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第1期

思想战线 THE IDEOLOGICAL FRONT ——— — 第 　27　 卷

——— — Yunnan University' s Journa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云南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报 No .1, 20 01
Vol .　 　27

“离经叛道” 的奇女子
＊
——— “仙女救夫” 型故事的内涵及其渊源

刘守华
(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9)
摘　要:在中国南北方广泛流行的 “ 仙女救夫” 型故事, 以背景的神秘 、 女主人公形象的超凡
脱俗以及口头、 书面文本的多姿多彩, 显示出其巨大的艺术魅力和文化价值。
关键词:仙女救夫;奇婚;民间故事
中图分类号:I27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778X ( 2001) 01-0094-04

Extraordinary Young Women against Conventions

———An Analysis of the Stories of “The Fairies Saving Their Beloved Young Men”
LIU Shou -hua
( School of Liberal Arts,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79)
Abstract :Stories of “The Fairies Saving Their Beloved Young Men” are pretty popular throughout China .
They have great artistic and cultural values reflected by the mysterious background, the extraordinary images of
the heroines, the colorful language and the skillful narration .
Key words :The Fairies Saving Their Beloved Young Men ;extraordinary marriage ;folk tales
　　在民间口头流传的神奇婚姻故事中, “ 仙女救夫” 形躲在雨伞里离开, 并用法术在归途中破解了追杀他
是故事情节最为奇幻曲折的一个。 丁乃通编撰 《 中国 俩的飞刀或设置的其他障碍, 最后回到小伙子家乡,
民间故事类型索引》 时, 将它列为 313A 型 “ 仙女救 建立起一个美满的家庭。
夫” , 收录古今故事异文 40 余例 ①。 它的基本情节由
一
以下 3 个情节单元复合串接而成:
1.男主人公同法师之女相爱, 遭到法师的阻挠; 从 《 类型索引》 收录材料来看, 本故事的流传地
2.法师出了一系列难题来考验小伙子, 如让他 域包括了从南到北、 从西到东的大部分省区。 口头采
去砍楠竹, 那棵楠竹实际上是一条吃人的毒蟒;要他 录文本的代表性篇目, 有山东的 《春旺和九仙姑》 和
去打井水浇花, 井口四周的石龙会活动起来把他吃 《奇 怪 林》 ②, 河 北 的 《 变 戏 法 的 人》 和 《 茅 山 学
掉, 等等。 由于女主人公暗中帮小伙子出主意, 这些 艺》, ③, 江苏的 “ 蒋瓦片” , ④ 湖北的 《蛇女》 ⑤, 湘西
难题均被一一化解。 苗族的 《张朱二郎和花梨小姐》 , ⑥ 四川苗族的 《 陶老
3.女主人公最后同小伙子一道逃离魔窟。 她变 幺和端公女》 ⑦, 贵州水族的 《 韦光和石仙》 ⑧, 广西

