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三部曲Ⅱ：巫王的承诺) (Promise of the Witch-King) (奥德赛公会TIF工作室出品)

巫王的承诺
作者：R.A.萨尔瓦多
翻译：LexDivina
校对：Dat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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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王的承诺 R.A.萨尔瓦多翻译：LexDivina 校对：Datura
2
斩杀巫王
当盖洛斯的圣剑撕裂长空，
当征异的形体离析分崩，
残肢上燃起乌瘴的秽火，
他的血躯终于化归无形。
胜利的呐喊响彻天地，
自豪的希冀填满胸膺。
欢呼吧，勇士们！
为了盖洛斯这强大的一击；
这一击，
令征异的残肢随风飘零。
但已死的生灵岂会再遭斩杀，
脑中的信念怎能被长剑打垮。
肉体的蛮力，
终不能击碎黑暗的魔法。
盖洛斯的圣剑，
仅仅消灭了那具有形的血躯。
巫王的形体不复于世，
凝聚的魔法零落在风里。
因此，我的孩子们，聆听母亲的话，
奔向你们的父亲，跟上他的步伐。
因暗无天日的荒野之中，
仍盘踞着征异残存的爪牙。
3
序章
身形矮小的男子一路滑下被施展了油腻术的倾斜长廊。他步履短促，双足飞快地踏过地面，
以勉力保持前行并不致滑到——这绝非易事。缕缕青烟从他已然破破烂烂的旅行斗篷中升起，
一道长长的伤口撕裂了他的左腿，殷红的鲜血在长裤下缓缓洇开。
阿提密斯·恩崔立撞上右侧墙壁，不断贴墙翻转身体。这并非是为了刹停他那令人眩晕的
冲刺——一旦停止奔跑，巫妖就很容易捕捉到他的位置。
而这，正是杀手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他从接连不断的滚翻中转过身体，双手用力推向面前的墙壁，令自己滑入斜对面一条狭窄
的走廊中。烈焰的轰鸣在他身后熊熊响起，紧接传来他的卓尔同伴贾拉索紧张的笑声。恩崔立
知道，自信的黑暗精灵正试图用大笑来引起对手的不安；然而，即使是在恩崔立的耳中，这笑
声听上去也根本只能说是饱含惶恐的刺耳声响。
在他们共渡的几个月之中，恩崔立很少在这个总是胸有成竹的卓尔身上发现担忧的迹象，
但刚才他绝没听错，而这只能徒增他自己心中的恐惧。
此时，他早已跑出了走廊上最后一支火把的照明范围，然而身后一道突如其来的炽烈电芒
再次照亮了他脚下的道路，他看见前方的通道在十尺开外猛然中断，急转向右。杀手绝未错过
那条垂直插入的岔路——那是他逃生的唯一机会——在那一闪而过的火光中，他将巫妖作为杀
手锏的险恶陷阱尽收眼底：在走廊尽头的墙上，生着一簇簇锋利的长钉。
恩崔立撞上左侧墙壁，再次贴墙翻滚身体。趁着某次转身，他将他那把标志性的宝石匕首
收入鞘内，紧接着在下一次转身时，他又设法把他的长剑查戎之爪也插进左臀后的剑鞘中。空
出双手之后，他得以更好地控制自己沿墙的滑行。尽管地面滑得堪比宏大冰川无风凹穴中的结
冰缓坡，但光滑的墙面仍是其原本的坚硬岩石质感。随着身体的每一次翻转，他的双手都在努
力动作着，两脚配合着双肩的转动扭转着掠过地面，以免摔倒在地。他接近了急转向右的弯道，
以及那个突兀而致命的尽头。
又一声轰鸣在身后炸响，隆隆地滚过长廊。杀手大吼一声，在转过身体的同时全力推向面
前的墙壁——他算准了时机，以求这一推能取得最大的效果。他一边转动着身体，一边将上身
挺向前方加速这一移动，才得以横切过通道，滑入拐角处的走廊。一离开主通道，他立即双足
踉跄，因为油腻术的效果自此突然消失了。恩崔立一把抓住拐弯处的墙角，竭力将自己拉回墙
边，脸贴墙壁。他向后投去一瞥，昏暗的光芒中，致命的长钉那锋锐的尖端就在毫厘之外闪闪
发光。
他望过转角边缘，看向他过来的方向；一个手忙脚乱的身影突如其来地从身边冲过，恩崔
