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羽衣仙女」之考察

「羽衣仙女」故事又稱「天鵝處女」故事（Swan Maiden Tale）

，內容描述仙
女變作天鵝或別的鳥類，到人間沐浴遊戲，被年輕男子偷去毛衣，不能飛行，便
與他婚配，生兒育女。後找到毛衣，又返回天上。1其構成要素主要包括沐浴、
羽衣與偶合。 2 它是一個世界型的民間故事，在約瑟、雅科布斯氏（Mr.Joseph
Jocobs）所修正的哥爾德氏（S.Bring Gould）的《印度歐羅巴民間故事型式》中，
載了這個故事的型式。它的情節如下：.

一、一男子見一女子在洗澡，她的「法術衣服」放在岸上。
二、他竊盜了衣服，她墮入他的權力中。
三、數年後，她尋得衣服而逃去。
四、他不能再找到她。3

這是比較普遍、單純，接近原型的狀態，男子由於偷了女子的「法術衣服」，女
子被迫只好與男子結婚，當她尋回衣服之後就迫不及待地逃去。
關於天鵝處女故事的基本型態，早在一九二九年世界書局出版的《童話學
ABC》一書中，趙景深就根據英國學者哈特蘭德的研究成果加以介紹道：

天鵝處女的童話是表現禁忌的。這一系的童話很美麗，所以傳播很廣。普
通都是男主人公看見了幾隻鳥（天鵝、鵝、鴨、鴿子等）飛到湖畔，脫去
羽毛，成了非常美麗的裸女。他取了其中之一的羽衣，逼她嫁給他；隔了
許多年，她找到羽衣飛去，從此永不回來，有時她的丈夫也可以找到她。
這樣的童話，歐洲、亞洲和非洲都有。我國的牛郎織女傳說也屬於此系。
4

此處對世界各地廣泛流傳的天鵝處女故事的情節結構進行了綜合概括，認為此類
型的故事是表現禁忌的。

1
見曾永義《俗文學概論》 ，台北：三民書局，2003 年 6 月初版，頁 379。
2
見李道和《歳時民俗與古小說研究》 ，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 年 2 月第一版，頁 226。
3
引自鍾敬文《鍾敬文民間文學論集》 （下），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5 年 6 月第一版，頁
39。楊成志與鍾敬文合譯的〈印歐民間故事型式表〉第三式「天鵞處女式」則為：
（1）一男人見一婦人帶了嬌艷的衣服在海邊洗澡。
（2）他偷竊了衣服，伊陷入於他的權力中。
（3）數年後，伊尋著衣服逃去。
（4）他不能再找到伊。
見《中山大學民俗叢書》第 12 冊，民國 17、18 年初版，58 年 10 月複刊，台北：福祿圖書
公司，頁 16-17。
4
引自劉守華〈「孔雀公主」故事的流傳和演變〉，收錄於氏著《比較故事學》，上海：上海文
藝出版社，1995 年 9 月第一版，頁 388。

135
 日本早稻田大學教授西村真次博士在二十年代到三十年代之間，搜集了五十
多篇天鵝處女故事，進行分析，列為基本定式是：

（1）天鵝脫了羽毛衣變成天女而淋浴。
（2）男子（獵手、牛郎或漁夫）盜匿羽衣，迫使天女與之結合。
（3）婚後生子若干。
（4）夫妻分離，天女升天。
（5）破裂的原因是由於發現了被藏的羽衣。

西村氏研究的結果認為，這故事開始流傳的時間至晚也在新石器時代終了以前，
5
可知此類型故事流傳久遠。
世界各地的天鵝處女型故事異文眾多， 在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趙景深
先生介紹過哈特蘭德《童話學》中所講到的全世界範圍的天鵝處女故事，分為六
種型式，基本是表現禁忌的：海生式、平陽侯式、海豹女郎式、星女兒式、梅露
西妮式、夢魘式。6
在中國的各族之間也流傳著此類型的故事，鍾敬文先生在一九三三年發表的
〈中國的天鵝處女型故事〉一文中將此類故事大體分成三種類型：牛郎織女型、
七星仙女型、百鳥衣（孔雀衣）型。7
當代日本民俗學家君島久子在〈圍繞羽衣傳說談東方的仙女〉一文中，把日
本、中國乃至東南亞的此類故事作了全面的比較研究，將此類故事分為難題型、
七夕型、七星始祖型三種。8
汪玢玲撰〈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將二十幾個民族的此類異文歸納為五
個亞型：創世始祖型、孔雀公主型、百鳥衣型、牛郎織女型、千羽錦型等五種類
型。汪氏認為由於「難題」在各種類型故事中幾乎都有，故不單作一類論述。9
陳建憲在〈論中國天鵝仙女故事的類型〉一文中參照國際上通行的分類體
系，將此故事分為原型、鳥子尋母型、難題求婚型、妻美遭害型、族源傳說型、
動物報恩型。10

5
引自汪玢玲〈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收錄於苑利主編《二十世紀中國民俗學經典․傳
說故事卷》，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 年 3 月第一版，頁 148。
6
鍾敬文在〈中國的天鵝處女型故事〉一文中簡單地提到哈特蘭博士把此類型故事歸納為海生
式、平陽侯式、海報女郎式、星女兒式、梅露西妮式、夢魘式等六式，並未介紹故事的大概，
見前引鍾敬文《鍾敬文民間文學論集》 （下），頁 38。各型式的內容介紹可參考前引汪玢玲〈天
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頁 145-148，此六式中只有星女兒式無禁忌。
7
見前引鍾敬文《鍾敬文民間文學論集》 （下），頁 45-59。
8
見（日）君島久子撰、劉曄原譯〈羽衣故事的背景〉 ，
《民間文藝集刊》第八集，1986 年 1 月，
頁 286。本譯文為〈圍繞羽衣傳說談東方的仙女〉中的最後一節。
9
汪玢玲在文中提到的民族有：納西族、傣族、彝族、苗族、壯族、蒙古族、藏族、朝鮮族、達
斡爾族、赫哲族、漢族等二十幾個民族。見前引氏撰〈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 ，頁 151-157。
10
見陳建憲〈論中國天鵝仙女故事的類型〉， 《民間文學論壇》1994 年第 2 期，頁 62-67。

136
 劉守華在〈
「孔雀公主」故事的流傳和演變〉一文中將不同形態的眾多異文
排列為四代，斷定它是一個表現人類愛情婚姻演進歷程的傳說故事：

第一代異文的內容為人鳥結合，以某種飛鳥作為始祖來崇拜。鳥是另一氏
族或部落的圖騰象徵，它產生於族外群婚制的文化背景之上。
第二代異文，人鳥結合的情節得到充實。男子竊取羽衣而成婚，實為搶親
習俗的曲折反應；天女得羽衣而飛返故鄉，表現出女性對於從妻居轉向從
夫居，從母權制轉向父權制的抗拒心態。這些實際上是婚姻制度和習俗經
歷重大變革在口頭創作中留下的印記。
第三代異文，在天女得羽衣飛走後，出現了丈夫追尋妻子的情節，藉此表
現出男女愛情的覺醒和不穩定的對偶婚向一夫一妻制的過度。
第四代異文即由〈召樹屯〉所代表的這類故事。男女主人公的身分擢升為
王子和公主，在他倆忠貞相愛、悲歡離合的遭遇中，穿插敘述戰亂和宗教
衝突，個人命運和廣闊背景上的社會鬥爭緊密結合，構成更複雜的情節糾
葛。11

「孔雀公主」故事亦屬於「天鵝處女」型故事，它的源頭可推到鳥類崇拜時期，
故事的內容為人鳥結合，之後經過不斷演進，內容情節更加曲折，女主角的身分
由鳥類而變成公主，演出一段悲喜交集的愛情故事。劉守華先生的看法是從人類
的婚姻演進史來看「天鵝處女」型故事，人類的婚姻演進有雜婚、同輩血緣婚、
伙婚、對偶婚、專偶婚。12
烏丙安先生認為人類婚姻經歷了五個階段，這五個階段的婚姻俗制是：原始
群團生活的雜婚；同輩血緣婚；排斥同輩同胞血緣的伙婚；對偶婚；一夫一妻制
專偶婚。13而郭興文先生認為我國古代原始婚姻大致是經歷了血緣群婚、等級群
婚、族外群婚三個發展階段。14
雜婚亦稱群婚，是遠古人在群團生活中實行的雜亂的兩性配偶關係，沒有固
定的配偶形式，因而也不可能構成任何家族。在雜亂婚姻時代，男女之間發生性
關係是沒有限制的。父女之間、母子之間、兄妹之間，均可結合。換句話說，在

11
見劉守華《比較故事學》 ，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5 年 9 月第一版，頁 404-405。
12
有關婚姻演進的研究可參考參考：
烏丙安《中國民俗學》瀋陽：遼寧大學出版社，1985 年 8 月第一版，2003 年 7 月第 7 次印刷，
頁 231-249。
郭興文《中國傳統婚姻風俗》，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2 年 9 月第二版，頁 43-56。
李鑒踪《姻緣․良緣․孽緣－－中國民間婚戀習俗》，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 年 1 月
第 2 次印刷，頁 1-15。
陳江《百年好合：圖說古代婚姻文化》，揚州：廣陵書社，2004 年 10 月第一版，頁 1-36。
13
見前引烏丙安《中國民俗學》，頁 231。
14
見前引郭興文《中國傳統婚姻風俗》，頁 44。

137
這一階段是一個血緣群婚的亂婚時代，不儘兄弟姊妹之間可以通婚，就是父母上
下輩之間的婚配也沒有任何限制。
同輩血緣婚是排斥了父輩與女輩、母輩與子輩的通婚之後，在群團生活中以
同胞兄弟和姊妹之間的婚姻為基礎，逐步擴展開來的同輩血緣婚。這種同輩血緣
婚的典型樣式是，一群兄弟與其一群姊妹之間互為共夫或共妻。子女自然形成了
集團所共有，子女以男子長輩為共父，母親則自知其各自子女，保持了母系集團
的嫡庶。
伙婚是排斥了同胞兄弟姊妹通婚這一古俗之後的一種轉變形式。伙婚俗制的
特點是：一群兄弟（親的、從的、表的及再從、再表的兄弟）和不是自己姊妹的
一群不一定是姊妹的女子通婚，兄弟共妻，女子共夫，女子之間互為「親密的伙
伴」；同樣，一群姊妹（親的、從的、表的及再從、再表的姊妹）和不是自己兄
弟的一群不一定是兄弟的男子通婚，姊妹共夫，男子共妻，男女之間互為「親密
的伙伴」。
對偶婚是指一個女子可在一群男子中選擇一個做她主要的丈夫；同理，一個
男子也可在一群女子中選擇一個女子做他的主要妻子。不論男女，除主要配偶
外，還有若干配偶。對偶婚時代，男子須嫁到女方氏族中去，過著訪居生活，亦
即是「從妻居」。這時的婚姻關係只能維持到雙方同意維持的時候，男與女任意
拋離並不受氏族的習俗約束。簡單地說，結合的男女成為一定時期內的固定妻子
或丈夫，這便是對偶婚。
專偶婚，俗稱一夫一妻制婚俗。在這一時期，丈夫成了家長，妻子從夫居，
處於從屬地位。男子在父權、夫權方面奠定了自己的穩固基礎，並確立了嚴格的
血親家族系統的親屬制度。
以上是關於人類婚姻演進的簡要敘述，它經歷一段很漫長的時間。在早期「只
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時代，所生子女皆從母姓，子女為母系所有。在母系氏族社
會，婦女居於家庭和社會的主導地位。到了父系社會，母權旁落，婦女的地位一
落千丈，形成男尊女卑的現象。
對於天鵝處女型故事的研究，學者分別從不同的角度對它進行過意義闡釋，
也有不同的分類方法，本文將綜合學者的意見，做一番歸納整理，並提出一種最
為恰當的分類方法。此類型故事的原型為何？演變的情況又是如何？各族之間的
故事有何差異？隱藏在故事背後的意涵是什麼？筆者將逐一探討這些問題，以見
天鵝處女故事的發展狀況。

第一節 鳥崇拜及人鳥結合期
情節繁複，內容豐富，因而膾炙人口的民間故事，大都由幾個情節單元複合

138
而成，在長期流傳過程中，經歷了一個由簡到繁、漸趨完整精美的過程。15「羽
衣仙女」故事亦是遵循此一模式來發展。
羽衣仙女故事在中國有極古老的淵源，它的根深紮在中國遠古時代對鳥的原
始崇拜之中。根據古代文化史研究結果，早在新石器時代，中國東部沿海和華南、
華中地區就盛行鳥崇拜。東部沿海地區的大汶口文化遺址（距今五千多年），長
江下游的河姆渡文化遺址（距今約七千年），珠江下游的石峽文化遺址（距今約
五千年）都有相當豐富的鳥形容器和鳥紋裝飾，它們是原始鳥崇拜的證據。16許
多民族或部落都曾經以飛鳥作為自己的圖騰。在盛行鳥圖騰崇拜的文化背景之
下，便很自然地產生出有關人鳥轉化、人鳥結合並繁衍子孫後代的神話傳說。17按
照「互滲律」，18人鳥可以合體，也可以互相轉化。19《山海經․海外南經》中的
羽民國，那裡的人都長有鳥羽，20此乃人鳥合體之例。中國著名的神話之一「精
衛填海」中說：「炎帝的女兒游東海被淹死，化為一隻名叫『精衛』的鳥，每日
銜西山的石子投向東海，決心塡平大海報仇。」21這是人鳥轉化的一個典型例子。
古代神話中有許多婦女吞鳥卵而懷孕，生下民族始祖或文化英雄的神話傳說，
《詩
經․商頌․玄鳥》云：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玄鳥，鳦也」22又
《毛傳》謂：
「燕燕，鳦也。」23殷商民族自稱上天派遣燕子下凡，
《毛傳․邶風․燕燕》謂：
誕生了殷商民族的始祖契。契是如何誕生的呢？《史記․殷本紀》有如下的記載：

殷契母曰簡狄，有娀氏之女，為帝嚳次妃，三人行浴，見玄鳥墮其卵，簡
狄取吞之，因孕生契。24

少女簡狄與姊妹三人一起去河邊洗浴，看見燕子飛過，落下一枚蛋在水裡，簡狄

15
見劉守華〈縱橫交錯的文化交流網絡中的《召樹屯》 〉，《民族文學研究》1990 年第 1 期，頁
44。又見前引氏著《比較故事學》 ，頁 404。
16
見前引陳建憲〈論中國天鵝仙女故事的類型〉 ，頁 62。
17
見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史》，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 年 9 月第一版，頁 285。
18
法國的列維-布留爾在《原始思維》一書中有專章介紹「互滲律」。見氏著《原始思維》 ，北
京：商務印書館，1981 年 1 月第一版，1997 年 5 月北京第七次印刷，頁 62-98。
列維-布留爾為「互滲律」下的定義是： 「在原始人的思維的集體表象中，客體、存在物、現
象能夠以我們不可思議的方式同時是它們自身，又是其他什麼東西。它們也以差不多同樣不
可思議的方式發出和接受那些在它們之外被感覺的，繼續留在它們裡面的神秘的力量、能
力、性質、作用。」頁 69-70。
所謂「互滲律」，是指世間一切事物皆有一種神秘的互滲（participation） 。見金澤《宗教人類
學導論》，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 年 10 月第一版，頁 67。
19
見前引陳建憲〈論中國天鵝仙女故事的類型〉 ，頁 63-64。
20
見袁珂《山海經校注》：「羽民國在其東南，其為人長頭，身生羽。一曰在比翼鳥東南，其為
人長頰。」台北：里仁書局，民國 71 年 8 月初版，84 年 4 月初版三刷，頁 187。
21
見前引袁珂《山海經校注․北次三經》 ，頁 92。
22
見（漢）鄭玄《毛詩鄭箋》，台北：新興書局，民國 70 年 8 月版，頁 149。
23
見前引（漢）鄭玄《毛詩鄭箋》 ，頁 11。
24
見瀧川 太郎《史記會注考證》 ，台北：洪氏出版社，民國 75 年 9 月版，頁 54。

139
拾起這枚蛋吞入肚中，遂懷孕生下契。天鵝處女型故事中的仙女沐浴母題正源於
此，25因此簡狄可以說是中國最早的「天鵝處女」。26這個傳說是以女子為中心，
男女配偶關係不固定，反映的應是「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的母權制的特徵。27《列
女傳》卷一母儀傳契母簡狄條下亦云：

契母簡狄者，有娀氏之長女也，當堯之時，與其妹娣浴於玄丘之水，有玄
鳥銜卵，過而墜之……簡狄得而含之，誤而吞之，遂生契焉。28

本條說明簡狄與妹娣在玄丘之水洗浴，由於她吞下玄鳥遺落之卵，因而生契。此
處與《史記․殷本紀》不同之處是《史記․殷本紀》說簡狄與姊妹三人在河邊洗
浴，而《列女傳》則說簡狄與妹娣在玄丘之水洗浴，指出洗澡的地點。
沈約注《竹書紀年》對此有更進一步的說明：

殷商成湯，初高辛氏之世妃曰簡狄，以春分玄鳥至之日，從帝祀郊禖，與
其妹浴於玄丘之水。有玄鳥銜卵而墜之，五色甚好，二人競取，覆以二筐。
簡狄先得而吞之，遂孕。剖胸而生契。長為堯司徒，成功于民，受封于商。
29

此則故事與《列女傳》的記載相較，多了「春分玄鳥至」及「祀郊禖」此一線索。
30
至於簡狄如何生下契，則是剖胸而生之，這是《史記․殷本紀》和《列女傳》
所無。
在水邊行浴的女子吞吃玄鳥的卵而生子的故事，實即以玄鳥為配偶的傳說。
這也是亞洲式「天鵝處女」或「羽衣仙女」型故事真正的源頭。31王泉根在〈論
圖騰感生與古姓起源〉一文中提到商族的先人是因為其始祖母簡狄吞食了玄鳥的
卵而生下了契，所以商人就以玄鳥為圖騰。32蕭兵先生認為「羽衣神話、天鵝處

25
見漆凌云〈試論中國天鵝處女型故事的起源〉 ，《齊齊哈爾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
年 9 月第 5 期，頁 5。
26
見前引李道和《歳時民俗與古小說研究》，頁 226。
27
見李子〈遺失的羽衣－－淺論民間故事中的「母題」 〉，
《重慶教育學院學報》第 16 卷第 1 期，
2003 年 1 月，頁 38。
28
見（漢）劉向撰 （清）梁端校注《列女撰》，台北：臺灣中華書局，民國 56 年 8 月臺二版，
頁 12。
29
見王國維《古本竹書紀年輯校 今本竹書紀年疏證》 ，台北：藝文印書館，民國 63 年 4 月三
版，頁 67。
30
見文崇一〈亞洲北美及太平洋的鳥生傳說〉，收錄於苑利主編《二十世紀中國民俗學經典․
傳說故事卷》 ，頁 122。
31
見萬建中〈禁忌主題型故事的原始崇拜觀念〉 ，上海民間文藝家協會編《中國民間文化－－
民間文學研究》，上海：學林出版社，1992 年 6 月第一版，頁 106-107。
32
簡狄吞燕卵而生契之事，屬於「圖騰感生」的「吞物感生」 ，而所謂「圖騰感生」是指原始
初民不了解男歡女愛媾合生子的生育奧秘，而把氏族繁衍的「功勞」歸之於圖騰的意志和行為。
「吞物感生」即聖處女無意中吞食某種圖騰而導致受孕，此類圖騰多為植物或動物的卵（蛋）。

140
女本質上表現的仍是圖騰機制、圖騰意識。玄鳥（或鳳凰）本來跟簡狄是二而一
的鳥圖騰祖先，所以她們的故事裡往往都要出現『沐浴』的場面－－這也正是天
鵝處女故事的重要情節。」33由此可知天鵝處女型故事其實與圖騰崇拜有關。
陳建憲先生認為「天鵝處女」型故事的形成原因：

鳥崇拜、人鳥合體的神、人與鳥的互相轉化、婦女在沐浴時吃鳥卵以致懷
孕，這些原始文化因素的長期發展與融合，自然而然地產生出「天鵝（鳥）
仙女」的母題。34

一個故事的形成總有它的文化因素及社會背景，而且是長期積澱而成，經過不斷
地傳誦，形成今天我們所見的面貌，而成為定式，但它不會就此停止變動，還會
與其他故事複合，繼續衍化下去。

