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研究 YISHUYANJIU
易卜生《群鬼》中“鬼”的寓意
摘 要： 易卜生被称作 “现代戏剧之父”， 他的每部作品都包含了丰富的隐含意义， 蕴含多重 代码。
生社会问题剧的代表作之一， 剧作同样含有丰富的内涵和深刻的象征寓意。 本文从三个方面， 对该剧中 “鬼” 的寓
意进行解读。
关键词： 《群鬼》 “鬼” 的寓意
易卜生是 19 世纪挪威伟大的 剧 作
家 ，被 后 人 称 作 “现 代 戏 剧 之 父 ”，在 他
去世百余年之后，他 的戏剧仍在当代舞
台上长演不衰。 易卜生的剧作具有恒久
的艺术魅力，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他的
每一部作品都包含了丰富的隐含意义，
蕴含多 重代码。 美国戏剧理论家、著名
的 易 卜 生 研 究 学 者 艾 纳·豪 根 曾 指 出 ：
“易卜生的每一部戏 都是一个具有隐含
意义的文本，这是作者或多或少有意识
编织进密码的。 读者只有对这些文本进
行细致入微的阅读和研究才能‘打开密
码’。 ” 《群鬼》被认为是易卜生社会问
①
题剧的代表作 之一，如同他的许多象征
主义戏剧一样，这部现实主义剧作同样
含有丰富的内涵和深刻的象征寓意。
《群鬼》 的标题给人以毛骨悚然 而
又神秘莫测的感觉， 具有明显的隐喻
性。 关于鬼的象征 寓意始终贯穿全剧。
易卜生在 《群鬼》 一剧的札记中写到，
“一切都像鬼一样”。 第二幕，阿尔文 太
太在与曼德牧师推心置腹的交谈中，发
出鲁迅狂人式的呼喊：
一大群鬼！ 我听见吕嘉纳和欧士华
在饭厅里说话的时候，我眼前好像就有
一群鬼。 我几乎觉得咱们都是鬼，曼德
牧师。 不但咱们从祖宗手里承受下来的
东西在咱们身上又出现，并且各式各样
陈旧腐朽的思想和信仰也在咱们心里
作怪。 那 些老东西早已经失去了力量，
可是还是死缠着咱们不放手。 我只要拿
起一张报纸，就好像看见字的夹缝儿里
《大舞台》单月号 2009 第 1 期
■张月辉
有鬼乱爬。 世界上一定到处都是鬼，像
河里的沙粒儿那么多。 咱们都怕看见光
明！ （第二幕）②
仔细分析这部剧作，我们会发现 作
品中的“鬼”有这么几重寓意：
一、隐蔽的社会关系
阿尔文太太听到饭厅里儿子欧士
华调戏女仆吕嘉纳的“鬼语”后，不禁哑
着嗓子喊道：“鬼！ 鬼！ 暖房里的两个鬼
又出现了！ ”③欧士华和吕嘉纳是同父异
母 的 兄 妹 ，在 这 里 ，作 者 用 “鬼 ”喻 指 他
们的乱伦关系。
《群鬼》 中将要发生的乱伦关系 当
事人是不知道的。 欧士华死去的父亲阿
尔 文 ，生 前 曾 与 女 仆 乔 安 娜 通 奸 ，使 其
生下吕嘉纳，事发后阿尔文太太马上就
把乔安娜 打发走了， 为了封住她的嘴，
还给了一笔钱。 这件事阿尔文太太一直
守口如瓶， 为了不让儿子受到影响，她
在欧士华很小的时候就把他送去巴黎
读书，还用 谎言给他树立一个高大完美
的父亲形象，在阿尔文家当女仆的吕嘉
纳和她的养父安格斯川不知道此事。 直
到阿尔文太太看到儿子将要像他父亲
一样重蹈覆辙， 甚而后果将更加严重
时，她才把 此事透露给曼德牧师。 父子
两代人闹鬼，一个通奸，一个乱伦，这样
把阿尔文家的故事从 现在追溯到过去，
又把过去的生活拉入现在的时空。
通奸和乱伦是当时社会所禁忌的 ，
特别对于这个体面家庭里的阿尔文太
太来说更是难以启齿。 丈夫与女仆通
42
《群鬼》 被认为是易卜
奸 ，当 时 她 既 不 能 容 忍 ，又 无 法 向 别 人
倾诉，还要对外界装出自己家庭相安无
事、其乐融融的表象。 天长日久，郁积于
心，这件事也如同鬼影一样缠绕在她的
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时隔多年之后，阿
