹剑宗弟子,前往长安,不想误入贵派,还望见谅。”
  “苍穹剑宗的?”为首的男子将弓箭收起,疑惑看了眼付朝生,倏然想了起来,“付仙君?”
  “正是。”
  “原来是付仙君,多有得罪还望仙君海涵,既然几位前往长安,不如随我前往千山宗休息一夜,明日再启
程?”
  付朝生看了眼陆吾。
  马车内蒹葭已然靠在陆吾身侧睡着了,见状朝他点了点头。
  付朝生下马拱手道:“既如此,那打扰了。”
  “不必客气,几位仙君随我来。”
  付朝生几人跟着千山宗弟子进入山门,摇摇晃晃的马车将蒹葭晃醒,掀起帘子看了眼马车外,一派的山清水
秀宛如世外桃源般。
  “夫君,我们这是在哪?”
  “我们到了千山宗,千山宗的弟子与付仙君相识,特邀我们前往千山宗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蒹葭点了点头。
  修真界中,规矩严苛苍穹剑宗说一没人敢称第二,而千山宗则是作风迂腐,相比之下,蒹葭其实更不喜千山
宗。
  千山宗的大门巍峨高耸,金碧辉煌,到了山脚便不能再骑马乘坐马车了,无一例外都得自行登上山,从山脚
望着蜿蜒向上看不到尽头的阶梯,蒹葭觉得,她宁愿在野外凑合一晚,也不愿爬上千山宗舒舒服服睡一晚。
  千山宗的弟子看着蒹葭怀里的猫,疑惑道:“这猫……”
  蒹葭护着团子连忙道:“这是我养的。”
  千山宗弟子便不再多言,毕竟妖魔虽然人人得而诛之,但依然有不少修仙之人豢养灵宠解闷。
  一道剑光如流星般落到千山宗山上。
  蒹葭看着那道剑光最后消失的方向,好奇问道:“那是御剑飞行吗?”
  她其实想说的是,既然可以御剑飞行,不如御剑将他们带上去好了。
  但千山宗的弟子解释道:“千山宗除了掌门长老和几位师兄之外,其他人不得御剑飞行。”
  下一瞬,那道飞往千山宗山顶的剑光落到几人面前,一个身姿挺拔穿着锦衣的男子站在几人面前,眉目间威
仪十足,在场所有千山宗弟子纷纷朝其躬身行礼,“见过大师兄。”
  被称为大师兄的男子扫过蒹葭等人,最后目光放在付朝生身上,“付朝生?”
  付朝生颔首,“赵书砚,好久不见。”
  “你们这是?”
  “我们有要事前往长安,路过此地,想在贵派借住一晚。”
  赵书砚点头,吩咐一侧的弟子,“此事我知道了,安排几间厢房给各位仙君。”
  “是。”
  说完,这位千山宗的大师兄御剑而行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原地。
  付朝生几人爬这山门并不觉得疲惫,倒是蒹葭,一介凡人,爬到半山腰已是喘息不已,拽着陆吾的衣袖,
“夫君,还……还有多高?”
  陆吾轻拍她后背,看着眼前至少还有一半阶梯的路程,说道:“要到山顶只怕还有一半的阶梯,爬不动
了?”
  蒹葭点了点头。
  “我背你。”陆吾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付朝生几人皆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二人。
  一侧的千山宗弟子见状说道:“原来这位姑娘并非修仙之人,只因千山宗百年来还从未来过凡人,我没注意,
是我失职,抱歉。”
  蒹葭摆摆手,趴在陆吾背上。
  陆吾轻松背着她爬山,脸不红心不跳,蒹葭搂着他的脖子好奇问道:“夫君,你和我一样都是凡人,爬这么
高的阶梯,为何你一点都不累?”
  “我虽是凡人,但自小习武,这几道阶梯还难不倒我。”
  蒹葭撇撇嘴,装,继续装。
  “可是夫君,我怎么觉得你从锦官城回来之后身体好了许多?”
  陆吾顺着她的话说道:“我在锦官城找到一位神医,短短几日便治好了我体内的伤病。”
  蒹葭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原来夫君你去锦官城是求医的?”她嘟囔道:“那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陆吾轻笑,“不想你担心罢了。”
  “哦。”
  很快,山顶到了。
  比山下还要巍峨高耸的山门林立在几人面前,清冷月色悬挂,无数宫殿般的高大殿门被白云萦绕,仿佛置身
仙界般。
  “几位,请随我来。”
  付朝生从山门下进入,几人穿过之际,一道透明屏障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每个宗门都有自己的护山大阵,看着眼前这道透明却依稀闪着银光的大阵,蒹葭猜测这估计就是千山宗的护
山大阵了。
  幸好回到金陵时她便封印了修为,否则只怕要被千山宗的护城大阵挡在门外。
  几人被安置在位于千山宗西北方向一座小山峰上,这儿是千山宗历来招待其他门派弟子的居所,安置几人后,
一直跟随的千山宗弟子拱手道:“几位仙君今日就暂时在这落脚休息,殿外有弟子巡逻,有任何需要尽管提。”
  “多谢。”
  千山宗弟子走后,蒹葭在陆吾肩头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早已睡着了,陆吾将其背进房中放在床榻之上,又替
她盖上被子,这才阖门离开。
  院中霓裳无奈抱怨,“付师兄,你说这蒹葭一个普通凡人,干啥啥不会,就会给我们拖后腿,小师叔干嘛还
一直带着她?”
  琳琅低声道:“霓裳,别说了。”
  陆吾面无表情朝她走来。
  见到陆吾霓裳立刻闭嘴不语。
  “将剑宗门规抄写百遍。”
  霓裳一惊:“百遍?师叔……”
  “两百遍!明日一早交给我。”
  霓裳敢怒不敢言。
  说完,陆吾看向付朝生:“你随我前去拜访扶掌门。”
  “是,师叔。”
  陆吾与付朝生两人离开小院,与在山门中巡逻的千山宗弟子说明来意后,弟子回道:“启禀两位,掌门自三
年前便已闭关,只怕不能与二位相见。”
  “闭关了?那如今千山宗谁在管事?”
  “如今千山宗是书砚师兄和扶阳师姐管理,大事由几位长老定夺。”
  “我有要事求见,还望通报一声。”
  “付仙君稍等片刻,容我通报一声。”
  陆吾与付朝生在殿外等候,很快,弟子从殿内出来,朝二人拱手:“两位请进。”
  陆吾与付朝生进入殿内,看着一白发老者站在大殿之上,双双拱手:“见过寻光长老。”
  看着进来的二人,寻光长老的目光放在陆吾身上,脸色颇有些动容,“我昨日收到你们剑宗弟子在锦官城诛
杀妖邪一事,你今日前来,是否为此事而来?”
  陆吾拱手道:“是。”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吾将锦官城中的事以及魔君的阴谋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送上苍穹剑宗掌门的亲笔信函,沉声道:“此事
关乎天下苍生,若妖王得到山河洛书,打破不周山的禁锢从不周山中出来,那么天下必将大乱,这是整个修真界
的大事,还望千山宗能鼎力相助。”
  寻光长老将陆吾送上的信函仔细看了一遍,沉思片刻后说道:“此事我知道了,既然关乎天下苍生,我千山
宗断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你放心,此事我会仔细斟酌。”
  “多谢寻光长老。”
  待两人走后,寻光长老合上信笺,朝空无一人的大殿沉声道:“你们如何看待此事?”
  话音刚落,大殿中凭空出现两人。
  赵书砚说道:“锦官城之事的确如他所说无二,魔君未死向来是被不周山的妖王所救,魔君与妖王联手,若
真让他们成功破除不周山的禁锢,此后天下必将大乱。”
  寻光长老看向一侧不曾说话的女子,问道:“扶阳,你觉得呢?”
  扶阳望着陆吾离开时的方向有些许恍惚,听到寻光长老的询问声回道:“回长老的话,我觉得书砚师兄所言
甚是,覆巢之下无完卵,更何况还是不周山之事,扶阳请缨下山。”
  寻光长老闻言点头不语。

第 51 章
  月上枝头, 千山宗待客的厢房依然灯火通明,桌案下霓裳奋笔疾书,才抄了薄薄的一摞, 她搁下笔,揉了揉
酸痛的手腕。
  琳琅替她数着,“霓裳, 你别偷懒赶紧抄,这才抄了七十八份, 你还有一百二十二份要抄。”
  “我知道了,别催!”
  琳琅将她刚写好的一份拿过来放好,“七十九份,还有一百二十一份,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 抄到天亮也抄
不完,不然我帮你抄一点吧?”
  “你的字迹和我的字迹能一样吗?你真当我师叔是吃素的这都看不出来?行了你别瞎出主意。”霓裳眉心紧
皱, 脸上满是不耐烦,提笔沾墨继续抄, 边抄边抱怨道:“我真不明白,天底下的女子那么多,师叔怎么偏偏看
上蒹葭,还这么护着她, 我不过就是多说几句而已, 至于这么罚我嘛。”
  “霓裳,你真的不应该在蒹葭面前说这些,虽然她不知道仙君的真实身份, 但总会有知道的一天, 而且仙君
没有接受扶阳仙君的表白, 说明他不喜欢扶阳仙君,你说这些不是故意惹他生气嘛,难怪他要罚你。”
  霓裳怒瞪了她一眼,“就你懂!”
  琳琅轻轻一笑,“所以你以后不要再说蒹葭的坏话了,你再说,仙君还会罚你的。”
  “行了,我知道了!”
  房外传来些许动静,琳琅疑惑看了眼窗外,起身,推窗一看,院中落叶簌簌,枝叶随风摇晃,
  “蒹葭,蒹葭……醒醒。”
  一声声虚无缥缈的声音仿佛远在天际又仿佛近在耳边将蒹葭唤醒。
  蒹葭睁开眼睛恍惚望着眼前一切,疑心刚才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认真去听,此刻耳边却已没了那个声音。
  她推了推睡在床边的团子,“醒醒!”
  团子睁开双眼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团子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困倦打了个哈欠,“没有听到,哪来的声音?你是不是听错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听错。”蒹葭越想越觉得奇怪,她能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心中存着事也睡不着,思来想
去索性穿衣起床。
  因为身份的原因,百年来除了不二山庄,蒹葭便再也没进过任何门派的山门,从前只听闻苍穹剑宗庄严肃穆,
千山宗富贵辉煌,她好奇千山宗很多年了,很想亲眼看看到底是多富贵多辉煌。
  修真界说富贵一般并不是指庸俗有钱,而是说它奇珍异宝无数。
  整个千山宗分为主殿与四大副殿,其他数不胜数的小山峰各自分散在四大副殿外,蒹葭避开巡逻的弟子离开
厢房,现下她的百宝袋中已没了易容丹,只得用黑色面巾将脸蒙上,跃上一座副殿的飞檐之上,俯瞰着整个千山
宗的美景。
  五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被白云环绕,远远望去亭台楼阁,玉宇琼楼,仿佛置身仙境般,比世间的皇宫还要精美
绝伦。
  蒹葭唏嘘不已,一个好好的修仙门派造得比皇宫还漂亮,不仅如此,千山宗弟子的待遇估计是整个修真界最
好的,每日灵石不愁不说,奇珍异宝修炼功法数不胜数。
  这么好的待遇将千山宗打造成了整个修真界修仙之人最想拜入的门派。
  当初蒹葭也想拜入千山宗,但被千山宗迂腐的规矩给劝退了。
  还是自由自在的好。
  “蒹葭……”
  那个将她唤醒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她耳边,蒹葭一阵激灵,无他,只是因为那声音太近,仿佛贴在她耳边低声
呢喃一般。
  但四周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蒹葭……”
  蒹葭朝声音来源方向望去。
  “蒹葭……”
  是主殿方向。
  气势恢宏的主殿默然矗立在清冷月色之下,蒹葭如今可以断定,那个声音是有意在召唤自己,从低沉缥缈的
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恶意,微微思索后,她朝着主殿方向飞去。
  刚靠近主殿,蒹葭边看到笼罩在主殿上空淡淡的金光,想来此处设有禁制,她进不去。
  但离奇的是,随着蒹葭靠近,主殿的禁制竟突然黯淡,还不等蒹葭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拉扯着,
瞬间她便到了一处断崖前。
  蒹葭回首望去,身后是巍峨的主殿后门,她竟在瞬息间来到了主殿的后方。
  主殿后是一处断崖,断崖前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深渊,崖壁两侧有几棵光秃的大树伸出,而断崖的对面是
一帘宽大的瀑布,顺着水流坠入崖底。
  “蒹葭……”
  那个声音好像就是从瀑布后发出来的。
  巨大的疑团蒙在心头,百年间她从未来过千山宗,也不曾和千山宗的弟子有过任何纠葛,这个陌生的声音为
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还叫她过来?
  看着面前水流急溅的瀑布,蒹葭犹豫着该不该再上前一步。
  但不等蒹葭过多思索,瀑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中间分开,瀑布后竟是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蒹葭不敢妄动,甚至稍稍后退一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一切还未弄清楚前,贸然进入山洞中,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谁知道这山洞里有什么
东西在等着她。
  “谁在里面?”
  没有人回答她。
  蒹葭眉心紧锁,从百宝袋中掏出一张符纸,单手指挥着符纸飞入洞穴之中,想一探洞穴究竟。
  但可惜的是,她的符纸在洞口前突然无火自燃,瞬间化作飞灰。
  蒹葭心头大骇,在修真界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许多修仙之人坐化的洞穴,有时确实能捡到一些遗留的秘
籍与天材地宝,但这儿是千山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宜轻举妄动。
  她后退几步,看着那漆黑的山洞,咬牙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她离开后,被无形的力量分开的瀑布恢复如常,瀑布奔流直下,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
  付朝生与陆吾离开大殿,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二人。
  “仙君且慢。”
  瞬息间扶阳仙君来到二人面前,她看向付朝生:“付仙君,多年不见,一切可好?”
  付朝生颔首:“多谢扶阳仙君挂念,一切都好。”
  “不知付仙君何时启程前往长安。”
  “明日。”
  “明日……”扶阳看了眼他身侧的陆吾,笑道:“我想与这位仙君说两句,不知付仙君能否行个方便?”
  付朝生看了眼陆吾,陆吾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一步。”
  待付朝生走后,扶阳竟有些紧张般地看向陆吾,“天渊仙君,是你吗?”
  苍穹剑宗有一惊才绝艳之弟子,潜心修炼不过百年,便已跨入飞升之境,这一修真界传闻早已沸沸扬扬,只
是苦于这位仙君闭关修炼多年,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
  直到五年前的宗门大比,天渊仙君作为苍穹剑宗压轴弟子对战千山宗的扶阳仙君,半步飞升的人物,修为鼎
盛之际,在场之人无一不能直视其貌,而那位同样被誉为修炼奇才的扶阳仙君,在他手下未能撑过十招。
  扶阳曾无数次想象那位半步飞升的天渊仙君是何等姿态,在天渊仙君突破跨入飞升之境前,她一直被修真界
誉为难得一见的天才,难免心高气傲,对于将她与天渊仙君并列其实是心有不满的,但一战后,彼时扶阳仙君才
明白,被一众修仙之人赞誉有加,并将她的名号与天渊仙君并列是何等可笑。
  她竟在天渊仙君手下走不过十招。
  整个修真界,半步飞升人物只他一人,在他之下,再无势均力敌的对手。
  落败后她抬头仰望,半步飞升的境界有着她难以直视的威严,多年以来在心中暗自揣测的模样如今犹如天神
般屹立在自己面前。
  “扶阳仙君。”
  听到陆吾的声音,扶阳惨然一笑,惊喜交集,“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陨落不周山……原来你还活着。”
  陆吾眉眼淡漠:“侥幸罢了,不知扶阳仙君有何话要同我说?”
  扶阳一时哽在心头,在听闻天渊仙君与魔君自爆于不周山后这段时间以来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归于平静,与
所有人认定天渊仙君已经陨落不同的是,她一直相信他没死。
  “我在殿中已听长老说明了妖邪作祟一事,此事事关重大,为护天下苍生,我千山宗也愿出一份力,我已向
长老请缨,与仙君一同前往长安平息此事。”
  陆吾微怔,沉默间并未就此拒绝。
  不周山妖王与魔君勾结事关重大,修真界各门各派为天下苍生的安宁,也应该就此携手铲除妖魔。
  陆吾点头。
  扶阳按捺住心头的激动,“那明日我便与仙君一同启程,那仙君可以与我说说此事的来龙去脉以及锦官城之
事吗?”
  “好。”
  远处大殿飞檐上,蒹葭遥遥望着陆吾与扶阳二人身影在月色下越拉越长,扶阳一瞬不瞬望着陆吾说话时模样
明显情根深种,她挠心挠肺,若非怕被两人发现,真想祭出传音符听听两人在说些什么。
  眼看两人并肩而行,蒹葭咬牙绕道先行回了别院。
  厢房别院外,陆吾停下脚步,看着一侧认真听他说话的扶阳,沉声道:“整件事的经过就是这样,另外有件
事还想请仙君帮忙隐瞒一二。”
  “什么事?”
  “我与魔君自爆不周山后,被一凡间女子所救,她天真善良,却不愿我搅入妖邪之争,我想报她救命之恩,
所以至今未能告知她我的真实身份,此后在她面前,还望仙君能保守秘密。”
  扶阳其实并未多想,毕竟在她心中,陆吾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无人能般配得上。
  “仙君放心,我一定不会说漏嘴。”
  “夫君!”别院门口蒹葭将院门拉开一条缝隙,见是陆吾,连忙跑了出来紧紧抱着他,“夫君你去哪了?怎
么才回来?”
  陆吾下意识将她搂在怀中,“怎么了?”
  或许是有外人在,蒹葭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你不在,我半夜醒来睡不着,这位是?”
  扶阳心头大骇,望着亲密无间的两人,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怔愣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曾说出口。
  “这位是千山宗的扶阳仙君。”
  “仙君好。”
  良久,扶阳仙君才艰难问道:“你们……你们是夫妻?”
  蒹葭在陆吾怀中点了点头。
  扶阳仙君顿时倍感迷茫,难以置信般的眼神望着陆吾,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以何立场说话。
  “仙君,你没事吧?”
  扶阳摇头。
  蒹葭见状抬头望向陆吾,“夫君,夜深了,我们回去吧,仙君,我们先走了。”
  陆吾回头对扶阳仙君道:“告辞。”

第 52 章
  五年前的宗门大比, 扶阳仙君当众告白于天渊仙君的事蒹葭略有耳闻。
  其实修真界大多数修仙之人还是颇为看好这两人,扶阳仙君在修真界亦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年纪轻轻便因
为修行天赋而出名, 若说她配不上天渊仙君,只怕放眼这整个修真界,再无一人能配得上天渊仙君了。
  彼时的蒹葭也颇为认同这一说法, 甚至津津乐道的贡献了些许茶余饭后的谈资。
  “夫君,刚才与你说话的真的是扶阳仙君吗?”
  “怎么了?”
  “没什么, 只是想起今日在来的路上霓裳说过的话,当时便好奇敢说敢当的扶阳仙君是何人物,今日一见,
果然气度不凡。”说完,蒹葭自言自语道:“能被扶阳仙君这等人物一眼便看上的人, 那位天渊仙君该是何等的
惊才绝艳,这样的人物, 如果能有机会见上一面就好了。”
  陆吾不自然低咳一声。
  蒹葭继续自顾自说道:“夫君,你说那扶阳仙君沉鱼落雁冰肌玉骨, 宛如天仙,为何天渊仙君不喜欢?”
  陆吾一怔,表情不太自然,“喜欢二字并非如此简单, 或许这位天渊仙君一心修炼无心情爱之事。”
  “你说得对, 不过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好奇那位天渊仙君啊。”蒹葭仿佛不曾看到陆吾脸上的囧意,继续说道:“能让一个女子有如此莫大的勇
气当众示爱,我现在真有些好奇那位天渊仙君究竟是何人物, 虽然说我们只是普通凡人, 但霓裳说天渊仙君是她
的师叔, 你说咱们跟着霓裳她们去长安,会不会见到这位天渊仙君?”
  幸好已到厢房门口,陆吾脚下一滞,推开房门,“好了,天色已晚,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明日一早我们便要
启程前往长安,今晚早点休息。”
  蒹葭见好就收。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蒹葭起床身侧便已经没了陆吾身影,洗漱之后来到前院,有千山宗的弟子正与陆吾几人
说着些什么,见着蒹葭走过来,陆吾看向她,“醒了?”
  蒹葭点了点头。
  “给你准备了点早点,吃完我们就启程了。”
  对于修仙之人而言吃饭并非必要,特别是进入辟谷期后,能不吃就不吃,但对于凡人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
  蒹葭一副没什么胃口的模样随意吃了几口,看了眼四周,疑惑问道:“夫君,你有看到团子吗?”
  陆吾这才注意到一早上并未瞧见蒹葭的猫,“没有。”
  蒹葭咯噔一声,起身回房去找。
  若她没有记错的话,早起时她在房间并未看见团子,当时还以为团子和陆吾在一块。
  进房准备睡觉之际,环顾四周却没瞧见团子的身影。
  “团子?”蒹葭趴在床边看了眼床底,又在衣柜中翻找了一圈都不见人影。
  “怎么了?”
  蒹葭惊疑不定,“我的猫不见了。”
  她很清楚,团子虽然天性活泼好动,但无论做什么事都心中有数,百来年间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千山宗是数一数二的仙门大派,不说门下弟子诛杀了多少妖邪,单凭千山宗的锁妖塔中关了无数的妖魔,团
子就不会在千山宗乱跑,胡作非为。
  “夫君,我的猫不见了。”
  “别着急,或许是贪玩溜出去了,我陪你出去找一找。”
  蒹葭连连点头,两人在别院中找了一圈,不见人影,厢房中琳琅听闻此事后自告奋勇想要一块去找团子,陆
吾看了她一眼,“待在这,不要乱跑。”
  “哦。”
  两人又到院外去找,见到巡逻的弟子,询问后几名弟子表示在这一晚上了,并没有看见团子。
  蒹葭登时心凉半截。
  如果团子只是一只普通的猫也就算了,她丝毫不担心,但团子的年龄比她的都大,若是遇到了千山宗弟子,
以一敌众,只怕凶多吉少。
  陆吾见状握着她冰凉的手心,“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姑娘别担心,我这就去问问其他弟子,看看有没有人见着你的猫。”毕竟是付朝生带上山的人,千山宗弟
子格外客气。
  “多谢。”
  蒹葭与陆吾两人耐心等了一会,恍惚间蒹葭听到一声极短促的猫叫声。
  “夫君,你刚才听到没有?”
  “什么?”
  蒹葭眉心紧皱,敛声屏气去听那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但遗憾的是,那一声极短促的猫叫声仿佛是她听岔了。
  蒹葭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一座小山峰上空金光微闪,恰逢千山宗弟子前来告知蒹葭消息,顺着蒹
葭目光望去,千山宗弟子眉心微蹙,“不好!”
  几人连忙奔向小山峰上,千山宗弟子在几人即将靠近这道笼罩小山峰的金色屏障时将人拦下,“几位不能再
往前了,这是我千山宗的阵法……”
  “阵法?什么阵法?”
  千山宗弟子回道:“千山宗有囚禁妖邪的禁地,这道金光便是将妖邪接引到禁地的阵法。”
  “你说什么?禁地?”
  对于千山宗的禁地蒹葭也略有耳闻,是千山宗开山师祖所创,修真界曾戏称其为小不周山,因为其功能与不
周山无二,都是将妖邪囚禁,但千山宗的禁地无人知道在何处,若有妖邪出现在千山宗,接引的阵法便会自动现
身,将妖邪接引关押去禁地。
  团子从昏睡中醒来,目光所及一片陌生,还不由得他缓过神来,一道刺眼的金光将他笼罩其中,他惊悚看着
面前的一切,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向上飞去,不管他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金光的束缚。
  “喵——”蒹葭!快来救救我!
  “我的猫!”蒹葭转头看着千山宗的弟子,惊声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大阵乃师祖所创,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进去过禁地,我已传音给大师兄,他马上就到。”
  说话间笼罩的金光越来越亮,团子也随着越飞越高,在他一声惊慌失措的怒嚎声中,所有金光化作一道流光,
与团子一同消失在半空中。
  接引阵法再度出现引起了千山宗弟子注意,第一时间扶阳与赵书砚来到小山峰上。
  “发生了何事?”
  千山宗弟子将刚才的事禀报给二人听,听闻后扶阳将目光放在一侧的陆吾身上。
  赵书砚向蒹葭问道:“这位姑娘,刚才被阵法带去禁地的是你的猫?”
  眼看着团子被阵法带走的蒹葭逐渐冷静下来,她深吸口气,故作慌乱道:“是,是我的猫,仙君,你能把我
的猫救回来还给我吗?”
  “抱歉,此阵法乃是师祖所创,囚禁在禁地的妖邪千百年来未曾逃出过一只,更何况那不是只普通的猫,佯
装在你身侧这么久只怕居心不良。”
  “不可能!他只是只猫而已,怎么可能是你们口中说的妖邪呢?”蒹葭慌忙望向陆吾,“夫君,你知道的,
团子是我救下的,他不可能是什么妖邪,他只是只猫而已。”
  扶阳沉声道:“若他只是只猫,绝不可能会被阵法带走。”
  蒹葭怯怯看向扶阳,“就算他真的是妖邪,但自我救下他以来,他从未害过人,人分好人坏人,妖也分好妖
坏妖,他是好妖,为何要把他关起来。”
  “若他作恶多端,早就死在我们剑下,根本不会有被关去禁地的机会。”
  蒹葭见状转身扑在陆吾怀中:“夫君……”
  陆吾安抚着她:“别着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蒹葭强忍住眼底的泪水,连连点头。
  ——
  “什么?团子被阵法关去了千山宗的禁地?”听闻此消息的霓裳不由得大惊,“我听说千山宗的禁地是千山
宗关押妖邪的地方,团子怎么会被阵法牵引关去那种地方?”
  不是所有修仙之人能像陆吾一般一眼便看出团子的真身,就连付朝生也迷了眼,霓裳其实还挺喜欢团子的,
在来的路上总时不时逗逗他摸摸他,虽然团子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关押妖邪的地方?”琳琅躲在霓裳身后小声问了一句:“千山宗……还有这种地方?”
  “当然,而且我告诉你,千山宗恐怕是修真界所有门派中最为仁慈的,别的门派抓到妖邪当场诛杀,可千山
宗不一样,他们是先抓,若妖邪拼死抵抗,那就再杀,但一般抓回来的妖邪会被关进他们千山宗的禁地之中,仔
细想想,数百年来,那禁地估计得关了有不少妖邪在里面了。”
  蒹葭脸色一白。
  “千山宗的弟子说得也没错,千百年来禁地就没人进去过,而且那里面的妖魔无数,谁敢进去?蒹葭,我知
道你伤心,但你的猫,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你总不能让千山宗的人为了你一只猫,冒险进入禁地吧?你也别太
难过,人以类聚,妖以群分,说不定你的猫在禁地比在人间还要活得好呢。”
  蒹葭心中明白,没有人会为了一只猫进入一个满是妖邪的禁地,更何况这只猫还是只妖。
  她仿佛明白了目前的处境,垂头默默落泪不语。
  琳琅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安慰道:“是啊蒹葭,你别难过,妖比人好打交道多了,他在禁地里,一定比
在人间活得更好。”
  陆吾与付朝生从外走进,蒹葭满怀期待的目光朝陆吾望去,视线相撞间,陆吾心底微微一叹,“抱歉。”
  蒹葭仿佛失去了所有希望,失魂落魄站在原地,良久才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我……我知道了。”
  但下一秒她眼前一黑,失去所有意识晕了过去。

第 53 章
  蒹葭做了个梦, 梦境中的场景光怪陆离,一百年的光阴,那些见过的人, 去过的地方,早已遗忘和不曾遗忘
的过去在她眼前飞速闪过,最后定格在一百年前风雨飘摇的那段时间。
  她趴在草垛上, 看着角落里从一处巴掌大的小洞强行挤进来的一只小黑猫,她心中盘算着猫肉好不好吃。
  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七天没吃饭了, 胃被身下草垛的枯草装满,一边咬着枯草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小黑猫,朝它
伸出枯瘦的手,“喵喵喵,过来。”
  蒹葭是很想过去一把抓住它, 但她实在没力气,只能拿着一根枯草引诱它。
  小黑猫或许是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竟然妄想用一根枯草让它上钩,它坐在原地看了蒹葭一眼, 舔了舔爪子不
过去。
  求生欲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受苦又受罪。
  昏暗视线下,蒹葭艰难将五指紧抠在地面,借着手指仅剩的力气一点一点艰难朝着小黑猫方向爬去, 她那点
动静丝毫没被小黑猫放在眼里, 挪动的痕迹比乌龟还要慢。
  谁让她想活下去。
  蒹葭几乎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爬到小黑猫身边,但就在她伸手的一瞬间,小黑猫舔着爪子的动作停了,
仿佛才发现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女子, 放下爪子往后走了两步, 又坐下专心致志舔爪子。
  “……”蒹葭气得捶地,她再爬,小黑猫又放下爪子往后走了两步,她继续爬,小黑猫又往后走了两步,一
切都在她几乎要抓住小黑猫的时候,小黑猫仿佛成了精在逗她玩似的,就是不让她抓住。
  蒹葭终于意识到以自己现在这个模样,是抓不到一只活泼狡猾的小黑猫的。
  她仰躺在地,望着漆黑的房梁,认命了。
  角落中小黑猫望了一会没有声息的女子,金黄的瞳仁一瞬不瞬望着她,好一会迈着悄无声息的猫步一步步靠
近,最终停在蒹葭身侧。
  它伸着脖子好奇在蒹葭脸上张望,下一瞬瘫软在地的蒹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小
黑猫的脖子,小黑猫立即发出尖锐的猫叫声,四只爪子胡乱抓挠着,蒹葭掐着它的脖子,不顾手背上新增的几道
不值一提的抓痕。
  “嘿嘿嘿,你叫吧,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从皮毛下传来的温度是这段时间以来蒹葭唯一触碰到的热源,她能感受到小黑猫颈下经脉的跳动,一条鲜活
的生命正在她手下挣扎求生。
  收紧的手指倏然卸了力,蒹葭突然意识到,这只猫和自己的处境竟然差不多。
  苦命人不欺苦命人。
  她五指一松,小黑猫连滚带爬躲到了角落瑟瑟发抖。
  蒹葭如今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小黑猫竖起的双瞳警惕盯着她,恢复体力后连忙从墙角的小洞中离开了这个险些让它丧命的是非之地。
  第八天,第九天,蒹葭都像死了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到了第十天,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确信自己已经到
了弥留之际,否则怎么会眼花看到那只小黑猫嘴里叼着一只巴掌大的小鱼艰难从洞口钻了进来?
  小黑猫将鱼扔到蒹葭唾手可得的地方后,飞快跑远,但蒹葭只是动了动眼珠,小黑猫奓着胆子上前,又将鱼
叼到了蒹葭嘴边,见蒹葭依然没有吃,它叼着鱼放到蒹葭嘴唇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蒹葭知道不是做梦,也不是她要死了,她渐渐睁开眼,艰难张开嘴,一口咬下嘴唇上巴掌
大的鱼,一口口艰难咀嚼,艰难咽下。
  生鱼肉的味道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被鱼刺与鱼骨划破的喉咙的滋味,那滋味让她打心底高兴,高兴自己
还活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从四肢无力的状态中恢复了些许的力气,靠着草垛坐了起来。
  小黑猫舔舐着她的手心,抬头看了她一眼。
  蒹葭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摸了摸喉咙,看了眼四周空寂无人的房间,是千山宗的厢房,她还在千山宗。
  她走到窗边,看到琳琅从廊下路过。
  蒹葭将门打开,“琳琅。”
  琳琅惊喜道:“蒹葭,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蒹葭笑道:“没有哪里不舒服,对了,你师兄他们呢?”
  “他们好像在前厅与千山宗那个大师兄在说话,蒹葭,你别难过,其实你夫君和师兄他们一直在想办法,可
是……”
  “我明白,闯入禁地这种事太危险了,为了救一只猫不值得。”
  琳琅难过的表情看着她。
  蒹葭朝她微微一笑,“你别担心,我没事,不过你可以陪我去团子离开的地方看一眼吗?我想临走前再去那
地方看看。”
  琳琅欣然答应,“好呀,我陪你去。”
  “可是我不想让夫君和你师兄他们知道。”
  琳琅笑容渐淡,沉默低下头,望着脚尖思考了一会,迟疑道:“那我们……偷偷的去?”
  “好。”
  蒹葭与琳琅二人偷偷从别院出来,避开千山宗弟子来到那座小山峰上,团子被阵法带走的地方留下一个五星
的印记,蒹葭蹲下摸了摸,仿佛能从中感受到还未消失的印记中蕴藏的真气。
  她站起身,看着琳琅感激道:“琳琅,谢谢你。”
  “没事。”
  “我看完了,我们走吧。”
  “好。”
  琳琅毫不设防转身,蒹葭却在她转身的瞬间脸色一变,抬手一掌砍在她颈脖处,琳琅闷声倒下。
  蒹葭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随着手心真气源源不断输入琳琅体内,琳琅头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出现,湛蓝的
天穹倏然乌云集聚,一道金光凭空出现立在两人头顶,渐渐金光化作一道金罩将两人笼罩其中,琳琅腾空飞起。
  蒹葭见状拿出一道符纸,双手结印,那符纸化作无数残影紧紧将两人捆在一起,朝那道金光飞去。
  只是一只猫而已,所有人都这么和她说。
  也是,只是一只猫而已,哪里值得大张旗鼓进入禁地救一只猫。
  他们不知道所以蒹葭不怪他们。
  不远处巍峨的大殿高高耸立,不知道陆吾知道她进入禁地会是怎样的心情,但她已经顾及不了太多。
  蒹葭抱着琳琅闭上了双眼,一道刺目的金光闪过,天旋地转间蒹葭被狠狠摔在地上。
  她睁开双眼,艰难爬起,在这草木齐腰的灌草丛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林琳,查看了琳琅体内并无伤势后才深
深松了口气,席地而坐,等着琳琅清醒过来。
  她抬头望向四周,入目尽是高大的苍天大树,遮天蔽日,只从枝叶缝隙中看到湛蓝的天空一角,不远处似乎
还有连绵不绝的高山,潺潺流水声传来,这儿仿佛像个世外桃源。
  外界传说人间地狱的禁地竟是这种世外桃源,真不明白当初创造这一禁地的千山宗师祖是怎么想的,难道竟
有如此慈悲心肠?
  蒹葭下手不重,很快琳琅便醒了过来,她揉着酸痛的脖子委屈看着蒹葭,“蒹葭,是你打的我吗?”
  “抱歉。”
  琳琅不太高兴,“这次就算了,你下次下手轻点,别那么大力气打我。”
  蒹葭扑哧一笑,“好,下次我下手轻点。”
  琳琅抬头环顾四周,“这儿就是禁地吗?怎么是这个样子。”
  “那你想象中的禁地是什么样子?”
  “小时候我姥姥和我说过,像这种关押妖邪的禁地都特别可怕,遮天蔽日没有阳光,飞沙走石,残骸满地,
这如果是千山宗的禁地,不是挺好的嘛,你看看山清水秀,比我的阿弥岭还要好。”
  “比你的阿弥岭还要好,那把你留在这里好不好?”
  琳琅恼羞成怒,“别说了,我们赶紧去找你的猫吧。”
  蒹葭一言不发从百宝袋中拿出一道符纸,双手结印,符纸在半空中散发出淡淡金光,但下一瞬金光黯淡,飘
落下来。
  琳琅见状倒吸了口凉气,倒也没表露出太多的惊讶,狐狸的鼻子很灵的,她早就猜到蒹葭与在锦官城中的仙
君是同一人,但她没敢说也没敢问,如今只是问道:“怎么回事?”
  蒹葭眼神凝重看了眼四周,“我的符纸原本可以追踪团子的痕迹,但显然,禁地之中有禁制,我的符纸派不
上用途。”
  “那怎么办?”
  “咱们先走出这片林子再说。”
  两人沿着溪流走出这片密林,连绵不绝的山峰耸立,蒹葭一时间有些恍惚,一道道残影在面前一闪而过,很
熟悉的场景她却连一幕也没抓住,只依稀看到模糊的样子。
  “蒹葭,你怎么了?”
  蒹葭回过神来,摇头,“没事,可能有点累。”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吧,从长计议。”
  这禁地中关押了无数的妖魔,千百年来随着时间的增长,谁也不知道这禁地中的妖魔到底变得有多恐怖,不
远处传来些许动静,两人连忙藏匿在丛林中。
  从远处狂奔而来的是两个半人半兽的年轻男子,若非修为底下,绝不会让自己身上出现半人半兽的模样。
  蒹葭与琳琅对视一眼,皆看懂了对方眼中的目的。
  俩半妖走到山前的一处高大石碑前,在那石碑上按下手印,很快一道金光闪过,没多久,郁郁苍苍的小山峰
变了个模样,如同凡间模样的城镇出现在几人面前,就在两人要跨入石碑的下一瞬,蒹葭一脚将两人踹翻在地,
还未说话,那被踹翻的半妖怒道:“你们干什么!新来的?妖界严禁斗殴不知道吗?”

第 54 章
  妖界……严禁斗殴?
  举起粗大木棍的琳琅愣在原地, 与蒹葭面面相觑。
  被踹到在地的半妖,一个较为年轻的头上长着鹿角,另外一个较年长的头上长着两只黄白花纹的老虎耳朵,
长着鹿角的半妖愤愤不平:“大哥,她们竟然敢打动手打我们!”
  “她竟然敢打我们!”
  蒹葭做好了一场恶斗的准备,却没想到下一秒这两只半妖仰头大喊:“救命啊!有人杀妖了!”
  “……”
  蒹葭这暴脾气当即将两人给捆了, 看着仰头瞎叫唤的两半妖,一人又给了一脚, “瞎叫唤什么!闭嘴!”
  长着鹿角的半妖悲愤望着蒹葭:“你最好把我们俩给放了,否则的话,回城之后我就告诉城主,把你们俩处
以极刑!”
  “救命啊!有人杀妖了!”
  看着眼前两只明显智力低下的半妖,蒹葭从从百宝袋中掏出一柄千年寒冰石锻造的短刃, “这么说,只要我现
在悄无声息把你杀了, 城主不就不知道这件事了吗?”
  在那年轻的鹿角半妖脸上比划,吓得他脸色瞬间苍白。
  妖物幻化成人过程艰难且漫长, 就眼前这两只半妖,虽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也是经历过半载的修炼才
勉强幻化为半人半妖。
  修炼时间短,灵智未开, 不太聪明的妖可太多了。
  蒹葭思索片刻, 回头意味深长望着琳琅说道:“正好我也许久没有尝过内丹的滋味了,琳琅,我把这俩废物
的内丹挖出来给你下酒吃?”
  琳琅眼前一亮, 一脸兴冲冲, “可以吗?”
  “当然可以, 只是这俩废物修为太低,吃了也没什么用,你就尝个鲜,改天我给你找个更厉害的妖怪补身
子。”
  “蒹葭你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好多年没有吃过了,既然你要挖他们的内丹,那他们的肉也不能浪费,这样,
我去捡点柴火过来,我们吃烤鹿肉!”
  看着琳琅兴奋去捡柴火,俩半妖腿直打颤,“你们……你们是新来的?这么凶残,在外面怎么没被那些修仙
之人给杀了?”
  蒹葭在一块巨石上装模作样磨着刀,折下一片树叶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树叶瞬间被锋利的刀刃断成两截。
  那鹿角半妖眼睛都直了。
  “救……救命啊!有人杀妖了!”
  蒹葭冷笑一声,“你们叫啊,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嚎叫声瞬间冲破天际。
  琳琅抱着一大捆柴火从远处走来,兴致勃勃在俩半妖面前生起了火,“蒹葭我跟你说,待会把他们的内丹取
了之后,我们再把他们的皮扒了,我跟你讲,老虎的皮毛最暖和了,姥姥教过我,我给你做件袄子!”
  “行。”
  “还有鹿角,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出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俩半妖被吓得冷汗津津。
  蒹葭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削铁如泥的短刃贴着那半妖的脸颊深深刺入他身后的树干中,她回头对不断添柴
的琳琅微微一笑:“琳琅,想先吃谁的内丹?”
  琳琅看着鹿角半妖,“先吃他的。”
  “行。”
  “不不不,别杀我,大姐!女侠!大侠!仙君!别杀我!我修炼才七十年,我内丹没什么用,我七十岁了,
我肉柴不好吃!”为了活命,鹿角半妖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蒹葭拔出刺入树干的短刃,“想活命?”
  半妖点头如捣蒜。
  “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你能放我一马,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是吗?我让你干什么都行?”
  “都行都行!”
  “既然如此,那我给你一条生路,问你们几个问题,谁老实回答,我就放过谁,至于另外一个……”
  不等蒹葭说完,半妖连连点头,“只要不杀我们,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对对对,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蒹葭想了想,问了第一个问题:“你们俩自己介绍一下对方。”
  鹿角半妖抢先答道:“我叫白术,他是白芨,是我大哥,我们都来自晋安山,二十多年前被千山宗弟子关来
了妖界。”
  “这儿是妖界?”琳琅不解地问道:“这儿不是千山宗的禁地吗?怎么成妖界了?”
  白术连忙解释道:“这儿虽然是千山宗的禁地,但你既然到了这儿,千万别提禁地二字。”
  “为什么?”
  两人支支吾吾:“这……大家都不喜欢。”
  蒹葭想了想也就想通了,谁愿意承认自己是被那些修仙之人关到这禁地中的?也就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行了,第二个问题,你们口中所说的城主是谁?严禁斗殴的规矩是谁说的?”
  白术一口气抢答:“城主是郢都城的城主,据说在妖界已有千年,修为深不可测,城主说了,在他的地盘严
禁打架,就……就你这种行为,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在他的地盘?”蒹葭敏锐抓住几个词:“你的意思是说,妖界除了你们城主的地盘,还有其他的地盘?”
  “有……有的。”
  “谁?”
  两人纷纷不约而同摇头,“我不敢说。”
  “琳琅,烧火!”
  琳琅欢快应道:“好!”
  “慢!我说我说!”白术欲哭无泪,“妖界灵气微弱,想提升修为简直难于登天,所以有一部分本性极为凶
残的妖怪,他们见妖就杀,以吞噬内丹来提升修为。”
  “你不是说你们城主修为深不可测,怎么没把这些本性极为凶残的妖怪给杀了?”
  “怎么没杀?之前杀了许多,可不是所有的妖都像城主一般心善,有一个极为邪恶凶残的妖魔,将追随他的
妖物召集起来,在极北之地寻了地盘与城主作对,本来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妖怪,却没想到这妖怪竟然在极北之地
创下一个阵法,城主至今也没办法打破阵法的禁制,他们这才有了栖息之地。”
  蒹葭算是听明白了妖界如今的情况。
  分为两方势力,一方为白术口中的城主,修为高深,以庇护众妖为己任,另一方为极北之地的妖怪,吞噬众
妖的内丹以此来提升修为。
  “第三个问题,昨天有一只黑猫进了妖界,有没有见过?”
  “黑猫?”白芨一愣,“妖界这么大,您想找一只黑猫?”
  白术面露难色,“不是我说,这妖界存在已有千年,妖界里的妖怪没有十万也有百万,更何况,从人间进入
妖界的地方都是随机的,你想找只黑猫,恐怕难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尽快找到?”
  白芨试探道:“或许……城主有办法?”
  “是啊是啊,城主高深莫测,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女侠,你放了我们,我们带你去找城主!”
  “找城主?你当我和你们一样傻呢?只怕见到城主的第一面,你们俩就得大喊大叫说我们要杀你们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我们哥俩都是信守诺言之妖,我们答应你,只要你放了我们,我们就带你去找城主,
而且,绝不会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
  “对!我们可以发誓!”
  “发誓?我可不信这种嘴上的话术。”思考片刻,蒹葭从百宝袋中拿出两颗药丸塞进两人嘴里,“不要问我
给你们吃的是什么,你们只要知道,每三天你要都要吃一颗解药,否则就会肠穿肚烂痛苦而死,更不要妄想去找
城主给你们找解药,我这毒,除了我,任他是大罗神仙也解不了。”
  俩半妖对视一眼,靠头嚎啕痛哭起来。
  琳琅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蒹葭,你给他们吃的什么毒药?”
  蒹葭低声道:“我哪有什么毒药,就一些培元丹。”
  琳琅惊呼出声:“啊?”
  “放心,这两人智力低下,发现不了的。”
  “……哦。”
  ——
  与此同时,在蒹葭与琳琅被伏妖大阵带去禁地的一瞬间,小山峰下陆吾脸色苍白望着这一切。
  他来得太晚,只瞧见伏妖大阵的最后一抹余光消失在天际。
  “怎么可能!”霓裳看着眼前这一切不可置信道:“琳琅是妖被阵法带去禁地还情有可原,可蒹葭只是普通
凡人,为何也会被阵法带去禁地?”
  付朝生望着空荡的天空脸色巨变,回头望向千山宗的弟子:“禁地入口在哪?”
  千山宗的弟子面露难色:“仙君,这……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进过禁地,禁地的入口,除了掌教之外,只怕无
人知晓。”
  “那怎么办?”霓裳脸色煞白:“就琳琅那个蠢丫头,在满是妖魔的禁地还不得被抽筋拔骨?还有蒹葭,她
一个连山路都爬不上的弱女子,到了那种虎狼之地,还不得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师兄,你快想想办法!”
  出了这么大的事,扶阳与赵书砚急忙赶来,“我已经将此事禀报给了长老,各位稍安勿躁。”
  相对于付朝生几人的焦灼,陆吾显得异常冷静,他回头看向扶阳仙君,“千百年来,千山宗的禁地关押了无
数妖魔,而且迄今为止从未有修仙之人进去过,更无妖物从禁地逃出之说,但所有阵法都有破解之处,扶阳仙君,
还望告知前往禁地的通道在何处。”
  “你想进去?那可是禁地!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进去过!千山宗不会给你开这个特例!”
  陆吾面色坚定,“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此事与千山宗无关,我的妻子如今深陷险境,九死一生,我要进去她,
扶阳仙君,我可以保证,禁地里的妖魔不会因此逃出一个,有任何罪责,我一力承当!”
  赵书砚断然拒绝:“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不能做决定,若你执意如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两相僵持之下有千山宗弟子来报,“启禀扶阳师姐,寻光长老手令。”
  扶阳接过令牌,一道金光一闪而过,看过手令后,扶阳错愕看向主殿方向,心情复杂望着陆吾,“长老说让
我带你们前往禁地。”
  陆吾二话不说看向付朝生:“走!”
  霓裳自告奋勇:“我也去!”

第 55 章
  千山宗主殿后的断崖前, 万千水珠仿佛从云间落下,坠入崖底,扶阳仙君将寻光长老的令牌放在手心, 令牌
随着一股无形的真气缓缓飞至半空,水流急溅的瀑布缓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中间分开。
  看着瀑布后的山洞,扶阳转身看向陆吾等人, 告诫道:“此山洞便是妖界入口,有长老令牌才可开启妖界的
大门, 不过我要提醒各位,伏妖大阵乃是我千山宗先祖所创,至今已有千年,千年间被伏妖大阵关在妖界的妖物
数不胜数,稍有差池轻则陨落妖界, 重则祸及人间,我们此行是去找人的, 所以在妖界千万不可随意而为。”
  陆吾沉声道:“你放心,我们自会小心行事。”
  “那你们随我来吧。”
  扶阳率先朝那山洞飞去, 付朝生看着身侧跃跃欲试的霓裳,“你留在千山宗。”
  霓裳不服:“师兄,为什么不让我一块去?”
  “此行凶险万分,若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无法向师尊交代。”
  “谁让你交代了!再说, 我能出什么意外?”
  陆吾回首望去, “你师兄说得对,这几日你便留在千山宗,等我们回来。”
  付朝生说话她还有两句可辩解的, 但陆吾一出声, 她便是有万般不服, 也老老实实委委屈屈低头应是。
  陆吾与付朝生接连飞进山洞内,往前一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后,一道刺目的光亮传来。
  ——
  蒹葭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入城的主干路两侧矗立着一座接一座的商铺,不少商铺前还悬挂着旌旗,用来招引顾客的旌旗上写着“蓬莱
仙境”“瑶池美酒”“天上人间”等等诸如此类大逆不道的店名。
  无数百姓行走在城中街道,两侧叫卖声不绝于耳,若是人群中间时不时冒出一两个半人半妖,蒹葭还真以为
此刻她们身处人间。
  琳琅的反应也如同蒹葭一般震惊,两人如同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对面前这一切目瞪口呆。
  俩半妖跟在两人身后,见两人如此惊讶,鹿角半妖白术与那虎妖白芨终于找回了一丝得意之色,“这蓬莱仙
境里什么东西都能买到,趁手的兵器,炼制的丹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这瑶池酒楼里的酒是一绝,
只要有人尝了他家的酒,便是流连忘返再也忘不掉那个味道,至于这天上人间……”
  兄弟俩对视一眼,嘿嘿一笑没有明言。
  虽未名言,但蒹葭从这“天上人间”的门前进进出出穿着性感暴露的女半妖可以明白此处是什么地方。
  一个故作娇柔的粗粝男音传来,只见一个头上长着两只毛茸茸耳朵,身后露出一条细长尾巴的半妖搔首弄姿
站在门口冲蒹葭坏笑,“小娘子进来玩呀。”
  “若你们喜欢也可进去与之欢愉,只要你们有足够的灵石。”
  “灵石?”蒹葭百宝袋中这百年来东奔西走捡到的灵石有多少她自己都不清楚,问道:“你们妖界也有灵
石?”
  “那是当然!妖界内可供大家修炼的灵气稀薄,直到八百年前,有人在妖界中找到了蕴藏灵气的灵石,修炼
的办法除了吞噬咱们体内的内丹,便是这灵石了,这也是城主唯一允许的修炼方式,只是灵石难得,小小一克都
能卖出天价。”
  人与妖的修炼方式不同,灵石对于各门派中资质好的弟子是锦上添花之物,并非必需品,有本门心法潜心修
炼便可精进修为,但妖必须吸收人间的灵气,短则数十年长则百年的时间才能幻化为人,这妖界灵气稀薄,修炼
无望蒹葭能理解,毕竟这是千山宗囚禁妖邪的监牢罢了,可既然是监牢,为何还能找到灵石?
  俩半妖将蒹葭与琳琅暂时带回了他们自己的住处,在妖界的城区内找到一方容身之地不容易,寸土寸金的地
方,得拿无数丹药和法宝去换,有些妖究其一生也无法买的下一座院子,而有的妖为了能有自己的洞府,露出本
性,干出了杀人放火之事,但这些作奸犯科的举止逃不过城主的眼睛。
  一路听着白术吹嘘这千年来城主的“丰功伟绩”,蒹葭意味深长道:“照你们这么说,你口中这位城主简直
无所不能。”
  “那是当然!”说起这个白术兴奋无比,“你若是有幸见着城主,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我也是十年前有幸
见过一面,若有幸再见一面,我便是死也甘愿。”
  “听你这么说,还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你之前在城外说城主能帮我找到人,仔细说说,为什么城主能帮我
找到人?”
  “城主有一件法宝,无论你要找谁,也无论你要找什么他都能瞬间知道在哪,要知道妖界分为六城十八郡,
茫茫妖界,你要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过你要想见城主还是比较难的,毕竟城主多年以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颇为神秘,平日里自有麾下四大魔将为他效忠。”
  “四大魔将?”
  白术一脸与有荣焉道:“那也是修为高深的人物,极北之地好几次弄出不小的动静,都是他们前去将那些妄
图离开极北之地的妖魔赶回去才平息的。”
  蒹葭一时间沉默。
  妖界如此庞大且错综复杂,而且这里的妖魔显然修为不低,她双手难敌四手,更何况身边还跟着琳琅,琳琅
九尾狐的身份若是被识破,只怕凶多吉少,找团子这件事,不好办呐。
  “行了,今日我姐妹二人初来妖界有些劳累,现在想休息一二,”蒹葭看着两人警告道:“记住,你们俩吃
了我的毒药,没有解药,三天后就会肠穿肚烂痛苦而死,若是被我发现你有什么歪心思,若我们被你们口中的城
主魔将追杀,我们大可逃去极北之地,但你们的性命可就难说了。”
  “……”蒹葭这话彻底打消了俩半妖想告状的念头。
  待两人走后,蒹葭面色凝重思索着从白术兄弟二人那得知的情况,再加上她这百年来在修真界东奔西跑搜刮
了不少的情报以及修真界各派的奇闻密事,琢磨着妖界不同寻常之处。
  伏妖大阵是千山宗祖师所创,也正是千年前那位跨入飞升之境却放弃飞升,以身殉山,以自身修为封印不周
山的传奇仙君,也是这千百年前唯一一位跨越飞升之境却主动放弃飞升的仙君。
  伏妖大阵的存在,是千山宗能安身立命并备受修真界众人追捧的主要原因,而千山宗那位传奇祖师爷的存在,
也是千山宗这么多年来长盛不衰的重要原因。
  妖界之大,势力错综复杂,而妖魔狡猾不可完全信任,初来乍到,不能擅自行动,否则被妖界的妖魔发现她
不是妖,而琳琅又是九尾狐,只怕得葬身在此处。
  “蒹葭,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蒹葭斟酌片刻后说道:“找团子的事不能操之过急,否则我们俩的身份容易被人发现,这段时间我们先静观
其变,等我了解完妖界目前情况再说,团子跟了我百年,我相信他在妖界能逢凶化吉。”
  “你说,若是你夫君知晓了你进妖界之事,他会不会来救你?”
  蒹葭似笑非笑望着她:“那不如你也来猜猜,若是付仙君知道了你被关进妖界之事,他会不会来救你?”
  被将了一军的琳琅脸瞬间红了,“蒹葭!”
  蒹葭学着她恼羞成怒的语气:“琳琅!”
  “你……我不跟你说话了!”
  蒹葭不逗她了,笑道:“我夫君乃是一介手无寸铁的凡人,他就是有心也无力来妖界救我,付仙君不同,他
乃是修仙之人,苍穹剑宗门下天璇长老首席弟子,怎么会放任你不管呢?”
  琳琅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了下来,垂头落寞道:“他肯定不会来救我的。”
  “为什么?”
  “他不喜欢妖,他很讨厌妖的,霓裳和我说过,付师兄的父母就是被妖魔杀害的,一开始在阿弥岭遇见师兄
的时候他就是想杀了我的,后来改变了主意打算把我关进妖界,是我死皮赖脸留在他的身边,现在我进了妖界,
可能正合他的心意,身边少了我这么一个累赘。”
  “如果他真的很讨厌你,就不会让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
  琳琅抬头望着她。
  蒹葭继续说道:“你跟着你的付师兄多长时间了?”
  琳琅仔细算了算,“十年还差三十五天。”
  “你看,你都跟了他快十年了,他如果讨厌你,早就把你扔妖界来了,还等到现在?”
  “话是这么说,但师兄平时对我冷言冷语的,不像是喜欢我的样子。”
  “他对你冷言冷语,那你见过他对谁笑过吗?”
  琳琅一怔,摇头。
  “这不就对了,你别多想,他们苍穹剑宗的人都这样,人比剑还冷,板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们的,不过
付朝生确实长得不错,苍穹剑宗天璇长老门下首席大弟子,这等身份,你栽他身上我能理解。不过你要记住,琳
琅,爱一个人的前提是要好好爱自己,你只有两条尾巴了,在未来漫漫长河中你也想陪你的付师兄到老对不对?
所以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再善心大发牺牲自己去救别人了,除了你自己,没人值得你这样去做。”
  琳琅伸手抱住她,“蒹葭,你真好,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住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守住我两条尾巴的!”
  蒹葭继续叮嘱:“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在妖界,你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是九尾狐,更不能在妖界显露妖
身,若是被他人知道了,我们俩可就完了!”
  琳琅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出差错的!”

第 56 章
  蒹葭其实一晚没睡, 她睁着眼睛望着头顶警惕听着屋外的动静,手中牢牢攥着一张黄符。
  初来乍到,在完全未知全是妖邪的地盘, 若她不警戒一些,只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好在一晚安然无恙
渡过, 翌日一早刚推开门,便瞧见白术两兄弟兴冲冲从外进屋, 强盗似的要将家里洗劫一空。
  白术左顾右盼,将房间里的蒹葭琳琅两人视若无物,从柜子的暗格中翻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类似捉妖
的八卦镜,缺了一角的破罐子, 邋里邋遢的大披风,想来这些东西是两兄弟的宝贝, 否则也不会藏得那么深,如
今却全搂在怀里打包。
  “大哥, 你快去把后院我们种的那两棵灵芝拔了!”
  白芨反应过来,“对对对,差点把那两颗灵芝给忘了。”
  蒹葭与琳琅面面相觑,“你们干什么?”
  白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解释道:“今天城里来了一个神秘人, 拿出了足足二十块灵石, 说午时在蓬莱以物易
物,大哥,你好没?”
  “好了好了。”白芨满手是泥的从后院匆匆走来。
  好奇心驱使着两人跟着风风火火的白术两兄弟走出屋子, 屋外一阵人声鼎沸, 远远望去排队的人从蓬莱仙境
门口排到街尾, 排队的人一个个兴高采烈抱着自己的宝贝,而从楼里出来的人则是一个个垂头丧气,显然没有换
到自己想要的灵石。
  在这个所谓的妖界,灵石是唯一能助修炼的东西,物以稀为贵,一块灵石都足以让众人哄抢,更何况还是二
十块灵石的诱惑。
  琳琅拽了拽蒹葭衣袖。
  “想进去开开眼?”
  琳琅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蒹葭从百宝袋中掏了一件粗糙破烂的锦囊,排在队伍后一点点往前挪。
  排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了蒹葭,她与琳琅跟着白术两兄弟在蓬莱楼半妖的带领下来,经过一座座巧夺
天工的林园美景后进了一间雕栏玉砌般的房间。
  房间内视线昏暗,纱帘后人影把玩着手上的折扇若隐若现,显然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的真面目,而那人影身
侧摆放着二十块拳头大小的灵石。
  白术兄弟二人将自己带来的宝物小心放在面前的桌上,笑道:“尊上,这是我兄弟二人所有的宝物,尊上若
是看得上眼尽管说。”
  一声嗤笑声从纱帘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桀骜道:“垃圾。”
  “这……这怎么都是垃圾,您看看,这可是我兄弟二人培育多年的灵芝,您看不上这些,难不成还看不上这
些灵芝?”
  “你这灵芝也配得上我的灵石?滚吧。”
  白术两兄弟心有不甘,刚想说话却被一侧隐在黑暗中的男子逼退,那男子眼神凌厉满是杀机,深不可测的实
力看不出是何等的修为。
  蒹葭将手中锦囊拿出,果不其然,那纱帘后的人并无兴趣,连说话都欠奉,挥了挥手就让蒹葭走,可就在蒹
葭准备离开的瞬间,“等等——”
  蒹葭站在原地。
  “你头上那支玉钗我挺感兴趣,你若愿意,我用一颗灵石换你头上的玉钗如何?”
  蒹葭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玉钗,这是夫君送她的,就凭这一块破烂灵石想换她的玉钗?
  “我不愿意。”
  或许是没有想到有人会拒绝灵石的诱惑,纱帘后的男子轻笑了一声,“你可想好了,这可是灵石,我见你头
上玉钗好看,图个新鲜,若你走了,再想换我这灵石可就不能了。”
  “我没兴趣。”
  还未跨出房门口的白术兄弟二人听闻蒹葭拒绝如此爽快急道:“你在干什么?这可是灵石!你这玉钗尊上看
上你就换呗,哪有灵石金贵?”
  白芨也急得跳脚:“就是就是!你这破玉钗有什么好的,这灵石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是吗?”蒹葭微微一笑,“那你把那颗灵石给我看看。”
  纱帘后的男子轻摇的折扇一怔,下一秒笑道:“行,拿给她看。”
  说完,一侧的黑衣男子将一块灵石递给蒹葭,蒹葭握着这块平平无奇的灵石,终于可以确定这块灵石并无什
么特殊之处,与她这些年在人间东奔西走这么多年搜集的灵石无二。
  她将灵石随意抛给纱帘后的人,纱帘拂动,一张似笑非笑略显乖张的年轻脸庞出现在蒹葭面前。
  纱帘后的人接住。
  “我不换。”
  坐没坐相的男子终于坐正了,“两颗灵石。”
  白术兄弟俩瞪了双眼:“两颗!”
  “就算你把你所有的灵石都给我我也没有兴趣,琳琅,走。”说完,她毫不留恋离开。
  纱帘后的男子将手上的折扇一收,许是从未被人如此拒绝过,脸色一冷,“给我查查她什么来头。”
  “是。”一侧的黑衣男子点头应道。
  蒹葭从蓬莱楼出来,看着楼前依然排着的长队,伸手将发间的玉钗拿下放在手心把玩。
  “奇怪,那人为何对我头上的发钗感兴趣?这明明就是一支普通的发钗,”思索间蒹葭似乎明白了什么,意
味深长望向琳琅,“小琳琅,知道这发钗是谁送给我的吗?”
  “谁?”
  “这是我夫君送我的,你说,那人为何对我夫君送我的这支平平无奇的发钗感兴趣?”
  琳琅一怔,偏头望向前方,连连摇头,“你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小气鬼。”
  两人前脚回到白术兄弟俩的家,后脚白术两兄弟便回来了,冲着蒹葭鬼哭狼嚎,痛骂她不知好歹。
  “你刚来妖界我能理解你无知者无畏的心情,但那是灵石,你想修炼,都得靠灵石,你头上的玉钗能助你修
炼吗?尊上还给你两颗,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两颗灵石!你知道能助长你多少功力吗?这妖界强者为尊,你修为低,谁都能追着你打,两颗灵石你还不
换,你怎么想的?”
  看着两人几乎要被气出本体的两兄弟俩蒹葭忍不住笑了,从百宝袋中掏出两颗灵石,“灵石真这么难得
吗?”
  “那当……”白术的话戛然而止,扯了扯一侧坐在凳上背对着蒹葭生闷气的白芨,“大大大大哥……”
  “别扯!生气呢!”
  “你看!”
  白芨回过头,看着蒹葭手中的灵石直接蹦了起来,“灵……灵石!你哪来的?刚才蓬莱楼里你偷来的?”
  “偷什么?这种东西还要偷?你们想要?”
  白芨与白术点头如捣蒜。
  蒹葭随手一扔,“那送你们了。”
  白芨兄弟俩一人一个往前一扑,将灵石扑在怀里,宝贝似的人着地,狼狈从地上爬起,两人却毫不在意。
  “大大大哥,这这真的是灵石?”
  白芨将灵石握在手心,感受到灵石传来的缕缕真气,冲着白术不住点头。
  “你……你真就这么给我们了?”
  “当然。”蒹葭继续从百宝袋中拿出一颗灵石在手上抛着玩,“你要喜欢,再送你一颗?接着!”
  说完扔给白术。
  紧接着又一颗扔向白芨,一人一颗地扔,最后扔到两人怀中满满当当,两兄弟像做梦一样呆滞站在原地,不
可置信地望着对方怀中的灵石。
  白术甩了白芨一巴掌。
  “大哥,疼吗?”
  “疼。”
  “我们不是做梦?”
  “不是。”
  “不是做梦,是真的,”蒹葭笑道:“这二十颗灵石都送给你们了。”
  “啊!”
  “啊!”
  白芨兄弟俩大叫着满院子乱跑,幸好还存着一丝理智没抱着灵石往外跑,等到精疲力竭后两人痛哭流涕跪倒
在蒹葭面前,“老大!以后,你就是我们兄弟俩的老大!老大你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你让我们打狗我们绝
不撵鸡,出生入死我们兄弟俩要有一句多话,你就一刀通了我们!老大在上,受我兄弟二人一拜!”
  “……”蒹葭无奈:“行了,起来吧,别整这些虚的。”
  蒹葭早想好了,白术兄弟二人虽蠢,但不坏,光靠她恐吓塞进二人嘴里的“毒药”是不够的,威逼利诱,威
逼两字做到了,就必须得用利来引诱,才能让他们诚心为自己办事。
  好在这妖界灵石贫瘠,而她百宝袋中最不缺的就是灵石。
  “我也不需要你们为我出生入死,我只是想让你们帮我找只猫,他跟了我百年,被抓进妖界的时候走散了,
你说城主有个可以找到任何人的法宝,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城主帮我找个小忙?”
  白术两兄弟想了想,顿时面露难色,“老大,你都如此对我们兄弟俩了,我们如果要再骗你那不是猪狗不如?
城主确实有一法宝可以轻易找到任何人,但面见城主这事可太难了,我和大哥来妖界二十多年,都不曾见过城主,
更别提和城主说上话了。”
  “而且城主周围有四大魔将护法,一般人不能轻易进他的身,若您起了歹心想去偷,只怕进得去出不来。”
  “……那你们这么说,这个城主我一点办法也没了?”
  白术兄弟两人不约而同点头。
  “那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在最短的时间寻得我的猫。”
  “老大你既然有灵石,可以在蓬莱楼发布悬赏令。”
  “悬赏令?”
  “只要不残害同类作奸犯科,蓬莱楼什么事都办,只要你付得起灵石,曾经有位委托人,他的妻子被极北之
地的妖邪残忍杀害,他知道自己无法替妻子报仇雪恨,于是揣着八颗灵石前往蓬莱楼发布悬赏令,不到半月,那
杀害他妻子的妖邪的尸体便被人从极北之地抓了出来,你看,只要灵石够,极北之地都有亡命之徒敢去,更何况
还是找只猫呢。”
  蒹葭双眼微眯,喃喃自语道:“这不就是人间的不二山庄?”
  “老大,你说什么?”
  蒹葭回神:“没什么,既然如此,那我晚间便去蓬莱楼发布悬赏。”
  知道了在妖界有蓬莱楼这等途径,一到晚间蒹葭便迫不及待戴上斗笠孤身前往蓬莱楼,在交代自己的来意后,
很快,蒹葭便被请到了一间厢房内,有低等半妖为她奉茶。
  “你们还喝茶。”
  半妖笑道:“附庸风雅罢了。”
  蒹葭不可置否闻了闻茶香,并不言语。
  半晌厢房的门被推开,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满脸是笑从外走进,看着头戴斗笠神秘无比的蒹葭笑道:“不好
意思,这位客人久等了,我是蓬莱楼的管事,听说客人是想发布悬赏令是吧?不知是想让我们办什么事呢?”
  “我有一只猫,最近与我走丢了,我想发布悬赏令,帮我找到这只猫。”
  “小事一桩,不知客人报酬如何?”
  想了想,蒹葭从百宝袋中掏出一颗灵石放在桌前。
  “一颗……”管事话还未说完,就瞧见蒹葭从百宝袋中继续掏出灵石,一颗又一颗,一共掏了十颗灵石放在
桌前。
  “十颗灵石!”管事有些不可置信,“就为了找一只猫?”
  “你有所不知,这只猫跟随了我已有百年,我与他之间的情谊非这十颗灵石能比拟的。”
  “原来如此,那客人大可放心,既然您愿意花这十颗灵石,那本楼也不会让您失望,这是本楼的令牌,有任
何消息我们会通过令牌通知您。”
  “你们办事我放心,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最迟半个月,我没有太多的耐心。”
  “这是自然。”
  蒹葭接过管事递来的令牌,转身便欲走,却被管事的叫住:“客人,今日本楼有一场拍卖会,不知道您有没
有兴趣。”
  “拍卖?”
  “是,这次拍卖都是本楼筛选后认为有实力者方可参加。”
  蒹葭似笑非笑,“那有好东西。”
  管事却不直言:“您去了就知道了。”
  蒹葭还真有了兴趣,“走吧。”
  “我送您。”
  刚走到廊下,就瞧见有半妖匆匆而来,走到管事的身边低声道:“管事大人,那位大人来了!”
  管事一怔,看了眼蒹葭,将那半妖带到一侧低声嘱咐道:“去找楼主。”
  “是。”
  什么样的人物得楼主出马?
  似乎是看出了蒹葭的不解,管事解释道:“不怕客人您知道,那位估计也是冲着今晚的拍卖来了,待会您去
了就能看见他,他乃城主麾下四魔将之一。”
  “原来如此。”蒹葭心底有了心思,跟着管事的走进那漆黑一片的拍卖场。
  拍卖还未开始,各个隔间已有了不少人影,蒹葭一一望去,有看得出修为的,也有看不出修为的,这拍卖会
还真是卧虎藏龙。
  刚落座,一股阴风从门帘外袭来,差点吹起了蒹葭头上斗笠的纱帘。
  蒹葭朝风来的方向冷冷望去,对面竟是今日下午那位用二十颗灵石易物之人,对面之人见蒹葭如此谨慎,摇
扇微微一笑,权当打了个招呼。
  蒹葭懒得理他,端坐好等待开场。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徐徐响起,缓步间明明如散步般清闲,一股无形的压迫却席卷而来,全场一阵敛声屏气
不敢吱声。
  蒹葭眉心紧蹙,不因其他,而是这人竟在他的席位前停了下来,转身好奇打量着蒹葭,在冰冷锐利审视的目
光下发出一个疑惑不解的音调:“嗯?你是什么?”