第二節 人鳥結合的充實期
一個簡單的故事，經過後人不斷添枝加葉，內容更加豐富，人鳥結合的故事，
由原先的圖騰崇拜發展成完整的故事。此一時期可分為三種類型，一是原型，一
是始祖母型，另一種是其他類型。

一、原型

在中國古代文獻上，具有這個母題的完整故事，可推《搜神記》和《玄中記》
。
干寶的《搜神記》卷十四有如下的記載：

豫章新喻縣男子，見田中有六七女，皆衣毛衣，不知是鳥。匍匐往，得其
一女所解毛衣，取藏之。即往就諸鳥。諸鳥各飛去，一鳥獨不得去，男子
取以為婦，生三女。其母後使女問父，知衣在積稻下，得之，衣而飛去。
後復以迎三女，女亦得飛去。35

故事的大概是：豫章新喻縣有一位男子在稻田中看見六、七個漂亮的女子，不知
她們原來是鳥變成的。他輕輕悄悄地匍匐前往窺探，拿到她們中間一位女子脫下
的羽毛衣。其他女子發現這個陌生男子後立刻披上羽毛衣飛向遠方，只有一個女
子不能飛走，做了男子的妻子。後來他們生了三個女兒。一天，女子讓女兒問父
親，得知羽毛衣藏在稻堆底下，她找到後穿上就飛走了。後來她又回來把女兒也

見王根泉〈論圖騰感生與古姓起源〉， 《民間文學論壇》1996 年第 4 期，頁 19。

33
見蕭兵《中國文化的精英－－太陽英雄神話比較研究》，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9 年 5
月第一版，頁 80-81。
34
見前引陳建憲〈論中國天鵝仙女故事的類型〉 ，頁 63。
35
見干寶《搜神記》 ，台北：洪氏出版社，民國 71 年元月初版，175。

141
接走了。全文一百多字，所記的只是一個梗概。與現在普遍流行的「羽衣仙女」
型故事相較，雖然少了沐浴的情節，但它已具備了三個主要的母題：天女化身為
鳥雀飛至人間嬉游；男子偷竊羽毛衣同天女成婚；天女不甘心久居人間，找到自
己的羽毛衣後又飛返天國。36 本文情節極為簡單，描述的只是豫章男子得妻、失
妻的過程，甚至都看不出男女主人公之間有多少感情聯繫，因此劉寧波、李琦將
它歸入「獸性類」人與異類婚配型。故事儘管簡單，但總體輪廓已經勾勒出來，
主要人物「男子」、「天鵝處女」及其「子女」相繼登場。37
《玄中記》也記述了這個故事：

姑獲鳥夜飛晝藏。蓋鬼神類。衣毛為飛鳥，脫毛為女人。一名天帝少女，
一名夜行游女，一名鈎星，一名隱飛。鳥無子，喜取人子養之，以為子。
今時小兒之衣不欲夜露者，為此物愛以血點其衣為志。即取小兒也。故世
人名為鬼鳥，荊州為多。昔豫章男子，見田中有六七女人，不知是鳥，匍
匐往，先得其毛衣，取藏之，即往就諸鳥。諸鳥各去就毛衣，衣之飛去。
一鳥獨不得去，男子取以為婦，生三女。其母後使女問父，知衣在積稻下，
得之，衣而飛去。後以衣迎三女，三女兒得衣，亦飛去。今謂之鬼車。38

此處情節的描述較《搜神記》為繁，毛衣女與人類所生的子女在母親的迎接之下
亦是身披毛衣之後，方始飛升離去，但在《搜神記》的故事中並未說明三名子女
是如何飛去，僅說是被母親接走。此鳥一名「天帝少女」，因此可知女主人公的
身分為仙女，如此一來，本故事可視為「人神聯姻」故事。39此故事所記鬼鳥的
故事，雖然不是完整的羽衣仙女故事，但是在「衣毛為飛鳥，脫毛為女人」這點
上，為「毛衣女」 故事提供了重要情節，使它成為一個完整的故事。40而「衣毛
為飛鳥，脫毛為女人」
，是這段文字的核心，也是中國最早羽衣仙女故事的核心。
41
周作人先生認為此一傳說「其根本思想乃出於精靈信仰及感應魔術，蓋形隔神

36
見劉守華〈「羽衣仙女」故事的中國原型及其世界影響〉 ，《湖北民族學院學報》 （社會科學版）
1997 年第 2 期，頁 7。又見前引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史》，頁 273.。
37
人與異類婚配型故事的發展可粗略分為人獸婚配型：獸性型、人與變形獸婚配型（可分為獸
性型和人性型）、人神婚配型：人性型。見劉寧波、李琦〈獸性與人性：人與異類婚配型故事
之人類學建構〉， 《民間文學論壇》1995 年第 2 期，頁 11。
38
見魯迅校錄《古小說鉤沉》，濟南：齊魯書社，1997 年 11 月第一版，238-239。又《太平御
覽》卷八八三、九二七亦引之，見宋李昉編 夏劍欽等校點《太平御覽》 ，石家莊：河北教育出
版社，1994 年 7 月第一版，2003 年 3 月第二次印刷，頁 89、446。
39
見謝明勳〈 「羽衣」新唱－－「羽衣」故事流變及《聊齋志異》「羽衣」故事析論〉，收錄於
氏著《古典小說與民間文學－－故事研究論集》 ，台北：大安出版社，2004 年 8 月第一版，頁
188。
40
見前引汪玢玲〈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頁 150。
41
見劉丹〈天鵝處女型故事淵源考略〉， 《民間文學論壇》1991 年第 6 期，頁 89。

142
通，故人獸可接，衣入人手則去住因之。」42 〈姑獲鳥〉一文的前段敘述小兒衣
服夜晚不敢露天放置，以免被姑獲鳥抓走，張清榮先生認為可能是某種厭勝思想
的反應。後半段則表現「男尊女卑」
，婚姻以「男婚」重於「女嫁」
，故男人可以
以某種手段逼婚，女人只好無言地接受。43由此可知〈姑獲鳥〉文中含有古代社
會中的某些傳統觀念。
鍾敬文先生在〈中國的天鵝處女型故事〉一文中對《搜神記》和《玄中記》
的這段記載有以下的看法：

干氏《搜神記》和《玄中記》的記錄，不但在文獻的「時代觀」上，占著
極早的位置，從故事的情節看來，也是「最原型的」，至少「較接近原型
的」。44

由此可知，鍾先生認為此二書中的「毛衣女」故事可說是最原型的「天鵝處女」
故事。而日本的君島久子也認為〈毛衣女〉是最早的羽衣傳說形態，具有最基本
的情節：發現毛衣女、隱衣、生子女、發現羽衣飛走。45故此二書的「毛衣女」
故事被公認為是「羽衣仙女」故事的最早紀錄。
《水經注》卷三十五「江水」所引與《搜神記》略異：

陽新縣，故豫章之屬縣矣，地多女鳥。
《玄中記》曰：
「陽新男子於水次得
之，遂與共居，生二女，悉衣羽而去。」46

本文與《搜神記》中的故事相較，一說於水濱，一說於稻田遇雀女；一說生二女，
一說生三女；則是眾口傳說生出的變異。47很多民間故事在流傳的過程中都有類
似的情形，由於口耳相傳，再加上人的記憶有限，或是配合當時的生活環境，故
事有所變異是在所難免。
綜合以上幾則有關的記錄，可知這類故事中男子所遇女子，應是在田（河、
湖、池等）中洗浴的鳥形神（仙、怪）女，男子藏匿其中一個女子的羽（毛）衣
而與之結合（婚配、生子）。48「天鵝處女」型故事的原型（最早的文獻紀錄），
可歸納其基本情節如下：

42
見周作人〈古童話釋義〉 ，收錄於苑利主編《二十世紀中國民俗學經典․傳說故事卷》 ，頁
16。
43
見張清榮〈談「異類姻緣」的「民間童話」質素〉，國立高雄師範大學國文學系編《中國民
間文學學術研討會論文集》 ，高雄：國立高雄師範大學國文學系，民國 85 年 1 月版，頁 29。
44
見前引鍾敬文《鍾敬文民間文學論集》 （下），頁 55。
45
見前引（日）君島久子撰、劉曄原譯〈羽衣故事的背景〉，頁 290。
46
見（北魏）酈道元注， （民國）楊守敬、熊會貞疏《水經注》 ，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9
年 6 月第一版，頁 2926。
47
見前引劉守華〈「羽衣仙女」故事的中國原型及其世界影響〉，頁 7。
48
見李道和〈女鳥故事的民俗文化淵源〉 ，《文學遺產》2001 年第 4 期，頁 5。

143
 一、天鵝仙女脫下羽衣變形為人。
二、男人通過偷洗澡姑娘的衣服與之結婚。
三、仙女因男人偷去了她的翅膀而被迫受制於他，她找到衣服後就離他而
去。49

最早的「羽衣仙女」故事可推至六朝，故事敘述天鵝仙女脫下羽衣變形為人，一
男子因為偷了她的衣服，仙女無法飛去，只好與男子結婚，等她找到衣服之後，
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二、始祖母型

在中國的少數民族中有始祖母的傳說故事，可稱為「族源傳說型」故事，汪
玢玲稱為「創世始祖型」型故事，其特點是以天鵝仙女為某一民族的始祖。此型
的主人公或他們的兒子都是民族或部族首領。他們的子孫都成為民族或部族的酋
長，有超人的智慧，在人間建立了功業。50在中國，有四個民族（納西族、哈薩
克族、蒙古族、滿族）
，發現了它的異文。納西族的傳說在〈人類遷徙記〉一文
中，是與毀滅世界的大洪水連接在一起，在大洪水之後，世界上只剩下從忍利恩
一人，天女化為白鶴，下凡與他成親，並帶他到天上。岳父給他許多困難的任務，
在妻子的幫助之下，順利完成任務，二人回到地上，生下後代，成為新人類的祖
先。51
哈薩克族的〈牧羊人和天鵝女〉大意是：從前有一牧羊人，在戈壁灘上因找
不到水而瀕於死亡，後來一隻白天鵝口銜柳枝蘸水將他救醒，並帶他到一個湖
邊。白天鵝脫掉羽毛衣，變為一個姑娘，與他成婚。他們的後代即哈薩克人，因
此白天鵝就是哈薩克的圖騰。「哈薩克」（Kazak）一詞中的Kaz意為「鵝」，ak意
，合起來即「白天鵝」或「像鵝一樣」的意思。52另一篇關於哈薩克的族
為「白」
源傳說，說的是一位將領在戈壁因為沒有水喝，又找不到東西吃，在瀕臨死亡的
邊緣，飛來一隻白天鵝，引領他來到一處河邊，將領喝了水，恢復了活力，卻不
見天鵝，眼前出現一位美麗的女子，這女子就是白天鵝的化身。後來他們結了婚，
生了一個男孩子，取名「喀子阿克」
，後因讀音的轉化，變讀成了「哈薩克」
。哈
薩克長大後有了三個兒子，這三個兒子就是後來哈薩克族三大部落的始祖。53

49
見高木立子〈被欺負的女婿－－天鵝處女型與猴娃娘型故事的結構〉 ，《民間文化》2000 年第
5-6 期，頁 73。
50
見前引汪玢玲〈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頁 151-152。
51
見谷德明編《中國少數民族神話》，北京：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7 年 11 月第一版，頁
395-414。
52
見前引谷德明編《中國少數民族神話》，頁 732-734。
53
見銀帆編《哈薩克民族故事選》，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6 年 9 月第一版，頁 1-2。

144
 由哈薩克的這二個故事內容來看，故事帶有明顯的祖先崇拜的痕跡，特別是
「天鵝」的出現說明了當時人們的圖騰觀念，54因此這個始祖傳說充滿了強烈的
圖騰色彩。
蒙古族的〈天女之惠〉故事大概是：一群仙女在山中的湖裡淋浴，其中一個
被獵人以套馬的皮套索套住，不能飛去，二人成婚。仙女後來懷孕，生一子。她
將孩子放在一個籃子裡，掛在湖邊樹上，派一小鳥守候，自己回天上去了。這時，
杜爾帕特蒙古族沒有首領，在一位先知的指引下，他們找到了這個孩子。這男孩
長大後，成為綽羅斯家族的祖先。55
滿族的傳說有幾種異文，一種異文見〈天鵝仙女〉，大意是說：三個仙女到
長白山東邊的一個湖裡洗澡，最小的一個洗完穿衣時，見衣服上有一個鮮紅的果
子，她吃了這果子後就懷孕了，後來生一男孩。她給這孩子做了一條船，讓他順
水漂去，自己則回到了天上。那漂流兒在下游上了岸，成為滿族的國王。56另一
種異文比上述的故事增加了三位仙女的衣服被三位獵人藏起而與之成婚的情
節，大意如下：天上住著三個美貌的仙女，有一天三位仙女變成天鵝飛到天池旁
邊洗澡，被三位獵人看見，將三位姑娘的衣服拿走，三位仙女只好跟獵人結婚，
後來各生了孩子。三年過去，三姊妹怕此事被玉帝知道會使丈夫、孩子受牽連，
於是找出羽毛衣穿上，飛回天上去。當仙女變成天鵝飛去，留下的兒子向天呼喊
「鵝，鵝！」傳說滿族人管母親叫「額娘」，就是從這兒開始的。三個孩子的後
代越來越多，三支人分開，各支都有自己的姓，分為三姓。因此這地方就叫做「三
姓」了。三仙女回到天上日夜思念人間的生活，過了九百九十九天，趁天上王母
娘娘的蟠桃會，又變成三隻天鵝飛下來找丈夫、孩子，但都找不到。（因為天上
九百九十九天，地上九百九十九年）三姊妹不知不覺飛到了天池邊，脫去外衣，
跳下天池洗澡，正洗著，三仙女見天邊飛來一隻喜鵲，將嘴裡銜著的東西吐在她
的衣服上，她撿起來含在嘴裡，竟吞進肚子裡去了，於是她就懷孕了，後來生一
男孩。這男孩過不了幾天竟和十七、八歲的小伙子長得一般高大，她知道人間最
貴重的是金子，就對孩子說：
「你就姓愛新覺羅吧。」她又望望眼前的布庫里山，
說：「你的名字就叫布庫里雍順吧。」她然後又交代他一些話就變成一隻天鵝飛
走了。布庫里雍順做了一個筏子，跳上筏子順水漂去，來到三姓地方，成為滿族
的祖先。57還有另一種異文見〈天女浴躬池〉
，其說法是：三個仙女在湖中洗澡，
天狼星偷了其中最小的佛庫倫的衣服，逼他成婚。佛庫倫不答應，始終蹲在水中

54
見前引劉丹〈天鵝處女型故事淵源考略〉，頁 91。
55
見前引谷德明編《中國少數民族神話》 ，頁 35-37。
56
見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遼寧、吉林、黑龍江三省分會編《滿族民間故事選》 （第一集） ，瀋陽：
春風文藝出版社，1981 年 10 月第一版，頁 1-3。
57
見陶陽、鍾秀編《中國神話》，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0 年 4 月第一版，頁 261-265。

145
不出來。後見喜鵲嘴裡銜一枚紅果，將紅果丟在她的手裡，她吞紅果懷孕，生一
男孩。她做了一個木排，將孩子和自己的神箭一起放在木排上，任其向下游漂流。
孩子在下游為人拾取，長大後成為滿族的首領和始祖。58也有的說天女吞果生子
以後，再沒回天，她因翹首望子而化成長白山高峰上的美人松，當初天女沒有穿
衣服，這種樹到現在一直在蛻皮。59
以上幾則滿族族源傳說，其共同的情節結構是：遙遠古代→仙女洗浴→神鳥
銜果→仙女吞果→受孕生子→成為人類始祖。滿族的族源傳說講仙女吞了神鳥的
紅果受孕，這裡的紅果是象徵物，隱含有仙女和神鳥的結合，60因此此傳說是一
個人鳥結合的故事。
上述四則族源傳說故事的共通點都在說明其始祖都是天鵝仙女的後裔，因此
有不凡的功業，成為各族的祖先。納西族的族源傳說與滅絕人類的大洪水有關，
男主人公與化為白鶴的天女結婚，後來隨著天女回到天上，通過岳父的難題考
驗，二人回到人間，延續了後代。哈薩克族的族源傳說則與白天鵝有關，不管男
主角是牧羊人或將領，當他在戈壁瀕臨死亡的邊緣，是白天鵝救了他，白天鵝變
成一位姑娘，後來他們結了婚，後代即是哈薩克人。蒙古族的族源傳說，在湖裡
洗浴的仙女，其中一人被獵人以套索套住，不能飛去，只好與獵人成婚，生下的
孩子長大後成為蒙古族的首領。滿族的族源傳說，都與仙女吞洪果受孕生子有
關，三仙女在湖中洗澡，吞了喜鵲銜來的紅果，因而懷孕生子，孩子成了滿族的
首領和始祖。

（三）其他

在敦煌石室發現的古代文書中，有一批記載古代藏族民間文學作品的藏文寫
本，載入英人托瑪斯編譯的《東北藏古代民間文學》一書中，其中〈金波聶吉新
娘的故事〉，講述的是一個窮小伙子捕獲孔雀女成婚的故事。故事大意是說在機
廷國有一戶人家，一個男人娶了兩個妻子，大老婆生了六個兒子，他們日子過得
越來越富。小老婆生了一個孩子，名叫金波聶吉，人越來越窮。故事的後半是：

有一次，下了九扎厚的雪。右手房的六兄弟拿著絲線網子去扣鳥，金波聶
吉拿著山羊毛網子去扣鳥。當六兄弟走來走去抓鳥的時候，金波聶吉的網
子扣住了一隻孔雀。他把小孔雀從山羊毛網子中抓出來，栓在絲線網上就
回去了。金波聶吉說：「到網籠裡去吧！」這個鳥就走進網籠裡去了。後

58
見前引谷德明編《中國少數民族神話》 ，頁，頁 14-18。
59
見中國民間文學集成吉林卷編輯委員會編《中國民間故事集成․吉林卷》 ，北京：中國文聯
出版公司，1992 年 11 月第一版，頁 169-171。
60
見黃任遠《通古斯－滿語族神話研究》 ，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0 年 2 月第一版，
頁 56。

146
 來孔雀從絲網裡出來又掛到山羊毛網上。金波聶吉聽到有聲音說：「拿石
頭打它！」他用石頭打了，但沒有打中；「再打三石頭！」他又打了也沒
打中；「打十下，一百下！」他打過了仍沒打中。白天孔雀待在糞堆後，
晚上就不見了。在睡覺的時候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向
他點點頭就不見了。母親格沙雅莫尊出去採藥，兒子出去放山羊，等他們
返回來時，飯蔡都……「嗬，這真是不可思議！難道竟是真的嗎！」金波
聶吉想到這裡，於是就藏到糞堆後面去……出現了一位年輕美貌的姑娘向
他點頭。他一下子把她抓住……緊忙收起她的孔雀皮，娶她做了妻子……
於是她成了他的伴侶……61

本文講的是窮小子金波聶吉捕獲孔雀女的故事，故事的後半描述被捕的孔雀化身
為女子替男主人公做飯，男主人公覺得奇怪，便躲起來一探究竟，發現事實真相
便趕緊收起孔雀女的孔雀皮，二人於是成為夫妻。劉守華先生認為本文在敘述中
揉合了漢族地區田螺姑娘和兩兄弟故事的某些情節單元，而且女主人公原本不是
鳥類，只是為了逃脫吃人妖魔的迫害才化身為鳥，故事形態明顯地屬於複合型，
較之〈毛衣女〉已有了很大進步。62
明代彭大翼《山堂肆考》宮集卷二四記載一個風物傳說：

南昌府子城東，有飲馬池，一名浴仙池。相傳有少年見美女七人，脫五綵
衣於岸側，浴池中。少年戲藏其一。諸女浴竟著衣，化白鶴去。獨失衣女
不能去，隨至少年家為夫婦，約以三年還其衣，亦飛去。63

