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第 5期　　　　 　　　　　　　　　　　　　　　　　　　广东教育学院学报

文章编号: 1007- 8754 ( 1999) 05- 0046- 03

《永远的尹雪艳》 的两种读法
陈海燕

摘 　要: 小说有不同的读 法 , 《红玉》 《珠宝》 是读故事 , 《永远的尹雪艳》 是读词句。懂

得根据小说的叙述特点读小说 , 就容易获得阅读的乐 趣。
关键词: 读法 ; 读故事 ; 读词句 ; 阅读乐趣
中图分类号: I2066 文献标识码: A

读小说不是看字 , 读小说要能够在自己的心 中建立一个小说世界。 读者读小说应 该具备什么能力

呢? 《叙事学导论》 (罗钢著 ) 说: “如果读者要对他阅 读的文本产生一种积极的建构作用 , 就需要他本
身具有相应 的能力 , 最起码的 , 是他必须能够辨识某种书写符号 , 能够储存所获得的阅读信息 , 能够根
据阅读中新获得的信息来补充和修正原 有的印象。其次 , 他还 必须拥有推理的演绎的能力 , 使他能够把
文本中各种分散的信息综合起 来 ,得出 某种结论。最后 ,他 还应该掌握必要的叙述符码和阐释惯例。” 我
理解这三种能力 , 并不是各自独立的三种能力 , 而是要融汇成一个整体 , 共同参 与阅读过程。 就是说 ,
这三种能力是指阅读能力的几个层次 , 一是识字 , 二是把文字 所给的信息结合为一个整体 , 三是用通用
规则解释所读所得。光识字就只能看懂字 , 不会把各种信息连 接起来就只能看懂片断 , 不会用规则解释
就消化不了 内容。仿佛一个人做饭 , 有米就像识字 , 还得加水加火才能烧出一锅饭 , 还得吃下去用口水
用胃液才能消化。
读故事性强的小 说容易把握整体 , 因为故事有开始 , 有发展 , 有结局 , 从开始到结局似乎有惯性 ,
读者一开始 读就像坐上游乐园里的滑道 , 欲罢不能 , 无论中间拐几个弯 , 都不过是一条滑道。而有些个
小说却不讲 故事 , 只是处处描写 , 像园林般 , 一处亭台 , 一座楼阁 , 小桥流水 , 惯读故事的读者只觉得
眼花缭乱 , 却是读完也不知小说讲什么。 《永远的尹雪艳》 是 “大学语文” 课的课本所选的一篇小说课
文 , 这不是故事小说 ; 课本里还有两篇小说 , 《聊斋志异》 中的 《红 玉》 , 莫泊桑的 《珠宝》 , 这是两篇
故 事小说。学生读故事小说不大费劲 , 读 《永远的尹雪艳》 却有障碍 , 这似乎可以印证上面关于阅读能
力 的说法 , 开始他们把它当故事读 , 觉得莫名其妙 , 不禁有索然无味之感 , 后来换了一个读法 , 便读出
一些味道。 本文意欲研究 《永远的尹雪艳》 的读法 , 同时探讨故事小说和非 故事小说的特点。
《永远的尹雪艳》 意在展示对生活的一种认识 , 但它并不是通过讲故事来展示 , 而是通过一个女人
的形象。 这个女人 —— 尹雪艳 , 在小说的开始 , 是旧上海 “百乐门舞厅” 的一个当红舞 女 , 颠倒众多的
男人 , 连那些 “荷包不足的 舞客 , 攀不上尹雪艳的台子 ,” 也要 “去百乐门坐坐 , 观观尹雪艳的风采”。
后来尹雪艳摇身一变 , 变成有权有钱 的洪处长的夫人 , 在灯红酒绿中 , “披着她那件翻领束腰的银狐大
氅 ,” “把场合中许多银行界的经理、 协理、 纱厂的老板及小开 , 都拘到跟前来。” 再后来 , 洪处长丢官