收稿日期:2000 -11-05
＊本文为国家教委九五规划重点项目 《中国民间故事类型与传承研究》 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
作者简介:刘守华 ( 1936 -) , 男, 湖北仙桃人,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民间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 教授, 主要从事故事学研究 。
① 丁乃通 :《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 中文版, 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 1986 年版, 第 74 页 。 文中收录篇目有些并非完整的 313A 型, 只有其中
的一部分情节 。
②《春旺和九仙姑》, 载贾芝、 孙剑冰编 《中国民间故事选》 , 作家出版社, 1958 年版, 第 129 ～ 137 页;《奇怪林》, 董均伦 、 江源 :《聊斋汊
子》 , 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 1982 年版, 136～ 143 页 。
③《变戏法的人》 , 载 《中华民族故事大系》 , 上海文艺出版社, 1995 年版, 第一卷 311 ～ 320 页 ;《茅山学艺》 , 载 《耿村民间故事集》 , 1988 年
编印, ( 内部资料) , 第 363 ～ 369 页 。
④《蒋瓦片》 , 载 《中国民间故事集成·江苏卷》, 中国 ISBN 中心, 1998 年版, 第 601 ～ 602 页。
⑤《蛇女》, 载刘守华编 《绿袍小将》 , 长江文艺出版社, 1985 年版, 第 62 ～ 65 页 。
⑥《张朱二郎和花梨小姐》 , 载 《中国民间故事集成·湖南卷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分卷》 下册, ( 内部资料) , 1989 年编印, 第 141～ 150 页 。
⑦《陶老幺和端公女》, 载 《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四川宣宾地区卷》 之二, 1989 年编印, ( 内部资料) , 第 322 ～ 327 页。
⑧《韦光和石仙》 , 载 《水族民间故事》, 贵州人民出版社, 1984 年版, 第 215 ～ 221 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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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难族的 《老法师的女儿》 ① 等。 在 80 年代以来开展
的民间文学普查中, 又采录到大量异文。 它们的主干
情节相同, 枝节上又有许多差异, 特别是故事开头,
有的小伙子出门是为了 “ 学法”, 因而投身到李老君、
张真人、 茅山道人门下, 由此引出同这些法师女儿的
爱情纠葛, 这就染上了较为明显的宗教色彩。 另一类
故事中的小伙子出门就是为了 “ 求妻” , 世俗生活情
趣更为浓重 。
“ 学法” 型故事, 可以举出流传于湘西凤凰县的
《 张朱二郎和花梨小姐》, 梗概如下:
张朱二郎到太上老君那儿去拜师学法。
太上老君的女儿花梨小姐看中了他, 告诉
他见了老君不能说来 “ 学法”, 要说来 “ 斗
法”, 才会收留。 斗法开始, 第一天, 老君
要张朱二郎去挖岩山, 花梨小姐送给他一
根马鞭 。 他来到岩山脚下, 这时一只猛虎
向他扑来, 他 拿出马鞭, 喊了一声 师傅,
老虎立刻变成了人。 第二天, 老君带他去