此處的風物傳說在說明浴仙池的由來，故事的內容與《搜神記》的〈毛衣女〉相
似，不同處是女子化白鶴而去，羽衣被藏而被迫成親的鳥女與男子約定三年之後

61
見（英）F.W.托瑪斯著 李有義、王青山譯《東北藏古代民間文學》
，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
1986 年 2 月第一版，頁 44-46。
62
見前引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史》，頁 282。
艾伯華《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田螺姑娘的故事情節如下：
（1）有個人見到一隻田螺，他把她帶回了家。
（2）田螺趁他不在家的時候變成了一個少女，她又做飯，又打掃屋子。
（3）幾天後他窺見這姑娘，上前擁抱她，娶她為妻。
（4）過了若干時間，妻子拿到被丈夫藏起來的田螺殼，便離家而去。
見（德）艾伯華著 王燕生、周祖生譯《中國民間故事類型》 ，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年 2
月第一版，頁 64。
丁乃通《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田螺姑娘的情節說明：
仙侶是男主角蓄養在水池裡的田螺、或其他甲殼類的生物、或水生動物變的。她出水後
變成人形，為他作飯理家等，被發現了捉住，通常當她的兒子因為有一個「田螺母親」而受
其他男孩奚落時，她便離去，不再回來。
見丁乃通著 鄭建成等譯《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 ，北京：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6 年 7
月第一版，頁 110-111。
63
見（明）彭大翼《山堂肆考》，台北：藝文印書館，無出版年，頁 271。

147
就要還其衣，時間一到就毫不眷戀地飛去。
彝族的〈大雁姑娘〉是一個最激動人心的悲劇故事。小小的鍋庄娃（一種家
庭奴隸）被奴隸主放逐在荒無人煙的高山上。他吹得一手好笛子，吸引了天上的
雁群，並得到一知雌雁的愛情，落下雁毛，變成美女給他做飯。被少年發現，兩
人結了婚。後因丈夫違犯禁忌說妻子是「雁毛變的女人」，妻子復變為雁，飛還
雁群。兒子在地上歌唱呼喚媽媽，雁女飛來觸地而死。64
此處女主人公仍是保存鳥的原始型態，由於受到男主人公笛聲的吸引，因此
化身為女子為男主人公做飯，兩人還結婚生子，後來因為男主人公違反禁忌，她
不得不回復原形飛去。

第三節 故事增益期（上）－－鳥子尋母型
人鳥結合的母題，在口頭傳承的過程中，被新的時代與各民族生活內容所充
實，不斷增益情節和母題，擴充和演變為一系列各具特色的故事。65天鵝仙女在
人間與凡人結婚之後，故事情節的線索可能往兩個方向發展，一是以他們的孩子
為主人公，形成「鳥子尋母型」，一是以天鵝仙女夫婦本身的悲歡離合為線索，
形成一些別的類型，66最主要的是「丈夫尋妻型」。
天女尋得羽衣飛返天庭之後，若未將子女接回天上，留在人間的子女想必非
常思念母親，總要想辦法見到母親，於是接下來著重敘述其子上天尋母、母子團
聚的經過，可稱作「鳥子尋母型」
。在古代文獻，此乃從中國天鵝仙女故事的原
型中發展出來的第一個類型。在唐代句道興本《搜神記》的〈田章〉故事，是這
個亞型最早的異文，原文如下：

昔有田崑崙者，其家甚貧，未娶妻室。當家地內，有一水池，極深清妙。
至禾熟之時，崑崙向田行，乃見有三個美女洗浴。其崑崙欲就看之，遙見
去百步，即變為三箇白鶴，兩箇飛向池邊樹頭而坐，一箇在池洗垢中間。
遂入穀茇底，匍匐而前，往來看之。其美女者乃是天女，其兩箇大者抱得
天衣乘空而去。小女遂於池內不敢出池，其天女遂吐實情，向崑崙道：
「天
女當共三箇姊妹，出來暫於池中游戲，被池主見之。兩個阿姊當時收得天
衣而去，小女一身邂逅中間，天衣乃被池主收將，不得露形出池。幸願池
主寬恩，還其天衣，用蓋形體出池，共池主為夫妻。」崑崙進退思量，若
與此天衣，恐即飛去。崑崙報天女曰：「娘子若索天衣者，終不可得矣。

64
見李德君、陶學良編《彝族民間故事選》，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 年 5 月第一版，頁
229。
65
見前引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史》，頁 285。
66
見前引陳建憲〈論中國天鵝仙女故事的類型〉 ，頁 64。

148
若非吾脫衫，與且蓋形，得不？」其天女初時不敢出池，口稱至暗而去。
其女延引，索天衣不得，形勢不似，始語崑崙：「亦聽君脫衫，將來蓋我
著出池，共君為夫妻。」其崑崙心中喜悅，急卷天衣，即深藏之。遂脫衫
與天女，被之出池。語崑崙曰：「君畏去時，你急捉我著還我天衣，共君
相隨。」崑崙生死不肯與天女，即共天女相將歸家見母。母實喜歡，即造
設席，聚諸親情眷屬之言日呼新婦。雖則是天女，在於世情，色欲交合，
一種同居。日往月來，遂產一子。形容端正，名曰田章。其崑崙點著西行，
一去不還。其天女曰（自）夫之去後，養子三歲，遂啟阿婆曰：「新婦身
是天女，當來之時，身緣幼小，阿耶與女造天衣，乘空而來。今見天衣，
不知大小，暫借看之，死將甘美。」其崑崙當行去之日，殷勤屬告母言：
「此是天女之衣，為深舉（弆），勿令新婦見之，必是乘空而去，不可更
見。」其母告崑崙曰：「天衣向何處藏之，時得安穩？」崑崙共母作計，
其房自外，更無牢處。惟只阿孃牀腳下作孔，盛著中央，恆在頭上臥之，
豈更取得。遂藏弆訖，崑崙遂即西行。去後天女憶念天衣，肝腸寸斷，胡
至意日無歡喜，語阿婆曰「暫借天衣著看。」頻被新婦咬齒，不違其意。
即遣新婦且出門外小時，安庠入來。新婦應聲即出。其阿婆乃於牀腳下取
天衣，遂乃視之。其新婦見此天衣，心懐愴切，淚落如雨，拂模形容，即
欲乘空而去。為未得方便，卻還分付與阿婆藏著。於後不經旬日，復語阿
婆曰：
「更借天衣暫看。」阿婆語新婦曰：
「你若著天衣棄我飛去。」新婦
曰：「先是天女，今與阿婆兒為夫妻，又產一子，豈容離背而去，必無此
事。」阿婆恐畏新婦飛去，但令牢守堂門。其天女著衣訖，即騰空從屋窻
而出。其老母搥胸懊惱，即走出門看之，乃見騰空而去。姑憶念新婦，聲
徹黃天，淚下如雨，不自舍死，痛切心腸，終朝不食。其天女在於閻浮提
經五年以上，天上始經兩日。其天女得脫到家，被兩箇阿姊皆罵老婢，你
共他閻浮眾生為夫妻，乃此悲啼泣淚其公母。乃兩箇阿姊語小女曰：「你
不須乾啼濕哭，我明日共姊妹三人，更去遊戲，定見你兒。」其田章年始
五歳，乃於家啼哭，喚歌歌孃孃，乃於野田悲哭不休。其時乃有董仲先生
來賢行，知是天女之男，又知天女欲來下界。即語小兒曰：「恰日中時，
你即向池邊看，有婦人著白練裙，三箇來，兩箇舉頭看你，一箇低頭佯不
看你者，即是母也。」田章即用董仲之言，恰日中時，遂見池內相有三箇
天女，並白練裙衫，于池邊割菜。田章向前看之，其天女等遙見，知是兒
來，兩箇阿姊語小妹曰「你兒來也」即啼哭喚言：「阿孃。」其妹雖然慚
恥不看，不那腸中而出，遂即悲啼泣淚。三箇姊妹遂將天衣，共乘此小兒
上天而去。天公見來，知是外甥，遂即心腸憐愍。乃教習學方術伎藝能。

149
 至四五日間，小兒到天上，狀如下界人間，經十五年已上學問。公語小兒
曰：「汝將我文書八卷去，汝得一世榮華富貴。儻若入朝，惟須慎語。」
小兒選（旋）即下來。天下所有聞者，皆得知之，三才俱曉。天子知聞，
即召為宰相。於後殿中犯事，遂以配流西荒之地。於後，官眾遊游獵，在
野田之中，射得一鶴，分付廚家烹之。廚家破割其鶴嗉中，乃得一小兒，
身長三寸二分，帶甲頭牟，罵辱不休。廚家以事奏上官家，當時即召集諸
群臣百寮、及左右問之，並言不識。王又遊獵野田之中，復得一板齒，長
三寸二分，齎將歸回，擣之不碎。又問諸群臣百官，皆言不識。遂即官家
出勑，頒宣天下，誰能識此二事，賜金千斤，封邑萬戶，官職任選。盡無
能識者。時諸群臣百官，遂共商議，惟有田章一人識之，餘者並皆不辯。
官家遂發驛馬走使，急追田章到來。問曰：
「比來聞君聰明廣識，其（甚）
事皆知。今問卿天下有大人不？」田章答曰：
「有。」「有者誰也？」「昔
有秦故彥是皇帝之子，當為昔魯家鬥戰，被損落一板齒，不知所在。有人
得者，驗之官家，自知身得。」更款問曰：
「天下有小人不？」田章答曰：
「有。」
「有者是誰也？」
「昔有李子敖身長三寸二分，帶甲頭牟，在於野
田之中，被鳴鶴吞之，猶在鶴嗉中遊戲，非有一人獵得者，驗之即知。」
官家道好。又問：
「天下之中有大聲不？」章答曰：
「有。」
「有者何也？」
「雷震七百里，霹靂一百七十里，皆是大聲。」「天下有小聲不？」章答
曰：「有。」
「有者何也？」「三人並行，一人耳聲鳴，二人不聞，此是小
聲。」又問：
「天下之中，有大鳥不？」田章答曰：
「有。」
「有者何也？」
「大鵬一翼起西王母，舉翅一萬九千里，然始食，此是也。」又問：「天
下有小鳥不？」曰：「有。」「有者何是也？」「小鳥者無過鹪鷯之鳥，其
鳥常在蚊子角上養七子，猶嫌土廣人稀。其蚊子亦不知頭上有鳥，此是小
鳥也。」帝王遂拜田章為僕射。因此以來，帝王及天下人民，始知田章是
天女之子也。67

故事前半敘述農民田崑崙從一水池邊偷取天女羽衣，婚後生一子名田章，五年後
崑崙外出，天女便從婆婆手中索回羽衣，騰空飛走。後來田章在董仲先生的指點
下，於水池邊遇天女，遂隨母上天。以上的情節顯然是由〈毛衣女〉脫胎而來。
後半段轉到以田章為中心來展開情節，敘述田章在天公的疼愛下，學到許多方術
技藝，十五歲時攜帶天書返回人間，以自己的聰明才智為官家解析疑難，最後被
帝王重用，於是名揚天下。68

67
見王重民等編《敦煌變文集》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 年 8 月北京第一版，1984 年 8
月北京第二次印刷，頁 137-141。
68
見前引劉守華《比較故事學》，頁 392。

150
 本文與干寶的《搜神記》比較，首先，男子有了姓名－－田崑崙，並提到他
因為家貧，所以未娶妻室。其次，增添了飛鳥變美女入池洗浴情節，而且說明這
鳥是三隻白鶴，田崑崙藏匿了最小一個的「羽毛天衣」。仙女不能飛去，只好與
他結婚，生子田章。崑崙有事西行，其子時已三歳，她向婆婆討來「天衣」，騰
空從屋窗飛去。田章長大，在董仲的指引下，來到池邊認母，母親帶他到天上，
從外公處學得本領，再回人間，一度作宰相，因犯事被流放西荒。後來因「聰明
廣識」，能回答天子的奇怪問題而作了僕射。69
與六朝時期〈羽衣女〉簡單的情節結構相較，顏慧琪認為句本的〈田章〉一
文強化了以下幾個主題：一、身分由妖鳥晉身為仙女，以符合人們「希望與仙女
婚配」的願望；二、仙女思子和田章尋母的過程，強調母子天性的人倫觀念；三、
仙境淹留情節，再次突顯人們對神仙境界的嚮往；四、出難題之情節單元，意味
著民間參與的活力與趣味；五、以封官作結，表現人間富貴的終極理想。70
鍾敬文在〈中國的天鵝處女型故事〉中評析：

這故事，到了句道興氏的記載中，便有很大的演化。以前的女子，是鳥的
變形（衣毛為飛鳥，脫毛為女人），現在的白鶴，卻反是仙女的化身了。
中間如術士的教唆，田章的召對等重要情節，都是出於後來的增益。此外，
像干記中沒有明言男主人公姓名，句記中卻說是田崑崙。干記中的女子六
七人，句記中卻說是仙女三個，干記中女鳥生三女，句記中卻說是一子，
干記中女鳥使女問父親而曉得了藏衣的處所，句記中卻說是仙女自己向婆
婆問出來的等差異，以及其他干記所沒有，而句記細寫著的零星情節，更
不必細數了。71

由鍾先生的這段評論，我們可以很清楚地明瞭〈毛衣女〉和〈田章〉二個故事不
同之處。句道興本《搜神記》中的天女同人間男子成婚的故事，與原先的〈毛衣
女〉故事相比，最大的變化是將重心轉移到天女之子田章的身上，講他怎樣「聰
，巧解難題，以超群的才智聞名天下。72其中解析難題的情節早見於晏子
明廣識」
答齊景公和陳章答齊桓公的民間傳說之中。傳為東方朔撰、張華注的《神異經》
中，就載有「陳章與齊桓公論小兒」的一段文字：

西海之外有鵠國焉，男女皆長七寸，為人自然有禮，好經論跪拜。其人皆
壽三百歳。行如飛，日行千里。百物不敢犯之，唯畏海鵠。遇輒吞之，亦

69
見前引汪玢玲〈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頁 150-151。
70
見顏慧琪《六朝志怪小說異類姻緣故事研究》 ，台北：文津出版社，民國 83 年 5 月初版，頁
220。
71
見前引鍾敬文《鍾敬文民間文學論集》（下） ，頁 55-56，
72
見前引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史》，頁 278。

151
 壽三百歳。此人在鵠腹中不死，而鵠亦一舉千里。73

陳、田古本一姓，
《史記․田敬仲完世家》說：
「完之奔齊，……以陳字為田氏」。
則陳章當就是田章。74句本中田章關於天下小人的答對，似乎由陳章答齊桓公的
這段話演化而來。75又《晏子春秋》外篇卷八，記述晏子同齊景公的答對：

景公問晏子曰：
「天下有極大乎？」晏子對曰：
「有。足游浮雲，背凌蒼天，
尾偃天閒，躍啄北海，頸尾咳于天地乎！然而漻漻不知六翮之所在。」公
曰：
「天下有極細乎？」晏子對曰：
「有。東海有蟲，巢於蟁睫，再乳再飛，
而蟁不為驚。臣嬰不知其名，而東海漁者命曰焦冥。」76

句本《搜神記》中田章關於大鳥、小鳥的答對可看出是由此演變而來。另外，
〈田
章〉一文中所寫小兒和板齒，
《淵鑒類函․人部十五》引《博物志》
（今本無）曾
有這樣的記錄：

齊桓公獵，得一鳴鵠，宰之，嗉中得一人，長三寸三分，著白圭之袍，帶
劔持刀，罵詈嗔目。後又得一折齒，方圓三尺。問群臣曰：「天下有此及
小兒否？」陳章荅曰：「昔秦胡克一舉渡海，與齊魯交戰，折傷板齒；昔
李子敖于鳴鵠嗉中遊，長三寸三分。」77

看得出來，這就是有關於田章較古記載的片段。
由以上可知，句本的〈田章〉故事是人們馳騁美麗的幻想，以田章為天女之
子，將田章故事嫁接到毛衣女故事上，添枝加葉，賦予它以新的藝術生命力。78因
此，容肇祖便推斷句道興《搜神記》的〈田章〉故事，是聯合「天女」與「田章」
兩種故事而成的。79
民間故事由簡到繁、由單純型向複合型的演變，劉守華先生認為有的是以原
有故事為核心擴充情節，增益母題；有的則是將兩個具有相對獨立性的故事拼接
在一起，句道興《搜神記》中的〈田章〉則屬於後一種情況。在干寶《搜神記》
中的〈毛衣女〉，講到天女找出羽衣返回天國後將自己所生的子女也接至身邊，
親子團聚，故事敘述雖是完整的，但顯得較為平淡。後來人們將田章故事插入，
以田章為天女之子，因為得到外公教習種種方術技藝，回到人間便以其傑出的才

73
見王國良《神異經研究》，台北：文史出版社，民國 74 年 3 月初版，頁 87。
74
見瀧川 太郎《史記會注考證》 ，台北：洪氏出版社，民國 75 年 9 月版，頁 731。
75
見前引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史》，頁 278。
76
見吳則虞《晏子春秋集釋》，台北：鼎文書局，民國 66 年 3 月再版，頁 514。
77
見（清）張英《淵鑑類函》，台北：新興書局，民國 71 年 9 月初版，頁 4457。
78
見前引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史》，頁 279。
79
見容肇祖〈西陲木簡中所記的「田章」 〉，《民俗》周刊一百一十三期，民國 22 年 4 月 3 日，
上海：上海書店影印，1983 年 12 月，頁 11。（原載於《嶺南學報》二卷三期，民國 21 年 6 月。）

152
智創造奇蹟，揚名於世。在原有的三個母題的基礎上，又增添了天女之子上天尋
母和回到人間巧解難題兩個母題。80
許鈺認為《搜神記》中的〈毛衣女〉，敘男主人公與變形為鳥的女子結婚，
生三女，後鳥女得毛衣而去，不久把三女也接走。唐五代時句道興本《搜神記》
中〈田章〉故事，敘白鶴仙女生子田章，仙女離去後，田章尋母，此後又增續了
田章從天界返回人間，應皇帝之詔，連續辨識世間罕見之物的內容等等。此乃〈毛
衣女〉故事流傳後，在原來基礎上又續増新的內容，使故事情節進一步發展，而
成了唐五代時句道興本《搜神記》中〈田章〉故事。81
由以上各家的說法，可看出干寶《搜神記》中〈毛衣女〉故事至句道興《搜
神記》中〈田章〉故事的變化情形。它是在原有的故事基礎上，又擴增情節，增
益母題，使故事情節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近世從民間採錄的「鳥子尋母型」文本，劉守華先生提到的有漢族的〈七星
仙女〉、壯族的〈鳥眼田〉、瑤族的〈堅美仔鬥玉皇〉、傈僳族的〈花牛牛和天鵝
姑娘〉。故事內容或頌揚天女之子在人間的不平凡業績，或表現其在天宮戰勝外
公種種迫害的勇敢堅毅，故事中洋溢著深厚的母子之情及天性。82
〈七星仙女〉故事說天女是星的女兒，和人間男子所生一子，幼年受教於鬼
谷子。鬼谷子告訴他是天女所生，叫他於池邊認母（天鵝洗浴）。此子被母攜至
天上，學得方術技藝。母送一葫蘆要兒子帶給鬼谷子，結果葫蘆中出火，燒掉鬼
谷子的天書，從此人間再不知天上事。但此子在人間建功立業，得一世榮華富貴。
83

鍾敬文在〈中國的天鵝處女型故事〉一文中歸納七星仙女式天鵝處女型故事
較根本的型式，大概如下：

一、仙女（大多是星之女神）由於天帝之命或自己的緣分，下嫁一凡人。
二、仙女生子後，以某種原因離去。
三、兒子思母，以術士或父親的教唆，而尋見了母親。
四、兒子得利，術士遭殃。
五、解說某種自然現象所以然之故。84

此型故事講的是仙女下嫁凡人，生子後離去，仙女的孩子在術士的指引之下尋得
了母親，仙女要孩子將某樣東西交給術士，結果術士遭殃。

80
見前引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史》，頁 279。
81
見許鈺《口承故事論》，北京：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1999 年 6 月第一版，頁 89。
82
見前引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史》，頁 285-286。
83
見前引汪玢玲〈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頁 153。
84
見前引鍾敬文《鍾敬文民間文學論集》（下） ，頁 56-57。

