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牛郎织女讲起

说起七夕就不得不提到牛郎织女，它的故事有很多变体，现今最知名和广为流传的一款牛郎织女的传说故事脉络
是这样的：

小可怜 · 父母双亡 · 牛郎被兄嫂扫地出门，只带走了自家的老黄牛。然后老牛给牛郎开挂，让他盗走在人间洗

澡嬉戏的小仙女织女的衣物，并成功与之搭讪恋爱最终结婚，并生下一儿一女。然后这时出现了一个拆散鸳鸯的
大反派（ta 可以是天帝、玉帝、或者王母娘娘），总之将侄女强行带回天界。而老牛不仅助攻，还包“售后”，
它牺牲自己让牛郎能想办法上天，带着一儿一女去讲妻子追回。追赶之下，牛郎和织女之间被一道天河所隔（一
般而言为王母用金钗划成的）。然后他们的爱情感化了大反派/喜鹊，因此每年七月初七让喜鹊搭桥，牛郎织女相
会一次。

故事美则美矣，但是牛郎偷窃织女衣物的行为，似乎不太合乎现代主流的价值观，而且，在一些人看来怎么都透
着一股阴谋论的味道。在中国古代的传说和文学作品中有很多 yy 屌丝（穷小子/书生）和仙女的爱情故事（如
《天仙配》、《宝莲灯》等），但是作为现代人，我们会不由自主思考这背后的合理性。仙女有可能看上穷屌丝
吗？甚至为他抛弃天界安逸舒适的生活、甚至为他受苦受难？

但事实上，在《宝莲灯》原型故事里，华岳三娘与凡人间不过是一场露水姻缘，一夕贪欢后就和平分手了，也未
曾有什么天神跑去拆 cp；而《天仙配》则比较有趣，故事的女主人公原应该是织女而并非七仙女：

汉董永，千乘人。少偏孤，与父居，肆力田亩，鹿车载自随。父亡，无以葬，乃自卖为奴，以供丧事。主人知其
贤，与钱一万，遣之。永行三年丧毕。欲还主人，供其奴职。道逢一妇人曰：“愿为子妻。”遂与之俱。主人谓
永曰：“以钱与君矣。”永曰：“蒙君之惠，父丧收藏。永虽小人，必欲服勤致力，以报厚德。”主曰：“妇人
何能？”永曰：“能织。”主曰：“必尔者，但令妇为我织缣百匹。”于是永妻为主人家织，十日而毕。女出门，
谓永曰：“我，天之织女也。缘君至孝，天帝令我助君偿债耳。”语毕，凌空而去，不知所在。

这则故事摘自《搜神记》，应当是最早的《董永与七仙女》故事母型之一。这篇故事中的织女是一副公事公办的
样子，她只是奉天帝之令为董永还债以嘉奖孝道，织完布后毫不拖泥带水的就离开了。

而在曹植乐府诗《灵芝篇》中则是这样的：

“董永遭家贫， 父 老无财遗。举假以供养，佣作致甘肥 责家填门至，不知何用归。天灵感至德 ，神女为秉机

。”

但不论怎么说，这故事的重点都在于嘉奖孝道，而非什么仙女和傻小子的爱情故事。

再回到牛郎织女故事本身，这个盗仙女衣的梗其实也是来源于搜神记中《毛衣女》的传说：

豫章新喻县男子，见田中有六七女，皆衣毛衣，不知是鸟。匍匐往得其一女所解毛衣，取藏之，即往就诸鸟。诸
鸟各飞去，一鸟独不得去。男子取以为妇。生三女。其母后使女问父，知衣在积稻下，得之，衣而飞去，后复以
迎三女，女亦得飞去。

这个故事一点都没有浪漫情调好么！这里的仙女/妖女完全是因为被男子胁迫盗走衣物才不得不和他生儿育女的，
一旦找回衣物就毫不留情的走了，连女儿也不给他留下！

不过感觉这个故事和苏格兰传说中的海豹女（selkie）内容十分相似：

一个男人偷走雌性海豹女的海豹皮，然后强迫赤身裸体没有办法回归大海的海豹女嫁给他。海豹女虽然嫁给男人
但是会依然思念大海，有时候她会与男人生下一些孩子，但是一旦她找到自己的海豹皮就会抛夫弃子回归大海。
其中的一些细节会略有差异——有时海豹皮会是由她其中一个孩子发现的、有时海豹女在海中也已经有了自己的
家庭，有时回归海洋的海豹女会思念陆地上的孩子并以海豹的形态接近他们。