山里砍树, 花梨小姐事先告诉他, 砍下的
树会变成一条大毒蛇, 树蔸就是蛇头。 上
山砍树后, 老君要他抬树 艹
兜, 他说: “ 徒
” 又平安无事。 第三
弟为小, 只能抬小头。
天, 老君又要他把九重高山、 十大高岭上
的树砍光, 接着还要把砍光的树烧掉, 做
不好这活路回来就要砍脑壳。 花梨小姐使
法术相帮, 太上老君还是没有难倒他。 太
上老君用尽了种种毒计要把张朱二郎整死,
都被花梨小姐破了。 太上老君斗不过张朱
二郎, 只好放他回家。 花梨小姐叮嘱一定
要带走家里那把伞, 自己化身躲 在伞里。
老君发觉女儿同张朱二郎私奔, 派兵追赶,
他俩钻进路旁一堆牛屎里躲过灾难, 回到
张朱二郎家乡成了亲 。 太上老君随后又前
来捉拿, 花梨小姐念咒化水, 他们的住房
一时三刻变成湖泊, 老君再也找不到他们
的住处, 空跑了一趟。 他俩从此过上了美
满生活。
结尾处还有一段故事讲述人的插话:后来张朱二
郎为了避免太上老君加害, 就去安坛做巫师 ( 客老
师) , 上表玉皇大帝与太上老君讲和。 玉皇大帝出来
相劝太上老君:“ 你有女无儿, 法坛和法师无人继承,
这女婿也是半边崽嘛, 正好继承岳父之业!” 于是张
朱二郎继承了太上老君的法师地位。 采录者在 “ 附
记” 中告诉我们:“ 这是一个由宗教传说演化而来的
动人故事。 在凤凰、 吉首 、 花垣三县 ( 市) 中广泛流
传” 。 又故事中庇护女主人公的那把伞, 也融入湘西
婚嫁民俗之中 :“ 苗家姑娘出嫁总是要打一把特制的
新乌油布伞, 以免招来灾难与不幸。 这一风俗习惯,
至今在苗家山寨处处盛行 。②
①《老法师的女儿》, 载袁凤辰编 《毛难族民间故事集》 , 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 1984 年版, 第 139 ～ 141 页。
② 见 《中国民间故事集成·湖南卷·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分卷》 下册, ( 内部资料) , 1989 年编印, 第 40 页 。
③ 详见刘守华 《道教与中国民间文学》 , 台北文津出版社, 1991 年版, 第 240 页 。
贵州道真县流行的傩戏剧目中, 有一出 《 赵侯和
吴凤》 ③, 所演的也是这个故事 。 只不过向太上老君学
法的小伙子叫赵侯, 女主人公则是老君的妹妹吴凤。
它在举行冲傩禳灾重大法事 “ 开红山” ( 法师在头部
割开口子出血祭神, 为人祭之遗风) 时演出。 赵侯不
只是故事里的主角, 也是道场里供奉的一位傩神, 端
公作法事的唱词中就有 “ 我看赵侯黑黝黝, 赵侯看我
血淋淋” 这样的句子。
除 《 赵侯和吴凤》 、 《 张朱二郎和花梨小姐》 之
外, 还有 《茅山学艺》 以茅山老道之女茅金凤, 《 蛇
女》 以龙虎山张真人之女兰香 ( 她曾化身为蛇) 为女
主人公, 均属同一类型。 它们将道教人物引入故事,
有的还改编成傩戏, 结合民间宗教活动来演出, 具有
明显的宗教色彩 。 但说它们是由 “ 宗教传说演化而来
的故事” 并不确切。 它们具有 “ 仙女救夫” 故事的完
整结构和反对封建家长制统治, 大胆争取爱情婚姻自
由的鲜明主题。 将其中的老法师说成是李老君、 张真
人 、 茅山道士, 不过是 随意附会的结果。 故事中的
“ 斗法” 本是一种大胆虚构, 由于同民间的一些巫术
活动相结合, 叙说起来便活灵活现。 可是讲述者对李
老君 、 张真人等宗教偶像所采取的都是揶揄嘲弄的态
度, 热烈赞扬女主人公的反叛行为, 整个故事仍然被
世俗精神所渗透, 并非真正的宗教传说。 被渲染上一
层宗教色彩, 以大法师之女为主角, 对其反叛精神与
超人能耐的表现反而显得更加突出有力, 透出一种更
吸引人的独特意趣。
二
其他几篇异文, 从一开始就着重叙说男主人公
“ 求妻” 的主线, 故事中的世俗生活情趣也就相应地
显得更加浓重了 。 这里以董均伦、 江源从山东沂蒙山
区采录得来的 《 奇怪林》 为例, 它由一个会耍把戏的