153
 瑶族的〈五彩帶〉故事末尾敘述仙女之子堅美仔從天上掉下來，85他的命運
如何？故事的續篇〈堅美仔鬥玉皇〉講道：堅美仔從天上落下來，有六隻色彩斑
斕的大蝴蝶（實為仙女六個姊姊的化身）張開翅膀把他從半空中接住，安全送到
了人間。堅美仔不久成為有名的獵人，決心到天界去把父母接回來。七月七日，
堅美仔在天堂山狩獵，突然，雲縫中飄出一條五彩帶。原來是仙女的眼淚化成的。
他就拉著五彩帶爬上天，見到了母親。然而，玉皇竟向堅美仔提出了難題：1、
一粒不丟地播種八十一萬粒粟米。堅美仔背著粟米袋子走，袋子破口，米撒滿山
野。2、在百鳥的幫助下一粒不少地撿起撒在瑶山上的種子。3、到月宮裡砍桂樹。
4、玉皇以燒山開荒為由把堅美仔騙到山頂上，然後從四面放火。仙女送給兒子
的神竹伸到山頂的泉眼裡，噴出水來澆滅了火。玉皇未能殺害堅美仔，只好答應
堅美仔把父母從天上接回人間。仙女喜悅的眼淚變成雨點，化作五彩帶飄落到瑶
山上。一家三口平安地回到了大瑶山。86
瑶族的另一篇天鵝處女故事〈瑶家為什麼喜歡種粟子和糯米〉，概述如下：
瑶山腳下的長衝塘裡飛來七隻天鵝，脫去羽衣洗澡。有一青年把最小的仙女的羽
衣藏起來讓她嫁給自己做妻子。他們一起生活五年，生養了兩個孩子。到了第六
年，仙女突然發覺天上已經過了六天（人間的一年等於天上的一天）
，如果父親
知道就不得了，於是讓孩子說出藏羽衣的地方，穿上羽衣就飛回天上去了。丈夫
知道後，把孩子們趕出去，去找母親。孩子們哭著去尋找母親，途中遇仙人，在
仙人的幫助下騎著鷂鷹飛到了天上。在天河找到母親，母親把兩個孩子帶回家
去。仙女的父親見到兩個孩子，出了難題：1、祖父和孩子們捉迷藏，企圖謀害
外孫們，在仙女的保護下孩子們脫險。2、祖父帶孩子們去燒山開荒，從山腳放
火想把山頂上的孩子燒死。孩子們迅速完成任務而去避難。3、把十二斤粟米播
種在燒出來的地裡，孩子們剛播種完。4、緊接著又命他們一粒不少地把米撿回
家去。按照仙女的話，叫來百鳥一粒不少地撿起播下的粟米。這樣，祖父只好放
孩子們走，兄弟倆背著粟米在前面走，母親從後面趕來，卻被一棵榕樹緊緊地纏
住了。原來這是她父親施出的魔法。母親對孩子們說：「你們現在有了粟米，我
再給你們一對鵝和兩斤糯米，回去以後把它們種下，好過日子。」兄弟倆痛哭著
告別母親，騎大鵝回到人間的故鄉。在人間，過了幾十年，父親也去世，兄弟倆
在大瑶山上種下粟米和糯米，飼養鵝，開始了新的生活。據說，現在的瑶族人愛
吃粟米和糯米、飼養鵝就是這樣來的。87
在雲南怒江州採錄到的一篇傈僳族的〈花牛牛和天鵝姑娘〉，故事大意是：

85
〈五彩帶〉的 故事內容在「丈夫尋妻」的部分會介紹。
86
見蘇勝興等編《瑶族民間故事選》
，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0 年 10 月第一版，頁 133-140。
87
見李肇隆、紅波搜集整理《瑤山里的傳說》，北京：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4 年 12 月第一
版，頁 41-48。

154
有兩兄弟一起生活，哥哥好吃懶做，對弟弟很不好，放牛的事都是弟弟的份。後
來哥哥娶了太太，看弟弟也不順眼，之後就將弟弟趕出去，弟弟只得到一頭花牛。
花牛牛告訴弟弟每天有七個姑娘在山頂上的龍潭洗澡，只要將第七堆衣服的腰帶
藏起來，腰帶的主人就是他的妻子。弟弟照著花牛牛的話去做，果然與天鵝變成
的姑娘結婚。七姑娘交代丈夫要將腰帶收好，不可拿出來。後來他們生了一個男
孩，過著快樂的生活。有一天丈夫拿出七姑娘的腰帶逗孩子玩，被天上知道，七
姑娘不得已只好返回天庭。孩子漸漸長大，想知道媽媽在哪裡，爸爸只說聲「在
天上」就死掉了，孩子只好去學堂裡問先生。先生告訴他在十五這一天，會有七
隻天鵝飛到龍潭洗澡，最後的一隻天鵝就是他的母親。他照著先生的話找去，果
然找到母親。後來孩子又想母親，又去問先生怎麼做，得知十五日母親還會再來，
於是他再度與母親見面，七姑娘給他一個亮閃閃的紅珠子和一袋小米籽，吩咐他
將紅珠子交給先生，小米籽在路上用，一面朝前走，一面朝後灑。孩子照做，結
果到了家門口一看，一路上長滿了刺蓬，堵住了找母親的路。他將紅珠子交給先
生，先生接過去一看，珠子變成熊熊的大火，一下子把先生占卜的書燒完了，先
生再也不知道天鵝哪天再飛來洗澡。88
由以上的例子看來，鳥子尋母型故事有些所描寫的是天鵝仙女與人婚配後，
又離開人間，她的孩子如何在先知幫助下尋找到她，並得到神奇的知識或寶物。
89
有的故事則是鳥子上天尋找母親，卻遭到祖父有意刁難。在〈田章〉一文中，
田章上天找到母親，祖父對孫子是疼愛有加，但在瑤族的兩篇傳說，祖父竟想害
死孫子，對他們提出了難題考驗，幸好在仙女的幫助下，孩子才能脫險。

第四節 故事的增益期（中）－－丈夫尋妻型
故事在鳥姑娘飛走後，著力表現丈夫追尋妻子、直至夫妻團圓的經過，可
稱為「丈夫尋妻型」
。此類型的故事是將故事的重心轉到丈夫歷盡艱險去尋找妻
子，以勇敢和智慧贏得美滿的愛情。90劉守華先生指出苗族的〈天鵝姑娘〉、瑤
族的〈五彩帶〉和漢族的〈天牛郎配夫妻〉等均可歸入這一型式。他們以表現
男女主人公對愛情強烈而持久的追求以及對來自家庭的阻撓迫害所進行的堅決
抗爭，成為廣大青年男女的愛情婚姻生活與心理的象徵性反映。91丈夫尋妻總要
歷經千辛萬苦才能見到妻子，但並不能就此夫妻團圓，岳父對於凡人的女婿總
是不滿意，對他提出考驗，甚至想加害他。男主人公在妻子的幫助，克服或戰

88
見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傈僳族民間故事》編輯組編《傈僳族民間故事》，昆明：雲南人民出
版社，1984 年 1 月第一版，頁 32-36。
89
見前引陳建憲〈論中國天鵝仙女故事的類型〉 ，頁 64。
90
見前引劉守華《比較故事學》，頁 391。
91
見前引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史》，頁 286。

155
勝困難，終於歡喜返回人間；但也有的在最後關頭失敗了，造成夫妻相隔兩地
的命運。

一、洪水遺民型

納西族的天鵝仙女故事是與毀滅世界的大洪水連接在一起的，
〈人類遷徙記〉
所反映的是人類在創世時期和自然、惡魔所作的各種抗爭。其中重要一段寫洪水
過去，人類滅絕，只剩下從忍利恩一人。天女化為白鶴飛到人間，變作美女襯紅
褒白命，與從忍利恩結婚。後來男主人公隨妻到天上，受到天神子勞阿普的各種
考驗：1、砍完九片森林；2、燒完砍過的九片山林；3、在九片燒過的地上種糧
食；4、收割所有的糧食；5、尋找被斑鳩和螞蟻吃掉的三粒糧食；6、捉岩羊；7、
捕魚；8、擠三滴虎乳。由於從忍利恩堅毅勇敢，終於在妻子及動物的幫助之下
取得勝利。以後從天上帶回作物種子回到人間，傳下後代。92
本文的男主人公與化作白鶴的天女結婚，後來隨著妻子來到天上，受到岳父
的各種考驗，在妻子及動物的幫助之下贏得勝利。兩人歡喜回到人間，傳下後代。

二、牛郎織女型

在漢族，丈夫尋妻型故事以近世型牛郎織女的傳說最有名，就以〈天牛郎配
夫妻〉故事為例，略述如下：故事說兩兄弟，父母早死，兄嫂苛刻，弟受虐待。
後來兄弟分遺產，善良的弟弟牛郎僅得到一頭老牛。老牛告訴牛郎，七月七日天
上七個仙女變為白鴿下凡沐浴洗衣。牛郎按老牛的指點偷得羽衣，與不能飛去的
七仙女成婚。後來，七仙女找到衣服飛回天上，牛郎按老牛的話，殺了老牛，披
上牛皮登天。到了岳父家裡，岳父對他的考驗任務是：1、岳父變形為臭蟲，讓
牛郎尋找；2、岳父變形為紅果，讓牛郎尋找；3、牛郎躲藏，岳父尋找；這三項
比賽，牛郎都在妻子幫助下獲勝。4、賽跑；在比賽中，牛郎由於心慌，將妻子
給的金簪劃錯了地方，變為天河，將其阻隔。於是夫妻隔河相望，化為兩顆星，
即牛郎星和織女星。這個故事的結尾，在於解釋一個由來已久的節日風俗：七夕。
據說，每到七月七日這一天，喜鵲們就飛到天上去，組成一座鵲橋，使牛郎織女
會見一次。93
牛郎織女的故事在漢族大同小異，再以另外一篇漢族的〈牽牛星和織女星〉
為例，大意是：有個牛郎，從小跟著兄嫂放牛。後來兄弟兩人分家，弟弟只得到
一頭牛。有一天，老黃牛告訴牛郎，有一群仙女在後山大水潭洗澡，要他拿了那

92
見前引谷德明編《中國少數民族神話》 ，395-414。
93
見中國科學院文學研究所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主編《中國民間故事選第一集》，上海：人民
文學出版社，1959 年 1 月北京第一版，1962 年 8 月上海第三次印刷，頁 96-105

156
件最紅最鮮的裙子。牛郎按照老牛的指示偷得織女的裙子，織女不能起風駕雲，
只好跟牛郎結婚。老牛在臨死之前交代牛郎將牠的皮剝下，做成一雙靴子，裡邊
放一把青草，穿上就能騰雲駕霧。三年過去，織女生了一男一女。一天，王母娘
娘抓了織女回天上去，牛郎穿上老黃牛皮做成的靴子，挑著孩子追上天。王母娘
娘見牛郎追上來，忙從髮髻上取出一枝金簪一劃，一條茫茫大河擋住了牛郎。牛
郎將牛梭頭使勁向織女扔去，不偏不斜落在織女身邊，織女取出織布榴子扔向牛
郎，織女的手不準，織布榴子落在離牛郎很遠的地方。現在，天上的牽牛星、織
女星、牛梭頭星和榴子星，就是牛郎追趕織女時互贈之物變成的。牽牛星一邊還
有兩個小星星，那是織女的一雙兒女。94
此篇故事與上一篇故事的不同處是牛郎追織女上天，沒有岳父考驗牛郎的情
節，而天河的形成原因也有所不同，上一篇故事的天河是牛郎與岳父比賽賽跑，
由於心慌，將妻子給的金簪劃錯了方向形成，而本篇則是王母娘娘為了阻隔牛郎
的追趕而以金簪所劃。
汪玢玲認為此型故事是牛郎織女和兩兄弟型故事的複合體。95羅永麟先生則
認為本故事是結合了〈毛衣女〉和〈兩兄弟〉的故事而發展的。96他又認為目前
流行於人們口頭上和筆錄的記載中的牛郎織女故事，實際上自唐以後已漸和〈毛
衣女〉與〈兩兄弟〉的故事發生了關係。這樣一來，使得這個原是古代人民對
天上星辰的變化，參以自身生活經驗和幻想而產生的神話故事，越來越接近人
民的生活，更富於人情味。97劉守華先生認為「牛郎織女」故事的早期形態和普
遍形態中，織女這個人物並不是羽衣仙女，而是星宿的擬人化，後來才有一部
分異文和羽衣仙女故事合流。98金文學先生認為牛郎織女這個傳說故事是由農耕
信仰和星象觀測及現實社會相互結合產生出來的。99顏慧琪說得更清楚，她認為
現今流傳於民間的牛郎加之靈異老牛為橋樑，七夕民俗為憑依，構成此一家喻
戶曉的民間傳奇故事。100對於牛郎織女的傳說演變，王孝廉先生有詳細的論述，
他在〈牽牛織女的傳說〉一文結語的部分如是說：

這個傳說的母胎是遠古農耕信仰中的穀物神牽牛和桑神織女，遠古的人們
以這兩個現實大地上農耕信仰中最重要的神做了那兩顆星星的命名。後來

94
見《中國神話》，頁 374-377。
95
見前引汪玢玲〈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頁 155。
96
見羅永麟〈試論《牛郎織女》 〉，收錄於苑利主編《二十世紀中國民俗學經典․傳說故事卷》，
頁 96。
97
見前引羅永麟〈試論《牛郎織女》〉 ，頁 95。
98
見前引劉守華《比較故事學》，頁 412。
99
見金文學〈中國日本韓國天鵝處女傳說譜系比較研究〉， 《社會科學輯刊》19994 年第 6 期，
頁 139。
100
見前引顏慧琪《六朝志怪小說異類姻緣故事研究》，頁 221-222。

157
 由於人們長時期的星象觀察而把這兩顆星做了神話聯想，由此而形成了牽
牛織女傳說的雛形，……雛形時期的牽牛織女只是一對遙遙相望而不能相
會的情人，後來又經過長期間的以這種傳說的雛形為思想中心加上星象的
觀察而形成了牽牛織女七夕相會的傳說，又由遠古以來的織女神的民間信
仰而形成了乞巧的內容，再由七夕相會的傳說需要而形成了使鵲為橋的內
容，於是具體的形成了這個牽牛織女的悲劇故事。……民間所流行的織女
傳說卻以現實的社會為背景而把故事的舞台移到了地上，同時由神和神的
戀愛，演變為神和凡人，以至凡人之間的悲劇故事。101

由王先生的論述，可知牛郎織女的傳說，它是從星辰之間的神的愛戀發展成為人
神之戀。
故事的演變通常是很複雜的，以上幾位的說法都有道理，于長敏的說法更符
合實際演變的情形，「牛郎織女的故事是文學家從牛女兩星座聯想到一對戀人，
又從天上聯想到人間。人間已有飛鳥化女洗浴說（如〈田崑崙〉）
，有織女下凡說
，102有人鳥結婚生子說（如〈毛衣女〉）
（如〈董永與織女〉） ，將這幾個傳說綜合
起來，並與文學家創造的牛郎織女愛情傳說聯繫在一起，便逐漸產生了〈牛郎織
女〉的傳說。」103因此我們可以看出目前流行的牛郎織女故事是融合了「董永與
織女」、「毛衣女」、「兩兄弟」、「難題考驗」（有的故事無此情節）等情節或故事
類型而成，並且加入鵲橋相會，七夕等民俗，而構成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
中國的神話故事，可見一個明顯的標準模式，常常是一個下層男性青年巧遇
一年輕美貌的仙女，二人產生愛情並結為夫婦，但仙女的行為觸犯了仙界禁律，
受到仙界執法者的干預，導致這場人仙婚姻的解體，如〈天仙配〉、〈牛郎織女〉
等。104這也就是現今流傳的牛郎織女故事以悲劇收場的原因，由於王母娘娘的阻
撓，牛郎織女被迫相隔在銀河的兩端，只有每年的七夕才得以相會。
各種口頭故事是一種流動的文學，它不斷地伴隨著社會歷史的發展而發展。
在歷史傳承過程中，不斷地被加工、修改和補充，發生種種變化，許鈺認為這種
變化常見的有以下五種型式：

（1）主人公性格可靠基本定型，在長期流傳過程中，故事數量不斷增加，
流傳地域不斷擴大。

101
見王孝廉《中國的神話與傳說》，台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民國 66 年 2 月初版，74 年 11
月第七次印行，頁 223-224。
102
董永為給父親辦喪事，賣身為奴。天帝有感於董永的孝心，命織女下凡幫助他贖身。見前
引干寶《搜神記》，頁 14-15。
103
見于長敏〈日本牛郎織女傳說與中國原型的比較〉，
《民間文學論壇》1998 年第 2 期，頁 19。
104
見符新華〈從「仙女飛天」母題原型比較中日飛天故事〉 ，收錄於張玉安、陳崗龍主編《東
方民間文學比較研究》，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年 10 月第一版，頁 62。

158
 （2）故事主題或主人公性格在歷史傳承過程中發生重大轉變。
（3）故事的中心母題不變，在傳承中各種成分不斷變化。
（4）在傳承中不斷吸收其他故事的情節和母題。
（5）故事流傳後，在原來基礎上又續増新的內容，使故事情節進一步發
展。105

以「牛郎織女」的傳說來看，許鈺認為在傳承中不斷吸收其他故事的情節和母題。
如在魏晉南北朝時形成牛女婚後一年一度相會的模式，此後吸收了「兩兄弟」和
「天鵝處女」故事的一些情節，作品的風貌更接近幻想故事。106
鍾敬文在〈中國的天鵝處女型故事〉一文中歸納牛郎型天鵝處女故事，共同
的情節如下：

一、兩弟兄，弟遭虐待。
二、分家後，弟得一頭牛（或兼一點別的東西）
。
三、牛告以取得妻子的方法。
四、他依話做去，得一仙女為妻。
五、仙女生下若干子女。
六、仙女得衣逃去。他趕到天上被阻。
七、從此，兩人一年一度相會。107

君島久子歸納七夕型天鵝處女故事的主要情節如下：

一、養牛。
二、牛告訴男子天女來到天河沐浴之事。
三、藏衣成婚。
四、生有子女。
五、天女發現羽衣飛走。
六、牛教他披上牛皮去追天女。
七、由於西王母的作梗，夫妻只能一年見一次。108

此型故事講的是牛郎在老牛的指引之下，來到天女洗浴之處，藏了天女的衣服，
牛郎得到了天女為妻。天女生下子女之後得衣離開，牛郎披上牛皮去追天女，結
果被阻，兩人一年才得以相會一次。

105
見前引許鈺《口承故事論》，頁 87-89。
106
見前引許鈺《口承故事論》，頁 89。
107
見前引鍾敬文《鍾敬文民間文學論集》 （下）
，頁 56。
108
見前引（日）君島久子撰、劉曄原譯〈羽衣故事的背景〉，頁 289。

159
三、難題考驗型

丈夫上天尋找妻子，難免受到岳父的刁難或考驗，因此就會發展成難題考驗
的情節。這些考驗情節，有時是岳父為了考察女婿的才能所做的一種巧妙的安
排，並不懷有惡意；有時則出自狠毒岳父的蓄意陷害。109前面介紹的「始祖母」
型故事中，納西族的天鵝仙女故事，男主角隨妻子上天，岳父交給他許多困難的
任務，這也是「難題考驗」型的故事。另外，前面提到的〈天牛郎配夫妻〉故事，
牛郎上天尋找妻子，就受到岳父的考驗，亦可歸入「難題考驗」型故事。
苗族的〈天鵝仙女〉較完整地保持了原始形態。其故事情節是：一農夫見池
中有十二隻天鵝淋浴，他竊取其中之一的羽衣，因而結親。後共同回到天上，受
到天神岳父的各種考驗。返回人間時坐蜻蜓飛回。據說今天蜻蜓細腰，就是當時
被騎壓細的。110
瑤族的〈五彩帶〉，故事是說：從前，有七隻天鵝（仙女）從天上飛下來，
脫去翅膀，幫助人間青年收割稻穀。青年應七仙女的暗示，把她的翅膀藏起來從
而和她結成夫妻，生一男孩叫堅美仔。仙女的父親玉皇大帝知道後大發雷霆，就
派雷公下凡人間強迫七仙女返回天上。仙女臨走時吩咐丈夫，七月七日她會從天
上放下五彩帶，他就可以抓住五彩帶來到天上。丈夫照著妻子的話做，背著孩子
來到天上，與仙女團圓。仙女的父親企圖害死人間的女婿，出了難題：1、玉皇
變成青面獠牙的大公豬攻擊女婿，女婿識穿向岳父請安，免於死難。2、燒荒種
果樹。玉皇騙女婿到東山頂上看火路，然後從山腳放火，想把他燒死。火大招風，
朝山頂燒去，女婿拿出仙女的手巾連搖幾下，火勢轉了方向，得救。3、照青蛙。
翁敘二人到危險的山崖上照青蛙。夜深，玉皇企圖把女婿推下懸崖，女婿把照青
蛙的竹籬火把作替身安全度過了一夜。青年都贏了。玉皇趁他們夫妻不在家，帶
出堅美仔，把他從天上推落下去。正巧仙女夫妻見到此景，欲救恨晚，悲痛的淚
水化作雨點，變成五彩帶垂落到人間，盼望堅美仔抓住五彩帶爬到天上來。111
以上兩個故事都有難題考驗的情節，苗族的〈天鵝仙女〉，最後結合物種的
起源，說明何以蜻蜓的腰是細的原因；而瑤族的〈五彩帶〉，故事最後則在說明
雨過天晴，天空出現五彩帶的原因。
在這一類型的故事中岳父對男主人公的考驗或迫害是故事的重點，為何有些
故事中的岳父要殘害女婿，甚至想致女婿於死地，主要是由於女兒違反父母的意
願，私自找了一個他們所不喜歡的「凡間」男子作丈夫，擅自與凡人結婚，犯了