立差点惊叫出声。他尝试抓住贾拉索，却没能抓住。那一刻，恩崔立以为他的同伴就要这样死
在尖钉上了。
但贾拉索并未撞上长钉。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卓尔竟猛然停止了前冲，横飞向左，重重撞
上恩崔立所在的通道对面的墙壁。杀手正要伸手把他拉过来，一束蓝白色的闪电却不期而至，
恩崔立叫了一声缩回墙角后面。闪电从他后面擦身而过，在他身后的墙壁上一路爆出阵阵灼人
的火花，期间甚至还将数枚长钉从墙上撕下。
恩崔立听见巫妖咯咯的笑声。那是个瘦骨嶙峋的家伙，像是一副只挂上了少许干瘪皮肤的
骨架。他竭力抑制住转头逃向长廊深处的冲动，不甘示弱地咆哮起来。
4
“我就知道我会因你而死！
”他怒斥贾拉索。
在怒火中而颤抖着，恩崔立一跃跳回油腻的主走廊中央。
“尽管过来吧！征异的走狗！”杀手怒吼道。
巫妖出现在视野之内，褴褛的黑袍飘扬在身后。那张枯黄和骨白色绘成的无唇面孔上露出
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恩崔立正想抽出长剑，但当巫妖张开他那仅余白骨的手指时，杀手立即转而伸出带有手套
的手。恩崔立再次大叫着——出于反抗，出于不甘，出于愤怒——又一束闪电迎面袭来。
恩崔立感到自己仿佛被席卷于一阵刺骨的热风之中，来自巨大能量的烧灼和蛰刺窜过他的
全身。他已然双膝跪地，却毫不自知。他被甩向身后的墙壁，尖钉的下方，但他甚至全然没注
意到自己的双脚已经牢牢抵上了身后的墙壁。魔法手套依然被举向身前，他的手臂疯狂地抽搐
着，无数蓝色和白色的火花旋过空中，然后消失在了手套里面。
但杀手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他牙关紧咬，甚至发不出比低吼的喉音更大声的呐喊。
无数精光飞舞在眼前，一波波眩晕感几乎将他吞没。
他听见巫妖嘲弄的轻笑。
下意识地，恩崔立推开墙壁退入他左手边的通道。一脚刚踏上没有油腻术的地面，他立即
一跃而起，拔出长剑。尽管视野仍是一片模糊，他还是踉跄走到通道边缘，全速向前跃出，疯
狂地挥舞着查戎之爪，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身处巫妖左近。
正是如此。
黑色的长剑一挥而落，火花旋舞在剑锋周身——手套中攫取自闪电束的能量从和它配套的
长剑上释放了出来。
巫妖因对手的距离之近和速度之快而惊诧不已，不由抬手格挡，却被查戎之爪从手肘处一
截两端。恩崔立这一击本能将这怪物毁于无形，但提早砍上了巫妖的手臂却导致闪电的能量全
沿着断臂释放走了。
爆裂的能量再次将恩崔立甩向后方，重重撞上墙壁下方。
巫妖的尖叫迫使杀手从散失的意识中回过神来。他转过身反复拍向地面，直至再次抓住了
查戎之爪的剑柄。恩崔立抬头望向走廊，恰好看见巫妖撤离的身影，它身后的斗篷熊熊燃烧着。
“贾拉索？”杀手回头向右望去，卓尔之前就被压在那面墙上。
那里只有光秃秃的墙壁。恩崔立困惑地看向墙角，以为会看见卓尔烧焦的残躯。
空无一物。贾拉索就这么……消失了。
恩崔立紧盯着面前的墙壁，慢慢挪回身后的走廊。一离开油腻术的区域，他立即站起身来；
当看见一双红色的眼睛正从对面走廊的石墙中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差点从自己的靴子里跳出来。
“干得好。”卓尔说道，身体前倾，脸部的轮廓自石中凸现出来。
恩崔立震惊地呆站在原地。贾拉索竟设法融身在岩石之中，就好像他已经将墙壁变成了浓
稠的膏状物然后挤了进去。恩崔立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惊诧——难道他的同伴干过任何合
乎常理的事情么？
响亮的“咔嗒”一声令恩崔立的注意力转回了上方另一个方向上的大厅。他立即认出那声
5
音来自斜坡顶端门上的闩锁。他和贾拉索之前恰好在那里会合，然后就被巫妖一路追赶至此。