破产 , 尹雪艳也 就一转身 , 又变成一座豪华公馆的主人 , 那里是享乐设施齐全的高级赌场 , 达官贵人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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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在那里 打牌赌钱 , 混混然忘记了现实。尹雪艳像女王般把握着他们的思想和命运 , 她 “叼着金嘴子
的 三个九 , 徐徐的喷着烟圈 , 以悲天悯人的眼光 , 看着她这一群客人。” “一群” 这个字 眼 , 把人变成了
羊 , 尹雪艳就是牧羊人。尹雪 艳象征着一种生活 , 这是感官享乐的生活 , 充满女色金钱美食 , 华屋丽服
好音。小说伤感地指出 , 绅士仕女们就是在这种生 活中产生幻觉 , 忘记了自己面临的问题 , 精神被腐蚀 ,
走向彻底灭亡。
读 惯故事的人拿 《永远的尹雪艳》 当故事读 , 但那里面虽有事 , 却不是故事 , 故事的开头和结束之
间得有个详细过程 , 也就是情节。情节产生故事的大部分阅读 乐趣。小说中写尹雪艳和三个男人的事都
不 算故事。王贵生因争夺尹雪艳 , 结果进了鬼门关 ; 洪处长最后赢得尹雪艳 , 结局是丢官破产。读者只
看 到王贵生和尹雪艳宵夜 , 洪夫人一身银白 , 最后是两个男人都倒霉。事情才开头 , 就进入尾声 , 过程
虽不能说完 全没有 , 却是三脚两步就走完了。寻找着情节的读者不禁茫茫然。尹雪艳勾引徐壮图 , 迷得
徐壮图心神混乱 , 最后惨 死。 这事着墨虽 多 , 用了小说的 一半篇幅 , 但 也不构成故 事。 《永 远的尹雪
艳》 有六部分 , 四、 五、 六铺陈的就是尹雪艳和徐壮图。 “四” 写徐壮图 第一次被吴经理带进尹府 , 着
力描写尹雪艳的打扮 , 素雅中带着妖气 , 和她蛊惑徐壮图的手段。 “五” 没有接着写尹徐如何研究麻将
经 , 而是写徐太 太和吴家阿婆的对话 , 这对话也不为情节而设 , 为的是让吴阿婆出场 , 和尹雪艳遥相呼
应 , 好形成巫婆与妖精、 即迷信与欲望平分天下的 可悲局面。同时借徐太太之口 , 写徐壮图出众的人品 ,
以衬托尹雪艳魔力的 可怕 , 竟然连徐壮图这样的正人君子也网住了。 “六” 写徐壮图的丧事 , 将徐壮图
推上死路的三个人都在灵堂 , 吴经理当治丧委员会的总干事 , 吴家阿婆关照徐壮图灵魂 , 尹雪艳来对遗
像 鞠躬 , 三个人都象上台演戏一般极其认真 , 下了台 , 又找徐壮图似的牺牲去了。 这里也没有情节 , 写
的是场面 , 表达的是死者的悲凉 , 凶手的无情。 自始至终 , 尹徐的事都没有发展成故事。 《永远的尹雪
艳》 不是连环画 , 存心看连环画的读者 , 会发现翻不下去 , 因为这是一张肖 像画。
用两篇讲故事的小说来和 《永远的尹雪艳》 做个比较 , 就是 《红玉》 和 《珠宝》。 《红玉》 是 《聊斋
志异》 中的一篇 故事 , 开头是狐精红玉和书生冯相如邂逅 , 结局是红玉和冯相如结成美满夫妻 , 主要篇
幅是叙述邂逅与结合之间的曲折的过程 。红玉和冯相如成为有情人后 , 忽然被冯父棒打鸳鸯 , 冯相如第
一次失去心 爱的女人 ; 红玉临别 , 赠银资助冯相如娶了卫女为妻 , 后来卫女又被恶霸逼得自尽 , 冯相如