第 57 章
  绝大部分时候, 在不清楚对方是何修为时会问“你是谁”,而商陆如今位列四魔将之一,放眼望去, 整个妖
界看不透修为之人寥寥无几,而面前这人,无论是修为还是真身, 他都看不清。
  蒹葭在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强自镇定,若她猜的没错, 眼前这人应该就是管事的口中所说的那位四魔将之一,
除他之外,在场再无他人有这等凌人的气势。
  她端起桌上一杯茶,轻饮了一口后缓缓抬头,似笑非笑望着他, “大人难道看不出,我是什么吗?”
  四两拨千斤, 将问题又抛给了他。
  商陆眉心微皱,看着面前这个依然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女子陷入沉思, 场中人的目光也随着两人的交谈而望了
过来,四面八方而来的低声细语的谈论声在商陆耳中一字一句却清晰可闻。
  “怎么今天连商大人也来了,莫非今日的拍卖有好东西不成?”
  “商大人是何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必然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宝物才引得他出山,不过这女子是何身份?怎
么连商大人都看不出她的修为来?”
  “是有些奇怪, 你说咱们看不出那女子修为也就罢了, 连商大人都看不出,咱们妖界还真是卧虎藏龙之辈层
出不穷啊。”
  商陆目光从蒹葭身上收回,从廊前走过。
  蒹葭紧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多时, 蓬莱楼的管事站在台中央, 四下致意后并不浪费大家的时间, 介绍起第一件拍卖之物。
  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宝物,不过是一件方鼎,半人高,是炼制丹药的不二之选,方鼎一出,场中立马有人喊
价。
  “我出十个灵石。”
  “十个灵石?你当这是你家的茅坑呢就值十个灵石?你若是寒酸出不起灵石我劝你还是早早回家去,别在这
和本大爷抢浪费我的时间,我出三十个灵石!”
  “你……我出三十五个灵石!”
  “五十个灵石!”
  “我出五十五个灵石!”
  你来我往间,几个回合下来,方鼎的被喊到了九十个灵石。
  蒹葭毫无兴趣,一边喝着茶听着几人斗来斗去,目光偶然间一扫,扫到对面那个今日下午用二十颗灵石易物
之人,发觉对方竟一直在若有若无地观察着自己,她喝了口茶掩饰心中的不快,不显露任何情绪。
  最后这尊方鼎以一百二十个灵石的价格成交。
  说来也好笑,在外仅仅一块灵石一只普通的妖怪散尽家财都得不到,而在这,一百多个灵石随随便便便被喊
了出来。
  接下来要拍卖的法宝是一面锦旗,锦旗上印有不知名的图案,看起来像是远古的图腾,蒹葭对此也没有兴趣,
听着在场众人喊价,而和她一样没有兴趣的,除了那位总是盯着她的男子,便是那四魔将之一,在场之中,也就
他们三人没有喊价。
  蒹葭觉得若是自己不喊价太过鹤立鸡群,对接下来一个可以容纳万物的乾坤戒喊了个价:“八十个灵石。”
  蒹葭一出价,许久没有人喊价,半晌后,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九十个灵石。”
  是对面那一直盯着她的人。
  “一百个灵石。”
  “一百一十个灵石。”
  蒹葭透着面前斗笠上的纱帘,冷冷望着对面那人,仿佛对这个乾坤戒铁了心,“一百二十个灵石。”
  “一百三十个灵石。”
  “一百四十个灵石。”
  “一百五十个灵石。”
  蒹葭沉默片刻,没有再喊价,似乎放弃了这个乾坤戒。
  “若在场诸位没有高过这一百五十个灵石,那么这枚乾坤戒就归虚公子所有。”
  虚公子手中的折扇一收,似乎意识到自己中了蒹葭的计,一百五十个灵石他不是出不起,只是这被人耍的滋
味,让人恨得牙痒痒。
  几场拍卖下来,那位四魔将之一的商陆大人依然不曾开口,直到最后一件拍卖品展示,还未等管事的开口,
商陆便沉声道:“一千个灵石。”
  此言一出,全场一惊。
  这摆明了就是告诉大家,这宝物是我的,若你们想争,也要看看自己口袋里的灵石配不配与他争。
  蒹葭看着场中的灵石,那是一颗极为少见的深海东珠,就连她也只是听说过从不曾见过,毕竟这深海东珠乃
是深海龙珠所吐,有人说东珠其实就是龙珠,只是从古至今龙族神出鬼没,从未在人间现世过,于是这深海东珠
便成了百年而难得一遇的珍宝,传闻可以起死回生,亦可以助人在一夜之间突破一个境界。
  人间都难寻得的宝贝,竟然在这找到了?
  无人敢说话不代表没人说话,虚公子挥着折扇笑道:“商大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实在是惊人呐,一千颗灵
石大手笔,不过今日是拍卖场,有想要的,只要你兜里的灵石够,什么都能买到,相信商大人清楚蓬莱楼的规矩,
既如此,那我就给商大人助助兴,一千一百颗灵石。”
  商陆并不管他说了些什么,冷静开口:“一千五百颗灵石。”
  “商大人如此阔绰,我若是抠抠搜搜实在不够看,我出两千颗灵石。”
  “三千颗灵石。”
  虚公子沉默片刻,咬牙:“四千颗灵石。”
  商陆胸有成竹:“五千颗灵石。”
  虚公子此刻彻底不说话了,从蒹葭的视线望过去,能瞧见虚公子那张紧握着折扇的手慢慢收紧,手中的折扇
瞬间化作飞灰。
  蒹葭盘算了下自己口袋中的灵石,想要拿下东珠绰绰有余,只是她在思考拿下东珠后该如何逃脱众人的黑吃
黑,世道不安全,妖界更危险。
  “商大人五千颗灵石,若在场的诸位没有更高的,那么这颗东珠便是商大人的了。”
  这么好的东西不抢白不抢,蒹葭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哪一次有今天这么好的运气能遇到深海东珠?
  “一万颗灵石。”
  此言一出,全场极度寂静后一阵哗然,虚公子望着她震惊之余倏然笑了起来,不可置信般摇头晃脑,似乎在
笑蒹葭竟有如此胆量与四魔将之一的商陆大人作对。
  商陆冷冷望着蒹葭,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后的怒火与愠怒。
  幸亏有着面前的斗笠又以符咒辅助遮住了她如今的样貌,否则就算今日能踏出蓬莱楼,明日只怕也会被群起
而攻之。
  有意思的是,管事的依然毫不畏惧笑道:“一万颗灵石,请问在场之人还有高于一万灵石的吗?若没有,那
么此刻深海东珠便归这位尊者所有了。”
  无人说话也无人喊价。
  “既然无人喊价,那这颗深海东珠便归这位尊者所有了!”
  此言一出商陆豁然起身,在那极尽克制的阴翳表情中沉沉离开此处。
  有半妖前来请蒹葭前往密室相谈,临走前虚公子摇扇笑道:“既有一万灵石,为何要用一个破锦囊换本公子
一个灵石?莫非姑娘看上本公子了?”
  蒹葭懒得与他说话,不置一词跟着那半妖离开。
  蒹葭一走,虚公子脸上笑容尽散,咬牙切齿的声音听出了丝丝寒气,“知道得不到东珠,可没想到,竟是败
在这样一个女子手中。”
  一侧的黑衣男子低头沉声道:“公子放心,我会尽快查出该女子的身份。”
  “嗯。”
  密室中,蒹葭接过管事递来的东珠,刚摸上东珠,她便感受到了一股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浩瀚真气,仿佛来自
幽暗神秘的深海,还能听到龙吟般的吼叫声。
  这一万灵石花得可真值,哪怕掏空了百宝袋,出了蓬莱楼的门便被妖界众人追杀,也值得。
  她将一万颗灵石交于管事,清点完全后管事笑道:“尊上,我们今日两清了,不过为了尊上的安危着想,我
已派半妖扮做尊上身份出城了,尊上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密室内来了一位与蒹葭同等装扮的男子,男子摇身一变,不仅脸和身形,就连气息也与蒹葭一模
一样,即便是蒹葭自己也看不出任何破绽。
  倒是挺为客人着想。
  蒹葭微笑道:“多谢。”
  “尊上客气,这是我们蓬莱楼应该做的,另外寻找尊上灵宠一事,我们也会将任务放在首位,相信不用多久
便能帮尊上找回灵宠。”
  “那我等你们的消息。”
  “定不会让尊上失望。”
  在密室中等了一会,蒹葭这才换下一身装扮,穿上管事的送来的衣物将脸包裹严实后离开蓬莱楼,此刻天色
已晚,夜幕已至。
  蒹葭走在四下无人的小巷中,听着身后似有若无的脚步声缓缓停了下来,转头望去,一个哆哆嗦嗦的半妖眉
眼胆怯地从她面前经过,再回头望去,整个小巷只她一人。
  白术两兄弟的家就在眼前不远处,若回去,只怕会被她牵连。
  蒹葭站在原地笑道:“出来吧。”
  黑暗中一个黑影闪现,拍卖会中的四魔将之一的商陆大人出现在她面前。
  “原来是商陆大人,不知深夜有何贵干?”
  “今日在蓬莱楼的那颗东珠,不知姑娘能否忍痛割爱转让与我,当然,不会让姑娘白白转让,若姑娘愿意,
我愿出八千灵石,并答应姑娘一个条件。”
  “一个条件?”或许对于妖界之人而言,四魔将之一的商陆大人许诺一个条件,比什么都要珍贵,可惜,蒹
葭并不需要这个承诺。
  “听闻阁下乃是城主麾下四魔将之一,手揽大权身份显赫,许诺一个条件,确实很吸引人,”但她话锋一转:
“只可惜对我而言,东珠比什么承诺都来得珍贵。”
  “你的意思是,不换?”
  “不换。”
  妖界之中,商陆的名号能恐吓小儿啼哭,而与他名号不符的是那张俊逸无边的脸,若是姑娘看上一眼,只怕
都得脸红半日,但此刻月色之下,却浸满了寒霜,阴沉森冷得可怕。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商陆猛然拔剑,电光火石间,剑刃已到了蒹葭眼前,下一瞬便能让她尸首分离,但蒹葭反应却极快,猛然向
后滑去躲过他致命的一剑,回首掏出一张符咒无火自燃,火光化作火蛇顺着商陆的剑刃缠绕而上,滋滋的火光相
撞间,商陆剑光大盛,即将缠绕上商陆的火蛇化作一张符咒飞回蒹葭手中。
  蒙在脸上的面巾掉落,露出她小半张脸。
  蒹葭侧身偏头取面巾挡脸一气呵成,饶是如此,也被商陆看去。
  商陆目光一震,不可置信望向蒹葭的目光中少了些许阴翳:“你到底是谁?!”
  蒹葭眉心紧皱并未说话,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即便麻烦缠身,蒹葭也不后悔拍下了那颗深海
东珠,大不了将东珠咽下,与面前之人决一死战。
  就在她准备与商陆拼死一搏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哥哥!”就在蒹葭错愕间,站在白术家门口的琳琅一个飞扑上了商陆的身,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两条
腿死死缠住他的腰身,看着商陆同样错愕的脸仰头嚎啕大哭:“你不认识我了?哥哥是我啊!我是琳琅啊!我们
几百年没见了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商陆一怔,手中的长剑猝然消失不见:“琳琅?小琳琅?”
  “是我是我!你忘了我们小时候经常一块玩的,我睡不着的时候你就让我抱着你的尾巴睡,这样我就能睡着
了,姥姥让你照顾我,结果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阿弥岭就跑了,一丢就丢了我三百年,让姥姥知道她一定会打你屁
股的!”琳琅兴奋极了,回头望向蒹葭:“蒹葭,你别怕,这是我大哥商陆,有我大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蒹葭默默收起手中的符咒,朝商陆友好笑道:“商大哥你好,我叫蒹葭,是琳琅的朋友,久仰大名,幸会幸
会。”

第 58 章
  原本已做好拼死相搏的蒹葭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识时务者为俊杰,有琳琅这么一层关系在,能干戈为玉
帛那是再好不过。
  “大哥, 我好想你啊,你这三百年不回阿弥岭找我,是因为都在妖界吗?”琳琅如同幼年时候赖在商陆身上,
用脸颊在他下颚蹭来蹭去,委屈得很,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也不知道我一个人待在阿弥岭有多害怕。”
  商陆也没曾想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遇到琳琅,颇有些做梦般的不可置信。
  “大哥,你傻了?怎么不说话?见到我不高兴吗?”
  商陆回过神来,“高兴, 姥姥呢?”
  琳琅在他耳边瓮声瓮气道:“姥姥走了很多年了,她走之前一直都在惦记着你。”
  商陆难以言喻的心情看着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的琳琅, 将内心的激动强自压下,叹息道:“你长大了, 这些年
……”
  话还未说完,抱着琳琅的手突然一滞,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他问道:“你的尾巴呢?”
  在下颚蹭来蹭去的小脸一滞, 琳琅没敢说话。
  一股浓郁的真气自商陆手心输入琳琅体内, 探查出琳琅的身体状况后,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心情瞬间被怒火填
满,不多时, 琳琅头上的两只耳朵和身后的两条尾巴长了出来, 显出了妖身。
  琳琅是最为珍贵的九尾狐, 其珍贵在于她身后的尾巴相当于一条命,得到琳琅相当于得到了她的九条命。
  狐族千年才生出琳琅这一个九尾狐,全族上下当命根子似的护着,可如今九条尾巴只剩两条,可想而知这些
年她遇到了什么。
  商陆怒不可遏,“你另外七条尾巴呢?”
  琳琅从他身上下来,默默走到蒹葭身后想把自己藏起来,可只藏起了她那张小脸,身后毛绒蓬松的尾巴却藏
不住。
  商陆如今脸色实在是骇人,比之之前蒹葭抢他的深海东珠时脸色还要可怕,若非知道他与琳琅的关系,只怕
此时她就得带着琳琅逃命去了。
  “琳琅,说话!”
  琳琅不敢说话,三百多年前姥姥还在时,商陆就和姥姥每日都在叮嘱她,不能让人知道她的真身,更不能为
了任何人舍弃她的尾巴,彼时她信誓旦旦,除了姥姥和大哥,她谁都不会浪费自己的尾巴去救人。
  结果到头来,姥姥走的时候她没用上自己的尾巴,却在付师兄身上用了三条,若是大哥知道,只怕不会善罢
甘休。
  她从蒹葭身后探出个头来,支支吾吾道:“大哥你冷静点,别生气。”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过于严厉,商陆深吸口气,低声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琳琅摇头,“没有人欺负我,都是我自愿的。”
  “自愿?”商陆眼中怒火沉沉:“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世界上,除了你自己,谁都不配让你为之牺牲自己,
你现在告诉我,你自愿断了七条尾巴?”
  话说得越来越重,亦是越来越愤怒,最后一个字落下音调,满腔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一股强大的真气席卷着
怒火而来,小巷一侧的房檐轰然倒塌。
  白术两兄弟从一阵废墟中艰难爬出,灰头土脸连连咳嗽。
  “咳咳咳……谁!谁大半夜把我家给拆了!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别管我,去……去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们兄弟的地盘上撒野。”
  白术起身,气势汹汹而来,却在看见怒火滔天的商陆之后偃旗息鼓。
  二十年间,虽然他们兄弟二人只遥遥见过城主一面,却对城主,以及城主身边的四魔将印象极深,若他记得
没错,眼前这人,便是城主麾下最为得力助手之一,商陆大人。
  “大大大大大哥……”
  白芨一瘸一拐走来:“大什么哥!”
  白术指着商陆,“大大大人来了。”
  “大人?什么大人?”白芨回头一看,注视商陆五秒后眼前一黑,直挺挺往身后倒去。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大哥,大哥你醒醒!”
  商陆嫌这两人吵闹,也深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琳琅,“跟我走!”
  白术看着蒹葭二人,“那我和我大哥……”
  眼前这院子算是塌了,琳琅惶恐不安的拽着蒹葭,看着白术兄弟二人:“一起走吧。”
  白术兄弟二人安家的这座城不过是一边陲小镇,离郢都十万八千里,若非商陆听闻有一颗价值连城的深海东
珠将会在此处蓬莱楼拍卖,他也不会大费周章来到这样一个黄沙漫天的地方。
  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宅院门口,蒹葭便敏锐感知到了附近至少有五波气息藏匿在暗处,四面八方都有,在他
们几人出现在门前时,那五波气息更是在他们几人身上扫过。
  商陆抬头冷冷一瞥,五道似有若无的气息瞬间消散。
  琳琅一直跟在蒹葭身后不说话,气氛沉闷,也就白术一人感知不到,从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如今的心情澎湃,
若非他扛在肩上白芨昏迷不醒,一路上只怕早已是喋喋不休。
  一进府便有半妖前来卸下商陆身上的黑色披风,商陆回望向琳琅,“你跟我来。”
  琳琅摇头,“我不,我要和蒹葭在一起。”
  将精力放在琳琅身上许久的商陆看向蒹葭,眼底尽是蒹葭看不懂的复杂,“那你们俩一块来。”
  白术兴致勃勃,“那我呢?”
  商陆连半点眼神都不肯给他。
  有半妖上前来躬身道:“请随我来。”
  白术也不在意,笑眯眯望着商陆离开的方向,拍打着身后,“大哥,快醒醒,咱们出息了!”
  白芨从昏睡中幽幽转醒,看着面前这一切茫然问道:“我这是在哪呢?”
  “咱们在商陆大人府上!”
  “商陆?”白芨只觉得头脑晕沉沉的,听到这个名字心神一震,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房中,商陆看着离他五步外的琳琅表情阴沉,只是一路走来冷静了不少,看着琳琅如今心知自己做错不敢与
他对视的模样又觉得无奈,“过来。”
  琳琅观察他的脸色,“你发誓你不生气我就过去。”
  “若我一直生气,你便一直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那倒也不是,”琳琅嘀嘀咕咕上前,见商陆平直的嘴角突然笑了起来,便知道他这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喜
笑颜开一把将人抱住,“我就知道你不忍心生我的气,哥哥,我好想你啊,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今天晚上我可
不可以和你一起睡,我好久没有抱你的大尾巴了。”
  “咳咳……”商陆低低咳嗽一声,看向她身后的蒹葭,蒹葭微微一笑,伸手堵住自己耳朵,表示自己什么都
没听到。
  “你如今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和小时候一样和我一块睡觉,”话说到这,商陆眉心一皱,“难不成你和别的
男子睡过?”
  “没有,可是我们不是兄妹吗?你是哥哥我是妹妹,姥姥说你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我自然是会照顾你一辈子,但你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琳琅回头看了蒹葭一眼,封住了听觉的蒹葭对此毫不知情。
  她掐头去尾说道:“我和蒹葭是被千山宗的伏妖大阵关来这的,对了,和我们一块被抓来的还有蒹葭的一只
灵宠小黑猫,哥哥,你能帮我们找到那只小黑猫吗?”
  “你和她一块被伏妖大阵抓来的?”
  琳琅点头。
  商陆双眼微眯审视着她,似乎并不相信她的点头。
  琳琅不善说谎,在商陆的注视下脸颊绯红一片,“哥……哥,你是不相信我吗?”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你这位朋友可不是什么妖魔,为何也会被伏妖大阵关押到这来?”
  “啊?你看出来了?”琳琅眉间愁色颇深:“那你能为蒹葭保守秘密吗?”
  商陆无奈,知道在琳琅这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算了,此事我心中有数,今晚你在这好
好休息,明日再与我一同前往郢都。”
  “可是……”
  “放心,我不会对你的朋友做什么的,放心。”
  “你不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琳琅有些难过,“三百年前你说去城中帮我买发簪和糖葫芦,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商陆一阵沉默,将琳琅拉进怀中安抚着她,“以后,大哥再也不会把你丢下了,好好休息。”
  话音刚落,琳琅软软倒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他将琳琅小心放在床上,出内室后看着蒹葭亭亭玉立的背影眉心紧皱,勾起了心中的回忆,一时间打量的目
光愈发放肆。
  蒹葭转过身来,笑道:“商陆大人。”
  商陆缓过神来,将重重疑虑压下,若无其事道:“我听琳琅说姑娘有一灵宠走丢了是吗?”
  “没错,不过我已委托蓬莱楼找寻线索,相信不久便能找到下落。”
  商陆一步步朝她走来,“妖界究竟有多大,只怕无人能说得清楚,你说你已委托蓬莱楼,只怕一时半会一无
所获。其实城主有一宝物,能在瞬息之间找到遗落在妖界的任何东西。”
  “我听说了这个宝物,只是我初来乍到,想要见到城主,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是借城主宝物找灵宠,恐怕比
登天还难。”
  “此事倒是不难,只是我想知道姑娘既不是妖,为何会被伏妖大阵关进这妖界之中。”
  话语间他伸手握住蒹葭的手腕,一缕妖气渗入体内,一瞬不瞬盯着蒹葭的脸,将她的情况探查清楚后松开手,
“你当真不是妖。”
  蒹葭任由那股妖气在自己体内乱窜,“我的确不是妖,但我来到妖界的目的确实是为了我那只灵宠,若商陆
大人能帮我引见城主寻得灵宠,小女子感激不尽。”
  商陆沉默片刻,脸色凝重似有心事,并不应允蒹葭的请求。
  “商陆大人可是觉得有难处?若商陆大人能帮我找到我的灵宠,今日所得的深海东珠……”
  “不用,深海东珠你自己留着,”商陆沉声道:“明日我带你前往郢都,但你记住,这是你自己要去的,一
切后果自己承担。”
  虽不明白商陆这话是何意,但她还是说道:“这是自然。”
  “既如此,我让人安排你的住处,稍作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前往郢都。”
  有半妖推门而入,朝商陆行李后恭敬为蒹葭带路。
  看着蒹葭离开的背影商陆陷入沉思,据他刚才近距离观察,蒹葭确实是人,而且脸上也并无任何伪装的痕迹。
  这便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蒹葭和城主殿中画像里的女子,长得也未免太像了。

第 59 章
  妖界之大无人能说得清, 除了神秘的极北之地,还有除郢都之外的四州五城七郡,千年来在城主的管辖之下
井井有条, 万物其乐融融,靠着的不仅仅是城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毁天灭地的修为,还有他手中洞察世事的宝物。
  是以, 这些年来,无论是妖魔的叛乱, 还是极北之地的作恶,他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有飞马拉着马车,一路西行,蒹葭在马车窗前俯瞰着妖界,越往西, 绿水青山,天空一碧如洗, 如画一般犹
如仙境,还有许多飞鸟与半妖在半空无忧无虑地嬉戏打闹, 笑容明媚灿烂,联想到人间人人喊打的妖魔,一时间
竟分不清楚这里是关押妖魔的禁地还是妖魔的世外桃源。
  琳琅自上了马车后惊呼声就没断过,她伸手去摸那些漂亮飞鸟的羽毛, 丝滑无比, 见她喜欢,飞鸟用喙扯下
一根五颜六色的羽毛送给她。
  琳琅拿着那根羽毛惊奇看向商陆:“大哥,这儿好漂亮啊, 比我们的阿弥岭漂亮多了, 难怪你来了这都不愿
意回去。”
  “你喜欢这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
  “喜欢就好, 以后在妖界,大哥会照顾你,你想去哪都可以。”
  “人间也可以去吗?”
  商陆嘴角的笑意逐渐黯淡,沉默没有说话。
  把玩着羽毛的手一顿,天真已久的琳琅敏锐感知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问道:“大哥,以后我们还能出去
吗?”
  商陆没有回答琳琅的话,反问道:“你知道妖界是怎么来的吗?”
  琳琅望向蒹葭。
  蒹葭解释道:“千年前千山宗有一位绝世天才,他悟性极高,仅修炼百年修为便到了修真界众人从未有过的
境界,飞升之境,但就在他修炼的这百年间,不周山掉落人间繁衍了无数妖灵,妖邪作恶祸乱人间,是杀还是共
存的解决方式,众仙门在宗门大比上吵得不可开交,一部分人主张见妖就杀,永绝后患,当然,也有一部分修真
之人认为人有好人,妖也有好妖,作恶的妖邪并非全部,主张与人共存。”
  琳琅紧张问道:“那位天才仙君,是不是主张共存?”
  “他既不主张共存,也不主张诛杀,而是以一己之力铸造了千山宗禁地,将妖邪关押至此,只是禁地被无数
妖邪认为是囚禁他们的牢笼,宁死也不愿被关到禁地之中,激起不少妖邪的反叛之心,后来不周山繁衍的生灵越
来越多,众仙门合力为人间城池铸造了无数护城大阵,后来妖王横空出世,带领一众居心叵测的妖邪为祸人间,
仙门弟子节节败退,民不聊生,仙君与妖王虽然实力相当却无法将其诛杀,无奈之下,为保众生,仙君放弃飞升
以身殉山,周身修为化作阵法将所有妖邪禁锢在不周山,此后天下太平。”
  琳琅倒吸了口凉气,“能与飞升之境的仙君打个平手,那位妖王的修为该有多恐怖?”
  “所以说人家妖王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那妖界中的城主是什么来头?”
  蒹葭望向商陆。
  商陆眉心微皱,“关于城主的来历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传闻城主已在妖界千年,修为深不可测,但即便如此,
也无法打破妖界的结界离开这。”
  琳琅泄气:“连城主都没办法离开,那我们真的不能出去了吗?”她突然灵光一现,兴奋说道:“如果有人
来救我们呢?蒹葭,付师兄和你夫君都会来救我们的!”
  “付师兄?”商陆敏锐看向琳琅,“什么人?”
  在商陆面前,琳琅没敢说实话,支支吾吾道:“是我一个师兄,你不在的时候他一直都很照顾我。”
  “他是什么人?”
  “他是苍穹剑宗的弟子,大哥,他很厉害的,他一定会来救我,到时候大哥你和我们一块出去,我们再也不
要分开了!”
  “你确定他会来救你吗?”
  琳琅连连点头,“当然!”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他们真的来了,会有什么后果?”
  琳琅茫然不解,“会有什么后果?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不就行了吗?”
  商陆轻笑,“修仙之人来到妖界,城主不会不知道。”
  “可是妖界被城主治理得这么好,他还想离开这里吗?”
  “为什么不想?妖界再好,也只是一座虚有其表的牢笼,你们应该祈祷他们不会来救你,否则后果不是你们
所能想象的。”
  马车内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无人说话。
  飞马穿过云层,一碧如洗的天空划出一道白色印记。蒹葭神色冷漠望向马车外,即便真如商陆所言,她也不
后悔为了团子来这妖界一趟。
  妖界结界边缘,陆吾一行三人在令牌的加持下跨入妖界,四周枯木倒地,寸草不生,一眼望去入目是无尽的
黄沙连天,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妖界?”
  陆吾眉心紧皱,从乾坤袋中拿出罗盘,罗盘所指方向便是蒹葭所在方位。
  “正西方向。”
  “走!”
  话音刚落,狂风四起,无数黄沙被狂风卷积,在几人视线不及之处化作一柄柄锋利的剑刃破空而来。
  陆吾最先反应过来,聚气成刃反手将聚集的黄沙砍散,付朝生与扶阳仙君接连反应过来,背靠三角,手执剑
刃警惕看向四周。
  又是一阵足以让人睁不开眼的沙暴后,一群黑衣人从黄沙下钻出,个个身上冒着魔气,杀气十足朝几人砍来。
  这几人虽不是什么修为高深的魔物,但动作灵敏,极为难缠,更像这聚成刀刃般的黄沙一般,一刀砍散后落
入黄沙中,再次从黄沙中聚集成型。
  陆吾看着眼前怎么也杀不死的魔物,暗生一计,手中聚气成刃的长剑化作一条条水蛇朝着几个魔物而去,水
无形胜似有形,将魔物团团包围其中,黄沙遇水瞬间凝固,这些魔物也如同黄沙一般僵硬凝固在原地,风一吹,
从头到脚寸寸开裂。
  “师叔,这些妖魔像是有备而来。”
  扶阳仙君问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陆吾眉心紧皱望着沉沉天际,“从我们踏入妖界的那一步开始,我们的行踪他们早已知晓。”
  “那我们该怎么办?”
  陆吾沉思片刻,双手结印,一道微光从他身上散开,逐渐将付朝生与扶阳仙君二人笼罩其中,随后微光淡去
颜色。
  “这个阵法暂时能隐去我们的行踪,但并非长远之计,妖界错综复杂,为绝后患,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
们。”
  ——
  郢都作为妖界最大的都城,不仅仅是城门比边缘小城的高,就连街道都要宽上好几米,雕栏画栋般的楼阁一
座接着一座。
  飞马将马车停在城门口,蒹葭几人下马,满城的半妖与化作人形的妖邪走来走去热闹非凡,琳琅从未见过这
么多妖能在青天白日下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好奇,玩心大起摸摸这妖的尾巴,捏捏那妖的耳朵,被摸过的妖怪
自觉被冒犯,刚想发火,见着琳琅身后的商陆,一时间皆悻悻敢怒不敢言。
  若说蒹葭与琳琅只是好奇,白术两兄弟便是土包子进了城,开了眼了,从未来过郢都的两兄弟自进城后嘴巴
就没合上过,眼睛瞪得老大,穿着土气的模样引得过往的人侧目而视。
  “蒹葭,这里真有意思,你看,还有糖葫芦卖,这不是和人间的城镇一模一样吗?”
  在进城之前蒹葭便戴上了斗笠,自进到这妖界之后,她心里总感到不安,心脏莫名其妙地悸动,这是她百年
来从未有过的,思来想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少惹些麻烦就少惹些麻烦,找到团子才是最重要的。
  商陆将几人带回自己的宅院,看着面前高大的屋檐,琳琅咋舌不已。
  “大哥,你好厉害啊,我们以前在阿弥岭住茅草屋,你在妖界竟然住上了这么好的房子。”
  “你们先在这住下,城主那我自会去说。”
  商陆话音刚落,从府中走出一老者,见商陆回来了,边走边说道:“大人,你终于回来了,城主召见。”
  “什么时候?”
  “刚刚。”
  商陆眉心微皱,但下一瞬便释然了,看向老者:“陈管家,这是我的妹妹琳琅,这位是蒹葭,她们几人从今
日起便住在府中,劳烦您安排照顾。”
  说完他看向蒹葭,“这是陈管家,你与琳琅暂时在府中休息,无事不要外出。”
  蒹葭点头。
  商陆转身离开,陈管家招呼着几人往府中走,一路之上瞧见许多半妖侍从,见着几人纷纷低头不敢说话,琳
琅没注意这些,喋喋不休问陈管家:“陈爷爷,您一直都在照顾哥哥吗?”
  陈管家慈祥笑道:“是啊,自从大人得了城主的青睐赐府后,我便一直在府中照顾大人。”
  “那您能和我说说哥哥的事吗?”
  “小姐想知道什么?”
  “听说哥哥很厉害?他是怎么得到城主青睐的?”
  “这个我知道!”白术在一侧兴奋不已,说道:“三百年前商陆大人接下蓬莱楼的委托诛杀逃去极北之地的
一名妖邪,不到半月,妖邪的尸体便被商陆大人从极北之地抓了出来,从此商陆大人一战成名,妖界皆知!要知
道,能安然从极北之地出来的,千百年来,除了商陆大人,再无第二人。”
  “哥哥就是这样被城主看上的?”
  老管家笑着点头。
  “极北之地,”琳琅有些难过,“听你们说就知道是万分凶险的地方,哥哥肯定吃了不少的苦。”
  老管家安抚道:“苦尽甘来,小姐不必忧心。”
  经过花园拱门时,心脏突如其来的灼痛让蒹葭惊呼出声,她一手扶着石门,一手捂着心脏,浑身颤抖地不停。
  琳琅大惊失色:“蒹葭,你怎么了?”
  蒹葭咬牙忍痛,痛意瞬间汗湿了全身,但这股尖锐的痛意来得猛烈去得也快,瞬间变荡然无存,她摇头:
“没事。”
  琳琅看着她紧握石门的痕迹十分担心,“真的没事吗?”
  蒹葭长呼了口气,站直了身体,没有丝毫的不适,甚至有种之前的疼痛只是一场错觉而已,她疑惑不解,喃
喃道:“真的没事。”
  与此同时,巍峨的大殿深处,孤寂的背影端坐在地,手边是一只瑟瑟发抖的黑猫,满是慈悲的双眼望向面前
虚空,在那无尽的虚空中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一般,平直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殿外有人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城主,商陆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
  “是。”

第 60 章
  商陆负手立于殿外, 沉默望着面前恢宏巍峨的大殿。
  城主可谓是整个妖界最为神秘之人,他在城主手下三百年,三百年间他只见过城主出过一次手。
  三百年前初到妖界, 他迫于生存接下了前往极北之地诛杀妖邪的任务,在极北之地中他被万妖围攻,险些命
丧于此, 拼尽全力逃出生天,却在极北之地的出口瞧见等待他多时的城主。
  就在那日四魔将之一欲投靠极北之地背叛城主, 他根本不曾看到城主出手,魔将便在瞬息间化为细沙,随风
消散,而他也在那天顶替成为四魔将之一。
  一切发生得太过凑巧,让他有种仿佛一切都在城主的掌握之中的错觉。
  后来他才明白, 那并非他的错觉。
  有半妖低头前来请他进去。
  商陆曾在城主殿中见过一张画像,画像中的女子与蒹葭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他不明白城主与蒹葭有何关联,
但他心里清楚, 今日刚带着蒹葭与琳琅来到郢都,城主便立刻召见他,如此凑巧,必定是知道了此事一直在等着
他。
  视线下垂, 商陆垂手进入殿中, 四魔将其余三人已到多时,他与其他三位向来话不投机,看着大殿内背对着
他的城主, 拱手沉声道:“属下参见城主。”
  “回来了?”
  “是。”
  “听闻你这一趟没有得到想要的深海东珠?”
  “是。”
  “拿去吧。”
  一个精致的檀木盒悬浮在他面前, 木盒锁扣打开, 一颗深海东珠出现在商陆面前。
  “城主,这……”商陆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城主端坐蒲团之上,从袖口伸出一只苍白削瘦的手,一下下轻
轻抚摸着身侧黑猫的头顶。
  商陆眼神错愕,心跳不止,下一秒单膝下跪垂头拱手道:“属下不敢。”
  “拿着吧,若非她与你抢,这深海东珠早是你的囊中之物。”一声轻笑传来:“但她光明正大与你竞争,你
也怪不得她。”
  这话多少有些纵容的意味。
  商陆不再推辞,伸手接下,“多谢城主。”
  “还有一事。”
  “城主请说。”
  “最近妖界来了三名修仙之人,不日将会抵达郢都,这三名修仙之人手中有可以离开妖界的令牌,有了令牌,
便可离开妖界。”
  城主如此说,在场四魔将皆是心头一震,妖界普通妖怪在妖界安居乐业或许早已忘记想要离开妖界的初衷,
但他们却永不会忘!
  皆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单膝跪地领命:“城主放心,属下定会竭力办妥此事。”
  “都退下吧。”
  “是!”
  商陆捧着盒子低头退下。
  手边的黑猫在抚摸之下浑身皮肉绷紧一动不动,他紧闭着双眼权当自己已经死了。
  城主如一尊枯坐的石像般望着虚空,倏然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手心下的小黑猫,“你想去见她
吗?”
  黑猫缓缓睁开眼,试探叫了一声。
  “好,那我带你去见她。”
  城主缓缓起身,不过一个瞬息,殿中已无他的身影。
  大殿外商陆将城主赐下的深海东珠收好,刚准备离开,一个黑袍挡在他面前,“这深海东珠可是妖界难得一
见的宝物,相传整个妖界只有三颗,好能耐,竟然能让城主将这价值连城的东珠赐与你。”
  商陆冷冷望着他说道:“魑离,若你不服城主将这珍贵无比的深海东珠赐予我,刚才大可直说,你想要,我
与你公平竞争也不是不行。”
  “我哪敢不服,你有此等手段能让城主将深海东珠赐予你,我对你是心服口服,不过我听闻今日你从边城带
回两个漂亮姑娘,我很是好奇,我们商陆大人几百年来不近女色,怎么突然之间从边城带回两个貌美的姑娘?难
不成……”
  话还未说完,一股恐怖掌风自殿中而来,在场所有人还未回过神来,只见魑离被一掌扇飞十米之外,当即呕
出好几口血,右脸脸颊的五指掌印极为明显。
  其余三人回首朝大殿方向跪下请罪,魑离艰难爬起跪倒在地,连连咳嗽,“城主……恕罪,属下无心之
失!”
  但殿中并无动静,几人心知这便是放过了。
  商陆起身冷笑道:“魑离,你若嫌自己命太长,大可继续口无遮拦。”
  魑离勉强咽下不断上涌的血水,怒视着商陆离开。
  ——
  商陆府邸之中,蒹葭与琳琅遵从商陆的嘱咐不曾出府,倒是白术兄弟二人将这郢都城从南到北逛了个遍,给
两人带回许多从未见过的稀奇玩物。
  “给,你要的冰糖葫芦。”
  一大串冰糖葫芦被琳琅迫不及待接了过来往嘴里塞。
  白术喋喋不休讲述着自己在郢都城的所见所闻,“我跟你们说,这郢都城好玩的可太多了,还有无数的奇珍
异宝就在街边贩卖,百年的灵芝,驯服的灵宠,还有那成堆的灵石,这边可都是十颗十颗起卖的,这在我们边城,
一年都难见十颗!”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百年的灵芝而已,从前我连千年灵芝都吃过呢。”
  “还有千年的灵芝?”
  “这是自然,不过妖界一共也就千年,不知道有没有千年的灵芝。”琳琅咬了颗冰糖葫芦,嚼的腮帮子鼓鼓
的,“你继续说呀!”
  “我还听闻这郢都城每天晚上都极为热闹,有许多半妖在长街表演才艺,凤蝶你们知道吗?就是那种特别漂
亮,晚上会发光的蝴蝶,运气好的话,晚上就能看到,不过这等奇景我从前只听来过郢都的人说过,也不知道有
没有机会看到!”
  “会发光的蝴蝶?”琳琅一脸心驰神往,看向一侧明显心不在焉的蒹葭,将冰糖葫芦放在她嘴边:“吃冰糖
葫芦!”
  蒹葭笑着摇头。
  “你怎么了?不高兴?”
  蒹葭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扫兴,“没有,只是在想事。”
  “我看你不太高兴的样子,今晚我们去看长街逛逛散散心好不好?”
  “可是你大哥不是说了,让你安分待在府里不许出门吗?”
  “待会等大哥回来我和他说,好不容易来一次郢都当然得出去逛逛,大不了让他陪我们一块去。”见蒹葭不
答应,琳琅撒娇似的蹭着她的下颚,“蒹葭,你就答应我嘛,有你在,谁还敢欺负我?”
  蒹葭无奈笑道:“好,晚上陪你去逛逛。”
  “好耶!”
  晚间一到,琳琅便迫不及待拉着蒹葭与白术兄弟二人出了府,郢都果然繁华,夜幕刚至,郢都的长街之上便
已是熙熙攘攘人满为患。
  从前在人间时蒹葭不怎么去往城镇,对城中夜市也不太感兴趣,而琳琅与付朝生在一块时从未有闲时认真逛
过,但今晚看着长街之中无数修炼成人的妖邪与半妖混杂其中,竟有种人间凡人与妖邪共存的错觉,两人对面前
热闹景色都颇为感兴趣。
  “这是什么?”琳琅看着摊贩前一巴掌大的蜻蜓半妖对蒹葭说道:“蒹葭,你看,这是只刚刚化形的蜻蜓,
好可怜啊。”
  小贩见几人气度不凡,脸上堆满了笑推销道:“小娘子眼光真好,我这只这只小蜻蜓修为不高,刚修炼成型,
并无神智,您若是喜欢就买回去当个灵宠玩玩。”
  看得出这只小蜻蜓修为不高,即便是化形,也不过是比普通蜻蜓大不了多少,五官身体都幻化出来了,身后
透明的翅膀却没有消失,脚上绑着一条绳子拴在木桩上,她胆怯地躲在木桩后瑟瑟发抖望着几人。
  小贩见这小妖躲着不出来,直接拽着绳索将她拽了出来,被绳子捆住的脚踝勒出深红的印记。
  琳琅回头望向蒹葭:“蒹葭,我们把她买下来吧。”
  蒹葭对此早已铁石心肠,但她不愿打破琳琅心中那点对善意的执念,“多少灵石可卖?”
  小贩本想说五块灵石,但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来的生意不宰白不宰,笑道:“五十块灵石。”
  “什么?五十块灵石?”白术兄弟二人倒吸了口凉气,一整日闷闷不乐的蒹葭的情绪成功被这小贩挑起,她
此生最恨这种把她当冤大头的人,一把拽着小贩的衣领,目露凶光怒道:“你再说一遍,多少灵石?”
  琳琅也怒气冲天攥紧了拳头,“蒹葭,揍死他!”
  那小贩还在据理力争,“我这可不是一般的半妖,你看看这半妖多漂亮,今晚你就算走遍整个郢都城,也找
不到第二只小蜻蜓。”
  “我就算找不到第二只小蜻蜓也不是你卖五十块灵石的理由!敢坑到我头上,你是不是找死?”
  “放……放手,这郢都城下你们还敢如此嚣张!”
  “一个小半妖你还敢卖五十块灵石,你也真敢叫价,真当我冤大头不知道五十灵石有多宝贵?我再给你一个
机会,好好想想,多少灵石可以卖?”
  小贩咽了口口水,颤巍巍伸出五指:“五……五颗灵石。”
  蒹葭冷哼一声,松开揪着小贩衣领的手,往他身前扔了五块灵石,“以后别让我再遇见你,否则我见你一次
打你一次!”说完,抢过他手中绑着半妖的绳索,交到了琳琅手中。
  琳琅对这可怜的小半妖很是怜惜,本想将她放生,可见她一边翅膀破了飞不起来,只得暂时小心将她装进袋
中,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一路之上长街两道竟还有无数类似这小半妖的灵宠在卖。
  “怎么……这么多。”
  “我看妖界但凡修为深厚之人,家中都会养许多修为低下的半妖为奴仆,再低等的,像这些灵智未开的妖兽,
便买回家中当个灵宠解闷。”
  “可是大家不是同类吗?”
  蒹葭叹息道:“人类也会自相残杀,更何况妖呢。”
  “也是。”琳琅嘟囔着不说话了。
  “喵——”
  一声似有若无的猫叫声穿透重重鼎沸的人声传到蒹葭耳边,蒹葭一怔,在人群中站定脚跟往猫叫声方向望去。
  “蒹葭,你怎么了?”
  蒹葭疑惑道:“我刚才,好像听到猫叫的声音了。”
  琳琅眉心紧皱,同样朝蒹葭所望的方向看去,“会不会是团子?”
  蒹葭沉默片刻,看向琳琅:“琳琅,你先和白术他们回去,我去看看。”
  琳琅一把拦住她,“不行!”她在蒹葭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蒹葭,你千万别乱跑,这是妖界太危险了,
你的身份万一被人发现了就完蛋了!”
  人影晃动间,蒹葭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在人群中晃动,心头一惊,顾不得太多,将琳琅交到白术兄弟二
人手里,“先把她带回去。”
  说完,不等琳琅说话,目光牢牢盯着人群中的身影匆匆而去。

第 61 章
  郢都城一到晚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蒹葭艰难扒开人潮,目光紧随着人群中那道背影不放,跟过两条街, 却
因为太过拥挤,到一座桥头前失去目标。
  她迷茫望向四周,无一不是陌生的面孔, 一时间她竟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喧哗的街道倏然间安静下来,蒹葭回头望去, 刚才摩肩接踵的街道此刻竟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沿河道两
侧的烛火依次亮起,灯光与黑暗交界处立着一人,怀中抱着一猫,蒹葭看不到那人的脸, 只依稀借着一点灯光看
清了那人带笑的嘴角和清晰的下颚线条。
  “姑娘可是在找人?”
  无论是身姿还是那一点模糊的影子都无比眼熟,可没看到脸蒹葭不敢确定, 她往前走了几步,却诡异的发现
无论她往前走几步, 都与那人永远保持着一个特定的距离,足以见得此人修为已是深不可测的地步。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能看清他怀中所抱着的是她的猫。
  “我并非找人,而是在找我的猫, 他天性顽皮, 几日前不慎走丢,我找了几日没找到,没想到被公子捡到了,
不知公子姓甚名谁现住何处, 若公子能将我的猫还给我, 小女子感激不尽,改日必将登门拜访感谢公子的救猫
之恩。”
  男子笑着抚了抚怀中的猫,“姑娘初到妖界可能还不清楚妖界的规矩,无主的灵宠谁抓到便是谁的,姑娘若
是想要我的猫,可以从我的手中抢过去。”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初来妖界?
  蒹葭眉心紧皱,她看不清眼前人的实力,也看不到这人真身,她虽猜到妖界藏龙卧虎,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快
就遇到这样的人物。
  看着瑟瑟发抖团成一团的团子,蒹葭恨铁不成钢。
  “初来妖界我不想惹是生非,公子救下我的猫是大恩,我自然要报答公子,敢问公子要如何才肯将这猫还给
我?”
  听到蒹葭这话,男子抚摸着猫的手一滞,看向蒹葭,仿佛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要如何才能将这猫还给她。
  “若公子愿意交换,我愿将深海东珠送与公子。”
  男子低眉笑了笑,语气温和:“深海东珠你自己收着吧,我要的,只怕你不愿意给。”
  听他这么说,原本还有些忐忑的蒹葭瞬间便放宽了心。
  “公子既然有所图,不如说说看,公子不是我,又怎会知道我愿不愿意?”
  不怕人欲望无穷,就怕他无欲无求。
  但蒹葭显然没有想过他究竟想要什么,若她知道他心中所愿,只怕也不会如此宽心。
  “公子所想,只要我能做到,定会尽力而为。”
  “若我想要你怀中的玉钗呢?”
  蒹葭一时间怔住,下意识抚在胸口隔着衣物描绘着玉钗的形状。
  这支玉钗是陆吾送她的,只是一支普通玉钗而已,为何一个两个都想要它?
  窝在男子怀中的团子听到蒹葭的话费劲从他怀中探出个头来,心中焦灼不安,想说话,可一股真气的威压将
他镇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暗暗着急。
  或许是看出蒹葭心中的不舍,男子微微一笑,也不勉强,“看来这支玉钗对姑娘来说意义非凡,既如此,君
子不夺人所爱,便罢了。”
  “等等!”蒹葭从怀中将玉钗拿了出来,不舍摩挲着玉钗的雕花,“我可以给公子想要的,不过我对公子如
此坦诚,公子是不是也应该露出真面目让我一看究竟,遮遮掩掩非大丈夫所为。”
  “你确定想看我的真面目。”
  “当然。”
  置身于黑暗中的男子往前走了一步,黑暗与灯光界限分明,明亮的灯光冲淡了浓重的黑暗,在那半明半昧的
阴影中,熟悉的五官渐渐展现,蒹葭心跳到了嗓子眼,期待被灯光照亮处男子的脸。
  她既期待又害怕。
  远处传来琳琅的声音。
  “蒹葭!蒹葭你在哪——”
  蒹葭下意识回头望去,转头瞬间空无一人的街头倏然间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络绎不绝,她忙回头望向那男子
方向,可那已是空空荡荡,只余悬挂树梢头的红色灯笼随风轻轻摇晃。
  琳琅与白术兄弟俩匆匆赶来。
  “蒹葭,找到了吗?”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能看到那人的脸了,也能验证她心中的猜想。
  看着蒹葭还望着那男子适才站立方向沉默不语,琳琅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好奇问道:“蒹葭,你怎么了?”
  蒹葭回过神来,无奈叹了口气:“你来的时机可真是刚刚好。”
  琳琅不明所以:“怎么了?”
  看着空荡的桥头蒹葭心知那人还会找上自己,暂时不必如此心急,遂笑道:“没什么,走吧。”
  “团子找到了吗?”
  蒹葭沉默片刻,摇头,“没有。”
  琳琅没看出蒹葭微妙表情,没心没肺安慰道:“蒹葭你别太难过,有蓬莱楼的人和我哥哥帮你找,总有一天
会找到的!”
  不想扫了琳琅的兴致,蒹葭强撑着精神笑道:“今天不提这事了,来都来了,我们再逛逛?”
  “好啊!”琳琅眼前一亮,“我在前面看到好多好玩的。”她一边搂着蒹葭的手臂一边喋喋不休道:“我从
来没见过这么多好玩的,妖界可有意思了!”
  确实挺有意思的,虎口吞人,胸口碎大石,银□□咽喉,诸如此类的表演数不胜数,起先蒹葭还颇有些心不
在焉,渐渐也沉浸其中,鼓掌叫好。
  “看你们俩兴奋的,人间没有这些吗?”
  “大哥,你看她们俩兴奋那样就知道人间肯定没有这些。”
  琳琅瞪眼:“怎么没有,只是人间没见过这么真的,人间哪里真敢让老虎把人给吞了。”
  “那当然,这下知道妖界的好了吧,我跟你说,今晚你见到的这点热闹也就冰山一角,妖界还有许多好玩的,
来日方长,以后我带你去玩。”
  琳琅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来日方长吗?
  她突然想起了付朝生,若付师兄真来妖界找她,她该怎么办?
  不过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付师兄不会来找她的,毕竟付师兄又不喜欢她,怎么会冒险来妖界。
  “看!凤蝶!”
  一声惊呼打断了琳琅的思绪,几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漆黑天穹闪烁着无数星光,仔细一看还能发现这些星
光一闪一闪,还会动,紧接着无数发光的凤蝶从四面八方飞来,但见到凤蝶的人却只是看着,并不敢动手捕捉。
  白术双眼发直,“咱们可真幸运,我听说这些凤蝶神出鬼没,许多人来郢都想见一次凤蝶的奇景都得看运气,
有时候十年八年也见不着,没想到咱们这么幸运,刚来郢都就见着了。”
  蒹葭伸手,一只飞舞的凤蝶停留在她指骨之上,她好奇看着这只凤蝶,正想摸一摸她的翅膀,便被白芨喝住:
“别碰!千万别碰!城主曾经下过严令,不许伤害这些凤蝶。”似是看出了蒹葭的不解,白芨解释道:“你最好
也别碰它们,这些凤蝶很脆弱的,千万别伤着它们,若是伤到了,是要受到严惩的。”
  蒹葭收回触碰凤蝶翅膀的手。
  城主抱着团子站在飞檐之上,将长街上的一切尽收眼底,那只停留在蒹葭手上的凤蝶展翅朝高处飞去,最终
停落在他指骨之上。
  ——
  极北之地荒无人烟寸草不生,风沙漫天如刀割般呼啸而至。
  这儿是妖界的禁地,也是无数心怀歹念的妖魔藏身之地,这些妖魔相比于妖界中的妖邪而言更像妖,他们没
有善心,没有仁念,随心所欲无恶不作,以吞食同类内丹来提升修为。
  一道黑色的邪气如鬼魅般游走在极北之地,越过一座光秃的山脉停了下来,邪气看着面前空旷的地界绕了两
圈,随即一道飓风凭空出现,竟在空旷地界撕开一条道路。
  邪气沿着这条狭窄黑暗的小道进去,十米后豁然开朗,原来是一座阴森惨淡的山脉上矗立着一座更为之幽暗
诡谲的大殿。
  大殿外无数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妖魔驻守,却没发觉这道邪气的出现,他顺利绕过众人目光直抵空无一人的
大殿。
  邪气在大殿内游走一圈也没见着人,正欲离开之际,一个诡谲莫辩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我屠仙陵可不是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邪气原地化身为人形,穿着黑色斗篷看不清脸色,他朝着声音方向望去:“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海涵,
不知阁下能否现身一见?”
  声音自大殿四周传来:“你若现在就说,我能留你一条性命。”
  “我奉妖王之命远道而来是为告诉你一个消息。”
  或许是妖王二字触动了隐匿在暗处之人的心思,冗长的沉默后那个诡谲莫辩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妖王的
人?妖王被困在不周山已有千年了吧?”
  “你们也被困在禁地之中已有千年,难道就不想改变这千年的困局?”
  “妖王都无法改变自己千年的困局,又如何改变我们的困局?”
  “妖王在人间布下了一颗棋子,如今就要发挥巨大的作用,到时妖王的困局迎刃而解,而你们禁地之内,来
了三个修仙之人,只要你能找到这三个修仙之人,拿到他们手中的令牌,你们就能离开妖界。”
  大殿四周燃烧的青白火焰瞬间熄灭。
  “这是你们千百年来唯一的机会,机会难得,若是错过,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找到那三个修仙之人,切记,
别杀了他们,他们还大有用处。”
  说完他化作一股邪气,在大殿内四散消失。

第 62 章
  许是今日在街上逛了一晚, 回到府中的蒹葭睡不着,清醒得很,随意披着一件外衫到处走走。
  到妖界的这些日子一路走来, 蒹葭越发感觉这儿其实和人间没有任何区别,有白天有黑夜,有太阳有月亮,
有琳琅最喜欢的糖葫芦,也有她不喜欢的寒风, 除却人人谈之色变的极北之地,妖界不像禁地,反而更像是世外
桃源。
  刚走到院中,便看到石亭下的石桌旁琳琅坐在石椅上,单手撑着下颚, 长吁短叹看着天空中那一弯明月,颇
为入迷, 连蒹葭走到她身侧也不曾发觉。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冷不丁一个声音在她耳边炸响,琳琅这才回过神来, 见是蒹葭,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意,“没想什么。”
  蒹葭在她身侧坐下,随着她的目光望向天空的一轮明月, 说道:“这里和人间没什么不同对吧?”
  琳琅点头, “不仅没什么不同,而且好像比人间还要好。”
  “为什么这么说?”
  “我跟着付师兄降妖除魔快二十年了,见过好多人好多妖, 但人间没有哪一个地方有妖界这么安宁。”
  “你喜欢这里?”
  琳琅坦然答道:“喜欢。”
  “可是这儿没有付师兄, 你想不想他?”
  琳琅微怔片刻, 转而低头点了点头,“嗯,我想付师兄,也想霓裳了。蒹葭,其实有件事我不明白,直到现
在也不明白。”
  “什么事?”
  “人和妖真的不能共存吗?其实我们很多妖心肠都不坏,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妖也是,坏人可以伏法,坏妖
也可以,为什么人间就是容不下我们呢?”
  “因为人间大部分的人都只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妖魔修炼成人,有着百姓无法抵抗的修为,也就是说,妖魔
想要杀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潜在的未知的危险才是恐慌的源头,没人愿意一直活在恐惧之中。”
  琳琅嘟囔道:“妖的风评这么差劲吗?”
  “你说的人妖共存或许有一天能实现,不过那会是在很久很久以后,现在是不可能的。”
  琳琅叹气,“好吧,希望我有生之年可以看到这一天。蒹葭,你说付师兄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我猜他们现在正在想办法进妖界来救你。”
  琳琅并不相信,“别开玩笑了,付师兄不会来救我的。”
  “为什么不相信?”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我烦着付师兄,是我赖在付师兄身边不走,付师兄没办法所以才带着我的,”琳琅双手
托腮想:“付师兄不喜欢我,我能感觉得到,不过也是,我长得不好看,修为也不高,平时除了拖后腿也帮不上
付师兄的忙。”
  说着说着,琳琅开始检讨自己,真情实感声泪俱下,“我还嘴馋喜欢吃,看到吃的就走不动路,蒹葭,你说
怎么这么不公平,霓裳长得又美,修为又高,天赋又好,还不嘴馋,我如果是付师兄,也会喜欢霓裳不会喜欢琳
琅的。”
  蒹葭差点被她痛哭流涕的模样给逗笑了。
  狐族出美人,何况还是琳琅这样千年难得一遇的九尾狐。
  她捏着琳琅的下巴,笑道:“别哭了,哭起来就不漂亮了,谁说你长得不好看,你就比我稍稍逊色那么一点
点而已,你看你,这么标志的美人,付朝生怎么会不喜欢你?”
  “我能感觉得到付师兄不喜欢我,姥姥说,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会不自觉的对他好,看着他就
会笑,眼里都是他,付师兄就从来没对我笑过,我能看得出来也能感受得到他并不喜欢我。”
  蒹葭点头,“这个倒是,你看付朝生的时候,眼睛都快黏他身上了。”
  “啊?这么明显吗?”
  “你不会以为没人看得出来吧?你就差把‘我喜欢付师兄’这六个字写脸上了。”
  琳琅脸颊一红,清了清嗓子反问道:“那你呢?”
  “我?”
  “如果你夫君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怎么办?”
  这话还真把蒹葭给问住了。
  但她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打心眼里就觉得陆吾是不会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她也不会让陆吾知道她的真实
身份,她原本就只是打算陪陆吾度过凡人百年光阴罢了。
  “走一步算一步,等离开妖界了再说,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天空悬挂的月亮熠熠生辉,余辉洒下一层淡淡的银霜,将整个妖界映照得明亮通透。
  千里之外的树林深处,陆吾手执罗盘站在月光下,看着罗盘中的指针指向正西方向,正是皓月所在方向。
  扶阳仙君从后走来,看着自进妖界后精神一直紧绷的陆吾温声劝道:“天渊仙君不必如此心急,这儿虽然是
妖界,但一路走来发现妖界并非我们心中所想,和人间大同小异,并无战乱纷争,不会有事的。”
  陆吾收起罗盘,眉眼间拢着一抹难掩的愁绪,“这才是最让我忧心的地方,蒹葭不是妖魔,一眼就能被人看
穿,在妖界内手无寸铁,我实在是担心。”
  “令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会逢凶化吉。”
  “扶阳,此次进妖界连累甚多,往后若有需要大可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
  扶阳心中苦涩此刻却心知不能显露太多,“是我自愿前往,何来连累一说,天渊仙君对夫人如此深情,实在
令人艳羡。”
  “蒹葭对我而言有救命之恩,如今她误入妖界危在旦夕,我不能坐视不理。”
  “救命之恩?”扶阳不由得问道:“仙君对夫人只是救命之恩吗?”
  陆吾沉默。
  几月前他于不周山重伤昏迷,奄奄一息之际被蒹葭救下,他难以想象,在不周山那等瘴气丛生的危险之地,
蒹葭一介瘦弱女子是如何将他救下并带出不周山的。
  于他而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修仙之人,不能无信。
  “仙君是修仙之人,又是百年间唯一跨入飞升之境的人,仙途漫漫,往后还有百年千年,令夫人却是一介凡
人,寿命不过百年而已,百年之后仙君又要如何呢?”
  “此事之后我会将她带去苍穹剑宗,苍穹剑宗灵气充沛,必会护她平安一生。”
  “可是你如今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难道要浪费这百年的时间?”
  陆吾看了她一眼,“她救我一命,我陪她百年,何来浪费一说?”
  扶阳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抱歉,我并非是这意思,只是感觉以你如今的修为,停滞百年未免有些可
惜。”
  “来日方长,未来的事未来再说。”
  林间惊鸟掠过树梢,仰天长啸,几人警惕望向林间,无数黑衣人凭空而现将几人团团包围,陆吾几人拔剑对
峙,一时间剑拔弩张。
  “修仙之人?”一声戏谑的声音响起,一名穿着黑袍的男子缓缓从黑衣人身后走出,看着陆吾几人似笑非笑
道:“真是稀客,妖界千年来还从未来过修仙之人,可真让我大开眼界,就是不知道修仙之人吃起来,和妖魔有
什么不同。”
  黑袍男子说完,在他身后另一穿着性感华服的女子冷声道:“魑离,你若不想再挨巴掌就废话少说,赶紧杀
了他们,把他们手中的令牌抢过来,上!”
  包围在四周的黑衣人一齐而上,他手中的却邪剑乃是妖魔的克星,剑气所到之处黑衣人瞬间化为灰烬,飞灰
湮灭。
  “好厉害的剑。”穿着性感华府的女子望向一侧的商陆,“商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神剑?”
  为首的赤魍看了她一眼,“这是却邪剑,上古神剑之一,听闻乃是苍穹剑宗天璇长老门下大弟子付朝生的配
剑,魅影,若你不想死,千万别被却邪剑的剑气所伤。”
  魅影妖娆一笑,“多谢赤魍大人提醒。”
  商陆听完赤魉的话将目光望向付朝生,想起几日前琳琅说的那番话。
  ——他是苍穹剑宗的弟子,大哥,他很厉害的,他一定会来救我,到时候大哥你和我们一块出去,我们再也
不要分开了!
  魑离望着场中几乎被诛杀殆尽的下属,打断两人的谈话,“行了,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把人杀了把令牌抢过
来好回去复命。”
  说完,几人加入战局。
  陆吾乃是半步飞升之境,常用配剑太阿剑虽已寸寸断裂,但他被封印的仙骨与修为已恢复大半,实力不容小
觑,扶阳仙君斩妖除魔百余年,面对这些宵小从容不迫并不在话下,付朝生手中的却邪剑更是毫不手软。
  反观商□□人虽是城主麾下四大魔将,妖界之中修为乃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手段阴险毒辣,又有一众妖邪下
属相助,一时间竟与陆吾几人打了个平手,各自奈何不了对方。
  但陆吾心知不能在此处耽误太久,递给付朝生一个目光,付朝生领悟,手中长剑大放异彩,所到之处妖邪皆
化为灰烬。
  魑离正与扶阳恶战,赤魉也被陆吾拖住陷入苦战,魅影不敌付朝生落入下风,商陆眉心紧皱握紧手中的长剑
挑开压制魅影的却邪剑。
  “多谢商陆大人的救命之恩。”
  商陆冷冷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举剑而上,无数魔气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将其团团包围,但付朝生丝毫不惧,
从容不迫破解商陆的招式。
  剑气破空而至,商陆微微后退,剑气在他眼前擦过,一缕青丝就此断裂。
  他看到了悬挂在付朝生却邪剑剑柄上的剑穗,是三百年前琳琅亲手编织并悬挂在他剑柄上的剑穗,他还逗她
说编的太丑,会被别的妖怪笑话。
  剑气穿胸而过,极致的痛楚自胸口蔓延扩散,商陆手中长剑颤抖,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呕出。
  “商陆!”魅影见状一剑荡开付朝生的却邪剑,扶住摇摇欲坠的商陆,看着面前死伤惨重,咬牙道:
“走!”