109
見前引劉守華《比較故事學》，頁 392。
110
見前引汪玢玲〈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頁 154。
111
見前引蘇勝興等編《瑶族民間故事選》 ，頁 125-132。

160
天規所致。112還有一些故事中的岳父會對女婿提出考驗，最主要是要考察女婿的
能力，看他是否有資格為人丈夫，擔負起照顧家庭的責任。
君島久子歸納難題型故事的主要情節如下：

一、一男子飼養或救下了某種動物。
二、這個動物告訴他仙女下凡來洗浴。
三、天女人數因民族而異，但都是藏了最小一位天女的衣裳，二人結為夫
妻。
四、生有子女。
五、天女發現羽衣又飛走了。
六、所飼養的或救過的動物（傣族的故事是仙人），幫助他追到天上。
七、天女的父母出難題，男子在天女幫助下解決了難題，幸福地團圓了。
113

陳建憲歸納難題求婚型基本情節是：

一、得妻。男主人公（農民、獵人或王子等）在神仙（或神性動物）的指
點下，偷了天鵝（或其他鳥形）仙女的羽毛衣而與她成婚。
二、失妻。仙女離去，原因是（a）仙女找到自己的羽衣，或（b）男主人
公打破了某種禁忌，或（c）仙女受到威逼和迫害。
三、尋妻。男主人公在動物或寶物幫助下，克服某些困難，尋找到妻子住
的地方。
四、岳父的考驗。種種不可能完成的難題（或者與岳父比賽）。
五、妻子的幫助。英雄在妻子幫助下完成這些難題（或贏得比賽）。
六、結局有兩種。
（a）夫妻順利返回男主人公的故鄉。
（b）由於破壞了某
種禁忌，夫妻被永遠分離。每年僅能見一面。114

難題求婚型的故事，男主人公在神仙或神性動物的指引下，偷了仙女的羽毛衣而
與他成婚。生子後，仙女因故離去，男主人公上天尋妻，受到岳父的刁難，岳父
出難題考驗女婿。在妻子的幫助之下，男主人公得以完成難題考驗，夫妻順利回
到故鄉，但也有因為破壞禁忌，夫妻被迫分離。

四、妻美遭害型

112
見前引見劉守華《比較故事學》
，頁 392。
113
見前引（日）君島久子撰、劉曄原譯〈羽衣故事的背景〉，頁 288-289。
114
見前引陳建憲〈論中國天鵝仙女故事的類型〉 ，頁 65。

161
 主人公由於得到美麗的仙妻，於是遭來有權有勢者（皇帝、國王、酋長、有
錢人、壞人等）的迫害，為了霸佔美麗的天鵝仙女而給她的丈夫出難題。115這類
故事稱為「妻美遭害」型。
陳建憲認為在中國西南少數民族地區，「妻美遭害型」有一種富有特色的地
方型，它的不同之處是在故事後半部分：天鵝仙女被好色的國王（或地主、惡霸、
土司等）搶去，為了救她，男主人公按照妻子的吩咐，打了一百隻鳥，以其羽毛
做了件怪異的衣服，到皇宮裡去。國王與男主人公交換了衣服，女主人公命令士
兵將穿百鳥衣的國王當作一個妖怪打死，於是，她的丈夫做了國王。這類故事被
丁乃通列為 465A1 型，命名為「百鳥衣」。116這個故事的晚近異文，女主人公通
常不是仙女，而是普通人。故事中已不是以仙女神奇的法術，而是以她的智慧取
勝。百鳥衣型是一種地方亞型，它主要流傳於中國西南部山區的少數民族（如壯
族、白族等）中。117
汪玢玲歸納「百鳥衣」型故事的基本情節是一獵人或農夫，救過一隻雞或仙
女，雞變美女（或畫上美人下來）暗中給農夫或獵人做飯，被發現後與之成婚。
後美女被皇帝或縣官所見，或畫被風刮去，皇帝按圖索人，妻子被搶入宮。臨別
時妻子囑丈夫用百鳥衣救她。農夫捕百樣鳥，用鳥羽做彩色斑斕的羽衣，穿之入
宮。美人見衣極喜，皇帝為得美人歡心，用龍袍與農夫交換百鳥衣。一旦換好，
美人立即喚衛士將穿百鳥衣的皇帝打死，然後與丈夫逃走。這類故事無沐浴情
節，魔衣也不是用於天女的變形，而是用於對付敵人的工具。藏族的〈百雀衣〉、
壯族的〈百鳥衣〉
、布依族的〈九羽衫〉
、蒙古族的〈黃雀衣〉
、台灣高山族的〈螺
螄變人〉，都屬於這類故事的異式。118
在我國各族流傳的「百鳥衣」故事文本中，女主人公多為天女、神女、仙女，
或動物化身的美女，但也有一些故事的女主人公就是凡間的女子。她們的美貌與
那些神女是一致的，因此遭來有權有勢者的覬覦。在美女被國王或其他強勢人物
發現的情節設置上，多數文本都是美女畫像飛入宮中被國王得悉；但也有一些故

115
見前引陳建憲〈論中國天鵝仙女故事的類型〉 ，頁 65。
116
故事情節說明：
美貌的妻子通常是真人。有時她用機智拒斥了好色之徒。她常被有勢力的色鬼搶去，
但拒絕說笑，當她丈夫穿了奇裝異服，喬裝到國王或高官的面前（常常穿了百鳥衣），這是
她和她丈夫之間事先約好的信號，她便有說有笑。使搶佔她的人相信倘若他也穿上這奇裝
異服，便能使她回心轉意。這樣他同生客交換了服裝。她丈夫一穿上官服或皇袍，她便叫
衛士們殺死那個穿著奇怪衣裝的人。結果是她的丈夫當了皇帝或大官。或，如果她不是凡
人，她往往告訴她的丈夫，不久她總得離開他，他應當同有錢的色徒交換全部財產（包括
他的妻子）。交換好之後，她忽然連同帶給前夫的財富一起不見了。見前引丁乃通著 鄭建
成等譯《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頁 147。
117
見前引陳建憲〈論中國天鵝仙女故事的類型〉 ，頁 66。
118
見前引汪玢玲〈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頁 155。

162
事是講國王的獵手進山發現了美女而後上報給國王的。119有權有勢者強搶美女入
宮，男主角依照妻子的話，用計戰勝了有權有勢者。
滿族的〈百鳥衣〉梗概如下：青年獵手得葉爾為了給母親治病，跪求門前的
大柳樹救助。柳樹仙子果然為其母治好了病，並與得葉爾結婚。婚後，得葉爾一
刻也不願離開美妻，柳樹仙子就把自畫像給丈夫帶在身上去打獵。得葉爾在山上
看畫時，風將畫吹走，被國王得到。國王派人按畫找到柳樹姑娘，非要她進宮做
娘娘。姑娘臨走交給婆婆一包韭菜籽，要婆婆轉交得葉爾種下這韭菜，百天後到
王宮去賣，再每天打一隻鳥，百天後用百鳥羽毛做成羽衣穿上進京。進宮後，姑
娘以有夫之婦須過百天方能成親為由拖過了百天，接著又裝病，說此病只有吃了
三尺長、扁擔寬的大韭菜才能好。國王張榜四處尋找此菜，正好得葉爾擔著大韭
菜進京叫賣。國王的手下將穿著百鳥衣叫賣大韭菜的得葉爾叫進宮中。姑娘看見
得葉爾就笑了，國王問姑娘為何發笑，姑娘說羽毛衣十分好看，大王為何沒有？
如果大王穿上一定好看。國王為了討姑娘歡心，就與得葉爾換了衣服。國王穿上
了羽毛衣，得葉爾換上了龍袍。姑娘非常高興，又讓國王挑起菜擔出宮門去賣菜。
國王繞了幾圈返回宮門時，身穿龍袍的得葉爾坐在龍椅上發話，讓左右將這個冒
充國王的賣菜人殺掉。從此，得葉爾掌握了國家大權，成了一位英明的國王。120
滿族的百鳥衣故事，女主人公是一位柳樹仙子，她之所以和男主人公結婚，
是有感於他的孝心，而非衣服被藏，所以故事中無沐浴的情節。當美麗仙子的畫
像被國王得到，國王搶走了仙子，男主人公依照妻子的話穿了百鳥衣進宮，用計
殺了國王，取得王位，成為明君。
陳建憲歸納妻美遭害型的基本情節是：

一、得妻。一個窮人（農民、獵人、樵夫或漁夫）由於某種原因，得到一
個美麗的仙妻（天鵝仙女、龍女或田螺仙女）。
二、難題。一個有權勢的壞人（皇帝、國王、財主、惡霸）要搶占他的妻
子，給他出了種種難題（或要與他比賽）
，窮人在仙妻幫助下獲勝。
三、壞人要窮人找一件根本沒有的東西（通常叫做「無名」或「沒意思」、
「害死人」、「蝸斗」等），在仙妻幫助下，窮人找來這東西，它在壞
人家中爆炸，將壞蛋炸死。121

鄭海歸納掠奪者為了霸佔美麗的天鵝仙女而出難題的故事，其情節是：

119
見江帆《民間口承敘事論》，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 年 5 月第一版，頁 223
120
見中國民間文學集成全國編輯委員會中國民間文學集成遼寧卷編輯委員會編《中國民間故
事集成․遼寧卷》，北京：中國ISBN中心，1994 年 9 月第一版，頁 419-422。
121
見前引陳建憲〈論中國天鵝仙女故事的類型〉 ，頁 65-66。

163
 一、某貧民男子與一神奇之女相愛成婚。
二、因為某種機緣，這女人的美麗被一個有錢有勢之人（土司、頭人或國
王）知道了，他要霸佔她。
三、貧窮男子被叫去，掠奪者出難題讓他解決。
四、憑藉自己的勇敢和才能，並且由於得到其他人（如妻子等）的幫助，
貧窮男人解決了所有難題。
五、掠奪者慘敗（甚至不得好死），得勝的恩愛夫妻重又團聚。122

綜合以上兩者的情節，得出故事的大概是：男主角得到一美麗的仙妻，因此遭來
有權有勢者的迫害，想要霸佔美女，於是出難題要刁難男主角，男主角在妻子的
幫助之下，解決了難題，掠奪者則是下場悽慘。

五、動物報恩型

此類型故事，汪玢玲稱為千羽錦型故事，這類故事的基本情節是天鵝或白鶴
為善良的農夫所救，變成美女來報恩。一般是先暗中做飯，被發現後才結成夫妻。
這類故事的特點是女善織錦緞。丈夫家貧，她拔下自己的羽毛織錦，做雲錦天衣。
縣官知農夫有美妻神異，強搶美女及錦衣，農夫穿天衣在水中淹不死，火裡燒不
死，棒子打不死。他與妻子巧用妙計，淹死官差，打死縣官。最後的情節是：農
夫被抓到縣衙，縣官邊打邊要錦衣。農夫因貼身穿千羽錦衣服，不覺疼痛，縣官
卻痛得難熬，他擺手要說「打不得」
。他剛說出一個「打」字，衙役便猛打起來，
一氣將縣官打死。此類故事與〈牛郎織女〉故事不同的地方是因它是鶴女或天鵝
拔自己的羽毛織錦，與天上織女的身分不同。織女故事並沒有織錦的情節，七仙
女的「織功」也不表現在織「羽」上，而是神妙莫測的咒法或神授的功能。123
〈千羽錦〉故事內容概述：有一個孤兒救了一隻被射下的天鵝，帶牠回家療
傷。有一天，小伙子從田裡回來，發現已有人煮了香噴噴的飯菜，他雖覺得奇怪，
但因為肚子實在餓極了，也顧不了多想，就大口吃了起來。接連幾天都是這樣，
於是他決定一探究竟。第二天不到中午，他就趕回家偷看，竟看到一位姑娘在做
飯。這個姑娘名叫白娥，是那隻天鵝變的，從此兩人就一起過日子。後來白娥用
天鵝的絨毛織了一件衣裳叫「千羽錦」給丈夫，叫他天天穿著。後來這事給縣官
知道，於是派人來搶。姑娘用計淹死官差，縣官等了幾天，不見衙役回來，於是
帶領一批衙役來到孤兒家。那時孤兒剛好下河去，打算打幾條細鱗魚給妻子吃，
所以不在家。縣官一見到漂亮的白娥，就派人把白娥給搶走了。孤兒回家見不到

122
見鄭海〈男性文化與女性文化的衝突：難題求婚型故事研究〉， 《民間文藝季刊》1990 年 3
期，頁 32。
123
見前引汪玢玲〈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頁 156-157。

164
妻子，到縣衙門去找妻子。他假裝賣細鱗魚，白娥一聽這吆喝聲就隔隔笑了起來，
嚷著要見賣魚的。縣官一見賣魚的竟是那位小伙子，打定主意要打死他，於是下
令打，沒想到棒子打在孤兒身上卻痛在縣官身上。緊打緊叫，慢打慢叫，直疼得
他話都說不成句。最後剛說出個打字，衙役聽不清楚，以為縣官命令狠勁地打，
結果一棒子把縣官打死。夫妻倆趁亂出了大堂，到另一地過日子去了。124
此故事的前半講述的是天鵝為報孤兒的救命之恩，於是化為一名女子為孤兒
做飯，後來孤兒發覺真相，於是兩人結為夫妻。故事的後半則是由於妻美，結果
遭受迫害，在妻子的巧計之下，贏得了勝利。此類故事，汪玢玲認為顯然是織女
故事和百鳥衣型故事的複合體。
〈田章〉故事是鶴化女人，
〈董永〉故事中的七仙
女是善織錦緞，助夫償債。由是便自然形成現在的千羽錦。125
動物報恩型的特點，是天鵝（鳥）仙女由於男主人公的某種恩惠，主動前來
嫁給他，並給他帶來幸福。動物報恩型天鵝仙女故事，以「拔羽毛織布」的母題
而形成顯著特色。例如採錄於河北省滄州地區梁山泊的漢族異文〈天鵝淚〉，講
一年輕漁夫救了一隻腿上受傷的小天鵝，天鵝化作一個姑娘，裝作迷路來到恩人
家，與其成婚。後來這漁夫見妻子織的布特別好，能賣許多錢，就不願再去打漁
了，為了發財，他逼妻子織更多布去賣。後來，他偷看到妻子化為天鵝，拔自己
身上的羽毛下來織布，這才明白。但天鵝女已傷透了心，飛去不返了。陳建憲認
為含有「拔羽毛織布」母題的天鵝仙女故事，只見於華中地區的漢族和東北的滿
族。動物報恩型的天鵝仙女故事，也常與「妻美遭害型」相混合，即以動物報恩
母題為開頭，以妻美遭害型的母題為結尾。126

第五節 故事的增益期（下）－－孔雀公主型
故事的另一形態發展是將鳥姑娘的愛情故事置於更廣闊的社會歷史背景之
上，同民族戰爭、宗教衝突等結合起來發展敘述，賦予作品以更豐富深刻的社會
生活。傣族長詩〈召樹屯〉、藏戲〈諾桑王子〉所依據的王子和孔雀公主相愛的
故事就屬於這一型式。藏族的〈普蘭飛天故事〉、蒙古族的〈格拉斯青〉與之大
同小異，實為其姊妹篇。127
在與泰國接壤的中國西南邊疆西雙版納傣族人民中，有一種以「孔雀公主」
而聞名的亞型。這類異文中的仙女不是變形為天鵝，而是變形為孔雀。孔雀公主
型故事是以雲南傣族〈召樹屯和蘭吾羅娜〉為代表，女主人公是孔雀公主。〈召

124
見中國民間文學集成全國編輯委員會中國民間文學集成吉林卷編輯委員會編《中國民間故
事集成․吉林卷》，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92 年 11 月第一版，頁 435-337。
125
見前引汪玢玲〈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頁 157。
126
見前引陳建憲〈論中國天鵝仙女故事的類型〉 ，頁 67。
127
見前引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史》，頁 286-287。

165
樹屯和蘭吾羅娜〉的大意如下：一個名叫召樹屯的王子，在獵人的指點下，見到
七隻孔雀飛到湖邊，脫下羽毛衣變為七個美麗的姑娘，在湖中洗浴。王子通過偷
衣服而與其中的第七個仙女成婚。後來由於發生戰爭，王子去了戰場。仙女遭到
迫害，被星象家說成是妖怪，即將處死。仙女被殺前，要求穿上孔雀衣再跳最後
一次舞，得衣後變為孔雀飛走。王子打仗回來後得知此事，通過許多險關尋到仙
境，找到仙女。魔王岳父給他的考驗是：1、用錘敲碎一塊巨大堅硬的磐石；2、
識別一模一樣的飯盒，哪一盒裝米，哪一盒裝穀子；3、叫七位姊妹躲在一間黑
屋裡，每人由牆洞裡伸出一個手指尖來，辨認出哪一個是蘭吾羅娜的手指頭。王
子在妻子的幫助下通過考驗，但魔王仍想害死女婿，王子憑著機智和妻子的幫助
殺死魔王，兩人一起回到家鄉過著幸福的生活。128
藏族〈普蘭飛天故事〉的故事大概：有一個牧童救了水神，他要求水神給他
找一個美麗、勤勞的妻子。水神給了他一根捆仙繩，叫他到天湖上去挑選。牧童
來到湖畔等了許久，果然來了七位俏麗無比的仙女，跳進湖裡嬉戲沐浴。牧童用
捆仙繩捆住一位仙女，她的名字叫「玉卓」
，玉卓告訴牧童：
「你取下我脖子上的
珍珠項鍊，我飛不走了。」牧童取下項鍊，要求與她成親，玉卓死也不肯答應。
牧童自感身賤位微，不配做仙女的丈夫，就把玉卓和項鍊一起獻給了普蘭國王諾
桑。諾桑高興異常，賞賜給牧童一個老婆和許多財物。諾桑和仙女婚後非常恩愛，
冷落了其他的嬪妃，於是那些妃子賄賂巫師，求他幫忙。巫師投夢給諾桑，說敵
人來犯。諾桑醒後悶悶不樂，找來巫師說夢。巫師回答說除非國王親自率兵爭戰，
沒有其他可退敵的辦法。諾桑率兵北去之後，妃子們散佈謠言說，國家之所以會
遭到北方敵人的侵擾，全是因為國王討來一位來歷不明的女人。在巫師的慫恿
下，百姓將王宮包圍起來，揚言要殺死她。玉卓無法為自己辯解，只好重新掛上
那串被諾桑藏起來的珍珠項鍊，從王宮陽台飛上了藍天。由於她取項鍊時過於匆
忙，把兩顆珠子遺落在箱子裡。諾桑征戰回來，得知事情的緣由，帶著玉卓的兩
顆項鍊珠子去尋找愛妻。諾桑走遍千山萬水都打聽不到玉卓的下落，在牧童的建
議下來到天湖邊，好不容易見到兩位來背水的少女，要求兩位少女帶他去見玉
卓，遭到少女拒絕。他偷偷將兩顆項鍊珠子丟進少女的桶裡，玉卓沐浴時發現了
她掉落的珠子，向兩個小妹妹問明事情的經過，於是不顧父王的命令，奔下山與
諾桑見面。兩人在仙宮住了一些日子，然後雙雙回到普蘭，過著幸福的生活。129
蒙古族〈諾桑王子〉的基本情節是：北方額登巴國的王子諾桑，英俊賢明，
深得人心。國內有一獵人幫列金巴，因救護龍王脫難，獲得一條捆仙索，用這條