“把我从这儿拉出来。”贾拉索呼唤着他。卓尔的声音听来低沉而含混不清，如同在液体石
浆下说话一般——而事实也恰恰如此。他伸出一只手，向恩崔立够过来。
他们周围滚雷般的轰鸣愈发响亮。恩崔立从转角后面探头窥看。
有什么灾难已经迫在眉睫。
杀手一把抓住贾拉索向他伸来的手，用力拉着；但令他诧异的是，卓尔却在向相反的方向
用力。
“不。
”贾拉索说道。
恩崔立转头望向弯曲倾斜的走廊，震惊之中，双眼几乎从眼眶中瞪出来：发出轰鸣的竟是
一个及腰高的大铁球——正飞快地向他滚来。
他停下动作，思忖着自己应当如何躲闪；然而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铁球膨胀了整整一倍，
几乎将走廊填满。
杀手大叫一声跌回拐角后面，踉踉跄跄，步履不稳。他看见贾拉索的身影再次消失在石墙
之下，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同伴是否能够脱险了。
恩崔立跌跌撞撞地转过身来，终于他找回平衡，拔腿就跑。
硕大无朋的铁球訇然撞上墙壁，剧烈的震动再次打乱了他的步伐，令他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他回头一望，发现这下撞击虽然卸去了铁球大部分的冲力，却仍未能令它停止滚动。它再次缓
慢地向前滚来，一点点重新积聚着冲力。
恩崔立手脚并用，边爬边诅咒着贾拉索竟然把他带到这种鬼地方来。终于设法站起来之后，
他向前飞奔，以拉开自己和铁球之间的距离。然而他知道这情况坚持不了多久：铁球正在重新
加速，而他面前沿塔身盘旋而下的通道还很长很长。
他全速飞奔着，试图寻找出路。他撞向沿途经过的每一扇门，却毫不意外地发现这个陷阱
已经封锁了所有的出口。他尝试搜寻天花板的较高之处，这样也许他能攀上高处让铁球在他身
下通过。
但一无所获。
他回头观望，想看看铁球是否偏向了一侧的墙壁，令他得以从它旁边闪过；但令他惊奇—
—若非愕然——的是，铁球再次膨胀了，两侧都摩擦在墙壁上。
他只能继续飞奔。
剧烈的摇撼令他牙关隐隐作痛。融身于岩石之内，铁球撞击墙壁引起的每一分震颤都在他
的身体中回响着——贾拉索痛彻骨髓。
一时之间，他眼前能见到的只有一团黑暗；接着铁球滚开了，滚向临近的长廊。
贾拉索深吸了几口气。他躲过了这一劫，但他恐怕自己将不得不寻找一个新的同伴了。
6
他正要挤出石墙，但一阵熟悉的嗤笑声令他停止了动作。
他退回去，隔着一层薄薄的石壁望向外面。巫妖就站在他的面前。卓尔屏住呼吸，不敢妄
动。
巫妖并未望向他，而是盯着走廊的尽头发出胜利的嗤笑。令贾拉索如释重负的是，强大的
不死生物似乎准备离开了；它滑行着，如同轻浮于水面之上一般。
贾拉索暗忖自己是否能一路后退直至退出塔外，然后用浮空术飘到地面离开这个地方。然
而，他看见了被恩崔立反转的闪电束和查荣之爪的狠辣一击在巫妖身上留下的那些刺眼伤口。
于是另一个可能性在他脑中成形了。
毕竟他来此是为了宝藏，空手而归可真是奇耻大辱。
巫妖滑过拐角之后，卓尔挤出了墙壁。
“这必然是个幻象，”阿提密斯·恩崔立不断告诫自己。毕竟铁球根本不会“长大”。——
那刚才又究竟是怎么回事？看上去如此真实，无论是声响，形状，还是感觉……哪有这么栩栩
如生的幻象？
恩崔立知道，击败幻象的窍门是用意志加以反抗，以全身心的力量去否认它。他再次回头
一瞥，发觉他根本做不到这点。
他试图无视身后愈发响亮的轰鸣，低头飞奔，迫使自己回想着面前长廊中的每一处细节。
他已经不再尝试撞门了：它们全都拒绝向他敞开，那些徒劳无功的努力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他边跑边从身后拉过一个小袋，从中取出一条带有爪勾的丝绳，然后将小袋扔到身后的地
上，自欺欺人地奢望它能多少阻止那铁球1继续聚集冲力。
无济于事。巨球将小袋压扁了。
恩崔立竭力不去想象身后步步紧逼的致命危险，而是疯狂地扯开手中的丝绳，查看它的长