第二次失去心爱的女人 ; 然后冯相如蒙冤下狱 , 与卫女所生儿 子也不知所终 , 忽然红玉携相如之子飘然
而至 , 男女主角终于大团圆。 拿 《红玉》 和 《永远的尹雪艳》 对比 , 在 《红玉》 里 , 读者不知道红玉相
如的眉眼、 服饰、 家里的陈设 , 但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 而在 《永远的尹雪艳》 里 , 读者知道尹雪艳的眉
眼、 服饰、 家里的陈设 , 但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珠宝》 是莫泊桑的一个短篇 , 开始写朗丹太太 “仿佛
是规矩女人的完美无缺的典型” , 朗丹先生也像是一往情深 的丈夫 ; 结局写朗丹先生终于知道他的妻子
其实是个不规矩的女人 ,也 逐渐显示出他是个自私的心胸狭小的男人。主要篇幅是写朗丹先生发现秘密
的过程 , 这也是 朗丹先生逐渐显露本性的过程。开始安排了一些伏线 ; 朗丹太太方面的伏线有: 朗丹太
太常没有朗丹先生陪着就出去看戏 , 朗丹太太爱买便宜的假珠宝 , 朗丹太太的假珠宝简直跟真的一样 ,
她使她的科员丈夫的日子过得很阔绰 ; 朗丹先生方面的伏线则比较细微: 不愿意妻子去看戏 , 不尊重妻
子的爱好 , 尽管他那么怀念妻子 , 但妻子极爱而他不喜欢的 “假” 珠宝 , 却还会 “损害到他对心爱的人
的回忆” (当然 , 在真相出现之前 , 读者不知道这些是伏线 )。然后 , 朗丹太太死了 , 真相一个个出现了 ,
当他打算卖掉假珠宝的时候 , 他忽然发现 , 这些他以为不值钱 的假珠宝原来是贵重的珠宝 ; 他猜到原来
他妻子是个不忠的女人 ; 朗丹先生哭了 一场 ,痛苦 了一会 , 矛盾了一阵 , 终于决定吃死去的妻子的软饭 ,
卖掉那些暧昧的珠宝 , 他获得金钱的 同时 , 也放弃了 羞耻心 , 趾高 气扬地花起那些象征他的耻辱的钱。
拿 《珠宝》 和 《永远的尹雪艳》 对比 , 主角的个性都是个谜 , 不同的是 , 《珠宝》 有两个谜 , 一个明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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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暗谜。 明谜是一个关于珠宝的悬念的故事 , 情节曲折 , 脉络清楚 , 谜底可以用文中的照应来确证 ;
暗谜才是主角的个性 , 谜底不明确 ; 主角的个性在顺 着故事的进展逐步变化 , 暗谜和明谜结合在一起 ,
细心的读者自然可以咂摸朗丹 先生的言行下的微妙心理 ,解开朗丹先生的个性之谜 ,粗心的读者也由于
照应清楚而很容易解开珠宝之谜 , 所以读起来都 觉得有趣。
《永远的尹雪艳》 只得一个个性之谜 , 小说里 描写各种场面 , 描摹尹雪艳各种表现 , 仿佛接连不断
地出谜面 , 谜底 则隐藏得深深的。缺了故事这个滑梯 , 读者只觉得处处障碍 , 看惯了连环画的读者都性
急 , 他期 待的情节发展总也不来 , 看上去像故事的却几句就结了局。 从故事的角 度来看 , 《永远的尹雪
艳》 不及 《红玉》 《珠宝 》 , 换个角度看呢?