在希腊也有一个《山羊女孩（The Goat Girl）》的童话故事：

一对夫妇长久没有孩子，一天妻子生下一只小山羊，她渐渐长大不去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样调皮。她母亲一天让她
给她父亲送水，然后母亲将水壶绑在小山羊的羊角上。小山羊给他带去后，来到林中脱下羊皮洗澡。一个王子看
到她并且深深的爱上了她。王子的父母当然拒绝让他娶一只山羊，但是王子因爱成疾，王后不得不让那对夫妇把
小山羊送了过来，于是王子病立即好了。
王子和国王夫妇去参加一个婚礼，山羊女孩独自身着金色的裙子来到宴会，在舞会后她向客人扔了一个金苹果并
且让他们困惑的离开了，国王和王后都很欣赏她。第二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第三天，王子准备了烤炉，
偷偷的留在王宫中，在女孩离开后，他偷走她的山羊皮并且把山羊皮烧了。山羊女孩发现后，气的想像羊皮一样
投入火炉中。然而王子阻止了她，于是他们结婚了。
把性别反转过来的故事，则是男主人公披着动物的皮，而女主人公是人类。以下列举一些有代表性的故事：

格林童话《驴子新郎（Donkey）》

一对国王夫妇长期没有孩子，盼了很久结果他们生下一头驴子。虽然王后很不开心，但是他们还是把他养大了。
驴子王子非常喜欢音乐，他学会了弹琉特琴（一种类似于吉他的乐器），并且谈的很棒。他长大后看到自己在池
中的倒影，因而感到沮丧，于是满世界流浪。由于弹得一手好琉特琴，他被一位只有独生女儿的国王迎为座上宾。
驴子王子受到周到的欢迎，但是他过了一会儿变得沮丧起来。国王问驴子王子愿不愿意娶他女儿，而驴子王子答
应了。在洞房之夜，驴子脱掉驴皮变成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和国王的女儿共度良宵。这个真相被国王留下看顾新
婚夫妇的仆人所发现，于是仆人向国王报告了这件事。于是国王趁新婚夫妇睡着时烧掉了驴子皮，驴子王子丢了
驴皮十分苦恼，然而国王说服他留下了，并且给了他半个王国的统治权作为补偿。最终他继承了岳父和父亲的两
个王国并和妻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墨西哥民间故事《熊王子（El Principe Oso）》

一个樵夫在没有经过允许的情况下砍了一座森林里的树木做柴火，然而森林的主人——一只熊因此而很生气，要
挟要杀掉他，于是樵夫被逼承诺把他的三个女儿之一嫁给熊。其中最小的女儿罗莎为了拯救父亲答应了婚约。罗
莎和熊在一起很害怕，但是到晚上他却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王子，他被邪恶的女巫诅咒因而白天是熊晚上是人。罗
莎和熊王子过的很快乐，但是好景不长。罗莎一次回家，她的姐姐建议她把熊皮烧掉/把王子绑起来，这样他就再
没办法变回人了。罗莎照做，却导致邪恶的女巫发现了王子，于是王子被邪恶的女巫给绑走了。为了拯救自己的
丈夫，罗莎历经千辛万苦、沿路帮助了各种小动物，最终打败了女巫并且和王子团聚。

扩展阅读：类似的故事还包括意大利童话《猪皮王子（The Pig King）》、格林童话《汉斯我的刺猬（Hans

My Hedgehog）》、中国童话《漂亮的小牛犊（The Pretty Little Calf）》、《渔女和螃蟹（The
Fisher-Girl and the Crab）》，由于剧情都大同小异我就不一一枚举了，感兴趣的话可以阅读一下。

参考文献：
东晋，干宝《搜神记》。
维基百科，selkie 词条：https://en.wikipedia.org/wiki/Selkie。
维基百科，The Goat Girl 词条：https://en.wikipedia.org/wiki/The_Goat_Girl。
格林兄弟，《格林童话：驴子新郎》：
http://www.surlalunefairytales.com/authors/grimms/144donkey.html。
墨西哥民间故事，《熊王子》：http://bookbuilder.cast.org/view_print.php?book=418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