尔文太太又见到自己的儿子欲和自己
的妹妹私通，更如当头一棒，噩梦重温，
她不禁发出上面的哀鸣。
这种不正当关系的产生其实也是
阿尔文和欧士华的悲剧。 现实生活中他
们无法自由支配自己，只能借通奸和乱
伦来逃避现实，这样使其越陷越深。 阿
尔文是反 社会的，但在现实生活中他被
剥 夺 了 自 我 ，只 能 荒 唐 胡 闹 ，这 最 终 使
他英年早逝。 欧士华犯了难于言说的疾
病 ，面 临 生 命 的 危 机 ，他 需 要 精 神 的 安
慰和恐惧的解脱，所以他选择了吕嘉纳
来 拯 救 自 己 ，当 一 切 都 真 相 大 白 ，吕 嘉
娜离去时，他只能陷入彻底的绝望。
二、阴暗的生存环境
生存环境包括自然环境和社会环
境。 在这里我们主要谈它的社会环境。
阿尔文太太是 剧中的核心人物，她内心
是追求个性解放的，可是始终摆脱不了
世俗的控制。 她说：“因为有一大群鬼把
我死缠着，所以我的胆子就给吓小了。 ”
④ 这一大群鬼就是陈腐的社会道德规
范，旧的传统和习俗，虚伪的宗教。 这样
的环境中，外人的看法是评价一切事物
的 尺 度 ；不 管 嫁 了 什 么 样 的 丈 夫 ，妻 子
都 要 恪 守 妇 道 、尽 好 责 任 ，不 论 什 么 样
的父母， 做子女的都要听从和孝顺；社

会上重要的人物的决定，也就是牧师的
立场……这些东西无处不在，势力非常
强大。 欧士华和母亲争论是不是做儿子
的 就 要 爱 自 己 的 父 亲 ，他 认 为 “世 界 上
的迷信多得很， 这是其中的一种 ，所
—”“它们是鬼！ ” 阿尔文太太那段
以—— ⑤ 的 阴 霾 ，欧 士 华 的 遗 传 病 ，以 他 的 名 义
狂人般的呼喊更是说“只要拿起一张报
纸， 就好像看见字的夹缝里有鬼在乱
爬”， 连她无 比信赖的知己朋友曼德牧
师 ，向 她 灌 输 的 也 是 服 从 义 务 ，遵 守 本
分这样虚伪的教条，以 冠冕堂皇的大道
理来窒息她的生机。 阿尔文太太也跟这
些 “鬼 ”打 架 ，可 它 们 的 势 力 太 强 大 ，她
最终还是斗不过它们。 这反映在阿尔文
太太在结婚第一年因为无法忍受与丈
夫无爱的婚姻生活而离家出走，跑到曼
德那里倾诉衷肠，却被他以“尽义务、服
从命令”的名义劝回去了，从此以后，她
就套上这把无形的 枷锁，呆在那个令人
窒息的家里。 “外头的鬼”肆意横行，个
人对自由和幸福的追求反而成了忤逆
的 、不 道 德 的 事 情 ，这 也 成 了 阿 尔 文 太
太“心里的鬼”。 她对幸福生活的追求和
社会向她提出的要求之间构成了强烈
的冲突，这也像幽灵一样搅得她内心鸡
犬不宁，整天只能疲于和“外头的鬼”和
“心里的鬼”斗争。
这样的环境压抑人性，使人害怕 光
明，走向堕落。 如同欧士华所说，他在这
里享受不到生活的乐趣，也会走向父亲
的老路。 全剧由阿尔文太太的个人生活
而及整个家庭和社会的大漩涡，牵一发
动全身。 易卜生把这种生存环境带给人
们的不安， 妨碍人们去追求自由和幸
福，在控制人性方面的消极作用揭露得
淋漓尽致。
三、被异化的人
很多人把易卜生看成是一个描写
社会问题和促进妇女解放运动的剧作
家，对于这些 ，易卜生在 1890 年《海达·
高布乐》问世之际，就明确表述过“对我
来说首要任务在于描写人、人际 气氛和
人的命运，这些都是以某些尚存的社会
关系和观念作为基础的。 ”⑥易卜生的剧
作中社会是环境，人是他探索的最终目
标。 《群鬼》里以“鬼”为喻，描写了一群
被异化的人， 正如阿尔文太太前面所
说：“我几乎觉得咱们都是鬼。 ”
没有出场的阿尔文是这个家庭里
的鬼，是易卜生所指“群鬼”的一个具体
化 ，他 虽 然 死 了 ，但 是 阿 尔 文 太 太 心 里
兴建的孤儿院……其身影无处不在。 阿
尔文生前是个“荒唐鬼”，在社会道德规
范的束缚中抑郁而死，死后他的阴魂仍