人来到山村, 给几个伙子讲故事来开头:“ 奇怪林里,
住着这么一家人, 我会的这点玩艺, 比比人家还不沾
边啦 。 他家有一个闺女, 本事高, 长得俊, 到如今还
没有婆家, 可是就没有那么一个有勇气的小伙子配得
上她 。
” 这几个小伙子听了一齐出发, 都想要那闺女
做媳妇。 走了 3 年, 只有虎子一人勇往直前地来到奇
怪林, 找到那户人家。 可是老头却不愿将女儿嫁给一
个穷汉, 出难题想把虎子害死。 给他一把长剑去砍倒
门前的大槐树, 长剑是一条大蛇, 槐树是凶恶的把门
将军 。 闺女指点他过了这一关。 接着老头要他到舅舅
家去走一趟, 闺女又教给他解脱危难的法子。 这段叙
说十分精采, 现照录如下:
虎子想起闺女的话, 扭转身往外就跑。
跑出门外, 老汉 ( 舅舅) 变成了扁担那么
长的一条大蝎子, 朝上弯弯着肚子赶了出
来。 虎子跑着, 一步踩碎一个鸡蛋, 一步
踩碎一个鸡蛋。 鸡蛋一破, 就跑出一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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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红公鸡来, 向蝎子冲去。 虎子心想, 这 起凤 ( 1741-?) 在笔记小说 《 谐铎》 的 《 奇婚》 篇
次可好, 鸡是能吃蝎子的。 一百步跑完了, 中, 对这一故事作过完整的论述。 梗概如下:
一百个鸡蛋也踩碎了, 虎子又回头看, 那 浙江武康一书生文登, 浪迹出游。 观
蝎子可凶哩, 大公鸡斗它不过, 又赶了上 春台演剧, 钟情一女子, 被女家接纳为婿 。
来啦。 眼看就要赶上哩, 虎子忙把那包粉 当夜与女交拜入洞房, 女子登床即失踪,
向他撒去。 粉一下子变成了一座高高的雪 生惊骇莫解其故。 后其妹颖姑吐露秘密,
岭, 挡住了蝎子的路。 虎子心想, 这次蝎 原来这家主人 “ 专以左道劫人财物, 将欲
子可追不来啦, 蝎子是怕冷的, 到冬天是 举事, 必先杀一 人, 祀神开路”, 所谓招
下蛰 ( 冬眠) 的。 可是一看, 那蝎子却从 婿, 不过是以女为 诱饵, 已有多人被害 。
雪里爬啊爬啊地钻出来了, 又赶 了上来。 颖姑又告以脱身之计 。 待其姊再次上床时,
虎子又把那包胭脂向蝎子抛去。 忽拉一下 因作法隐身的 “ 六甲符” 被文登取走, 二
子, 漫地里烧起了通红的大火, 蝎子还是 人终成夫妇。 随后此女即全力相助丈夫逃
一个劲地在东爬西撞, 翻腾了老一会, 终 离。 生肩负一杖, 上悬 雄鸡, 朝北急行 。
于烧死了。 女父欲以飞剑加害, 电光一闪, 杖头雄鸡
虎子跑了回来, 见着闺女又一五一十 被斩, 文登幸免于难。 随后女子乘一纸鹤
地说了。 从天而降, 二人偕归乡里 。 不久颖姑因不
闺女说道:“ 这次惹下祸了, 俺爹连我 堪忍受父母左道行为, 也寻文登来依。 女
也不会饶了的。 幸亏嫂子帮我把伞偷了来, 父学仙不成, 流为左道, 终遭官军搜捕伏
” 说着, 抓起虎
不然的话, 咱俩就没命了。 法。①
子的手, 拉着他往外就跑。
本篇含有 “ 仙女救夫” 型故事的完整结构, 但又
虎子心里发愁, 怎么过得河去呢? 出
发生了新奇有趣的变异。 一是仙女形象一分为二, 变
门不远, 闺女把伞撑了起来, 说道:“ 你赶
成了姐妹俩, 由妹妹揭破姐姐按父亲策划设置的难
快扯着我的衣裳角吧!” 话刚说完, 已经起
题, 促成两人婚事, 导致后来姐妹共夫;二是赋予老
到半空里了。 虎子觉得好像腾云驾雾一样,
法师形象以全新特征。 其他故事中的老法师, 考验或
也不知飞了有多少时候, 才落在庄子旁边 。
加害小伙子, 其动机不过是不愿意将女儿嫁给 “ 凡
故事中的难题考验、 设障逃亡等, 情节单元同样
人” 、 “ 穷汉” , 曲折的反映出旧时婚姻讲求 “ 门当户
具有惊险奇幻的特点, 但它是以耍把戏 ( 魔术) 的那
对” 的传统观念。 这里法师却是一个以妖术杀人祀