第 63 章
  商陆几日未回府琳琅并不担心, 虽然她才来妖界没多久,但也知道在妖界城主第一,四魔将第二, 就是极北
之地那群妖魔鬼怪之外也无人敢惹,毕竟商陆可是有以一己之力杀进极北之地的人物,凶名在外, 谁敢惹他?
  这几日琳琅一直跟着蒹葭满城游荡,时至今日, 团子依然没有下落,而号称能轻而易举找到一只猫的蓬莱楼
也毫无消息。
  她想起那日在郢都长街上见过的人,虽说那人对她有所图谋,想必还会找上她,但坐以待毙不是蒹葭的行事
风格, 隔日她就将此人的消息告知给了蓬莱楼。
  “他身高约八尺,手无寸铁五其他利器, 曾在三日前在郢都长街口出现过,我看不出他的实力, 他似乎……
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脸。”
  蓬莱楼的管事斟酌道:“除此之外,尊上可还有其他线索?”
  蒹葭将手中的画像在他面前展开,“这是我凭记忆画出来的,你们可以凭此画像去寻人。”
  琳琅好奇探头过来, 从上至下看了眼画中的人物, 玉树临风似有仙人之姿,可脸却是空白一片,但也因为没
有脸, 让这画像上的男子更多了一抹神秘色彩, 令人浮想联翩。
  管事的将画像收下, “尊上请放心,有了此张画像定能早日找到尊上的灵宠,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您。”
  蒹葭点头,心知那人修为深不可测,也不为难蓬莱楼之人,只是叮嘱此人实力深不可测,行事务必小心。
  从蓬莱楼出来琳琅一直心不在焉,脑海中还想着刚才蒹葭递给蓬莱楼管事的那副画像,手中握着的冰糖葫芦
化了也不曾察觉到,倏然间她灵光一现,一把拉住蒹葭,问道:“蒹葭,你觉不觉得你那张画上那个人,好像…
…”
  “好像什么?”
  琳琅凝眉深思,“很眼熟。”
  “眼熟?你是不是见过他?琳琅,你仔细想想在哪见过?”
  “蒹葭,你难道不觉得你那张画像上的人,”琳琅微顿,抬头看向她:“身形与你的夫君很像?”
  蒹葭一怔,这是她不曾设想过的,但经琳琅提醒,她回忆起画像上的人,似乎真的有她夫君的影子。
  她认真回忆那天晚上在街头相见时的一幕,当时她见到那男子时也觉得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但因为不曾看
清他的脸,一时间没有乱下定论,如今被琳琅这么一提醒,那人的身形还真与他夫君有几分相似,难怪当时就觉
得无比眼熟,原来不是自己多想。
  “蒹葭,你是不是在画的时候满脑子想的是你夫君?”
  蒹葭沉默片刻,随后笑道:“可能吧。”
  见状琳琅也嘟囔道:“也不知道咱们还有没有机会离开妖界。”
  哗啦一声,一柄折扇在蒹葭身侧打开,笑意盎然的眼眸藏在折扇后,“又见面了。”
  蒹葭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看清面前之人后眉心微蹙,“是你。”
  面前手执折扇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边城时,曾以十颗灵石易物,后又在蓬莱楼的拍卖会上与蒹葭争夺深
海东珠的虚公子。
  “妖界之大,我与姑娘竟还有相见的一日,可见我们颇为有缘,不知姑娘去往何处,灵宠可曾找到?”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我的灵宠?”
  “有钱能使鬼推磨,蓬莱楼的悬赏令一发我便心疑是你,找人一查,果然是你。”
  蒹葭脸色不大好,“虚公子可真有能耐,连蓬莱楼的悬赏令都能查到。”
  “小事一桩,别说蓬莱楼的悬赏令,就是姑娘的灵宠,我也能帮姑娘找到。”
  “大言不惭。”
  “姑娘可否要与我赌一把?若我真将姑娘的灵宠找到了,姑娘又如何?”
  “若你真帮我找到了灵宠,我必当重谢。”
  虚公子追问道:“如何重谢?”
  “只要公子需要,只有我有,都能为公子双手奉上。”
  “也包括那颗深海东珠?”
  蒹葭心道,果然心思在她的深海东珠上,但她欣然笑道:“当然。”
  虚公子唰一声将折扇收起,“那就一言而定,我帮姑娘找到灵宠,姑娘手中那颗深海东珠归我,七日,不出
七日,我定能将姑娘的灵宠找到,送到姑娘面前。”
  “那我拭目以待。”
  虚公子走后琳琅疑惑道:“蒹葭,若他真找到了团子,你真要将那深海东珠送给他?”
  “琳琅,团子的下落没那么简单,他能不能找到还两说,若他真找到了,一颗深海东珠我不是给不起,但我
总觉得若他真能从那人手中救出团子,所要付出的代价不比一颗深海东珠少。”
  “那人有那么恐怖吗?”
  蒹葭想起那晚那人来无影去无踪,神情严肃,“我看不出他的实力,而且我相信当时他若想要杀我,我毫无
还手余地。”
  两人刚走到商陆府门前,就瞧见府中白术两兄弟手舞足蹈兴冲冲跑了出来,见着蒹葭更是眼前一亮,跑到蒹
葭面前,一脸期待看着她,“老大,你看我和我大哥和往日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蒹葭与琳琅对视一眼,故意问的:“琳琅,你看出有什么不同吗?”
  那晚蒹葭在长街上买来的半妖蜻蜓这几日被白术兄弟俩照顾得很好,现下挥舞着翅膀飞走两人两侧同样兴奋
地手舞足蹈。
  琳琅忍住笑意,“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呀。”
  白术急着指着自己的头顶,“这儿!”
  “你头怎么了?”
  白术急得跺脚,“我的耳朵!”
  蒹葭仿佛这才发现,“你耳朵没了?”
  “是啊!老大,多亏你的灵石,我和我大哥现在已经化形为人了!若是没有你,我们兄弟俩还不知道得修炼
多少年才能彻底化形为人!”
  从半人半妖彻底化为人形,白术头上没了鹿角,白芨头上没了两只黄白花纹的老虎耳朵,蒹葭还真有些不习
惯,摇头道:“啧,没以前可爱了。”
  白术兄弟俩听蒹葭如此说,犹豫一会支支吾吾道:“那不然,我们把耳朵再变出来?”
  妖界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完全化为人形的妖看不起半人半妖,半人半妖又瞧不上那些有了神智却还未化形的
妖物,开了神智的妖物又将那些还未开始修炼的动物当做盘中餐。
  “好不容易才化形干嘛又变回去,行了,就这样,挺好的,恭喜。”
  白术兄弟俩对视一眼,皆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憨厚笑了起来。
  “还好赶在城主弑天之前化作了人形,否则又得错过这十年一次的大日子。”
  “弑天?”蒹葭疑惑问道:“什么是弑天?”
  白术压低声解释道:“这是妖界的传统,十年一次,说是弑天,其实就是试探妖界与人间那层禁制能不能被
打破,也有震慑妖界众人之意,到时所有妖界之中彻底化作人形的妖都能前去观看,我和大哥因为是半妖,一直
都没机会去,这次可不一样,好不容易化为人形我们绝不错过这个机会,有一说一,老大,你可真是幸运,初来
妖界见到了凤蝶不说,还遇到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可千万不能缺席,缺席就得再等十年,机会难得!”
  “去看你们城主弑天,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有!”白芨一脸憧憬:“可以远远瞧见城主一面,那可是十年来唯一一次能看见城主的机会,虽然不
一定能看得清城主。”
  蒹葭摆手:“我对你们城主没什么兴趣。”
  琳琅扯扯她的衣袖,眼底净是兴奋神色,“蒹葭,来都来了,去嘛去嘛,看看又不要钱。”
  “……”蒹葭无奈道:“什么时候?”
  白术伸出五指:“五天后!”
  “行,去。”
  “蒹葭,你真好!”
  ——
  暮色四合,妖界天穹似乎蒙上一层薄薄的青纱,郢都城中的妖开始装扮起自家与街道来,于他们而言,十年
一次的弑天是极为重要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值得他们为此庆贺。
  而商陆也在失踪三日后终于回来了,只是脸色苍白脚下虚浮无力,由人扶着进了府。
  一进府陈管家便迎了出来,将他扶到房中躺下,一脸担忧看着商陆的脸色,似是已习以为常,从柜子暗格中
拿出一个锦盒,又从锦盒中取出一颗药丸放到商陆手上,并不声张,“大人,怎么又伤成这样?”
  商陆咽下那颗药微微沉了口气,“我没事,不要惊动了琳琅。”
  说完,又忍不住低低咳了几声,不小心牵动胸口的伤势,内里缠绕在胸前的白色纱布又被鲜血浸湿。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你先下去吧,我休息一会。”
  “是。”
  陈管家离开房间并将房门关上。
  商陆靠在床头喘息片刻,消化胸口传来的剧痛,低头看着已被鲜血侵染的外衫,动手将其解开。
  付朝生手中的却邪剑乃上古神剑之一,斩妖除魔不在话下,若妖魔被却邪剑所伤,伤口不会轻易愈合,直到
鲜血流光真气耗尽为止,所以又被称为妖魔的克星。
  这一剑他虽侥幸保住了性命,但伤势只怕没那么容易痊愈。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外,月色倒影着人影映进屋内,商陆警惕呵斥道:“谁在外面!”
  “哥哥!是我,我听说你回府了所以来找你说说话,我可以进去吗?”
  满屋的血腥气一进来便能闻到,商陆将伏在床沿高声道:“我已经脱衣服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门外的声音似有些不甘心:“脱衣服怎么了?小时候你还和我睡一张床的,才三百年你就这么嫌弃我了。”
  “你已经长大了,女孩子要懂得避嫌,不要动不动就闯进男子的房间。”
  人间的这一套礼义廉耻,妖界也有吗?
  这个疑惑琳琅没有问出口,既然商陆不愿她进去她就不进去便是,“哦,我知道了,那我明日再来找你吧,
哥哥,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门外的人影消失,商陆喘息坐在床上,盘膝打坐,以自身妖气抵御胸口肆虐的那抹剑气,那抹剑气太过
嚣张,他额上汗水漱漱而下,浑身颤抖不止才将伤口的血止住了,但那道厚重狰狞的剑伤却不曾消失。
  在见到付朝生却邪剑上的剑穗时,他就猜到付朝生便是琳琅口中所说的付师兄。
  付朝生几名修仙之人冒险来到妖界,想必是为了琳琅与蒹葭而来。
  商陆双拳紧攥,琳琅天真善良,不谙世事,容易受人哄骗,失去的七条尾巴必与此人脱不了干系,人妖结合
违背天意,更何况付朝生还是修仙之人,若继续放任琳琅跟在付朝生身边,定不会有好下场,为今之计,只能想
办法将这几人的性命留在妖界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哈,这两天有丢丢忙请了两天假,明天补上

第 64 章
  妖界这样十年一次的日子, 堪比人间一年一度的元日佳节,就连商陆府上的下人也着手准备了起来。
  “这些柱子上面藏污纳垢的,一定爬上去好好擦擦, 擦干净些,还有台阶这些地方,都得用清水清扫干净,
不能有一丝灰尘在上面。”
  一大早陈管家便指挥着府中的半妖将府上每一处都认真打扫干净,琳琅精神抖擞从后院跑来, 见着陈管家便
问道:“陈爷爷,您有看到我大哥吗?”
  “大人一早便出门了,您找大人有什么事吗?”
  琳琅撇撇嘴,昨晚说好了今天来找他的,结果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没什么, 就是想找哥哥说说话,既然他不在, 我改天再找他好了。”
  白术兄弟俩从外跑进府中,见着琳琅兴奋道:“琳琅, 走走走,今日郢都城中来了好多杂耍,可好玩了!”
  琳琅与两兄弟一拍即合,听到好玩的三个字立刻便将商陆抛之脑后, 连忙道:“真的吗?快带我去快带我
去!”
  陈管家还来不及叮嘱两句, 三人就没了影。
  蒹葭慢悠悠从后院走来,陈管家一见她便问道:“您今日怎么不和小姐她们一块出去逛?”
  “我今日有事就不和她们一块瞎逛了。”
  “那您办完了事早些回来,最近城中人满为患, 不安宁。”
  “多谢您提醒, 我会注意的。”
  从府中出来后蒹葭径直出城, 郢都城外不远处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其实在妖界高山随处可见,而这些高山也
是许多半妖选择最多的栖息之地,但这座山有些奇怪,她沿着小路上山,一只半妖也没瞧见。
  她站在最顶峰上将郢都城尽收眼底,也能一眼看到最巍峨的大殿便是传说中城主所居之所,而这位传说中的
城主将在四日后,在她所站立的地方弑天。
  蒹葭不由得笑了两声,与天斗哪有这么简单,说是弑天,不过是试探妖界与人间那层禁制能不能被打破,而
这个禁地乃是千年前千山宗那位跨越飞升之境的仙君所创,飞升之境的修为可是迄今为止整个人间修仙者都不曾
达到的境界,若想破开他所创的禁地,修为也定要达到飞升之境方才有可能。
  若那位妖界中人口相传的城主能破开禁制,她蒹葭的名字倒过来写。
  山林中似乎有些许动静,蒹葭无暇再想,从百宝袋中翻出一张黄符,双手结印,不多时那张黄符便隐入地面
就此消失,随着黄符消失而出现的是符纸上的图案在半空中以光芒的形式显现,蒹葭伸手一挥,光芒瞬间消失。
  光芒消失的瞬间蒹葭也消失在原地,一队身着黑色衣袍的人在为首之人的带领下将此地团团包围,有侍从禀
报:“启禀赤魉大人,属下已将苍山所有半妖驱逐干净。”
  赤魉望着远处郢都城方向,沉默片刻后说道:“派人将苍山团团包围,到弑天那日,不许任何妖邪进入此
山。”
  “属下遵命!”
  赤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向刚才蒹葭布下符纸所在之地,可瞧了许久也不曾看出什么端倪,只得作罢。
  一道人影倏然出现在赤魉身后,赤魉身体的本能大于思考,惊恐回头之际,手中的配剑已拔出剑鞘,寒剑凛
冽,下一瞬在无尽威压之下入鞘,赤魉以及身后侍从看清面前之人后纷纷低头拱手单膝跪下,“参见城主!”
  城主站在蒹葭曾站立过的巨石上,如蒹葭一般望向郢都城中大殿所在的方向,没有说话。
  城主一言不发,在场所有人却已是冷汗津津,赤魉面无表情斜视着地面,呼吸也放缓了几分。
  “起来吧。”
  “是。”
  几人纷纷松了口气。
  “有人来过吗?”
  赤魉拱手回道:“启禀城主,属下已派人将整座苍山团团包围,所有半妖皆数赶出,暂时未曾发现有人来
过。”
  “是吗?”城主语气明显重了几分,很是不悦。
  赤魉不明所以再次单膝下跪,这次却没有回答,毕竟以城主的修为,若他这么问,定是有人来了此处,而他
没有发现。
  他没有发现,便是他的失职。
  “请城主降罪!”
  城主走到蒹葭布下符纸的地方,闭上双眼掌心向下,一道极其微弱的光芒自地底而出,但不过一瞬,仅仅只
是一瞬,城主便收回了手,睁眼意味深长看着刚才光芒出现的地方,语气缓和了许多,“没事,起来吧。”
  那道光芒赤魉也瞧见了,但城主不曾追究他也不敢发声询问,只得低头应道:“是。”
  而此刻蒹葭早已避开山上的侍从下山,符纸已经埋下,只得四日后,她便能将那位神秘的城主看个一清二楚,
届时她倒要看看这位神秘的城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郢都城热闹了整整五日,肉眼可见无数化为人形的妖邪从四面八方赶来郢都城,只为一睹城主弑天的盛况,
另外郢都城中一年一度的赌场也拉开了序幕。
  “十年前那场大家应该印象深刻,石破天惊,鸟兽齐鸣,城主差一点就成功了,所以大家不妨猜猜城主今晚
能不能赢。”
  蒹葭与琳琅穿上男装扮成男子混迹在人群中,对郢都城中随处可见的赌场有了些许的好奇。
  “十年前城主差点就破了那天,若非最后关键时刻极北之地那群邪魔外道搅局,只怕这天早就破了,十年城
主修为精进,我赌城主能赢!”那男子豪迈将一把灵石拍在桌上,细细一数竟有二十块之多。
  一侧有白胡子老者沉思琢磨,“十年前老夫碰巧也在郢都,你说得不无道理,既如此,我也赌城主能成功,
十块灵石!”
  “柏杨老先生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赌城主赢!”
  “来来来,看一看啊,买定离手,过了今日就得再等十年,大家多多下注,下得多赚得更多。”
  人群中琳琅兴致勃勃对蒹葭道:“蒹葭,我们要不要也下一注?你还有灵石吗?”
  在边城蒹葭掏空了百宝袋中所有灵石,差一点就拿不走那深海东珠,此刻她在百宝袋中翻来覆去的找,也只
找到最后遗留的三十五块灵石。
  拎着那三十五块灵石,琳琅拽着蒹葭挤到赌桌前,看着赌城主赢的一方堆满了灵石,而另一方却寥寥无几,
琳琅看了两眼,低声问道:“我们下哪边好?”
  做东的东家见蒹葭手中拎着的大袋灵石,蛊惑道:“当然是赌城主赢!莫非二位不想看到城主赢?”
  蒹葭微微一笑,提着那三十五块灵石,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到了空无一块灵石的地方,“我赌城主输。”
  围观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东家见状犹豫片刻,看了眼四周之人,笑道:“这位公子不用再想想?今日的城主可不比往昔,修为精进,
定然能……”
  “你开局做东还管我买赢买输?城主若是赢了我这些灵石就输了去,东家何必为我感到惋惜。”
  “你这小儿,十年一次的弑天大战竟敢买城主输!”
  蒹葭回头望向那老者笑道:“难道城主是赢是输皆在于我?我赌城主输他就会输,我赌他赢他便会赢吗?”
  这三十几块灵石对她来说毫无用处,但妖界之中最为宝贵的便是这灵石,能赢一些过来,往后在妖界也不至
于那般捉襟见肘。
  “可你如此行径简直是不将城主放在眼里!”
  琳琅生气望着那老者:“你何时看到我们不将城主放在眼里,你这老者好生无赖,你若不愿看我们赌城主输,
大可让这些做庄的东家别出来赌,赌了还不让买,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你……”
  眼见剑拔弩张,东家连忙打着圆场,“柏杨老者您别生气,何必和几个后生计较,买赢买输都是自己的事,
不能强人所难。”
  柏杨老者见状冷哼一声,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走了。
  “既然这位公子买输,那我也买输。”一只苍白有劲的手从蒹葭身后伸了过来,一袋灵石放在蒹葭灵石一侧,
唰一声折扇打开,蒹葭回头望去,原来是虚公子。
  东家数了数虚公子送来的灵石,一共三十八颗,一一记下。
  有了蒹葭与虚公子的买输,不少人也渐渐有了胆子,纷纷赌城主输,那做东之人满头是汗,一时间也不知所
措。
  “原来虚公子对赌局也有兴趣。”
  虚公子摇扇微微一笑,“不过凑个热闹,我在玉辉楼预定了一极佳的位置,两人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不用了,我们自有位置。”
  身为四魔将之一,商陆怎么可能不会为琳琅找个好位置,早早便在郢都城第二高楼的玉辉楼替她寻了几个位
置。
  此刻的玉辉楼早已是人满为患,蒹葭与琳琅两人上楼眺望远处苍山,一眼望去,苍山薄雾丛生,在黑夜的笼
罩之下半点星光也无。
  琳琅看着玉辉楼下乌泱泱一片却依然兴致勃勃仰头望向天空之人,压低了声音在蒹葭耳边低声道:“蒹葭,
你说这些人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妖界其实是千山宗的禁地啊?”
  “你觉得呢?”
  琳琅想了想,“应该都是知道的吧,不过也是,我刚到妖界之时以为这里寸草不生妖邪满地,没想到竟是这
样一个世外桃源,相比于人间修仙之人大肆追杀妖邪,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这里确实要比人间好得多。”
  “所以安于现状的妖觉得待在这挺好的,是禁地还是妖界都无所谓。”
  “那这位城主还企图打破禁地的禁制。”
  蒹葭饶有兴趣看着苍山方向,“身为城主自然要站出来与天对峙,毕竟他要给大家一个问心无愧待在禁地的
理由,你看我们今日赌局之上买城主输后,有多少人也跟着买城主输?还是有很多妖邪都是想过这种安稳日子的,
只是他们不敢说罢了。”
  琳琅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一道刺目的光芒自苍山山顶而出,直射漆黑天穹,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而那道剑光至半空中倏然朝四
周扩散,刹那间照亮整个黑夜。
  有人指着苍山山顶那一抹潇洒决然的身影高呼:“是城主!快看啊!是城主!”
  蒹葭笑道:“琳琅,想不想看看这位城主的真面目?”
  “可以吗?”
  “当然可以!”
  蒹葭与琳琅所在的楼阁并无他人,蒹葭从百宝袋中掏出一张符纸,双手结印,在她双手缓缓展开后,半空中
竟将此刻苍山山顶的场景徐徐展现。
  “蒹葭,你怎么办到的?”
  “自然是几日之前去苍山埋下的符纸,我也很好奇这个城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画面中只出现了一个手执长剑的模糊背影。
  “蒹葭,怎么看不到正脸。”
  蒹葭也不敢调动远在苍山的符纸,毕竟若是被那位神通广大的城主发现只怕能顺着符纸找到她,“别着急,
等等看。”
  苍山山顶此刻狂风大作,从画面中能看到四周飞沙走石枝叶摇晃,然而那道背影确实巍然不动,连衣角也不
曾吹起,他手中所拿的剑蒹葭也看不太清,只见寒芒一闪后,镜中便再也不见了那位城主的背影。
  “人呢?”
  话音刚落,刺目的光芒自上洒下,这道光芒比白日的太阳还要来得刺目,仰头观望的众人猝不及防之下差点
被灼伤了双目。
  蒹葭一手挡住琳琅的双目,另一手从百宝袋中取出一张符纸遮在眼前看向天空,她依稀能看到那道难以直视
的刺目光芒中有一道身影,见到那身影的一瞬间,蒹葭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回到那日锦官城中陆仙君冒险封
印护城大阵之时。
  思来想去蒹葭扶着琳琅坐下,将一白纱蒙在她双眼上,“琳琅,你待在这千万别睁开眼睛,我出去一趟马上
就回来。”
  “蒹葭,蒹葭你去哪?”
  但此刻阁楼之上已没了蒹葭的身影。
  瞬息间蒹葭已到了城外,此刻不仅仅是城中,城外苍山脚下驻守的妖邪也纷纷被这光芒刺得睁不开眼,蒹葭
凭借着符纸轻而易举绕开了守卫沿着小路上山。
  但在半山腰她遇到了数日不见的商陆。
  “你怎么会在这?”
  蒹葭眉心紧蹙望着他,“我想上去看看。”
  商陆回头看了眼山顶方向,“我不管你怀着心思,也不管你想去看什么,我都不可能放你上去,趁现在还没
人发现,立刻离开这里!”
  “商陆,我不想解释太多,也不想与你作对,但若你非要阻碍我,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一道由符咒形成的火蛇朝商陆袭来,商陆应声拔剑,出鞘的瞬间体内真气带动了胸口还未痊愈的伤口,显然
没有料到蒹葭出手会是如此狠戾,他竟连一招都接不住便被火蛇困住,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蒹葭疑惑望着他,“你受伤了?”
  商陆闭眼不语。
  蒹葭将符纸收回,把踉跄几步跪倒在地的商陆扶到一侧,正准备替他把脉看看体内情况之时,他却若无其事
将手抽回。
  “我没事,小伤而已。”
  见他神色冷峻不愿多说的态度,蒹葭也没太多耐心,作势就要继续上山。
  商陆叫住她:“我不知道你为何执着上山,但这条路上去你会遇到其他三位魔将,走崖臂那条小路。”
  蒹葭回头低声道:“多谢。”
  走到崖臂出果然发现有一条悬空的小路,蒹葭顺着这条小路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山顶,但遗憾的是就在她成功
抵达山顶的那一刻天空中那道洒下的刺目的光芒也就此消失,整个妖界陷入一阵极致的黑暗与宁静之中。
  失败了。
  蒹葭走到巨石之上环顾四周,树林中惊鸟一跃而起,草木摇曳,却早已空无一人。
  扑了个空的蒹葭捡起地上那道符纸,迟来一步的惆怅瞬间充斥心头,她不甘心地望向漆黑的天空,此刻也已
是空空荡荡。
  此刻郢都城中依然热闹非凡,即便城主没有弑天成功,但所展现出来的令人无法直视的实力却依然被无数人
津津乐道。
  蒹葭走在人群中颇有些失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道刺目光芒中的身影。
  差一点就能看到他的真面目了,可惜就差那么一点。
  蒹葭懊恼之余没有发现喧哗的街道倏然间安静了下来,等她反应过来时早已走过一条街,蒹葭停驻脚步朝四
周望去,刚才还摩肩擦踵的街道此刻已是空无一人,场景竟与几日前见到那位神秘人时一模一样。
  蒹葭顿时心生警惕朝前方望去,只见不远处沿河道两侧的烛火依次亮起,那个抓到了团子的神秘人站在阴影
处正等着她,只是这一次蒹葭看清了他的脸。
  “你在找我?”
  蒹葭凝视着不远处的人,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半晌才双唇微微啜动,差点委屈哭了出来。
  她朝着那人快步走去,一米开外竟未停止脚步,一步之遥伸手紧紧将人抱住,埋头在他胸前哽咽道:“夫君,
你终于来找我了。”

第 65 章
  周遭万籁俱寂, 连一丝风声也无,蒹葭紧紧抱住他,却听到了他胸膛发出的砰砰心跳声。
  “夫君?”疑惑的语气从头顶传来。
  冷静的表情在蒹葭闭眼之后荡然无存, 不过瞬息她睁开双眼,满腹的委屈写在脸上与眼泪里,抬头泪眼朦胧
望着他, “夫君你怎么了,是在怪我不辞而别吗?我也是担心团子的安危才冒险来到这的……”似是真的害怕面前
之人怪罪自己, 抱着的双手搂得更紧了,“你别生气,我答应你,等我找到了团子就和你一块去长安,我保证,
再也不会乱跑了。”
  男子的双手垂在两侧,既不推开她, 也不抱紧她。
  试探没有得到回应,蒹葭迟疑松开他, 认真盯着男人的脸色,冷峻生硬,看她的目光……蒹葭看不懂那其中
的含义,只觉得他与往日的陆吾简直判若两人。
  蒹葭脸上笑容渐淡, 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 颇有些惴惴不安,“夫君,你真的生气了?”
  蒹葭面前的“夫君”正沉默且平静地望着她, 平直的嘴角缓缓勾出一抹微笑的弧度, “你没事就好。”
  见到“夫君”又如同往昔一般, 蒹葭微不可闻松了口气,仿佛悬着的心终于松懈下来,“你放心,我没事,
这段时间幸好有琳琅在,她一直都很照顾我,不过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团子。”
  她叹了口气,随后又强自笑道:“夫君,你怎么也来了,只你一个人吗?付仙君呢?千山宗的弟子也没来
吗?”
  男子看她的眼眸微深,“嗯,只有我一个人。”
  “妖界这么危险,你又不是修仙之人,手无寸铁,若是遇到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妖魔,你一个人会吃亏的,你
没受伤吧?”
  男子摇头。
  “那就好,你放心,团子的事已经有眉目了,等我找到了团子我们就一起离开这。”
  远处传来琳琅高声呼喊的声音:“蒹葭——”
  这次蒹葭没有回头,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面前的人,唯恐他如同上次一样突然消失不见,并紧紧抱着他
的手臂,并高声道:“琳琅,我在这!”
  微风拂过树梢,悬挂的彩灯随风轻轻晃动,三三两两的行人依次经过,远处传来鼎沸的人声。
  琳琅气喘吁吁跑到蒹葭面前,“蒹葭,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你看,这都是我们赢回来的灵石,把我的
如意袋都装满了!”
  沉浸在一晚上收获满满的琳琅第一时间并未注意蒹葭身侧的男子,兴奋将如意袋中堆积成山的灵石递给蒹葭
看后这才发现站在她身侧的男子,不由得惊讶瞪大了双眼,“天呐!陆公子!蒹葭我没做梦吧?你夫君怎么在这?
我不是在做梦吧?”转而回过神来,欣喜道:“你夫君真的来了,那我师兄是不是也来了?他现在在哪?霓裳呢?
霓裳来了吗?”
  蒹葭看她如此激动笑道:“别找了,你的师兄和霓裳没有来,只有我夫君来了。”
  激昂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琳琅脸上笑容逐渐消失,无比失望道:“付师兄没有来吗?”
  “好了,等咱们找到了团子离开妖界之后就能见到你的付师兄了。”蒹葭看了眼四周,低声道:“这儿人多
眼杂,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琳琅依然意兴阑珊点了点头。
  蒹葭抬头看着男子,挽着他手臂的手却悄悄往下与他十指相扣,亲密无间的依偎在他身侧,“夫君,你跟我
走,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从长计议,好吗?”
  蒹葭的目光温柔缱绻,眸中倒映只有你。
  十指紧扣的手紧了紧,他心知最理智最明确的做法应该是松开被蒹葭握着的手,但手心温润的触感与温暖的
温度却让他有些舍不得松开。
  “好,我跟你走。”
  蒹葭脸上笑意更浓。
  今夜乃是十年一次的弑天大战,虽然城主以失败告终,但展现出来的实力却再次震慑四方。
  回府的路上琳琅喋喋不休,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蒹葭,你说这个城主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厉
害,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反应快,那道剑芒差点就刺瞎了我的眼睛,后来我下楼找你的时候发现好多人都因此
受了伤,还有人眼睛都瞎了,对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玉辉楼之后你去哪了。”
  “我去苍山了。”
  琳琅震惊看着她,“你去苍山了?你去苍山干嘛?”
  “我去苍山能干嘛,当然是想一睹城主真面目。”
  “那你见到了吗?”
  蒹葭摇头,看向一侧的男子,笑道:“夫君,你知道城主的来历吗?”
  见蒹葭问自己,男子微愣,“略有了解。”
  “什么来历?”
  他沉默片刻,简单扼要说道:“城主在妖界已有千年,据说,自禁地存在之初他便在这了。”
  “那城主岂不是活了上千年?”
  “嗯。”
  “上千年?”琳琅惊呼:“我听姥姥说过,万物虽有灵,人妖都能修炼,但若无法跨越飞升之境是活不过上
千年的,这城主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活了上千年之久?难道他已经是飞升的境界了?”
  “不可能!”蒹葭当即否定:“若他真到了飞升的境界,这个禁地是拦不住他的。”
  “……也是。”
  三言两语间商陆的府邸到了,刚到门口,便撞上了正往外走的商陆。
  “哥哥!”
  商陆原本悬着的心在听到琳琅的声音松了下来,眉心紧蹙一脸严肃望着她,“我将你们安置在玉辉楼为何要
乱跑,我派出去的人你们全部甩得干干净净,你们知不知道今晚人多眼杂不安全!”
  “我知道错了,大哥你别训我了,下次我们会早点回来的,对了,给你介绍一个人,”她将商陆拉到蒹葭面
前,将蒹葭身侧的男子介绍给商陆:“大哥,这是蒹葭的夫君陆公子,陆公子,这是我哥哥商陆。”
  原本脸色青白的商陆在见到蒹葭身侧的男子后脸色越发煞白,下意识想要下跪行礼,却发现双腿僵硬,连手
也抬不起来。
  他惶惶看向蒹葭身侧面无表情的城主,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能力都无。
  “大哥,你怎么了?”
  商陆浑身仿佛被封印了般动弹不得,但渐渐也因此而冷静了下来,大概明白城主暂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大哥?”
  “我……”终于能说话了,商陆看向城主,拘谨道:“陆公子。”
  “商大人。”
  琳琅笑着哀求道:“大哥,陆公子要在我们这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商陆看向城主,见他并未出言反驳,遂点了点头,“可以,进来吧。”
  几人进府,蒹葭与“陆公子”虽是夫妻,但商陆还是让陈管家单独给“陆公子”安排了一间房,蒹葭仿佛有
一肚子的话想与他说,但考虑到天色已晚,便不打扰他休息,让他早些休息后蒹葭阖上房门。
  门关上的瞬间蒹葭脸上笑容瞬间荡然无存,看着房中灯光下的人影,思索片刻,从百宝袋中掏出一张符纸贴
在门上,很快符纸化作一道符文,隐入门中消失不见。
  蒹葭想起今天在郢都街头见到他的那一秒,就那一秒,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见到了陆吾,但当她抱住他的那一
瞬间,她就清醒了过来,无比清楚的知道她怀中抱着的男子不是她的夫君,只是一个和她夫君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而已。
  妖界中不乏可以伪装成一模一样的妖魔,也不乏能蒙骗人双眼的妖术,但蒹葭看得很清楚,那人并不是伪装,
也没有使任何妖术蒙蔽眼睛。
  那为什么这个人会和她夫君长得一模一样,还恰到好处出现在她面前,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满腹的疑问得不到解答,但蒹葭能确定的是,这个与她夫君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是那日在郢都街头抱着团
子的男子,蒹葭不管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但只有抓住他,才有机会找到团子,才能离开妖界。
  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蒹葭怀着满腹的疑惑离开。
  蒹葭刚走,商陆便出现在院中,朝房门方向单膝跪下,“属下见过城主。”
  房门大开,城主负手站于门前,冷声道:“起来。”
  “是。”商陆起身站在一侧沉默不语,但他体内伤势太重,那道剑伤至今未能痊愈,一道晚风袭来,惹得他
不由自主低咳出声,他连忙下跪请罪:“城主恕罪!”
  “你跟着我快三百年,交代的事从未出错过,如今事情未办妥不说,甚至受了重伤至今未愈,商陆,你太让
本座失望了。”
  商陆不敢抬头:“闯入妖界的三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修仙之人,修为深不可测,其中一人手握上古神剑却邪
剑,我等无能,不能与之抗衡。”他咬牙沉声道:“还请城主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一定将令牌从他们身上夺
过来!”
  城主轻笑,“你知不知道如今他们三人现在何处?”
  商陆摇头。
  “此刻他们就在城外,商陆,你府中的两人,与他们是相识?”
  虽是疑问的话,却是确凿的语气。
  商陆心头大骇,低头沉声道:“城主明鉴,琳琅是我家中小妹,在人间被修仙之人蒙骗,属下绝不会再让她
和这些修仙之人有所牵连。”
  庭院之中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城主回头望去,不知看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伸手轻抚在门框之上,一道闪着金色符文的符咒出现。
  “又在偷看?”
  作者有话说:
  抱歉哈,这两天实在是忙得喘不过气来了,忘记请假了,下次会记得了

第 66 章
  城主弑天之时的那道刺得睁不开眼的光芒不仅仅只是出现在郢都城上空, 整个妖界都被这道光芒笼罩,妖界
众人无一例外皆难以直视。
  郢都城外,陆吾几人来晚一步, 刚到苍山脚下,城主便已没了踪影,只是城主展现出来的实力着实令几人脸
色沉重。
  妖界修行虽然困难重重, 但城主在妖界已有千年,千年修行该会是何等修为, 无人知晓,只凭这次众目睽睽
之下的弑天便可得知修为不可小觑。
  心知郢都城乃是城主所在之地,这样的人物能少惹便少惹,只是陆吾手中罗盘却指向郢都,证明蒹葭与琳琅
此刻就在郢都城中。
  “天渊仙君, 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不明。”
  扶阳仙君沉默片刻,问道:“城主在妖界已有千年, 难道他已修炼到了飞升的境界?”
  陆吾知道扶阳仙君此话何意,人妖有仙骨者虽然能踏入修炼这条路, 寿命比普通百姓多上百年,但也仅仅只
是百年而已,若修为无突破,无法跨越飞升之境, 千年之后便会就此殒命。
  陆吾当即否认:“不可能, 若他已到飞升之境早已打破禁地的禁制离开,不可能还在妖界之中。”
  “但他确实已修炼千年,修为深不可测, 长老说过, 此次前往妖界决不可生出任何事端, 若是放任妖魔出了
禁地,我们都是罪人!一路走来已有不少妖魔盯上了我们手中可以离开妖界的令牌,仙君,不能再生是非了。”
  能离开妖界的令牌一直在扶阳手中,她心知自己手中的令牌有多么重要,能引起多大的风波,若令牌落入妖
邪手中,整个人间只怕会就此腥风血雨再无宁日。
  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所遇到的阻拦,陆吾眉心紧蹙,一路走来遇到几路妖邪拦截,想来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为何暴露他已无暇细想,如今只能尽快找到蒹葭几人离开妖界,才是解决风波的唯一办法。
  远处付朝生御剑而来,于二人面前收剑,朝陆吾拱手禀报道:“启禀师叔,我已探查过,郢都城并无禁制,
随时都可进城。”
  “城主就在郢都城中,我们必须小心行事不能惹出是非,朝生,此去郢都城,你的却邪剑定要收好,若非紧
要关头,绝不可使用。”
  “是!”
  月光之下,三道身影借着夜色潜入郢都城中。
  ——
  一夜无事,翌日一早蒹葭便来到了城主的院子,昨晚她通过贴在城主门上的符纸盯了一整晚,想盯出些风吹
草动,却没想到反倒盯了城主休息了一整晚。
  回想起昨晚阵法之下城主的背影,渐渐与房中城主背影重合,蒹葭思来想去良久终于做了个决定。
  如果现在睡在商陆府上客房中的人是城主,那么或许此刻就是她潜入大殿找团子的最好时机。
  很久以前她曾捡到过一个铃铛,当时觉得好看就给团子戴上了,时间久了,那铃铛就成了团子的本命法宝,
刚到妖界之时,她就通过铃铛的声音辨别团子所在方向,只是铃铛的声音太过微弱,时有时无很难分辨。
  如今离团子越近,铃铛的声音便越清晰。
  蒹葭一路听着铃铛声找路,穿过人声鼎沸的大街,穿过狭窄无人的小巷,最后停在一处高大巍峨的天青石山
门前,四周不同于繁闹的郢都街头,这儿空无一人,但蒹葭却能感应到四周好几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在暗处窥视着。
  她目光越过这座天青石山门,不远处是整个郢都城最为巍峨的大殿,是城主所居住之所。
  而她感应到,团子就在这里。
  这也难怪这么多日子以来,蓬莱楼的人一直毫无线索。
  她从百宝袋中掏出一张符纸,双手结印,片刻后符纸化作一道金光笼罩在她身上,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张能隐去她所有气息的符纸应该能暂时躲避在暗处窥探的气息。
  她闪身进入天青石山门后,仿佛进入一个新的结界,从远处看巍峨的大殿如今清晰出现在她眼前,密密麻麻
的台阶一层又一层,仿佛看不到尽头般延伸而上。
  铃铃铃——
  清晰的铃铛声由远及近传来,蒹葭看准大殿的西南方向,躲过巡逻的侍卫朝大殿里走去。
  刚步入大殿,一股沉重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明是一座看得到头的大殿,她却觉得这大殿无比的空旷,仿
佛置身于一片一望无垠的虚无之中,诡异得很。
  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蒹葭竭力撇去心头令她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一步步缓缓走进殿中。
  大殿之中其实没什么装饰,几根雕着不知名花纹与图案的柱子矗立在大殿四周,大殿的中央有一个蒲团,蒲
团旁边则有一炉焚香,焚香燃尽只剩余灰,她在殿中闻到了浓重的焚香的味道。
  这就是城主的大殿?
  蒹葭举目四望,并未在殿中看到团子的身影。
  “铃——”
  一声铃铛的响声传来,蒹葭朝响铃方向望去,只见大殿西南开了一扇小窗,风从小窗涌入,吹得书页哗哗作
响。
  书页?
  她疑惑朝着西南方向走去,只见一根柱子后凌空悬挂着五六幅画像,那画像的一面背朝着蒹葭,看不到画像
上画的事什么。
  一阵风从小窗中吹进,画像再次随风摇曳,旋转间一个错眼,蒹葭竟看到了那画像上所画之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商陆府上客房中的城主睁开双眼,仿佛通过眼前的虚空看到了大殿中的情形。
  蒹葭怔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看着那随风摇曳的画像,急急往前走了几步,恍惚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
步,停滞站在原地。
  她面无表情望着这几幅画像,内心却早已掀起惊天巨浪。
  如果她没看错,画像上的人,竟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但她不明白自己的画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可以很肯定自己这是第一次来妖界,在此之前,从未来过,
蒹葭不禁有些怀疑,莫非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这画像上的人和她并无关系,只是凑巧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真是如此,这也不难理解为何城主看到她时总是默默注视着她,眼底仿佛藏了不肯轻易透露的千言万语。
  ……等等,城主与他夫君长得一模一样,这其中难道是有什么渊源吗?
  千丝万缕在脑海中不停环绕,但她毫无线索根本想不通。
  想不通自己的画像为何会在妖界的大殿之中,也想不通妖界的城主为何会与她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她缓缓朝前走了几步,抬头望着悬挂于半空中画像。
  确实是她没错。
  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妖界乃是千山宗的禁地,乃是千年前千山宗步入飞升之境的仙君所创,而她翻遍所有古籍,从未见过这位修
真界人口相传的仙君的真面目,不仅是她好奇,整个修真界也无比好奇这位仙君究竟是何模样。
  她夫君陆吾乃是曾与她携手斩妖除魔的陆仙君,亦是千年来除千山宗步入飞升之境的仙君外,第二个半步飞
升的弟子。
  城主在妖界已有千年,而城主却与她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这其中的重重巧合仿佛一张巨大的蜘网将她裹住,灵感转瞬即逝,她仿佛知道了些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曾
猜透。
  铃铃铃——
  铃声再次响起打断了蒹葭的思绪,这一次的铃声仿佛就在她身边。
  蒹葭回过神来仔细听着耳边不停响起的铃铛声,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脚边,她缓缓蹲了下去,伸出了手。
  手心一阵酥麻的触感传来,蒹葭低声道:“团子,是你吗?”
  手心酥麻的触感更重,铃铛声久响不停,是团子无疑了。
  既然已经找到了团子,此地不宜久留,蒹葭打开自己的百宝袋放在地上,“团子,先进去。”
  百宝袋被踩过的痕迹消失后,她将百宝袋系紧,最后看了眼悬空而挂的画像,沉思片刻后急急离开大殿。
  大殿的场景戛然而止,看着那一抹匆匆离开的背影,城主低声呢喃:“我很期待你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到时,
你会杀了我,还是会留在妖界陪着我?”
  作者有话说:
  抱歉哈,这两天太忙了 QAQ

第 67 章
  蒹葭揣着百宝袋中的团子一路躲过隐在暗处窥探的气息, 飞奔离开大殿,还未到商陆的府邸前,便远远瞧见
门前站着一人, 走近一看,竟是她的夫君陆吾。
  城主一派气定神闲站在门前,仿佛在这早已等待多时, 望着面上还颇有些惴惴不安的蒹葭,眼底满是笑意,
仿佛已将蒹葭的一切看穿看透。
  蒹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百宝袋,安抚其中瑟瑟发抖的团子,她其实是有些不安的,她看不清面前这人真实
实力,也看不明白他到底怀揣着怎样的心思与谋划, 在未知面前蒹葭怀揣着戒备之心,警惕不安地看着他, “夫
君,你怎么在这?”
  城主一步步走下台阶, “我去你房中找你却没见到你,见你久未回来所以来府门前等你,去哪了?”
  城主一步步走来,蒹葭下意识一步步后退, 在大殿中的所见所闻给她带来的心惊至今未退。
  城主站定脚步, 疑惑看着她,“怎么了?”
  蒹葭意识到自己不该在他面前露出破绽才对,深吸口气, 逐渐平复心情后笑道:“没什么, 夫君, 你找我什
么事?”
  城主神色微明,却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我本想与你一同出门找你的灵宠,也好早日离开妖界,没想到你出
门了。”
  “我去给琳琅买糖葫芦了,”她将自己从集市顺手买来的糖葫芦给城主看,“夫君,你吃吗?”
  “不用了。”
  “那我先去把冰糖葫芦给琳琅,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谈?”
  城主微微点头。
  蒹葭便笑着举着冰糖葫芦从他身边经过跨进府门,跨进府门的那一刻沉沉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依然杵在原
地的城主。
  自己刚偷偷摸摸从他老巢回来,他便站在门口等自己,不会是知道此事特地来守株待兔堵她的吧?
  城主似乎有所感应回头朝她望去,蒹葭一怔,忙转身回头快步离去。
  看着蒹葭疾步而去的背影,城主不由得轻笑出声。
  后院中跨过一道石桥,蒹葭站在拱门后,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还颇有些后怕,重重疑云再次涌上心头,连手
中举着的糖葫芦都快化了也不曾察觉。
  她想起昨日晚上在苍山见到商陆时他好像受了重伤。
  脚下一滞,看着面前通往琳琅院子的拱门,转头走向另一边。
  商陆在妖界三百余年,在城主身边也已有三百年,或许这妖界不为人知的一面,他会知道也说不定呢?
  此刻商陆房中房门紧闭,守在院落外的守卫手持□□站着,不许一个人进去。
  商陆盘腿坐在床上,双目紧闭满头大汗,小心翼翼控制着体内妖气游走,他身上的伤已有多日,但这些日子
以来他服用了无数的奇珍异宝也不曾让胸口那道剑伤痊愈,反而更有愈演愈烈的程度,唯一能治愈他体内这道剑
伤的,唯有城主赐给他的那颗深海东珠。
  可深海东珠异常珍贵,治疗这一道剑伤未免太过浪费。
  倏然间睁开眼睛,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瞬间染红身前白色的衣襟。
  房门从外推开,商陆双眼微眯看着来人,“你怎么进来的?”
  蒹葭反手将门关上,咬了口糖葫芦在一侧椅子上坐下,看着从床上下来若无其事穿衣的商陆说道:“当然是
走进来的,你门口的守卫防得了君子,防不了我。”
  商陆面色苍白穿上外衣,眉心微蹙看着她,“你来我这有什么事吗?”
  “在你府上打扰多时,特地来感谢你。”
  “感谢我?”商陆在她身侧坐下,“有什么事直说。”
  蒹葭盯着他嘴角一抹血迹,单刀直入问道:“你受伤了?”
  端起茶杯的手一滞,商陆闷声咳了两声。
  “至今还未痊愈,看来伤势不轻,我很好奇,你可是妖界四魔将之一,数一数二的实力,能伤到你的寥寥无
几,谁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伤你。”
  商陆沉声道:“极北之地的妖魔趁我不备刺伤的我。”
  “原来是极北之地的妖魔,”蒹葭直勾勾望着他,“可是为什么我感觉到了一丝丝剑气?极北之地的妖魔还
有这等浩然的剑气吗?”
  商陆眉眼沉沉与她对视,“你到底想说什么?”
  “两件事,第一,关心你的伤势,第二,我想知道城主的来历。”
  商陆移开目光,沉默许久,“妖界存在至今已有千年,城主在这妖界之中也有千年,他修为高深莫测,从来
不曾有人知道……”
  “停,打住!”蒹葭打断他的话,“这些人尽皆知的话术就不用和我说了吧,我想知道一些大家都不知道的
东西。”
  “大家都不知道的东西?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蒹葭敛了脸上的笑意,“我想知道城主大殿内悬挂的画像中的女子是谁。”
  商陆脸上表情瞬间凝滞,他猛然起身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看了眼门外,回头眉心紧蹙看着蒹葭,低声问道:
“你去过大殿?你看到大殿中的画像了?”
  “当然,所以你认为我为什么会这么好奇?”看商陆脸色紧绷,蒹葭笑道:“别紧张,外面没人。”
  商陆快步走到她跟前,不可置信道:“你疯了?竟然敢闯大殿?!”
  “我胆子一向很大,没有什么是我不敢去的地方,看你这幅表情应该知道画像中的女子是谁了?”
  商陆疑心她诈自己,问道:“你为什么会好奇画像中的女子?”
  “正常人在看到画像中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都会感到奇怪吧?商陆大人,你在妖界三百余年,我想以
你的能力,应该能看破很多事情吧。”
  商陆深深看了她一眼,坦然在她身侧坐下,“城主的来历确实神秘,他在妖界千年,从未显露过原形,我怀
疑,他并非妖魔。”
  “你的意思是……他是修仙之人?”
  商陆点头,“在人间时我们狐妖一族一直居住在阿弥岭与世无争,不曾害人也不想与其他妖魔有任何交集,
族中长辈曾经救过一个修仙之人,为报答救命之恩,他送给族中长辈一件可以区分妖魔的宝物,后来兜兜转转这
件宝物落到了我手中,来到妖界之后我曾经试过,城主确实不是妖魔。”
  “宝物?什么宝物?让我看看。”
  “我已经毁了。”
  蒹葭沉默,的确,有这样的宝物确实应该毁掉,否则若是被城主知晓,只怕会有杀身之祸。
  “至于你在城中大殿之中看见的画像,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何人,我只知道那幅画像三百年前就在那了。”
  “那幅?”蒹葭疑惑:“三百年前在大殿之中你难道只看见一幅画像吗?”
  商陆心存疑惑:“你看到了几幅?”
  蒹葭细细回想,“大约有五六幅。”
  商陆沉默。
  蒹葭却冷不丁叹了口气,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算了,不为难你,画中的女子是谁估计只有哦天知道,现
在我们说说另一件事吧,你的剑伤,没那么简单吧?”
  商陆捂着胸口的伤势,并不言语。
  蒹葭紧盯着商陆脸上的表情,问道:“你体内的剑伤我能感受到有一股浩然正气,这可不是妖界的人能使出
来的,有修仙之人来妖界了,对不对?”
  商陆对此一言不发。
  “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一般的剑不可能把你伤成这样,除非是传说中的神剑,据我所知,苍穹剑宗天璇
长老门下弟子付朝生的配剑是却邪剑,而却邪剑是上古神剑之一,如果我没猜错,你的伤势就是却邪剑造成的,
对吗?”
  不等商陆回答,蒹葭自顾自答道:“琳琅在人间跟了付朝生百年,此次她误入妖界,付朝生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定然是拿着能进入妖界的通行令牌来了妖界,估计还有千山宗的弟子随行,修仙之人来到妖界定是小心谨慎行
事,不会无缘无故伤你,定是你做了什么,商大人,你莫非是去抢他手中可以通往人间的令牌?”
  商陆表情凝重看着蒹葭,蒹葭微微一笑,“不用疑惑我是怎么知道的,很浅显的事不必想得太复杂,我告诉
你这些,仅仅只是因为你是琳琅的哥哥。”
  “你就那么自信我不会将此事告知给城主?”
  “你不会,而且从大殿中的那几幅画像来看,我对城主来说有利用价值,短时间内,他并不想杀我,而你就
不同了,身上的剑伤若再不医治,只怕有性命之忧,我可以帮商大人疗伤,这道剑伤我有化解的办法。”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那几个修仙之人的下落。”
  商陆神色复杂望着她,“他们现下就在郢都城中。”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有点忙,我会努力更新的!

第 68 章
  与此同时, 月黑风高的郢都城中空无一人,在这极致的安静中唯有凉风冷冷呼啸而过,吹起悬挂街头的旌旗
猎猎作响, 陆吾一行三人走在街头,气氛太过诡异,几人皆警惕望向四周。
  一个黑影在几人身后飞快闪过, 陆吾余光瞧见了这道黑影的痕迹,低声告诫:“此地处处透着诡异, 大家千
万小心行事。”
  扶阳与付朝生互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凝重。
  街道尽头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几人凝神朝声音方向望去,视线昏暗的街角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跑来,紧随其后
的两名穿着黑衣蒙面的男子。
  付朝生看到那道身影时不由得一怔, “蒹葭?”
  扶阳迟疑地望着来人,“蒹葭?”
  陆吾没有说话, 只眉心紧蹙望着她。
  来者正是蒹葭,慌乱的神色在瞧见几人的瞬间欣喜若狂, 冲上前来躲在几人身后,指着紧随其后的黑衣人,
无比恐慌道:“仙君救命!”
  付朝生横剑出鞘,两名黑衣人在却邪剑剑气之下瞬间化作飞灰。
  刀剑入鞘, 付朝生回首望着蒹葭, “蒹葭,怎么只你一个人,琳琅呢?”
  蒹葭惊魂未定, 看了眼几人, 声音颤抖带着些许的泣音, “琳琅……琳琅她很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陆吾打断她的话,环顾四周,望向一侧的小巷,“走。”
  几人跟着陆吾走进那条小巷,小巷尽头是一间废弃的屋舍,四处可见断壁残垣,蜘网缠绕,陆吾在小巷口布
下阵法,很快,这个废弃的屋舍便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蒹葭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和琳琅一起被阵法带入禁地之中,琳琅姑娘呢,她现在在何
处?”
  蒹葭泫然欲泣看着扶阳仙君,哽咽道:“当时我在千山宗时,想让琳琅带我去看看团子消失的地方,却没想
到被阵法带进妖界,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后来在找团子的路上,琳琅遇到了她大哥,于是我和琳琅就
跟着她大哥来了郢都城,我们在郢都城虽有人庇护,但这终究不是人间,我并非妖魔,在妖界提心吊胆总担心被
妖魔看穿身份,我在琳琅大哥门外听闻你们来妖界了,所以冒险出来找一找你们,没想到真的找到了你们。”
  付朝生眉心紧皱,“琳琅她大哥?”
  蒹葭点头,“是城主麾下四魔将之一,修为高深莫测,最近好像受伤了,对了,我夫君呢?他是不是很担心
我?”
  陆吾沉默。
  扶阳仙君看了眼身侧已变成陆仙君的陆吾,说道:“你夫君确实很担心你,我们原本是打算找到你和琳琅便
立刻离开禁地,但你说琳琅在这找到了她的大哥?”
  说完,她看向一侧的付朝生,“琳琅还愿意和我们离开这吗?”
  付朝生眉眼微沉,“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得和我走!”
  “你们别担心,虽然找到了大哥琳琅很开心,但是我觉得她还是愿意和我们走的,而且琳琅一直都很挂念付
仙君,若是付仙君出面,我想琳琅一定会和我们走的。”
  “既然如此,那此事不宜再拖延,我们现在就去找琳琅。”
  “好,我带你们去。”
  蒹葭自告奋勇带着陆吾几人躲避郢都城中隐藏在暗处的气息,来到商陆的魔将府。
  陆吾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魔将府的上空,那儿无数黑云齐聚,将整个魔将府笼罩其中,妖气四溢,尤为
诡异。
  几人顺利隐藏气息进入府中,跟着蒹葭来到琳琅的院中。
  蒹葭推开门之际,琳琅还在睡梦中睡得正香,被蒹葭叫醒,一脸茫然望着站在她床前的几人。
  “蒹葭……付师兄!你!”眼看着琳琅睡眼惺忪的表情转震惊激动,蒹葭眼疾手快一把捂住琳琅的嘴,“嘘!
别太激动。”
  琳琅后知后觉连连点头。
  在确定琳琅不会再大喊大叫之后蒹葭松开捂住琳琅嘴巴的手。
  “付师兄!”琳琅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从床上一跃而下,不管不顾抱着付朝生,“你终于来找我了!我就知道,
付师兄你不会不管我的!”
  付朝生不喜人拥抱,此刻脸色铁青将琳琅从自己身上拎下,“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
  听到付朝生这话,琳琅脸上的喜悦一点一点褪去,面色纠结望着付朝生,“付师兄,我……我可不可以带一
个人走?”
  “不可以!”付朝生还未说话,一侧的扶阳仙君说道:“此次我们违背祖训来到禁地已是破例,身为千山宗
的弟子,决不允许任何一个妖魔离开禁地!”
  “可是他不是什么作恶多端的妖魔,他是我大哥!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见扶阳仙君无动于衷,琳
琅转头看向付朝生,“付师兄,你帮帮我好吗?那是我大哥,我唯一的亲哥哥,我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妖界不
管。”
  付朝生态度强硬,“规矩就是规矩,千百年来从未有妖魔能逃出禁地!”
  琳琅不可置信望着付朝生,片刻后似是下了决心,咬牙道:“大哥不走,我也不走!”
  付朝生反问:“你说什么?”
  或许是慑于付朝生余威,琳琅胆怯低声道:“我……我只有大哥这一个亲人,我不能不管他,反正当初我离
开阿弥岭就是为了找大哥,现在大哥已经找到了,我要在这里陪着他。”
  付朝生一瞬不瞬望着他,面上毫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想待在这陪着你大哥?那这几百年来我和霓裳算什么?”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很照顾我,我也很感激付师兄你和霓裳,可是……付师兄,我知道我修为底下,
一直以来都是你和霓裳的负担,拖了很多后腿,正好我在这里找到了哥哥,以后,我就不跟着你们了。”
  “而且你不会以为你不答应,我就真的没办法带你出去吧?”
  似乎明白付朝生想要做些什么,琳琅眼中充斥着怨恨的神色,口不择言之下怒气滔天,“如果你强行将我带
出去,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怨恨的目光深深刺痛了付朝生。
  几百年来琳琅善良温和,永远胆怯钦慕的目光在身后望着他,几百年间,他从未见过琳琅以这样充斥着憎恶
的眼神看着自己,还是为了另一个人。
  “恨我一辈子?”付朝生轻笑,良久,他毫不在意般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留在禁地,那你就留在这
吧。”
  听付朝生说这话,琳琅心中顿时生起一丝丝悔恨的情绪,但一边是找寻几百年的哥哥,一边是陪了她几百年
的付师兄,两难全之际,只能舍弃其一。
  她送几人离开,在魔将府门前看着付朝生,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愧色低声说道:“付师兄,对不起,我刚才不
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气急了而已,你不要怪我,以后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今日就此别过,以后有缘我们一定
还会再见的。”
  说完,似是不愿让人瞧见自己眼角的泪,琳琅转身就欲进府。
  付朝生手中却邪紧握,在琳琅转身的瞬间抬手敲在她颈脖处,琳琅应声倒地,落在付朝生怀中。
  陆吾见状并未多言。
  扶阳仙君取出令牌,往空中一掷,虚空中凭空出现一道诡异的光圈,紧接着这道光圈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瞬
间将五人吞没。
  黑暗消弭,待到几人睁眼已是一片光亮,瀑布流水在耳边坠入崖底,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几人的衣摆。
  蒹葭好奇看着眼前这一切,“我们出来了?”
  “嗯,出来了。”此次禁地之事圆满解决,扶阳仙君也松了口气,原本以为此行会有不少艰难险阻,却没想
到如此顺利,她朝几人拱手,“此事到此为止,请几位在千山宗稍作休息,明日我们一同前往长安。”
  “多谢扶阳仙君鼎力相助。”
  “不必客气,我先去向长老复命,几位请便。”
  扶阳走后陆吾看着身后水势浩大的瀑布,一抹疑色在他眉间一闪而过,但他并未多想,便与蒹葭几人离开此
地。
  琳琅醒来后发觉自己已离开禁地,在前往长安的路上,独自一个人闷闷不乐坐在马车一角不言不语。
  蒹葭好笑地凑过来笑道:“怎么闷闷不乐的?别生气了,付师兄也是为了你好才将你从妖界带出来,你这样
……”
  “为了我好就不应该把我从妖界带出来,他永远都是这样一意孤行,从来都不在乎我的感受。”琳琅透过被
风掀起的车窗帘望向马车外的付朝生,但也仅仅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我不想看见他。”
  蒹葭无奈,递给马车付朝生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付朝生捏紧了缰绳,一言不发。
  从千山宗到长安路途并不遥远,一路快马加鞭顺风顺水,在三日后抵达长安城外,这一路上琳琅与付朝生一
字未说。
  “这里就是长安?”马车停下,蒹葭好奇打起车帘望向马车外,抬头顺着墙壁看向巍峨高大的城墙,长安城
三个大字屹然悬挂在城门之上。
  她抱着陆吾的手臂迫不及待道:“夫君,这就是你说的从小长大的地方吗?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的父母
呀!”
  陆吾看了她一眼,笑颜如花般的脸上依旧是他熟悉的笑容,脑海中未曾解惑之处瞬间豁然开朗。
  他面无表情看着蒹葭,“我从未告诉过蒹葭,我带她来长安是来见我父母的。”
  蒹葭笑容不变疑惑问道:“夫君,你说什么?”
  “城主,你好手段。”
  话音刚落,周遭突然生起大雾,逐渐将巍峨的城墙淹没,四周一片空荡。
  陆吾倏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从始至终就不曾从禁地里出来,从他们踏入郢都城的那一瞬间,他们进入的就只是一个幻境而已。
  在幻境中他们与蒹葭相遇,强行将琳琅带离禁地,离开千山宗前往长安,而这一切,他在三天之后才发现端
倪。
  蒹葭依然笑嘻嘻望着陆吾,但脸却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声音也变得雌雄莫辨令人不寒而栗,如厉鬼般在耳边
嘶嚎,“夫君,我们就这样不好吗?这几天大家都很开心,你为什么要让大家不开心呢?”
  陆吾双眼微眯,聚气成刃刺向身边的“蒹葭”。
  “蒹葭”就此化作飞灰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与她一共消失不见的还有付朝生身侧的琳琅。
  一切幻象就此荡然无存,四周白雾散去,陆吾三人望着四周空旷心底凉了半截。
  他们依然还在禁地之中,从来没有走出过禁地,甚至连郢都城都不曾进入。
  初次领略城主手段竟是以大败而终。
  作者有话说:
  抱歉,断更了几天,实在是这几天太忙了 QAQ