换个角度 , 也许可以找到阅读的乐趣。 《永远 的尹雪艳》 里找不到完整的故事 , 却有许多扑朔迷离
的 词句和有深意的角色安排 , 所以 , 放弃对故事的期望 , 移情词句 , 就能看到魅力。标题就是小说表现
手法的一个标志 ,“永远的尹雪艳” ,这个说法不能 一看就懂 , 预告了下面是个谜园 , 读者需打叠起精神 ,
步步用心 , 猜出作者的意思。 《永远的尹雪艳》 有趣之处如下:
尹雪艳的 “白” , 尹雪艳皮肤雪白 , 夏天 “混身银白” , 冬天披着银狐大氅。 “白” 在中国是丧色 , 西
方是纯洁的象征 , 作者在理解的岔路口用比喻竖立了路标: 尹 雪艳像个冰雪化成的精灵 , 像个通身银白
的女祭司 , 把读者的理解引向 “死亡”。祭司主持与死有关 的活动 , “冰雪精灵” 使人相对到安徒生童话
中 的白雪皇后 , 童话里说 , 雪 后的一吻 , 使被吻的人忘记了一切美好的感情 , 眼里只有雪后一人。尹雪
艳的浅笑也有同样效果 , 尹雪艳捕获猎物时作者会给她点缀 “红 ” , 初见徐壮图时 , 尹雪艳旗袍 “襟上
一排香妃色的大幡扣” , 月白缎鞋 “鞋上却点缀着两瓣肉色的海棠叶儿” , 右鬓簪上一朵酒杯大的血红的
郁金花”。 还特意补上 “那朵雪红的郁金香颤巍巍地抖动着。” “红” 在中国是 喜色 , 却用 “血红” 暗示
恐怖 , 徐壮图以为艳福飞来 , 不料横祸紧随其后 , 正是红白相配 , 喜丧相连 。
尹雪艳的 “吟吟浅笑”。 这是尹雪艳的表情特征 , 是描绘尹雪艳的词里的领队 , 笑是吟吟浅笑 , 舞
是 不慌不忙 , 吃是慢条斯理 , 说是吴侬软语 , 听是耐心聆听 , 同情是— — 广泛施予。尹雪艳对所有的客
人都用同样的方式应 付 ,客人们以为 她是真情流露 ,却不知尹雪艳可没有感情 ,正像没有香气的郁金香。
尹雪艳 和吴经理的并列 , 尹雪艳和吴阿婆的呼应。吴经理又老又丑 , 状貌若鬼 , 却与尹雪艳如影相
随。 尹雪艳是白虎星 , 吴经理 亲手将自己的外甥送进虎口 , 正是伥鬼。 尹雪艳不老 , 吴阿婆也是身材壮
硕 , 头发半点不白 , 尹雪艳用女色迷人 , 吴阿婆用鬼神惑人 , 这三个人构成 一个害人的机构。
尹公馆 的装饰。舒适的沙发 , 人坐下去就陷进一半 , 舒服得不肯动身 , 很容易忘记外面台北的阴寒
和溽暑 ; 细细的 透着一股甜又腻的晚香玉 , 徐壮图初进尹公馆 , 就嗅到一阵沁人脑肺的甜香。这注解了
人的本性 , 贪图享乐 , 不知酒色伤人。
尹 雪艳等的姓名。 尹 , 是姓 , 也是 旧时官名 , 是一方之主 ; 雪 , 有肃 杀之相 ; 艳 , 美色。 “尹雪
艳” 含有女色治人 , 女色杀人之意 ; 色字头上一把刀 , 雪字下面是扫帚头 , 旧时称女人 是扫帚星 , 即说
她是害人精 , “尹雪艳” 更有对女色的恐怖感。 吴 经理吴阿婆的吴 , 是无口为天 , 有口为吴 , 中国人有
言 , 祸从 口出 , 口 天倒 转 , 就 是 “吞” 字 ; 二 吴 就是 借巧 言 杀人 的 刽子 手 , 口 吐莲 花 , 花 中有 毒。
“吴” 中有对言语的恐惧。 叫 “王贵生” 的财阀之子不得好死 ; 姓 “洪” 的当红政客一黑到底 ; 叫 “徐
壮图” 的新兴实业巨子 , 事业如日之方中 , 却被手下人捅死。 这三个人的姓或名 , 衬出三人命运的可悲 ;
三人姓名连起来看 ,又撑起一个上层社会 ; 三人都因尹雪艳而死 ,让人看到女色的威力下社会支柱的倒塌。
《永远的尹雪艳》 的谜底是: 福祸相倚 , 色死相随。
总 结起来 , 读 《永远的尹 雪艳》 像玩没有底稿的拼图游戏 , 要用心把小说中的片断拼起来 , 才能看
出是一幅什么图画。 (责任编辑　姚晓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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