度。他在脑海中描绘出前方走廊的布局，估计着自己所需使用的丝绳长短。
脚下的地面再次摇撼。每迈出一步，他都以为自己的生命就将终结于此，巨球将会从他身
上隆隆碾过。
贾拉索曾经告诉过他，就算只是一个幻象也能杀人。只要那个人相信幻象的存在。2
而恩崔立此时深信不疑。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扑向墙边贴近地面，寄望于巨球的弧状边缘在墙角处留下的空间能足
以让他死里逃生。但他根本无心将此付诸行动。恩崔立迅速抛开这个念头，全神贯注在他面前
最佳的机会之上。
恩崔立抓紧绳索，全力冲刺。他从下一个转角后跳出，而铁球就紧随其后。齐腰高的扶手
1
原文在此处使用的是 stone ball（石球），与上文的表述矛盾，疑是作者笔误。
2
这句话出自《魔晶仆从》，当时恩崔立和贾拉索正在练习对战。恩崔立认为贾拉索的投掷匕首只是一种幻
象，贾拉索则告诫他“请记住这个教训，我的朋友，只要你相信它的存在，就是幻象也可以杀了你”。
7
取代了右侧的墙壁。扶手外就是高塔开放式的中心区域，长长的走廊沿着塔壁继续盘旋而下。
爪勾凌空而起，精准地缠上高塔穹顶上悬挂着的巨大枝型吊灯。
恩崔立继续全力飞奔着——他别无选择——停下就只有一死。他紧紧抓住丝绳，当绳索被
扯尽之后，他任由来自手上的拉力将自己拉向右侧。就在丝绳将他拽出栏杆的那一瞬间，巨球
擦身而过，甚至在他凌空而起时撞上了他的肩膀。这一击令他飞速旋转起来——而与此同时，
绳索拉扯着他在空中甩出一个个巨大的圆弧。
他设法注视着巨球沿塔身轰然滚下。然而很快，头顶传来的一声不祥的脆响吸引了他的注
意力。
恩崔立慌忙挣出双手，放下绳索，然后手扶丝绳全速下滑。突然之间他感到丝绳一紧——
再一紧——装潢华美的水晶吊灯就这样被从天花板上扯了下来。
于是他直坠而下。
门微掩着。既然已经设下了那种陷阱，旅店主人3哪会相信有什么顾客竟然还能登门造访。
尽管如此，卓尔还是抽出一根魔杖，驱动了些许魔法能量。门扉和门框皆释放出持续而纯正的
蓝光：没有陷阱，无论是由机械所制，还是藉魔法而发。
贾拉索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这间房屋坐落在高塔顶端，屋中几乎空无一物。半圆形的灰色墙壁毫无装饰，墙壁的前方
摆着一张高大的宽背抛光木椅。在座位正前，一本翻开的书正横陈在一个基座上。
不，并非基座。缓缓靠近之后，贾拉索意识到这点。两只粗壮的触须擒住书本垂向地面，
触须下方直直插入石板。
卓尔浅笑着，知道他终于找到了这个建筑的核心，找到了高塔本身神奇的建造者。他走上
前来，保持一段距离绕着那本古籍踱步，然后才从椅子旁边靠近书本。他远远扫视了一眼书页
间的文字，认出了几个魔法符文。贾拉索迅速诵念了一段简单的咒语，于是符文益发清晰起来。
古籍中弥散出的力量吸引了他，贾拉索近一步凑上前去。此时他才发现符文的影像飘浮在
书页上空，旋转着沉入纸张之内。略为扫视了几行，他壮起胆来将书翻回到最前面。
“创造之书。
”他喃喃自语。开头几段字句经常可见于同类的魔法物品。
他抓住古籍，试图把它拿起来，但古籍纹丝不动。
他只得重新开始阅读——应该说是浏览——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能得以窥见一些关于高
塔及其主人的秘密。
“在那书里你找不到我的名字。”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传来。这空洞飘渺的高音仿佛在酝酿
着一场恸哭，似乎随时都可能突然失控，变成一句颤抖的尖嚎。
贾拉索暗暗诅咒着自己，竟然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本书上。他望向站在敞开的门口的巫
3
由下文看来，“旅店主人”是这只巫妖的外号。
8
妖。
“你的名字？”他问道，竭力抑制住那种发自内心的想要尖叫的冲动，“为什么我会想要知