第 69 章
  陆吾看着身侧周遭的弥天大雾沉声道:“好手段。”
  扶阳仙君站在他身侧, 面色凝重望向四周,她自小在千山宗长大,对于禁地的传闻如数家珍, 早知禁地的恐
怖之处,却没想到城主的修为已到了如此境地。
  “仙君,并非我不愿深入郢都城找寻蒹葭姑娘, 可你也看到,如今城主实力深不可测, 若我们继续留在这只
怕会节外生枝。”
  “来不及了,”迷雾散去,周遭荒芜不见人烟,远处遥遥可见郢都城门赫然矗立,陆吾眉心紧皱看着她:
“你看看出入禁地的令牌还在不在你身上。”
  扶阳一怔, 手下意识摸在胸口,心中一惊, 方才想起在幻境中,她已将令牌交还给了寻光长老, 既然一切都
是幻觉,那所谓的寻光长老便是城主幻化之人,如此说来,此刻令牌岂不是已在城主手中?
  见扶阳脸色骇然, 陆吾脸色凝重说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若禁地中的妖魔离开禁地,只怕会引起人妖
两界大乱,朝生, 你与扶阳仙君离开此地, 我亲自去会一会这位神通广大的城主。”
  但扶阳却不肯, “我是千山宗的弟子,降妖除魔是我职责所在,更何况我们是一同进的禁地,令牌又是从我手
中丢失的,我又怎么能让你孤身犯险?”
  陆吾沉默片刻。
  扶阳似是看出了他所想,说道:“若仙君是担心我的安危大可不必,修仙之人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我早已将
生死置之度外,此行哪怕身死道消,也绝不能让妖魔离开禁地为祸人间!”
  “此事因我而起,是我一意孤行向寻光长老求来令牌,进禁地找我夫人,你受此牵连实属无辜,我不能让你
陷入危险之中,但我也不能任由我夫人置身险境。”
  扶阳仙君心中酸涩,百年来她几乎日日听门中弟子谈及天渊仙君天赋异禀,宗门大比一剑挑开她手中的配剑,
这样惊才绝艳的仙君,如今却依然处处为了一凡间女子着想。
  她苦笑道:“仙君为了蒹葭姑娘,我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仙君不必再劝我。”
  付朝生手中的却邪在剑鞘中噌噌作响,剑柄直指郢都城门。
  他神色微凛,“师叔。”
  几人目光朝城门方向望去,大雾散去,城门上郢都城的匾额清晰可见,城楼之上赫然站着一人,连城墙匾额
都一目了然的距离,几人却看不清城楼之上人的脸。
  只是远远传来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我原以为,你们永远都走不出幻境,没想到不过三日便打破了,是我
小瞧了你们。”
  “城主?”
  城楼之上的城主饶有兴趣望着陆吾,“好久不见。”
  陆吾眉心微皱,自师承苍穹剑宗以来,他甚少显露真容,这次进入禁地,亦是以陆仙君面容露面,他也从未
来过禁地,对于城主这句“好久不见”实在难以苟同。
  “我从未见过你,何来好久不见一说?”
  “是吗?”一个闪身之间他来到陆吾身前,劲风掀起衣阙翩飞,在这片刻的瞬息间付朝生后知后觉拔剑,然
而城主停留不过一秒便再次回到城楼之上,付朝生与扶阳仙君只瞧见一道残影一闪而过。
  但陆吾却看清了,那张脸,与他一模一样。
  向来沉稳淡然的陆吾此刻心中大骇。
  世间有一种妖能幻化成他见过的所有人的模样,行为举止能模仿得一模一样,但陆吾心中清楚,刚才错眼之
间他见到的并非妖魔幻化出他的模样,城主确实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眼看着城主就此消失在城楼之上,陆吾眉心紧皱,向付朝生与扶阳扔下一句“等我回来”便朝着郢都城方向
飞身而去。
  付朝生与扶阳仙君哪能在此等待,跟着陆吾飞身进城,然而就在两人飞身进城后眼前却没了陆吾的踪影。
  陆吾飞身进入郢都城,在他进入郢都城的瞬间整座城池大变样,天空一轮明月也变成了悬挂天穹的太阳,四
周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不绝,纷纷朝他面露笑容,拱手道喜。
  就在陆吾环顾四周之际,四周场景变换,再低头,他身上已换上了大红的喜服,周遭亭台楼阁挂上了喜气的
大红灯笼。
  “一拜天地——”
  喜气的声音高喊,陆吾只见眼前一名穿着大红喜服盖着红色盖头的女子在他面前朝天地鞠躬。
  “二拜高堂——”
  女子在喜娘的搀扶下面对高堂上两位满脸喜色的老人行礼。
  “夫妻对拜——”
  女子面朝陆吾,陆吾无动于衷望着她。
  “夫君为何不与我对拜?”熟悉的声音从盖头下传来,“难道夫君不想与我成亲吗?”
  女子掀开盖头,赫然映入眼帘的竟是蒹葭那张脸。
  只是此刻的蒹葭毫无温柔可人的模样,眼底尽是怨恨与怒火,连嘴角的笑意也变得如此恐怖瘆人。
  “蒹葭……”只喊出这个名字,陆吾便感觉一阵剧痛传来,他低头一看,面前的“蒹葭”手中不知何时藏了
一把匕首,那么愤怒又那么仇恨地狠狠插入他的腹部。
  四周宾客方寸大乱,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四散奔逃。
  陆吾心知这一切只是幻境罢了,只要稳住心神,便不会沉溺于幻境之中。
  他刻意忽略腹部的剧痛,闭眼后调整呼吸,直到感觉到腹部的疼痛消失这才睁开眼睛,但睁开双眼的瞬间,
他再次回到了最初踏入郢都城时的场景,四周的百姓面带笑容朝他拱手道喜,瞬间场景变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腹部剧痛传来,陆吾看着面前之人凶狠仇视的模样,狠心一掌将其推开,但下一秒,他又回到了最初的场景。
  与此同时,魔将府中蒹葭从睡梦中惊醒,捂着胸膛狂跳不止的心脏顿时心慌,再闭上眼估计是睡不着了的,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穹一轮明月,不可抑制的想起陆吾来。
  今日商陆与她说夫君与付朝生等人来了禁地找她和琳琅,不仅如此,现下已到了郢都城,可她今日将郢都城
方圆百里都找遍了,也不曾看见陆吾几人的身影,但她见过商陆身上的伤势,确实是上古神剑的剑伤,除了陆吾
便是付朝生。
  商陆没有骗她,那么夫君他们几人现在究竟在哪呢?
  左思右想睡不着,索性推开房门,四下寂静无声,她不由得失笑,明明都是妖,却要活得像人一样吃喝拉撒
睡。
  一阵凉风袭来,蒹葭感受到了些许的凉意,她坐在院中石凳上百无聊赖拿出陆吾送给她的那支玉钗。
  既然陆吾是苍穹剑宗那位绝世天才,那么他送给自己的玉钗应该也非凡品吧,不知道这支玉钗能不能帮她找
到夫君。
  她捏着玉钗在月色下看成色,倏然间玉钗闪烁着银光,蒹葭一惊,下意识松手,玉钗不仅未掉落在地,甚至
还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这支玉钗不会真的能帮她找到夫君吧?
  蒹葭心头一喜,顾不得太多跟随着玉钗方向而去。
  玉钗在无人的街道而行,一路上蒹葭紧随其后唯恐跟丢了它,也不曾看路,三五条街道之后便迷失了方向,
她愣神看着面前早已废弃的宅子,伸手将停留在宅院门前的玉钗接过。
  面前宅院比商陆的魔将府大了不止一倍,宅院主人身前看起来破费富贵,高门大户若未落魄,至今不知何等
气派,蒹葭环顾四周,这条陌生的街道哪怕是她跑遍郢都城的所有大街小巷,也是她从未见过的。
  但玉钗指引她来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
  她推门而入,一股尘封多年的古朴气息扑面而来,偌大的庭院此刻已是杂草丛生,瓦砾砂石林立,蜘网在梁
上横行,一派落魄之境倒让人颇为唏嘘。
  蒹葭有些新奇,入目所至只觉得颇为眼熟,好像曾经来过此处一般,一幕幕鲜活的画面在眼前闪现,她想抓
住那些画面看清楚,却又无可奈何。
  她走到大堂之上,倏然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并伴随着一声满是喜气的“夫妻对拜——”。
  她回头,只见穿着一身红色喜服的陆吾站在她面前,四目相对间她看到了陆吾眼底的错愕,她还来不及欣喜,
便感觉到自己手中仿佛握着些什么,她低头一瞧,一把精美的匕首正被她握在手心,而匕首的另一头却深深刺入
陆吾的腹中,温热的鲜血撒溅在她手背上,鲜血顺着刀刃不住往下流,猩红的鲜血流了一地。
  她大惊失色松手,可就在她松手的瞬间,四周热闹喧哗的场景变得萧条落魄。
  蒹葭失魂落魄站在原地,刚才那感觉无比真实,让她有种夫君就在她面前一般,可那转瞬即逝的场景一看便
知是幻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又是什么地方?
  蒹葭百思不得其解,但她相信,整个郢都城能这样耍她的人,除了城主也没有他人了。
  思索间刚准备深入宅院一探究竟的蒹葭借着月光瞧见了手背上的红色血迹,指尖捻了一抹,黏黏的,还有余
温。
  若是幻境,她手背上怎么会有鲜血的痕迹?
  莫非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是真的?
  “夫君!夫君你在这里吗?夫君!”蒹葭在大堂之上高声喊着陆吾,但四周空寂无人,只有她高声呼喊的声
音回荡。
  见状蒹葭拿出陆吾送给她的玉钗,低声道:“我全靠你了,如果夫君就在此处,你帮我找到他。”
  玉钗闪着微光悬浮在半空中,片刻后指向某个方向飞去,之后便停留在高堂之下,而玉钗悬停的地方,正是
刚才蒹葭所在的地方。
  她手中握紧了玉钗,深吸口气闭上双眼,心中默念着陆吾的名字,再睁眼时,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周遭一片
喧哗,而她手中的匕首已深深刺入陆吾的腹中。
  “夫君!”
  陆吾虽已被刺,但此刻却是高兴的,他紧握着蒹葭的手心,低声急促道:“别害怕,别着急,我没事,这一
切都是幻象而已,闭上眼睛,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
  不等陆吾说完,下一瞬蒹葭再次回到那个满目疮痍的废弃旧宅。
  确定是陆吾无疑了,此刻蒹葭倒是不慌了,她深吸口气,握着玉钗,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陆吾的名字。
  “夫妻对拜——”
  蒹葭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已到了幻境之中,下意识朝面前之人望去,可手中的匕首比她心中所想更快,再
次深深刺入陆吾的腹中。
  “夫君……”
  “没事,别怕……”
  场景瞬息变幻,蒹葭望着眼前破败的一切,深呼吸。
  这次她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夫妻对拜——”
  听到高呼的这一声蒹葭立刻松开双手,匕首叮当落地,惊呆了四周围观的亲朋好友。
  身侧的喜娘眼疾手快捡起的地上的匕首,一侧的傧相再次高呼道:“夫妻对拜——”
  盖头之下的蒹葭躬身拜了下去,与站在她面前的陆吾行了夫妻对拜之礼。
  作者有话说:
  抱歉哈,最近真的有点忙,在找律师准备打官司,被骗钱了 QAQ
第 70 章
  “礼成——送入洞房!”
  喧闹的前厅在一声“送入洞房”后变得寂静无比, 陆吾在鞠躬行礼抬头的瞬间拜堂成亲的场景瞬间变幻,倏
然间他置身一片无边无际白茫茫的虚空之中,空寂得听不到一点声音, 脚下却如同站立在如镜一般的水面,每走
一步便泛起涟漪。
  对于眼前的境遇陆吾心中有底,明白这不过是制造出来的幻境而已, 他并未着急打破,而是按兵不动观察着
四周。
  果不其然, 一簇水流从水面涌起,紧接着一条又一条化作锁链状缠绕在陆吾手腕脚腕以及腰上,无数锁链腾
空而起,将陆吾禁锢在半空之中,动弹不得。
  陆吾看着将自己缠绕的锁链眉心微皱, 体内真气运行却发现这些锁链竟然还有封印真气的力量,如今的他如
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般被绑困在半空, 什么也做不了。
  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幕后之人的现身。
  不知过了多久, 不远处有一身着黑衣的身影缓缓走近,陆吾睁开眼看着他,沉声道:“是你。”
  城主于他面前负手而立,上下打量他许久才缓缓开口, “你知道我是谁?”
  “猜到了。”
  “既然如此, 不妨把你的猜测说一说。”
  陆吾如今虽已是阶下囚的境遇但丝毫不见慌乱,他缓缓说道:“这个禁地是千年前千山宗的开山师祖所创,
我听闻那位师祖在创立禁地之初, 曾将自己一缕分.身一同禁锢在禁地之内, 想必, 你便是那个分.身吧。”
  “既然你猜到了,难道就不好奇为何我与你长得一模一样?”城主微微一笑,并未故作玄虚,说道:“你以
为自己修行不过百年便已到半步飞升的境界真的是为什么?若非当年我将自己一半生魂送入轮回,你焉能有今
天?”
  听到这个答案陆吾并不震惊,大能转世一说并非荒谬,修真界之内有无数大能不甘自己多年修炼毁于一旦身
死道消,会将自己一抹生魂送入轮回,虽然转世渺茫,但总归是一抹重头再来的希望。
  陆吾不说话,城主便自顾自继续说道:“千年前不周山灵气充沛,孕育了不少妖物,妖物离开不周山祸害人
间,当年的我在屠杀妖物和与妖物共存之间生了心魔,我认为人分好人坏人,妖也分好坏,不应一概赶尽杀绝,
二者折中之下创立了这个禁地,你看,千年过去,妖魔在禁地之中也活得很好不是?”
  说到这,城主话锋一转,淡然自若的表情徒然凶狠,“然而千年过去了,禁地中的妖魔早就被舒适的环境所
圈养,他们大多失去了凶性,魔性,恶性,我想,禁地已经不需要我了,我是时候离开这了,毕竟当年他将我送
入禁地之时曾承诺我,当禁地再无妖魔作祟之日便是我离开禁地之时,可结果呢?我被禁锢在禁地之内永无离开
之日!”
  “天渊仙君,你告诉我,我犯了何罪要在这禁地之中被囚禁千年?”
  陆吾眼眸低垂叹息,“这都是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城主惨淡一笑,“你说这都是我的选择,好,千年前守护禁地是我的选择,那么千年之后我
要离开禁地,也是我的选择,没人能干涉我的决定!”
  陆吾看着他眼底的凶狠,无声叹息,“你心怀怨念,你已经入魔了,若你离开禁地,整个人间将民不聊
生。”
  “我还未到人间,你怎么会知道人间将会因我的到来而民不聊生?你是他的一抹生魂,而我也是他的一抹分.
身,你能转世重新修炼,为何我就得永远呆在这禁地永无修炼之日!”
  陆吾沉声反驳道:“你想要的不仅仅是离开禁地回到人间吧。”
  面对陆吾的猜测城主突然笑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所以我们心灵相通,你猜得没错,我等了千年终于
等来了这个机会,我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拿出从扶阳仙君那夺来的令牌,说道:“我并不打算用这个令牌离开禁地,你已是半步飞升的境界,若我
与你合二为一,打破禁地离开此处易如反掌。”
  “你难道想放出所有妖魔不成?!”饶是陆吾,此刻心神也不由得一震,禁锢全身的锁链哗啦作响。
  “放出所有妖魔?”城主戏谑看着他,“这些妖魔何罪之有?有些妖魔终其一生连只蚊子都不曾打死,他犯
了什么罪要被禁锢在这一生?你在人间百年修炼至半步飞升的境界,而我在禁地千年,也不及你十分之一,我又
犯了什么罪也要在这被禁锢一生!我从未改变过我的想法,人有善恶,妖也分好坏,不应一概而论,等我突破飞
升之境,我要让全天下的人与妖共存,届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所有违背我意愿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陆吾怒斥道:“你这样与妖魔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城主冷笑:“自然是有不同的,我会给那些不愿服从我的人一个痛快,而不是像你们一样,
将他们关入这不见天日的牢笼中看不到半点希望,将人逼疯!”
  禁锢全身的锁链徒然收紧,陆吾看着城主朝自己心脏伸出了手。
  心脏剧痛传来,陆吾后槽牙紧咬,他知道城主这是在取他的三魂六魄,他的死死抵抗在城主看来也不过是负
隅顽抗而已。
  眼看着三魂六魄从他体内被拽出,陆吾仰天痛苦嘶嚎,就在魂魄即将离体的那一瞬间,一个护身符从他胸口
缓缓升出,从护身符中散出无数由火舌组成的锁链将城主牢牢困住,城主眉心一皱,被突如其来的护身符咒震退
了几步。
  然而就因为这几步的距离给了陆吾机会,护身符中散发出的火舌寸寸灼烧在缠绕在陆吾身上的锁链上,很快,
在火舌的灼烧之下,捆绑在他身上的锁链寸寸断裂。
  陆吾从半空坠落在地,见自己脱困,他二话不说,手心聚气成刃,凛冽的剑气伴随着自己胸中的怒火朝着城
主挥去,城主浑然不惧,挥剑相抵,真气四散而开,四周水面激起数十米水花。
  近在咫尺的距离,剑锋倒映着陆吾冰冷的双眼。
  “聚气成刃?你的太阿剑呢?”
  陆吾一言不发。
  城主冷笑:“碎了是吗?没有剑魂的剑自然容易碎。”
  陆吾眉心紧蹙,“你知道太阿剑的剑魂在哪?”
  城主并不言语,一剑荡开与陆吾之间的拼死抵抗。
  陆吾与城主不愧是“一脉相承”,两人都对对方的招数心知肚明,几个来回下来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关键时刻陆吾胸口藏着的蒹葭送的护身符漂浮而出,陆吾还不曾回过神来,便见那枚护身符化作无数刀剑朝
城主刺去,城主一时间分心对付这支能将他重伤的护身符,被陆吾钻了空子,体内真气暴涨,手中由真气凝聚成
型的剑刃狠狠刺入城主胸膛。
  剧痛从胸口传来,陆吾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城主一掌将陆吾打退,插入胸膛的剑气消散,城主脸色煞白手捂着胸膛后退几步,阴恻恻望着眼前同样气若
游丝的陆吾,笑了,“你我一体,我生你生,我死,你也活不了,陆吾,你当真以为仅凭你一人之力便能阻挡我
吗!”
  “就算是死,我也绝不能让你重返人间!”
  “是吗?那若是她陪你一块死呢?”城主大手一挥,半空出现幻境中尚在喜房中蒹葭。
  看着画面中想办法锤门敲墙的蒹葭,陆吾微微一笑,“那我便陪她一块死。”
  而此时房中正在扒拉窗台的蒹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回头朝着某个方向望去,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方向,仿
佛从那虚空之中看到了什么。
  城主抬手一挥,半空中的画面顿时荡然无存,他望着陆吾冷笑道:“生死与共?所以你为了这所谓的天下苍
生,宁愿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她救过你一命,你却是这么报答她的?我真是替她感到悲哀。”
  陆吾不言不语。
  “既然如此,我怎么能不成全你?”
  城主抬手一挥,半空画面中出现一黑衣蒙面人,一步步朝着蒹葭逼近,直到退无可退,黑衣蒙面人才拔出手
中的剑刃,一剑刺穿了蒹葭的胸膛,她不可置信望着虚空,隔着遥远与错位的时空,仿佛是真的看到了,她直视
着陆吾,与他四目相对,眼底的震惊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救她。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
  法院那边在走程序啦,之后安心码字谢谢关心

第 71 章
  陆吾闭上眼睛。
  看着无动于衷的陆吾, 城主拍手叫好:“天渊仙君名不虚传,果然是铁石心肠。”
  陆吾睁开眼,他眼底一片清明, 毫无半丝情绪流露,但身后扭曲的时空暴露了此刻的心情,他望着城主眼底
杀意尽显, 一字一句道:“今日,你也得为她陪葬!”
  城主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 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沉重,他正色看着陆吾身后扭曲的时空,以陆吾为中心狂风四
溢,凛冽的剑气如同风雪一般呼啸朝他袭来,刀刀收割性命, 他能看出这肆虐的剑气后蕴含的怒气,不敢掉以轻
心。
  倏然间, 所有如残影般的剑气化作一柄长剑,被陆吾握在手心, 他望着眼前的人,剑由心动,寒光凌冽的剑
锋朝着城主狠狠刺了过去。
  噌——
  一声巨大的剑鸣声传来,城主拔出自己的配剑挡下了这一剑。
  但这一剑的威力即使他早有准备, 可还是小瞧了陆吾, 他举着剑相抵,原本以为在自己的禁地之中能一只手
便能碾死的蚂蚁竟和他有了抵抗的力量。
  两剑相争,四周虚无的幻境寸寸破碎, 呼啸的狂风自远方密林而来, 惊起林中树梢栖息的鸟儿展翅高飞。
  “若非当年我将自己一半生魂送入轮回, 你今天焉能在这与我抗衡?既然只有吞噬你我才能离开此地,那我
便顺应天命!”
  城主的话勾起了陆吾的疑惑。
  只有吞噬你我才能离开此地?他不是已经拿到了离开禁地的令牌吗?为何这么说?
  思绪间陆吾不曾注意到一道黑影已悄然无声地出现在陆吾身后,一道黑色掌风从后方袭来,等到陆吾反应过
来想要抵抗时,自己已被城主牵制,分不出心来对付身后的黑影。
  一掌袭来,陆吾只觉五脏六腑移位般的痛,大口吐出一口鲜血,真气突然被打断,抵抗城主的剑刃瞬间消散,
一股巨大的剑气将他震开。
  陆吾单膝跪倒在地,胸前被剑刃刺出的剑伤往外潺潺淌着鲜血,眼前视线模糊不清,他心里清楚,两方夹击
之下,此刻怕已是黔驴技穷。
  但并非走投无路。
  刚想咬牙站起的陆吾突然就散了体内的真气,任凭那团入侵体内的魔气游走在五脏六腑之间。
  城主只看了偷袭陆吾的那道黑影一眼便不再看了,他缓缓走到陆吾面前,不再多说一句,伸手从剑伤处伸进
陆吾的胸膛,灵魂撕裂的感觉仿佛将他撕碎。
  城主活生生将陆吾体内的魂魄抽出,霎时间乌云遮月,狂风四起,陆吾的魂魄一点点被吸食干净。
  直到灵魂彻底与他合二为一,城主这才愉悦睁开眼睛,感受着充沛的真气在全身游离,让他感受到了从所未
有的餍足。
  “恭喜城主,贺喜城主,终于得偿所愿合二为一,从今日之后,无论妖界还是人界,都将以城主马首是
瞻!”
  黑衣人浑身黑袍从头裹到脚,嘴上虽然说着恭维的话,语气却无比的冷淡,仿佛来自天际,比那寒冬凛冽的
寒风还要刺骨。
  “你是谁?”城主望向黑衣人。
  黑衣人微微一笑,“我是来为城主献一份力的,刚才若非我在后偷袭,城主只怕不会这么快便得偿所愿。”
  城主上下打量他一眼,随即眉心微皱,“你不是禁地的人。”
  “我自然不是禁地之人,我奉命前来与城主洽谈。”
  “奉命?奉谁的命?”
  “妖王。”
  城主脸色旋即一变,顷刻间一道残影后,他出现在黑衣人面前,一手狠狠擒住了黑衣人的脖子,厉声问道:
“你说谁?”
  黑衣人眉眼间没有半分惊慌,“我说,妖王。”
  城主脸色沉重并未开口说话,思索片刻后松开了手,说道:“妖王被禁锢在不周山已有千年,有何事要与我
相谈?”
  “你不也一样被禁锢在这禁地之中千年?妖王与你所谋划一样,都是希望能破除不周山的禁制回到人间,人
类与妖魔谁也不比谁低贱,凭什么他们能活得自由自在,而我们妖魔则要被关押在一个永远无法离开的牢笼之
中?”
  “不周山的禁制比我这禁地的禁制还要厉害,想要离开不周山,只怕比登天还难。”
  “这点无需城主担忧,我们已经找到离开不周山的方法,离开不周山容易,难的是离开之后如何一举打破人
间每座城池的护城大阵,护城大阵若破不了,我们就永远无法真正生活在人间。”
  城主觑他一眼,冷笑道:“护城大阵固若金汤,你们想要打破护城大阵实属痴心妄想。”
  “所以妖王派我前来与城主做个交易。”
  “我为何要与你们达成交易?你难道不知道不周山的封印是我另一分.身以身殉山而来的吗?”
  黑衣人也不恼,“城主也说了,不周山的封印虽是你另一分.身殉山而来,但我们恩怨分明,不会因此而迁怒
与你,若城主愿意帮我们打破护城大阵,妖王愿意给予你想要的东西。”
  “她知道我想要什么?”
  黑衣人上前一步附耳低声几句,城主听后脸色剧变,一把死死掐住黑衣人的脖子,“你敢动她!”
  黑衣人似乎有所依仗,丝毫不怕,甚至还微笑面对,“你现在就算杀了我,也无济于事,不如与妖王合作,
你得到你想要的,妖王得到她想要的,皆大欢喜。”
  明晃晃的威胁与胁迫,千百年来还是第一次。
  城主心知他所言非虚,掐着颈脖的手渐渐松了力道,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些什么,我想要的一
直不过是人妖共存而已,而你们,从不周山出来的第一件事只怕便会去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我从不被人胁迫,
你回去回禀妖王,人妖共存乃天下大势所趋,我奉劝你们好自为之!”
  “原来城主也是个以天下苍生为重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笑他为了这所谓的天下苍生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
的人死?”黑衣人指着地上陆吾的尸身意味深长道:“城主当真想好了?要这天下苍生?”
  胸口一阵钝痛传来,城主面不改色:“只有蠢人和无能的人才会做决定舍弃自己想要的,无论是天下苍生还
是她,我都要,但这并不代表着我要与你们合作,你回去可以告诉妖王,若敢动她,不周山我能封印一次,也能
封印第二次。”
  黑衣人也并未多言,他来此的目标便是说服城主与他们合谋,如今算是谈崩了,也不再久留,他留有后手,
从不将希望只寄托于一人身上,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多言,往后我们各显神通,看看这人间究竟会落
在谁的手里!告辞!”
  一阵微风袭来,原地只剩一缕黑色薄雾萦绕。
  城主望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久久沉思不语。
  妖王的心思路人皆知,与其合谋无异于与虎谋皮,被关押在不周山上千年的妖魔与在禁地中被驯服的妖魔不
同,他们一旦离开不周山,只怕整个人间都会因此而覆灭。
  看来,不周山是个大患,不除不行。
  胸口的钝痛再次袭来,他咬牙捂着胸口忙坐下打坐暗自运气,这才勉强将胸口的钝痛压制下去,看着身侧陆
吾的尸体,冷笑一声,丛林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吃人的猛兽,更何况还是陆吾这具沾有仙气的身体。
  他抬手一挥,半空中出现蒹葭在喜房中上看下看找出路的场景,他不由得失笑。
  如今他已与陆吾合二为一,他有些迫不及待想去到蒹葭面前,想看看她能不能一眼看出他和陆吾的区别。
  一阵风吹过,方圆十里便只剩陆吾一人静静躺在地上,慢慢四周有野兽低嚎声传来,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陆
吾的四周竟围满了野兽,个个眼睛冒着绿光嘴里流着口水望着面前的“饕餮盛宴”。
  胸襟中一枚护身符慢慢漂浮在空中闪烁着金光,金光所到之处将野兽的眼睛刺得剧痛无比,野兽吃痛不过四
散奔逃,早已没了享用大餐的想法。
  有脚步声靠近,护身符落入他衣襟之中。
  只见月色下一人影悄然出现在陆吾身侧,他右手搭在陆吾手腕之上探查着体内情况,越探查,他眉心便皱得
越发厉害。
  人有三魂七魄,每一魂一魄都必不可少,但如今陆吾三魂七魄全数被吸食殆尽,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不过
是一个没有了灵魂的尸身罢了。
  沉思片刻,男子搀扶起陆吾,将他带离此地。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 72 章
  喜房中, 蒹葭顺从着由喜娘将自己送入房里,直到房门关上,房间内一片静谧只剩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
里啪啦声。
  她掀开自己头上的红盖头, 在房中四处张望。
  大红的喜字四目皆是,烛台上的火光无风摇曳着,绣着龙凤的大红被整齐叠在床头, 坐下有些硌人,她掀开
被子, 龙凤被底下铺满了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
  她走到红色烛台前,将手靠近烛火灯芯,手心灼热的痛感传来,她猛地将手收回。
  所有的一切无比真实, 好像现在眼前所见的一切才是真的,之前所见满目疮痍的废墟才是假的。
  城主为何要幻化这样一个幻境,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房门外似有脚步声传来,蒹葭连忙将盖头盖好, 端正坐在床上。
  房门被推开,脚步声渐渐靠近,至蒹葭跟前停下,有人将她头上红色盖头掀起, 蒹葭抬头, 如愿看到了面前
同样穿着大红喜服的“陆吾”。
  红色烛光之下,倒真给蒹葭一种花好月圆夜,洞房花烛时的错觉。
  但她很快清醒过来, 一手见盖头掀开, 看着面前站着的陆吾, 大概是心中猜到了陆吾的真实身份,许久未见,
一时间竟有些百感交集。
  见蒹葭直愣愣望着他不说话,“陆吾”以为她被今日的变故吓到了,温声问道:“怎么了?被吓到了?”
  蒹葭回神,咬牙点了点头,双手紧紧环抱着他,一脸惧意胆怯说道:“夫君,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吾”顺势将她拥入怀中,疲惫的语气说道:“别担心,我没事,对了,我找到了离开幻境的办法。”
  “什么方法?”
  “跟我来。”
  “陆吾”带着蒹葭往外走,一路之上亭台楼阁,鲜红的丝绸满目,整个府邸被装饰得喜气洋洋,而原本热闹
非凡的宅院此刻却空无一人,静谧得连虫鸣鸟叫声也无。
  蒹葭心中存疑,但看着“陆吾”的背影,到底将疑惑咽了回去。
  等到了假山前,“陆吾”从一侧隐蔽的石柱旁开启了假山的暗道。
  蒹葭欲言又止,但看着陆吾毫不迟疑便进了暗道的身影,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夫君,这到底是哪,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暗道,这个暗道和离开幻境的办法有什么关系吗?”
  “待会你就知道了。”
  暗道的尽头又是一条暗道,深入暗道蒹葭才发现这其实是个下坡,渐渐深入地底,而且当她抚摸着暗道两侧,
凉凉的还有水迹,等到了暗道的尽头,蒹葭这才发现这其实是个地下洞穴,洞穴中央有一汪清澈的泉水,泉水边
乱石林立,而在那乱石之上斜斜地插入一柄剑刃。
  蒹葭认出了那把剑,但她没有说话,哪怕如今心中已是翻山倒海般的惊讶,她只是冷静地打量着四周。
  “我们所处的这个幻境并非凭空捏造,而是有迹可循,你应该觉得奇怪,为什么初入幻境之时,你会拿刀刺
向我。”“陆吾”沉声道:“传说在千年之前,有位以铸剑闻名的铸剑师,一生铸出无数把神剑,或许是因为铸
剑杀气太重,他年少丧母,中年丧妻,一生唯有一个女儿在膝下承欢。”
  “陆吾”抬手一挥,蒹葭脑海中出现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孩。
  女孩小名叫阿稚,是那位铸剑师唯一的女儿,阿稚渐渐大了,铸剑师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唯恐女儿再出意外
便在造出最后一把剑得以金盆洗手,与女儿过着隐世的生活。
  阿稚也如愿平安长大,及笄之年遇到了一个男子,两人两情相悦不久便私定终身,在阿稚的苦苦哀求之下铸
剑师答应了两人的婚事。
  他以为男子会是值得女儿托付终身之人,便将自己铸剑的本事都教给了他,可哪知男子心思不纯,他来此处
的目的便是为了铸剑师的铸剑大法,在得到铸剑师真传后他便抛弃了阿稚,铸剑师想为女儿找回公道却没想到反
被男子屠尽了满门,阿稚因为擅自离家去找男子侥幸逃过一命。
  但当她知道男子屠尽她满门且在不久之后要迎娶富贵千金时,在他成亲当日打晕了新娘,拜堂之时用男子曾
经送给她的那把匕首当场杀了他,并杀了当场所有的人为父报仇。
  后来,阿稚用那柄杀戮了无数人的匕首,打造出了一柄长剑,她满腔的愤恨全部融于这把剑中,剑成之日电
闪雷鸣乌云蔽日,阿稚将这把剑取名太阿。
  太阿剑出世那日以郢都城所有百姓的鲜血开刃,郢都城渐渐成了一座无人的荒城。
  而以收割了无数鲜血与性命的长剑成了一把魔剑,四处杀戮,直到被人降服,并将其剑魂镇压在泉底,以千
年的灵泉水洗涤魔性,人间这才避免一场血腥的混战。
  只是自那之后再也无人知晓阿稚的消息。
  蒹葭从幻境中抽离,她看着眼前乱石之上被封印的长剑,无比震惊道:“这把剑……”
  “这是太阿剑的剑魂,它虽然被镇压在此处,但它怨气未平,日复一日竟生出了这么一个幻境,我一直在找
太阿剑的剑魂,没想到剑魂竟然一直被镇压在此处。”
  蒹葭若有所思,“难怪当初在不周山找到的太阿剑是一把残剑,我就说太阿剑乃上古神剑,怎么会被魔尊轻
而易举便给毁了,还能被我驾驭。”说完,她又是一喜,“所以现在我们只要将剑□□,让太阿剑的剑身和剑魂
融合,太阿剑就会合二为一对吗?只要太阿剑合二为一,我们便能离开幻境?”
  “若太阿剑能合二为一,别说离开幻境,就是一剑破开禁地也是绰绰有余。”
  蒹葭眉心微皱,但她并未细想,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把太阿剑的剑魂□□。”
  “太阿剑的封印并非所有人都能破解,你看看那上面的符咒,非同一般。”
  蒹葭走近,看到了那张镇压着太阿剑的符咒,黄底金字,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她见过的符咒无数,可从未见过眼前这种,可以看出这张符咒的主人绝非等闲之辈。
  蒹葭看着这张符许久,或许是对符咒的感知能力较强,她对面前的符咒有了些许的亲切感,她竟有了可以一
试的信心。
  她双手结印,以咒语号令灵符,一时间洞穴内无风自动,镇压剑魂的符咒闪烁着金光,在蒹葭的号令下竟然
漂浮上半空,一道刺目金光闪过后,镇压剑魂的灵符从半空飘落,安静落在蒹葭手心。
  “灵符就这么被我破解了?”
  彼时地动山摇,乱石寸寸开裂,而插在乱石之中的长剑发出噌噌长鸣之声,大有一举冲破云霄的架势。
  “陆吾”面色沉稳不见慌张,他将已寸寸断裂的太阿残剑掷向空中,瞬间几乎断成碎片的太阿剑在剑魂的指
引之下散发出刺眼白光,在这道白光中太阿剑修复完整,并悬浮在剑魂四周,跃跃欲试想要与剑魂合为一体。
  “夫君,太阿剑本是一把魔剑,被镇压的是太阿剑的魔性,如今我们将剑魂与剑身融合,岂不是……”
  “别担心,剑魂在此灵泉中洗涤了千年,魔性早已被洗涤干净,不会有事的。”
  蒹葭还是担心,但事情已不受她控制,半空那道刺目的白光中剑身与剑魂已完美融合,古朴浑厚的剑气顿时
席卷整个洞穴,无数刀剑的残影朝着“陆吾”与蒹葭袭来。
  “陆吾”眼眸一沉,体内真气悉数而出,刀剑的残影在他真气的镇压之下化作飞灰。
  蒹葭在他身后默默看着这一幕,在“陆吾”骇人的真气中她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但也正因为这一点
点的不同,她断定,面前之人不是陆吾。
  可若他不是陆吾,那为何她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是陆吾的气息?
  若他是城主,为何自己一眼不曾看出来?
  就在蒹葭这片刻的迟疑中,陆吾已将完整的太阿收入掌心,他摩挲着太阿剑完美无瑕的剑身,感受着从剑身
传来的蓬勃的剑气,这股力量足以一剑刺破这禁地的禁锢。
  “夫君,我可以看看这把剑吗?”
  “陆吾”回头,“这把剑容易伤人,等我完全驯服再给你看。”
  “我就摸摸,我不动。”
  “陆吾”迟疑片刻,在蒹葭祈求的目光中点头,“好吧。”
  蒹葭上前仔细看了一眼太阿剑,剑身极为锋刃,清晰地倒映出蒹葭的脸,蒹葭好奇上手摸了摸,“陆吾”提
醒道:“小心。”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伤了我的。”话音刚落,剑身便映见蒹葭徒然狠戾的双眼,她抬手一掌打在“陆吾”
腕骨处比他脱手,另一手将那镇压太阿剑魂的符咒朝“陆吾”身上掷去。
  蒹葭抱剑目光森冷望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说道:“你不是我夫君,你到底是谁。”
  能镇压剑魂的符咒自然是厉害,“陆吾”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得后退连连,看着面前抱剑欲逃出洞穴的蒹葭,
也不再装了,怒道:“你以为你能把剑带走吗?太阿剑如今剑魂合一,你就算抢走也驾驭不了它,到时受伤的是
你自己!”
  “就算我带不走太阿剑,我拼死也不会让剑落到你手中!”
  “你!”城主又急又气,刚想追上去,胸口闷痛传来,逼得他单膝而跪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心知是体内还未完全融合的陆吾的灵魂在作祟,也顾不得追蒹葭,当即盘膝而坐调息,眼睁睁看着蒹葭抱
着太阿剑离开洞穴。
  不着急,整个禁地他都了如指掌,等他将陆吾的灵魂彻底融合,再追也不迟。
第 73 章
  蒹葭抱着剑慌不择路跑出山洞, 此刻山洞中因为镇守的剑魂突破封印而地动山摇,大有就此坍塌覆灭之势。
  洞穴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一条道路蜿蜒成两条, 蒹葭站在分叉口正准备那符咒探路时,怀中抱着的长剑嗖一
声飞向一条岔路,蒹葭见状忙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太阿剑在为她引路, 就在蒹葭离开洞口的那一刹那,洞穴轰然倒塌。
  太阿剑飞上半空, 剑光四散晃得人根本睁不开眼。
  蒹葭偏头闭目,直到那道剑光退去,再睁眼,四周的亭台楼阁便已不见踪影,她站在荒芜破烂的宅院之中看
着四周断壁残垣, 呼啸的北风吹起她略凌乱的发丝才将她从刚才的惊险中拉回现实。
  太阿剑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就在蒹葭以为它会就此挣脱束缚之时, 只见太阿剑朝她飞了过来,落在她跟前一
动不动。
  蒹葭半信半疑握着太阿剑, 见它不反抗,便从百宝袋中拿出布条将太阿剑缠住。
  太阿剑不是她的本命配剑,她没办法像它的主人一样将它收入自己的灵识之中,但太阿剑这样的神剑太过显
眼, 招摇过市无异于怀璧其罪。
  她抱着剑匆匆离开此处, 但她能去哪呢?整个禁地都在城主的掌控之中,以她个人的修行根本无法从城主手
下逃脱,更何况陆吾也已落入城主手中, 她不能扔下夫君不管。
  夫君来了禁地, 付朝生只怕也来了。她思来想去如今只能暂时先想办法找到付朝生, 等找到付朝生再做打算。
  可郢都城之大,她要怎么找到付朝生呢?
  不知不觉中蒹葭来到魔将府附近,她远远看着魔将府上的牌匾不敢贸然上前,毕竟她不知道城主此刻会不会
就在魔将府中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她在府门待了一会,不久便瞧见琳琅从府中出来,时不时焦灼往魔将府前的街道两侧望去。
  蒹葭想了想,从百宝袋中掏出一张符纸,让其顺着风飞到了琳琅肩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琳琅,是我,
别说话。”
  “蒹……”刚想惊讶出声的琳琅将话咽回肚子里,她看着两侧空无一人的街道低声问道:“蒹葭,你在
哪?”
  “我现在不方便露面,你跟我来。”
  蒹葭指引着琳琅绕了几条街来到一处隐蔽的小巷内,走到尽头,见无路可走,琳琅这才转身看向紧随其后的
蒹葭。
  “蒹葭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你担心死我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先说你找我什么事?”
  琳琅沉默片刻,在蒹葭耳边低声说道:“我……我最近好像在郢都城中感知到了付师兄,可是陆仙君又说付
师兄没有和他一块来禁地。”
  “感知?”
  “你知道的,我是九尾狐嘛,曾经用自己的两条命救过付师兄两次,所以我能感知到付师兄的气息。”
  蒹葭紧紧抱着怀中的剑,思索片刻后将太阿剑上缠绕着的布条解开,“琳琅,我也不瞒你,你看这是什
么。”
  琳琅惊讶看着蒹葭手中的剑,“这……这不是陆仙君的太阿剑吗?”
  蒹葭点头,“你的感知没错,付仙君和陆仙君确实是在郢都城中,我刚才出门也是为了去找他们。”
  “那你找到了吗?”琳琅目光触及太阿剑,略有些不解,“可为什么太阿剑会在你这?陆仙君呢?”
  “昨日与我们一同进府的人虽然与我夫君长得一模一样,但我很清楚他不是我夫君,他是郢都城的城主。我
夫君曾经送过我一支发钗,今日我凭借这支发钗在一处废弃的住宅中找到他,但不巧的是他和我一同陷入了幻境,
之后我便与他在幻境中分开了,之后的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后来城主拿着我夫君的配剑在禁地之中利用我解开
了镇压太阿剑剑魂的符咒。”
  情况一时间过于复杂,琳琅迷茫片刻才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理清。
  “也就是说,现在陆仙君下落不明?”
  蒹葭严肃道:“没错,但我在幻境中没有遇到付朝生几人,我想他们应该和我夫君分开了,琳琅,我势单力
薄,城主修为深不可测,仅凭我一人对付不了他,你必须帮我找到付朝生几人。”
  “蒹葭你别着急,我会帮你找到付师兄的。”
  琳琅也知轻重缓急,忙闭眼施咒在郢都城中搜索着付朝生的气息。
  灵识跨越一条条街道,搜寻过每一座高楼,无数妖魔的气息混杂其中,琳琅搜寻得困难且痛苦,就在她要搜
寻下一条街道时,一股浩大的真气朝她的灵识席卷而来,犹如鸡蛋碰石头,灵识一触即碎,琳琅当即呕出一口鲜
血。
  “怎么了?”
  琳琅脸色苍白紧拽着蒹葭的衣袖,“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在阻止我找人,我刚才散出去的灵识被他震碎
了。”
  蒹葭听闻断言:“一定是城主。”
  琳琅焦灼道:“那怎么办!他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位置,蒹葭,我们赶紧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
  还未等蒹葭与琳琅逃出郢都城,便在城门口被人堵了个正着,四魔将除了商陆之外都来了,三人戏谑打量着
蒹葭与琳琅,似有些好奇。
  魑离开口说道:“你们两个怎么得罪城主了,竟然让我们三个来捉拿你们,莫非是商陆叛变了?”
  魅影沉声道:“别贫了,正事要紧。”
  几人不再多说,皆严肃以待拔剑而上。
  他们三个是城主亲自吩咐前来捉拿两人的,若非有紧急之事,城主从不会像刚才那般怒火冲天,若捉拿两人
的任务没有完成,那么该承受城主怒火的就是他们三人了。
  魔将四人中随便拎出来一人修为都是傲视群雄的存在,蒹葭即使这些年保命的存货不少,但面对三人拿出看
家本领也要将自己捉拿的架势渐渐有些抵挡不住,一侧的琳琅更是节节败退,事到如今还未被拿下只能归功于城
主下了死令不许伤了二人,因此处处受限,招招点到即止。
  一张大网从上而下将两人网住,蒹葭挣脱不得一时间黔驴技穷,见两人落入网中不挣扎了,魑离三人将剑归
鞘。
  魑离还真有些好奇为何城主会对这两人有兴趣,毕竟从前城主的命令除了杀无赦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
现在却让他们三人不得伤了蒹葭与琳琅,他怎能不好奇。
  见蒹葭还在网中挣扎,魑离笑道:“别说我们三个,就是我一个人你们也对付不了,就别苦苦挣扎了,老老
实实跟我们走吧,城主还等着见你们呢。”
  “做梦!”蒹葭怒极,手心握在太阿剑的剑柄上,她心中没有把握。
  从前在幽州城时虽然驾驭过一次太阿剑,但如今太阿剑的剑魂已然归位,她仅仅只是握着剑柄便感受到了从
剑身传出来的浩瀚的剑意与魔气,她没有把握能驾驭现在的太阿剑。
  最好的结果是成功驾驭太阿剑,若是驾驭不了,被太阿剑反噬丢掉性命不说,只怕她整个人也会就此成为太
阿剑的傀儡。
  但如今这种情势之下容不得太多的选择,唯有拼死一搏方能有一线生机,否则落入城主手中,就真的是案板
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就在她欲拔出太阿剑时,一道寒光闪过,网在蒹葭与琳琅身上的大网竟就此被割破。
  “琳琅!”
  琳琅朝声音方向望去,只见付朝生御剑而来,一剑荡开魔将三人。
  “付师兄!”
  千钧一发之际付朝生与扶阳仙君及时赶来,挡在蒹葭与琳琅身前,他偏头低声问了一句:“受伤了吗?”
  琳琅擦去嘴角的血迹,摇头:“没有。”
  听闻琳琅的这句“没有”,付朝生便不再多言,他看着面前的魔将三人,眼中寒光凛冽,寸寸剑光犹如排山
倒海之势朝三人袭来,招招致命,在付朝生怒火之下三人竟步步后退,在见识过付朝生手中却邪剑的威力之后,
三人谁都不敢铤而走险钳制付朝生,心有顾虑,招式便弱了,一剑刺破魑离的肩膀后,魑离捂着伤处后退,咬牙
道:“走!”
  继续在这与付朝生纠缠只怕得死在却邪剑下,若两手空空回去复命还可以将一切推到付朝生身上,不说毫无
罪责,但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城门口不见了魔将三人的踪影,付朝生这才收剑入鞘,刚回头,便被琳琅撞了个满怀。
  琳琅死死抱着他,“师兄,我终于见到你了。”
  付朝生心中五味杂陈,这段时间以来的忙碌与奔波,担忧与怒火在这一瞬间平息。
  “你没事就好。”
  “我没事,可是……”琳琅夹着哭腔道:“可是陆仙君有事。”
  “你们见到陆仙君了?”付朝生看向蒹葭,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太阿剑上,“太阿剑怎么在你这?”
  蒹葭并不多做解释,急切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现在陆仙君只怕已落到城主手中,付仙君,我们换个地方
说话。”
  付朝生也知事情紧急,带着琳琅几人一同离开此地。

第 74 章
  魔将三人无功而返, 魑离更是受了伤,三人深知此事城主定不会就此罢休。
  “跑了?你们三个人,竟然让两个小丫头给跑了?”城主语气阴翳不明, 台阶下单膝而跪的三人垂下头,表
情各异。
  “城主赎罪,是属下无能, 原本已经抓住了两人,只是有剑宗弟子暗中营救, 那剑宗弟子修为高强,其配剑
更是上古神剑,我等不是他的对手。”
  “剑宗弟子,上古神剑?”城主威慑的目光落在几人身上,巨大的威压迫使几人冷汗直冒, 心中忐忑不安。
  城主自然知道眼前这几人不是那剑宗弟子的对手,但如今第一要务是完全炼化陆吾的灵魂, 与自己完全融合,
蒹葭几人只能先让这几人去办。
  “发布悬赏令, 若是有人上报几人踪迹赏灵石千颗,抓住几人赏灵石万颗!”
  “是!”
  “下去。”
  魔将三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奉命退下。
  待魔将三人退下,坐在蒲团之上的城主紧捂着胸口脸色瞬间煞白, 脸色瞬间变幻成陆吾的神色, 又在片刻变
幻回来。
  做任何事都有一定风险,在他冒险吞噬陆吾灵魂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将利弊得失考虑清楚。
  他虽然可以吞噬陆吾的灵魂,彻底与陆吾合二为一, 继承陆吾的修为, 但也有被夺走身体的风险, 并且陆吾
的灵魂在他体内还能一日日壮大,只要他一日不炼化,陆吾就会与他争夺这具身体。
  思考至此城主无暇再思考其他的事,只得闭眼打坐,专心炼化陆吾的灵魂。
  然而城主府外,魔将三人刚将悬赏令发布出去,郢都城内无数隐藏在暗处的气息便随之涌动,魑离捂着受伤
的肩膀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目光沉沉望着城门口方向。
  “你们说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城主没有怪罪我们?”
  魅影瞥了他一眼,“还能因为什么?城主英明,知道我们不是那剑宗弟子的对手。”
  魑离咧嘴一笑,“是吗?但城主什么时候如此通情达理过?”
  赤魉眉心微蹙:“你什么意思?”
  “你们刚才没有发现城主气息不稳吗?”
  “气息不稳?”魅影对赤魉对视一眼,“你是说……”
  魑离心中的猜测已到嘴边,但他并未把话挑明,看着魅影二人,吊儿郎当一笑,“我说笑呢,别放心上,城
主不怪罪我们肯定是城主英明,行了,不说了,我得去治我肩上的伤,听说却邪剑的伤咱们妖魔格外难治,商陆
到如今也卧床不起,走了。”
  魑离打了声招呼急忙忙地走了,好像是真的忧心肩上的伤,但赤魉与魅影二人却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此时
细细一想,深觉魑离说得有理。
  “赤魉……”
  赤魉抬手止住了她要说的话,“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魅影看了眼身后巍峨的城主府,沉思片刻后还是跟着赤魉走了。
  而此刻的郢都城外,付朝生带着蒹葭一行人正在找下脚的地方,郢都城是万万不能待的,但这禁地之大,无
论在哪城主都能感知得到,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
  但蒹葭猜测城主只怕也受了重伤,否则当时在洞穴之时不会不追杀她。
  几人在郊外找了一处荒芜的农庄,付朝生在农庄外布下大阵,将此处农庄隐蔽,若有人闯入,他也能提前得
知。
  做完一切他又在附近巡查,一些过往的妖魔并未注意到他们所在的这个农庄,这才返回屋内。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蒹葭依然抱着太阿剑,将今日在幻境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给付朝生,“我也不知道陆仙君去哪了,但既
然城主手中有陆仙君的配剑,我想陆仙君定是落入了他的手中。”
  “你说太阿剑的剑魂与太阿剑融合了?”
  蒹葭点头。
  “那不妨问问太阿剑,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阿剑?”
  一侧的扶阳仙君解释道:“太阿剑是陆仙君的配剑,从前虽然没有剑魂,但日日跟在修仙之人身边,剑也会
生出灵识,太阿剑一定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才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付朝生望着蒹葭怀中的太阿剑,朝她伸手,“把剑给我。”
  蒹葭将剑递给他。
  付朝生手心握剑,一股浩瀚的真气从掌心游离至剑身,他缓缓闭上双眼,似乎在感知些什么,但太阿剑似乎
不太认同他,在那股真气游离于剑身时,太阿剑发出阵阵争鸣声。
  随着这阵争鸣,付朝生手心颤抖,额头冷汗直冒,仿佛在抵抗着什么。
  “付师兄,你……”琳琅担忧看着他,正准备说话却被一侧的扶阳仙君拦住,冲她摇了摇头。
  太阿剑的抵抗越来越重,付朝生眉心越来越紧,倏然他睁开眼,当即呕出一口鲜血,手中长剑就此挣脱他手
心掉落在地上。
  “付师兄,你没事吧!”
  蒹葭见状连忙上前抱起太阿剑,就在她抱起太阿剑那一瞬间,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太阿剑剑身发出阵阵白光,
笼罩在蒹葭身上。
  “蒹葭!”刚扶起付朝生,琳琅又跑去扶蒹葭,但这次她还没扶到人,只触摸到了那道白光便被狠狠弹开。
  “琳琅!”付朝生将她扶起,几人皆担忧的目光看着身处白光中蒹葭。
  “付师兄,蒹葭这是怎么了?”
  这样的场景并不诡异,剑是认主的,更何况还是上古神剑,若刚才太阿剑认可了他,他也会像蒹葭一般。
  “太阿剑认可了她。”
  此刻身处白色光团中的蒹葭抱着剑茫然站在原地,她看着四周荒芜的一切,也看着站在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
女子。
  “姑娘?是你让我来的吗?”
  女子听到呼唤声缓缓转过身来,女子的脸是她在幻境中见过的那张脸,“你是阿稚?你怎么会在这?”
  阿稚一步步朝她走近,眼神空洞地看着她,“你们不是想见我吗?”
  “想见你……”蒹葭倏然间恍然大悟,她低头看着怀中抱着的太阿剑,“你是太阿剑的剑魂?”
  “是。”
  “你怎么会……”这有些超出蒹葭的认知,一般而言剑魂是极其难得的,在漫长岁月生涯中经历风霜雨露,
吸取天地精华,闪电雷鸣,最重要的是剑需要遇到一位与它命中注定的主人方能在漫漫修行中衍生出剑魂。
  她听过无数的秘闻,但从未听过有活生生的人成为剑的剑魂。
  “其实你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并不都是真的。”
  “不是真的?”
  阿稚嘴角勾起一抹惨笑,“城主他骗了你,他一直想揭开我的封印只是苦无机会。我阿爹虽然顺从上天的旨
意金盆洗手不再铸剑,但一直遗憾铸剑术没有传人,也没有铸出一把名震天下的神剑,而宴清是他见过的这世上
最有铸剑天赋的人,他觉得宴清一定能铸出一把名震天下,让所有修仙之人都为之争夺的神剑。”
  蒹葭眉心紧皱,“铸剑师有了这样的心思,铸出的剑只怕……”
  “你想的没错,我爹动了那样的心思,又怎么能铸出名震天下的神剑呢?但宴清也与他怀着同样的心思,很
快,他们就铸出了一把剑,取名太阿,但那把剑开刃那日魔气冲天,太阿是一把魔剑,我阿爹和宴清虽然都意识
到这把剑不能存于世上,但都不忍心毁了这把剑,太阿日复一日吸收天地精华灵气,魔气越来越重,已经开始蛊
惑我阿爹拿它饮血。”
  “你阿爹他……”
  “他杀了很多人,太阿剑沾了无数人的血,等我和宴清发现后阿爹已经神智全无,为了无辜之人的性命,我
和宴清只能……”痛苦哽咽的声音传来,阿稚落下一滴血泪,“我想把剑毁了,宴清也答应了,但我和宴清都小
看了太阿剑的威力,它蛊惑宴清,在我与宴清成亲那日,宴清拿着它杀光了宴席上的所有人。”
  “你杀了宴清?”
  阿稚捂脸痛哭:“我没有办法,宴清他已经入魔了,继续这么下去,天下苍生一定会因此而动荡不安。”
  蒹葭不解:“那你又是为何成了太阿剑的剑魂?”
  “阿爹和宴清虽然死了,但魔剑还在,为了镇压魔气我将太阿剑丢入了铸剑池中,想彻底融化魔剑,但魔剑
的力量我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将从前阿爹炼出的剑扔进铸剑池中,想以此来弱化魔气的威力,可都失败了,后来
我想起阿爹曾经说过上古有人以身殉剑,得以炼出剑魂,所以我便跳进了铸剑池中,没想到我竟然成功了,我苦
苦镇压太阿剑万年,万年后一名修仙之人偶然得到了太阿剑。”
  “是……他?”蒹葭说的他,是太阿剑的第一任主人。
  阿稚点头,“他是我见过最有修行天赋之人,他说太阿剑的魔气他能镇压,只是后来他以身殉了不周山,再
无力镇压太阿剑的魔气,只得将我与魔气镇压在禁地之中,千年后被你揭开了封印。”
  “原来如此。”
  “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阿稚将陆吾与城主之间发生的事灌入她脑海之中。
  无数画面充斥脑海,蒹葭痛苦捂头感受到一阵头昏脑涨传来,在那些画面中她看到了陆吾与城主,也听到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
  “生魂转世……分.身?所以陆吾的灵魂被城主吞噬了?所以我在幻境中才没能分辨出他们二人?”
  “是,所以你们要尽快,若陆吾的灵魂被城主炼化,这世上便再无陆吾了,而城主势大,世上只怕再无约束
他的人,当初主人说过,不能让他离开禁地。”
  听到这话,蒹葭抱紧了手中的太阿剑,“多谢告知,等我救出夫君,你有任何要求我会尽量满足你。”
  阿稚神色悲悯地望着她,“太阿剑如今已经没有魔气了,我的存在也没有了意义。”
  蒹葭欲言又止,眼圈深深红了一圈,“你放心,等救出陆吾,他会帮你的。”
  “多谢。”
  蒹葭身上的白光消失,周遭一切已不是刚才白茫茫一片的荒芜,她看着付朝生说道:“陆仙君的灵魂已被城
主吞噬,付仙君,你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吗?”

第 75 章
  蒹葭此言一出, 在场几人皆变了脸色,都是修仙之人,又怎么会不明白被人吞噬灵魂的后果。
  付朝生不相信般追问道:“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琳琅不敢相信, “蒹葭,你会不会看错了,只有穷凶极恶的妖魔, 才会吞噬灵魂这种邪恶秘
术,城主怎么会……”
  “我看得一清二楚, 千年前千山宗那位步入飞升之境后来却放弃飞升以身殉山的仙君就是陆仙君的前世,当
年他为了天下苍生创造这个禁地之时,将自己的一抹分.身送入了禁地,城主便是仙君的分.身所化,后来他以身
殉山又将自己的一缕生魂送入轮回, 转世千年,是陆仙君。”
  蒹葭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中继续说道:“如今城主已将陆仙君的灵魂吞噬, 等他将陆仙君的灵魂炼化,只怕这
世上再无人能阻止他离开禁地。”
  “我自小在千山宗长大, 可从未听说过陆仙君乃是师祖的生魂转世。”扶阳仙君满脸诧异,“这不可能,陆
仙君怎么可能会是师祖的转世?我不相信!”
  “扶阳仙君,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陆仙君危在旦夕, 为了天下苍生,我们必须得救他!”
  扶阳仙君也知轻重缓急,自我调节将情绪按捺下去后, 抬头看向付朝生, “付仙君,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
办?”
  付朝生问蒹葭:“你说城主吞噬了陆仙君的灵魂,那他的肉身现在在何处?”
  蒹葭一怔,回忆起在剑魂的幻境中所看到的一切,“城主并未将陆仙君的肉身带走,那儿好像是在……苍山
附近。”
  “苍山?”
  “就是郢都城外那座山。”
  “蒹葭,你现在就和我去苍山找陆仙君的肉身,扶阳仙君,你与琳琅待在此处不要离开,此处我已经布下了
阵法,城主的人是找不到你们的,我们找到陆仙君的肉身会立刻回来与你们会合。”
  “付师兄,”琳琅担心看着他,“你和蒹葭一定要注意安全。”
  付朝生点头。
  暮色四合,今晚的夜色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星光,苍山在郢都城外,是无数妖魔栖息之所,一到深夜,妖魔横
行,无人敢在苍山密林之中过夜。
  蒹葭心中惴惴不安,若陆仙君的肉身真在苍山密林之中,极大的可能会被苍山中的妖魔分食殆尽。
  当然,这还不是最坏的打算。
  她仅凭着在剑魂幻境中的记忆跟着付朝生在苍山密林间来回巡视,期间遇到不少妖魔,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两人都不曾惊动他们,终于在一处较为宽敞的空地处蒹葭看到了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木墩。
  “付仙君,我记得陆仙君就是躺在这的。”
  “你确定?”
  “我确定,就是这儿!”
  两人环顾四周,妖魔鬼哭狼嚎声从密林深处传来。
  蒹葭声音颤抖问付朝生,“付仙君,若……若陆仙君的肉身被妖魔分食,那他的灵魂该怎么办?”
  “别着急,现在我们还不清楚陆仙君的肉身究竟去了那里,最坏的结果是被妖魔分食,但城主想要炼化陆仙
君的灵魂也并非易事。”
  “这话怎么说?”
  付朝生解释道:“若是修为高的妖魔吞噬修为低的妖魔灵魂,根本无需炼化,若修为低的妖魔吞噬修为高的,
反而会被修为高的妖魔夺舍,若两人修为不相上下,体内便会有两个灵魂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获胜的一方才会将
另一方完全吞噬。”
  “原来如此。”
  付朝生看了眼,抚摸着打斗时树干上被刀刃砍出的痕迹,他手心紧贴着树干,闭上眼睛,一阵微弱的亮光自
他手心散发着,蒹葭猜测他是在依靠最后的痕迹追踪当时的场景。
  蒹葭也没闲着,思索片刻,她趁着付朝生施展秘术之时,从百宝袋中拿出一张符纸,这与她当时送给陆吾的
护身符同宗同源,只要陆吾的肉身还在,护身符还在他身上,她就能找到他。
  符纸闪过一抹白光,与此同时,身处密室中的陆吾,一个毫不起眼的护身符从他胸口缓缓飞出,在四周飞了
一圈后并未找到可以离开的道路,只得无功而返,回到陆吾的怀中。
  符纸掉落在蒹葭掌心,蒹葭睁开眼:“密室?”
  付朝生睁眼,与蒹葭异口同声:“密室。”
  付朝生狐疑回头:“你说什么?”
  蒹葭一怔,将符纸紧攥在手心,“没说什么,你找到陆仙君的肉身了吗?”
  付朝生心有疑虑,但也心知此时此刻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点头:“陆仙君肉身还在,只是好像在一间密室
之中,再然后,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万幸陆仙君的肉身没被妖魔分食,如今陆仙君肉身的线索也断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当然是和我合作。”折扇收合的声音传来,蒹葭与付朝生一惊,回头朝密林深处望去。
  那儿漆黑一片,看不到一丝光亮,但他们隐约能看到从黑暗中走出一人,摇着折扇气度不凡,从容不迫看着
两人,仿佛一切尽在手中的稳操胜券。
  “虚公子?”蒹葭一眼便认出了面前的男子,“你怎么会在这?你什么时候来的?”
  “自然是你们刚到这,我就到了。”虚公子折扇一收,笑望着对他虎视眈眈的付朝生,“还望这位仙君听我
说完再拔剑。”
  “说。”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如今已经上了城主的悬赏令?现在整个妖界都拿到了,只要你们一露面,便会有无数的
妖魔在灵石的诱惑之下前赴后继,不过,我可以帮你们。”
  “你帮我们?”
  “不管是妖界还是人间,四海之内皆兄弟,我这一生所求不过一个利字,我不管你们什么身份,来自哪里,
只要能给我足够想要的,我就能给你们想要的。”
  蒹葭并未完全相信,“你知道我们想要的?”
  “我并不知道,但你可以说,我能办到的一定为你办到,办不到的尽力为你办到。”
  “我们若是想让你帮忙杀了城主呢?”
  折扇收合的声音戛然而止。
  虚公子看着两人似有刹那间的惊讶,他在妖界做生意多年,什么样的生意都做过,哪怕是深入极北之地出生
入死也干过,却没想到眼前这两人的胆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你不敢?”
  “妖界之中谁敢与城主作对?那不是找死吗?”
  “既然如此……”
  “不过,”虚公子打断蒹葭的话,“这个生意我从未做过,有意思,我从未见过有如此胆识之人,这门生意
我接了,不过你拿什么来交换?”
  蒹葭与付朝生对视一眼,说道:“你接了?你既然知道我们不是妖界的妖魔,还要帮我们与城主作对?”
  “对我而言妖界人间不过是两个不同的地方罢了,更何况杀了城主有什么不好,若我真的杀了城主,我就能
成为下一个城主也说不定。”
  “可我之前让你帮我找猫你一点线索都没有。”
  虚公子咳嗽两声,“失误,失误。”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们都能给我?”
  “你先说。”
  虚公子思索片刻,“我要你的深海东珠。”
  “深海东珠换城主的性命,你这买卖似乎有些亏。”
  “做买卖你情我愿便可。”
  “好,”听他这么说,蒹葭一口应下,“只要你能杀了城主,我便给你深海东珠,另外额外送你一个消息,
若你要杀城主得尽快,这几日是你最好的机会。”
  “最好的机会?”虚公子咀嚼着这句话,倏然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我等着你将城主的项上人头送给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交易达成,蒹葭不与他多言,与
付朝生离开此地。
  看着蒹葭与付朝生离开的背影,虚公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四周黑暗中倏然出现无数黑雾环绕在他四周,
虚公子折扇轻敲手心,“听到了吗?这几日是杀城主最好的日子。”
  四周黑雾落地幻化成人,单膝跪地,“是!”
  他遥遥望着郢都城巍峨的城门,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而此刻蒹葭与付朝生已回到了农庄与琳琅两人会合,谈及在苍山的所见所闻,扶阳仙君问道:“那个虚公子
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并未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当时也仅仅只是稳住他而已,我并不奢望他是
真心与我做交易,他有什么阴谋我们也无暇在意了,如今少一个敌人就多一个朋友,我们在禁地寸步难行,不能
再与人交恶。”
  付朝生点头。
  扶阳仙君沉声问道:“那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既然整个禁地都在城主的掌控之中,离开禁地的令牌也落入他手里,为今之计我们
也只能硬拼了。”
  蒹葭沉思片刻,目光放在琳琅身上。
  琳琅感受到蒹葭的目光登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冲她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
  “师兄,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
  琳琅说道:“我到禁地之后找到了我大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我,他在禁地已有三百年了,对禁地和郢
都城都很熟,我想去找我大哥,他应该能帮上忙。”
  “你大哥?”
  “我大哥虽然是妖魔,但他人很好的,只要我求他,他一定会帮我的!”
  看着琳琅异常天真的脸色,蒹葭也不忍心打破她对商陆的幻想,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还是三百年未见,
此事复杂且凶险,不能将一切都压在商陆一人身上。
  她委婉劝道:“琳琅,我相信你大哥是个好人,但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不能有任何的闪失,这样吧,我们先
探探你大哥的虚实如何?”
  琳琅也听出了蒹葭的言外之意,后知后觉是自己鲁莽了,“是我考虑不周,那我去探探我大哥的虚实,就算
我大哥不同意,他至少不会大义灭亲把我抓起来。”