128
見《西雙版納傣族民間故事》編輯組編《傣族民間故事》
，昆明：雲南人民出版社，1984 年
11 月第一版，頁 92-109。
129
見李佳俊〈孔雀公主型民間故事的起源和發展〉，
《思想戰線》1985 年第 2 期，頁 44-45

166
捆仙索捆住了常到湖中來洗浴的仙女引超娜姆。經山中隱士指點，獻給諾桑王子
為妃。諾桑王子同仙女十分恩愛，遭到其他嬪妃嫉妒。她們便勾結宮廷巫師黑惹，
製造國家「不祥之兆」
，鼓動老國王強令諾桑王子帶兵遠征北國，進而藉口要取
引超娜姆「半仙之體的心肝」祭神，陰謀加害。仙女在母后幫助下飛還天宮。諾
桑出征回來，見此情形悲憤填膺，立即動身追尋妻子，經歷千辛萬苦，到達天宮。
將妻子留下的指環丟入下山汲水的侍女水桶之內，夫妻得以相見。通過比試武
藝，諾桑戰勝其他求婚王子，於是得到天國國王的應允，夫妻雙雙回到人間，過
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130
蒙古族流傳的〈格拉斯青〉的故事，大致內容是：格拉斯青（意譯即獵人）
聽取了山神老人（一說是修行千年的喇嘛）指點，來到天山博格達山峰下的天池
邊。看到王母娘娘的七個女兒帶著五百五十個侍女前來洗澡，七隻天鵝落地，脫
去羽衣，成為七個美麗絕倫的仙女，仙女們浴罷飛上天上時，格拉斯青扔出套馬
索套住了七仙女的脖子，二人始得成婚，並恩愛非常（一說格拉斯青是國王的好
朋友，找七仙女是為了獻給國王）。後戰火烽起，頑敵侵犯西部邊境，格拉斯青
別妻出征。有黑喇嘛撥弄是非，縱火燒七仙女的宮殿，七仙女背負公婆孩子從火
中飛出，被迫忍痛回歸天庭。格拉斯青得勝凱旋，拿著妻子留下的三件寶物，征
服了通天途中的三道障礙，來到天庭宮外大樹下的一口水井旁，恰逢天宮侍女黃
姑娘前來打水，便將妻子臨行前留給他的戒指交給她。七仙女來到宮外，見到丈
夫，格拉斯青得到七仙女的母親王母娘娘的協助，解答了父親－－天帝設下的三
道難題，夫妻得以團圓，後重返人間，過著幸福滿美的生活。131
雲南傣族《召樹屯和蘭吾羅娜》、藏族〈普蘭飛天故事〉、蒙古族〈諾桑王
子〉和〈格拉斯青〉
，情節大同小異。這個類型的故事是由得妻、失妻、尋妻和
團員四個情節構成。132「孔雀公主」型故事講的是男主人公王子和仙女成親，
兩人非常恩愛。後來由於發生戰爭，王子不得不帶兵出征。仙女遭到迫害，被
迫離開宮廷，飛回天上。當王子凱旋歸來，找不到妻子的身影，了解事實真相
之後，便上天尋找妻子。他經過千辛萬苦才找到妻子，但並不能如願帶回妻子，
他受到岳父的難題考驗，在妻子等人的幫助之下，通過考驗，順利解決所有難
題，夫妻得以歡喜重返人間。
這類故事開頭都是由一個獵人同孔雀仙女產生關係，或獵人幫助王子用竊取
羽衣的手法獲得仙女，或獵人捕獲孔雀仙女後獻給王子，或獵人又兼有王子的身
分等。故事中男主人公的形象是：高貴的身分、俊秀的相貌、非凡的勇敢、超人

130
引自劉守華《比較故事學》，頁 394-395
131
見前引劉丹〈天鵝處女型故事淵源考略〉，頁 92。
132
見前引劉守華《比較故事學》，頁 414。

167
的智慧，天下難有可與之匹敵者。另外，男主人公的長輩（多數是父親），他對
兒子娶回仙女覺得不太滿意，而後又在聽信讒言的狀況下迫使孔雀仙女不得不飛
走。133這一類型的故事情節很豐富，角色也增多，內容充滿悲歡離合，但最後總
能以喜劇收場。
傣族的〈孔雀公主〉及少數民族的羽衣故事後半部，當女主人公飛走之後，
男主人公都能夠追到天上。女主人公的父母常常提出若干難題來考驗女婿的能
力，比如砍樹、撒種、與動物搏鬥等等。女主人公則積極幫助丈夫解決各種難題，
最後通過考驗，帶上人間缺少的動物或植物種子，與丈夫重返人間。從抓獲妻子
的情節以及少數民族生產形態直接相關的考驗項目來看，少數民族的羽衣故事充
分反映了一個民族文化發展史中某一階段所包含的生活習俗。134

經過以上各節的探討，可以看出後世的天鵝處女故事是在〈毛衣女〉這一原
型結構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方法是分別對男子、天鵝處女、子女三個形象進行
豐富的描寫。對男子形象的豐富以「兩兄弟型」為代表，如牛郎織女故事；對子
女形象的豐富為「子女英雄型」
，如句道興《搜神記》中所載〈田章〉
；對天鵝處
女形象的豐富則以「難題求婚型」為典型，如傣族〈召樹屯和蘭吾羅娜〉、苗族
的〈天鵝仙女〉等等都是如此。其中，化鳥之女（獸形）的原型並非鳥類，她們
或者是天上的仙女，或者是魔王的女兒，135女主人公的身分已有所改變。
日本的君島久子認為晉代干寶的《搜神記》是羽衣傳說的最古老記載，然後
是六朝的《玄中記》。由這兩部文獻的記錄說明，可知在形成羽衣傳說之前，這
一故事是與鬼鳥的傳說結合在一起的。在《搜神記》和《玄中記》中，天女是毛
衣女，到了唐代句道興所撰的《搜神記》，才出現由穿著毛衣的樸素的鳥變為美
女。在四世紀左右的六朝文獻中，天女的形象是鳥，這是最初階段。到了八世紀
的唐代，變為美麗的鳥和鶴等等。羽衣有變形與飛翔兩種職能。「脫下羽衣變為
女人，穿上羽衣則成為飛鳥」
。此時的羽衣也演變為「天衣」
、「五色衣」
。到了第
三階段，天女的面貌就直接是「天女」
、「織女」或「仙女」
，不再具有鳥的形態。
天女本身就可以穿天衣起飛，也就用不著變形了，羽衣於是乎成了「天衣」
、「寶
衣」 。136由此可看出女主角身分的演變，而羽衣的
。這一階段是「飛翔而不變形」
功能也有所轉變。
德人艾伯華在其所著的《中國民間故事類型》一書中「34.天鵝處女」的情
節敘述是：

133
見前引李子〈遺失的羽衣－－淺論民間故事中的「母題」 〉，頁 39。
134
見劉曄原《大眾文藝學》，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2 年 1 月第一版，頁 199。
135
見前引劉寧波、李琦〈獸性與人性：人與異類婚配型故事之人類學建構〉 ，頁 11。
136
見前引（日）君島久子撰、劉曄原譯〈羽衣故事的背景〉，頁 285-286。

168
（1）一個窮青年在河邊見到幾個仙女。
（2）他把其中一個仙女的衣服拿走，她就成了他的妻子。
（3）若干年後，她找到了她的衣服，逃回天界。
（4）丈夫去追她。
（5）天神下令將他倆永遠分開，每年只能會一次面。
人是：
一個牧牛人。
一個窮人。
一個學者。
仙女：
化作鳥飛來。
天上的織女，以人形下凡。
是七仙女，以人形下凡。
是九個仙女中的一個。
是仙女。
對應母題（1）
：
兄弟倆分家，弟弟只分到一頭牛。
牛告知仙女洗澡的地方。
鹿告知仙女洗澡的地方。
土地神告知仙女洗澡的地方。
有人開玩笑，給傻子講仙女洗澡的故事，可是他真的找到了仙女。
母題（1）－（2）
：
天王派天仙下凡。
天仙嚮往人間生活。
天仙下凡。
母題（3）
：
在約會時逃跑。
妻子返回。
妻子被召回天宮。
母題（4）
：
自己直接追蹤或用牛追蹤。
母題（5）
：
仙女在天上自己用箭畫了一道分隔線。
擴展：

169
 讓燕子傳遞消息，燕子把信息傳錯了，因此夫婦兩人一年只能會面一次。
喜鵲傳錯了信息。
孩子想念母親，聽從別人勸告找到了正在洗澡的母親，他跟著她學。
孩子得到一個神奇的南瓜。
孩子得到了用不完的錢。
妻子的父母親要謀害丈夫，妻子告訴他免受傷害的辦法。
後來妻子帶著丈夫來到人間，永遠不再回天上去了。137

此類型的情節敘述，很明顯可看出是現代流傳的「牛郎織女」的傳說故事，而且
是由幾個不同的故事複合而成。
在丁乃通的《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一書中沒有「天鵝處女」此一類型名
稱，與之相似的類型是 400D【其他動物變的妻子】，其情節說明是：

仙侶（老虎、狐狸、雁，等等）只是去看看男主角，沒有先秘密地為他做
家務活。常常是男主角的親戚找到了她的衣衫，隱藏起來。她離開的理由
是多種多樣的。除了她的小孩說了激怒了她的話外，也可由於她丈夫或親
戚說她是畜生。有時在她離去以前她傷害或殺死她的丈夫或其他的人。138

金榮華的《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類型索引》（一）（二）中 400D「其他動物變
的妻子」，情節敘述：

此型故事之模式與〈田螺姑娘〉（400C）相同，唯女主角為田螺以外之動
物變成。最後她因小孩說的話，或是丈夫失口說她是畜生激怒了她等各種
原因而離去。有的故事中，她在離去之前殺死了她的丈夫或其他人。139

此類型中的女主人公是動物變成的美女，和男主人公結婚的原因是其外衣被男主
人公藏匿，之後因為某種原因而離去。
在情節結構上，天鵝女化身為人的情節常常成為三個著名民間故事的組成部
分：天鵝女同男主人公成婚遇到父親的刁難，男人在姑娘的幫助下解除難題，這
成為AT313「仙女救夫」
；天鵝女找到自己的羽衣後後飛走，從而構成AT400「丈
。140因此我們可以發現故事的演變是多
夫尋妻」和 465「因美妻而受磨難的男人」
樣化的，與不同的情節單元結合就會演變成不同的民間故事。

137
見前引（德）艾伯華著 王燕生、周祖生譯《中國民間故事類型》 ，頁 59-63。
138
見前引丁乃通著 鄭建成等譯《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頁 112。
139
見金榮華《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類型索引》 （一），台北：中國口傳文學學會，民國 89 年 1 月
初版，頁 27；《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類型索引》 （二），台北：中國口傳文學學會，民國 91 年 3
月初版，頁 18。
140
見前引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史》，頁 283。

170
第六節 故事演變之比較
「羽衣仙女」型故事的異文眾多，前面各節已將論述了其演變的情形，本節將
針對故事的內容作比較，並論述本人對此一類型故事的觀察所得。今將所蒐集到
的故事表列如下：

女主
男主 女主 居留
角幻 美女 揭示 結合 離異 終離 子女 出難 流傳
篇名 角身 角身 沐浴 人間 出處
化之 數 者 原因 原因 異 數 題者 地區
分 分 時間
物

毛衣 《搜神
女得 江西
女 六、 記》
鳥 藏衣 衣而 ˇ 三女 豫章
姑獲 七 《玄中
去 新喻
鳥 記》

女得
鉤本《搜
田章 天女 白鶴 三 ˇ 藏衣 衣而 ˇ 一男 五年
神記》
去

金波
《東北
聶吉 小老 被網
藏古代
新娘 婆之 孔雀 子扣 藏族
民間文
的故 子 住
學》
事

《山堂
浴仙 白鶴 七 ˇ 藏衣 還衣 ˇ 三年 南昌
肆考》

人類 《中國
倖存 同情 納西
遷徙 天女 白鶴 三男 天神 少數民
之人 愛慕 族
記 族神話》

天鵝 《中國

仙女 神話》

女得 滿族 《中國
白天 各生
布庫 獵人 仙女 三 ˇ 藏衣 衣而 ˇ 三年 遼寧 民間故
鵝 一男
里雍 去 岫岩 事集成

順 ․遼寧

卷》

女真 天女 九 ˇ 第一 黑龍 《滿族

171
族源 個遇 江雙 民間故

傳說 到要 城 事選》

結姻

《中國
天女 三、 被套 生子 蒙古
獵人 天女 ˇ ˇ 一男 少數民
之恵 四 住 離去 族
族神話》

牧羊
《哈薩
人和 牧羊 白天 哈薩
克族民
天鵝 人 鵝 克族
間故事》
女

哈薩 《哈薩

克族 哈薩 克族民
將領 天鵝 一男
源的 克族 間故事

傳說 選》

天牛 女得 漢族 《中國
一男
郎配 弟弟 織女 鴿子 七 老牛 洗衣 藏衣 衣而 ˇ 六年 天帝 內蒙 民間故
一女
夫妻 去 古 事選》

牽牛 被王

星和 老黃 母娘 一男 河南 《中國
弟弟 織女 一群 ˇ 藏裙 ˇ 三年
織女 牛 娘捉 一女 桐柏 神話》

星 回

玉皇

大帝 《中華
牛郎 三
老黃 派天 一男 河北 民族故
和織 弟弟 織女 七 ˇ 藏衣 ˇ （五
牛 兵天 一女 藁城 事大系》
女 ）年
將捉 第一卷

怕被

牛郎 天公 《中國
藏衣
織女 發現 神話故
孤兒 織女 七 水牛 ˇ 及羽 一男 天公 苗族
的故 尋出 事愛情
扇
事 羽扇 故事卷》

自動

172
 回去

偷看 被王
牛郎
老黃 牛郎 母娘 一男 《中原
會織 弟弟 織女 一群 ˇ ˇ 幾年 南陽
牛 七個 娘捉 一女 神話》
女
夜晚 回

西雙 《中國
頭人
天鵝 版納 神話故
孤兒 天鵝 報恩 的管
女 哈尼 事愛情
家
族 故事卷》

怕被

天帝 《中國
牧童 孤 三年
捉回 朝鮮 神話故
和仙 兒、 仙女 七 小鹿 ˇ 藏衣 二男 零三 天帝
騙回 族 事愛情
女 牧童 個月
羽衣 故事卷》

離去

阿德
孤 《黎族
哥和 憐其
兒、 仙女 黎族 民間故
七仙 勤勞
長工 事集》
妹

嘎士 《中國

比葉 孤 被土 民間故
傈僳
和灰 兒、 仙女 灰雁 報恩 兵抓 土司 事全集
族
雁姑 獵人 走 雲南民

娘 間故事》

被老
獵人
鷹變 《彝族
和白 雲南
獵人 白鳥 報恩 成的 民間故
鷺姑 楚雄
畢摩 事選》
娘
抓走

四川 《彝族
大雁 鍋庄 自後 一男
雁毛 犯禁 ˇ 涼山 民間故
姑娘 娃子 抱之 二女
州 事選》

173
 寨佬

勾結

官府

獵 抓住 《　佬
山鷹
人、 山鷹 山鷹 ˇ 羅城 族民間
姑娘
哥哥 姑娘 故事》

變成

一股

泉水

《中國

天鵝 民間故

和獵 獵人 天鵝 報恩 縣官 回族 事全集

人 寧夏民

間故事》

《中國

白鴿 鑽進 被魔 民間故

子姑 仙女 白鴿 皮袋 王抓 回族 事全集

娘 被抓 走 寧夏民

間故事》

《中華
放牛 報 珞巴
被淹 民族故
娃與 恩、 族西
牧童 雞 死的 主人 事大系》
雞姑 羽毛 藏尼
姊姊 第十六
娘 被燒 米金
卷

怕天
錫伯 《中華
宮戒
放牛 孤 七仙 族新 民族故
律騙 一男
娃和 兒、 仙女 七 鹿 ˇ 藏衣 五年 女的 疆察 事大系》
回羽 一女
仙女 牧童 母親 布查 第十三
衣離
爾 卷
去

哈尼 《中華
見其
鵝姑 哈尼 族雲 民族故
孤兒 白鵝 小麂 善良
娘 阿窩 南元 事大系》
誠實
陽 第六卷

174
 《中華
孤兒 被財 瑶族
民族故
和小 孤兒 小鳥 報恩 主搶 廣西
事大系》
鳥 走 全州
第五卷

撿到 《中華
獵人 布朗
綠色 民族故
與白 族雲
獵人 白鷴 五 小蛇 ˇ 項 事大系》
鷴姑 南　
鏈、 第十二
娘 海
報恩 卷

被天
花牛
公發 《傈僳
牛和 花牛 藏腰 一年 傈僳
弟弟 天女 天鵝 七 ˇ 現自 ˇ 一男 族民間
天鵝 牛 帶 多 族
動回 故事》
姑娘
去

王母
《貴州
九羽 娘娘 布依
仙女 民間故
衫 令其 族
事》
下凡

天帝

派天 《貴州
天仙 水牯 一男
弟弟 仙女 七 ˇ 藏衣 兵天 三年 天帝 苗族 民間故
配 牛 一女
將捉 事》

怕危

害丈

夫孩
廣西 《瑶族
五彩 收翅 子的 玉皇
孤兒 仙女 天鵝 七 一男 一年 金秀 民間故
帶 膀 性命 大帝
瑶族 事選》
自動

回天

上去

瑶家 白鬍 怕被 孩子 瑤族 《瑤山
白天
為什 孤兒 仙女 七 子老 ˇ 藏衣 白鵝 ˇ 二男 六年 的外 馬山 里的傳
鵝
麼喜 阿公 仙子 公 都安 說》

175
歡種 暗示 查房

粟子 曉得

和糯 問出

米 羽衣

離去

雲南

孤 被國 迪慶 《藏族
百雀
兒、 龍女 小雞 報恩 王搶 國王 藏族 民間故
衣
陶匠 走 自治 事選》

被星

象家

召樹 陷害 《傣族

屯和 用計 民間故
王子 魔女 孔雀 七 獵人 ˇ 藏衣 魔王 傣族
蘭吾 披上 事》

羅娜 孔雀

氅離

《中國

被縣 漢族 民間故
千羽 白天
孤兒 報恩 官搶 吉林 事集成
錦 鵝
走 舒蘭 ․吉林

卷》

七仙 女得 《澎湖
捕魚
女的 仙女 白鶴 七 ˇ 藏鞋 鞋而 ˇ 一男 一年 澎湖 民間故
郎
故事 去 事》

鍾敬文先生認為一個故事從前代傳到後代，或從甲地傳到乙地，它的形態必
然要或多或少地被修正改削。這是因為時間上的或地理上的文化程度高低的不
同，往往把傳來故事的原有情節，給與以適合自己社會的習俗和心理的改正。在
中國的天鵝處女型故事裡，對原有情節的修正的地方頗為繁多，鍾先生認為有以
下幾點：

（一）在干記上的女主人公女鳥，自句記以下，差不多無例外地都變成仙
女了。

176
 （二）女鳥或仙女的無意被男主人公看到，在現代有些地方的傳述上，便
變成自己有意的或被命令的行為。
（三）女鳥或仙女裝被盜因受劫持的情節，在現代的傳述上，變成女身被
抱住，或衣群被拉牢。
（四）女鳥或仙女，到後來得衣而遁，在現在或變為緣盡而去，或以別種
理由而離開。141