户人家作为原型来驰骋幻想, 以小伙子寻求那位 “ 长
神, 劫人财物的旁门左道。 就故事本身而论, 法师之
得俊, 本事高” 的闺女作媳妇为主线展开叙说。 热心
女叛离家庭不仅是为了婚姻自主, 也是出于对其父残
的嫂子和狠心的舅舅都介入了这门亲事。 踩碎鸡蛋可
暴行径的愤恨不满, 这自然更增强了女主人公思想性
以变成大公鸡, 抛出胭脂包就能燃起大火, 一把小剪
格的光彩。 然而从明清时期封建统治者残酷镇压 “ 白
刀几张纸剪出的大肥猪可以赶来卖钱, 等等。 在扣人
莲教” 等农民起义的历史背景来看, 本篇故事中与官
心弦的惊险奇幻情节中洋溢着日常生活情趣, 叙说更
军对抗的老法师的形象被着意丑化, 似乎同当时维护
生动活泼, 和前面故事相比, 别有一番意味。 《 春旺
封建统治秩序的正统观念渗入故事有关。 文学史家通
和九仙姑》 、 《 变戏法的人》 、 《 蒋瓦片》, 叙事形态与
之相近。 常把 《 谐铎》 作为可与 《聊斋志异》 相媲美的文言短
篇小说集来看待, 《 奇婚》 并非口述故事的忠实记录,
从 “ 仙女救夫” 型的这些近现代口头文本可以看
出, 它是一个着重表现女性以勇敢叛逆精神追求爱情 我们只能把它作为 “ 仙女救夫” 故事的一种改编文本
幸福的故事。 中国长期封建社会中, 青年男女的爱情 来看待, 失去某些民间意趣是不足为怪的事。
婚姻不能自主, 得取决于 “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可是经作家写定的 《 奇婚》 , 通过书面文本传播
这已成为根深蒂固的传统。 “ 仙女救夫” 型故事的冲 却产生了广泛影响, 它曾作为京剧 《 得意缘》 的本
突纠葛, 主要在父女之间展开, 并以女儿的意志战胜 事, 又被民国时期流行的一部通俗小说 《 江湖奇侠
父亲, 乃至悍然叛离父亲和家庭而远走高飞作结。 叙 传》 第 49 至第 51 回所取材, 敷衍得更加曲折生动。
说中迥荡着女子对封建礼教强有力的叛逆之音。 再加 一位研究 《谐铎》 的台湾青年学者就此讲得好:《 奇
上故事讲述人对其法力与神通的渲染, 她们作为理想 婚》 篇本是一则流传于民间的口头故事, 因为故事本
中女强人的形象便显得十分突出鲜明了。 身饶富趣味, 所以为沈起凤所取, 写入 《 谐铎》 书
中, 成为这一型故事在中国最完整的记录, 时间约在
三 18 世纪末 。 而这个故事也因为经由沈起凤的记录, 成
令人感兴趣的是, “ 仙女救夫” 型故事在中国可 为流行于知识分子间的文人文学;继而又成为通俗文
以说是源远流长, 除众多异文尚在各族民众口头流传 艺作家取材的对象。 这样看来, 原是采自民间的一块
之外, 早在清乾隆时期, 就有一位穷困潦倒的文人沈 素材, 经由文人加工、 润饰, 再以另一种面貌呈现回

① ( 清) 沈起凤 :《谐铎》 ,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9 年新版, 第 65 ～ 68 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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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社会大众的情形, 可说是一种保存与延续民间文学
的方法。①
耐人寻味的是, “ 仙女救夫” 故事在中国还有更
古老的渊源, 那就是汉代著名学者刘向 ( 约公元前 77
～ 公元前 6 年) 编撰 《 古列女传》 《 有虞二妃》 一篇
中所述帝尧的两个女儿助舜脱险的故事。 舜因至孝被
帝尧赏识, 将两个女儿娥皇、 女英嫁给他做妻子。 舜
的父亲瞽叟和弟弟象却接连不断地给他出难题, 想把
他害死。 每次都是这两姐妹给他出主意化险为夷。 第
一次派舜去修补高高的粮仓, 他们偷偷拿掉梯子, 放
火焚仓;舜穿上妻子给他预备的鸟衣, 变成鸟儿飞