第 76 章
  郢都城中此刻风声鹤唳, 无数妖魔手中藏着一幅画像,若是看上的女子与画像中的相似便会被不分青红皂白
的将人抓走,在城主多年威压之下, 郢都城乃至整个妖界风调雨顺,妖魔和平共处,安逸的生活让他们似乎已经
遗忘了妖魔的本性, 多年的驯化让他们如同凡间的人类一般生活着。
  直到城主一张悬赏令,千颗万颗灵石的诱惑激起了妖魔隐藏在背面的阴暗, 郢都城从未有过如此混乱的时刻,
甚至于到了一两句口角便能大打出手的地步。
  面对郢都城的现状,城主并未现身,不仅城主未现身,就连城主麾下的四大魔将也不曾出现。
  城主府中, 城主盘坐与蒲团之上,面前香炉中燃着一根香根, 一缕香气乘着一丝微风飘进城主鼻翼,他双眼
紧闭, 看起来颇为安详。
  “启禀城主,商陆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是。”
  不多时商陆立身于殿外,单膝而跪:“属下见过城主。”
  城主睁开双眼,并未转身, 而是端坐蒲团之上说道:“我记得之前曾赐过你一颗深海东珠, 为何不用?”
  商陆脸色苍白,之前与三魔将围攻那几个修仙之人时被却邪剑所伤的伤口至今未愈,其实想要愈合也简单,
深海东珠传闻可起死回生, 究竟能不能起死回生无人试过, 但却邪剑造成的伤势却是绰绰有余。
  “深海东珠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属下认为如此珍贵的东珠不应该浪费在属下这样的伤势上。”
  “既是我赐予你的东西,你想如何用,用在何人身上你自己做决定,近几日的事你应该有所耳闻,商陆,你
如何看待此事?”
  商陆将头垂下,“多年以来城主对属下器重有加,以死也无法报答城主的恩情,但属下实在不知舍妹如何得
罪了城主,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城主见谅。”
  城主并未说话。
  焚香的香气飘进商陆的鼻翼,商陆抬头时,却恰好瞧见城主居高临下的目光。
  ——城主不知何时已站在他面前。
  他连忙垂下头去。
  “商陆,你还记得我将你从极北之地救出来之时你说过什么话吗?”
  “属下记得。”彼时他遭极北之地妖魔的围攻,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才逃出极北之地,哪知极北之地的入口有
妖魔藏匿,就等他出来杀人灭口,眼看危在旦夕,是城主救了他一名。
  “当时我问过你,你想要什么,你说你想离开妖界。”城主将令牌扔到商陆面前,“这便是可以离开妖界的
令牌,商陆,我成全你。”
  商陆目光落在那枚令牌上,此刻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怎么?不拿吗?”
  被千山宗的弟子抓来妖界之初商陆一心记挂着在阿弥岭的小琳琅,寻了无数回到人间的办法,但都无终而果,
直到在极北之地遇险之际城主救下他,并承诺能帮他回到人间,当时他便发誓,若城主真能帮他回到人间,这一
身血肉皆归城主所有。
  商陆抬头,手中不知何时已紧握那枚令牌,面无表情的态度异常冰冷,他恭敬拱手道:“多谢城主,属下定
当不负城主重任!”
  “退下吧。”
  “是。”
  商陆手中紧握令牌一步步退下,至城主府外气血涌上心头,当即呕出一口猩红的鲜血,但他只是从容将嘴角
的血迹擦拭干净,淡然离开。
  “琳琅此刻已在禁地,他并不想离开这。”声音自城主嘴里说出,城主一怔,明白那是陆吾的灵魂占据了自
己的身体片刻后转身打坐。
  他吸收了陆吾的灵魂,自然也吸收了陆吾的真气,那股强横的真气在他体内与之相抗。
  如今一个不慎,竟让陆吾成功占据了他身体,虽然只有片刻的功夫。
  “四大魔将已背叛三人,如今只剩一人忠心于你,你若不想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我劝你还是尽早收手为
好。”
  “人是人,妖就是妖,这千年来藏匿在人间的妖魔与人类发生的冲突何止千次万次,你理想中构建的人妖共
存的人间是不可能存在的。”
  “千年前你努力过,结果不外如是,人还是那些人,妖也是那些妖,人间还是那个人间,不会有任何的变
化。”
  “闭嘴!”城主倏然睁开双眼,往日风轻云淡的眼神此刻却燃着无尽的怒火,似要将这天地万物一切都化为
灰烬,“千年,我在这妖界之中如孤魂野鬼般待了整整一千年,你在人间经历了多少次轮回,我便在在妖界看了
多少次,我等待了千年就等这一日,你想让我放弃?”
  陆吾没有回答。
  此刻他正在城主的灵海之中,如城主一般席地打坐,在刻意惹怒城主的瞬间他找到了一丝突破口,意念成功
进入城主的记忆深处。
  千年间沧海一粟,太阳东升西落,山还是那座山,城依旧是那座城,所有的一切好像不曾变过,它们屹立在
人间,看着王城易主,生老病死。
  蒲团前香案上的安魂香燃着,丝丝白烟飘进鼻翼,久违的沉默渐渐平息了城主的怒气,他闭上眼睛,说道:
“千年前你没有说服我的话,千年后也不必再对我说。”
  灵海中陆吾睁开双眼,在城主记忆深处看到的那一幕幕一股脑灌入他脑海之中,那些虚无缥缈的过去一幕幕
画面生动地在他眼前展现。
  千年时间太长,长到他忘记了一切,所有千年前种下的因,在千年也将得到它的果。
  陆吾低头望着自己握剑的手,第一次感受到了迷惘。
  ——
  回到魔将府的商陆给了府中所有半妖十颗灵石遣散出府,并叮嘱他们往南走,越南越好,陪伴了多年的老管
家依依不舍不愿离去,他老了,就算离开魔将府也没有归宿,白术兄弟俩信誓旦旦说自己是跟着蒹葭和琳琅来到
的郢都城,也不愿离去,商陆也只好作罢。
  最后一名离府的半妖背着行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商陆这才将魔将府的大门关上,转身前往后院花园。
  城主有何打算他并不知晓,但依稀能猜到不远的将来将会是一场足以颠覆人妖两界的大动乱,他能做的不多,
只能竭尽所能让在府中伺候多年的半妖远离这场动乱,保住性命。
  还未到花园,商陆敏锐感知到花园墙角有动静,他快步走到墙角,一个人影从天而降。
  “啊——”
  尖叫声传来,琳琅捂着眼睛不敢看自己掉地上的惨状,却不曾想停在半空,整个人被商陆稳稳接住。
  她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商陆,嘴角一撇,抱着人不撒手,嚎啕大哭,“大哥,我终于见到你了!我还
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
  商陆胸膛被琳琅抱得一阵闷痛,他低声咳了一声,仅仅只有一声便反应过来,立刻收声,看着如同儿时在自
己身侧撒娇的琳琅笑道:“别怕,有大哥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琳琅抹了抹眼泪,从商陆身上下来,说道:“你都不问问是谁想害我吗?”
  “不管是谁,大哥都不会让他得逞。”
  琳琅破涕为笑,“我相信大哥能保护我,不过……大哥,现在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城主他有没有迁怒于
你?”
  “你放心,大哥我在城主手下三百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会因为一件小事就迁怒于我,不过你得告诉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琳琅有些迟疑。
  “有什么事连大哥都不能说?”
  琳琅想起蒹葭的话,长了个心眼,反问道:“这么大的事,难道城主没有和你说吗?”
  没想到琳琅会这么问,商陆一怔,笑道:“什么时候连大哥都要防着?不相信大哥?”
  琳琅本就因为怀疑商陆心中有愧,听他这么说微微垂头:“也不是不相信大哥,只是事关重大。”
  “和大哥说说,大哥能帮的一定帮你。”说着他抬头摸了摸琳琅的头顶。
  儿时两人间亲密的动作让琳琅不由得眼眶一热,心中五味杂陈,即为自己没相信大哥而感到羞愧,又为自己
的无能为力而感到痛恨。
  她颇有些不太好意思说道:“大哥,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听到“我们”二字商陆变了脸色,“你们?谁?你和蒹葭?”
  琳琅摇头,“还有,付师兄,陆仙君,和扶阳仙君。”
  商陆沉默片刻,“琳琅,这儿是妖界,我们是妖,他们是修仙之人,将斩妖除魔四个字挂在嘴边,你怎么能
和他们为伍?”
  琳琅不知道该如何破除人与妖这一囚徒困境,她只能低声哀求道:“大哥,不是这样的,他们虽然是修仙之
人,但一直以来对我这个妖魔很照顾,特别是付师兄,自从三百年前你离开后,是付师兄一直在照顾我,保护我,
如今付师兄有难,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大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现在城主满妖界的通缉我,我们现在除了
你也找不到其他人帮忙了,你如果不帮我们,不止是妖界,整个人间都要大乱一场了,大哥,求求你,帮帮忙,
好不好?”
  商陆看着从前捧在手心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的琳琅,笑道:“琳琅长大了,有心上人了。”
  琳琅脸一红,“大哥,你怎么……我我……我在和你说正事呢!你干嘛说这种害羞的话。”
  “你已经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男欢女爱是很正常的事,不必感到害羞。大哥不在的那三百年,是不是过
得很辛苦?”
  琳琅嘻嘻一笑:“也没有啦,一直以来付师兄和霓裳都很照顾我的。”
  “那事成之后,你是会留在妖界,还是跟着付朝生离开妖界去人间?”
  琳琅一怔,反问道:“大哥不跟我一起回人间吗?”
  商陆神色淡然:“那不是属于我们的地方。”
  妖界很好,这里没有人间的斩妖除魔的口号,也不必像人间一样躲躲藏藏唯恐被修仙弟子发现了真面目招来
杀身之祸,甚至于在这里,她可以随心所欲露出真身。
  但是人间是她长大的地方,她去过每一寸土地,踏过每一条溪流,见过朴实善良的百姓。
  她喃喃问道:“为什么人和妖不能在一块生活呢?”
  商陆欲言又止,他也无法给出这个答案,更无法保证什么,只得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既然付朝生对你有恩,大哥又岂能不为你报答他。”
  琳琅眼前一亮,“大哥,你答应了?”
  “说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
  琳琅踮起脚尖在商陆耳边轻语几句,听得商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作者有话说:
  满脑子都是“千年!你知道我这一千年是怎么过来的吗!.jpg”——渣渣辉语录
第 77 章
  另一边农庄中付朝生与扶阳仙君商议之后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让蒹葭留在农庄,他与扶阳仙君前去城主
府打探一二。
  蒹葭也没闲着,付朝生与扶阳仙君在时她不好用符纸搜寻陆吾的下落, 如今两人已走,她走到院中将符纸往
天空一扔,双手结印, 不多时符纸散发微弱的光芒,并指向郢都城中的某个方向。
  这张符纸与她送给陆吾的那张附身符乃是同宗同源, 能追寻到陆吾的下落。
  看着郢都城方向蒹葭犹豫不决,如今她孤身一人,势单力薄,若是被城中追捕她的人发现,只怕是一场恶战。
  就在蒹葭愣神犹豫之际, 漂浮在半空中的符纸朝着郢都城方向飞去,蒹葭一怔, 下意识跨出农庄四周的结界,
朝符纸方向追去。
  就在蒹葭踏出农庄的阵法范围时, 城主府中盘坐在蒲团上的城主睁开双眼感知到了她的存在,他不能太长时
间分心,兀自朝虚空中开口:“把人带过来。”
  殿内一侧有人领命:“遵命!”
  黑暗中的阴翳气息一闪而过,城主眉心一沉, 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他抬手将鲜血抹去,眉眼徒然狠戾。
  蒹葭追寻着符纸的踪迹穿梭在大街小巷中,没有了易容丹, 她只能戴上斗笠小心避开人群视线, 好在郢都城
中人员混杂, 四处可见奇形怪状的半人半妖,故作玄虚戴斗笠戴面具的人不少,是以蒹葭斗笠露面并未引起多少
怀疑。
  她跟着符纸弯弯绕绕,最终停在一处府门前。
  蒹葭隔着一条街远远望着府门上的那个牌匾停下脚步。
  府门打开,商陆从府中走出,蒹葭忙退避三舍躲在暗处,直到商陆离开才现身于大门前。
  她的那道符纸在半空中旋绕一圈,最终飞回蒹葭手中,看着半空中那道隐藏的结界,蒹葭心中盘算片刻,找
了西北一道侧门,见四下无人,她伸手触摸那道禁制,触碰的瞬间犹如在火上炙烤一般的疼痛,惊得蒹葭瞬间收
回,而手心也因此烫伤。
  火?
  思索片刻,蒹葭从百宝袋中拿出一张符纸掷向半空,符纸遇到禁制无火而自燃,渐渐连同符纸触碰到的那一
片禁制也倏地燃烧起来,青红两道火焰相撞,片刻后红色火焰占据上风,密不透风的禁制被这道红色红光烧出了
一个大洞。
  一双手出现在墙头上,伴随着一阵细小声音的争执后,一颗头从墙后冒了出来,圆溜溜的眼睛四下观望,恰
好与蒹葭四目相对。
  “蒹葭!”琳琅望着她惊讶道。
  昨日,琳琅与商陆谈妥帮忙之事,可当琳琅提出想将这个消息告知付朝生之时却遭到了商陆的阻止。
  郢都城内风声鹤唳,为了琳琅的安危着想,商陆不许她离开魔将府,并许诺自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不要
担心。
  琳琅并未多想,如今形式确实严峻,商陆有此考虑也是为自己着想,但到了晚间她想去找付朝生几人时却发
现,自己已经出不去魔将府了。
  商陆在魔将府四周设下禁制,没有他的允许,谁都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她茫然站在魔将府门前,伸手抚摸着面前这道看不见的禁制,突然想起那日在农庄蒹葭与她说的那些话。当
时她后知后觉才明白蒹葭话里的意思,商陆与她分离三百年,且一直为城主效命,三百年瞬息万变,商陆如今究
竟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谁也无法保证。
  但一想到这,琳琅摇头,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商陆定是为了她的安危才会在魔将府四周设下禁制,别人
不知道商陆,难道她还不明白自己大哥是什么人吗?而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怀疑商陆。
  如今整个魔将府只剩老管家,以及白术兄弟二人,老管家老了,腿脚不便,至于白术兄弟二人……琳琅当即
将两人拉下水,在府中四处寻找禁制的破绽,企图通过破绽离开魔将府,哪知竟然这么巧,刚翻越高墙就遇到了
蒹葭。
  “蒹葭!你怎么在这?”
  蒹葭不敢在这停留太久,环顾四周无人,一跃穿过大洞,稳稳落在魔将府的后花园之中。
  “蒹葭,我刚准备去找你你就来了,大哥已经答应我会帮忙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陆仙君的!”
  看到琳琅如此兴致盎然的模样蒹葭不忍打断,况且在一切真相还未明朗之前,一切都只是她的推测罢了,
“行,我相信你。”
  话音刚落,蒹葭怀里的符咒突然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飞出。
  “蒹葭……”
  蒹葭挥手示意她先别说话,抬头望着半空,琳琅以及白术兄弟二人顺着蒹葭的视线望去,半空中那道闪着微
光的符纸指向花园的某个方向。
  琳琅心中一沉,大概猜测到了什么,却打心底不愿相信,强自笑问道:“蒹葭,这是什么?”
  蒹葭沉沉望了她一眼,“跟我来。”
  这一眼中包含的深意太过明显,哪怕琳琅想装傻也装不成,千丝万缕充斥脑海,她愣在原地许久,直到白术
兄弟二人上前来叫醒了她。
  “琳琅,在想什么呢?老大都走了,咱们赶紧跟上!”
  琳琅浑浑噩噩跟着蒹葭来到后院一处池塘前,那道符纸停留在池塘上空片刻后飞入蒹葭手中,看着面前清澈
见底的池水,若这池水没有猫腻,符纸不会停留在此处,蒹葭猜测这池底估计有密室。
  但入口在哪呢?
  她环顾四周,杨柳花草郁郁葱葱,假山流水,与寻常池塘溪水并无两样。
  白术也有样学样查看四周,“老大,你在找什么?”
  “你傻啊!”白芨重重拍了下他后脑:“刚才那符纸就停在这池塘上,定是这池塘里有什么东西,老大,你
说我说的对不对?”
  蒹葭点头。
  “你看,老大点头了,这池底指定有东西。”
  “蒹葭,这池底有什么东西?”
  面对琳琅的疑问,蒹葭对白术兄弟二人道:“你们俩帮我四周看看有什么机关密室之内。”
  “好。”
  成功支走两人,蒹葭才压低了声音对琳琅说道:“琳琅,我不想骗你更不想瞒着你,之前在幽州城时我曾经
送给我夫君一张符纸当护身符,而我这张符纸能感应我夫君身上的护身符,如今符纸指向池底,我猜测我夫君的
身体就在这池底。”
  琳琅如遭雷击,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水面,虽然心中清楚蒹葭不可能骗自己,但让她相信是她大哥将陆仙君
的身体秘密藏在府中,她也难以接受。
  “怎……怎么可能呢?”琳琅急道:“蒹葭,你会不会弄错了?我大哥和陆仙君无冤无仇,怎么会把他的身
体藏起来,而且,我大哥藏陆仙君的身体干什么?”
  “你别着急,”蒹葭打断她的话,说道:“你说得没错,我只是猜测而已,还没有下定论,到底在不在这,
等我们找到这池底的密室才能知道,而且就算我夫君的身体在这池底,也不一定说明商陆心怀恶念,他想救人也
说不定。”
  这样的说法不过是安抚琳琅而已,蒹葭接着又说道:“琳琅,我知道你与你大哥兄妹情深,但是,如果真的
发现我夫君的身体就在这池底的密室里,而且你大哥心存恶念……”
  “不会的!”琳琅表情严肃眼神坚定,“蒹葭,我和我大哥在阿弥岭长大,你们不了解我大哥是什么人,但
他是什么人我一清二楚,从前他连只小兔子都不忍心杀死,又怎么会做坏事。”
  “我知道,我只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罢了,若真有那一天……”蒹葭顿了顿,“琳琅,我答应你,就算是报
你大哥收留的恩情,我也不会真的伤害到他的。”
  听到蒹葭的保证,琳琅这才安心了些许。
  “老大,这里我发现了点东西。”远处白术指着一个石柱朝蒹葭大喊。
  蒹葭连忙走了过去,白术发现的石柱不过刚好齐腿高,石柱上刻有繁琐华丽的花纹,像是某种特殊意义的图
案,侧面图案上缺有一角,以蒹葭的经验来看,这个石柱应该就是打开密室的关键,而缺的这一角,应该就是打
开密室的钥匙。
  “这个图案……”琳琅觉得有些眼熟,仔细看了两眼,“我好像在哪见过。”
  “你见过?”
  “我想想。”琳琅仔细想了想,倏然灵机一动,“我好像在我大哥的书房见过。对!就是书房,之前我去书
房找我大哥的时候在书房的书架上看到了这个图案的钥匙。”
  蒹葭来不及多言,立刻与琳琅去往商陆的书房找钥匙,幸好商陆提前将府中的半妖遣散,无人阻拦,两人顺
利便推开了书房的门。
  但可惜的是两人在书房找了许久也没找到琳琅所说的那个钥匙。
  看着面前满目的书籍,蒹葭沉声道:“琳琅,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我没记错,我就是在这见到的。”琳琅指着书架一角继续翻找。
  蒹葭沉默片刻,看着琳琅上上下下寻找的背影,说道:“琳琅,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钥匙已经不在书房
了。”
  “你是说……”
  “我猜测,钥匙可能在你大哥的身上。”
  琳琅瞬间便明白了蒹葭的意思,事到如今谁也不能在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
  “蒹葭,我帮你把这枚钥匙偷出来,不过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哪怕我大哥真的干了什么坏事,你也不能伤
害他。”
  “好,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
  年底啦有些忙,不好意思哈。

第 78 章
  夜深露重, 直到深夜商陆才披星戴月而归,刚踏入房门,便瞧见琳琅歪倒在他房中椅子上睡着, 显然是等他
已久。
  他幼时丧父,少年丧母,相依为命的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因为琳琅九尾狐的身份,从未让她露过面, 唯恐她
被人所利用。
  毕竟琳琅从小便被保护得很好,未曾见过这世间的险恶。
  而事实也是如此,他不在的那三百年,琳琅一门心思尽数放在她付师兄的身上,九尾只剩两尾, 他如何放心
琳琅离开妖界回到人间。
  商陆将她搭在鼻尖的一缕发丝掖在耳后,琳琅半睡半醒间似乎有所感应, 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睛,一睁眼便瞧
见商陆, 瞬间清醒。
  “大哥,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想将琳琅抱去床上睡觉的手收回,“这么晚了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明日再说?”
  屋内只点了一盏烛光太过昏暗,琳琅瞧不清商陆的脸色, 只觉得他说话时语气虚浮无力, 与往日沉稳的语气
截然不同,心内虽然迟疑但藏着重要的事也没有过问太多,只说道:“大哥, 明日我想出府一趟可以吗?”
  “出府?”商陆眉心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琳琅, 大哥和你说过,如今郢都城中四处都是捉拿你的人,一旦
出府就是自投罗网,我跟在城主身边三百余年,这是他第一次为抓一个人而如此大动干戈,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你暂时留在府中不要离开,有事大哥替你扛着。”
  或许是今日太过操劳引发体内旧疾,商陆转身低声闷咳了起来。
  琳琅这才察觉出异样,连声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商陆平复体内翻涌的气血,暗自将嘴角的鲜血拭去,若无其事道:“没事。”
  “我给你倒杯水。”琳琅从一侧桌上倒了杯水给商陆,心情颇有些惴惴不安,好在房间内视线昏暗,没让商
陆察觉出自己的异样。
  商陆盯着琳琅递给他的这杯水半晌没有接,片刻后才坦然接过,看着琳琅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将水喝了下去。
  这杯水里有可以让商陆昏迷的东西,是蒹葭给她的,对商陆无害,她们仅仅只是需要片刻的时间从商陆身上
找到密室的钥匙,仅此而已。
  果不其然,喝下水的商陆不消得片刻便踉跄昏倒在地。
  “大哥?”看着倒地的商陆琳琅瞬间心慌,抬头将藏匿在房中的蒹葭呼唤出来。
  蒹葭从一侧闪身而出,琳琅一见她连忙问道:“蒹葭,我大哥我没事吧?”
  “放心,我给你的药只会让他昏迷一炷香的时间,不会伤害到他,快帮我找找密室的钥匙。”
  “哦!”琳琅在商陆身上搜寻着记忆中的钥匙,摸到胸膛时琳琅似乎摸到了什么,拿出一瞧,是与院中湖边
石柱上繁琐华丽的花纹图案一样的令牌,“蒹葭,找到了!”
  蒹葭端过烛光仔细看了两眼,“没错,就是它!”
  事不宜迟,蒹葭与琳琅二人拿着令牌离开,但就在两人离开房门的瞬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商陆面无表情
睁开眼睛。
  禁地的夜色与人间无二,一轮明月悬挂天穹,月光皎洁,池塘边的垂柳倒映在水面,随风在水面轻荡。
  四束金光分别从池塘四角的石柱亮起,于池塘中心一点汇合,池塘中清澈见底的池水翻涌,中心的池水往四
周蔓延后,一个黑洞出现在池塘中央。
  站在池塘边的蒹葭与琳琅相视一眼,一齐跳了下去。
  正如蒹葭预料得没错,池塘底有条密道,漆黑不见光亮,蒹葭以符纸的符火为光引路,在一处石门前停下脚
步。
  “蒹葭,这儿有道门。”
  “应该有开关,仔细找一找。”
  两人在石门附近摸索,终于在石壁上找到一处凹陷,蒹葭将从商陆那偷来的令牌放置在凹陷处,石门果然开
了,引路的黄符飞了进去。
  “开了!”琳琅眼前一亮,心情激动就要进去,却被蒹葭一把拉住。
  琳琅不解:“怎么了?”
  蒹葭看着她单纯无邪的眼睛沉声说道:“你待在这,别进去。”
  “为什么?”
  蒹葭没有说话,但两人静默的瞬间琳琅便知道了蒹葭的用意,她望着开启的石门,里面是一间密室,说不定
陆仙君就在里面。
  如果陆仙君真在里面,那就说明,大哥他……
  琳琅下意识后退一步,脸上笑容变得无比牵强,“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蒹葭点头,走进密室。
  漆黑的密室已被蒹葭的符火照得如白昼般明亮,不算太大的密室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可藏匿的地方,蒹葭一眼
便瞧见了密室中央石台上躺着的男人。
  是陆吾。
  “夫君!”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陆吾双眼紧闭躺在石台上的模样蒹葭依然有些许慌神,“夫君,你
醒醒!”
  见久叫不醒,蒹葭终于彻底相信自己在太阿剑剑灵那见到的场景都是真的,陆吾的灵魂已被城主吸入体内,
如今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肉身而已。
  在鬼界之时她曾被小鬼王抽去一魄,魂魄离体越久,回归本体的难度便越大,甚至还会有无法回归本体的风
险。
  现在能救陆吾的方法,只有尽快将他的灵魂找回来。
  蒹葭上前就要搀扶起陆吾,触碰到手腕的瞬间又停下了动作。
  陆吾是她夫君这件事毋庸置疑,但陆吾是陆仙君,是苍穹剑宗弟子身份之事并没有证据,一切仅仅只是她合
理的猜测罢了,金陵时她曾想过查看陆吾体内是否有仙骨,但担心被陆吾发现迟迟没有动手,现如今看着昏迷的
陆吾,蒹葭鬼使神差般握住了他的手腕。
  一缕真气通过经脉缓缓进入陆吾的体内,霎时间,那抹真气犹如小溪汇入大海,蜉蝣仰望巍峨高山,深不可
测,高不可攀。
  这世间所有的修炼奇才无一不是仙骨在身,苦练之人大多止步元婴,更何况能在百年间便跨进飞升之境的奇
才,仙骨必是千万年难得一见。
  巨大威压之下,蒹葭送入陆吾体内的那缕真气瞬间消散殆尽。
  蒹葭猛地收回双手,惊魂未定看着陆吾。
  猜测是猜测,哪怕有再多的证据她也总是心怀一丝侥幸。
  万一呢?万一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万一一切都只是凑巧,万一她的夫君只不过是长安世家子弟,风姿绰
约,有满腹经纶,但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
  但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躺在她面前的这人,是有浩瀚灵海,百年便跨进飞升之境的奇才,有千万年难得一见
的仙骨,也是苍穹剑宗最有潜力的弟子。
  蒹葭不由得苦笑,自己终日与修仙之人为伍也就算了,如今心血来潮捡个夫君,竟然还是苍穹剑宗的弟子。
  “蒹葭,你找到没有?”
  密室外传来琳琅催促的声音,蒹葭陷入纠结。
  在外这百年间她逍遥惯了,从不参与任何纷争,修仙之人常说的比如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替天行道在所
不辞这样的话从未说过,她只想在这人妖乱世间保住性命。
  可如今她显然已被卷进这最大的阴谋之中,不周山中蠢蠢欲动的妖魔,禁地之内城主野心勃勃,在不久后的
将来,一场人妖之间的大战在所难免。
  她真的要卷入这场纷争吗?
  蒹葭一时间陷入深深的彷徨。
  “蒹葭,我进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蒹葭身体的反应远比脑海中盘算的一切要快得多,她挥手,在琳琅进来之前挥手将陆吾的
身体纳入自己的百宝袋中。
  她的百宝袋乃是上古神物,能装天地万物。
  “蒹葭!”做了百般思想准备的琳琅走进密室,环顾一圈后未曾发现陆吾的身体,欣喜开口,却又后知后觉
自己不该如此高兴,咬了咬下唇,说道:“陆仙君不在这吗?”
  蒹葭将密室中的符纸收回,“可能是我弄错了,我们赶紧离开这吧。”
  琳琅不敢再迟疑,她在水里下的药,仅仅只能让商陆昏迷一个时辰,时辰到了商陆就会醒来。
  她蹑手蹑脚走进商陆的房间,见房间里商陆还如之前一般昏迷躺在床上不禁松了口气,将令牌放回原处,正
准备离开之际,床上的商陆醒了。
  “大哥,你醒了?”只慌张了片刻,琳琅很快就回过神来,强自镇定笑道:“你刚才睡着了,一定是最近太
累了,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从小到大,你撒谎的时候就喜欢抠自己的指甲,老毛病现在还没改吗?”
  琳琅一惊,连忙分开紧扣的双手,心虚笑道:“我哪有撒谎。”
  商陆一瞬不瞬望着她,琳琅心中不安的情绪越发浓了,她确实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更何况如今心怀愧疚,
在商陆目光下几乎抬不起头来。
  就在琳琅心理防线破碎的前一刻,商陆若无其事开口,一如既往包容的语气,“好了,大哥没怪你,我还能
把你怎么办呢,你是大哥唯一的妹妹了。”
  作者有话说:
  迟到的新年快乐,祝大家发财!

第 79 章
  夜间月明星稀万里无云的天际倏然卷起层层黑云, 黑云倾动,在城主府上空肆意翻滚,隐约有扩大之势。
  这道雷鸣声引起了城中无数妖魔的注意, 纷纷走上街头抬头仰望,人群中窃窃私语的猜测声不断。
  “我在妖界三百多年,这阵仗还是头一次见, ”人群中有一表情肃穆的男子望着一侧的白发老者,“柏杨老先
生, 您有何见解?”
  柏杨老者目光如炬,沉默望向城主府方向,那男子登时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道:“难道城主……”
  柏杨老者嘘声禁言, 摇头示意不语。
  混迹在人群中的付朝生与扶阳仙君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扶阳仙君自小在千山宗长大, 对于禁地一事心知肚明,她很清楚天空中的那团黑云是什么, 心惊城主修为竟
到了可以撕裂禁地禁制的地步。
  她递给付朝生一个眼神,两人离开人群来到一处僻静处,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付仙君,不能再等了。”
  付朝生脸色严峻看着那团黑云, 沉声问道:“那是……”
  “城主在试图撕裂禁地的禁制, 而且看样子已经撕开了一条口子,千山宗必定发现了此事,我不敢断言千山
宗能不能守住最后一道屏障, 但如今以城主的修为, 即使能守住一时也守不住一世。”
  付朝生沉默片刻, 提剑看向城主府方向,“既然如此,拼死也要一搏。”
  ——
  蒹葭从魔将府离开之时,同样也注意到了天边那团黑云,她站在原地驻足望了一会,似乎感觉到不妥,从百
宝袋中掏出一张符纸朝黑云方向掷去,符纸刚飞到黑云处,一个电闪雷鸣间,符纸被击起火花,瞬间便烟消云散。
  见到这一变故蒹葭脸色突变,黑云翻滚的地方有一股强大的灵力在拉扯,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是禁地的结
界。
  这团黑云在城主府上空,自然是城主所为,可城主现在竟有这么强的实力攻击禁地的结界?
  蒹葭朝城主府的方向望去,皓月当空,一缕散发着微光的银丝与黑云紧紧相扣,是城主在为黑云源源不断地
输送灵力。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禁地的结界只怕要被城主打破。
  若禁地与人间的结界就此被打破,会有怎样的后悔蒹葭不敢细想,立刻朝城主府赶去。
  此刻的城主府已是风起云涌,狂风肆意,仿佛要将整座城主府拔地而起,大殿前中央有一四角方正的青铜鼎,
那缕散发着微光的银丝便是从这鼎里发出来的,耀眼刺目的巨大光芒直冲云霄却成了如针线细密的银丝。
  她放眼望去,不止是城主府,就连城主府方圆几里也不见一人身影。
  正当蒹葭疑惑之际,面前的城主府大门却突然朝她敞开,一个人影出现在大门后。
  “蒹葭,你来了。”
  狂风肆意的中央,城主一袭白衣站立,哪怕四周卷起风沙漫天,他却连衣阙一角都不曾飞起,嘴角挂着一抹
蒹葭在陆吾脸上经常见过的笑容。
  即使隔得很远,蒹葭依然能感受到陆吾的气息。
  但也正因为隔得很远,她无法断定陆吾的灵魂有没有被城主彻底炼化,只有靠近他,她才能确定。
  “过来。”城主仿佛丝毫不在意她的威胁,笑道:“到我身边来。”
  蒹葭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害怕?”
  蒹葭微微一笑,“我会怕?”说完,缓步朝他走去,站在他身侧,不动神色打量着他。
  城主任由她打量,只是笑道:“我记得我们初见之时你欣喜扑在我怀里叫我夫君,怎么才几天不见,与我如
此生分?”
  “你我心知肚明,就别再装了。”
  “真是可惜,我本不希望你卷进这件事当中,但从现在的情形而言,你势必要与我势不两立。”
  “修仙之人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但你若是能将我夫君的魂魄还给我,我可以发誓,绝不与你作对。”
  “你夫君的魂魄?”城主脸上笑意尽失,脸上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阴翳狠戾,强硬掰过她的下颚,俯下身与
她四目相对,“什么夫君,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我才是你夫君!”
  “胡说八道!”
  “蒹葭,你对他有感情吗?你第一眼看上的不过只是他这张皮囊而已,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既然你喜欢这
副皮囊,是我还是他有什么区别?”
  蒹葭奋力甩开他的手,怒目而视:“滚开!”
  “我告诉你,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他的灵魂如今已被我炼化与我融为一体,所以我才修为大涨!
或许这就是天意,天意让你这个时候来到我身边,助我成事。今日我有大事要办,你就待在我身边,看着我将这
天捅破!”
  蒹葭心跳慢了半拍,连连后退几步,她看着城主满眼都是疑惑的目光,哪怕再迟钝,她也能从城主的话里品
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意思,但她不明白自己和他究竟有什么渊源,能让他抓着自己不放。
  她低声喃喃道:“我不明白……”
  “事成之后,我会让你明白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说完他长袖一挥,青铜鼎散发的光芒更甚,天边那道翻滚的黑云朝四周壮大,而那缕散发着微光的银丝也越
发明亮,天空响起阵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而伴随着雷鸣声而来的,是凌厉杀机四伏的剑气,但那凛冽的剑气并不是冲着城主而来,而是冲着殿前的那
樽青铜鼎。
  见此,城主并未出手阻拦,而是如看戏一般戏谑看着无数却邪剑的剑光刺向青铜鼎。
  却邪剑斩妖除魔乃是上古神剑,一剑霜寒十四州,此刻却连青铜鼎都不曾触及到,无数剑光被青铜鼎上的那
道光罩吞噬,却不曾撼动分毫,剑芒越盛,付朝生握剑的手就越发颤抖,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看似平平无奇的青
铜鼎,竟比他的却邪剑还要厉害。
  青铜鼎光芒大盛,却邪剑仿佛被青铜鼎的光芒紧紧缠住了一般脱不开身,付朝生连同却邪剑一步步被青铜鼎
越来越近,眼见青铜鼎近在咫尺,付朝生心狠咬牙,一掌打向握剑的手腕。
  却邪剑脱手朝一侧飞去,深深插入大殿前一座石狮子上,而付朝生则整个人朝一侧狠狠摔去。
  这一下摔得太狠,她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伤得不轻。
  大殿后方掠过一个人影,手执长剑朝城主刺来,城主似乎早有预料,转身时脸上杀气尽显,剑芒与他相隔不
过一指的距离,便被定格在半空。
  扶阳仙君吃力地攥紧剑柄,城主戏谑看着她,讥讽道:“修仙界第一宗门千山宗,什么时候沦落到如此地步
了?此等修为简直是班门弄斧,丢人现眼!”
  一侧的蒹葭刚想出手相助,城主仿佛背后有眼一般点了蒹葭的穴道,她双手犹如千斤般重根本抬不起来,不
仅仅是手,浑身上下也无法动弹,想指挥囊中的黄符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一掌,扶阳仙君手中剑刃脱手,下一瞬,整个人被掐住脖子。
  变故在一瞬之间,这是蒹葭万万没想到的,她猜到城主修为大涨,他们几人或许不是对手,但也没有想到付
朝生和扶阳仙君在城主面前犹如蜉蝣撼树般不堪一击。
  “自不量力。”
  “你这是……逆天而行,你会……你会……”被掐住脖子的手徒然收紧,扶阳仙君登时说不出话来。
  “逆天而行?”城主仰天大笑,“什么是天?难道永生永世被囚禁在妖界之内就是顺应天命?等我离开妖界,
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天!不过你放心,现在我不会杀了你们,留着你们还有大用处。”
  他看向一侧的青铜鼎,“这青铜鼎乃是我千年前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从未想过这条后路在千年后竟然真的
用上了,他不是想将我永生永世都关在这禁地之内吗?我偏要将这禁地打破!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才
是对的!”
  说完,一掌将扶阳仙君打向青铜鼎,措手不及之下,扶阳仙君整个人狠狠砸在青铜鼎上,并未受伤,但她却
惊恐的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正源源不断流失。
  是青铜鼎在掠夺她的真气,有了扶阳仙君几百年的真气,青铜鼎上那缕如针线般细密的针线光亮暴涨,瞬间
便如两指宽,而城主府上空的那团黑云的痕迹也越来越大,渐渐竟将整个城主府遮盖得严丝合缝,透不进一丝光
亮。
  原来这青铜鼎是靠修仙之人的真气供养着的。
  “扶阳!”
  付朝生将插入石狮中的却邪剑召唤入手,忍着胸膛剧痛咬牙倚着却邪剑站起,执剑上前与城主缠打起来,一
招一式你来我往间整个大殿前石块乱飞,蒹葭指尖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趁机轻念咒语,百宝袋中一张黄符飞出朝
青铜鼎飞去,巨大黄色符光笼罩在青铜鼎之上,那缕银丝因此而断裂。
  不过仅仅只有一瞬,下一瞬黄符在青铜鼎的反噬之下飞灰湮灭。
  但也因为这一瞬,扶阳仙君因此而脱身。
  她浑身的真气已被青铜鼎掠夺得干干净净,手无寸铁如凡人一般。
  蒹葭咬牙以真气抵抗着,倏然间她手腕轻动,张嘴吐出一口血后连连后退几步,扶着石狮擦了嘴角的血迹,
看着大殿前落入下风的付朝生,眼中怒火大盛,从百宝袋中抽出太阿剑。
  “接剑!”
  城主一掌击退付朝生,回头伸手接下蒹葭扔来的太阿剑。
  “太阿剑。”犹如老朋友见面般细细抚摸着太阿剑剑身,每一处剑纹他都了然于心,心心念念千年的神剑再
次回到了他手中。
  “等我回到人间,我会让世人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上古神剑!”
  噌的一声,拔剑出鞘,飓风四面八方而来,卷起狂风万里。城主执剑站在风暴中央,一派唯我独尊的架势。
  然后下一瞬他眉心一皱,呼吸徒然加重,伸手紧紧捂住胸口,仿佛体内有不受控制的东西要破体而出一般。
  太阿剑绽放出比青铜鼎还要刺目的光芒,在城主手中犹如烧红的铁水般烫手,但他却依然牢牢握住不放。
  蒹葭在一侧沉声道:“太阿剑是我夫君的剑!你想驾驭太阿剑,也得问我夫君答不答应!”
  沉寂于丹田一角的陆吾睁开眼,他伸手朝虚空一握,仿佛握住了什么一般,浑身散发着与太阿剑一般的金光,
出现在青铜鼎前,与城主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说:
  写不动啊写不动,太难写了

第 80 章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
  在一侧的蒹葭兴奋得简直快要叫出声来。
  她就知道,她夫君乃是名满修真界、仅仅百年便跻身飞升之境的少年仙君,灵魂又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便被
城主给炼化。
  “夫君!”
  蒹葭跑到他身侧刚想说些什么, 却被陆吾挡在身后,低声道:“待会再和你解释。”说完,看了眼一侧艰难
站起的付朝生, 将蒹葭顺手一推推到他身前,“付朝生。”
  付朝生立刻明白了陆吾让他保护蒹葭的意思, 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横剑将蒹葭与一侧的扶阳仙君护在身后。
  或许是太过自傲,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面对陆吾的“死里逃生”后安然站在自己面前,城主并未半分诧
异, 甚至眼中还流露几许赞扬神色。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在人间享誉盛名的仙君, 又怎么会被一介无名之辈一掌打晕,不过是权宜之计想顺势而
为徐徐图之罢了。
  鼓掌声音传来, 城主站于台阶之上拍掌,“好一个徐徐图之,差点将本座骗了过去,不过就算如此, 你还能
做什么?能阻止我做的这一切吗?”
  陆吾手中太阿剑发出嗡嗡剑鸣声。
  自陆吾在不周山于魔尊同归于尽后, 太阿剑便成了残剑,此后在锦官城更是为了抵御护城大阵变成了碎片,
终于在禁地中找回了剑灵, 修复了破碎的剑身。
  剑灵归位, 太阿剑的威力比之百年前更甚。
  “难道就凭你手中的一把剑?你手中的剑和你身后的青铜鼎都是上古神器, 本座很想知道,究竟是你的剑锋
利,还是本座的青铜鼎牢固。”
  陆吾并未挥剑砍向青铜鼎,而是横剑指向他,“擒贼先擒王。”
  城主微微一笑,目光却逐渐冰冷,“那你就试试。”
  话音刚落,大殿前出现无数手持□□的侍卫,四大魔将除了商陆之外其余三人从天而降站在城主身后与陆吾
几人对峙着,反观陆吾一边不过四人,付朝生身受重伤,扶阳仙君被青铜鼎吸去了真气,蒹葭不过一凡人,面对
虎视眈眈的四大魔将与众多的侍卫,完全可以预想结局。
  不过商陆不在,为何商陆不在?他去哪了?
  “真热闹啊,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能没有我呢?”
  一声满含戏谑的笑声传来,一个潇洒利落的身影从天而降,鬼魅一般落在蒹葭身后。
  “虚公子!”
  折扇唰得一声开了,虚公子满脸笑意望着面前的蒹葭,“蒹葭姑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不是与你做过交
易,这么大的场面怎么能不叫我?还是姑娘一直都信不过我虚公子?我虚公子说话一言九鼎,说帮你就一定帮
你。”
  响指一打,无数穿着黑衣的男子凭空出现在蒹葭几人四周,个个手持长剑面容冷肃严阵以待。
  蒹葭大喜过望,“虚公子!”
  虚公子摇着折扇气度不凡,“知道蒹葭姑娘看见本公子就高兴,但也不必如此高兴,姑娘家还是矜持些的好,
等事情了结之后咱们再好好叙叙旧。”
  “……”
  场上局面瞬间逆转,当前局势不说碾压,但如今势均力敌足以一战,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城主目光幽暗,在虚公子身上瞟了一眼,“屠仙陵?”
  虚公子微微点头,“城主别来无恙。”
  听到城主与虚公子之间的三言两语,蒹葭算是彻底明白了虚公子为何突然找上她,要为了那区区一颗深海东
珠与城主为敌。
  屠仙陵位居极北之地将近千年,苦城主久已,却因为城主一方势大一直被压制在那蛮荒之地,什么言之凿凿
说要帮她,不过是想借着他们的手拖住城主罢了,互惠互利的事,却偏偏被虚公子一说成了单方面帮忙的说辞,
除此之外,她还得拿出深海东珠的谢礼。
  蒹葭凉凉看了眼摇扇的虚公子,冷冷一笑。
  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可惜这世上还没人能在她身上占便宜。
  没有了后顾之忧,陆吾手中的太阿剑寒光一闪,剑由心动的瞬间,持枪的侍卫与虚公子带来的黑衣人缠斗了
起来,三魔将拔剑而起,顾朝生回头布了个阵法将蒹葭与真气全无的扶阳仙君护在其中后拔剑相迎,虚公子亦是
不甘示弱,手中折扇化作一柄长剑,城主府的侍卫在他的长剑之下魂飞魄散。
  城主手无寸铁,但在陆吾太阿剑的攻势之下却仍然游刃有余,一味的防守仿佛并不着急将陆吾解决。
  蒹葭看着陆吾与城主交手,原本还悬着的心突然定了下来,打赢是不可能了,但绝不会输,现在唯一棘手的
是面前这个青铜鼎。
  城主府上空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她顺着青铜鼎上的金光往上看,乌云之中已然被撕开了一条狭长的口子,
而青铜鼎上的这道金光因为没有真气的填补逐渐黯淡,乌云中的那道撕裂的口子也随之缓缓“愈合”。
  这青铜鼎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能通过它来打破禁地的禁制?
  蒹葭百思不得其解。
  “师门守护了千年的禁地,莫非要毁在我的手里,”失去了真气的扶阳仙君面色苍白望着青铜鼎,连站都站
不稳,却依然挣扎着想要提剑毁了这青铜鼎,“这青铜鼎……我一定,一定要毁了它!”
  但还未走出阵法圈,便浑身乏力昏倒在地。
  蒹葭连忙将她扶靠在一侧石柱上。
  她回头看了眼大殿前的战局,城主的侍卫死伤过半,虚公子的人也折损许多,付朝生虽然身受重伤,但在虚
公子的配合之下倒也和三魔将平分秋色,至于城主与陆吾两人依然打得难舍难分。
  见无人注意到自己,蒹葭从百宝袋中拿出一张符纸,但下一瞬她又将符纸塞进去。
  对付青铜鼎,符纸根本没用!
  “这件东西是上古神器,来自不周山。”
  “团子?”自上次她夜探城主府找到被隐身的团子后,蒹葭便一直将他放在自己的百宝袋中,“你能说话了?
你怎么知道这青铜鼎的来历?”
  团子的声音略显挣扎,“城主的禁制还没失效,我长话短说,我被他抓到城主府时曾见他……见他炼制过这
个青铜鼎,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靠近这个鼎,一旦你触碰到这个鼎,它能吞噬你的真气,直到将你体内的真
气吞噬殆尽!”
  有扶阳仙君的前车之鉴她自然明白这个青铜鼎的厉害之处,“那有没有什么办法毁了这鼎?”
  “你别开玩笑了!这可是上古神器,你赶紧跑!城主他疯了,这个禁地绝对会破的,你待在这也于事无
补。”
  这是蒹葭与团子游荡修真界百年来不变的宗旨,遇事就跑,绝不拖延。
  蒹葭沉默。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你不会想掺和到这件事里去吧?”
  “团子,你觉得这禁地的妖若是到了人间会如何?”
  “自然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禁地之中的这些妖魔被关押在禁地最长的已有千年,心中不知怀了多少怨恨,
若是到了人间还不得将人间变成人间炼狱。”
  “所以,这件事我不能置之不理,今日我若逃了,明日人间便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看着面前金光逐渐黯淡
至熄灭的青铜鼎,蒹葭咧嘴一笑,“放心吧,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就算城主想依靠青铜鼎来打破禁地的禁制,也
要看千山宗的人答不答应。”
  与蒹葭所想的一样,此刻人间的千山宗已拉响了警钟,所有千山宗的弟子齐聚殿前,除却闭关的掌门,以所
有长老为首皆,以全宗全门之力抵御禁地上空撕开的裂缝。
  随着裂缝在全宗弟子的抵御之下渐渐愈合,长老们并未放松警惕,心知这是禁地内发生了变故,不敢再瞒,
连忙差人去请还在闭关的掌门来商讨此事。

第 81 章
  城主府上空乌云翻滚, 时而有雷声轰鸣,厚重的云层已从城主府上空朝整座郢都城蔓延,乌云所到之处遮天
蔽日, 不见一丝光亮。
  彼时魔将府中,琳琅正担忧着蒹葭,倏然间雷声轰鸣的声音响彻天际, 她刚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刚走到门
口便瞧见商陆推门而来。
  琳琅连忙迎了上去, “大哥?你怎么在这?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个惊雷炸响,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夜色中,琳琅看到了商陆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她心一惊, 连声问道:
“大哥,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我没事。”商陆干燥的手心紧紧握着她的手背, 随即一枚坚硬的令牌被他牢牢攥在琳琅的手心,“琳琅,
记住大哥的话,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
  猝不及防之下,琳琅被手心的令牌硌得心慌, 低头一看, 看清了那是能出入禁地的令牌后大惊失色,“这是
出入禁地的令牌?大哥,令牌怎么在你这里?”
  “别管令牌为什么会在我手里, 琳琅, 你听清楚大哥的话, 妖界非久留之地,你马上离开妖界,到了人间之
后去阿弥岭,等大哥将妖界的事办完之后,会去阿弥岭找你的,你一定要记住,去了阿弥岭之后不要再出来,等
大哥去找你!”
  这样的话琳琅又怎么会听,拦住转身出门的商陆,试探问了句:“大哥,你要办的事,和城主有关是吗?你
告诉我,城主让你办什么事?”
  商陆沉默没有说话。
  琳琅颤抖的声音问道:“大哥,难道你也要助城主为非作歹祸乱苍生吗?”
  “祸乱苍生?”商陆目光如炬盯着琳琅,“琳琅,这种话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但你要记住,你是妖,就算
你帮那些修真弟子,他们也不会把你当成同类看待,你难道没有听过这些人道貌岸然的口号吗?修仙之人,当以
降妖除魔匡扶正义为己任,杀了我们这种妖魔,是他们的使命!”
  “付师兄不是这样的人,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从来没错杀过……”琳琅争辩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想起自己的一条尾巴一条命就是付朝生下的手。
  她缓缓低下头去。
  商陆缓和了脸色,“大哥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们永远无法消除修仙之人对我们的偏见与杀
意,回到人间之后离他们远远的,如果我没有回去……”
  琳琅紧拽着商陆的衣袖,眼睛红了一圈。
  她生性善良却软弱,幼时有父母兄长依靠,长大后一直跟在付朝生身边,虽然颠沛流离但也有人关照,更何
况她并不想看到商陆与付朝生动手的那一天。
  但如果她注定无法阻止这一切,她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保护身边的人。
  “大哥,我答应你,我会回去阿弥岭,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找我,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商陆微不可闻松了口气,“当然,大哥答应你,很快就会回到人间与你会合,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琳琅紧握着手中的令牌几乎烫手。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像是无言的催促,商陆不再多说,将离开妖界的法决交给琳琅,琳琅转身握着令牌结印,
一道虚浮的光罩出现在她身后。
  琳琅站在那片光影之中看着商陆,“大哥,你答应我的,会去阿弥岭找我的。”
  商陆没有回答,直到琳琅的身影消失在这片光影之中,他才如释重负般深深松了口气。
  琳琅走了,如今他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屋外依然雷声轰鸣,商陆心中却多了几分从容,按照原计划朝苍山方向赶去。
  但商陆没有发现的是,那片光影残留着一点微光并未黯淡,在他走后微光如星星之火燎原般越来越亮,直到
琳琅从光影中走了出来。
  ——
  一道气势如虹的剑光从天而降,剑闪如电,只见气势恢宏的城主府被这道剑光从中劈开,顷刻间沙土飞扬,
府邸轰然倒塌,成了一座废墟。
  陆吾手执长剑站在废墟前,身后浓烟滚滚,身上白衣却未沾分毫。
  势均力敌之下,城主也并未有多少大碍,两两僵持间,反倒是大殿前的这些侍卫遭了秧,死伤惨重。
  大殿上空乌云中撕裂的口子在千山宗无数弟子的镇压下而愈合,青铜鼎的金光渐渐趋于黯淡,局势仿佛在瞬
间倒戈。
  也是奇怪,付朝生乃是苍穹剑宗弟子,而虚公子却是妖界极北之地的妖魔,但两人第一次杀敌却配合的完美
无瑕,三魔将在付朝生与虚公子的连手之下节节败退,魑离更是被付朝生一剑刺伤肩膀,几人被剑气震伤,连连
败退至城主身后。
  城主淡淡瞟了几人一眼,“废物!”
  几人低头不敢看城主一眼。
  城主站在青铜鼎前,面对眼前不利于自己的情形仿佛并未有些许在意,反而看向虚公子,说道:“堂堂一介
妖魔,竟然与修仙之人狼狈为奸。”
  虚公子唰一声将折扇展开,惬意轻摇,“城主这话恕在下不敢苟同,何为狼狈为奸,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
人便是朋友,城主欺压我极北之地已有千年,我与城主的仇怨也有千年,这千年间城主可有对我极北之地手下留
情过,不知沾了我多少属下的性命,如此深厚的血海深仇,我若与城主站在一边,极北之地该如何看待我?”
  城主淡淡一笑,“付朝生,你可知道你身边助你一臂之力的人是如何提升修为的吗?极北之地的妖魔乃是千
山宗在人家抓捕的最为凶神恶煞的妖魔,他们在人间便肆意杀人为乐,来到妖界,无法提升修为便残害同类,以
同类的妖丹来提升自己的修为,这样一个血债累累杀人如麻的妖魔,你也要与他为伍?”
  付朝生眉眼微沉,紧了紧手心的剑柄,并未说话。
  城主继续说道:“你们修仙之人不是将修仙之人当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挂在嘴边吗?你身边罪孽深重的妖魔你
却与他为伍?”
  虚公子笑道:“城主这是打不过就来挑拨离间了?”
  “挑拨离间?我不过是在看修仙之人的笑话罢了,我只想知道这些满脑子仁义道德斩妖除魔的修仙之人到底
有多虚伪。”
  付朝生沉声道:“不管你说得有多天花乱坠,在我们苍穹剑宗弟子以及无数千山宗的弟子和长老面前,你想
打破禁地的禁制,犹如白日做梦!”
  “是吗?”城主轻笑抬手,一团白色火焰瞬间在手心自燃,脸上笑容被阴翳神情代替,他看着陆吾几人,
“那我便让你们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将这天捅破的!”
  白色火焰在他身后的青铜鼎中熊熊燃烧,张牙舞爪地窜动着,但很奇怪的是,这一团火焰并没有想象中炙热,
而是一股凉意,瞬间席卷了在场。
  蒹葭在白色火焰出现的第一时间瞠目结舌,她出神地望着青铜鼎那团不断往上窜的火苗,脑海中却不断浮现
很多年前那个模糊的身影将一个满是锈迹的油灯交给她,油灯里是一簇即将熄灭的白色火苗。
  后来百年她除了自己的之外,再也不曾见过这白色火焰。
  还不等蒹葭回过神来,青铜鼎中的白色火焰越窜越高,最终与那道细如蚕丝的银光汇聚成一道刺目的光芒,
直冲云霄!
  紧接着天边传来一道天塌地陷般的巨响。
  城主神色莫辩望着苍山方向,良久,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仙君,你以为我未将你的灵魂炼化成功我便没有办法打破这禁地的禁制了吗?为了这一刻我等了上千年,
也准备了上千年,今日,谁也无法再阻止我将这天捅破!”
  陆吾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手中太阿剑嗡嗡作响,整个禁地仿佛在这声巨响中颤颤发抖,天空乌云间的裂缝越
来越大,诡异而又斑驳的气息萦绕在那道裂缝间,人间与妖界终于撕开了一道能容人的通道。
  远在苍山山顶的商陆浑身浴血,他跪倒在山顶之巅,这儿是城主数年以来弑天的地方,也是整个禁地的封印
所在。
  商陆充血的双眸望着远处郢都城方向,他早就料到了今日,从他来到妖界的第一天,从极北之地逃窜出来见
到城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永远都无法再活着离不开妖界了。
  想要破除妖界的封印很难,毕竟妖界的封印是千年前那位跨越飞升之境的强者所创,想要破除封印修为须得
到飞升之境,才能与之对抗,但千年来妖界灵气不够,修为精进之人少之又少,只能靠稀薄的灵石修炼,修为停
滞不前又怎么能破除这千年的封印?
  但若是以整个妖界妖魔之力与之对抗呢。
  在那道刺目的光芒通向天际的瞬间,偌大的妖界妖气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郢都城中所有妖魔在这道光束之
下轰然倒地,所有人惊恐的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正源源不断的流失,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而天穹之上那道撕裂时空的裂缝也随着妖气的汇聚而越来越大。

第 82 章
  “娘亲, 这世界上真的有凡人吗?”
  “当然有。”
  “那他们长什么样的?”
  温婉的妇人将头上长着两只犄角的孩童抱在怀中,认真想了想,“他们和我们长得差不多, 只不过他们大部
分凡人都不会飞,也不能修炼。”
  “那他们在哪呢?为什么我从来都没见过。”
  “我们是妖生活在妖界,他们是凡人, 所以生活在人间,你当然没见过他们。”
  小孩眼前一亮, “那我可以去人间吗?”
  妇人抚摸着她的头顶,“等你长大了就能去了。”
  漆黑夜色传来惊天一声巨响,孩童两只尖细的耳朵微微一动,灵动的双眼望向屋外,“娘亲, 快下雨了,凡
人有房子住吗?他们会不会被雨淋湿?”
  妇人将孩童抱在怀中, 望向窗外的眼底倒映出撕裂天穹的惊雷。
  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懵懂的孩子却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睡着了, 妇人替她掖好被角,吹熄了桌上的油灯离
开之际,体内妖气倏然间翻涌,看着熟睡中的孩子, 妇人强忍着体内的剧痛离开房间, 刚将房门关上她便痛不欲
生倒在地上,显现出半人半妖的模样,一缕妖气从她体内升向空中。
  那儿已聚集了四面八方而来无数的妖气, 继而灌入大殿前的青铜鼎内, 妖界内回荡着此起彼伏的震耳欲聋的
哀嚎狂怒声。
  吸取了无数妖气的青铜鼎内白色火焰瞬间高涨, 炙热的火焰灼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唯独蒹葭紧紧盯着那巨大
的火焰,体内一股汹涌的真气在经脉流窜,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吸引与蛊惑般要从她体内破体而出。
  蒹葭连忙稳定心神调节内息,但那股牵引的力量太过强大,她额上冷汗直冒,脸色煞白,真气横冲直撞差点
压制不住。
  就连城主大殿前的魑离几人也无法独善其身,体内妖气一点一点抽离,眼看几百年功力毁于一旦,纷纷忍痛
跪倒在城主面前。
  “城主!还请城主看在我等尽力侍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我等一命!”
  “你们在本座身边多年,我自不会要了你们的命,只是你们也是妖界中的一员,打破这禁地的禁制,自然也
得出一份力。”
  魑离听闻这话咬牙面露凶相,人况且心存恶念,何况妖魔,他不过是迫于城主淫威才为他卖命,如今自己百
年的修为毁于一旦,又怎么能坐以待毙,还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他握剑一跃而起,使劲浑身解数朝着城主砍去,这是他被抓进妖界后仅有的一次勇气,但可惜的是,城主看
他如看跳梁小丑,身形微闪,魑离那一剑便刺空了,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只听得头顶一声冷笑传来,一掌击在胸
前,手中长剑脱手,犹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狠狠砸在青铜鼎前。
  很快,青铜鼎便将他体内的妖气吸食得一干二净,魑离躺在地上彻底显出了原型。
  听命者尚且还能留有一丝余地,不听命者如魑离,百年修为化作虚无,赤魉与魅影如何敢再求饶,只能眼睁
睁看着体内妖气汇聚于天穹之上,很快,二人便以半人半妖的模样现身于人前。
  随着天穹那股集聚的妖气越来越多,乌云之间撕开的裂缝也越来越大,下一秒青铜鼎内的白色焰火窜向天穹。
  付朝生身侧的虚公子也不能幸免于难,他恶狠狠望着高台之上,眼底尽是要将城主杀之而后快的狠戾。
  “师叔,”付朝生手中的长剑发出颤鸣的嗡嗡声,他沉声问道:“这青铜鼎内的白色火焰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连我的却邪剑都要退避三舍。”
  青铜鼎和青铜鼎内的白色火焰陆吾也只在苍穹剑宗的藏书阁中见过,但古籍上记载也不过寥寥几笔。
  陆吾解释道:“千万年前不周山掉落人间,随着不周山掉落的,还有山上一颗未孵化的凤凰蛋,沧海桑田,
千万年后凤凰终于破壳而出。”
  “那这火……”
  “相传千年前凤凰在不周山涅槃,这火焰便是凤凰涅槃时留下的,凤凰明火至纯至净,别说你的却邪剑,就
连这禁地的禁制恐怕都不是它的对手。”
  陆吾此言一出,在场几人皆眉心紧皱。
  但陆吾疑惑的是,既然城主手中有凤凰之火,为何一定要等到今日?
  他深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天穹之上那道裂缝如果真将人妖两界的禁制撕裂,禁地内如此多的妖魔进入人
间,整个人间将会变成炼狱。
  “师叔,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天地万物都有相生相克之物,但凤凰明火乃是上古神兽凤凰所有,且凤凰显世不过须臾,能与凤凰相克的并
无古籍记载。
  既然没有解决的办法,如今之计,唯有硬碰硬殊死一搏。
  擒贼先擒王,陆吾手中太阿剑剑随心动,以一柄化作千万柄长剑,剑阵嗖一声窜上云霄,在天际来回穿梭,
引起飓风漫天,将大殿前的旌旗吹得猎猎作响,青铜鼎内高涨的白色火焰瞬间偃旗息鼓,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
飓风熄灭,陆吾身处整个飓风的中心,衣袍飞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下一瞬便闪身出现在城主面前,一道蕴含
着无限杀意的剑气迎面而来,饶是高阶之上的城主闪避不及脸颊划破一道血口,他猛地后退,陆吾却紧跟其后穷
追不舍,每一招每一剑都在地面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被护在阵法中的蒹葭看着陆吾与城主打得难舍难分,心中虽然担忧,但她此刻也是自身难保。
  这禁地之中一定是有什么阵法在吸食着他们的妖气,从而将妖气供奉给青铜鼎,以此来滋养鼎中足以燃破禁
地禁制的白色焰火。
  蒹葭双手紧捂着胸口,脸色苍白满身尽是冷汗,呼吸沉重缓缓半跪了下去,心底凉了半截。
  她心里清楚,自己要被这青铜鼎逼到显出原形了,可看着和城主打得难分难舍的陆吾,蒹葭真想找个地方躲
起来。
  她知道陆吾对妖魔没有偏见,但她暂时还不想让陆吾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至少现在不能。
  倏然间青铜鼎突生异像,鼎内的凤凰明火分化出无数簇火焰散落四周,明火所到之处飞灰湮灭,无数妖魔连
一句惨叫也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一团飞灰随风飘荡,无人生还,很快,四周便燃起了熊熊大火连成一片,宛如火海。
  蒹葭将昏迷的扶阳护在身后,虽然有付朝生的阵法保护,但这凤凰明火乃是陆吾和付朝生都束手无措的存在,
区区一个阵法又怎么能护得住她们二人。
  果不其然,凤凰明火所到之处,将付朝生的阵法生生给燃破,炙热的火焰一点点逼近,蒹葭艰难搀扶着扶阳
仙君步步后退。
  一簇明火从天而降。
  “蒹葭!”远处陆吾的怒吼声传来。
  蒹葭朝陆吾的方向望去,眼瞳却被从天而降的那簇明火占据了所有视线,在这突如其来的顷刻之间她仿佛失
去了所有反应,眼睁睁看着那簇明火逼近。
  斜插在鬓角的玉钗闪烁着荧光,从发间腾空飞起,在蒹葭面前布下一道阵法将主人护住。
  在蒹葭回过神的瞬间,明火已然撞上挡在蒹葭面前的阵法,激烈的碰撞激起四周空气一阵扭曲。
  眼看玉钗即将被明火烧到,蒹葭下意识伸手握住,阵法消散间,那团明火撞进了她的身体。
  “蒹葭——”
  那团明火在她体内四处乱窜,蒹葭只觉得身体每一处都是火烧火燎般的炙痛,四周所有的声音倏然间归于寂
静,她紧攥手心的玉钗,在一阵剧痛中恍惚认为自己可能快死了,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明明那些人一
碰到火焰便被烧得灰飞烟灭,而自己还活着。
  陆吾早在明火撞向蒹葭的瞬间分了心,但见明火入体蒹葭却并未像其他人一般飞灰湮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
有几分疑虑。
  铿锵一声,城主长剑与陆吾的太阿剑相抵,锋利的剑刃倒映出两人一模一样却又各不相同的眼睛。
  城主目光阴冷地望着他,“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凤凰明火没有伤害她。”
  陆吾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不用我说你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答案。”
  陆吾心中自然已经有了答案,他望向蒹葭,从心底升起一丝久违的凉意。
  在向付朝生等人解释凤凰明火的由来时,陆吾还有一点没说,千年前凤凰在不周山涅槃,而逼凤凰涅槃的,
正是千年前那位踏入飞升之境的仙君。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城主冷冷笑了,“你忘了吗?我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
为此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哪怕魂飞魄散!”
  真气相抵,两败俱伤。
  陆吾与城主各自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陆吾气若游丝,“你是故意……引她来的禁地?”
  城主缓缓站起,眼底疯狂之色愈浓,“若没有她,我又如何解开青铜鼎的封印,你以为那日在山洞之中蒹葭
解开的仅仅是你太阿剑剑灵的封印吗?她没有看见,山洞的角落里,还封印着这世上唯一能承受凤凰明火的青铜
鼎!我要用凤凰明火烧了这个世界,烧了这个本就不应该存在的世界!”
  “你疯了吗!这么多妖魔回到人间,你想过人间将会是怎样的后果吗!”
  “后果?这妖界中的妖魔也有修为高低,可你来我妖界这么多日,有见过杀人如麻作恶多端的妖魔吗?”城
主冷笑不止,“更何况,修真界平静上千年了吧,若没有这些妖魔,还要你们这些修仙之人干什么?”