鍾先生是針對女主角的身分、男女主角結合的原因和分離的原因來看故事的變
化，以下筆者將對觀察所得作一番說明。

一、男女主角的身分

從角色的身分和地位來看，此一類型的故事（孔雀公主型例外），大部分男
主角的職業幾乎皆是社會不具名利和權勢的下層階級，例如農夫、獵人、牧童；
此外，他的身分有不少篇都是孤兒，若非孤兒，也只有母親或是父親還在世，或
是兄弟兩人中的弟弟，但受到兄嫂的虐待；「孔雀公主」型故事中的男主角身分
則是王子，身分變得高貴，唯有如此，才得以與女主角的身分匹配。至於女主角
的身分，有些是鳥類變的，因此在男主角的眼中是異類；有些本身是仙女或天女，
變成鳥類下凡人間，而所幻化之物以白鶴、白天鵝較多。若女主角的身分是仙女
或天女，她的位階高於人類，便構成一段人仙戀或人神戀。
故事中男主人公的身分大都是孤兒，為何會如此安排？那是因為孤兒的生活
極端悲慘，他們處於社會的最底層，不僅得不到父母的愛，失去物質生活的來源，
在精神上還受人譏笑、戲弄和鄙視。由於他們的身分卑微，生活窮困，想要討老
婆是難上加難。孤兒的苦難現實，其實也是廣大群眾苦難生活的寫照，所以廣大
群眾對孤兒總是給予無限的同情，希望他們擺脫痛苦，獲得幸福。於是，人們透
過幻想，創造出各種能改變孤兒處境和悲苦的故事。
在故事中所塑造的孤兒，都是勤勞、善良、機智勇敢、聰明誠實，充滿正義
感的理想形象。142因此才能得到天女的青睞，願意下凡（自願或是天帝的命令）
與之結為夫婦。

二、結合原因的演化

女主人公嫁給男主人公的原因，大部分是仙女的羽毛衣（或是身上其他東西）
被男主人公藏匿，迫於無奈，仙女不得已只好嫁給男主人公。為何如此？那是因
為羽衣是她回返天庭的工具，失去羽衣，也就失去回返天庭的能力；有些女主人

141
見前引鍾敬文《鍾敬文民間文學論集》
（下），頁 59-60。
142
見張瑞華〈孤兒故事淺談〉，
《民族文學研究》1990 年第 3 期，頁 48。

177
公會嫁給男主人公則是為了報恩，因為男主人公在無意中救了化身為鳥類的仙女
或是其親人，為了報恩，主動來到男主人公的家裡，爲其料理家務；有些故事則
是仙女被男主人公的某一點特質所吸引，如勤勞、忠厚等，就主動下凡（或是接
受命令）與之結合。
羽毛衣型故事中只要拿去女主人公的衣服就可以控制住她的情節，有學者認
為與原始初民的觀念有關，他們認為同人的身體有關的東西，就是人的身體的一
部分，甚至人的腳印手模、名字也是如此。所以拿了她的衣服，也就控制了與衣
服不可分割的整個人體。143所以仙女的羽衣被拿走，她就受制於男主人公。除此
之外，男子藏匿女衣應有通過「換衣」從而改變其身分之意（ ，144由
「取以為婦」）
此可知，仙女的衣服也有意涵，毛衣既是她本人身分的確認，也是為人妻的象徵
物。145

三、分離原因的演化

羽衣仙女型故事的原型，女主角是鳥類變成的，以人類的眼光來看，她是
「異類」
，與人隔著鴻溝，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現出原形，與人分離。從另一個角
度來看，這種人與異類婚配的故事，因為是非常態，其結局總是必須分離的。
女主人公的身分是鳥類或仙女，最後總要回到她的世界去，因為她本不屬於人
間，所以分離是必然的結果，大部分的故事也是這樣的結局。若是天上的仙女，
以和世人有宿緣的緣故，自動或受天帝命令下凡和男主人公結合。後來緣盡，
便獨自回天上去了。
另一種夫妻離異的原因是仙女怕下凡之事被父母得知，不得已只好離去；或
是被父母親捉回（或派天神捉回）。
還有一種是因為天女的美貌被有權有勢者得知，於是將天女捉去，夫妻被迫
分離，但在最後夫妻戰勝有權有勢者，夫妻團員。
女主人公離去的演變，故事的早期形態，構成故事的關鍵情節是男主人公通
過隱藏羽毛衣來俘獲妻子。女主人公通常是出於無奈，因而一旦發現羽衣，女主
人公便飄然飛去，即便留有子女也不為所動，婚姻的強制性的烙印很深，因而故
事的結局都是悲劇性的。在後代的流傳過程中，故事的結尾加進了外力，把悲劇
的原因歸之於天帝、王母的有意拆散，女主人公被迫離開丈夫和兒女，146最有名
的就是「牛郎織女」的故事。

143
見王建章〈論民間幻想故事的型式和藝術特徵－－兼論故事中保存的原始觀念〉
，《湘潭大
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4 年 4 期，頁 74。
144
見前引李道和《歳時民俗與古小說研究》，頁 297。
145
見前引李道和《歳時民俗與古小說研究》，頁 302。
146
見前引劉曄原《大眾文藝學》，頁 198-199。

178
 在原始形態的〈毛衣女〉故事中，天女之所以飛去只是由於發現了自己的
羽毛衣就披衣飛走，沒有明顯的社會原因。而〈大雁姑娘〉則是由於男主人公
違犯禁忌，其性質表現的是人和命運，也即是人與神的意志的衝突，是不可抗
拒的命運的裁判。雲南傣族〈召樹屯和蘭吾羅娜〉中孔雀公主的飛去，則是出
於巫師和國王的迫害。這些故事的悲劇性已帶有社會衝突的因素。
〈百鳥衣〉型
故事，則更明顯地加進了平民百姓與有權有勢者之間的抗爭內容。147所以此一
類型的故事經過不斷地演變，其社會因素便也加入其中。
人神戀或人仙戀故事中造成悲劇的原因各不相同，最常見的有三種。一種是
因「帝命有程」，神女或仙女不得不離去；另一種是「天機」洩露，被人發覺；
第三種是男子或其家人起了嫌疑之心，要存心加害。148「羽衣仙女」故事中的女
主人公若是因為天帝的命令或是緣分而下凡與男主人公結婚，當緣分終了，仙女
就必須回天上去；若是男主人公因為女主人公的身分而說出不敬的話，也會造成
女主人公的離去。

四、揭示者

男主人公會得知仙女沐浴之事，有一些故事是男主人公無意間看見，更多則
是有揭示者，此一揭示者通常是老牛，有的則是其他動物，如鹿、蛇等，也有的
是獵人。男主人公從某種有神性的援助者那裡聽到仙女洗澡的消息，如老黃牛告
訴牛郎等。男主人公就到被指定的地方，偷仙女的衣服，強迫她與自己結婚。動
物會告訴男主人公仙女沐浴並偷走羽衣之事，有些是因為動物與男主人公的情
誼，有的則是為了報恩，所以幫助主人公娶妻。
牛在牛郎織女故事中佔有很重要的角色和穿插，牠在故事情節進行中起了很
大的作用，牛郎和老牛的感情很深切，為何如此呢？因為中國人以農業立國，牛
在農耕中是不可或缺的好夥伴，牠為人耕田為人貢獻了所有的勞力，所以一般農
民都很熱愛自己的耕牛。而動物人格化是民間故事中經常採用的一種藝術表現手
法。在民間故事中，常有一些神奇的助手。每當故事中的主人翁遇到困難，就在
這些助手的幫助之下，克服困難而達到勝利。這些助手有時就是牛馬之類的動
物。149在牛郎織女故事中，由於老牛的幫助，牛郎才能與織女成親，當織女被迫
返回天庭時，老牛犧牲了自己，幫助牛郎上天庭尋找織女。牛為牛郎娶妻和殺身
以報牛郎的故事是由「動物報恩」的思想而產生的。而產生動物報恩的傳說內容，
是由中國人的「善有善報」的思想而來。150

147
見前引汪玢玲〈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頁 169。
148
見張振軍《傳統小說與中國文化》
，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1996 年 1 月第一版，頁 95。
149
見前引羅永麟〈試論《牛郎織女》〉，頁 100-101。
150
見前引王孝廉《中國的神話與傳說》，頁 220-221。

179
五、難題考驗

難題考驗的部分可分成兩種，一種是男主人公與仙女成親，最初過著幸福的
日子，但好日子並不長久，當仙女不得不回到天上去，男主人公隨後上天欲追回
妻子，結果遭到岳父的刁難，由於岳父不喜歡凡人的女婿，總想害死女婿，但在
仙女的幫助之下，男主人公戰勝岳父，夫妻倆帶著孩子回到人間，過著幸福的日
子。但也有功敗垂成的例子，漢族的〈天牛郎配夫妻〉最後以悲劇收場，牛郎織
女被銀河擋住，夫妻相隔兩地，一年只能一會。有的故事只是岳父想要考驗女婿
的能力而出的難題，女婿在仙女的幫助下順利過關；另一種難題考驗則是妻美遭
害，男主人公獲得美麗的妻子，於是遭到有權有勢者的迫害，出難題刁難男主人
公，男主人公在妻子的幫助之下，最後戰勝有權有勢者，而那有權有勢者幾乎都
是落得難逃一死的命運。

六、其他

女主人公和姊妹來到人間沐浴嬉戲，人數以七人最多，少則三人，多至九人。
若以女主人公鳥類的身分來看，大部分的鳥類都是群體行動，一群鳥類化為美女
在池塘沐浴嬉戲是再平常不過了。
女主人公居留人間數，以三年為多，最長是六年，短則一年多就不得不回天
上去。因為在人間一年，在天上則是一日，仙女若在人間待太久，怕被天上的父
母知道，故不能逗留太久。
在中國人的觀念中，婚姻最重要的是功能是傳宗接代、延續香火，所以羽衣
女與人間男子結婚後就有了孩子，子女數則是以一男一女最常見，有的是一男，
有的是二男，亦有三女者，有的則未提到其子女數。當女主人公離去之後，有的
故事中的仙女會再回來將子女接走，如〈毛衣女〉；有的故事則是男主人公帶著
孩子去追仙女，「牛郎織女」的故事即是；有的則是當孩子長大之後，在術士的
指示之下尋得母親，母子團聚，但孩子最後還是回到人間，如句道興《搜神記》
中的〈田章〉。
以上是關於「羽衣仙女」型故事演變的探討，為什麼故事大體一樣，其具體
情節又不盡相同呢？這是與各民族的社會生活、民族特點有關的。各民族的民間
文學傳承者們在加工再創造某種文學形式時，為了使本民族能夠接受，而加入本
地本族的有關內容，最終使之成為民族的文化。151

第七節 「羽衣仙女」型故事的主題內涵

151
見韋蘇文《廣西民間文學》，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96 年 12 月第一版，頁 93。

180
 「羽衣仙女」型故事雖然每個故事的情節內容不盡相同，但有些基本情節是
不變的，本節的作法是探討故事的主題內涵。由於在前一章「地陷為湖」已探討
過變化、禁忌、報恩等意涵，所以本章與前一章若有相同的主題則不再詳論，直
接切入與「羽衣仙女」故事有關的部分論述。

一、變化

「羽衣仙女」故事是屬於幻想故事，幻想故事裡的動植物變為精靈、人與異
類的婚配以及動植物與人互變的變形現象，都是原始初民的萬物有靈觀念在故事
中的表現。152在故事中女主人公原本是鳥類，當她脫去羽衣，便化身為美女，此
一「人鳥互變」的情節，在故事中佔有重要的地位，因為鳥化為人是婚配的前提，
153
惟有變化為人，才可以與人類婚配。故事中女主角的身分若是仙女或天女，卻
化身為白鶴或其他鳥類來到人間，之所以變化為鳥，只不過是變化其形體，甚至
可以說是來到人間與伴侶相會的一種手段。154
羽衣仙女型故事的變化（女鳥化為女郎，或仙女化為白鶴）情節，除了可解
釋為萬物有靈觀念的表現，鍾敬文先生有不同的看法，他認為鳥獸脫棄羽毛或外
皮而變成為人的原始思想，或許由蟲類脫蛻的事實做根據而衍繹成功的也未可
知。至於由仙女變成鳥類，可以看作這種思想的引申或遞變，抑或由另一種思想
所形成的。155
在上一章「地陷為湖」型故事中，討論了神話中造成變形的原因，有圖騰變
形、遭遇危機之變形、懲罰性之變形、解脫死亡之變形。在古藏文〈金波聶吉新
娘〉一文中的女主人公原本不是鳥類，只是為了逃脫吃人妖魔的迫害才化身為
鳥，此乃遭遇危機之變形。

二、禁忌

研究中國各民族中羽衣仙女型故事的基本型態後，我們發現，禁忌幾乎構成
了該故事敘事最基本的情節架構。
「豫章男子」與「毛衣女」的結合肇始於男主
人公的違禁行為（「得其一女所解毛衣，取藏之」），最後他們婚姻的破滅也是因
為違禁行為造成的（「使女問父，知衣在積稻下」）。在一系列的羽衣仙女型故事
中也是因為男主人公的違禁（偷取羽衣女的「外衣」）
，使男子獲得占有羽衣女的
權力並取得了控制她們的法寶，後來的違禁（揭露或嘲笑她的原形）
，迫使羽衣

152
見前引王建章〈論民間幻想故事的型式和藝術特徵－－兼論故事中保存的原始觀念〉 ，頁 73
153
見前引劉寧波、李琦〈獸性與人性：人與異類婚配型故事隻人類學建構〉，頁 10。
154
見前引劉寧波、李琦〈獸性與人性：人與異類婚配型故事之人類學建構〉，頁 10-11。
155
鍾敬文在文中舉了他的故鄉一個關於「人為什麼會死」的解釋神話，說明此乃應用蟲類蛻
化的事實到人類上面來的想法。見前引鍾敬文《鍾敬文民間文學論集》（下），頁 64。

181
女不得不離去。由此可見，羽衣女身上的禁忌是由自體的神秘性構成的，外人不
得觸犯這一禁忌領域，否則她就會飛返天庭。156
羽衣仙女型故事中的女鳥的羽毛或仙女的衣裳被人所藏匿，便不能不受人的
支配。一直到她重得了羽毛衣或衣裳，才恢復了原來的自由。這顯然是禁忌思想
的表現，157男主人公只要一拿到女主人公的衣服或羽毛衣等，就可控制她。這和
原始人把與人體有關的東西都當成人的身體的一部分，抓住這些東西便能掌握人
的身體或命運的觀念分不開。158
從禁忌的違反過程來看，違反禁忌者，有的是男主人公無意間觸犯，但也有
不少是男子（或其家人）一方有意為之：他們或是對羽衣女惡意中傷（如〈雁姑
娘〉中丈夫對孩子說她是「雁變的女人」
，故意揭露乃至嘲笑她的原形）
；或是對
她們的「外衣」不加珍愛，隨意糟蹋（如〈毛衣女〉故事中將其「羽衣」放在稻
草之中腐爛）；或是指其為妖孽，圖謀殺害（如傣族的〈召樹屯和蘭吾羅娜〉中
阿章龍就指孔雀公主為妖怪變的，帶來災難）
；或是藉口她的神性可祭神祈福而
予以加害（如藏族的〈諾桑王子〉中眾嬪妃與巫師黑惹就指仙女引超娜姆的心肝
可祭神祈福。）所以違禁的人一般都知曉羽衣女的原形，他們在骨子裡視她們為
禽獸、異類，流露出厭惡的心理，而絕不是視她們為仙女或神靈那樣的敬畏與崇
拜。159
羽衣仙女型故事中鳥類變化為女子來到人間與男子婚配，有人認為屬於人獸
婚類，只不過「獸」已部分地卸卻了其本來面目而融合了相當大的人性成份。此
類故事是原始的人獸婚型神話傳說的變體，大多存有禁忌主題。160禁忌往往具有
較強的帶有神秘色彩的禁令性指示，同時產生有威懾力的對於違禁後果的暗示，
從而有效制約人們的行為。161在〈天鵝淚〉故事中，鶴女在拔掉自己的羽毛織錦
時，不許人看，這就是禁忌。被戒者違犯了禁忌，她就不能以人的形象留在人間，
162
因此分離不可避免，悲劇由此產生。
禁忌有很多種，其一是對圖騰物體的禁忌，主要是同一圖騰者之間不許通
婚，不許殺害、不許食用，不許褻瀆它們，在一定時間不許說它們的名字。163在
〈大雁姑娘〉故事中，丈夫知道妻子為雁變化的，只要不說出來，就是守禁。主

156
見彭松喬〈禁忌藏「天機」－－中國天鵝處女型故事意蘊的生態解讀〉， 《民族文學研究》
2004 年第 4 期，頁 60。
157
前引鍾敬文〈中國的天鵝處女型故事〉 ，《鍾敬文民間文學論集》 （下）
，頁 65。
158
見于彤〈民俗學縱橫談〉 ，收錄於王文寶編《中國民俗學論文選》 ，北京：中國民間文藝出
版社，1986 年 7 月第一版，頁 228。
159
見前引彭松喬〈禁忌藏「天機」－－中國天鵝處女型故事意蘊的生態解讀〉，頁 61-62。
160
見前引萬建中〈禁忌主題型故事的原始崇拜觀念〉，頁 104。
161
見烏丙安《民俗學原理》 ，瀋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1 年 1 月第一版，頁 207。
162
見前引汪玢玲〈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頁 163。
163
見徐德明《民間禁忌》，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 2003 年 7 月第一版，頁 11

182
要表現對大雁的崇敬心態，也就是說不能隨意傷害雁姑娘，164但當男主人公說出
女主人公是「雁毛變的女人」，他就違反禁忌，雁姑娘只好傷心地離去。

三、水意象及沐浴

上古社會的人常借助原始宗教的力量，運用巫術的手段來加強人類的能力，
抵抗外界對人的侵犯，防禦病魔災禍等不祥事情的發生。
「衅浴」是最著名的袚
除驅邪的巫術手段之一，「衅浴」有三種形式，第一，以牲血為祭，第二，是用
人血來祭，另一種方式，是以清水洗濯人的身體。此種洗濯沐浴不僅是去除身上
的積垢和污穢，更重要的是通過用水洗濯，驅除隱伏在人身上的不祥之氣，帶有
濃厚的巫術色彩。165
兩漢魏晉時代，每逢三月三日的上巳節，人們成群結伴到水濱澤畔，以川江
之水，洗去身上的積垢，示意消災去病，祈求福祉。166也許可說其中或帶有「除
穢」一類宗教上的意味。沐浴去垢穢，有除舊更新的含義，這種象徵意義的引申
使它具有消災殃、去不祥的作用。167
在「羽衣仙女」型故事中，天女下凡的神話傳說，其模式是：天女下凡沐浴
－－失去天衣無法返回天上－－與盜衣少年結為夫妻。沐浴在這種人神結合關係
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裡的沐浴，其實質上根源於人們對水的生殖力、生
命力的信仰。168
在古神話哲學意識的表述上，水是一種具有生殖力、生命力的物質，可以形
成天地、孕育人類。水是萬物的始原、創世的聖物、生命的本質。遠古人類普遍
認為女子水中沐浴，將身體浸潤在水中，通過身體接觸水，從而獲得水的生殖力
量。169在古代典籍中保存著不少因水感生的神話，即女性通過與水的種種接觸而
懷孕生子。
《山海經․海外西經》有女子浴水生育的神話，原文如下：

女子國在巫咸北，兩女子居，水周之。一曰居一門中。

郭璞注：

164
見萬建中《解讀禁忌－－中國神話、傳說和故事中的禁忌主題》 ，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
年 3 月第一版，頁 137。
165
見呂靜〈上巳節沐浴消災習俗探研〉，《史林》1994 年第 2 期，頁 10。
166
見前引呂靜〈上巳節沐浴消災習俗探研〉，頁 9。
167
見劉增貴〈中國古代的沐浴禮俗〉，
《大陸雜誌》第 98 卷第 4 期，民國 88 年 4 月，頁 19。
168
見殷偉、任玫《中國沐浴文化》，昆明：雲南人民出版社，2003 年 1 月第一版，頁 37。
169
見前引殷偉、任玫《中國沐浴文化》，頁 44-47。

183
 有黃池，婦人入浴，出即懷姙矣。若生男子，三歲輒死。170

《梁書․東夷傳》也有類似的記載：

扶桑東千餘里有女國，容貌端正，色甚潔白，身體有毛，髮長委地。至二、
三月，競入水則任娠，六七月產子。171

又有水際感物而生的神話，《拾遺記》卷一載：

有華胥之洲。神母遊其上，有青虹繞神母，久而方滅，即覺有娠，歷十二
年而生庖犧。172

另有浴水吞物而生的神話，如《史記․殷本記》所載的簡狄吞燕卵而生契的
故事。《列女傳》卷一亦有類似的記錄，載簡狄與其妹娣浴於玄丘之水而生契。
女子沐浴吞物而受孕生子，是女子沐浴受孕神話的另一種變化形式，女子沐
浴吞食鳥卵受孕生子就頗有典型意義，如滿族的始祖傳說：三個仙女到長白山的
天池洗澡，三仙女佛庫倫吞下一枚紅果，生下滿族之始祖。
還有一種是水中觸物而懷孕，《後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所載的夜郎竹王
的出世傳說，《華陽國志․南中志》說：