下。 接着又派舜去淘井, 等他下井之后用泥土填塞;
舜又穿上妻子给他预备的龙衣, 变成龙从一旁穿井而
出。 最后又让他去喝酒, 想把他醉死;舜由于按妻子
吩咐事先用掺上狗尿的水洗过身子, 终日饮酒不醉。
顺利通过这些考验之后, 舜便接受帝尧的禅让做了天
子。《 古列女传》 的记述, 又见于 《 楚辞》 、 《孟子》 、
《史记》 等古代文献之中。 可见它早在公元前就流行
于世了。②
对上述文献人们通常都把它作为真实历史看待,
其实它是一个以难题考验成婚为核心母题的虚构性故
事。 3 个难题接连展开, 每次都是由女主人公事先予
以指点, 帮助丈夫顺利化解;难题由一些日常生活事
件构成, 却又掺合法术幻想, 使女主人公成为神奇不
凡的人物。 可见它具有此型故事的完整形态。 其特殊
之处是矛盾纠葛不在翁婿间而是在父子间展开, 并同
古代王位继承的历史传说相融合。
见于 《 古列女传》 的舜的故事, 到唐代变文中,
演化成为 《 舜子变》 。 故事中的冲突纠葛在舜和恶毒
继母之间展开, 不是由姐妹俩而是由天帝相助他来解
脱危难, 其主题已超出 “ 仙女救夫” 型, 另有所托
了。
四
综上所述, 中国 “ 仙女救夫” 型故事的原初形
① 蔡春雅 :《 〈谐铎〉 〈奇婚〉 篇与 313 型故事试探》, 海峡两岸民间文学学术研讨会交流论文 。
② 详见刘守华 《中国民间故事史》 , 湖北教育出版社, 1999 年版, 第 61 页 。
③〔美〕 斯蒂·汤普森 :《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 上海文艺出版社, 1991 年中文版, 第 109 、 111 页 。
态, 早在汉代的 《 有虞二妃》 中, 就有了书面记述文
本, 故事被附会到著名的古代帝王舜及其贤明妻子身
上, 从而得到广泛传播。 清代写定的 《 奇婚》 将女主
人公争取爱情婚姻自由和反对左道妖术融为一体, 显
出奇趣;又经通俗小说和戏曲的再创造而深入民间。
众多的现代口头异文, 可大致分为两个亚型, 以 《 张
朱二郎和花梨小姐》 为代表的 “ 学法” 型, 主要流行
于南方, 神奇幻想情节被渲染上巫术色彩, 由法师师
徒父女之间的纠葛来构成曲折故事, 有的甚至演化成
为神秘的宗教传说。 还有以 《 奇怪林》 为代表的 “ 求
妻” 型, 主要流行于北方, 人物和情节依 托 “ 变戏
法” 者的生活情景而发生变异, 现实生活情趣增强而
宗教神秘色彩则渐趋淡薄。 最值得人们注意的是故事
中女主人公的形象, 她因在一个超脱世俗的家庭环境
中长大而野性十足, 既精通法术武功, 无所不能, 又
敢于对抗父权, “ 离经叛道” 。 在口头文学家热情称颂
的这个奇女子身上, 闪现出浪漫主义的奇光异彩 。 同
时故事情节巧妙融合多重神秘文化因子, 不断增强它
惊险奇幻意趣与乡土特色。 这样, 它就成为一个流传
广远、 脍炙人口的民间故事佳作了。
“ 仙女救夫” 是一个世界性的故事, 按 AT 分类
法被列为 313A 型。 已知异文多达 800 余篇, 主要流
行于欧洲大陆。 “ 这个故事的一切文本都有英雄落入
吃人妖魔的淫威之下的情节” , “ 她的父亲变成一个残
酷的食人妖怪, 英雄受到严峻的考验”, “ 不管什么活
计都由妖怪之女代英雄完成, 她还计划和英雄一起逃
走”, “ 超凡的妻子 +女婿的任务+魔力助逃这样一种
综合, 能在世界各地广泛地找到, 似乎与那个欧州故
事没有任何有机的联系。” ③ 目前尚未发现中国故事和
欧洲同类型故事之间存在实际联系的线索。 然而在世
界范围内, 本类型故事为何情节结构如此相似, 以及
它为何能受到不同历史文化背景下广大民众的喜爱而
传诵不衰, 都是极有趣的比较故事学研究课题。
( 责任编辑 　　朝 　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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