第 83 章
  近千年来, 修真界一贯准则人妖不两立,发现妖物立刻捉拿,若有作恶, 就地诛杀,是以,千年前妖王被囚
不周山后, 人间残留的妖物被各修仙门派的弟子斩草除根,几近诛杀殆尽, 直到一百年前魔君横空出世,带领一
众残留在人间四处躲窜的妖魔为祸人间,这才给平静数年的修真界敲响了警钟。
  陆吾自三岁便聆听师命斩妖除魔,虽不曾滥杀无辜,但也认为凡人有凡人的所在, 妖魔也有妖魔的去处,人
妖共存这样的想法在他看来不过稚嫩孩童一时的天真所想, 凡人对妖魔的恐惧与厌恶已延续了上千年,妖魔也成
了滥杀无辜的代名词, 这样的偏见人与妖又如何和平共处?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整座城主府在大火的吞噬之下轰然坍塌,余烬之下是城主阴翳骇然的一张脸,深色的红
纹从颈脖爬上脸颊, 眼瞳被染得通红, 火光之下,整个人如鬼魅一般现身于陆吾身前。
  劲风袭来,陆吾连连后退, 神色凝重望着城主, 在那一瞬间他能感受到城主实力大涨, 而那些爬上脸的红纹,
若是没看错,是入魔的征兆。
  “你已经入魔了。”
  “自我被关进禁地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不是人了,是妖还是魔对我而言有什么差别吗?”城主轻抚着手
中的剑刃,剑光随之闪过,他持剑向天,霹雳一剑朝着陆吾砍来。
  陆吾当机立断将半跪在地的蒹葭抱起飞身后退。
  这一剑地动山摇,沟壑蔓延足足百公里。
  风怒号之下直冲云霄的凤凰明火火焰翻滚,整片漆黑的天穹被这几近刺目的白色火焰照得宛如白昼,天地间
一片肃杀之意。
  城主横剑站在青铜鼎前,脸上红纹更甚,眼神坚定望向陆吾等人,他没有说一句话,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眼神
中透露的含义。
  ——他将以自己的性命守护青铜鼎与凤凰明火。
  其实以他如今的实力,与陆吾一战谁输谁赢尚未可知,但这远远不如守护青铜鼎来得重要。
  一声闷哼传来,蒹葭在陆吾怀中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明火如长鞭,在陆吾后背甩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夫君,你没事吧?”
  “没事。”忽而陆吾脸色沉重望向半空,扔下一句“照顾好自己”便提剑而上。
  蒹葭抬头望去,漫天的火光竟化作一条条锁链在付朝生身上层层缠绕,越缠越紧,深入血肉之中。
  付朝生能清楚的感受到体内的真气正源源不断抽离,那是一股他无法抗拒的上古气息,禁锢之下,他连却邪
剑也无法召唤出来。
  城主桀骜看向陆吾,“陆仙君,你看看如今这一切,是不是觉得很眼熟?千年前你无能为力,千年后你同样
也做不了什么!”
  “是吗?”陆吾用剑划破手心,无数鲜血灌入剑身,黯淡的长剑熠熠生辉。
  这一剑灌注了陆吾的心头血,破釜沉舟一剑来势极狠,饶是胸有成竹的城主此刻也不由得敛了笑容严阵以待,
刀刃相接城主被逼后退数步,眼眸微沉,身后的凤凰明火化作剑刃从背后刺来,陆吾腹背受敌,长剑来回抵挡,
明火所化锁链抓住时机紧紧缠绕在陆吾手腕,如火蛇一般攀至肩头。
  陆吾回头一眼,心知自己对这凤凰明火毫无办法,遂不管缠绕手臂上的明火,专心对付城主。
  此刻天穹之上因为有了陆吾的真气,凤凰明火如虎添翼般遮天蔽日,禁地的禁制烧破的范围持续向外延伸,
禁地外的世界犹如画卷一般慢慢展现在人前。
  禁地的禁制,破了。
  妖界中暗中观察的妖魔见此情形纷纷原形毕露朝那禁制破除的洞口飞去,哪怕离得这么远,也能听到从人妖
两界处传来的兵刃相接的声音。
  蒹葭看着半空中真气被吸食殆尽的付朝生,被凤凰明火钳制不得动弹的陆吾,心中怒火越烧越旺,手心冒出
的白色火焰蒙蔽了她的双眼,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在教她怎么做。
  在这一瞬间蒹葭仿佛失去了自我,她犹如提线木偶般双目无神地站了起来,兀自升向半空,手心两道微弱的
白色火焰在这漫天火光中仿佛不值一提,但正是这两团不值一提的白色火焰,飓风一般将天穹之上的白色火焰漩
涡般尽数吸入掌心。
  被漫天白色火焰照亮的天色一点一点黯淡,天空那被凤凰明火烧破的禁制开始自愈修复,将所有原形毕露的
妖魔挡在人妖两界之间。
  蒹葭浑身被火焰包围,连瞳孔都跳跃着白色火焰,可她的表情是木然的,眼神是空洞的,将所有火焰吸入掌
心的那一瞬间她冷冷望着青铜鼎前的人。
  没有了凤凰明火,在陆吾的攻势之下,城主毫无还手的余地,手中长剑被一剑挑开,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狠
狠砸在青铜鼎前。
  他已经没了站起来的力气,挣扎片刻后认命般颓然靠坐在青铜鼎前,苦笑得擦去嘴角的血迹,无奈看着面前
朝他走近的人。
  蒹葭仿佛走在阶梯之上,一步一步从半空中走到城主面前,意识瞬间回归。
  她茫然回头看了眼自己来时的路,对刚才的一切毫无记忆,又看着眼前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城主如强弩之末,
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这才发现他体内真气已是空空如也。
  “你的真气……”
  城主气若游丝,极虚弱笑了片刻,“你知道我在这妖界千年,我修炼了千年也不曾将修为提升一星半点,不
仅仅是因为妖界灵气不够,更重要的是修炼到了这个地步,每一步都难于上青天。”
  “这偌大的妖界乃是我千年前渡劫后跻身飞升之境时用毕生心血所创,我如今的实力与千年前只差那么一点,
可就差那么一点,光靠禁地里妖魔的妖气是无法将这禁制打破的,我的,妖界里妖魔的,再加上,他的,聚集在
一块才有可能将这妖界彻底一把火烧了。”
  他抬头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漆黑黯淡,千年来的筹谋功亏一篑,他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话到嘴边也只不
过一句:“成王败寇,我输了。”
  蒹葭看着他嘴角惨淡的一笑,紧悬的心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城主将她这
一目光视为怜悯。
  于是他也以怜悯的目光看着她,低声说道:“不要相信他。”
  蒹葭想问不要相信谁,但她双唇啜动,却没有问出口。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这天下,没有人比我还希望你活着。”
  “我是他的□□,他将我禁锢在妖界之初我便做好了与他生死一战的准备,我以为我不会输,如今看来,是
便宜了他。”
  城主抬起手从一片废墟之中召唤出了一副画卷,画卷轻轻落到他手中,又被送到蒹葭面前。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蒹葭茫然接过,缓缓打开卷起的画卷,画中的她站在一处悬崖峭壁的巨石之上遥望着天穹。
  天穹上的禁制被彻底修复,茫茫夜色无边无际,整个禁地陷入一片极致的安静之中,蒹葭却在这片静谧中听
到了北向的寒风吹起了旌旗猎猎。
  城主在她面前闭上了眼,垂下了头,他的躯体被北风吹散,他的灵魂化作无数荧光笼罩在陆吾身边,与他融
为一体。
  “付师兄!”匆匆赶来的琳琅看到付朝生浑身浴血躺在地上目眦尽裂。
  早已深受重伤,又被凤凰明火将体内真气吸食一空,饶是付朝生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绝世之才,如今也到了
穷途末路的地步。
  呼吸越来越轻,看着琳琅痛哭的模样付朝生张了张嘴,他说话极轻,琳琅只能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才模糊听到
几乎微不可闻的三个字:“别哭了。”
  可一张嘴,那口气便散了。
  “付师兄,付师兄!”琳琅抱着付朝生的双手瑟瑟发抖,她不敢去探付朝生的鼻息,更不敢去探他的真气,
回头看向蒹葭,泪如雨下哭求道:“蒹葭你救救付师兄!付师兄他受伤了!”
  蒹葭跌跌撞撞来到付朝生身侧,握住他的脉搏,探不到一丝真气的痕迹,也感受不到半点生机,饶是蒹葭与
付朝生相处不过几月,此刻心中也满是可惜之意。
  她冲琳琅摇了摇头。
  琳琅茫然了片刻,似乎在理解蒹葭摇头的意思,下一瞬反应过来,一言不发,从善如流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划破付朝生的手心。
  蒹葭心惊,“你干什么?”
  琳琅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她将自己的手心划破,与付朝生手心相抵,眼神坚定望着蒹葭,“我要救付师
兄。”
  “你疯了?你只有两条命了!”
  “我还有两条命!”琳琅一把将蒹葭推开,目露凶光的片刻脸上现出狐狸原形,但也仅仅只是片刻,连琳琅
自己都不曾发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付师兄死在我面前!”
  融合了城主部分灵魂的陆吾陆吾倚剑缓缓站起,他浑身浸满了血污,整个人看上去既疲惫又狼狈,却唯独那
双看向蒹葭的眼睛在黑夜中亮得惊人。
  他将一缕真气输入付朝生体内,片刻后便得知了付朝生此刻的状况,真气殆尽,灵魂消散,回天乏术。
  琳琅手心与付朝生相抵,口中默念灵决,手心相抵之处发出耀眼白光,不一会儿这白光便将两人笼罩其中,
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琳琅身后出现,随着一声极痛苦的叫声后,尾巴就此断裂。
  “噗——”鲜血从琳琅嘴里喷涌而出,虚弱的脸上却满是笑意,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付朝生,企图在他身上找
到一线生机。
  单薄的眼皮下眼珠滚动,琳琅苍白脸上多了几分欣喜神色:“付师兄,付师兄他醒了!他没事了!”
  付朝生睁开双眼,眼神中透着茫然与虚弱,“我刚才……”
  陆吾打断他:“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离开这里再说。”
  付朝生被琳琅艰难扶起,倏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道:“可是,我们手中没有离开妖界的令牌。”
  话音刚落,天边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顷刻间照亮了整个妖界
  陆吾表情凝重望着天边翻滚的黑云,“阵法变了。”
  蒹葭与付朝生纷纷朝天穹望去,翻滚的黑云从四面八方齐聚而来,层层叠叠将那初升的黎明遮盖得严丝合缝,
透不进一丝光亮。
  “怎么回事?”
  “禁制在创造之初为了人间百姓安宁,若有人企图打破禁地的禁制,那么进出禁地的通道会被封死,除非实
力能撕破人妖两界的禁制,否则就算手持令牌也无济于事。”
  蒹葭一听此言脸色剧变,“那我们该怎么办?”
  “半个时辰之后禁地的通道会彻底关闭,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找到令牌,否则我们恐怕永远也无法离开禁地
了。”
  “可是令牌在哪?”
  琳琅低头在自己身上摸索,“是不是这个?”她将令牌递给陆吾:“陆仙君,这是大哥给我的令牌,说能离
开妖界,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没错,就是这个。”
  天空雷声响彻天际,狂风呼啸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陆吾接过令牌,确认是千山宗的令牌后心中默念灵决,令牌发出耀眼光芒,一道扭曲的光门出现在几人面前。
  “走!”
  “等等,”琳琅站在原地望向四周,来时匆匆并未注意太多,如今放眼望去只见四周一片狼藉,心惊了片刻,
攥着蒹葭的衣袖急切问道:“蒹葭,你有看见我大哥吗?”
  蒹葭这才想起自她从城主府出来之后到现在也不曾见过商陆一面,环顾四周倏然想到商陆身为城主麾下四魔
将之一却迟迟不曾现身,这不合理。
  她脸色剧变,紧盯着琳琅的眼睛,说道:“你大哥并未出现在这,我猜他应该在苍山。”
  琳琅并未注意到蒹葭的脸色,她站在原地咬紧了下唇,说道:“蒹葭,你们先走吧,我……”
  付朝生眉心紧皱,“你要去找他?”
  “他是我大哥,我找了他三百年,好不容易找到他了,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第 84 章
  妖界狂风大作, 无数妖魔被迫显露原型,一时之间妖界哀嚎鸣叫声不断,没了之前那番世外桃源的美景, 如
今倒真有了几分人间传言的炼狱模样。
  琳琅匆匆赶来苍山,此刻的苍山早已没有之前郁郁苍苍的繁茂,此时的苍山沟壑纵横, 暴雨雷击之下只剩一
座光秃秃的巍峨山头。
  “大哥——”
  琳琅站在雨中朝苍山大喊,但雨声太大, 她焦灼的喊声被淹没在狂风暴雨之中。
  “琳琅!”紧随其后的付朝生看着冒雨上山的琳琅脸色苍白。
  扶阳仙君深受重伤昏迷不醒,为了她的伤势也为了将妖界之事告知千山宗,陆吾与蒹葭先送扶阳仙君离开,
付朝生担心琳琅安危便跟了过来。
  大雨倾盆,冲垮了一座小山头, 淤泥倾泻而下,眼看就要将琳琅掩埋, 付朝生双指挥动,真气化作一道无形
的屏障挡在琳琅面前。
  琳琅被找到大哥的念头冲昏了头脑, 连真气也忘了用,望着眼前这一切微微愣神。
  付朝生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侧,还不等他呵斥一句,琳琅一见他便埋头在他怀中痛哭起来。
  “付师兄, 你帮帮我, 帮我找到我大哥,我没有时间了。”
  付朝生来这其实是想带琳琅离开的,进禁地之初他便答应过千山宗的长老, 绝不会让任何一只妖魔离开禁地,
更何况商陆还是禁地四魔将之一。
  但他却是琳琅找了三百年的大哥。
  三百年前付朝生在阿弥岭初见琳琅的第一面, 琳琅与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有没有见过我大哥”,这三百
年来琳琅跟在他身边从未放弃过寻找,如今好不容易得以相见,琳琅又怎么会扔下商陆一走了之。
  “付师兄……”
  付朝生垂眸,低声道:“我帮你找他。”
  他放出神识,片刻后神识便笼罩整座苍山,而在苍山山顶的巨石之上,商陆昏迷在地,生死不明。
  “找到了,在山顶。”
  琳琅听闻后松开紧攥着付朝生的手臂,朝山顶赶去。
  商陆快死了,从他在山顶开启城主留在苍山的阵法后,浑身真气便被吸食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沉疴痼疾
的身体终于经受不住阵法的反噬,已是强弩之末。
  雨水狠狠拍打在脸上,他连躲避风雨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被冲淡,混着淤积的烂泥冲
向山下。
  他是个极为懦弱之人,三百年前他在极北之地遇难,生死一刻的瞬间他向苍天发誓,若有人能救他一命,他
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彼时他只想留着性命回到人间再见琳琅一面,却没想到自己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自他被城主从极北之地救出来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离开妖界了。
  因为那天他已然向城主发誓,将一身血肉尽数交给了城主,交给了整个妖界。
  事到如今他已别无所求,人间会如何,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都与他无关,重要的是琳琅还活着。
  如果临死之前还能见她一面,那便再好不过了。
  但这个念头随即一笑而过,上天不会总眷顾着他,他只要知道琳琅还活着就够了。
  “大哥——”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商陆倏然睁开双眼,双手抓着身下腐烂的烂泥,撑着沉重的身体艰难从
地上一点一点靠坐在树桩上。
  琳琅?
  是琳琅的声音?
  怎么可能,琳琅不是已经离开妖界了?为什么会听到她的声音?
  莫非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临死之际上天眷顾,让他听到了琳琅的声音?
  “大哥——”
  又一声叫喊让商陆明白这不是幻觉,这的的确确是琳琅的声音,可是她不是已经离开妖界了吗?
  商陆朝声音方向望去,远远瞧见林中出现琳琅冒雨而来的身影。
  果真是琳琅!
  “琳琅……”商陆又急又气,但他伤势太重,说出的话也微不可闻,还是琳琅发现了靠坐在树桩后的他。
  “大哥!”琳琅赶到他身侧,看着商陆奄奄一息的模样不敢碰他,泪水混着雨水往下,无助哽咽道:“大哥,
你怎么了?”
  “我不是……我不是让你离开这吗?你为什么……为什么!”
  “对不起大哥,我不听话,我担心你,我真的很担心你,所以我偷偷回来了,大哥,你怎么样,你没事
吧?”
  “你听大哥说,离开这,大哥……大哥会去找你的。”
  饶是琳琅再没心没肺,听到商陆的这话自然也明白是在骗她,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手扶在商陆的腋下想将
他搀扶起来,“大哥,起来,我带你一块走!”
  商陆看到一侧的付朝生,厉声道:“付朝生,你带她走!”
  动怒牵动体内旧伤,商陆一时没忍住吐出一口鲜血。
  “大哥你怎么了?”
  商陆气若游丝想说自己没事,但此刻他已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从自己怀中取出深海东珠塞在琳琅手中,低
声且急促道:“琳琅你听着,大哥没有什么能给你的,这是深海东珠,关键时候能救你的命,你收好它,以后…
…以后大哥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记住了吗?”
  “深海东珠?能救命?”琳琅看着手中的东珠,毫不犹豫便将深海东珠往商陆嘴里塞。
  商陆口齿紧咬,拦下琳琅的手,“别浪费了,这深海东珠救不了大哥的命。”
  “为什么?你不是说这东西能救命吗?你到底伤在哪了?”琳琅摸在商陆胸前的手感觉到有些黏腻,伸手一
瞧,雨水将手心沾染的血水冲刷,她颤抖着双手伸手解开商陆的衣物,胸前伤势各不相同,但最严重的一道剑伤
此刻正源源不断往外流着鲜血,根本止不住。
  这很奇怪。
  按理来说以商陆如今的修为,普通的剑是无法伤他至此的。
  琳琅看着胸口那道剑伤,仿佛认出了什么,眼睛瞬间通红,颤抖的手抚上胸口,“这道剑伤……”她回头看
着站立在一侧的付朝生泪水猛地从眼眶滚落,“这道剑伤,付师兄……是你的却邪剑伤的吗?”
  付朝生眉心紧锁,沉声道:“是我。”
  琳琅颤抖的手更甚,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心中却清明得很。
  是了,付师兄降妖除魔,剑下无冤魂,这三百年来死在却邪剑下的妖魔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大哥是妖,被却
邪剑所伤也很正常,或许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也会死在付师兄的剑下。
  “没关系,大哥,我可以治好你的伤,剑伤而已,我治过的。”
  商陆虚弱一笑,“你真当大哥是因为一道剑伤变成这样的吗?”
  紧握着商陆手腕的琳琅输入一丝妖气进入体内,千疮百孔的身体已没有了一丝妖气,琳琅低着头咬紧了下唇
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肩胛不住的颤抖。
  商陆伸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琳琅拥在怀中,露出一抹餍足的笑容,“上天对我不薄,还能再见你一面,琳琅,
回去……回去阿弥岭,别再让人欺负了。”
  话音刚落,拥在琳琅背后的手滑落在地。
  琳琅紧拽着他的衣襟,从模糊的呜咽声中爆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痛哭声。
  “大哥——”
  付朝生站在一侧始终不曾说一句话,他拳心紧攥,心却因为琳琅这痛哭声而感到一阵痉挛,他躬身想安抚琳
琅几句,便瞧见琳琅睁着通红的眼睛抬起头来看着他,“付师兄,你可以离开一会吗?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大哥
说。”
  灵光一现之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很快便被琳琅通红的双眼蒙蔽,付朝生站起身,“好。”
  看着付朝生一步步远离的背影,琳琅低头失笑片刻,霓裳常说她笨,可付师兄还是着了她这个笨蛋的道,伸
手将商陆的衣襟系好,从怀中拿出随身的匕首,一刀狠狠划在自己手心,又一刀划在商陆的手心。
  九尾狐有九条命,在阿弥岭救了一个小女孩用了一条尾巴,在阿弥岭被付师兄误会砍断了一条,后来在阿弥
岭救付师兄又用了一条,在梅州府救付师兄用了第四条,幽州城救霓裳用了第五条,锦官城救蒹葭和陆仙君用了
两条,一刻钟前救付师兄用了第八条,还剩下一条。
  “大哥,姥姥以前总说我命好,大家只有一条命可我有九条,能活九次呢,但我觉得我的九条尾巴不是为了
自己活命用的,毕竟我修为低弱,也就这几条尾巴有用了,从前一直是付师兄照顾我保护我,我用尾巴救他算是
还了他对我的照顾之恩,但大哥你也照顾了我一百多年,没能救下姥姥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如果我眼睁睁看
着你死在我面前,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刺目白光将两人笼罩,断尾之痛无外乎撕心裂肺,琳琅却将下唇咬得血迹斑斑也一言不发。
  离开不过十步远的付朝生倏然想到了什么,立住脚步往后看,只见一团白光闪烁之后,琳琅看向他的脸上露
出了痛苦而又温柔的笑容。
  “付师兄,我以后……就不跟着你了。”

第 85 章
  刹那间付朝生什么都明白了。
  他曾在苍穹剑宗的藏书阁中看过妖邪异闻录, 将世间所有曾存在过或存在于传说中的妖邪记录在案,其中有
一妖邪为九尾狐,出自白狐一族, 生有九尾,一尾一条命,也许是过于玄乎, 亦或许是太过罕见,迄今为止人间
对于九尾狐的记载也仅限于异闻录, 从未有人见过真正的九尾狐。
  但在付朝生眼中一切都说得清了。
  为什么他明知琳琅是妖,却从未看清过琳琅的原形,几次濒死之际却又不知缘由地转危为安。
  原来如此。
  他走到琳琅身侧,握着她的手腕,“还有几条尾巴?”
  失去了最后一条尾巴的琳琅奄奄一息靠在昏迷不醒的商陆身侧, 她不知道失去自己的九条尾巴后会变成什么
样,姥姥从未和她说过, 也许是从来没有哪一只九尾狐会像她这样,短短三百年的时间, 就用完了九条尾巴。
  她从付朝生紧皱的眉头好像看到了些许凝重担忧的表情,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细细想了想,默默在心中数了
一遍, “好像……用完了。”
  话音刚落, 琳琅咳嗽一声,从嘴里吐出一丝血沫。
  付朝生知她断尾深受重伤,但他却不敢触碰她, “我带你回苍穹剑宗, 你不会有事的。”
  也许是不久之前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伤势太重, 付朝生的声音在琳琅耳中竟然有些发抖,
  失去了最后一条尾巴的琳琅已经开始妖化,头顶两侧出现两只白色狐狸耳朵,脸颊也长出了白色绒毛。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背长满绒毛的手从付朝生手中抽出,她永远记得在人间付朝生看向那些妖魔时脸上
嫉恶如仇的表情,她不愿意付朝生也这样看她。
  毫无血色的脸上强自挤出一抹笑容,琳琅轻声道:“付师兄,我不去苍穹剑宗了,我不想像上次那样被赶下
山,他们说得对,人妖有别,人间再好也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我一个妖魔,不应该厚脸皮地跟在一个修仙弟子
的身边。”
  付朝生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琳琅很奇怪付朝生为什么会这样看着她,小时候姥姥说过,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霓裳也经常说她看
付朝生的时候眼睛里的喜欢都快溢出来了,而付朝生看她更多的时候是冷漠,彼时她看到了装作没有看到,依然
死皮赖脸跟在他身边。
  毕竟一个斩妖除魔的修仙之人对妖魔冷漠,可以理解。
  可现在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好像在看一个可怜的人。
  琳琅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明明离得很近,但琳琅却看不太清付朝生脸上的表情,仿佛隔着朦朦迷雾般,她只能感受到付朝生的目光一
直落在她脸上,“谢谢你帮我找到大哥,以后我就待在这里,哪也不去了。”
  话语从嘴里说出来成了微不可闻的呢喃,可她实在没有精力去想付朝生有没有听见。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她找到了大哥,付朝生也摆脱了自己这个累赘。
  “可惜……不能和霓裳见一面,她虽然对我凶了点,但一直……都对我很好的,我还没,谢谢她。”
  垂下去的手付朝生握了个空,他看着彻底化为原形的琳琅,一只纯白、没有尾巴的小狐狸,这一瞬间他更多
的是茫然,琳琅是什么时候救的自己?
  在一刻钟前自己濒死之际?
  或许在更久之前,在幽州城,在梅州府,在阿弥岭,还有吗?
  付朝生想不起来了,回想这三百年的时光,他竟想不起太多关于琳琅的一切,她是妖,所以他从未将她放在
心上过。
  但不管是恶言苛刻还是故意忽视,琳琅都不曾离开。
  她好像天生就不会生气,逆来顺受的性格更容易让人想欺负。
  传音符从他胸前飞了出来,闪烁着微光传来陆吾的声音:“朝生,你和琳琅在哪?”
  付朝生看了眼四周,刚想说话却发现有些喘不过气来,“在……苍山。”
  听出付朝生声音不对劲,陆吾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琳琅……琳琅受伤了。”
  “伤势严重吗?”
  “师叔!”付朝生倏然问道:“有件事我想请教您,九尾狐断了九尾,会怎么样?”
  传音符沉默了片刻,陆吾沉声道:“我马上过来。”
  陆吾并没有回答付朝生的问题,但付朝生却明白了陆吾话里的意思。
  没有人知道九尾狐断了九尾会怎样,因为从未有九尾狐像琳琅这么傻,断送掉自己的九条命。
  妖界的雨停了,只剩狂风呼啸,电闪雷鸣。
  付朝生将琳琅抱在怀中往山下走,一道闪电般的鞭子落在他身侧拦下了去路,他转头望向身后。
  昏迷的商陆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气喘吁吁倚着树干,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睛却是红的,不可抑制的愤怒与
害怕让他浑身颤栗地发着抖,怒不可遏望着付朝生,一字一句道:“把她还给我!”
  付朝生怀中抱着琳琅毫不退让,“还给你?你能救她吗?”
  看着化作原形的琳琅商陆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醒来后在看到琳琅的那一刻差点失去理智。
  白狐一族从古至今也只出过两只九尾狐,琳琅便是其中之一,他深知以琳琅的特殊,若是被他人知晓身份定
会引起修真界的腥风血雨,以他微薄的功力根本护不住琳琅,好在有阿弥岭这个白狐世代居住之所,有狐族印记
庇佑才无人知晓琳琅的身份。
  三百年不见,他离开时琳琅身后的九尾只剩两条,如今一条都不剩,让他如何心痛!
  “她跟了你三百年,却因此丢了八条命,付朝生,你还有脸带她走吗!”
  抱着琳琅的手兀自用力,付朝生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白狐,“从前是我对不起她,往后……”
  “没有什么往后!”商陆厉声打断他:“你心里应该清楚她为什么跟了你三百年,她是为了找我才离开阿弥
岭的,如今她既然找到了我,自然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来照顾她,从前种种我不再和你计较,把她还给我,你们离
开妖界,从此人妖两界永不相干!”
  “若我不肯呢?”
  “若你不肯,那我便是死,也要将你的命留在这!”
  长鞭如电横扫付朝生四周的苍郁大树,付朝生却始终不曾动手,只紧紧抱着怀中的琳琅不断闪躲后退,后背
身上鲜血淋漓,不知被长鞭抽出了多少伤口。
  “付朝生,你如此惺惺作态我实在不懂,你一介修仙之人,为什么要留一个妖魔在自己身边!”一鞭狠狠抽
在付朝生后背,付朝生喉间一滚便吐出一口鲜血。
  他忍痛望着怀中的琳琅,说出的话中带着血腥味,“我欠她良多。”
  “你既然知道欠她良多,就应该满足她的心愿,让她待在我身边!”
  长鞭勾住了琳琅的身体,轻轻一带便要将琳琅从付朝生怀中带出。
  “不!”
  剑气将长鞭斩断,商陆连连后退才堪堪稳住身形,看着赶来的陆吾与蒹葭,眼中狠戾尽显,“你们修仙之人
不是道貌盎然地喊着斩妖除魔的口号吗?什么时候万人敬仰的仙君也会为了一介妖魔连自己都不顾了?”
  陆吾回头看了眼浑身是血却依然不肯撒手的付朝生,“琳琅的事我已知晓,虽然她是九尾狐妖,但如今九尾
尽断,我清楚你对琳琅爱护之心,可就算留她在妖界你又如何救她?琳琅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可以向你保证,我
定会带琳琅会苍穹剑宗,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她。”
  蒹葭在一侧把过琳琅的脉搏,虚弱无力已是回天乏术,不容她多做思考,从百宝袋中拿出那颗深海东珠便塞
进琳琅嘴里。
  “你给她吃的什么?”
  “深海东珠,这东西说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我想试试。”
  商陆想起自己也有一颗深海东珠,放下长鞭企图也将东珠喂给琳琅。
  蒹葭拦下了他,“先等等。”
  她也拿不准此时的琳琅还能不能承受一颗深海东珠的威力,把脉在琳琅脉搏,虚浮的脉搏已有了重新跳动的
痕迹,蒹葭还来不及高兴,只见琳琅在付朝生怀中痛苦挣扎翻腾。
  “怎么回事?”
  入体的东珠闪烁着光芒,肉眼可见地进入了琳琅的丹田。
  但这还不够。
  痛苦挣扎的琳琅在丹田光芒熄灭后再次归于平静,脉搏也仅仅只是短暂地跳动了片刻。
  商陆咬牙,将又一颗深海东珠喂进了琳琅嘴里。
  与其让他眼睁睁看着琳琅陨落,不如就此赌一把。
  东珠入体缓缓沉入丹田,琳琅周身散发着刺眼的白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托至半空,炼筋锻骨的痛让她
即便是陷入昏睡中也忍不住挣扎翻滚呻.吟,一层又一层巨大白光将她笼罩在其中,呻.吟声渐渐变成痛苦的嘶鸣。
  这嘶鸣声太过惨烈,犹如一道道重锤击在心头,让人不敢多听。
  白光渐渐散去,被安放在地上的琳琅缓缓睁开眼睛。
  还是那小白狐的模样,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扫过付朝生,仿佛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多
看了几眼,但也仅仅只限于多看了两眼,便将目光转向一侧的商陆。
  看到商陆的那一瞬间琳琅眼睛一亮,飞跃到商陆怀里,黏黏地蹭着他的下巴。
  “她这是……”付朝生艰难开口,嗓子却堵得疼,愣神望着商陆怀中的白狐,再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蒹葭想过来查看一番,但被商陆警惕拉开距离,他抱着琳琅如看仇敌一般望着面前几人,“琳琅如今的模样
与她未化形时候一模一样,我想她应该将你们忘了,这样正好,你们走吧,我是她大哥,我替她做主,她的尾巴
不需要你们还,从今以后我们人妖有别,永无瓜葛!”
  话说到这份上陆吾几人还能再说什么,亲兄妹总比他们这些外人要亲密得多。
  天际雷声更甚,穿透层层黑云仿佛要将这妖界碾碎。
  凡间与禁地的通道即将彻底粉碎,再不走便再也走不了了。
  陆吾拍了拍付朝生的肩膀,“走吧。”
  付朝生沉沉望着商陆怀中不谙世事的小白狐,第一次违背师门之命,甩开陆吾的手拔剑而起,企图将商陆怀
中的琳琅抢过来。
  商陆早有准备连连后退,没能让付朝生得逞。
  陆吾惊疑之间怒上心头,上前将付朝生拿下以捆仙绳束缚,“付朝生,你干什么!”
  付朝生被捆仙绳捆绑不得动弹,眼底却尽是疯狂的执念,“师叔,我这一生问心无愧,唯一有愧的只有琳琅,
我对不起她,更不配她三番两次救我于生死,如今她变成这样是我的错,我不能一走了之,还望师叔成全!”
  商陆一脚将他踹翻,眼底是想将他碎尸万段的怒意,“你想弥补琳琅,你又问过琳琅想不想和你走吗?”
  付朝生仰头厉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将琳琅留在禁地,她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出人形?”
  禁地真气稀薄,城主距离飞升之境不过一步之遥,却在禁地之中修炼了千年依然不得要领,听付朝生如此说,
商陆心头一惊。
  在人间时琳琅化形用了不过二十余年,而如今在禁地,想要化形只怕得上百年。
  商陆艰难道:“不过区区百年,我可以护着她。”
  “只是化形而已便要百年,往后呢?”
  妖界以强者为尊,弱小的妖魔向来是强大妖魔的口粮。
  城主已死,妖界百废待兴,极北之地那群穷凶极恶的妖魔尽数而出,整个妖界即将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商陆
曾为城主效命得罪了不少极北之地的妖魔,现如今孤身一人,面对众多强敌,真的能保护好她吗?
  “这有何难,商陆你与我们一同回人间便是。”蒹葭开口说道。
  陆吾看了她一眼,却并未反驳她的提议。
  商陆苦笑一声,“我出不去了。”
  “为何?”
  “我曾发过毒誓,将一身血肉交给城主和妖界。”那毒誓深入灵魂,并非说说而已。
  如今想来城主只怕那时便做好了打算,哪怕他身死道消,也还有人能替他继续镇守妖界。
  显然,商陆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嗷嗷——”小白狐敏锐感知到商陆的心情,蹭了蹭他的下颚安抚着他。
  和幼时一样,每当他修炼不得要领之际都会坐在一边生闷气,还未化形的琳琅就像这样跳到他怀中安抚他。
  那时,人间的阿弥岭是最安全的地方。
  曾经妖界也是安全的地方,他有能力护着她,可如今,相比之下人间才是安全的地方。
  “琳琅,哥哥不奢望你修炼成仙,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他将琳琅放到地上,冷漠看着付朝生,“你记住,
你欠她几条命,这辈子都还不清!好好待她,若不然……”
  捆仙绳就此松开,付朝生将面前茫然的小白狐抱在怀中,对商陆郑重道:“我以苍穹剑宗弟子的名义发誓,
我将竭尽所能,有朝一日,定会再度开启人妖两界的通道!”
  身后一道狭窄的光晕开启,陆吾沉声道:“没时间了!”
  可怜的小琳琅还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朝着站在原地的商陆嗷嗷直叫,她不明白为什么商陆为什么要将自己
交给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不和她一块走。
  “嗷嗷——”她在付朝生怀中翻滚挣扎,用牙咬用爪子抓也不曾让付朝生松手,眼看着进入通道后光晕一点
一点消失,琳琅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看着通道外目送着她离开的人,堵塞的喉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大哥——”

第 86 章
  千山宗通往禁地的通道被彻底封禁, 在没有外力的干扰下,被封禁的通道想要打开需要多长时间谁也不清楚,
毕竟当年封禁禁地的仙君早已不在人世, 暂时还无人有这个能力将通道再次开启。
  从禁地出来后陆吾与付朝生去见了千山宗的长老,将禁地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清楚。
  扶阳仙君至今微醒,失去了九条尾巴变成了一只小狐狸的琳琅也忘记了前尘往事, 因为付朝生强行将她带出
禁地与大哥分别而心怀怨恨,至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蒹葭此刻正坐立难安。
  经过禁地一事千山宗全宗戒严, 整个山门令行禁止,无令不得外出,这让企图偷偷摸摸离开千山宗的蒹葭叹
息天要亡我,将百宝袋中的团子放出来,指着他的头迁怒道:“都怪你!当时就应该让你困在妖界不去救你, 哪
还有这么多事!”
  团子瞬间炸毛:“这能怪我吗?要怪只能怪这千山宗的阵法太过玄乎,连我这种未修炼成形的妖都能发现,
咱们什么时候上过这种当吃过这种亏?你与其在这说我,不如好好想想待会你夫君来了你怎么和他解释吧!”
  蒹葭泄气, 自从妖界出来之后陆吾便再也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回千山宗长老的话至今也没回,她还真有些烦
恼待会见着陆吾该如何与他解释。
  身份是瞒不住了,自妖界城主府前自己被迫动手的那一刻就暴露了, 这倒也没什么, 陆吾总不至于把自己给
杀了。
  不过堂堂苍穹剑宗弟子的夫人乃是一妖魔,这传出去有损苍穹剑宗的声誉,蒹葭猜测到长安的路自己恐怕是
不能陪陆吾走下去了。
  蒹葭有些难过, 毕竟她是真的挺喜欢陆吾的脸的。
  “蒹葭!蒹葭你给我出来!”院外有人高声在喊。
  蒹葭一听是霓裳的声音, 还不等她起身就瞧见霓裳一手拎着乱踢乱咬的琳琅, 一手提着剑,气势汹汹朝着院
内走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大哥!”琳琅通了灵会说话,此刻被霓裳拎着后颈皮倍觉屈辱,一个劲的想逃。
  霓裳一把将琳琅扔蒹葭面前,施了个法便将琳琅定在远处,一脸愠怒望着蒹葭,“蒹葭,你告诉我禁地里究
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付师兄重伤未愈,扶阳昏迷不醒,就连琳琅都成了这样?!”
  蒹葭自觉身份尴尬不好多说,“你如果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如去问付师兄。”
  “付师兄和师叔还在殿内不许任何人进去,禁地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连禁地的禁制都差点毁了?还有,琳
琅这傻狐狸什么时候能变回来?”
  蒹葭蹲下身顺了顺琳琅的毛,“如果重新修炼成人的话运气好十几年,运气不好百来年,不过九尾狐没了尾
巴还能不能修炼,我也不知道。”
  “九尾狐?琳琅是九尾狐?”
  蒹葭点头。
  “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九尾狐没了尾巴还能活着已经是奇迹。”
  “没了尾巴?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琳琅还欲再问,陆吾与付朝生已踏进院中。
  抚摸着琳琅皮毛的手一顿,蒹葭倏然紧张了起来。
  “师叔,师兄,你们回来了?长老怎么说?”
  陆吾脸色如常,“禁地之事已了,但我从寻光长老那得知,在我们进入禁地的这几日无数人间妖魔已涌入了
长安,长安虽有天璇长老在,但为了夜长梦多,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前往长安,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朝生,这颗丹
药你服下,对你的伤势有帮助。”
  付朝生收下丹药:“多谢师叔。”
  他看向被禁锢在一侧的琳琅,躬身将其抱起离开此处。
  “师叔,”霓裳见他离开也不敢在陆吾面前造次,指着付朝生离开的方向,“那我……”
  “去吧。”
  “是,师叔!”
  一时之间,院内只剩蒹葭与陆吾二人,至于那只一切的“始作俑者”黑猫早已跑得没影,徒留蒹葭一人在这
收拾烂摊子。
  说是烂摊子其实也不尽然,毕竟从幽州城到千山宗,她蒹葭扪心自问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不仅如此,
好几次出手相助救人于水火,哪怕看在这份上,陆吾也不该问罪才是,更何况她对陆吾可是有救命之恩,不图回
报总不能恩将仇报。
  想通了这一点蒹葭底气硬了许多,挺直了脊背看着陆吾,轻咳两声给自己壮壮胆,“扶阳仙君她没事吧?”
  “扶阳仙君闭关修养之中,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大碍。”
  “那我就放心多了,多谢你入禁地救我和团子,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当初在幽州城我也救你一命,就
相抵,从此咱们就两不相欠,你看这样……可好?”
  陆吾疏朗眉眼之下一如既往地温润清隽,一言未发朝蒹葭走近,蒹葭下意识后退几步,又觉得自己胆怯太过
明显,硬生生立住脚跟一瞬不瞬望着他。
  哪知陆吾仅仅只是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房中,桌前把脉片刻后将一枚丹药递给蒹葭,“我虽然不知凤凰明
火为何能被你驾驭,但只要你没事便好,这枚丹药有静心去燥之效,你服下,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赶路
去长安。”
  说完,便离开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蒹葭握着手心那枚丹药半晌也没回过神来,准备了满腹的话被迫憋在肚子里的感受并不好受。
  “你惨咯。”团子趴在窗台晃着尾巴,“你竟然能驾驭凤凰明火,他们修仙之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就连蒹葭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能驾驭凤凰明火,若这些修仙之人能帮她弄明白,那再好不过,省的自己日
日悬心被凤凰明火反噬。
  想到这,蒹葭仰头将丹药咽下。
  ——
  翌日一早,陆吾等人告别了千山宗长老,于山门前准备御剑前往长安。
  蒹葭的本命法器不是剑,从未御剑飞行的她站在陆吾身后双手紧紧攥着陆吾衣襟不敢放,感受到蒹葭的紧张,
陆吾将她仅攥着衣襟一角的手放在自己腰间,低声道:“抱紧我。”
  蒹葭索性破罐子破摔,双手紧紧搂在陆吾腰间。
  剑芒如流星划过天际,瞬息间几人便已抵达长安城门外。
  长安城外进出城门的百姓川流不息,华贵马车轧出来的辙痕深深浅浅一条又一条,蒹葭站在巍峨高大的城门
前能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修仙者的气息,这足以震慑想乘机浑水摸鱼潜入长安城的妖魔。
  刚至城门口,门口便有两名穿着白衫背负长剑的修仙弟子上前朝陆吾与付朝生拱手行礼,是之前在锦官城见
过的惊寒与惊蛰。
  “见过师叔,见过付师兄。”
  “师尊已等您多时了,说是让您马上去见他。”
  陆吾多问了一句:“长安可有事发生?”
  惊蛰看了眼陆吾身侧的蒹葭与付朝生怀中的小狐狸,低眉摇头:“并无。”
  陆吾想了想,对一侧的蒹葭说道:“我与朝生有事去办,你先和霓裳在城中四处逛逛,但记住,不要乱
跑。”
  “知道了。”
  付朝生将怀中的琳琅递给霓裳,嘱咐了几句后便跟着惊蛰二人走了。
  看着几人负剑远行的背影,霓裳怀里的琳琅仿佛抓住了机会一跃从她怀里跳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插,
倏然间被人拎着后颈皮拎在半空。
  “哪来的小狐狸到处乱窜,老二,今晚加菜!”
  铁匠铺里钻出一壮汉,手中提着砍刀重重砍在砧板上,高声应道:“好叻!”
  砧板木屑横飞,琳琅吓得汗毛倒竖。
  “老板,这小狐狸是我的,劳烦你将这小狐狸还给我。”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敢在老子手里……原、原来是仙君,这小狐狸是仙君的?是误会,误会,仙君您请。”
  霓裳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琳琅,低声告诫道:“看见了吧,这儿可是长安,你若是乱跑被坏人抓走我可救
不了你。”
  琳琅呜咽一声,老实趴在霓裳怀里不敢乱跑了。
  长安城不愧是京师重地,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望去尽是穿着华服的世家名门弟子,酒楼之上推杯换盏,河畔
边上吟诗作对尽显风流,若非那无数隐藏在暗处的仙门弟子的气息,蒹葭还真以为长安平安无事。
  “霓裳,我们现在去哪?”
  “陛下宽待修仙弟子,我们苍穹剑宗有特赐的住所,跟我来。”
  人影晃动间蒹葭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们,与霓裳对视一眼,霓裳明白了她眼底的含义,两人若无其事走走逛
逛,于一胡同前隐去身形。
  果不其然,在两人消失在胡同口时,一个人影加快了脚步,环顾四周不见人影,正疑惑之际一把长剑横在了
颈间。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们?”
  男子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别别别动手,仙君,是我啊,谢予迟。”
  “谢予迟?是你?”
  霓裳与蒹葭这才想起他是幽州城谢家那位被妖魔占据过身体的谢予迟。
  霓裳收剑:“你怎么会在这?”
  谢予迟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笑道:“我前几日刚到长安投靠我二叔,没想到今日能在大街上遇到仙君,可算
是巧,仙君若是不嫌弃,我在前面溪洲宴请二位吃个饭?正好有事想请教仙君。”
  “请教说不上,你有什么事直说。”
  谢予迟看了四周,低声道:“幽州城之时那妖魔临死前曾让我将书房的一本书送到长安来,我不知那是何物,
又不敢轻易交出去,所以想请仙君看看。”
  霓裳看了蒹葭一眼,幽州城一战时蒹葭在场,自然知道那妖魔的厉害,临死前托付的书只怕不是凡品。
  “好。”

第 87 章
  溪洲宴在长安城可谓是数一数二的酒楼, 烫金的招牌据说还是陛下亲题,还未到正午时间,来酒楼吃饭的达
官显贵便已将酒楼挤得满满当当。
  在谢予迟的带领下, 蒹葭二人上了三楼的包间,关上门,神神秘秘从袖中掏出几张宣纸摆在桌前。
  “这是我从那书上抄下来的几页, 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关于治国的策论与见解,我给二叔看过, 二叔说这策论
虽有些独到见解,但也并非惊世之才,我觉得这文章恐怕另有乾坤,仙君看看?”
  霓裳接过从头到尾瞧了一眼,但她将这几张宣纸上的内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未曾看出什么端倪。
  “从这纸上的内容来看并未有什么不妥之处。”
  “连仙君也看不出来?”
  在谢予迟的质疑声中霓裳也有些自我怀疑, 思索片刻后说道:“你若不着急,就将这几张宣纸交给我, 晚上
我见了师叔让他再看看。”
  谢予迟大喜,“那再好不过, 多谢仙君。”
  “应该的。”
  很快小二前来上菜,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摆满了一桌。
  “这些都是这溪洲宴有名的菜肴,仙君可小尝一下。”
  霓裳提起筷子准备动手,却瞧见身侧的蒹葭自进来溪洲宴后便一直望着窗外沉默不语, 她好奇问了句:“看
什么呢?”
  蒹葭并未在看什么, 只是看着百年沧桑却依然未变的街道微微出神。
  “初到长安,从未见过像长安街头这般繁荣安宁的街道。”
  “安宁?”谢予迟摇头,脸上多了一丝凝重, 探头凑近二人压低了嗓音:“你们初到长安不知道如今长安局
势, 陛下病重, 王气衰弱,虽有护城大阵和苍穹剑宗弟子驻守在长安城,但依然有不少妖魔潜进了长安,别看白
日这么安宁,一到晚上长安城可是戒严的,若无必要,不许百姓外出。”
  “妖魔潜进了长安?”
  “不在少数。”
  蒹葭与霓裳脸上都浮现一抹凝重。
  古往今来自护城大阵守护城池,城中便鲜少出现妖魔,更别提长安乃是国之国都,从未发生过妖魔害人之事,
现如今竟到了戒严的地步。
  “可我听说陛下病情有所好转,妖魔怎么敢……”
  “那都是好些日子以前的事了,陛下病情反复,实际上……”谢予迟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太子之位
迟迟未曾定下来,三皇子与七皇子明争暗斗,这长安城也只是表面看着风光,实际上内忧外患,皇权更迭之际是
王气最弱之时,到时长安城恐有大祸,而且我听说,自从三皇子七天前出城遇险,之后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我
隐约听仙君说三皇子周围有魔气。”
  “魔气?你是说三皇子……”
  谢予迟点了点头,“但三皇子毕竟是陛下嫡长子,皇亲贵胄,身份尊贵,更何况镇守长安城的禁军统领是他
一手提拔,若无证据,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凭空捉拿皇子。”
  “你说得在理。”
  蒹葭听着霓裳与谢予迟的谈话,眼睛却望着窗外,一辆雍容华贵的马车停在溪洲宴大门前,一名带刀侍卫掀
开车帘,马车上躬身走下一锦衣华服的男子。
  溪洲宴老板连忙上前笑着说话,男子却不理会他,眼神在不经意间环顾四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朝着蒹葭
方向望了过来。
  这一眼精准无误,给蒹葭一种他知道她在这的错觉。
  随后的微微一笑,更让蒹葭确定了这一想法。
  随着男子走进溪洲宴,蒹葭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霓裳往楼下瞟了一眼,“怎么了?”
  包间外响起了溪洲宴老板讨好谄媚的声音,“菜肴小人已为殿下准备好了,殿下若还有吩咐尽可吩咐小
人。”
  脚步声临近,随后竟停在了包间门外。
  说话声戛然而止,门外之人仿佛大气也不敢出,敛声屏气立在门前,霎时一片寂静。
  蒹葭盯着门口方向,在这极为安静的氛围之下,她听到了门外极细微的一声轻笑。
  即使是隔着一扇门窗,蒹葭却依然从这声轻笑中听出了戏弄的意味。
  霓裳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门口方向,疑惑道:“到底怎么了?”
  “你没有……”话头刚起,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想来霓裳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端倪,话音一转说道:“没事,
发会呆。”
  谢予迟往窗外看了一眼,瞧见停在街头的马车顿时觉得几分眼熟,仔细一瞧,惊道:“那不是三皇子的马车
吗?三皇子也来了?刚才在门外的,莫非是三皇子?”
  霓裳皱眉,“可我刚才并未察觉到有魔气的存在。”
  像霓裳这种修仙之人,特别是到了她这个境界,妖魔在她面前哪怕修为高强,看不透真身,但修仙之人对妖
魔的敏感不可小觑。
  谢予迟神情紧张望着门口方向,恨不得上前亲自捂了霓裳的嘴,压低了声音惶恐道:“这事我也是听了一耳
朵,可能是我听错了也未可知,好了,今日咱们只吃饭,不聊其他的。”
  见他如此畏惧这位传闻中的三皇子,蒹葭与霓裳也不再多言,享用过美食后几人在溪洲宴门前告别。
  “我二叔最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对了仙君,我现如今住在我二叔府上,谢太傅便是我二叔,仙君若有急事
找我可去谢府。”
  “一定。”
  吃过饭几人便就此散了,霓裳抱着小狐狸,将谢予迟交给她的几页宣纸递给蒹葭。
  “这事晚上你和师叔说吧。”
  蒹葭拿着那几页纸心思却不再上面,回头瞧了眼溪洲宴三楼方向,那声轻笑似乎还在耳边,有些熟悉却又想
不起在哪听过。
  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坐在窗边时,她明明看到了楼下的三皇子,可如今回想起来,脑海中对于三皇子的印
象却是一片模糊。
  ——
  陆吾与付朝生跟着剑宗弟子一路畅通无阻进了皇宫,陛下病重,妖魔暗中蠢蠢欲动,皇宫戒备森严,一步一
岗,四处可见披盔戴甲的侍卫。
  寝殿内灯火通明,焚香四溢,每盏烛火旁都有一宫女守着,力保彻夜不熄。
  大殿床榻上陛下被病痛与噩梦所扰并不安宁,床榻前有一宫装女子于塌上枯坐,无悲无喜望着面前气若游丝
的君王,无数太医在为陛下的病情殚精竭虑,可最终也只是高呼“臣无能!”。
  偏殿内空无一物,殿中央一白衣老者闭眼安然坐在九九八十一根蜡烛中间,蜡烛逐一亮起,瞬间将整座偏殿
也映得如临白昼,可老者身前却燃着一根烛火微弱、已经燃到了烛台、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的蜡烛。
  陆吾与付朝生朝蜡烛中央的老者拱手。
  “见过师兄。”
  “弟子付朝生见过师尊。”
  老者这才睁开双眼,看着面前二人,“千山宗之事如何了?”
  “回师兄的话,人妖两界的通道已彻底封闭,百年内妖界再无兴风作浪的可能。”
  “那就好。”天璇长老眉间一抹愁色,“你们今日进城可有看出什么。”
  付朝生思索片刻,说道:“回师尊,长安城外有妖气蔓延,城中……”
  陆吾接着说道:“城中似乎也有妖异之兆,王气衰弱,皇城内也有魔气在暗中窥探,师兄,事态比我们预估
得还要严重。”
  付朝生不解问道:“王权更迭已有千年,历来有惊无险,为何今年凶相如此之多?”
  天璇长老望向内殿幽幽叹了口气,“距不周山封印已有千年,千年来人间虽然相安无事,但不周山灵气充沛,
如今妖王修炼不知到了何等境界,近段时间以来无数妖魔为祸人间,想来,是出自妖王的手笔。此行妖魔的目的
有两个,第一,趁王气衰败之际攻下长安城,第二,找到藏匿在皇城中的山河洛书,打开不周山的封印。”
  “师尊,弟子不明白,既然……”付朝生看了眼殿内,低声说道:“既然陛下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师尊为何
还要守着陛下的残灯,让皇子早日继位不好吗?”
  天璇长老摇头,“继位之人必定得是天命所归,我看过城中几位皇子,他们身上并无王气,并非命定之人,
而真正命定之人尚未出世。”
  “尚未出世?”
  “陛下的命数还未断,如今这番病入膏肓不过是妖魔作祟,夺了他的一魂一魄,所以至今昏迷不醒,再过三
日便是魂魄离体七日之期,七天之后魂魄不能回到体内,陛下只怕凶多吉少,朝生,我将此事交于你,务必在三
日内找回陛下的一魂一魄。”
  付朝生拱手:“是,弟子领命!”
  “天渊……”天璇长老看着陆吾,却沉默了许久,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后才沉声道:“山河洛书乃是能
打开不周山封印的关键,从前封印在皇宫,如今下落不明,我希望你能以天下苍生为重,将山河洛书找回来,绝
不能让它落在妖王的手中。”
  “可天下之大,我该如何找到山河洛书?”
  “这得靠你自己去参悟。”
  在漫长的沉默中陆吾垂下眼眸,应道:“是,师兄。”

第 88 章
  山河洛书千年来一直留存在固若金汤的长安城中, 这儿王气旺盛,且有护城大阵相互,千百年来从未出过任
何差错, 可朝夕间山河洛书就此不见了。
  山河洛书的失踪绝非偶然,流落人间还好,若是落入妖魔手中, 借助山河洛书的力量打开不周山的封印,妖
王莅临人间, 后果不堪设想。
  饶是陆吾,此刻也颇有些焦头烂额。
  毕竟他与山河洛书的联系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断了。
  寝殿门口一名穿着宫装的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站在原地,待到陆吾与付朝生从偏殿而出,给了身边宫女一个
眼神,宫女心领神会, 轻声叫住陆吾二人。
  “二位仙君请留步,我家娘娘有请。”
  “你家娘娘?”
  “我家娘娘是陛下的昭妃。”
  门口穿着宫装的女子缓缓走到二人面前, “见过二位仙君。”
  再过两年,陛下便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可身边的昭妃却是如此年轻。
  陆吾微微颔首,目光在她小腹处看了两眼,有淡淡王气萦绕,顿时明白了她腹中之子便是天璇长老所说尚未
出世的天命所归之人。
  “不知娘娘找我二人有何事?”
  昭妃握紧手中的手帕, 踌躇片刻, “我在宫中隐约听到一些传闻,所以想向仙君求证一二。”
  “娘娘请说。”
  “陛下病重我连日在陛下床前伺候,几日前陛下曾清醒片刻, 我听到偏殿的那位仙君对陛下说, 陛下膝下的
皇子身上并无王气, 并非命定之人,而真正命定之人尚未出世。”
  她轻捂着小腹,忧心忡忡道:“后宫之中只有我腹中有孕,我想知道那位仙君所说的命定之人,是否是我腹
中的孩子。”
  说完,或许担心两位仙君认为自己一心为皇位而来,连忙补充道:“我问仙君此事并非为了一己私欲,而是
如今三皇子乃是陛下嫡子,得朝中大臣支持,七皇子拥兵自重,陛下身体如此,我很担心我腹中的胎儿……”
  “娘娘既然怀有身孕,应好好休息,以身体和腹中胎儿为重,不该太过忧虑。”
  昭妃苦苦哀求,“我知道我不该问这些,但还希望仙君能体谅一个母亲爱子之心,告知我真相。”
  “娘娘言重了,皇城之内,重兵把守,我与宗门弟子也会驻守长安诛杀妖邪,无人能伤到你腹中胎儿。”
  “可是……”
  陆吾不欲说太多,“多日照顾陛下辛苦,娘娘还是回宫休息吧。”说完他与付朝生转身便走。
  “仙君,仙君留步!”昭妃往前疾行几步,冲着陆吾的背影喊道:“我祖上乃是晋阳陆家!”
  听到这话,陆吾回头,“你是晋阳陆家的后人?”
  “是!幼年时父亲常与我说祖上有位修仙得道之姿的先人,幼年自去修仙而百年未归,我不敢以此攀此殊荣,
只望仙君能看在同宗同源的份上,救救我腹中的孩子。”
  昭妃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陆家在朝中基业并不深,后宫内她无依无靠,唯有陛下宠爱才怀有身孕,如今
陛下病重,若是三皇子与七皇子知晓她腹中还未出世的胎儿乃是天命所归之人,她有何能力护得住这腹中的孩子。
  “你腹中胎儿多大了?”
  昭妃肚子并未显怀,听陆吾如此问,连忙回道:“我也是前几日身体不爽招来太医诊脉才知自己怀有身孕,
如今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陆吾沉默片刻,“你放心,若你腹中的胎儿真是天命所归之人,自有上天庇佑,我们苍穹剑宗也会极力护他
周全。”
  有了陆吾这句话昭妃仿佛有了主心骨,含泪哽咽道:“有仙君这句话,那陆昭便安心了。”
  看着陆昭远去的背影,付朝生问道:“师叔,这位昭妃,与你乃是同宗?”
  “我出自晋阳陆家,后被师尊带去苍穹剑宗,已有百年了。”
  一入修仙门,不管人间事,凡人寿命不过百年,陆吾修行已有百年,曾经的晋阳旧人只怕早已魂归故里。
  ——
  夜幕降临,往日嬉闹繁荣,灯火通明的长安城此刻却已是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白天热闹熙攘的大街如今只有
手持长戟的侍卫巡逻。
  早在王朝创立之初,陛下为了以示对修仙之人的尊重,特意命人在城南建造了万剑山庄,供天下修仙之人在
长安的临时居所,山庄之大,可容纳五百人之多。
  蒹葭枯坐在桌前拿起谢予迟交给她的宣纸,透过烛火看着薄薄宣纸上的痕迹,她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依然
没有什么收获。
  但这是幽州城那个妖魔临死前所托,若只是一般凡物,又岂会在临死前还念念不忘。
  团子从她的百宝袋中现身,懒洋洋地趴在桌边甩着尾巴,说道:“如果不是这书中的内容有问题,那就是书
有问题。”
  蒹葭豁然开朗。
  “你说得有道理,改天我得亲自去看看那书卷才行。”
  暂且将这几张宣纸搁置在一旁,蒹葭神识环顾房间四周百米,见无人窥探,便从百宝箱中拿出一卷画像。
  是那日在禁地中城主临死之际交给她的画像。
  她缓缓将画卷打开,画中的她站在一处悬崖峭壁的巨石之上遥望着天穹,而画中的天穹漆黑一片,看不到一
丝星光。
  蒹葭有些奇怪,既然天上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那画中的人到底在看什么呢?
  而且这画中的断崖也颇为眼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团子,你看画里的这个断崖,我们是不是去过?”
  团子瞪着他浑圆的眼睛看了片刻,却对这个断崖没什么印象,“我们去过的地方多了去了,这种断崖并不罕
见,你有印象很正常。”
  “是吗?但我总觉得,”蒹葭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地方总觉得既熟悉又诡异。”
  看着那片漆黑的天空,也是奇怪,明明画中什么都没有,却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引诱着蒹葭一瞬不瞬地盯
着那片漆黑,不知不觉,蒹葭的双眼被画中那片漆黑的天空所吸引,整个人仿佛置身其中难以自拔,下一瞬,灯
火俱灭,她恍然看向四周,风声呼啸,高山密林,漆黑一片,自己所处之地,竟是一方断崖。
  而这断崖,和那画中的断崖一模一样。
  自己这是穿越到画中了?
  “团子!”蒹葭高声大喊,陡峭的山壁回荡她高喊的声音,呼啸的山风从崖臂间呼啸而上,发出瘆人的呜咽
声。
  忽而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震动传来,整个断崖乃至整片高山密林如山崩地裂般砸下无数乱石,蒹葭下意识结印
抵抗,却猛地发现自己体内真气空空如也,别说离开这,就连这些砸下的乱石她也无力抵挡。
  恍惚间一块乱石砸来,蒹葭眼眸紧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她退得太慢了,乱石在她肩胛处擦身而过,在乱
石嶙峋的断崖上砸得粉身碎骨。
  蒹葭捂着流血的肩胛倒在地上,随着鲜血滴落在断崖处,一阵奇异的光亮在断崖上亮起。
  那是一个类似于符咒的形状,如果蒹葭能注意到的话,她或许会认出这就是她用得最多的灵符上的符咒。
  但她现在疼得顾不了太多,体内鲜血沸腾一般往肩胛处涌去渗入地下,山风好似将她的体温也带走了,她感
觉越来越冷,眼皮也越来越重,挣扎着想站起来,扑腾两下又无力倒下,全身的力气好像也被抽光,费力睁开眼
睛想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余光却看到了自己身上白色的羽毛。
  “……”蒹葭欲哭无泪。
  修行百年,她竟然被一颗石头,砸回了原形!
  夜路走多了遇到鬼,她这是终于着了小人的道吗?
  此刻画外的团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蒹葭消失在房间内,下一瞬又出现在画像中,他冲着画像乱抓乱挠却毫无办
法,眼看着画中的蒹葭身下满是鲜血地躺在断崖之上,顾不得太多,团子从窗户一跃而下,出去搬救兵了。
  阴冷的风声从窗外吹进,吹动着桌上的画卷。
  房间的门从外推开,陆吾看着空荡的房间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看着桌上的那副画像,他想起这似乎是在禁地
之时城主交给蒹葭的那副画。
  陆吾并未设防,拿起画卷一看,山林间风声鹤唳,悬崖峭壁沟壑纵横,断崖之上乱石嶙峋,一只白色小鸟满
身是血地倒在乱石之间,奄奄一息。
  还未等陆吾看清那小鸟的模样,一阵极为刺目的光芒从画中一闪而过,光芒太盛,饶是陆吾也不由得避开双
眼,等他再次睁眼时,却发现四周漆黑一片,脚下乱石嶙峋,四周空旷孤寂,听不到一丝人声,只有无数被风吹
得枝叶簌簌的声音摇曳响起。
  陆吾警惕望向四周,这画卷既然能悄无声息便将自己纳入画中,绝非普通画卷,刚想召唤太阿剑,手心紧握
却抓了个空。
  在这画卷中,他竟然连太阿剑也无法召唤。
  呼啸的山风送来淡淡的血腥气,陆吾朝着血腥气息浓重的风口走去。
  那是一只白色小鸟,仿佛伤得很重,费力的想要展翅飞翔,却只能无力扑腾翅膀。
  陆吾走到这只白色小鸟面前,小心将她托在手心,看着她翅膀上的伤痕,从自己衣摆上撕扯下一小块,缠绕
在她受伤的翅膀上。
  蒹葭奄奄一息,被冻得瑟瑟发抖之际,一阵温热将她团团包裹。
  她顾不得思考太多,沉沉呼出一口气,在那温暖的掌心上委屈地蹭了蹭。

第 89 章
  委屈, 蒹葭可太委屈了。
  早知道这些妖魔鬼怪个个心思不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当初就不应该留着那副画, 让自己落入这样的困
境中。
  明明什么也没做,明明只是被一块石头砸中了肩膀而已,蒹葭却觉得此刻自己已是精疲力竭, 靠着身下些许
的温暖昏睡过去。
  陆吾看着在自己掌心昏睡的小白鸟,疑窦丛生。
  画是城主的, 而画中的活物只有这只受伤的小鸟,想来,这只受伤的小白鸟绝非看上去这么简单。
  断崖峡谷风声鹤唳,昏迷中的小白鸟被冻得瑟瑟发抖,陆吾将自己外衣脱下拢成一团, 给小白鸟做了个窝,
这画境中也不知有什么阵法, 陆吾发觉自己不仅召唤不出太阿剑,就连修为也被压制了七成。
  眼看天穹乌云密布, 陆吾抱着小白鸟朝密林深处走去。
  这画境既然能进来,那么必然有出去的办法。
  在密林中转了一圈,在密林深处找到一间能遮风避雨的小木屋,将那只昏迷的小白鸟放床上后, 自己坐在一
侧打坐。
  自从他炼化了城主的三魂六魄, 同时也继承了城主的记忆与修为,但在城主的记忆中,他并没有找到关于画
境中的任何记忆, 这样的结果, 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关于画境的记忆被城主刻意抹去了。
  为什么要抹去关于这幅画的记忆?这幅画到底有何用意?他暂时还捉摸不透城主的用意。
  再者……
  陆吾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长安城之事还未稳妥解决,山河洛书还未找到他便被困于画境之中,若是找不到
自己,宗门长老定不会坐视不理。
  夜色深深,木屋外狂风暴雨倾斜,昏迷的小白鸟从睡梦中惊喜,仿佛梦到了极恐怖的噩梦,醒来之际扑棱着
瑟瑟发抖的翅膀飞到床角,慌乱打量着四周。
  一张桌子两条凳,一盏油灯还有一捧火。
  并没有人。
  慌乱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但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疑惑,小白鸟疑惑望着木屋中央燃着的那簇篝火,她所有
的记忆都停留在断崖前砸中自己肩膀的石头上,至于之前的,之后的,她脑子里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砸中的是肩膀又不是脑子,怎么还失忆了?
  看着一侧打开的窗户,小白鸟扑腾着翅膀想飞出窗台看看外面,可刚飞起翅膀一痛,又重重跌落在床上,她
低头茫然看着自己缠了厚厚一层的翅膀,正疑惑是谁给自己包扎的伤口时,门开了。
  陆吾从屋外走进,见着醒来的小白鸟,将从林中找来的红色浆果放在她面前。
  “吃吧。”
  小白鸟怯怯看了他一眼,虽然不认识面前的人是谁,但对他莫名的好感让她萌生了亲近的念头,确定面前的
人没有什么恶意后,一口一个红色浆果塞进嘴里果腹。
  待到她将红色浆果吃完,倍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连受伤的翅膀此刻也彻底痊愈,她抬头看向陆吾,刚想谢谢
他,却猛然对上陆吾若有所思的目光。
  “啾啾——”蒹葭用翅膀捂住嘴,她忘了自己是一只鸟,还不会说话,只能歪着自己的喙去啄绑着翅膀的白
布。
  陆吾明白了她的用意,伸手将她翅膀上的白布解开,看着一个时辰前还血肉模糊的翅膀此刻恢复如初,陆吾
怀着试探的心情将床榻上小白鸟遗漏的一颗红色浆果放入嘴里。
  浆果入口甜腻,清新的果香瞬间充斥鼻腔,咽下的瞬间陆吾感觉到体内真气的运转。
  莫非这浆果能增添修为?
  陆吾无法参透这画境的奥秘,原因在于这画境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封印了他的七成的修为,若是他能恢复十
成的修为,能撕裂这画境也说不定。
  “我在崖边捡到的你,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白鸟愣愣地看着他。
  “想来你应该是开了神智,听得懂我的话,如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儿是哪,就到我手心来。”陆吾将
手心摊开。
  小白鸟看着陆吾的手心,缓缓后退了一步。
  “看来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只还未化形的小白鸟又能问出什么东西,陆吾歇了从她身上找到答案的
想法,“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给你找这红色浆果,说不定还能看到你化形的那一天。”
  小白鸟欢快点了点头。
  于是这暴风雨肆虐的晚上,一人一鸟在这木屋内将就休息了一晚。
  翌日一早太阳初升之际,小白鸟便飞上了树梢枝头,于半空中遥遥望了眼这一望无际的密林。
  “啾啾啾啾!”操着一口无人能听懂的语言,小白鸟在陆吾肩头又蹦又跳。
  陆吾看着这一望无际的密林沉默不语,这样茂密且看不到头的密林在人间时,他曾见过一次。
  那是在追杀魔尊之际他深入不周山,那儿瘴气丛生,一望无际的密林里时不时发出野兽长嚎的叫声。
  小白鸟抖了抖翅膀,躲到了陆吾耳后。
  密林深处发出的野兽哀嚎声吓到了小白鸟,陆吾安抚地摸了摸她的羽毛,飞下树梢枝头。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片密林应该就是仿照不周山画的,密林深处应该还有不少未知的凶猛野兽,他转头看
向自己肩头的小白鸟,“看到了吗?那里多得是比你高比你壮的野兽,你这豆丁点大的小鸟在它们眼里都不够塞
牙缝的。”
  “……”好可恶的人,竟然吓唬她!
  红色的浆果并不容易找,昨晚在密林中陆吾找了一个多时辰也只找到十来颗小浆果,小白鸟半天没吃浆果饿
得头晕眼花,偏偏嘴还叼得很,除了红色浆果外,其他的果子放在她面前她闻两下咬一口就不吃了。
  不怪她嘴叼,实在是那些果子她一闻就觉得食之无味,难以下咽。
  陆吾也反应过来,或许这小白鸟只能吃那种红色浆果,遂带着它往密林深处探去,只是越往里,灵气就越浓
郁,而灵气越浓郁的地方修炼野兽则更为凶猛。
  他倏然停下脚步望向四周,面前不远处就是山崖,山崖对面是巨大的瀑布,没有了去路,但他也并未沿来时
的路回去,只因这儿太安静了,不仅没有野兽的嘶嚎声,就连风声都停了。
  “啾啾?”小白鸟歪头不解。
  还未等陆吾说话,侧边齐腰的草丛里窜出来一个长着巨大獠牙的山猪,山猪体型庞大显然修炼已有了神智,
懂得潜伏在草丛中伺机而动。
  陆吾侧身躲过,山猪前蹄不安地扒动着地上的泥土,鼻孔中发出坑此坑次的嘶吼声,朝着陆吾方向撞了过来。
  这样一只初具神智的山猪陆吾并不当回事,口念灵决,聚气成刃的刀柄化作长鞭将山猪捆在原地,下一秒小
白鸟啾啾虚弱的叫声传来。
  陆吾抬头一看,一只展翅的巨鹰正追逐着小白鸟,在那约有一米的翅膀下,小白鸟犹如漫天飞舞的树叶一般
渺小。
  “啾啾啾啾!”快救我!
  陆吾手中长鞭一甩缠绕在小白鸟身上,还未将她拉到自己身侧,一侧被彻底惹怒了的山猪瞪着通红的双眼朝
陆吾撞来。
  猝不及防之下,陆吾连带着长鞭一头的小白鸟被狠狠撞下身后的山崖。
  山猪挣脱开身上的束缚,止步山崖边,无能狂怒的用鼻子拱着身下的泥。
  平静的湖水清澈见底,瀑布飞流直下如银河般掩盖了突如其来的落水声,稍作平静之后,一人一鸟从湖底钻
出。
  “啾啾……”
  陆吾抱着小白鸟飞身上岸,环顾四周,却意外在崖底发现了红色浆果。
  这儿的红色浆果比密林深处的多得多,也许是这湖底的瀑布直下给了浆果生长空间,放眼望去,靠着瀑布一
侧的红色浆果成片成片的生长。
  又惊又饿的小白鸟两眼放光,顾不上太多飞进了红色浆果林中,张嘴吃了个饱。
  陆吾也摘下几颗送入嘴里,恢复些许体力后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崖底,除了万丈崖臂好像没有离开这的去处。
  既然没有路离开这,那也就证明没有路来到这。
  这不失为一个安全的好地方。
  吃了个饱的小白鸟终于撑到了嗓子眼,肚子圆鼓鼓的才罢休,扑腾着翅膀趴在陆吾一侧消食。
  但渐渐的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满是浆果的肚子开始火烧火燎地发烫,她整个人仿佛要烧起来了一般,被灼烧
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哀嚎出声在地上四处打滚。
  “怎么了?”陆吾一把抓住她的翅膀,接触的瞬间手心几乎要被烫穿,这不是一般火焰能达到的温度,更何
况他还是修仙之人。
  很快,痛苦挣扎的小白鸟安静下来,在那虚弱的呼吸声中一道白光将她笼罩其中,下一瞬,白光中出现一双
胖乎乎的脚。
  陆吾很快意识到她这是化形了,飞快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遮蔽双眼盖在她身上。
  妖邪修炼化形的过程痛苦且漫长,小白鸟在幻化成人后彻底昏迷不醒,随着太阳西沉,湖边升起一团篝火之
际,紧闭的双眼才颤颤巍巍地睁开。
  看身材不过五六岁的孩童,圆滚滚的脸颊上镶嵌着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褪去羽毛的双手不安地攥着身前的
衣服,看着陆吾张嘴便是:“啾啾?”
  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不对,她低头一看自己幻化成人的双手,惊奇道:“我变成人了!”
  陆吾从乾坤袋中翻出一套衣服给她,“穿上。”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我穿好啦。”
  陆吾回过头,看着站在面前孩童模样的小女孩,在那冉冉升起的篝火之下,他仿佛看到了蒹葭的影子。
  “蒹葭?”
  “蒹葭?这个名字不错,以后我就叫蒹葭了。”
第 90 章
  万丈悬崖峭壁之上一帘瀑布奔流直下, 落入崖底清澈的湖面,溅起水花无数,天空中永远弥漫着一层雾蒙蒙
的水汽, 仿佛笼罩了一蓑烟雨。
  湖心中央远离瀑布,平静的水面只微微泛起波澜,清澈见底的湖面一只鱼儿游过, 下一瞬鱼儿便被一双稚嫩
白净的手抓住。
  蒹葭抓着鱼儿冒出水面,摇头甩去脸上的水渍, 冲着悬崖下一块巨石上打坐的人高声喊道:“陆吾,我抓到
鱼啦!”
  巨石上打坐的陆吾并未睁眼看她。
  蒹葭坏笑一声,将手中的鱼放走,自己则宛如一条灵活的鱼游到他身侧,趴在巨石上, 坏心思地拉着陆吾的
衣袖,想将他拉进湖水中。
  可她力气还是太小, 陆吾端坐在巨石之上纹丝不动。
  “真没意思。”
  陆吾睁开眼,看着趴在巨石上的蒹葭, 无奈道:“又偷懒。”
  “天天打坐修炼无聊死了,陆吾,我可以出去玩吗?”
  陆吾沉眸不语。
  来到这画境中已有一月有余,在这一个月内除了偶尔有些许不长眼的妖兽误闯入这湖底之外, 画境内风平浪
静。
  但陆吾不相信自己消失一月, 师门中人查不到他的踪迹。
  除非,师门中人还未发现他已失踪的消息。
  世间法宝千万,但万变不离其宗, 类似于幻境一类的法宝时间的流逝与人间的并不一样, 洞中方一日, 世上
已千年,或许,画境中的时间也是如此。
  蒹葭百无聊赖地拍打着水面,故意让溅起的水花落到陆吾脸颊上,“陆吾,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陆吾回过神来,看向趴在巨石上的蒹葭。
  刚化形之际不过三岁孩童模样的小白鸟,在这湖底吃了一个月的红色浆果后长成了七岁模样,随着她慢慢长
大,稚嫩的五官和轮廓渐渐有了蒹葭的模样。
  在这城主交付给蒹葭的画卷里,这样的巧合让陆吾不得不多想。
  “密林中妖兽众多,你若想出去,记得带上我给你的传音符。”
  “好!”
  蒹葭笑着幻化出自己的翅膀从湖中飞起,站在悬崖之上看着崖底湖中巨石上的陆吾,高声道:“陆吾,我给
你带好吃的回来!”
  说完她朝着密林深处飞去。
  这一个月以来蒹葭不仅在身体与修为上有了进展,灵识方面也有了较为显著提高,比如她现在开始思考自己
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以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咔嚓咔嚓——”蒹葭坐在古树树枝上,接过从树下扔上来的苹果,咬了两口嫌酸往后一扔,又接过扔上来
的脆桃,咬了两口皱眉扔了。
  “今天带过来的水果怎么这么酸呢?”
  树下趴着一只巨大的山猪,是一个月前将蒹葭和陆吾拱下山崖的那只,秉承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信念,蒹
葭修炼到足以将它打趴下这才来寻仇。
  山猪虽然还未化形,但也是个有脑子的,打不过就加入,当场就对蒹葭五体投地。
  “你真不知道这什么地方?”
  山猪摇头。
  “那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化形的妖兽?”
  山猪又摇头。
  蒹葭的忍耐到了极限,“那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有意思的地方?山猪想了想,突然想起某个地方,起身朝西南方向奔去,一时间地动山摇,惊起白鸟齐飞。
  蒹葭眼前一亮,展开翅膀朝山猪方向飞去。
  也不知飞了有多久,眼看着离山崖方向越来越远,蒹葭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安,就在她犹豫该不该停下来
折返回去时,横冲直撞的山猪停了下来。
  天色其实有些暗了,隐约可见天边的日光渐渐沉入地底,黯淡的视线下一点点璀璨的光芒在蒹葭面前徐徐展
开,好似天上的星星掉在了她面前,无数颗萤火虫萦绕在丛林间,放眼望去,满目绿光仿佛遍布山野。
  “好漂亮。”蒹葭被眼前的绿光所震撼,恍然间置身其中,惊喜之余对眼前的一切似乎略有眼熟,正疑惑之
际脑海中意外闪过与之相似的场景。
  但那个场景一闪而过,并未给蒹葭太多思索的余地,便被山猪拱着鼻子往里推。
  蒹葭继续往里走,穿过这片满是绿光的萤火虫丛林后,拦在蒹葭面前的是一颗巨大古树,看起来已有好几百
年的历史,树干之粗壮是四五个人双臂环抱都无法抱拢的程度。
  树干中央似乎有一个大洞,洞口被无数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遮盖,山猪兴奋用鼻子拱开藤蔓,树洞内漆黑一
片,蒹葭好奇往里探了探头。
  一只萤火虫从丛林中飞了过来,羸弱的萤光只照亮了所到之处。
  它停在了一颗石头上。
  这不是颗普通的石头,石头表面有着凹凸崎岖的纹理,萤火虫落下的地方竟隐约发出红光一闪而过,渐渐,
红光自那一点绽放出奇异的光芒,瞬间照亮整个漆黑的树洞。
  蒹葭惊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一切,下一瞬喜上眉梢,一把将树洞中的“石头”抱在怀里,沿原路返回。
  “陆吾陆吾,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结束了一天打坐修炼的陆吾正坐在岸边参悟这画境的奥秘,冷不丁被崖上传来的声音打断,抬头望去,只见
蒹葭一脸喜色飞到了他面前,怀中还宝贝似的藏着个东西。
  “你绝对猜不到我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什么东西?”
  “看!一颗蛋!”蒹葭从怀中掏出那颗从树洞中抱来的蛋。
  陆吾仔细观察着这颗蛋,比寻常走兽的蛋要大得多,约莫有蒹葭小臂长,蛋壳表面凹凸崎岖的纹路也是他从
未见过的。
  “这是……什么蛋?”
  “我也不知道,在一个树洞里捡到的,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鸟,陆吾,我们把它烤了吧!”边说还边咽下
了口水。
  “还没弄清楚这是什么就把它烤了?这些浆果不够你吃?”
  蒹葭不满道:“我都吃了整整一个月的浆果了,就不能给我换个口味吗?”
  “浆果能增长你的修为,它能吗?”
  蒹葭挑眉,“你怎么知道它不能呢?”
  话音刚落,一阵地动山摇的吼叫声响彻云霄。
  悬崖上无数碎石滚落,无数鸟兽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从林间飞起,遮天蔽日飞向空中,地动山摇的动静也
越来越大,巨大威压之下,仿佛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栗。
  画境之中既然有像山猪这样的妖兽,陆吾猜测也有比山猪修为更为厉害的妖兽存在,只是这片密林太过庞大,
凡人肉眼根本看不到尽头。
  天色倏然间黑了,日光一寸寸从陆吾身上褪去,两人抬头望去,之间天空中遮天蔽日的鸟兽消失不见,取而
代之的是一扇巨大翅膀,将崖底这片天空遮盖得严严实实。
  “那是……”蒹葭话还未说完,拥有巨大翅膀的妖兽一飞冲天,两人这才得以看清它的全貌。
  这是一个巨大的鸟兽,翅膀堪比这周围的两座大山,尖锐而锋利的喙发出嘶鸣的长嚎,一双锐利鹰眼直勾勾
盯着崖底的二人。
  来者不善。
  陆吾眉心紧蹙,将蒹葭往后一挡,他如今修为恢复不过三成,这庞然大物的妖兽看起来远不好对付,巨鸟直
冲而下,无数巨石自崖顶滚落,庆幸的是巨鸟体型过大,两侧大山围绕出的崖底之间容不下它巨大的身形,两爪
攀在两座大山上,锋利的鸟喙朝着两人狠刺下来。
  陆吾抱着蒹葭连连往后退,从前宽阔的崖底此时却成了巨鸟的巢穴,饶是陆吾左闪右避也逃不出巨鸟的鸟喙
之下。
  一股飓风袭来,猝不及防之下陆吾抱着蒹葭被狠狠砸在崖臂之间,蒹葭倒是无事,陆吾却是闷哼了一声,嘴
角溢出一抹血丝的痕迹。
  “陆吾!”
  “别动!待在这!”眼见一味的躲避不是办法,陆吾聚气成刃,朝着巨鸟方向飞去。
  这样的妖兽在人间之际陆吾从未见过,不知修炼了有多少年方修炼成如今这幅模样,浑身的皮毛成了刀枪不
入的盔甲,锋利的鸟喙成了它的利刃,与陆吾的刀刃相接时发出噌噌刀剑相接的响声。
  一个不慎,陆吾的右臂被愤怒的巨鸟狠狠刺穿钉在岩壁之上,鲜血顺着崖臂上的藤蔓流下,星星点点竟落到
了蒹葭的脸颊上。
  擦过脸颊那一滴血迹,蒹葭目眦尽裂看着陆吾拿剑拼死抵挡的一幕,脑海中闪过无数剪影,几乎是下意识的
巨大,一张灵符凭空出现在她指尖,灵决从嘴里轻声吐露,“去!”
  灵符飞到巨鸟身上,瞬间燃起白色焰火,点燃了巨鸟翅膀的羽毛。
  被火烧的剧痛之下巨鸟松开了钳制陆吾的鸟喙,仰头长鸣一声扑腾着翅膀直冲云霄。
  没了巨鸟的钳制陆吾从岩壁上直直掉落,仅凭着最后的力气着地,无力依靠在一块巨石上,温热的鲜血从右
手肩胛处流下,渐渐染红了半边衣裳。
  “陆吾!你没事吧?”蒹葭惊魂未定看着被鲜血染红的陆吾,也不敢上前贸然搀扶他。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颗丹药塞进嘴里,看了眼满目疮痍的崖底,急声道:“先离开这!”