然不能安 宁，成为光鲜社会树立道德牌
坊的工具。
阿尔文太太终身都在努力挣扎摆
脱那个处处见鬼的生存环境，可无济于
事， 最终还是 只能循规蹈矩地生活，她
是世俗与陈规的牺牲品。 她困囿于世俗
成见和所谓的家庭义务，但是又无形中
把这种责任和义务强加给她喜欢享乐
的丈夫 和追求生活乐趣的儿子，最终导
致丈夫的崩溃，儿子不愿呆在家里。 她
渴望光明， 可也成为阻挡别人光明的
人，完全成了一个失去自我的活鬼。 她
的 儿 子 欧 士 华 热 爱 生 活 ，有 思 想 ，敢 于
质疑虚伪的传统和道德。 他想干出一番
成绩来，然而从父亲那遗传下来的梅毒
让 他 倍 受 煎 熬 ，展 翅 难 飞 ，病 入 膏 盲 的
他虽然年 纪轻轻，却已经成为一个活死
人，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除阿尔文家庭之外，吕嘉纳和安 格
斯 川 是 《群 鬼 》中 所 描 写 的 另 外 一 个 家
庭。 一开场，安格斯川找吕嘉纳搭话，花
言巧语劝她进城帮自己开水手公寓，吕
嘉纳的回答是：“是不是你又想捣鬼？ ”
，“哼，别给我来这套鬼话！ ”⑧父女间的
⑦
欺骗和设防掩藏的事实真相就是这是
一个邪恶的家庭。 安格斯川为了钱而与
乔安娜结婚，为了开水手公寓恬不知耻
地诱骗女儿去卖淫，还耍手段威逼利诱
曼德牧 师给自己帮忙，寡廉鲜耻的他完
全是一个魔鬼的化身。 吕嘉纳年轻、漂
亮，追求上等人的 生活，她最初希望“麻
雀变凤凰”， 企图高嫁欧士华去巴黎过
华灯彩照的生活，但得知他的 病情之后
毅然离去， 宁愿投奔养父安格斯川，也
不肯留下来照顾同父异母的亲人。 吕嘉
纳的身体是健康的，可是灵与肉却是分
离的。
43
YISHUYANJIU 艺术研究
曼德牧师自称是替上帝办事的仆
人 ，而 当 阿 尔 文 太 太 来 求 助 时 ，为 了 保
全自己的名誉 和地位，他用种种义务和
责任施压阿尔文太太，把她推向无边的
苦海。 他还自命不凡，倚仗宗教的权威，
凭道听途说来指责阿尔文太太，告诫吕
嘉纳应该顺从父亲的意愿，而自己为了
逃避火 灾责任，竟跟着安格斯川坐同一
条 船 回 去 ，准 备 支 持 其 开 妓 院 ，十 足 一
个虚伪宗教的替 身。 除了这些人之外，
曼德提到的不赞同孤儿院保火险的那
些重要人物、欧士华说起的 去巴黎开眼
界的规矩人等，他们都是一群见不得阳
光的人。
总之，易卜生在《群鬼》中以“鬼”为
象征意象，表现了生活中隐蔽的社会关
系， 压抑的生存环境中陈腐的道德规
范、旧的传统和习俗、虚伪的宗教，以及
在这种环境中被异化的人，他 们要么挣
扎 无 果 ，最 终 被 现 实 所 征 服 ；要 么 空 怀
美好理想， 却被无情的现实所吞噬；要
么利用黑暗的环境，不择手段地谋求的
利 益 ，让 黑 的 更 黑 ；要 么 被 污 浊 的 环 境
所 侵 蚀 ，丧 失 人 基 本 的 品 德 ；要 么 利 用
宗教的幌子，干着骗人的勾当等等。 正
是作品丰富的寓意，对现 实的深刻揭露
和人性的剖析，使它成为易卜生伟大的
作品之一。
——
——
————
——
—
注释：
① Einar Haugen,Ibsen ’s Drama:
Author to Audience ，Minneapolis: Univ.
of Minnesota Press,1979 。
②③④⑤⑦⑧ 易卜生 . 群鬼 . 《易 卜
生戏剧集》（2 ），潘家洵译。 人民文学 出
版社，2005 。
⑥ 「挪 威 」比 约 恩·海 默 尔 著 《 易 卜
生——
—艺术家之路》石琴娥译。 北京：商
务印书馆，2007 。
（作者单位：云南艺术学院戏剧学院）
责任编辑 / 孟彦军
《大舞台》单月号 2009 第 1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