永昌郡，古哀牢國。……其先有一婦人，名曰沙壺，……忽於水中觸有一
沉木，遂感而有娠。度十月，產子男十人。173

由以上這些感生型的神話中，我們可知水是人類生殖、繁衍的必要條件，水隱喻
著生命的繁衍力。這正反映了原始初民對水的生命力、生殖力的崇拜，也可見水
與女性、生殖的密切聯繫。174
在「羽衣仙女」型故事中大多有沐浴的情節，仙女脫衣沐浴，不僅出於健康
衛生的需要，與後來的宗教上的清除污穢的意義也不盡相同。上面情節，隱含有
這樣一個禁忌主題，即仙女的貼身衣服不能為凡人所觸摸。175

四、難題考驗或難題求婚

在中國的社會裡，想為國家選出適任的族群領袖，抑或是爲女兒選擇一位有

170
見袁珂《山海經校注》，台北：里仁書局，民國 84 年 4 月初版三刷，頁 220。
171
見（唐）姚思廉撰《梁書》，台北：鼎文書局，民國 64 年 1 月臺一版，頁 809。
172
見（晉）王嘉撰《拾遺記》，台北：木鐸出版社，民國 71 年 2 月初版，頁 1。
173
見（晉）常璩撰《華陽國志》，台北：臺灣商務印書館，民國 65 年 4 月臺一版，頁 59。
174
見章海風〈論古典詩詞中水意象的原型內涵－－兼談水與時間對應的意義〉， 《瀋陽師範學
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 年第 5 期，頁 15。
175
見萬建中〈一場關於人與自然關係的深刻對話－－從禁忌母題角度解讀天鵝處女故事〉 ，
《北
京師範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0 年第 6 期，頁 43。

184
養家能力且值得託付終身的佳婿，便會出現「難題考驗」這樣的情節。176在《史
記․五帝本紀》一文中記載堯將禪讓帝位，四方諸侯領袖認為虞舜可以擔此重
任，於是堯開始了一連串的考驗行動。文中記載：「於是堯妻之以二女，觀其德
於二女，舜飭下二女於溈汭，如婦禮，堯善之……堯使舜入山林川澤，暴風雷雨，
舜行不迷，堯以為聖。」177「於是堯乃以二女妻舜，以觀其內；使九男與處，以
觀其外。」178這一連串的考驗便是要考驗舜是否有擔任領袖的能力。爲女兒擇婿，
向求婚者出難題，考驗女婿的能力與智慧，更在中國民間流布很廣。179
所謂的難題求婚型故事，基本模式是某青年男子向一年輕女子求婚時被要求
解決一系列常人難以想像的難題這一基本情節，180而出難題者通常是女主人公的
父親（或長輩）。他們總是在不認識、不滿意或不確信男主人公的情況下，基於
對女兒未來生活的關心，於是對男主人公提出難題考驗；有的則是因為不同意自
己的女兒嫁給凡人，所以才出難題刁難女婿。之所以稱為「難題」，即是在於其
任務的超現實或是充滿艱險，如在期限內完成巨量的工作。181總之，難題求婚就
是求婚者被提出種種難題，甚至是危及生命的難題，只有解決了這類難題，婚姻
才成功。182由此，我們可歸結出難題求婚的基本模式是：求婚－－難題－－解決
難題－－成婚。183
從求婚難題的不同內容，難題主要可分為三類：1、勞動生產的難題，如開
墾荒地、播種等；2、異想天開的難題，如把撒下的粟米撿起來、從斑鳩的嗉子
裡及螞蟻的肚子裡取回三粒糧食等；3、謀殺式的難題，如到毒蛇守護的山頂取
一顆潔白的寶石、到專門吃人的耗子國取人皮衣一百張及人睪丸三斗等。184在故

176
見蔡麗雲〈中國擇婿故事及其意義〉 ，中國口傳文學學會、南亞技術學院主編《2002 海峽兩
岸民間文學學術研討會論文集》 ，台北：中國口傳文學學會、桃園：南亞技術學院，民國 91 年
12 月初版，頁 273。
177
見瀧川 太郎《史記會注考證․五帝本紀》 ，台北：洪氏出版社，民國 75 年 9 月版，頁 30-31。
178
見前引瀧川 太郎《史記會注考證․五帝本記》，頁 46。
179
見譚學純〈一個同源假說及其驗證－－「難題求婚」故事和「郎才女貌」俗語的深層結構〉，
文中記載：「這種向求婚者出難題，檢驗求婚者能力的文化現象，在中國民間流布很廣，不僅
大量見於民間文學、民俗資料，也在人們口頭傳承，甚至在近、現代社會，仍然能夠見到其文
化遺痕。」並列舉一些少數民族如瑤族、哈薩克族、怒族的風土民情，可資參考。 《民間文學
論壇》1994 年第 2 期，頁 8。
180
見前引鄭海〈男性文化與女性文化的衝突：難題求婚型故事研究〉 ，頁 29。
181
在納西族的〈人類遷徙記〉中，男主人公被天神要求完成的工作： （一）一天之內砍倒九片
森林； （二）一天之內燒光所砍伐的樹木；（三）一天之內在這九片山地上撒遍種子；（四）一
天之內收割完成這九片山地上的穀物。見前引谷德明編《中國少數民族神話》，頁 404-405。
182
見劉介民《從民間文學到比較文學》 ，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1998 年 6 月第一版，頁 71。
183
見王霄兵、張銘遠〈從成年主題故事看民間故事的層次結構〉， 《民間文藝季刊》1989 年第
3 期，頁 82。
184
見馬　煒〈難題求婚故事與愛列屈拉情結〉 ，
《雲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
年第 1 期，頁 80-81。除了以上的三種難題，有的故事還有其他競賽類的考驗，如岳父和女婿
賽跑、捉迷藏、辨認誰是男主人公真正的妻子等。

185
事中若出現有關農耕的難題，如砍林整地、播種栽植，這是測驗女婿的生產能力
的，185以考驗女婿是否有養家活口的能力；而岳父提出異想天開的難題，這就是
有意刁難女婿，不想讓女婿帶回他的女兒；至於謀殺式的難題，可以想見岳父對
凡人女婿的不滿，所以想置女婿於死地。
不同民族就有不同的難題求婚故事，其不同處有：首先是求婚者與所求女子
的身分不同，在蒙藏故事中，男女主人公都是貴族，男方是國王或王子，女方是
公主；在漢族故事中，男主人公都是普通農家子弟或是其他地位低下者，女方則
是高貴的公主或仙女；其次是難題考驗的內容不一樣，與各地的生活方式有關；
最後是導致結局的方式亦不同，186大多以喜劇收場的故事為多，但也有在最後關
頭失敗，導致夫妻分離者。187
由於各地各民族生活文化與風俗習慣不同，在「難題考驗」的內容上就有所
差異。難題考驗就反映了一定民族或地區的人們的生存方式，如我國雲南各少數
民族中的天鵝處女故事中被帶到天上的女婿，總是受到岳父的百般刁難，給以各
種考驗。考驗項目大都是砍樹林、燒樹林、拾種等。有學者認為這種考驗反應著
古代婚制中服務婚的特點和早期刀耕火種的生產方式。188日本君島久子認為瑤族
的天鵝處女故事〈五彩帶〉反映了非稻作民的生產，其中難題考驗項目如：砍樹、
燒山、播種穀物等，可看出刀耕火種的生產方式，189由此可知民間故事常是反映
當地人民的生活。
在納西族的〈人類遷徙記〉中岳父出的難題，全是人間的勞動生活，它們是
對一個男子體力、耐力、智力、勇氣以及各種勞動技能的綜合測驗，此外，男子
在岳父家的勞動，也為岳父增加了相當的財富。所以陳建憲認為這種勞動生產的
考驗，實際上是人類歷史上曾廣泛存在過的一種婚姻制度－－服務婚－－形式的
反映。190 有的學者則持不同的看法，把這種故事的主題視為一種「成年儀式」，
是「生命儀式」的一種，191此儀式的目的是為取得部族成員的正式資格，因此年
輕人必須從長輩處接受各種訓練，甚至各種磨難，通過考驗即可以享受種種成人

185
見前引高木立子〈被欺負的女婿－－天鵝處女型與猴娃娘型故事的結構〉 ，頁 74。
186
見前引王霄兵、張銘遠〈從成年主題故事看民間故事的層次結構〉 ，頁 76-77。
187
漢族的〈天牛郎配夫妻〉 ，男女主人公最後就分隔兩地，只有每年的七夕才能見上一面。
188
見前引汪玢玲〈天鵝處女型故事研究概觀〉，頁 165。
189
見（日）君島久子撰 陳龍崗、烏日古木勒譯〈非稻作民的民俗與傳承－－瑤族的天鵝處女
故事及其游耕文化〉 ，《民間文學論壇》1997 年第 3 期，頁 34-38、63。
190
見陳建憲《神祇與英雄－－中國古代神話的母題》 ，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4
年 11 月第一版，1995 年 8 月北京第二次印刷，頁 135。
「服務婚」是以男子赴女家無償勞役為條件的一種婚姻形式。可參考賀學君《中國四大傳
說》，台北：雲龍出版社，1991 年 12 月台一版，頁 175-178。
191
見（日）伊藤清司〈中國古代典籍與民間故事〉 ，收錄於葉舒憲選編《神話－－原型批評》，
西安：陜西師範大學出版社，1987 年 7 月第一版，頁 418。

186
的權利。192另外有學者的看法是「難題考驗」與少數民族的婚姻型態有關，特別
指出南方民族至今仍保存的「不落夫家」、「從妻居」的習俗，正是「難題考驗」
型故事產生的背景。193
以上各學者的看法，認為「難題考驗」之文化人類學基礎，是原始部族之「生
命儀式」或「婚姻型態」等等之文化殘存，故少數民族故事中的「難題考驗」情
節，特別具有該民族的特色。 194除了從文化人類學的角度來探析「難題考驗」，
有學者認為「難題求婚」型故事表現了平民心態和男性文化與女性文化的衝突這
兩層象徵意義；195有學者則認為這類故事的深層意蘊應該是對亂倫傾向（愛列屈
拉情結）的否定。196上述學者的分析是有見地的，因為切入的角度不同，就有不
同的看法。
另一種與難題有關的婚姻故事，其模式是惡霸或有權有勢者強佔美麗的仙
女，向男主人公出難題。這種難題，已不是檢驗求婚者能力的手段，而是搶奪者
的藉口，197他為了強佔人妻，所以提出一些極不合理的難題，但在女主人公的幫
助下，男主人公戰勝有權有勢者。

五、報恩

做人要懂得感恩圖報，這是為人的首要條件，而且連動物也懂得報恩。在某
些「羽衣仙女」型故事中，男主人公之所以知道仙女會下凡沐浴，是因為他救了
某種神奇的動物，那動物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於是告訴他趁仙女在洗澡的時
候偷走其中一件衣服，他便可以娶那位仙女為妻。有的故事則是男主人公救了受
傷的天鵝（或其他鳥類）或其親人，後來天鵝為了報恩，化身為一位姑娘來到男
主人公的家裡為他料理家務，兩人結為夫婦。就是因為男主人公的善行，所以才
有好報，得到一位美麗的妻子。

以上所述的主題內涵，大多為「羽衣仙女」型故事所共有，其中也有某些故
事所獨有。大部分的「羽衣仙女」型故事都有仙女化身為鳥類的情節，即故事中

192
見周北川〈 「解難題」母題的文化人類學溯源〉
，《民間文學論壇》1998 年第 4 期，頁 59。王
霄兵、張銘遠亦認為難題求婚情節是反應古老的成年意識，因為「一個人必須先經過成年禮，
經過成年的考驗，脫胎換骨，死而復生，才能獲得婚姻的權利與其他社會職責。」見前引王霄
兵、張銘遠〈從成年主題故事看民間故事的層次結構〉 ，頁 82。
193
見鹿憶鹿〈難題求婚模式的神話原型〉 ，收錄於馬昌儀編《中國神話學文論選萃》 （下） ，北
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4 年月第一版，頁 842。
194
見洪白蓉《幸福的祈思－－中國龍女故事類型研究》 ，東海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論文，民國
90 年 6 月，頁 104。
195
見前引鄭海〈男性文化與女性文化的衝突：難題求婚型故事研究〉 ，頁 47。
196
見前引馬　煒〈難題求婚故事與愛列屈拉情結〉，頁 82。
197
見前引譚學純〈一個同源假說及其驗證－－「難題求婚」故事和「郎才女貌」俗語的深層
結構〉 ，頁 9。

187
含有變化的情節；不少故事也含有禁忌的主題；而仙女洗浴的情節更是「羽衣仙
女」型故事的主要情節，因為仙女洗浴，所以她的衣服被男主人公藏匿後便無法
飛上天，只好與男主人公結婚。當仙女回到天上去，丈夫若去尋找妻子，便會出
現岳父對女婿提出考驗的情節。有些故事則是男主人公得到美麗的仙妻，遭來有
權有勢者的迫害，對男主人公提出難題刁難。又有一些故事有報恩的情節，這一
部分的故事情節並不少見。

第八節 小結
「羽衣仙女」型故事主要講述的是仙女與人間男子相愛的故事。此一類型
的故事，可分為幾個時期：最早可推至鳥崇拜時期，然後是人鳥結合的時期，
其原始形態是商朝的始祖誕生的故事。簡狄在玄丘之水洗浴，因為吞食燕子遺
落之卵而懷孕生契。這個故事實際上是以鳥為圖騰的神話傳說。
第二個時期是人鳥結合的充實期，由原先的圖騰崇拜發展成完整的故事。
此一時期較有名的有二種類型，一是原型，一是始祖母型。
「羽衣仙女」型故事
的原型，可推至《搜神記》和《玄中記》中的「毛衣女」故事。一男子在田間
看到六、七個漂亮的女子，偷藏起其中一人的衣服，鳥女因為衣服被藏無法飛
去，只好與男子結婚。數年後，當她尋得羽衣便飛去。另一型是「始祖母型」，
在中國的少數民族中有始祖母的傳說故事，其特點是以天鵝仙女為某一民族的
始祖。由於其始祖都是天鵝仙女的後裔，因此有不凡的功業，成為各族的祖先。
納西族、哈薩克族、蒙古族、滿族的族源傳說即是。
第三期是故事的增益期，可分為三種類型。天女尋得羽衣飛返天庭之後，
若未將子女接回天上，留在人間的子女因為非常思念母親，總要想辦法見到母
親，於是接下來著重敘述其子上天尋母、母子團聚的經過，於是發展成「鳥子
尋母」型故事。在唐代句道興本《搜神記》的〈田章〉故事，是這個亞型最早
的異文。近世從民間採錄的「鳥子尋母型」文本，有漢族的〈七星仙女〉
、瑤族
的〈堅美仔鬥玉皇〉、傈僳族的〈花牛牛和天鵝姑娘〉等。
故事在鳥姑娘飛走後，著力表現丈夫追尋妻子、直至夫妻團圓的經過，便
發展成「丈夫尋妻」型故事。夫尋妻總要歷經千辛萬苦才能見到妻子，但並不
能就此夫妻團圓，岳父對於凡人的女婿總是不滿意，對他提出考驗，甚至想加
害他。男主人公在妻子或是其他神奇動物的幫助下，克服或戰勝困難，終於歡
喜返回人間；但也有的在最後關頭失敗了，造成夫妻相隔兩地。有的故事則是
男主人公與美麗的天鵝仙女結婚，男主人公由於得到美麗的仙妻，於是遭來有
權有勢者（皇帝、國王、酋長、有錢人、壞人等）的迫害，為了霸佔美麗的天
鵝仙女而給她的丈夫出難題，或是搶走天鵝仙女，男主人公遵照妻子的指示，

188
得以戰勝有權有勢者。此一類型的故事可分為幾個亞型：
（一）洪水遺民型（二）
牛郎織女型（三）難題考驗型（四）妻美遭害型（五）動物報恩型。
故事的最後形態發展是將鳥姑娘的愛情故事置於更廣闊的社會歷史背景之
上，同民族戰爭、宗教衝突等結合起來發展敘述，賦予作品以更豐富深刻的社
會生活，這一型的故事名為「孔雀公主」型故事。傣族長詩〈召樹屯〉
、藏戲〈諾
桑王子〉所依據的王子和孔雀公主相愛的故事就屬於這一型式。藏族的〈普蘭
飛天故事〉
、蒙古族的〈格拉斯青〉與之大同小異，實為其姊妹篇。故事中的男
主人公因為勇敢和堅貞終於戰勝了邪惡，突破了天人界線，得到孔雀國王的承
認，經過嚴峻的考驗，夫妻終於團聚在一起。
羽衣仙女故事，可以從幾個方面來考察。從女性角度來看，羽衣故事中的仙
女，是天外飛來，無意被獲而流落異鄉，但她們還有自己的意志，一旦有能力和
機會，便會毫不猶豫地離去。它表明在男權制族外婚實行之初，女子曾受到暴力
的強制掠奪，而她們也以自己的方式頑強反抗。而在少數民族故事的結尾，當男
主人公來到女子的家，常是天神的居處，受到女方親人的各種考驗，大有喪命之
險。而原來主動逃回的女主人公卻改變了立場，真誠地幫助丈夫躲過各種磨難、
考驗，然後與丈夫返回。女主人公這種態度的轉變，從文化史的角度來解釋這種
改變，有不同的說法。有的解釋為服務婚，有的解釋為從妻居，198但劉曄原則從
女主人公改變遺棄態度的前提，是男性不辭辛苦上天追尋的真情和戰勝困難的能
力與勇氣。當丈夫通過這些考驗，又取得本氏族保護人的認可，帶上人間需要的
動植物返回時，女主人公無疑已經改變了自己的地位和受辱的心態。這裡的轉變
標誌著女性自主的選擇和感情的醞釀，從文化史的角度看，這種轉變恰好表現了
父權制對殘存的母權制的某種妥協和讓步。199
再從另一方面來看，羽衣仙女故事的發展完善過程正是女性主體地位逐漸
喪失、女性聲音被逐漸剝奪以至沉默、消失的過程。在早期的故事型態，羽衣
姑娘雖然被迫羽男子成婚，但仍有著充分的自主性，不忘思歸，但後來的故事，
天女思歸的情節因素已大大被淡化甚至消減。到了「孔雀公主」階段，天女們
已失去最後的自我，完全同化於男性中心的文化，不但喜悅地自願留下而且壓
根沒想過要回羽衣。200
「羽衣仙女」故事的發展，可從不同的角度來探討，不管是從婚姻史的角度，

198
劉守華認為「〈毛衣女〉故事中由於鳥女的羽衣被藏，無法飛走，只好與男子結婚，因此男
子同鳥女的結合帶有強制性，正反映出古代搶奪婚的特點。鳥女不甘心居留夫家，尋得羽衣後
即飛返故里，可以從古代婚姻家庭形式由以女子為中心的『從妻居』過渡到以男子為中心的『從
夫居』這一巨大轉折中尋求合理的解釋。」見前引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史》，頁 285。
199
見前引劉曄原《大眾文藝學》，頁 200。
200
見前引李子〈遺失的羽衣－－淺論民間故事中的「母題」〉，頁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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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是從文化史的角度，抑或是女性主體地位的逐漸喪失，各家的的說法都有道
理。根據以上的探討，我們可以推測出「羽衣仙女」故事產生的時間應該是在年
代久遠的母系社會時期，它一直以口頭流傳的方式傳播著。
我們可以來探究「羽衣仙女」故事流傳的背後原因，為何一位下層的男子得
以與異類或仙女結婚？民間故事一直是流傳於民間，站在廣大民眾的立場來看，
大部分的下層階級，他們的生活都是很艱苦的，那些窮到無以立錐的男子，生活
都成問題，討老婆更是談何容易。於是廣大的民眾便對那些窮苦的男性寄予無限
的同情，以幻想來滿足他們內心的想望，讓那些勤勞、忠厚、老實的男性得以有
妻子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而且可以傳宗接代，「羽衣仙女」故事便是在這樣的
心理下產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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