第 91 章
  惊鸟四起, 风声鹤唳。
  蒹葭搀扶着陆吾穿梭在丛林间,沿途滴落的鲜血顺着繁茂的枝丫绿叶滑落,也不知走了有多久, 直到四周静
谧安静,连风吹落树叶的声音也听到的之时两人这才停下脚步。
  蒹葭在丛林寻了一处空地扶着陆吾倚靠着树干坐下,看着他肩胛处的伤口颇有些手足无措。
  “我……我去给你找点草药来。”
  陆吾无奈一笑, “不用了,寻常的草药对我来说起不了什么作用, 我已经吃过药了,休息一会便好了。”
  “真的?”
  “骗你干什么?”
  听陆吾这么说,蒹葭这才放下心来,坐在陆吾面前愁眉不展,“崖底都被那臭鸟砸坏了, 那么多浆果可惜了,
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呀。”
  “不着急, 这密林这么大,咱们总能找到一个去处。”
  “可是那妖兽为什么要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得罪她了吗?”
  陆吾沉思片刻, 问道:“你从林中捡到的那个蛋在哪?”
  “在这里!”蒹葭将蛋从自己的百宝袋中拿出来。
  也是奇怪,她其实根本不记得自己有百宝袋这个东西,但就是很自然的用了,不过此刻她无暇顾及百宝袋的
问题, 将目光放在面前这颗蛋上。
  “你的意思是说, 那个臭鸟之所以揍我们,是因为我偷了这颗蛋?这颗蛋是她的?”
  “很有可能。”
  “可这上面又没刻着她的名字,我捡到蛋的时候旁边也没见着那只臭鸟, 早知道这颗蛋是她的, 我才不会惹
这么大的麻烦。”
  “这不能怪你, 这密林如此之大,无主之物甚多,一颗蛋而已,捡就捡了。”
  蒹葭扬眉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你好好休息,等把伤养好了我们一起打回去,拔了那臭鸟的毛,烤
了吃!”
  陆吾无奈失笑,“你怎么如此蛮横无理,虽说我不曾怪你,但事实始终是你误捡了人家的蛋在先,她找回自
己的蛋在后,你却要拔了她的毛。”
  蒹葭嘟囔:“你不是说不怪我嘛,那臭鸟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为她说话。”
  “我没怪你,但是非得和你说清楚,更何况,它还是只凤凰,你想把它烤了吃,恐怕有些困难。”
  蒹葭瞪大了眼睛:“凤凰?那只臭鸟竟然是凤凰!”
  陆吾摇头失笑。
  “那这颗鸟蛋怎么办?”
  陆吾沉思片刻,“我修为被封,不宜和她正面冲突,你把这颗蛋留在这吧。”
  “行吧。”蒹葭捧着那颗蛋,恋恋不舍将它放在地上,叹了口气,“还以为能吃到烤蛋的,可惜了。”
  “行了,走吧。”
  蒹葭搀扶着陆吾继续往密林深处走去,两人不知道的是,身后的蛋在他们离开后发出淡淡的红光。
  密林深处并不好走,陆吾的外伤虽然在丹药的作用下暂时愈合,但治愈不了呕血的内伤,他如今急需一个安
静的环境打坐疗伤。
  在密林中兜兜转转,两人终于找到一处平坦之地,一苍天古树的树洞内足以容下一人盘膝打坐。
  蒹葭则百无聊赖坐在树洞外,充当着护法的角色。
  其实相比于陆吾,蒹葭的疑惑不比他少,她对自己的过去一片空白,也对未来的自己感到迷茫,甚至于她连
陆吾是好是坏也无从得知。
  沉思间蒹葭想起今日在崖底时自己甩出的那张灵符。
  只可惜当时太过凶险,甩出灵符的举动几乎是下意识的,如今回想起来根本抓不住任何细节,更别提妄想透
过灵符回想起什么来。
  夜间的风从林间来,裹挟着丛林枝叶的清香,很快便让蒹葭陷入沉睡中。
  一阵细微咕噜的声音传来,不远处齐膝的草丛中滚出一颗冒着红光的巨蛋,一路沿着蒹葭的气息而来,滚到
她脚边。
  也不知睡了有多久,蒹葭再次清醒是被眼前一阵若隐若现刺眼的红光晃醒的,打了个哈欠,还没合上嘴,就
被眼前的一切震得瞪大了眼睛。
  那颗被她放在丛林间的蛋正静静地待在她脚边。
  蒹葭环顾四周,风平浪静草木摇曳,疑心之际好奇伸手戳了戳它的蛋壳。
  也是奇怪,这颗蛋仿佛有了灵性,被蒹葭一戳,不仅不往后滚,还往蒹葭方向靠了靠,蒹葭觉得新奇,百无
聊赖之际还真和它玩了起来。
  “你真的是那只臭鸟的蛋吗?怎么你脾气这么好那臭鸟的脾气那么差?”说完蒹葭一惊,“你不会不是那臭
鸟生的蛋吧?难道你也是被它捡到的?”
  蒹葭越说越觉得有可能,“难怪你宁愿来找我也不愿意去找那只臭鸟,好吧,看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我暂
时就不把你给烤了。”
  或许是听懂了蒹葭的话,崎岖的蛋壳里发出淡淡红色微光,如石头一般厚重的灰色外壳隐约有些透明,仿佛
能看到蛋壳里面的东西,好奇心驱使下蒹葭将蛋捧起,凑近了去瞧,倏然间蛋壳悄然裂开一道缝隙,在蒹葭不曾
察觉到时,一道红光径直朝蒹葭飞来。
  蒹葭瞪大了眼,下意识往身侧一躲,那原本飞进蒹葭脑海中的红光便径直飞进了陆吾的脑海中。
  “……”她惊恐看着闭眼打坐的陆吾,又回头恶狠狠指着巨蛋,“好哇你,我还以为你和那臭鸟不同,没想
到你们是一丘之貉,偷袭我?说,你刚才那道红光是什么东西?不说我就把你烤了吃了!”
  巨蛋中的红光偃旗息鼓。
  蒹葭敲了敲坚硬的蛋壳,见敲不破,又往石头上砸了砸,却依然纹丝不动。
  她泄气地看着这个巨蛋,又担忧地坐在陆吾面前。
  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在陆吾脑海中如走马灯般流转,闭眼打坐中的陆吾仿佛看到了令他极为痛苦的画面,平
稳的气息徒然不畅,双眉紧拧,下一瞬猛地睁开眼:“蒹葭!”
  蒹葭看向陆吾,眼底满是惊喜,“陆吾,你醒啦?”她从上到下紧张打量着陆吾,“你没事吧?”
  陆吾一瞬不瞬盯着她,呼吸沉重,眼底还藏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蒹葭被这眼神给吓到了,无比担忧道:“陆吾,你没事吧,刚才这臭蛋发出了一道红光,那道红光就这么嗖
一声钻进了你脑子里,你现在没事吧?”
  “没事。”陆吾回过神来,目光偏向一侧,落到面前不远处的那颗蛋上,“这颗蛋……”
  “我现在就把它烤了吃!”
  “别。”陆吾拦住她,解释道:“它没有恶意,那道红光不过是其他人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而已。”
  “真的?”
  “自然是真的,好了,天色太晚了,休息吧。”
  晚间的风有些凉了,陆吾升起了一团篝火,心事重重,显然还没有从那光怪陆离的画面中脱离。
  身侧蒹葭靠在他膝上睡着了,一片枯叶被风吹落枝头,打着旋儿飘落到蒹葭青丝上。
  陆吾伸手将这片枯叶取下,出神看着蒹葭这张还不到八岁的稚嫩脸庞。
  他曾疑心她是否就是蒹葭,自己被拉进了画境中,或许蒹葭也被拉进来了也未可知。
  但眼前人失去了记忆,一问三不知,他的猜测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直到他在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中,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远比他在城主灵魂中看到的还要多得多,他
明白了一切的起因,也知道该如何结束这一切,正如误入这画境中一般,只有结束这一切,他才能离开这。
  —
  翌日一早,陆吾与蒹葭继续往前走,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一路走来,抱着巨蛋的蒹葭从八岁孩童长成了十
三四岁的豆蔻年华,稚嫩的脸庞长开后与蒹葭的模样无二。
  这儿是一片齐膝的草丛空地,四周被高耸繁密的树林围绕,风从林间来,吹得草丛如海浪般涌动。
  蒹葭拿着一根笔直的木棍甩在齐膝的野草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吾说话,“陆吾,我们究竟去哪啊。”
  “去我们来的地方。”
  “我们来的地方?那是哪里?”
  “我捡到你的地方。”
  “啊,我知道了,悬崖边对不对?但是我们去那干什么?”
  “离开这里。”
  甩着野草的木棍一僵,蒹葭赶到陆吾前面问他:“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你为什么会知道?因为这个臭蛋的
那道红光吗?”
  陆吾没有否认。
  “那我呢?”
  “我不会丢下你。”
  “你要带我一起离开这?”
  陆吾反问:“你不愿意离开这?”
  “倒也不是。”蒹葭沉思道:“只是我觉得这个地方挺好的,虽然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但和你在一起的这段
时间我觉得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什么烦心事都没有,现在要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那说好了,如果你要离开这,
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否则,我就当从未认识过你。”
  看着蒹葭澄澈的眼底,陆吾心中蓦然一痛,“你真的会,当从未认识过我?”
  蒹葭面露疑色,“你不会真的想把我丢下吧?”
  “不会,”陆吾伸手,将她的手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第 92 章
  蒹葭与陆吾在密林中转了几日, 他们在林中兜兜转转,但奇怪的是,蒹葭带着那颗凤凰蛋在林中兜兜转转,
都没有再遇见那只凤凰。
  夜晚林间的风很大,繁密的树枝在月色下摇曳,陆吾自他拥有了凤凰蛋中的记忆中, 修为恢复得突飞猛进,
仅靠这几日, 修为便已恢复了六七成。
  见陆吾又入定打坐,蒹葭陪着凤凰蛋玩了一会后也靠坐在他身侧睡熟,只不过两人都不曾察觉到一旁的巨蛋
正冒出萤萤的金光,不多时,一个模糊的影子从巨蛋里缓缓飘出。
  那是一个极为虚幻的幼鸟影子, 仿佛只是一个寄生在蛋中的游魂,浑身上下长着五彩斑斓的羽毛, 隐约冒着
金色火焰的余温。
  小凤凰扑腾着翅膀落到陆吾肩头,落下的瞬间浑身火焰消散, 它盯着打坐中的陆吾看了一会,又回头看了眼
睡得正香蒹葭,冒着火光的眼睛极为疑惑。
  它试探性的朝陆吾挥了挥羽毛,一道虚幻的火光悄然进入陆吾体内, 下一瞬小凤凰瞪大了双眼, 恶狠狠在陆
吾肩上踩了两脚,又朝着蒹葭飞去。
  它小心翼翼落在蒹葭的肩头,伸长了脖子将前额抵在她的额头, 发出哀哀的低鸣声。
  一阵奇异的金光如在水面荡漾而过, 五官舒展的蒹葭眉心渐渐皱起, 一阵从未见过的记忆一股脑涌入她脑海
中,像是做了噩梦一般不安,双手紧攥着身侧的衣襟,从无声的喘息中惊醒。
  她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显然还未从那荒诞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抵在她额前的小凤凰绕着她飞了一圈,最后
挥动着翅膀,化作一团虚幻的火光进入蒹葭体内。
  蒹葭浑身一震,双眼冒着如火一般的金光,但她自己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兀自腾空而起,望着面前无穷
无尽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密林,林间风声呼啸,可她却巍然不动,抬手间风声消散,仿佛天地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缓缓落在陆吾面前。
  陆吾还沉浸在打坐修炼中,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她突然想起在禁地中城主临死前说的那番话:“这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活着。”
  如果说陆吾完全融合了城主的灵魂,那么城主知道的事,陆吾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
  陆吾倏然间睁开了眼。
  在陆吾眼底,蒹葭似乎看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痕迹,那是她从不周山捡到陆吾后,一直到长安城这遥遥路途
中所不曾看到的东西。
  但她没有问,陆吾也没说。
  “怎么了?”
  蒹葭双手托腮问道:“可以再说一遍你从悬崖边上捡到我的故事吗?”
  自蒹葭进入画境被乱石砸至受伤昏迷之后的事她其实没半点印象,只记得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陆吾。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陆吾的话渐渐飘荡在夜风中,很久很久之前的画面在蒹葭脑海中徐徐展开,风雨交加的夜晚,她走投无路浑
身是血倒在悬崖边上,前途末路,她似乎只有从这悬崖上跳下去这一个选择。
  就在她生死危机关头是陆吾出现救下了她,将她带了回去。
  蒹葭眉心紧锁,“陆吾,你现在会不会后悔当初救了我?”
  “为什么这么问?”
  “我好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所有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从来不觉得我所经历的任何一件事是别人造成的,我只是在经历我该经历
的,做我该做的事,我不后悔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我既然做了,自然会承担后果和责任。”
  “那我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也是定数吗?”
  “是。”
  蒹葭又问道:“那我也是你的后果和责任?”
  “是。”
  或许是陆吾眼底的目光太过坚定,蒹葭心中莫名有些触动,她好像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坚定的选择过,忍不住
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颈侧,“陆吾,你真好。”
  这样亲密的接触是从未有过的,陆吾端坐的身形有些许的僵硬。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话音刚落,天空传来一声刺破云霄的怒鸣声,随之一阵狂风袭来,黑暗的天空顿时如大火烧山般被照亮,无
数妖兽在林中奔跑窜逃,整个密林都为之颤动。
  陆吾与蒹葭起身朝骚乱方向望去,只见熊熊燃烧的大火正随着密林的树木席卷而来,陆吾带着蒹葭连连后退。
  飞至半空,这才发现不远处凤凰浑身燃烧着金色火焰,翅膀拍下的余火瞬间将底下的密林点燃,见着两人,
凤凰仰头一声哀鸣,朝着陆吾方向飞来。
  陆吾功力如今恢复也不过六七成,凤凰乃是上古神兽,实力可见一斑,与其对上只怕有一场恶战要打。
  他带着蒹葭连连后退,颇为狼狈躲避身后凤凰的追赶,不知过了多久,陆吾一个不慎,被身后凤凰翅膀拍出
的金色火焰袭中,抱着蒹葭落了下去。
  他们落下的地方,正是当初卷进画境时的断崖。
  已是走投无路。
  陆吾回头望着天穹遮天蔽日的凤凰,聚气成刃,迎面而上,无数狂风和剑气吹得蒹葭的衣裙猎猎作响,她仰
头看着陆吾艰难与凤凰对战。
  可凤凰乃是上古神兽,身形之大,陆吾在她面前不过一团火焰便能烧得魂飞魄散的存在,陆吾强忍着被凤凰
前爪狠狠抓住时被火焰炙烤得疼痛,将手中的长剑狠狠刺入凤凰的翅膀,凤凰吃痛哀鸣一声,将陆吾重重扔下。
  陆吾从地上缓缓起身,一手以剑气抵挡住凤凰朝他袭来的无数金色火焰,另一手指尖微动,口中轻念灵决,
无数真气化作剑刃出现在凤凰身后,他大呵一声,漫天的剑雨便朝着凤凰刺去。
  伴随着凤凰发出一声极痛苦哀鸣的是陆吾身后的一声惨叫。
  “啊——”
  蒹葭浑身是血趴在地上,后背已是血迹斑斑,血迹一点点滴落在地。
  千回百转间漫天的剑雨消散在空中,陆吾竖起屏障将两人隔绝在其中,以此来阻挡凤凰的攻势,他跪倒在蒹
葭面前,看着浑身是血的她又回头看了眼屏障之外的凤凰。
  他认得蒹葭后背上的伤,那是被他的剑刃伤到的痕迹。
  可他刚才明明是将剑刃刺进了凤凰的后背。
  “为什么会这样?”
  蒹葭忍痛不语。
  陆吾将她抱起,“我带你离开这里。”
  “别走。”蒹葭拉着陆吾的衣袖,说:“你不是想离开这里吗?你看。”
  蒹葭满是血迹的手指向半空中,只见那原本漆黑一片,连光照都照不进的地方此刻却好像被人撕开了一条口
子,刺眼的白光顺着那条口子刺破这黎明前的黑暗。
  她低声在陆吾耳边说:“是我的血。”
  陆吾却咬牙道:“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你还不明白吗?想要离开这,就得杀了凤凰,可是你的修为还未完全恢复,是打不过她的。”
  身后的凤凰仿佛失去了理智,燥怒地拍打着翅膀,以无数金色火焰拍打着那道屏障。
  屏障自头顶应声裂开一条缝隙,再强大的阵法也无法抵御上古神兽的真火。
  “但你可以选择杀了我,我和凤凰一体,我就是她,她就是我,你杀了我,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说过,我永远不会再丢下你!”
  “我知道城主创造这个画境的用意是想让你杀了我,让我怨恨你,可是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恨你,陆
吾,杀了我吧,你心里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幻境而已,我不会真的死去,我只是会有一点点疼而已。”
  “别说了,我先带你离开这。”
  蒹葭看着身后的凤凰,微微一笑,心神微动,一柄足以划破云霄的长剑自天空那道狭窄的口子呼啸而来,落
在蒹葭的手中。
  “太阿剑。”
  这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
  锋利冷冽的剑身倒影出陆吾震惊的目光,下一瞬,一抹温热的鲜血撒在陆吾下颚,太阿剑无声落地,头顶愤
怒的凤凰在震慑天地的哀鸣声中被金色火焰吞噬,渐渐化作飞灰消散不见。
  喧闹的天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天空中那道狭窄的口子如旋涡般越来越大,渐渐覆盖整座漆黑的天空,狂风之下,陆吾抱着蒹葭冷却的尸身
木然站在原地,他仰头看着天空方向仿佛在看着什么。
  一道白光将整个画境照得失真,在这道强光之下陆吾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睁眼,他已经回到了人间。
  窗户大开着,放在桌上的画卷被窗外的风一吹掀起一角,茂密的丛林漫山的大火,渐渐与这画卷烧成灰烬。
  团子风风火火带着屋外的人从窗户一跃而进。
  “臭猫!把我的锦囊还给我!”霓裳推门而入,冷不丁看到屋内陆吾抱着蒹葭这一幕,又惊得连忙转身,
“师叔,我不知道您在,霓裳冒犯,先告退了!”
  关门声传来,陆吾怀中的蒹葭探头看了门口一眼,对陆吾笑道:“夫君,把我放下来吧。”
  回到人间,她脖子上的那道剑痕也随之消失不见。
  陆吾却充耳不闻。
  蒹葭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没事,我都说了,只是一个幻境而已,我不会真的死去,我还好好地活
着。”

第 93 章
  正如陆吾在画境中猜测的那般, 画境中的时间和人间的时间流逝并不对等,他与蒹葭在画境中这几个月,人
间也不过须臾而已。
  房间的门被霓裳小心掩上, 陆吾却还保持着抱着蒹葭的姿势。
  蒹葭知道他是为何失态,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放我下来吧。”
  陆吾还沉浸在蒹葭拔剑自刎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直到窗外一股凉风吹入,吹散他脸颊一侧鲜血的温热这才回
过神来, 手微微一松,刚想说话,蒹葭却紧紧抱着他,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但是现在请你什么都不要
说, 等长安的事了了之后,我们再好好谈谈, 好吗?”
  陆吾知道蒹葭的顾虑,不想就此说破是不想让彼此这么快就陷入两难的境界, 轻叹一声,“好。”
  长安之难迫在眉睫,原本藏于皇宫内的山河洛书一天找不到,城外虎视眈眈的妖魔便一日不会退去, 但如今
山河洛书是何时遗失的都无人知晓, 更何况还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它。
  饶是陆吾,暂时也毫无头绪。
  但蒹葭却有些想法。
  “山河洛书既然能打开不周山的封印,那么其失踪必然与妖魔有关, 神通广大, 能进长安城, 还能将手伸进
皇宫的妖魔可不多,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蒹葭回想之前在溪洲宴时有过一面之缘的三皇子,“我与三皇子在溪洲宴见过一面,我觉得那位三皇子没有
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而且,他四周有魔气。”
  陆吾沉思片刻,“既然如此,明日我去会一会这位三皇子。”
  “我也去!”
  ——
  翌日便听闻三皇子与七皇子在大昭寺为陛下祈福,声势浩大,一早大昭寺的庙门前便被大批披盔戴甲的皇城
守卫驻守在外,拦下前来进香的百姓。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拦着我们不让进?”
  “这是谁来大昭寺上香?这么大阵仗?”
  “你还不知道呢?听说是三皇子和七皇子来大昭寺为陛下祈福。”
  “三皇子?还有七皇子?”
  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中,长街传来踏踏马蹄声,不多时,俩男子身着锦衣骑马而来,周身气度不同于四周伸长
脖子的百姓,贵气逼人,齐齐在寺前下马。
  其中一穿着白色锦衣男子笑道:“我听闻三哥前几日在皇宫中抓了一名妖魔,怎么不见三哥将那妖魔交给我
北镇抚司衙门?”
  三皇子抬头注视着前方大昭寺的匾额,淡言:“妖魔是在皇宫抓住的,我禁军抓妖魔,还需你北镇抚司点
头?”
  “三哥说这话倒是没说错,不过既然这妖魔能瞒过三哥的眼睛潜入皇宫,看来三哥的禁军也是时候好好敲打
整肃军纪,毕竟父皇的安危可都在三哥手中。”
  三皇子目光冷淡看了七皇子一眼,并未说话。
  守在大昭寺门前的方丈迎了上来,双手合十微微点头示意后说道:“二位殿下请随我来。”
  两人随方丈进入大殿,由小僧尼奉上供香后跪在面容肃穆的佛像前诚心跪拜。
  一缕檀香缓缓升起,却于半空中拦腰斩断。
  一道快到几乎无人察觉的残影出现在大殿,瞬息便到了七皇子后背,锋利的爪牙上布满黑色狼毛,朝七皇子
抓去。
  还未察觉到的七皇子叩首跪拜,一侧的三皇子却感知到了什么,一把将身侧的七皇子狠狠一推,蒲团前一个
尖锐的爪印深入青石板中。
  未得手的妖魔看向一侧的三皇子,十指狼爪尽现,脸色凶狠抓向三皇子。
  三皇子看向一侧悬挂的佩剑,铛铛几声清脆的巨响传来,殿外驻守的守卫闻言拔剑而进。
  眼看打草惊蛇,妖魔不再与三皇子缠斗,飞身出大殿,三皇子提剑紧随其后,日光下,一剑将那胆大妄为的
妖魔刺穿。三五名守卫横剑在那妖魔颈脖处将其拿下。
  三皇子冷声道:“押下去!”
  “是!”
  在殿外围观的百姓目睹了这一幕,纷纷叫好。
  唯独站在殿内的七皇子脸色阴翳,冷哼了一声。
  不远处蒹葭与陆吾混迹在百姓人群中,听着四周百姓对三皇子赞不绝口的话,低声问道:“不知道是离太远
还是为何,今日在这三皇子身上我没看到魔气,夫君,你有看到吗?”
  “没有。”
  “这就奇了,那日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身边的魔气很重,今日为何什么都看不到了?”
  陆吾沉思片刻,目光看向三皇子方向晦暗不明,半晌才说道:“或许是那日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我绝不会看错!”
  “好了,此事不必再提,你先回去休息,我要进宫一趟,向师兄禀报画境一事。”
  蒹葭对陆吾轻易下的结论并不服气,却并未再说什么,直到夜色微深,这才带着团子悄悄潜入三皇子府。
  方至后院,大队亲兵从院中巡逻而过,蒹葭与团子藏匿在丛林中,远远瞧着书房烛光下三皇子的剪影。
  团子瞪大了双眼左顾右盼,疑惑问道:“莫非是你看错了?这三皇子府上并未有什么妖气,”
  蒹葭咬牙道:“我都说了我不可能看错!你再废话就别跟着我!”
  话音刚落,书房中坐着阅书的三皇子倏然站了起来,打开书房的门,站在门口望向蒹葭方向。
  有那么一瞬间蒹葭差点从草丛中跳出来,无他,实在是三皇子望向蒹葭的目光中充满了笃定,仿佛预料到了
蒹葭就藏匿在这。
  草丛中蚊虫甚多,待了一小会蒹葭只觉蚊子全围在自己四周,偏偏她还不能动,一动三皇子便能发现她的踪
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站在门口乘凉望月的三皇子终于低声笑了一声,转身回了书房。
  蒹葭连忙从那草丛中钻出,在院中绕了一圈,来到书院后窗,她悄悄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于缝隙中窥探三
皇子的踪迹,但奇怪的是刚才还在书房中的三皇子,此刻却不见人影。
  正疑惑之际,身后蓦然出现一个身影。
  “姑娘可是在找我?”
  蒹葭一惊,心底直发憷,心中揣测三皇子是如何到她身后的,她竟然没有发现,而她身侧的团子在三皇子出
现的瞬间早已跑得没影了。
  但事已至此,蒹葭只得硬着头皮回头,笑道:“见过三皇子。”
  “你既知我是三皇子,应该知道夜探我府上是何罪过。”
  “不知三皇子要如何处置我?”
  三皇子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着她,“几日不见,你看起来比之从前很不一样。”
  蒹葭脸色一僵,还不等她细细揣摩三皇子这话中的用意,眼前一阵恍惚,喉间一紧,待她回过神来已被三皇
子钳住喉咙压在墙角动弹不得。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蒹葭彻底看清了三皇子眼底聚着的一团黑沉沉的魔气。
  “你……是你!”
  三皇子微微一笑,“我说过,再见面,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蒹葭终于想起来在哪见过他,锦官城护城大阵绞杀城中百姓,她与陆吾拼死抵抗之际,他曾经出现过。
  “你到底是谁!”
  “想知道我是谁,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夫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我是谁了,不过你今晚是没有机会了,因为我
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紧掐着脖子的手徒然收紧,但下一瞬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紧攥的手心缓缓松开,疑惑的眼神中充斥着些许
的震惊,“凤凰胎?你找到凤凰胎了?”
  蒹葭不知道他所说的凤凰胎是何物,但凭他能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后,一招便让自己毫无还手余地而言,
自己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她双手捂着颈脖,连连后退,“什么……什么凤凰胎?”
  魔君并未回答她的话,在他眼中,蒹葭体内蕴藏着一只金色的凤凰蛋,见到这一幕,魔君竟大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命数如此,没想到还真让你找到了!既然如此,那我更不能让你走了!伏狼!出来!”
  夜色中一黑色人影悄然出现,来人蒹葭并不陌生,正是今日在大昭寺中出现的那只狼妖。
  “主人有何吩咐!”
  “我有要事要出城一段时间,你留守在此地,对外宣称我病了谁也不见。”
  “可是主人,我们还未找到山河洛书,您有何要事比山河洛书还要重要?”
  魔君打量着蒹葭,“自然比山河洛书要重要得多。”
  蒹葭眉心紧皱,一张灵符悄然出现在魔君身后,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幻化出无数张灵符,将魔君与那狼妖
团团包围在其中。
  魔君冷笑一声,“雕虫小技。”
  但他显然低估了蒹葭吞噬凤凰胎之后的实力,无数灵符燃起凤凰业火将魔君所出招数尽数吞噬,蒹葭见状拔
腿就跑,根本不敢往后望,她深知自己的灵符挡不住他太久,但只要自己能逃出三皇子府,他就奈何不了自己。
  眼看长安城大街就在眼前,后背一痛,蒹葭闷哼一声从半空直直坠落。
  她看到魔君的身形就在身后不远处。
  蒹葭心凉了半截。
  入体的魔气将她体内真气封存,一时间她竟然连灵符都无法调动,眼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蓦然落入一
个熟悉的怀抱中。
  抬头往上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蒹葭一时间委屈得不得了,抱紧了陆吾,“夫君,你终于来了,吓
死我了。”

第 94 章
  陆吾于半空中将蒹葭接住, 回头的瞬间恰好与魔君四目相对,哪怕如今魔君已然改头换面,隐去了自身的痕
迹, 在陆吾这个死对头面前依然无所遁形。
  魔君并未追上去,眼睁睁看着陆吾将蒹葭带着。
  身侧的伏狼心有疑惑,“魔君, 属下不明白,那女子为何比山河洛书还要重要?”
  “自然重要, 一个体内有凤凰胎的女人,你说重不重要?”
  “凤凰胎!您是说……”但他并未呼之欲出的话说出口,只是以震惊且灼热的目光看向蒹葭离开的方向,脸
上带着激动的笑意,“那可否让属下将这女子抓回来?”
  “你不是她的对手, 这件事本座亲自去办,不需你插手。山河洛书的下落如何了?”
  伏狼低头, “属下无能,暂时还没有山河洛书的下落。”
  魔君微沉了脸色往书房走去, 心中却暗自揣测,山河洛书在皇宫几百年,从未听说过任何遗失的消息,既不
是那群修仙之人拿的, 还会有谁对这山河洛书感兴趣?
  ——
  回到万剑山庄的蒹葭刚落地便察觉到体内真气不对劲, 魔尊那一掌并未伤她肺腑,只是周身真气的运转受到
了限制,可她看陆吾脸色并不敢说话, 毕竟今日是她自己自作主张夜探三皇子府, 让自己身陷险境不说, 还差点
折在那里。
  陆吾径直进了万剑山庄,迎面而来的霓裳刚想说话却在看清陆吾表情的一瞬间闭上了嘴,看着他身后的蒹葭,
以口形询问怎么回事。
  蒹葭冲她摇了摇头。
  陆吾回头,“找我什么事?”
  “……”霓裳竟愣了片刻,半晌才说道:“大师兄最近在追查陛下离体的一魂一魄,想让我来找师叔您借一
样东西。”
  “什么东西?”
  “追魂灯。”
  陆吾从乾坤袋中取出追魂灯交给霓裳,霓裳接过后识趣离开。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两人,蒹葭犹豫着今晚要不要将体内真气运转受阻的事说出来,就听见陆吾低声说道:
“过来,我给你看看。”
  蒹葭慢吞吞走过去,朝他伸出手。
  陆吾把上她的脉搏,片刻后眉心越来越紧,蒹葭心虚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可以……”
  “坐上来。”
  “嗯?”
  陆吾指着床榻,“坐上去,我替你调理一下。”
  蒹葭一边坐上床一边问道:“你生气了?”
  “没有。”
  “对不起,今天是我太任性了,没经过你同意擅自去了三皇子府,还好有你,否则我可能就折在那了。”
  陆吾双手抵上蒹葭后背,在蒹葭喋喋不休的话语中开始输送真气。
  “你别生气,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我这一趟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那个妖魔假扮的三皇子说了,
山河洛书并不在他们手中,他们也在找山河洛书,诶,对了,夫君,你知道附身在三皇子身上的妖魔是谁吗?”
  “是魔君。”
  “魔君!是你在不周山同归于尽的魔尊?他竟然没死?那今日在大昭寺你没认出他吗?”
  “正是认出来了所以才不许你去,没想到你自作主张。”
  蒹葭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真气入体,蒹葭经脉痛得一颤,但她咬牙忍住了。
  相比于陆吾的真气,同为妖魔的魔君的真气其实她更容易接受,人妖有别,陆吾的真气就像是一滴水落入一
锅沸水中难以相融,当陆吾将她体内魔君的那缕真气化解后,蒹葭额头也冒了一层冷汗。
  陆吾在她身后吐出一口鲜血,在蒹葭回头前用衣袖擦了。
  “好了,这几天你好好在这休息,长安城妖魔一事我自会解决,不需你插手。”说着,陆吾便往外走。
  蒹葭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衣袖,“你去哪?”
  “既然山河洛书没有落入妖魔手中,那么必然还在人间。”
  “你去哪找?”
  “我自有办法,倒是你,千万不能再鲁莽行事。”
  “我知道了!”
  陆吾快步离开房间,刚出院门,便忍不住扶墙吐出一大口鲜血,但他也只是回头看了眼烛光摇曳的房间,快
步离开。
  蒹葭望着陆吾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再叫住他,她身份敏感,又有魔君虎视眈眈,还是安分一些
待在这的好。
  一个黑影自窗台窜了出来,在蒹葭发火前团子连忙解释道:“要不是我去搬救兵,你现在已经折在三皇子府
了。”
  蒹葭挑眉,“原来是你找的我夫君。”
  “那当然,我能做出那种将你置身险境而不顾的事吗?说起来那三皇子还真有点奇怪,我们要不要再去查查
三皇子的事?”
  “不用查了,最近我还是安分些,不给我夫君添乱的好。”
  陆吾这一走便是两天没有消息,蒹葭安分待在山庄内疗伤院门一步未出,现下长安形势严峻,妖魔虎视眈眈,
她还真有些担心。
  院外敲门声响起。
  蒹葭径直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名苍穹剑宗的弟子,对其恭敬拱手道:“见过蒹葭姑娘。”
  “何事?”
  “山庄外有一人自称是谢予迟,想找蒹葭姑娘您。”
  “谢予迟?”蒹葭想起了刚到长安时谢予迟溪洲宴楼上说过的话,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了。”
  那弟子拱手离开。
  说起来这谢予迟虽然胸无点墨不学无术,但还真是个正直的人,妖魔临死前的嘱托,竟也办得如此谨慎。
  大门前谢予迟望眼欲穿,他深知如今长安城形势严峻,他这点小事不该麻烦仙君,但他这几日以来因为这事
辗转反侧,越发觉得那妖魔临死前嘱咐他送到长安的那本书不可能仅仅只是一篇治国策论罢了。
  思来想去还是来了万剑山庄。
  在门外等了一会,便瞧见蒹葭走了出来,他连忙迎了上去。
  “蒹葭姑娘,请问霓裳仙君在吗?”
  “她最近忙着长安城妖魔作祟一事分身乏术,你有什么可以和我说。”
  谢予迟并不知晓蒹葭的身份,只当她和他一样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罢了,“还是那天在溪洲宴说的
那件事,虽然只是我一个猜测,但还是想请霓裳仙君去我二叔府上一探究竟。”
  “行,我陪你走一趟。”
  “蒹葭姑娘,这……”
  “你不信我?”
  “我不是这意思,”谢予迟看着身后的万剑山庄,又想想自己毫无头绪的治国策论,死马当活马医,咬牙道:
“那就辛苦蒹葭姑娘陪我走一趟。”
  谢家在百年前在长安城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存在,可就在谢家权势最为鼎盛之际被贬幽州,百年间谢家子弟除
了如今身居太傅的谢家二叔外,长安城中再无谢家一人。
  谢予迟说起谢家这些陈年旧事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家偶尔也听我爹说过谢家从前的盛况,我知道他老人
家是希望我能担起兴盛谢家的重任,可惜我不争气,又胸无点墨,在幽州城当自己的小霸王不知天高地厚,总不
以为然,如今来到长安城,才知道在幽州城靠着祖先荫庇的我有多坐井观天。”
  “你还年轻,如今上进还不算晚,对了,你那位夫人如何了?”
  “她……”提起沈舒月,谢予迟脸色颇有些黯然,“我知道她喜欢的不是我这个不学无术的谢予迟,她喜欢
的是那个满腹经纶能和她从诗词歌赋谈人生哲理的谢予迟,所以来长安之前,我给了她一张和离书,我这样胸无
点墨,总不好耽误她。”
  蒹葭暗自叹息,并未再说话。
  不多时太傅府到了。
  蒹葭站在高大巍峨的太傅府门前,抬头看着屋檐下的匾额,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谢予迟站在台阶之上看着止步台阶下的蒹葭,好奇问道:“蒹葭姑娘?”
  “这是谢太傅的府上?”
  “是,怎么了?”
  蒹葭脚步往后踉跄退了两步,或许是日头太大,竟晒得她有些晕眩,心悸心慌让她连面前的金光灿灿的匾额
也看不太清了。
  眼看着蒹葭摇摇欲坠,谢予迟连忙下阶梯扶住她,“蒹葭姑娘,你没事吧?”
  蒹葭深深喘了口气,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摇头:“我没事。”
  谢予迟半信半疑。
  蒹葭整理好心情一步步走上台阶,与谢予迟一同跨入这高大巍峨的太傅府。
  “也不怪你不舒服,我第一次进我二叔府上也不舒服。”
  “哦?这是为何?”蒹葭不动声色问道。
  “这太傅府是陛下赐给我二叔的,就因为是御赐,所以才不好推辞,这府邸空置了已有百年,据说百年前这
府邸上下百余口人被妖魔控制,丧失理智后互相残杀,死相惨烈,至今还有冤魂在深夜喊冤。”
  蒹葭面无表情说道:“是吗?”
  “不过也只是市井间的传闻罢了,百年前的事哪还能考据真相?”
  “你说得对。”
  蒹葭从大门一路走来,前堂后院,假山亭台,回廊楼阁数不胜数,无数名贵花卉争相盛放,华贵无比。
  “你说我二叔备受皇恩吧,陛下偏偏赐给他这座府邸,连格局都不曾改动,不过是派遣工人将这府邸修缮了
下,我不知道那传闻还好,后来知道了,没一个晚上睡好的。”
  蒹葭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看到了百年前的自己小跑着穿过回廊时的稚嫩模样。

第 95 章
  谢予迟见她神色恍惚, 也不明所以,想起关于这座府邸的传闻,心内有些发憷和揣测, “蒹葭姑娘,你怎么
了?”
  蒹葭蓦然回神,强颜欢笑道:“没什么, 我们走吧。”
  “这边请。”
  穿过回廊便是一条石板小路,直通谢予迟居住的立雪堂外, 小院门外栽有几棵松柏,翠绿盎然,挺拔阔立。
  伺候他的下人一见谢予迟与人同归,便要下去倒茶,谢予迟却大手一挥让人都下去了, 神神秘秘将蒹葭请到
书房,从书架上的隔层中小心取出那本治国策论。
  “蒹葭姑娘帮我看一看这治国策论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蒹葭接过翻看了两眼, 字迹苍劲有力,笔锋飘逸洒脱, 颇有美感,这里面的内容蒹葭虽然看得懂,但看不明
白好坏,既然学富五车的谢太傅也觉得这不过是一遍普通的治国策论, 那必然就是了。
  但这说不通。
  那妖魔费尽心思, 最终命丧幽州城,临死前托付谢予迟的东西会是这么一本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治国策论?
  但蒹葭将这本治国策论从头翻到尾也没找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谢予迟站在一侧其实也没有对蒹葭抱有多大的希望,毕竟和他一样不过是个凡人, 又怎么能看出这本治国策
论里的奥秘呢?
  他如今已然坚信这治国策论中有惊天的秘密, 只不过还未被人发现罢了。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蒹葭摇头。
  谢予迟叹了口气, 一副“果然如此”的失望表情。
  “这样,这本书我带回去给仙君研究研究,若是书中有秘密,一定逃不出仙君的法眼。”
  “这样也好,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万剑山庄。”
  “好。”
  蒹葭将书籍收好,正准备离开之际,却瞧见谢予迟在书房门口捣鼓。
  “奇怪,这门怎么又打不开了?”
  一股渗人的凉气自脚底传来,谢予迟不由得一阵激灵,嘴里喃喃道:“又来了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
  谢予迟无奈道:“自我住进这立雪堂,怪事总发生,不是门打不开就是突然感觉到一股阴冷,偶尔晚上还会
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蒹葭打量的目光观察着书房,“自你住进来之后?你住进来之前这里没人住吗?”
  “我二叔说在我之前一直空着。”
  蒹葭沉思片刻,“你若不介意的话,今晚我留在这。”
  “留在这?难道这府上真有不干净的东西?”话音一转,谢予迟说道:“就算有不干净的东西,你一介手无
缚鸡之力的女子……”
  一道灵符悬浮在谢予迟面前。
  谢予迟一惊,他认得面前这道灵符,朝她拱手:“原来蒹葭姑娘就是当初在幽州城时救我的仙君,在下眼拙,
竟没认出来,失敬失敬。”
  “你若是认出来了那就奇怪了。”蒹葭将灵符收回,“今晚我就睡这了。”
  “在下求之不得。”
  在太傅府住上一晚的决定是蒹葭临时起意,待晚间时候她与谢予迟一同去拜见太傅府的主人谢文钦。
  原以为谢予迟的二叔会是一个迂腐刻板的中年男子,可一见面方知身居太傅一职的谢太傅竟然如此年轻,看
上去并不谢予迟年长多少,但文人儒雅气度不凡,比谢予迟稳重自持不少。
  “二叔,这是蒹葭姑娘,乃是……”谢予迟看向蒹葭:“蒹葭姑娘,你何门何派?”
  “谢太傅,我乃是不二山庄的弟子。”
  谢太傅微微笑道:“原来是小仙君,不知小仙君有何贵干?”
  “二叔,蒹葭姑娘在幽州城时曾救过我一命,她初到长安没有去处,我想让蒹葭姑娘暂时在府上住一晚。”
  “即是救命恩人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我这就让人安排。”
  “多谢太傅。”
  谢太傅又说道:“只一样,晚上若有什么动静吵到了仙君,还望仙君见谅。”
  蒹葭心中疑虑骤起,但她并未多说什么,只道了声是,便与谢予迟一同离开。
  待到蒹葭离开后,谢太傅手握书卷坐在书桌前,屋外蝉声低鸣,月下烛光一抹剪影倒影在雕窗上,片刻后,
一抹倩影出现在谢太傅面前,笑着为他送上一杯热腾腾的春茶。
  立雪堂内谢予迟听蒹葭的吩咐命人将床榻换了,晚上她便睡在书房。
  谢予迟一走,书房内只剩她一人,仿佛天地万物都静了下来。
  蒹葭自己也没想到还有回到这的一天,她看着头顶的房梁,思绪清明,没有一丝倦意。
  有微风将一侧的窗户吹开,阴风涌进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不多时,烛台上的烛火猝然熄灭,一缕白烟从灯
芯缓缓落地,幻化出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模样。
  蒹葭闭眼假寐,却将屋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冷静看着那穿着白衣看不清脸的女子朝她走近,狰狞的面
孔被火烧得千疮百孔,一双眼睛阴森的令人心寒。
  女子在她床榻前看了一会,怨气在蒹葭的沉睡中越来越大,她伸出手朝蒹葭狠狠掐了过来。
  蒹葭睁开双眼,毫无情绪看着她,一张灵符飞到女子身后,灵符发出的光芒将她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你是什么人?也敢在我面前造次?”
  那女子这才发觉自己已然中计,仰头发出一声悲切的哀嚎,忽然间整个书房地动山摇,书架上的书纷纷掉落
在地,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意,黑云席卷而来遮盖了月色,瑟瑟狂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书房的门窗吹得哐当作响。
  蒹葭只觉得吵闹,从百宝袋中又祭出一张灵符,这下女子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走近那女子,这才发现这女子非人非妖,而是枉死的人死后怨气太深,执念太重,化作了恶灵。
  但蒹葭不明白的是,即便是恶灵,也有鬼界的鬼差将其缉拿回鬼界,为何会让一个怨气如此深重的恶灵留在
人间?
  “幸好你是遇见的我,若是你遇见的是那些斩妖除魔的修仙之人,不是被关进锁妖塔就是被打得魂飞魄散,
谁让我乐善好施,今日便行善积德帮你化解怨气。”
  束缚住她的那道灵符散发出刺眼的金光,金光下女子狰狞的面孔逐渐清醒过来,双眼茫然看向四周,嘴里喃
喃自语:“小姐,小姐快逃!”
  随着光芒逐渐散去,女子面目全非的脸恢复从前那般白净的模样,蒹葭心头一颤,在她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灵
符从指尖滑落,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住,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霜儿……霜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让你走了吗?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在蒹葭颤抖的话语中霜儿依然神志不清地喃喃自语:“小姐,小姐……”
  她看向门外,跌跌撞撞要往外走。
  蒹葭一把抱住她,却抱了个空,眼看着霜儿即将跑出院门,蒹葭咬牙祭出灵符将她圈在院中。
  “小姐快跑,快跑啊小姐。”
  蒹葭扶着门框才勉强让自己站起,她记得百年前她将霜儿送走了,为何霜儿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百年前究
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霜儿,你醒醒,你看看我是谁?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你告诉我,我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但回答蒹葭的依然是霜儿那喃喃自语的口吻。
  死去已久的恶灵若是没有接引去鬼界,神志会一点一点丧失,最后成为一个没有记忆没有神识的傀儡,重复
地干着死前的执念。
  但若想让恶灵彻底恢复神志也简单,只需鬼界的一朵彼岸花。
  可鬼界不久前已经关闭,她去哪里找彼岸花?
  就在她思索之际霜儿倏然安静了下来,挣脱了灵符的桎梏,缓缓飘向了半空。
  一团黑气凝聚成型,在那瞧不见一丝亮光的夜色中一张阴森诡谲的脸庞,不带一丝起伏的话一字一字蹦进蒹
葭耳中。
  “王妃,好久不见。”
  蒹葭惊骇失声:“小鬼王?你怎么会在这!”
  小鬼王一袭黑袍凌驾于半空之中,居高临下冷冷睥睨着蒹葭,“见到本王可还开心?”
  蒹葭片刻的诧异在看到被拘在他身侧的霜儿后荡然无存,咬牙道:“你想干什么?把霜儿还给我!”
  “你难道就不想恢复她的神识,知道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蒹葭咬牙:“你想让我怎么做?”
  小鬼王缓缓走到蒹葭面前,看向蒹葭的瞳孔中找不见一丝情愫,“王妃亲手斩断本王的手,让本王伤心了许
久,王妃不该做点什么向本王表示歉意吗?”
  与此同时,太傅府门外。
  付朝生托着追魂灯站在台阶之下,一侧的霓裳眉心紧皱,“师兄,追魂灯将我们引来此处,是找到陛下的一
魂一魄了吗?”
  “追魂灯的指引应该不会有错。”
  “可为何在这?”
  付朝生摇头,“我也不知道,先进去看看。”
  两人还未跨入太傅府,便瞧见另一边陆吾御剑而来。
  “师叔?你怎么也来了?”
  陆吾收剑,面色沉重看向太傅府,“我感应到山河洛书就在此处。”

第 96 章
  鬼界百年一开, 但距离上次鬼界大开不过几月前而已,蒹葭曾站在鬼界入口亲眼看着鬼界的门关上,为何小
鬼王会出现在人间?
  但也正因为小鬼王出现在这, 霜儿才有恢复神志的机会。
  “如果你是怨我当初在鬼界时斩断了你的双手,我可以还给你。”
  几张灵符燃起金色火焰,火焰化作一柄利刃朝着蒹葭双手砍了下来。
  小鬼王脸色铁青, 在利刃即将砍下的瞬间广袖一挥,燃烧的利刃瞬间化作飞灰消散在夜空中。
  他语气森然:“本王说要你的双手了吗?你若是将自己这双手砍了, 如何在本王的婚契书上签字呢?”
  “婚契书?”
  夜空中一阵奇异光芒出现,光芒褪去后一卷天书出现在蒹葭面前,天书上的字迹随着书卷的展开一一浮现在
她面前。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 白首永偕,花好月圆, 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 指鸳侣而先盟…
…”
  “这婚书本应该在拜堂后你我共同签署,婚书签上后,你便是我鬼王的妻子,冥界的主人, 你我就是天地都
认可的夫妻。”
  蒹葭眉心紧蹙:“你想让我签字?”
  “如果你还在乎这位霜儿姑娘的话。”
  蒹葭咬牙:“你威胁我?”
  小鬼王坦然道:“是。”
  “你是鬼界的鬼王, 掌管天下鬼魂,难道我不签字,你就要放任霜儿继续游荡在人间?”
  “我掌管天下鬼魂不错, 但她身上沾了魔气, 这样的鬼魂, 我鬼界是可以不收的。”
  蒹葭一怔,“魔气?她身上为何会沾染魔气?”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你若想知道,我也有办法让你知道。”
  蒹葭沉默望着小鬼王。
  “签或不签,都在于你。”
  “除了这个,其他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可除了这个,我并不想要你其他的。”
  蒹葭倏然笑了笑,“你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不愿意留在你的鬼界,”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极为冷漠,
“因为我最讨厌别人勉强我!”
  无数灵符悬浮在她身后,火焰高涨,并幻化出一个个复杂的金色符文,四面八方将小鬼王包围在其中。
  小鬼王却不动如山,掐着身侧霜儿的魂魄微笑问道:“原来你并不在乎这位霜儿姑娘的死活。”
  五指随之收紧,蒹葭目眦尽裂,“你敢动她,我要你的命!”
  小鬼王脸上笑意尽失,却不是因为蒹葭的话,掐在霜儿颈脖上的五指用力,目光沉沉往后看了一眼,审时度
势将手中的霜儿扔给蒹葭,“我们还会再见的。”
  广袖一挥,整个人连同那卷天书消失在蒹葭面前。
  蒹葭一把抱住霜儿,正疑惑小鬼王为何突然走了之时,就听见身后有些许动静,她回头一看,陆吾,付朝生
和霓裳正站在院门口,眼神诧异望着她。
  蒹葭指尖结印将无数灵符收回,回头看向陆吾,想说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付朝生手中的追魂灯指向蒹葭,叹了口气,“原来是我弄错了。”
  霓裳瞪大了眼睛,对于蒹葭的身份,她算是一直被蒙在鼓里,昨天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蒹葭,今日便张嘴要
人的命。
  “你就是那个在幽州城和锦官城曾经帮过我们的不二山庄的仙君?”霓裳心上一惊,“我从来没想到过你竟
然会是那位厉害的仙君,蒹葭,你藏得够深啊。”
  霓裳兴冲冲回头看付朝生,却没能从付朝生脸上看出丝毫另类的情绪。
  “师兄,师叔,你们都知道?”
  陆吾说道:“好了,你和朝生先回去吧。”
  付朝生与霓裳齐齐拱手:“是。”
  待到两人走后,陆吾朝蒹葭走去,看着她怀中的女子,低声说道:“先跟我回去再说。”
  等陆吾与蒹葭走后,一个黑影出现在院墙上,目光冷冽注视着蒹葭与陆吾离去的背影。
  “如何了?”
  小鬼王并未回头,冷冷回答来人的提问:“山河洛书如今就在蒹葭身上,等她解开书中的谜底,你们自然会
得逞。”
  那声音低声轻笑,“如此,再好不过。”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当然,你放心,事成之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
  霜儿的情况比蒹葭预想得还要差得多,作为幽魂在人间游荡了百年,身上还沾有魔气,早已没了人的神志,
哪怕她消去了霜儿身上百年来的戾气,却依然唤不回她的神志。
  陆吾收回抵在霜儿身后的手,对上蒹葭期待的眼神,安抚道:“会有办法的。”
  这就是没有办法。
  人妖有别,人和鬼亦是如此。
  这天底下除了鬼界的彼岸花,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唤起鬼魂的记忆和神识。
  “我知道了,我想和霜儿单独待会,可以吗?”
  “好。”
  虽然不明白蒹葭为何会出现在太傅府,眼前这个失去了神识的霜儿又到底是她的什么人,但陆吾还是没有多
问,转身离开,将房间留给蒹葭与霜儿二人。
  没有了戾气和魔气的霜儿此刻安静地坐在床榻上,茫然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动不动。
  蒹葭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她面前看着她。
  打开的窗户开了,团子从外一跃而进跳到床上。
  “霜儿姐姐!”团子绕着霜儿抓耳挠腮的着急,“蒹葭,霜儿姐姐怎么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谁害得她?
我要咬死他!”
  “我也不知道,今日我回到旧居就发现了霜儿,失去了神志还沾染了魔气。”
  “可恶!一定是那些妖魔干的!蒹葭,你赶紧帮霜儿恢复神志,否则我怎么替她报仇!”
  蒹葭微不可闻叹了口气,“我也在想办法。”
  “你那百宝袋里的宝贝没一个用得上的吗?”
  蒹葭摇头。
  “可恶!”
  “别着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团子叹了口气。
  夜色寂静,月色蒙蒙。
  团子蜷缩在霜儿的身边睡着了,蒹葭却毫无睡意,她听着院中低低的鸣蝉声,在一片静谧的夜色中恍惚闻到
了晚风送来的花香,若隐若现,有若有无。
  她疑心四起,推开房门去寻花香。
  出院门,穿过长廊是便是一大片池塘。
  白日里池塘里盛开了满满一池塘的荷花,摇曳的荷花随风吹成一片花海。
  可如今清冷月色下,池塘中盛放着满满一池塘火红的彼岸花,晚风轻拂,彼岸花随之摇曳成一片火海。
  一如百年前她在鬼界忘川河边看到的盛况。
  蒹葭环顾四周不见人影,她提着裙摆在池塘边蹲下,在这遍布池塘的彼岸花海中摘下一朵。
  根茎离体,整片池塘的彼岸花在那瞬间化作飞灰消散不见。
  蒹葭握着那支彼岸花站在岸边,朝无尽的虚空中说了句“谢谢”。
  无人回应。
  她转身回房,将彼岸花插入瓶中,坐在床榻上的霜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循着彼岸花散发的花粉与香气走到
桌边,无数火红的花粉进入霜儿体内,她迷茫的眼神逐渐清明,生前仿佛有什么痛苦的记忆折磨着她,彻底清醒
的瞬间她惊恐大喊:“小姐,快跑!”
  “霜儿,醒醒,看看我是谁!”
  霜儿惊恐的目光望向蒹葭,“小姐!”她紧张抓着蒹葭的双手,“你怎么在这里,快跑!他们来了,你快跑
啊!”
  “没事了,别怕。”
  团子跳到桌上双腿站立看着她,“霜儿姐姐!”
  “团子?我……我现在在哪?”霜儿朝四处张望,见是陌生环境,不安感再次浮上心头,“小姐,这是哪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
  “应该是我问你,我被关起来之后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霜儿喃喃自语。
  她刚清醒过来,脑海中的记忆还未全部恢复,仔细回想顿时倍觉头疼。
  “没关系,想不起来没关系,以后等你想起来了再告诉我。”
  “不,我能想起来的,我一定可以想起来的!”她焦灼得来回踱步,可是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之前发
生的事。
  房门从外被推开,陆吾走了进来。
  “我可以试试。”
  霜儿站在蒹葭身后,小声询问:“小姐,他是谁?”
  “别怕,他是苍穹剑宗的仙君,能帮你恢复记忆。”
  “苍穹剑宗的仙君?”霜儿眼前一亮,快步走到陆吾面前屈膝跪下,“仙君,求您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
真的不是妖魔,您救救她救救她!”
  陆吾将目光望向蒹葭。
  蒹葭上前将她扶起,“霜儿,他就是来帮我们的。”
  “是吗?”
  “当然了。”
  霜儿喜极而泣,“多谢仙君!”
  蒹葭递给陆吾一个眼神,陆吾心中明了,让霜儿在桌边坐下,双手结印,一道闪着金光的印记进入霜儿脑海
中。
  随着霜儿双眼渐渐垂下,蒹葭思绪回到百年前。
  她出生时天有异象,是以从小她就是旁人嘴里的有福之人,父母疼爱,长辈关心,从小无忧无虑,直到及笄
那年,长安城来了位德高望重能参悟未来的仙君。
  仙君在见她的第一眼便断言未来整个人间会因为她而颠覆。

第 97 章
  百年前是人妖对立最为激烈之时, 百姓对妖魔无不恨之入骨。
  若那仙君只是断言人间会因为蒹葭而颠覆或许还不至于到后来的地步,但那仙君又言蒹葭看似是凡人,实则
是妖魔转世, 此时不处理,往后终有一日将会显出原形为祸人间。
  仙君的话犹如一滴清水没入沸油之中激起千万层波澜。
  曾经关心她的长辈个个避之不及,为了不让此事祸及家族, 族中长辈决定将她秘密处死。
  那是蒹葭最彷徨无助的时刻。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勒令不许出门, 但她却清楚知道作为妖魔自己未来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霜儿陪着她一块长大,那段时间里也是她日日守着她,一晃她被关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里她谁也没见到,连
往日疼爱她的父母也不曾露面。
  直到有一天, 霜儿急急忙忙冲进房间说要让她赶快走,她才知道原来族中长辈准备烧死她。
  “爹和娘呢?”
  霜儿声音颤抖:“小姐别管那么多了, 我们先离开这。”
  可刚到后门便被府中下人发现。
  “阿福,小姐平时待你不薄, 前年你娘生病还是小姐替你请的大夫,今日你就当没见过我们好不好?”
  往日里恭敬有加的小厮此刻却满脸惊恐看着蒹葭,霜儿一步步靠近他,他却一步步后退不敢和她靠得太近。
  “你疯了, 仙君说了, 她是妖魔!”
  “小姐不是妖魔!你在府上这么多年,小姐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哪怕是为了报答前年小姐的恩情,你
就放我们走行吗?”
  阿福内心纠结, 蒹葭见状上前正想要说些什么, 哪知阿福犹豫见到什么洪水猛兽连连后退。
  “我……我不能放你们走!来人啊!小姐在这里!”
  阿福的声音惊动了府中的侍卫, 很快蒹葭和霜儿便被抓了起来。
  为了永绝后患,族中长辈决定尽快秘密解决蒹葭这个麻烦。
  于是他们请来了那位仙君,降妖除魔。
  仙君的长剑没入她的胸膛,取出了她体内那颗所谓的妖丹,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死,这更加坐实了她身为妖
魔的事实。
  仙君血淋淋的手中捧着那颗妖丹,对着众人说妖魔没了妖丹,无法修炼便不能再作恶,此刻的蒹葭犹如一介
凡人,如何处置她,族中老者可自行定夺。
  她那一夜间白发苍苍的父亲跪倒在地哀求众人留她一条性命,族中长老思索再三,最终决定将蒹葭关在后院,
让她自生自灭。
  后院那个地方有一个地下仓库,只一扇巴掌大的窗户,白日里根本透不进一丝光亮,她被关在地库中不知道
多久,饿了就吃草席上的草,渴了就咬破自己的手腕苟延残喘。
  在这些记忆中,陆吾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个旁观者,他看着蒹葭在地库中艰难求生,看着窗户缝隙中那只小黑
猫每天为她叼进一些松果,他才恍然明白为何蒹葭要为了一只小黑猫冒死进入妖界。
  画面一转,夜色中霜儿将守卫灌醉进入地库中,将已经奄奄一息的蒹葭扶上马车后毅然回到了地库。
  她点燃了一把火,在浓烟滚滚中闭上了眼睛。
  回忆戛然而止。
  陆吾从霜儿的记忆中抽离,看着晕倒在蒹葭怀中的霜儿沉默了许久。
  “发生了什么事?在霜儿的记忆里你看到了什么?”
  在冗长的沉默中蒹葭明白了陆吾或许不愿开口的原因,她艰涩问道:“是因为我对吗?”
  陆吾沉了口气,点头。
  蒹葭苦笑,“其实我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若不是因为我,霜儿又怎么会变成这样,追根究底,霜儿不过是
被我连累至此。”
  “后来你去哪了?”
  “我从地牢中被霜儿救出来之后昏迷了好长一段时间,等我醒来时被不二山庄的玄机子所救,从此便留在了
不二山庄。”
  不二山庄是修真界最为另类的存在,山庄弟子修行天机之术,得道之人甚至能参悟未来,趋利避害,正是因
为修炼的功法不同,所以不二山庄的人对于妖魔并不如世人那般看待,他们讲究万物皆有灵,一切因果自有定数。
  “玄机子离世后我便离开了不二山庄,一直在外游历。”她看向霜儿,“我如今最大的愿望,是希望霜儿能
顺利投胎。”并找出当年挖出她妖丹的人仙君。
  当年她被挖出妖丹时奄奄一息,只记得胸腔锥心刺骨剧烈的疼痛,那股痛后来在午夜梦回越发清晰。
  霜儿投胎一事并不容易,人死后鬼魂受到鬼界的接引去到鬼界,但若是怨气太深枉死已久的人,则需要鬼界
鬼差来带其回鬼界,至于霜儿这种身上沾有魔气的,鬼界一般认为此人已坠入魔道,不再归鬼界管辖。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
  是付朝生与霓裳。
  “你们怎么来了?”
  “师叔,我们是来找蒹葭的。”
  蒹葭疑惑:“找我?”
  付朝生看着她严肃说道:“今日在谢太傅府中撞见了鬼王,鬼界百年一开,距离上次鬼门打开不过几月而已,
鬼王此刻却能出现在人间,此事非同小可,更何况鬼界向来独善其身,为何今日却要掺和到人妖两界的纷争来?
我追查陛下一魂一魄已久,却毫无线索,追魂灯不可能找到陛下的魂魄,只有一个原因,那必然是有人将陛下的
魂魄藏了起来,躲过了追魂灯的追踪。”
  蒹葭眉心紧皱,“你的意思是说,鬼王将陛下的魂魄藏了起来,他和妖魔如今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如今长安形势严峻,我们需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蒹葭自然知道鬼王能出鬼界非同寻常,但她却不愿意将他与那些作恶多端的妖魔联系到一起。
  “可我如今也不知道鬼王的行踪,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如何,我只怕帮不了你。”
  “我明白,并非强人所难,你量力而行,若是日后你再遇到鬼王,切记谨慎行事。”
  眼见气氛有些许的凝滞,陆吾低声对蒹葭说道:“今日你为何在谢太傅府?”
  说起这个蒹葭想起今日自己从谢予迟那拿来的治国策论,“这是谢予迟给我的,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在幽州城
时附身在谢予迟身上的那个妖魔,这治国策论就是他交代谢予迟送到长安的,只可惜谢予迟请谢太傅看过这治国
策论,并未看出什么端倪来,所以想请你看一看,你白天不在,我便替你走了一趟将这治国策论拿了回来。”
  陆吾接过这书,翻开从头翻到尾,亦是一无所获。
  “怎么可能呢?我记得幽州城之时那妖魔绝非等闲之辈,他怎么会让谢予迟送一份如此平庸的治国策论来长
安?”
  陆吾看了眼这书籍的纸张,口中默念灵决,一团白光将其笼罩在其中,慢慢漂浮于半空。
  但这本书并未有任何变化,仿佛真的只是一本普通的书籍罢了。
  白光消失,书籍落在蒹葭掌心,见陆吾也没办法探寻得知这本书的奥秘,她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
  ——
  于此同时,万剑山庄另一院中一道黑影悄然潜入,房中床榻上的小狐狸正酣睡,那道黑影在床前化作人形,
俯身看了她一眼,随之轻笑,捏着小狐狸的后颈皮,将人提到了半空中。
  琳琅瞬间从梦中惊醒,于半空中扑腾着四肢吱吱哇哇地乱叫。
  “你是什么人竟敢潜入我房中!放我下来!”
  “我是什么人?我不是人,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妖魔。”
  “妖魔!放我下来!”
  黑影不仅没放,反而提着她环顾四周,“这就是被凡人圈养的下场,不知天下愁苦,不知血海深仇,每日还
乖顺地依偎在自己的仇人怀里。”
  扑腾的四肢瞬间停了,琳琅警惕看着黑影,“你说什么?什么仇人?”
  “你难道不记得自己的大哥是被谁所伤?是谁把你大哥关在禁地之中永无离开之日?”
  “大哥……”小狐狸想起那日从禁地中离开的场景,眼底瞬间积攒起一层雾蒙蒙的水雾。
  “付朝生他打伤你的大哥,将你大哥关在禁地之中,还把你打回原形当做宠物饲养,而你,却坦然接受这一
切,琳琅,狐狸一族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光了!”
  “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失去了修为,我没办法替大哥报仇!”
  “是吗?”
  “是真的!我从未忘记过我和这些修仙之人之间的不共戴天之仇!”
  黑影冷笑,“那就好,既然如此,我便帮你一把。”他手中黑雾涌现,顺势进入琳琅体内。
  安静的四肢再次张牙舞爪扑腾起来,琳琅满脸痛苦感受着体内真气冲撞经脉的痛苦,明灭灯光下瘦小狐狸的
影子渐渐变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身形。
  琳琅痛得大汗淋漓,但拔苗助长的效果很是明显,百来年的功力让她一跃化成人形。
  她趴在地上稍稍喘息片刻,再等她抬头时,房间内已无那黑影的踪迹。

第 98 章
  “真是奇怪, 这本书到底有什么奥秘?”
  房中几人散去之后,蒹葭坐在烛火下失望看着这本治国策论,虽然不仅仅是她自己, 陆吾付朝生霓裳一致认
为这本治国策论没有那么简单,但几人都找不到这本书的奥秘之处,蒹葭也就暂时先放下。
  院中团子和霜儿玩得正开心, 很早以前,团子一直都是霜儿照顾的, 她倚靠在窗台前看着这一幕,是她久违
不曾感受到的闲适与安宁。
  “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在耳边响起,蒹葭一惊,看向来人。
  小鬼王与她同站在一扇窗台前,就站在她咫尺之遥的地方, 而她竟然没有发现。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小鬼王意味深长看向院中,“看来你是真的很高兴, 我站在这这么久你都没发现。”
  蒹葭忙将窗户关上。
  “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怎么谢我?”
  “我说过, 无论你想让我做什么,怎么谢你,我都无二话,但如果是想让我在婚书上签字, 不可能。”
  小鬼王审视片刻, 突然笑了,“好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可我并不想以婚书为条件。”
  “那你想要什么?”
  小鬼王目光放在桌上的治国策论上, “若我说我要这本书呢?”
  蒹葭眉心微挑, 走到书桌前不甚在意拿起那本治国策论, 随意翻了翻,“我前脚刚说,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
都会答应,后脚便因为这本治国策论而拒绝你,听起来我似乎有些出尔反尔。”
  “那你是给还是不给?”
  蒹葭将书合拢,“如果这本书真能抵消你对我的恩情,那我自然求之不得,可惜这本书不是我的,我没有将
它送人的资格,不过我很好奇,为何堂堂鬼王,竟会对这么一本平平无奇的治国策论感兴趣。”
  她若无其事般将治国策论放桌上。
  小鬼王看着她良久,倏然间俯身而下,捏着蒹葭下颚,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尽是嘲讽,“蒹葭,你的小心思本
王一清二楚,你不过是想知道这本治国策论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本王可以告诉你,不过在告诉你之前,你得帮本
王一个忙才行。”
  “什么忙?”
  “一滴心头血,借我用用。”
  蒹葭警惕心起,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这本治国策论里有什么吗?你的一滴心头血能为你解开这个谜团,难道你就不心动?”
  不心动是假的。
  其实蒹葭心中隐隐猜到这治国策论里的秘密是什么,只不过一直未找到解开秘密的方法,一滴心头血便能解
开这治国策论的秘密?
  蒹葭掏出一把匕首,面无表情刺穿胸口,一滴鲜血顺着伤口溢出漂浮在蒹葭身前。
  她强忍着胸口的疼痛控制着那滴心头血落在治国策论上,血迹洇入书籍中顷刻间便不见踪影,书还是那本书,
治国策论依然还是那本治国策论,没有任何变化。
  疑惑的目光望向小鬼王。
  小鬼王挑眉,“行了。”
  蒹葭朝治国策论看去,只见原本行行整齐的字迹犹如活过来了一般游走在书籍页面,一番眼花缭乱后,游走
的字迹终于落定在每一个属于自己位置的行列,墨色的字迹霎时间散发出刺目的金光,无数金色的文字脱离书籍
缓缓升至半空。
  “这是……”
  小鬼王沉声道:“山河洛书。”
  能解开不周山封印的山河洛书?
  惊讶不过刹那间,蒹葭挥手将整副山河洛书图收入袖中,对小鬼王笑道:“多谢指点。”
  小鬼王对她将山河洛书收入囊中的行径并不感到意外,山河洛书是上古奇书,更是打开不周山的关键,她又
怎么会任由这样的神器落到他的手里。
  “过河拆桥,本王真心难过。”
  “你知道这是山河洛书,一开始就应该从我手中明抢过去,既然你想当君子,如今我知道了山河洛书的秘密,
这东西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拿到手。”
  “万剑山庄修仙之人无数,动起手来吃亏的想必只有我自己,也罢,山河洛书你收着,我还会来找你的。”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便被推开,小鬼王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半空中。
  团子站在霜儿肩膀上,好奇观望四周,“蒹葭,你在和谁说话?”
  “没有谁,我出去一趟,你们待在这别乱跑。”说完推门而出。
  山河洛书这么大的事她自然要告知陆吾等人,毕竟……
  踏出院门的蒹葭脚下一滞,清明的眼底闪过一丝红光,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环顾四周并无任何不妥也就没
有放在心上。
  ——
  这些日子陆吾为了找山河洛书几乎将整个长安翻了过来,他的确能感应到山河洛书的存在,也能感应到山河
洛书此刻就在长安,但为何就是不见山河洛书的踪影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晚间他收到苍穹剑宗弟子的传音,回了万剑山庄一趟。
  “病了?”刚踏入万剑山庄,苍穹剑宗弟子便来禀报,说蒹葭病了,他思索片刻朝蒹葭院落走去。
  院中静悄悄一片,听不到一丝声响,就连团子和霜儿也不在,房门紧闭的房中有一丝怪异,陆吾将手放在门
上,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眉心紧蹙,将门推开。
  一股凉风从屋内席卷而出,蒹葭侧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笑望着陆吾,脸上的笑容是陆吾在蒹葭脸上从未见过
的阴凉,“阿吾,你来了?”
  陆吾一瞬不瞬望着她,站在门口并不往里走。
  窗前的一束光落在蒹葭身上,四周的浮尘如金箔一般漂浮在她四周,她仰头注视着窗外树枝梢头的一抹绿叶,
摇着蒲扇,如梦如幻。
  见陆吾不进来,蒹葭从美人榻上下来,走到陆吾身边自然攀住他肩膀,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怎么不敢进来,
是因为这么多年不见,你也知道愧对于我吗?”
  迷迭花香扑面而来,陆吾神智有瞬间的迷茫,顷刻间意识到香气不对劲,屏住呼吸眼神凌厉望向她,一掌将
其推开,“你不是蒹葭,你是谁?但蒹葭是无辜的。”
  “我是谁?”面前的女子有着蒹葭一样的模样,一样的声音,却有着不一样的笑容和语调,她仿佛听到了什
么极其好笑的笑话,当即无所顾忌大笑起来,“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阿吾,不过一千年而已,你竟然就把我忘
得干干净净了,让我好不伤心啊。”
  陆吾眉心微蹙,莫名有一猜想浮出脑海,心头大震,“你是妖王?”
  面前的女子笑得眉眼弯弯,“你终于想起来我是谁了?是呀,我是妖王,千年不见,你还和千年前一样。”
  妖王被封印在不周山已有千年,千年间人间不曾有妖王的传言,而如今妖王却出现在人间,难道能破除不周
山封印的山河洛书落入了妖邪手中?
  “你是如何从不周山的封印下出来的?”
  “你心中知道答案何必问我?不周山能压制我的只有你的山河洛书,多亏了蒹葭,我这才得以脱身。”
  “你利用她?她是无辜的,你何必将她牵扯其中。”
  “无辜?”妖王倏然间大笑起来,“阿吾,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她和我长得一样,她又怎么会是无辜的?
事到如今我和你实话实说吧,谁让我在你面前从来不曾说过一句谎话。她只不过是我一百年前从不周山送往人间
的一枚棋子罢了,她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我知道她在人间的一切,也知道她和你经历的过去,看来,和你相伴
的这段时间,动心了?”
  “男欢女爱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千年前我们不也是如此吗?也是,轮回转世千年,你早就不是你了,所
以你不记得当年哪怕毁去一身的修为,也要把我封印在不周山的事,你忘了你曾经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而你所
做的这一切不过只是徒劳罢了。”
  陆吾沉默直视她,“一枚棋子?蒹葭只是你在人间的一枚棋子?”
  妖王轻抚着衣袖上的皱褶,兀自笑道:“若不是这颗我安插在人间的棋子,我又怎么能如此顺利离开不周山?
我只是安排她偷山河洛书,却没想到你们有着天壤之别的两人,竟然还能相遇,阿吾,一颗棋子罢了,你不必如
此上心,你若喜欢,我把她送给你,如何?”
  “她有血有肉,不是你的傀儡。”
  妖王脸上笑容一滞,认真看着陆吾,重新审视着他,仿佛从不认识他一般,“轮回千年,你果然变了许多,
如此有人情味,可不像你。”
  “既然如今我已经出来了,千年前的那笔账我们也该好好算算,阿吾,我永远记得千年前你将我封印在不周
山时是如何的狠心,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她抬头望向门外蓝天,“白云苍狗,世事无常,这人间,终究会
落到我的手里。”
  蒹葭身体一软,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陆吾一把接住她,望着昏迷不醒的蒹葭面色沉重。

第 99 章
  蒹葭昏迷了三天三夜, 梦里光怪陆离,她梦到了百年前的自己降生于长安,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自己一日日
长大, 看到了长大后属于自己的那场浩劫,看着自己在修真界游荡百年,最终以在不周山捡到伤痕累累的陆吾而
终结。
  但她并没有醒, 思绪好像跨越了千山万水,跨越时间长河, 她来到一个简陋的竹屋中。
  竹屋虽然简陋,屋外却是难得的世外桃源,绿水青山,微风拂过荷塘还能闻到缕缕清香,万籁俱静, 整个人
间仿佛只剩下她,荷塘前的男人。
  男人摘下一朵荷花来到她面前, 无奈的语气却满是包容,“你要的荷花。”
  蒹葭呆呆的接过。
  面前的男人是陆吾, 也不是陆吾,他几乎和陆吾长得一模一样,说话的声音,微笑时的神态, 几乎无二, 但
蒹葭知道,他不是陆吾。
  惊疑错愕间,天旋地转, 她站在时间的长河中, 看着斗转星移万物凋零又复苏, 看着千万年前的自己和陆吾
的过去,从相遇相知相识到相爱,最后在陆吾散尽一身修为,将她关押在不周山而落幕。
  她从睡梦中惊醒,呆愣望着眼前虚无的一点,脑海中回顾着自己睡梦里看到的一切。
  原来,她只是妖王安插在人间的一颗棋子,在她解开治国策论中的秘密,找到山河洛书的那一刻,妖王就知
道了一切。
  房门从外推开,霓裳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走进,见蒹葭醒了冲外喊道:“师叔,蒹葭醒了。”
  陆吾从外走来,眉心紧缩打量着蒹葭,并将手搭在她脉搏上仔细号脉,见她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有什
么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吗?”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问,没有问她是谁,为何晕倒,也没有问她山河洛书现在何处。
  宋窈摇头。
  “这几天你就待在万剑山庄,哪里也不要去。”
  “发生什么事了?”
  陆吾沉默,蒹葭看向霓裳,见两人神色有异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霓裳脸色沉重,“不周山的禁制破了。”
  “破了?妖王拿到了山河洛书?她如何拿到的?”倏然间她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是我,山河洛书就在治
国策论里,是我……”
  不周山的禁制破了,冲破禁制的那日天地无光,地震山摇,无数妖魔自不周山而出,无数门派弟子下山降妖
除魔,整个人间沦为炼狱,百姓蜷居于城中闭门不敢出,饶是如此,依然有不少城外的百姓惨遭妖邪毒手。
  “如今计较这些已是于事无补……”
  蒹葭望着屋外乌云笼罩下的天空,兀自问道:“妖王呢?”
  “不知道,自不周山的禁制破了之后,妖王便不曾出现过。”
  “不曾出现过。”蒹葭喃喃自语,仿佛丢了魂,回头看了陆吾一眼,“你放心,我会待在山庄,哪也不
去。”
  蒹葭承诺了哪里也不去就真的连小院的门都不曾踏出过一步,她蜗居在那小院守着一方天地,好像人世间的
腥风血雨都与她无关。
  团子也不出去瞎逛了,整日趴在她面前百无聊赖甩着尾巴。
  他陪着蒹葭百年了,从未见过蒹葭这幅模样过。
  “蒹葭,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团子尾巴在桌上甩来甩去,“我们在一块一百年了,这一百年里我从未见过你这个样子,你就算被抢了再罕
见的稀世宝物也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如丧考妣。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知道得越多,所以越不快乐。”她看向团子,从未见过的愁绪布满眉间,“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
  “后悔当初和你一块去了幽州城。”
  团子以为她这是在怪陆吾禁锢在万剑山庄,安抚道:“其实我觉得仙君不让你出去是为了你好,你如今闭门
不出不知道外面情形,如今人间妖魔纵横肆虐,不仅仅是百姓,还有不少修仙弟子惨死于妖魔之手,着实可
怕。”
  蒹葭自言自语:“可我也是妖魔。”
  “你和那些杀人如麻的妖魔不一样,我们虽然是妖怪,但我们可是个好妖,别把我们和他们相提并论。”
  “是吗?如果有一天我也像那些妖魔一般杀人如麻为祸人间……”蒹葭喉间一哽。
  “你说什么呢?这几天你怎么怪怪的?我和你相处了一百年,你是什么人难道我还不清楚?你?杀人如麻?
为祸人间?别开玩笑了,你要真闷得慌我陪你偷偷出门去逛逛透透气,不会有人知道。”
  蒹葭兴致缺缺,“不用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团子幽幽叹了口气,从窗台一跃跳出房间。
  蒹葭静静地坐在窗前仿佛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她睡得太短,可梦中梦见的过去又太长,至今还无法完全消化
梦中的一切。
  一缕清风从院中卷入房里,蒹葭头也不回地说道:“如今天下大乱,你还敢来?”
  “这天底下就没有我鬼王不敢去的地方?倒是你,竟还敢留在这山庄之中,就不怕那些自诩正义的修仙之人
拿你开刀?”
  蒹葭回头,“你果然和妖王有勾结,是你利用我解开治国策论里山河洛书的封印,是你将山河洛书交给了妖
王!”
  “蒹葭,真的是我将山河洛书交给了妖王吗?”
  蒹葭顿时无言。
  “看来,你知道的或许不比我知道得多,你知道山河洛书为什么会在治国策论里吗?你在幽州城遇到的那个
魂飞魄散的小妖魔,当初便是不周山派来长安偷窃山河洛书的其中一只小妖而已,后来在长安城中结识谢家的那
位祖父得以入朝为官,后来也不知怎的,一介妖魔竟也通了人性,拿到了山河洛书不献于妖王不说,竟然还妄想
将此事告知给苍穹剑宗。”
  “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让他现出原形,都不需不周山出手,人世间也容不下他,不过这妖魔有点运气,不知得了什么
天材地宝在幽州城苟活至今,还能将山河洛书藏于治国策论中交给谢家的后人。”
  蒹葭回顾当初在幽州城门上妖魔说的那些话,“原来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而你……”鬼王凑到她身侧,“知道我为何要帮妖王吗?我帮她就是在帮你啊,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妖王
安插在人间的一枚棋子,你更是妖王的一半善魂,代替她前往人间寻找山河洛书来打破不周山千年的禁锢,如今
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不踏出别院看看你谋划千年的结果?”
  “你也说了,我只是她的一半善魂,所以我不是她,她也不是我。”话音刚落,蒹葭捂胸呕出一口血,脸色
一寸寸苍白。
  小鬼王直觉有异,问道:“怎么了?”
  “你掌管天下亡魂,这点都不清楚吗?你说得,我只是她的一半善魂,从前她被禁锢在不周山影响不了我,
如今打破了禁锢,善魂自然要归位,相比于修炼千年的妖王,我修行百年修为太弱,若她想吞噬我,我毫无还手
的余地。”
  “万剑山庄有苍穹剑宗的阵法在她虽然暂时奈何不了我,但也保不了我太久,我如今已经吐血,体内的真气
也已经开始流逝,等到我真气耗尽的那一日……便是我魂归不周山之时。”
  小鬼王沉默不语。
  蒹葭毫不在意笑道:“我从何处来便到何处去,这百年的过往权当一场梦,小鬼王,我不知道你和妖王做了
什么交易,妖王又许诺了你什么,但一个没有善魂的人,会信守承诺吗?”
  小鬼王双眼微眯,“我可以认为你是在挑拨离间吗?”
  “是不是挑拨离间你应该很清楚,等一切尘埃落地,你确定妖王能给你许诺的东西?让我猜猜,妖王许诺你
的东西莫非是我?”看着小鬼王逐渐阴沉的脸色她快意笑了笑,“但我不一样,我能给你想要的东西,与其和一
个……没有善魂的妖魔做交易,不如和我来做个交易如何?”
  小鬼王饶有兴趣打量着她,“果然是在挑拨离间,你可是妖魔啊,应该与不周山同仇敌忾,如今却为了这些
凡人和我做交易。”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对,你哪里是为了那些凡人,你是为了陆吾。”
  蒹葭倚着桌沿站起来,“那你要不要和我做这个交易?如果你愿意帮我,我愿意在你的婚书上签字,并且跟
你回鬼界,绝不反悔!”
  小鬼王冷笑道:“你以为你比妖王好到哪去?她是没有善魂的妖魔,但你可耍了我两次,你以为我还会让自
己再上你第三次当?别做梦了!”
  屋中门窗哐当作响,杯碗重重砸碎在地,而房中已无小鬼王的身影。
  蒹葭毫不在意,她重重喘息两下,于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水慢慢喝着,直到一杯水喝完,小鬼王那咬
牙切齿的声音才在她身后响起。
  “我就再相信你这一次,若你这次再敢骗我,蒹葭,我发誓,我定会……”
  “好好好,无论是千刀万剐还是尸骨无存我都随你。”
  小鬼王拂袖冷哼一声,“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长安王气衰弱,妖魔作祟,行事猖獗,是因为陛下那一魂一魄被你取走了吧,第一个条件,将陛下的一魂
一魄还于陛下,第二个条件……”
  “等等!我没说答应你这么多条件。”
  蒹葭置若罔闻,继续说道:“第二个条件,我的侍女霜儿百年前沾染了魔气,至今无法投胎,我要你亲自送
她投胎做人。”
  小鬼王微微思考片刻,长袖轻挥,霜儿便出现在房中。
  瞬间斗转星移,霜儿茫然望向四周,“我怎么……小姐?我不是和团子在院子里,怎么突然……”
  “是我让你过来的,霜儿,我问你,你想不想去投胎?”
  “投胎?”自霜儿恢复意识后她便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侧的小鬼王周遭鬼气弥漫,无尽的威压迫使着霜儿
心下胆寒,偷偷瞥了小鬼王一眼,低声在蒹葭耳边说道:“我愿意一辈子待在小姐身边。”
  蒹葭微微一笑,“从前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在人间游荡了百年,我不能再耽误你。”
  “小姐。”
  “如今妖魔横行,人间早已不安全,我身在其中难以顾及得到你,你继续留在我身边我只会连累你,你照顾
了我那么多年,我也该为你打算,去投胎吧,来生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当从未认识过我。”
  霜儿仍然牢牢拽着蒹葭的手不肯放,“可是我舍不得你。”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若我百年前知道你为我而死,我绝不会让你在人间孤魂野鬼般游荡百年,霜儿,你
这么好的姑娘,不应该为了我落得这么个下场,而且你不投胎,待在人间是会魂飞魄散的,魂飞魄散了,就真的
再也见不到我了。”
  “可是,我走了,谁照顾你。”
  蒹葭笑了,“我哪里还需要别人的照顾,放心,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等你投胎了,我也会找到你,哪怕你
到时候不记得我了,我也会经常去看你的。”
  “真的?”
  “当然了。”
  “那我要少喝点孟婆汤,等你来找我的时候我还要记得你。”
  “好。”蒹葭看向小鬼王。
  在一侧等得不耐烦的小鬼王抬手,手心光芒万丈,刺目的亮光瞬间将霜儿笼罩。
  “小姐,你一定要来找我!”
  “好,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话音落,光芒消散。
  蒹葭踉跄后退几步,体内真气流逝得只剩些许,她强撑着对小鬼王说道:“第三个条件,带我离开这里,不
要让妖王找到我。”
  小鬼王沉默片刻。
  “怎么?很难?”
  “难倒是不难,只是你乃是鬼王的一抹善魂转世为人,你与妖王心灵相通,灵魂相知,就算我有心藏你,也
藏不过几日。”
  “那你能藏我几日?”
  小鬼王踌躇片刻,“大约三日。”
  蒹葭展颜一笑,“三日,够了。”
  微风透过窗台吹动屋内卷帘,团子从窗台一跃而进,看着随风拂动的纱帘疑惑在屋内张望。
  “人呢?”

第 100 章
  妖王冲破不周山禁制的那日天地无光, 无数妖魔出不周山,苍穹剑宗,千山宗等等所有修仙门派派出门下弟
子出山斩妖除魔, 厮杀之惨烈千百年来从未有过。
  “师兄!小心!”
  付朝生反手将身后偷袭的妖魔一剑穿心。
  血腥气渐浓,远处藏匿于密林中的妖魔俯视着这一切,直到最后一个妖魔也尽被苍穹剑宗弟子斩于剑下这才
缓缓离开。
  漆黑诡谲的大殿内, 一小妖进殿禀报:“启禀魔尊,我们派去的人已全被苍穹剑宗的弟子斩杀。”
  大殿之上魔尊听得这句禀报, 迁怒于那名进殿禀报的小妖,怒而挥袖,殿下跪着的小妖顷刻间魂飞魄散,
“没用的东西!”
  四周妖魔无不下跪瑟瑟求饶:“魔尊息怒!”
  魔尊如此沉不住不是没有缘由,妖王出不周山已有多日, 可这些日子不仅死伤惨重,而且连一座城池都不曾
攻下来。
  他沉着脸吩咐道:“明日若是还拿不下幽州城, 我便那你们是问!”
  “是!”
  魔尊拂袖而去,只留下一殿战战兢兢的妖魔。
  大殿后的风景一改大殿的阴森诡谲, 高大飞檐下苍翠树木郁郁葱葱,蓝天白云之下,荷叶茂密的池塘中荷花
竞相绽放。
  一张美人榻摆放在池塘前,有一身形窈窕的女子俯身睡在榻上, 微风拂过衣袖, 垂在榻边的手中握着一朵粉
色荷花。
  魔尊一步步朝她走近,直到塌前也不曾开口,只一瞬不瞬望着榻上的女子。
  日上三竿, 手中的荷花才掉落在地。
  妖王似乎从睡梦中清醒, 还未缓过神来, 懒懒靠在榻上颇有些提不起精神,脸色苍白如白纸,只侧脸一缕从
颈脖爬上的红纹妖艳异常。
  “如何了?”
  “你伤势还未好就不要担心这些事,我自己能摆平。”
  虽然有山河洛书打开了不周山的封印,但封印破开的那瞬间,浑身被鲜血染红的妖王从半空坠落的场景至今
还深深印在魔尊脑海中。
  妖王笑了,“若是能摆平也不用等到如今,护城大阵已有上千年,更何况还有无数修仙门派弟子横加阻拦,
你想破开护城大阵绝非易事。”
  魔尊俯身握住她的手腕,丝丝缕缕的真气进入妖王体内,发觉妖王体内的伤势已有好转,悬着的心此刻终于
放了下来。
  “你有办法?”
  “其实很简单,每一座城池都有一座花萼楼,自古花萼楼便是护城大阵的阵法所在,其中崇安城,晋阳城,
金陵城,幽州城,琅琊,梅州府,锦官城这七座城池的护城大阵各相呼应,七星法阵守护千里外的长安城,所以
长安城才能固若金汤,而长安城若想要永享太平,七星阵法缺一不可,我记得你们曾经差点毁了锦官城的护城大
阵?”
  “若非紧要关头蒹葭坏了我的好事,锦官城早是我囊中之物,如此说来,只要毁了花萼楼,护城大阵便不复
存在了?”
  “别以为这么什么简单的事,花萼楼的阵法是各门派大能竭尽所能而创,其中一位仙君修为乃是飞升的境界,
你修为什么境界,能与花萼楼与之匹敌?”
  魔尊不悦,“你怎么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妖王笑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若不信大可自己试试,只不过得小心些,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另外,蒹
葭有消息了吗?我一直感应不到她的存在,她还待在万剑山庄?”
  “这次你看错人了,不仅仅是蒹葭下落不明,就连鬼王也不见踪影。”
  妖王一怔,眉心紧皱,随即冷冷一笑,“没想到我这一缕善魂百年间奇遇不小,不仅能和半步飞升的仙君再
续前缘,竟还能引得鬼王折腰,此事你不用管,蒹葭的行踪我来找,你去办你该办的事。”
  魔尊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待到魔尊离开,强撑着精气神的妖王这才松了口气。
  千年来她虽然在不周山培养了无数妖魔为她效力,可修真界仙门的壮大也不容小觑,她的伤势虽然有所好转,
但蒹葭的灵魂一日不能回到她体内,修为便一日无法恢复巅峰时期,她必须早日找到蒹葭才行。
  一阵微风从荷塘呼啸而来,一团黑雾出现在塌前,浓雾渐渐散去,身着黑色长袍小鬼王出现在妖王面前。
  妖王心生戒备:“你还敢来?”
  小鬼王笑,“你我的盟约还未结束,我有何不敢?”
  妖王上下审视着他,对于小鬼王这个盟友是她手中必不可少的一步棋,但她从来不觉得这颗棋子一定会听她
的话,带走陛下魂魄的任务小鬼王已经完成,对于蒹葭的灵魂即便没有他,她也有办法。
  手中妖气凝聚,小鬼王沉声道:“今日我来,是来履行我们的盟约的。”说完,长袍广袖一挥,一个身形黯
淡,如行尸走肉般的灵魂出现在妖王面前。
  “你不是让我取蒹葭的灵魂,我给你带来了。”
  妖气消散,妖王端详着面前的蒹葭,见她浑浑噩噩毫无灵气,眉心微皱,“这只是一魂一魄。”
  “是,怪我,在取她魂魄之时让她给逃了,但这一魂一魄,算是我对你的一个交代,希望我们之间的约定还
有效。”
  妖王走到那灵魂面前,指尖刚触摸上下颚,一魂一魄瑟瑟发抖起来。
  “自然有效。”
  妖王双手白光大盛,白光蔓延,渐渐将面前的灵魂笼罩,或许是感知到自己的宿命,那一魂一魄麻木的面孔
逐渐慌乱,死气沉沉的双眼突然有了灵动的色彩,四处张望,最终将目光放在小鬼王身上。
  那目光哀求意味甚浓,但小鬼王却也只是握紧了双手,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直到白光消失,妖王餍足地深吸口气,她走到美人榻前,“我需要,睡一觉。”
  小鬼王站在塌前,看着面色疲惫逐渐陷入昏睡的妖王低声道:“安心睡吧,我会替你看着这一切的。”
  天色一抹霞光隐入无尽的夜色中,皇宫内血气弥漫。
  昭妃衣裳凌乱,裙边沾污了血迹,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望着屋外刀光剑影,血洒窗门。
  “娘娘!这道宫门挡不了多久了,我们从后门走吧!”
  昭妃看向偏殿,声音被血腥厮杀吓得瑟瑟发抖,但依然眼神坚定,她看向一侧悬挂的长剑,上前,踮起脚尖
将长剑拔下。
  “这是皇宫,陛下还在,我不走!”或许是手中冰冷的寒剑给了她立身的底气,她横剑指向门口,高声道:
“众将士们,今日皇宫有难,陛下有难,但有你们在,苍穹剑宗的仙君也在,所有妄想闯进大殿的乱臣贼子和妖
魔鬼怪,杀无赦!”
  将士们齐声高呼:“是!”
  殿外篝火通明,三皇子握剑站于一众将士前,见殿门久攻不下,眼底阴翳渐起,拔剑朝殿门砍去,顷刻间殿
门四分五裂,木屑横飞。
  看着殿内一众好整以暇的侍卫,他冷声道:“杀!”
  身后无数将士冲进殿内,刀剑相接,血肉横飞,无数声惨叫后只余一地尸体。
  三皇子一步步朝着站在血泊中孤立无援的昭妃走去,饶有兴趣欣赏着她脸上惊恐的表情,直到昭妃退无可退,
他将剑尖抵在昭妃小腹,“听说,这儿有下一任君王?”
  哐当一声,昭妃手中的长剑赫然掉在地上。
  “三皇子,陛下……陛下尚在,你怎敢逼宫!”
  “逼宫?”三皇子仰天长笑,“你以为我会像你们这些庸俗的凡人一般热衷权势?人间的权势于我而言是最
无用的东西。”
  昭妃喃喃:“凡人?人间?”
  “别着急,待会我就送你肚子里的龙种和他的父皇团聚。”眼底一抹杀气闪过,刀剑入腹的前一秒,一道凌
厉的真气将他击退。
  陆吾站于昭妃身侧。
  “你终于来了。”三皇子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那多无趣。”
  “去陛下塌前。”陆吾回头对对昭妃低声说道。
  昭妃惊魂未定,看了眼三皇子点头去了。
  大殿中的将士退出殿外,四下无旁人,三皇子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不久之前我与你自爆不周山,当时你该
是必死无疑的,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吗?”
  “你不是三皇子,你是魔尊?”
  “才认出我是不是太晚了,之前在不周山时有人放你一条生路,所以你才能被蒹葭救走,否则你以为你深受
重伤,还能在妖魔纵横的不周山活下去?不用我说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放你一条生路的人是谁。”魔尊冷笑道:
“我一直劝她杀了你以绝后患,可她却执意留你一命,如今你这条命,定是我的!”
  “大言不惭!”
  轰得一声,整座宫殿的门窗随之破裂,朝外飞溅出去,无数驻守在殿外的侍卫被门窗碎片击飞,倒在地上生
死不明。
  一白一黑两股磅礴的真气对冲,整个大殿木屑飞滚,木桩桌台摇晃不止,岌岌可危。
  陆吾眉心紧皱,拔剑出鞘,极为狠戾的一剑将魔尊逼出殿内,大殿外一剑掀起地砖飞起,朝着魔尊飞去,一
柄浑身缠绕着黑气的魔剑被魔尊握在手中,只一剑飞来的地砖便化为灰烬。
  刀剑相接,掀起的气浪冲天,如水面涟漪般扩散开来,所到之处石柱皆成粉碎。
  妖魔不敢在长安为非作歹的原因不仅仅是护城大阵,更重要的是一直被王气所庇佑,离长安越近王气越盛,
反之,离长安越远,王气也就越若,距离长安最远的幽州城便是如此,是以,幽州城一直被妖魔侵袭,甚至于幽
州城内生活了许多心地善良的妖邪,幽州城的百姓也比其他城池的百姓对妖魔的接受度更高。
  可如今陛下病危,王气衰弱,对于妖魔的压制远不如从前。
  陆吾修为恢复九成,与魔尊对战不过三成力便与其势均力敌,黑白两道剑芒所散发出的强大气势,逼得在场
之人不敢直视。
  叮一声,火星四溅。
  魔尊手中的魔剑应声而断。
  魔君看着手中的断剑,脸色阴翳不明,身上魔气渐现,他身后无数追随的将士见到这一幕仿佛见了鬼一般纷
纷往后退。
  “三皇子……是、是妖魔!”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齐聚的人心涣散,无数将士弃剑而逃,一时间魔尊身后只剩零星几个他带来
的伪装成将士的妖魔。
  在谁也不曾注意到的上空出现一抹金色亮光,那亮光不过一点,却在顷刻间犹如星星之火般,逐渐金光大盛,
刺目的光芒蔓延全城,化作一个坚不可摧的保护罩,将漆黑的长安城笼罩其中。
  就在这时,魔尊倏然间笑了。
  看着漫天的护城大阵,陆吾反应过来,“调虎离山!”
  但魔尊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长袍一挥,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不仅是长安城,崇安,晋阳,金陵,幽州城,琅琊,梅州府和锦官城,这七座城池护城大阵的所
在地花萼楼上空被魔气笼罩,无数妖魔虎视眈眈注视着这座城池,护城大阵时刻谨记着守护城池的重任,霎时间
金光万丈,将城池庇护在金光之下。
  幽州郡守沈之鸿面色凝重看着幽州城上空魔气遮天蔽日,无数侍卫来报城中各地有妖魔作祟。
  “传令下去,城中所有将士,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妖魔在城中作乱!保护城中百姓!”
  不周山下的小木屋前,一只大公鸡被几只小鸡折腾得上蹿下跳,趴在门前的小黑无聊甩着尾巴,阴风自不周
山而来,无数妖邪冲天而起。
  大公鸡看得呆了:“乖乖……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黑化作人身,面色沉重望着不周山的上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好,是不周山的封印破了!幽州城有
难!”
  一侧的大公鸡不屑看着幽州城的方向,“那幽州城的生死和你我有何干系?你忘了你为妖时那幽州城的百姓
是如何对你的?再者说……唉唉唉!你给我放手!别拽我脖子!”
  “别废话!”小黑一把抓住大公鸡的脖子朝幽州城方向奔去。
  锦官城将军府,随处可见的丧幡至今未摘,万俟铮一袭白衣在灵堂牌位前跪坐不语,一团黑雾从庭院飞进堂
前,在他身为化为人形。
  “万俟将军,魔尊已下令今夜戌时一刻伏击花萼楼,只要你遵从魔尊的命令,待到一切尘埃落地,令夫人也
能重回人间与你团聚。”
  垂着的头缓缓抬起,万俟铮看了一眼面前的棺木,棺木里躺着的嫣然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他起身走到棺木前,如同往昔一般俯身替嫣然整理了着装,“花萼楼乃是护城大阵之所在,若是花萼楼倒塌,
护城大阵也会不复存在,如此,城中百姓便如同砧板上的肉,生死便不能由自己做主了。”
  “但能换回夫人的命。”
  万俟铮背对着他继续说道:“人人都说嫣然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但很少有人知道,我与她一同长大,
一起习武,一起骑马一起射箭,她其实是个文武双全的女子,她从小便希望有朝一日能握剑如仙君一般斩妖除
魔。”
  伏狼眉心微皱,“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万俟铮淡漠的目光徒然杀气十足,从棺木中抽出一把灵剑朝妖邪刺去,剑气如芒,妖邪
侧身躲避却被剑气掀翻在地,原形毕露,锋利狼爪在地上划出几道深刻的裂痕。
  他目光森然看着万俟铮。
  “果然,你有二心!”
  “我从未有过二心,我永远记得我对嫣然的承诺。”
  伏狼狠戾道:“好,那我就送你和她去地府团聚!”
  话音刚落,灵堂四周出现几名苍穹剑宗弟子,将其团团包围。
  “万俟铮,你竟敢耍我!”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剑气四起,苍穹剑宗弟子一拥而上,万俟铮站在棺木前冷眼看着这一切。
  棺木里面容姣好的嫣然开始腐烂,凋零后只剩一幅森森白骨,万俟铮缓缓将棺木盖上,握紧了手中的剑,步
伐坚定朝外走去。

第 101 章
  往日皓月长空, 今晚却乌云密布,呜咽的长风呼啸着整片人间大陆,血腥与死亡的恐惧笼罩着所有手无寸铁
的百姓。
  魔尊站立在长安城花萼楼的上空, 源源不断的魔气从他掌心而出,如飞沙走石般将花萼楼团团包围,在他身
后, 护城大阵外,是乌泱泱一片邪魔, 他们站在魔尊身后静静等着,等着魔尊将花萼楼摧毁,将护城大阵破开,
杀入城中,整个凡间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从此再也不用像犯人一样活在监牢里。
  山河洛书是个好东西,不仅能破开不周山的封印, 就连护城大阵也能借助它的力量摧毁。
  坚不可摧的金色护罩渐渐生出细小的裂缝,而在山河洛书的催化之下, 一寸一寸朝外蔓延,大有崩塌之势。
  “住手!”漫天呼啸的妖风中妖王的声音在魔尊身后响起。
  魔尊虽是迟疑,但还是收了掌,“你怎么来了?”
  妖王看着头顶布满了缝隙的护城大阵, 面无表情说道:“我为何不能来?”
  “你伤势还未好, 怎么能四处走动?我不是说了,这些事我替你办,你无需操心。”
  “我自有我的打算, 你先退下吧。”
  魔尊眉心微皱, 他天性多疑, 一件事须得面面俱到才安心,但他实在不明白妖王此刻为何要他收手,毕竟再
加把力,花萼楼就能就此坍塌。
  “你后悔了?”不知戳中了魔尊那根神经,他愤恨开口:“我早就知道你会后悔,千年前你就是这样,不到
最后一刻你也不相信他会背叛你!”
  “不,”妖王说道:“我要亲自毁了花萼楼。”
  魔尊一怔,但恼羞成怒之下也不肯低头,“这点小事何须你来办!”
  “对你来说是小事,但对我而言,却是压在我心头千百年的大事,若我不能亲自摧毁,我这辈子都无法介
怀。”
  魔尊原本不过是不周山林间的一介小妖,不慎被修仙弟子抓住,是妖王出面救了他,甚至于他还曾在千山宗
习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徒增变故,人妖水火不容。
  “好,你亲自来,我就守在护城大阵外,等着你。”
  魔尊并未完全退让,他退守在护城大阵外,与一众邪魔看着看着妖王。
  他始终还是不放心,毕竟千年前妖王与那高高在上的仙君是何情谊,他一清二楚。
  他不会给妖王任何反悔的机会,更不可能让千年前的悲剧重演。
  妖王看着眼前的破碎的护城大阵,口中默念灵决,无数妖气从她掌心而发,布满了裂缝的护城大阵慢慢如伤
口般愈合。
  “住手!”
  一声呵斥声传来,妖王身形一怔,转身看向身后之人。
  陆吾手执太阿剑面无表情站在半空中,背后是虚无一片的黑暗,唯独他和他的剑,如她初见时一般耀眼。
  “仙君,别来无恙?”
  陆吾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收手吧。”
  “收手?”妖王兀自笑了,“你说过我们人妖殊途,我如何收手?”
  “你深知花萼楼倒塌会发生什么,这长安城的百姓,乃至全天下的百姓都会遭邪魔毒手,你难道就忍心看着
人间血流成河?”
  “血流成河?”妖王轻笑,“那你当初将我关入不周山的时候,为何不为我着想?”
  “人间大义……你懂的。”
  “是,我曾经懂的,你教的嘛,一介妖魔能被千山宗高高在上的仙君教导,是我的福气,可那是千年前,不
是现在的你啊陆仙君,你有何身份在我面前说教于我?”
  陆吾眼眸微黯。
  “另外,我也不是从前的我,现在的我,是没有善魂的,为了拿到山河洛书离开不周山,千年前就我剥离善
魂,送她轮回转世,千年间她转世了有……十来回?终于在最后一世遇到了你,替我拿到了山河洛书。”
  “陆仙君,已过去千年,我们早已物是人非,就不要用从前的话来规劝我,如今这全天下人的生死于我而言
并不相干,我要的,是我妖族能正大光明地踏上这人间大陆!”
  说完,她猛地回头,无穷无尽般的妖气从掌心喷涌而出,布满了裂缝的护城大阵如破碎的琉璃一般眼看着便
要就此坍塌破碎。
  陆吾再也顾及不了太多,手持太阿剑朝妖王刺了过去。
  他以为她会躲。
  护城大阵外的魔尊也以为她会躲。
  但妖王只是收掌回头,孤傲冷清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从容的微笑。
  陆吾一怔,心上一跳,千丝万缕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想要收剑却已到了妖王面前。
  太阿的剑芒从妖王的前胸贯穿了后背。
  妖王低头看着滴血的剑锋,剧痛之下连脸上的笑容都勉强了几分。
  “蒹……蒹葭?”
  鲜血从嘴角滑落,蒹葭一把将陆吾推开,从高处跌落到地面。
  妖王如今还按兵不动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善魂未归位,修为便不能恢复如初,七成修为妖王并不是陆吾的对手。
  可若是善魂归位,修为恢复如初,整个人间将会陷入无止境的浩劫中。
  她是妖王的善魂,世间的灵剑能彻底将灵魂消灭的少之又少,陆吾的太阿剑便是其中一柄。
  百年来她在修真界游荡,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过了从未见过的美景,吃过最美味的佳肴,也交过最真心的朋
友,她不想最后被妖王吞噬,这世间再无蒹葭的名字,好像蒹葭不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她便成了妖王。
  陆吾与护城大阵外的魔尊朝她奔来。
  陆吾在半空中将她接住,握剑的手颤抖不止。
  “陆吾!你放开她!”
  陆吾回头,朝着魔尊狠戾一剑,荡起的剑气将护城大阵外的邪魔们掀翻。
  他低头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蒹葭,妄图将真气输入她体内。
  蒹葭握住他的手,说道:“不要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的修为太弱,就算回到妖王体内,我也压制不了她,我一见到她,就会被她控制心神,我不想做出伤害
任何的事,与其……成为妖王祸乱人间的帮凶,不如……”
  陆吾神色慌乱打断她的话,“好了,别说话,我会救你,你会没事的!”
  “蒹葭!”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蒹葭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穿着黑袍的小鬼王脸色阴翳不明,“你又
骗我!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蒹葭嘴角勉强咧出一抹微笑,“是啊,抱歉,我……我又骗了你,不过,你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骗你
了。”
  小鬼王闪现至她面前,藏在袖下的手拳心紧握,“你放心,我是鬼王,你就算死了,找遍天涯海角,我也会
把你的灵魂抓回来!”
  “我也希望,我还能……还能回来。”
  蒹葭能感受到真气快速流失,支撑她说话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皮也越来越重。
  可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完,着急之下张嘴呕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陆吾胸前的衣襟。
  身后的魔尊怒目而视,双眼通红,“你放开她!”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震怒,“蒹葭!”
  魔尊回头,看到完好无暇的妖王出现在自己面前大松了口气,闪现至妖王面前上下打量之后松了口气,“你
没事就好。”
  但下一瞬他突然间明白过来,看着陆吾方向,“你竟敢寻死!”
  蒹葭朝妖王与魔尊虚弱一笑,“是我,是我赢了,我不要做你们的棋子,”她仅仅拽着陆吾的衣袖,用尽最
后一丝力气说道:“我此生最不后悔的事,是在不周山……遇到了你。”
  最后一抹音调消失在夜色呜咽的晚风中。
  无数萤火缓缓升至半空,璀璨绚烂,成了黑夜中漫天的星光。
  “陆吾!”妖王痛恨陆吾毁了她的心血,“别以为没有蒹葭我就杀不了你,千百年前的血债,我要你今日加
倍奉还!”
  看着蒹葭一点一点消失的陆吾怔怔跪坐在原地,除了手心温热的鲜血,整个人间再也不复蒹葭的痕迹。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瞬不瞬望着妖王,“千百年了,所有的一切也该做一个了结,你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
是因为千年前,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的缘由和真相吗?”
  “真相?”妖王一声冷笑,“难道千百年前他有什么苦衷不成?可就算有什么苦衷那又如何,他将我关在不
周山是事实,他要杀我也是事实,他负了我,更是事实!”
  魔尊冷哼:“和他没什么好说的,我去杀了他!”
  “是吗?你说他负了你,那你又知不知道他为你做了什么?你真的不想,再见他一面?”
  妖王一怔,“他没死?他人呢?我知道你是他的转世,你让他出来!我要亲手杀了他!”
  “他本来是有机会与你相见,是你不愿意见他。”
  “我不愿意见他?是我负了他吗?是他负了我!是他千年前为了天下人负了我!”
  “你知道我为何百年来依然离飞升一步之遥吗?”陆吾一步步走近她,“因为我和你一样,你缺了一抹善魂,
而我也缺了一魂一魄,千年前,他将你关入不周山,修为殆尽,神魂俱灭之际只得转世,可他依然用尽最后一丝
真气,将一魂一魄与自己分离,你知道那一魂一魄在哪吗?”
  妖王想问,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别问!千万别问!不要心软!任何时候都不要心软!
  “他将自己的一魂一魄与不周山的禁制融合在一起,你说他为了天下人负了你,他为了保全你,舍弃了一身
的修为和性命,你知道他每天每夜都在看着你吗?”
  “每天……每夜,都在看着我?”妖王仰头大笑不止,倏尔狠戾道:“我不信,我才不信你的这些鬼话!你
不过和他一样,为什么天下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誓言都能违背!”
  “他说过,要永远陪着你,直到你不需要他的那一天,他做到了。”
  “做到了?”
  “你借山河洛书打破不周山封印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神魂俱灭了。”陆吾轻声说道:“不周山真的是监牢
吗?鬼在鬼界,人在人间,仙在九重天,为何妖不能有自己的妖界?”
  妖王喃喃:“他把我关起来……”
  “如果你曾经愿意踏出不周山,你就会知道,他并没有把你关起来。”
  眼看妖王神情动摇,魔尊开口怒斥道:“闭嘴!一派胡言!不周山就是监牢,将我们无数妖魔关押在里面不
得出,这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狡辩的!”
  “不周山的禁制能隔绝一切恶念,只要你心中有恶念,就永远都走不出那道禁制。”
  “不可能,这不可能!”妖王呼吸沉重,“你在骗我,你为了这天下人又在骗我!”
  “你若想知道真相,打开山河洛书,那里面,有他留给你的东西。”
  魔尊咬牙,“你不要再相信他的鬼话,难道千年前你险些被他杀了难道还是假的不成,若我晚到一步,你就
死在他剑下了!你醒醒,别再执迷不悟了!”
  听到魔尊的话,妖王眼神逐渐凶狠,“杀了他!”
  天地间风云涌动,大雨倾盆,一道道闪电霹雳而下,陆吾的剑犹如一道刺目的银龙,一黑一白两道在狂风暴
雨的黑夜中不死不休,天地间一阵肃杀之意。
  就在这时,付朝生与霓裳带着苍穹剑宗的弟子赶到,看着半空中缠斗的几人和护城大阵外蠢蠢欲动的邪魔,
“剑宗弟子听命,不惜一切代价诛杀妖邪!”
  “是!”
  剑宗弟子齐齐而上,与护城大阵外的邪魔厮杀了起来。
  “好……好多人啊!”偷偷摸摸跟着付朝生与霓裳来的琳琅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一时间有些束手无措,呆愣
站在原地。
  苍穹剑宗弟子见她一动不动,一剑刺向邪魔一并将她拉开,“躲起来,别待在这!”
  话音刚落,那名剑宗弟子便被妖魔刺中了胸膛,鲜血溅到了琳琅脸上。
  温热的鲜血让琳琅更为惊恐,她踉跄后退,却不慎撞在一邪魔后背,那邪魔转头见是琳琅,“愣着干什么,
还不赶紧杀了这群修仙之人!”
  “我……我不会。”
  在邪魔中厮杀的付朝生余光瞥见琳琅,从邪魔堆中脱身而出,一把抓住琳琅的手急色道:“你怎么来了?”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回山庄去!”
  “可是……”她还来不及说完,付朝生便再次冲入邪魔堆中厮杀起来。
  与之缠斗的妖魔冲着琳琅怒吼:“你是妖,你竟然站在这群修仙之人那边残害同类!”
  琳琅眼前一阵恍惚,“我没有……”
  她看着付朝生殊死搏斗的背影,脑海里各种影像纷争不断,她想起小时候大哥背着她满山跑的情景,想起至
今还被关在禁地的大哥,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因为付朝生。
  手中五指幻化出利爪,她双眼渐渐红了,怒目瞪着付朝生,心中的恨意越来越盛,越来越重。
  就在她想一爪子挠过去时,一巴掌拍在了她后脑勺。
  “琳琅,你怎么在这?你又不听话,我不是告诉过你待在山庄不许出来吗?”
  这一巴掌把琳琅心中的火气给打散了,或许是百年来习惯使然,她怯生生看着霓裳,“霓裳,我……”
  “回去!”
  “哦。”
  琳琅默默收回自己的爪子,回头遥望半空中陆吾一剑将无数妖魔灰飞烟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快步离去。
  也正是因为这一剑,逼得妖王连连后退,怀中的山河洛书倏然掉落,陆吾眼神一凝,指尖轻动,一道灵光落
在山河洛书上,霎时间山河洛书发出一道刺目的光芒,光芒越来越盛,竟将妖王整个人吞噬进去。
  “凤凰!”魔尊一声怒吼,想去拉住被光芒吞噬的妖王,却还是晚了一步。
  刺目的光芒刺得凤凰睁不开眼,当光芒褪去,睁眼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翠绿山林中,在她面前是一条狭
窄的小路。
  她顺着小路走,到尽头是一间木制的房屋,屋顶烟囱炊烟袅袅,屋外繁花满地种满了院子。
  “这是什么地方?”
  木门咯吱一声响,远远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身影朝着凤凰方向望了过来,似乎不惊讶她为何会出
现在这里。
  “你回来了?”
  凤凰朝他走近,在看清门口之人与陆吾长得一模一样后,她愤恨地将手中的长剑刺进他的胸膛,“谢明夷,
是你?我要杀了你!”
  鲜血顺着剑刃流下,谢明夷低头看着剑锋刺入身体的部分,嘴角咧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你竟恨我至此。”
  风从茂密的树林带来木兰花香,谢明夷如同流沙一般被风吹散在原地。
  凤凰看着手中的长剑,血痕消失,剑锋如镜,好似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她踉跄一步靠在门上,心底没有手刃仇人后的快意与解脱,有的,只是无尽的迷茫与空虚。
  谢明夷就这么死了?就这么被她杀了?
  迷茫之外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曾经那个修真界第一人的谢明夷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在了她的剑下。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这样,我便少了一个阻碍。”她喃喃道。
  正准备去寻出路之际,身后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小凤凰,你回来了?”
  凤凰回头望去,院子里站着的,显然便是刚才被她一剑杀了的谢明夷。
  凤凰火气更甚,眼看着朝她走来的谢明夷大怒道:“不要过来!”
  谢明夷只是一愣,转而又继续朝她走来,“你怎么了?”
  凤凰咬牙切齿望着他,心中的恨意直达眼底。
  那恨意太过刺眼,刺得人心里发慌。
  “你到底怎么了,我不过才……”胸口剧透传来,谢明夷低头看着刺穿胸膛的利剑,嘴角浮现一抹苦笑。
  凤凰失魂落魄松开手,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她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瘫倒在地,她闻着空气中的木兰花香,
是她找遍不周山也找不出一朵,却能经常闻到的一种花香。
  脚步声渐渐在她耳边响起,白色绣金的鞋面到了跟前,凤凰抬头一看,恍惚笑了笑,笃定道:“你不是他,
你是假的。”
  谢明夷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伸出手将凤凰扶了起来,“看我今日为你采了什么来。”他手中凭空出现一支木
兰花。
  凤凰接过那支木兰花在手中把玩,问道:“你送我木兰花干什么?”
  “我说过,每天都会采一支木兰花送给你。”
  凤凰把玩木兰花的手一顿,“你还记得。”
  “我说过的话每一句都记得。”
  “每一句都记得?”凤凰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不,你不记得了,如果你还记得……”
  “我记得,我说过,我会永远陪着你。”
  凤凰笑容渐渐落下,双唇微微颤抖,眼底不自觉浸出了一层泪,似哭似笑,“你记得?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而且,我也一直在陪着你。”
  “陪着我?”凤凰想起了陆吾的话,但她却不肯相信,“不可能,陆吾说的不是真的,你们在骗我,你们所
说的这一切不过是想哄骗我罢了!”
  “腿上的伤还痛吗?”
  凤凰沉默望着他。
  “每天晚上我送给你的木兰花香好闻吗?”
  “所以,每晚从人间吹来的木兰花香,是你送来的。”
  谢明夷坦然承认,“是我。”
  “那你应该也知道,刚被关入不周山时,我被他们欺负……”
  “我知道。”
  “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出现,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替我打跑他们,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不周山,为什么,到
底是为什么!”
  愤怒的质问后得到的只是谢明夷长长的沉默。
  “你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我只是想你活着,你还记得千山宗我为你创建的禁地吗?你说过那是个世外桃源,
没人打扰,你很喜欢,我以为你是喜欢的。”
  凤凰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喜欢,那是因为有你在,既然你……的一魂一魄和不周山的禁制融为了
一体,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我想着你还在生气,我想等你气消的那天再告诉你,可是我没想到我竟养了一个发气包,上千年了,你还
是不肯原谅我。”
  “你不说不出现,我又怎么会原谅你?”
  “是我的错。”
  “就是你的错。”
  “那你现在愿意原谅我吗?”
  凤凰紧拽着谢明夷的衣袖,咬牙道:“我恨你,恨了一千年,为此我付出了多少代价你不是不知道,你现在
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实情又有什么用!难道这一千年我受的苦难都是假的吗?如果你不愿意我恨你,当初为什么不
告诉我实情?”
  谢明夷沉默不语。
  “说话啊!当初为什么你要把我从野兽嘴里救下,还把我带回了千山宗,如他们所说,把我当一颗棋子是
吗?”
  “天下纷争不断,一开始我存有私心,想让你了结人妖之间的恩怨,我教你修炼,教你为人处世之道,让你
有一颗博爱怜悯之心,是希望你从此惩强扶弱,保护世人。”
  凤凰松开紧拽着他衣袖的手,不可置信看着他,“所以,一开始就是你计划好的?你一直都在哄骗我?”
  “我对你有所期望是真,希望你能活下来也是真,不告诉你实情,不过是希望你能活下去,哪怕是带着对我
的恨意活下去。”
  “你什么意思?”
  “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
  谢明夷没有回答,只是说:“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和我说过,不愿再看到一个流血纷争的人间,这也是我培
养你的初衷,从前我答应你的话可能要食言了,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
  谢明夷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仿佛一阵风吹来都能将他吹散。
  “小凤凰,不周山很大,比人间还要大,哪怕我不在你身边,我也永远……爱着你。”
  凤凰仿佛呆住了般愣愣地望着他,直到谢明夷的身体变得透明,她这才回过神来,猛地朝他扑去,却只扑了
个空,回头望,只见谢明夷的身影彻底消散在风中。
  大风从遥远的林间呼啸而来,吹散了一地的血腥气。
  长安城之外厮杀惨烈,死伤惨重,陆吾与魔尊持剑缠斗着,所到之处城楼崩塌,电闪雷鸣,天地为之失色。
  陆吾不急不缓,每一招每一式极有分寸,游刃有余,并不贸然进攻,他在消耗魔尊的真气。
  倏然间,一抹金光直冲天穹,所有人齐齐朝上望去,付朝生等剑宗弟子脸上纷纷露出一抹喜气,邪魔则纷纷
慌张起来。
  是王气!
  长安城的王气又回来了。
  城中百姓纷纷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中一道极其刺眼的金光直冲云霄,满是裂缝的护城大阵瞬间愈合,光芒大
盛,四周无数的妖魔在这金光之下飞灰湮灭。
  就在王气归位的瞬间,魔尊有片刻的失神,他遥望着皇宫方向,眼底一抹愤恨难以掩盖。
  王气越盛,他的修为被压制得也就越厉害。
  陆吾抓准时机,一剑刺入他胸膛,真气流散,妖丹尽碎,猎犬的獠牙显现,魔尊知道,他败了。
  “陆吾!”
  太阿剑又入三分,魔尊一声闷哼,剧痛压不住身死道消的恐惧,他仰头高声:“凤凰!”
  一声悲鸣的嚎叫惊醒了幻境中的凤凰,她转头望去,透过幻境中一望无际的丛林,见到了被一剑刺穿胸膛的
魔尊。
  她缓缓起身,走到陆吾面前,手握着太阿剑的剑锋,鲜血从她手心滑落,她一瞬不瞬望着陆吾的眉眼,希望
从中看到她所期盼看到的,可惜,什么都没有。
  “你不是他。”
  “我当然不是他,他把对你的情感全部抽离到了那一魂一魄中。”
  “是吗?”凤凰脸上似哭似笑,渐渐笑声越来越大,手握着太阿剑的力道也越来越重,鲜血从手心一缕缕滑
落,她握着太阿剑,将它从魔尊胸膛抽出。
  “我会完成与他的承诺。”
  陆吾盯着凤凰的眼睛,从前那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如今却多了几分隐忍的痛意,他缓缓收回太阿剑,转身。
  凤凰扶起魔尊,手心抚摸着他胸口的伤势,魔尊却依然还在叫嚣着杀了陆吾。
  凤凰却微微一笑,“这些年,辛苦你了。”
  魔尊似乎猜到了什么,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我们谋划了这么多年,你想干什么!”
  凤凰手一挥,凭空出现一道白光通道,不仅仅是她面前,每一个在人间的邪魔面前都有这么一个白色通道,
光芒大盛之时,不容抗拒地将所有邪魔吸入其中。
  凤凰看着陆吾的背影,“我会修好不周山的禁制,陆仙君,后会无期。”
  白光消失在原地,随着白光而消失的,还有凤凰与魔尊。
  拨云见月,清冷的月光洒满人间的每一个角落,付朝生等人气喘吁吁收剑,看着满地的尸身终于松了口气。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剑宗弟子挥剑高呼。
  陆吾站在原地良久,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师叔!师叔你怎么了!”霓裳飞快跑到陆吾身侧一把将他扶住,环顾四周,问道:“师叔,蒹葭呢?”
  紧咬着牙的陆吾再次张嘴呕出一口鲜血。
  他看着天边徐徐高升的日出,翻涌的云海漫出金色的朝霞,沉寂了一夜的大地重新焕发生机,万民欢庆,四
海升平。
  太始十八年,不周山破,邪魔入侵人间,崇安城,晋阳城,金陵城,幽州城,琅琊,梅州府,锦官城,长安
城百姓死伤惨重,幸得有各门派仙君与邪魔拼死相搏,最终以邪魔退回不周山而结束。
  “师兄,你怎么要走?”
  苍穹剑宗门外,付朝生身负长剑与包裹与霓裳告别。
  “嗯,我答应过琳琅,会帮她找到重回禁地的方法。”
  霓裳看了眼藏在树后的琳琅,“可她什么都不记得。”
  “总有办法的。”
  她走到琳琅面前,琳琅有些怕她,目光闪躲不愿和她对视,这般顽童做派倒让霓裳扑哧一笑,她伸手捏了捏
琳琅的脸蛋,“小琳琅,谢谢你在幽州城救我一名。”
  琳琅疑惑望着她,眼底充满了不解。
  “不记得不要紧,你总会有记起来的一天,到时候回来看看我,好吗?”
  琳琅掐着一块树皮,支支吾吾问道:“你不和我们一块走吗?”
  “我修为不高,是从前懒散疏于修炼的原因,我要闭关,好好修炼,争取早日赶上付师兄,你也是,在外别
忘了要勤于修炼,不要偷懒,记住了吗?”
  琳琅点了点头。
  说完霓裳看向付朝生,“既然师兄心意已决,那我就不挽留师兄了,还望师兄早日找到重回禁地的办法,早
日重回师门,保重。”
  付朝生抱拳:“保重。”
  见付朝生负剑朝山下走,琳琅慢吞吞跟了上去,一如很多年前,付朝生带着胆怯害羞的琳琅回苍穹剑宗的模
样。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人间沧桑,世事沉浮,河流归入大海,树苗长成大树,城墙斑驳,青苔遍地。
  不知过了多少年,听闻苍穹剑宗弟子找到了打开千山宗禁地的入口,虽得千山宗众长老的反对,但该弟子与
众长老拼命相争之下险些殒命,因祸得福,众长老终于松口。
  传闻鬼界鬼王莅临人间数年,不曾回归鬼界,最终降下天罚,差点身死道消。
  传闻不周山的禁制是有限制的,若你心怀仁义,便能通过不周山的禁制来到人间,渐渐,人间多了许多半人
半妖的和善小妖。
  听闻不周山内妖王震慑了众妖,无一人不敢不听命于她。
  不周山下炊烟袅袅,鸟语蝉鸣。
  陆吾推开门,手握着一把砍刀出门,小黑不情不愿跟在身后。
  门口的大公鸡愤愤不平,“老大,你要替我做主!那臭蛇把我先捡到的灵芝抢走了,它竟敢欺负你的人,你
一定要把它大卸八块!”
  “蛇呢?”
  大公鸡指路:“就在前面山洞里!”
  陆吾与小黑站在山洞外,有了靠山,大公鸡不再像昨日那样屁滚尿流,清了清嗓音朝洞内高喊道:“里面的
蛇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交出我的灵芝,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否则,我们将把你大卸八块,
杀得片甲不留!”
  半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一条青花蛇从山洞里钻了出来,一见又是昨天那大公鸡,傲慢道:“哼,灵芝
谁抢到就是谁的,你抢不到不过是无能罢了。”
  大公鸡气得跳脚,躲回陆吾身后,“老大!就是它!就是它抢我灵芝!”
  陆吾双眼微眯,“你抢他灵芝?”
  “你是何人?”
  “他是我老大,老大,别和他废话,上!”
  陆吾冷冷瞥了他一眼,手中砍刀不过轻轻一挥,山洞巨石滚落,摇摇欲坠,巨大的威压压得青花蛇不敢造次。
  “你……你是不周山下的仙君……仙君饶命!”
  威压之下青花蛇终于知道自己惹到不该惹的人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公鸡狐假虎威跳上青花蛇后背,“我的灵芝呢!还给我!”
  青花蛇护住自己的七寸,“在……在洞里。”
  “哼,算你识相!”大公鸡跳下青花蛇的后背,雄赳赳气昂昂走进山洞内,将那灵芝叼了出来。
  “今日我且饶你一命,以后在不周山这边混,记得本大爷的脸,下次再敢抢本大爷的东西,本大爷就把你大
卸八块剁了煮蛇羹……”大公鸡回头,身边已然没有了陆吾的踪影。
  四下一看,陆吾提着砍刀回家去了。
  身边没了依仗,什么狠话也没底气说,一侧的小黑扑哧一声,“怂包。”
  大公鸡被戳中了痛点,“本大爷识时务者为俊杰哪里怂包了!臭狗你给我等着,下次我非给你好看不可!”
他扑腾着翅膀,忙不迭跟着陆吾走了。
  来时已是暮色深深,回去已是月明星稀,不周山密密层层,郁郁葱葱,高大挺拔的树木拔地而起,遮天蔽日,
皎洁的月光洒不到回去的小道上,四下漆黑一片,唯独只听得见林间的虫鸣鸟叫声。
  再走几步前方似有灯光相映,隐约有脚步声。
  陆吾往前一看,只见有人提着灯盏从不周山方向朝他走来。
  那人身形娇小,提着的灯盏却是百里内唯一的光亮。
  她轻快走到陆吾面前,笑容如骄阳更灿烂,“夫君,我们回家吧。”
  陆吾握着她提着灯盏的手,两人就着一盏烛火穿过荒芜的林间,回了家。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这真的是我写的最艰难的一个文,太难写了,每天都在头秃的边缘疯狂试探,有生之年不想再写第二本奇幻
修仙,辛苦追文的小可爱了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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