道你的名字，腐烂的家伙？”
“腐烂意味着死亡。
”巫妖说道，
“但事实相去甚远。
”
贾拉索缓缓退回到椅子后面，想尽量远离这个可怕的生物，让更多的障碍物隔在二人之间。
“你并非征异。”卓尔说道，
“而这本却是属于他的书。
”
“他的书之一——诚然如此。”
贾拉索点点帽檐。
“你将征异当作一个生物。”巫妖解释着，无唇的齿间仿佛一直带着微笑，“你以为他是单
一的个体——大错特错。”
“我对征异一无所知。”
“显而易见，否则你怎敢如此愚蠢地闯进这里！”巫妖骤然提高音量，并张开了白骨嶙嶙的
手指。
闪烁着绿色光芒的能量飞弹从巫妖双手的每根骨指指尖射出，飞过空中，旋舞着绕开座椅、
触手环抱的基座和置于其上的古籍，向卓尔袭来。
至少巫妖希望如此。但当那些能量矢靠近时，它们却纷纷旋转着卷向卓尔斗篷上的某处—
—在他颈下一侧，锁骨之上，一枚系住斗篷的胸针将全部十枚飞弹吞噬殆尽，悄然无声，不留
痕迹。
“不错的把戏。”巫妖对他表示祝贺，“你还能承受多少呢？”
话音刚落，这不死生物就再次发射出了一簇飞弹。
贾拉索已经移动了起来。他转身绕开座椅，一路向后退去，魔法飞弹如蜂群般尾随而至。
但一如之前的情形，它们一旦趋近，就突然转至他身前，消失在胸针里面。
卓尔奔向一侧，在中途转而逼近他的敌人。他双手飞快地甩动着，每一次抽回手臂，他的
魔法护腕都会再次将新的匕首送至他手中，而匕首又立即旋转着向巫妖破空袭去。这一连串的
动作如疾风骤雨般迅猛，以至于第四把匕首已经呼啸于空中之时，第一把匕首甚至尚未抵达目
标。
或者也许应该说是意欲抵达目标——巫妖早已有所防备。它的防御魔法将匕首阻拦在毫厘
之外，令其铿然落地。
巫妖高声大笑。
卓尔将一团绝对的黑暗笼罩在了它身上。
一道绿色的能量从黑暗中爆裂射出。贾拉索由衷庆幸刚才当机立断的一举——他看着那道
光束穿墙而过，行经的岩石全都化为了齑粉。
9
恩崔立紧紧蜷起双腿，斜侧向一方，以便落地时能够顺势滚动起来。他低头紧收双肩，令
自己不断翻滚过地面，卸开从十五尺高空坠下所带来的冲击。
他继续滚翻着，尽量远离枝型吊灯落地之处。碎裂一地的玻璃和水晶四散飞射。
恩崔立终于踉跄起身，面露痛苦之色。尖锐的疼痛从一只脚踝直窜上来。尽管设法避免了
严重的伤害，他还是未能毫发无伤地脱险。
而片刻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实际上甚至根本未能“脱险”。
他正位于高塔空旷的圆形大厅中。铁球在高处环贴墙壁的楼梯上隆隆滚动而下。面前，碎
裂的水晶吊灯另一侧的环形楼梯底端是一条封闭的门廊，他和贾拉索就是从这里进入了这座魔
法建筑。门廊边上伫立着一尊巨大的铁像——他们初次进入此处时就立即注意到了它，那时贾
拉索立即认出这是一具魔像。
贾拉索曾叮嘱他要万分小心，小心不要触动了机关，激活这位危险的铁质哨兵。
恩崔立现在发现，他刚刚明显就这么做了。
随着金属吱嘎作响的碾扎声，魔像动了起来。那双空洞的眼窝中燃起了猩红色的火焰。它
大步逼近，水晶碎屑在它脚下发出尖利的摩擦声，将在坠落中扭损的金属吊灯残枝被碾成薄片。
它手无寸铁，但恩崔立知道这魔像根本不需要任何武器：那东西比他高出一倍有余，而且重达
千磅。
“我怎能伤得了它？”杀手喃喃自语着，拔出双刃。
魔像继续大步逼近，并呼出了一股毒雾。
恩崔立立即转身躲向一侧，这点伎俩在他极度灵活轻盈的身手面前根本不值一哂。与此同
时，他在这笨拙的怪物身上发现了一个破绽，知道他可以快速欺身上前，猛攻这个弱点。
但他却跑开了，全速冲向紧闭的门廊。
魔像转身追赶，铁质的双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恩崔立用肩膀撞击着门扉，虽然他明知自己绝不可能撞得开。尽管如此，他甚至加大了撞
击的力度，一举一动看来就好像是在万分惊恐中急切地想要夺门而出一般。
魔像继续迫近，全神贯注在杀手的身上。直等到最后一秒，恩崔立才沿墙斜冲向左方，魔
像狠狠撼上了纹丝不动的门板。它紧接着转身追赶，铁质的双臂向杀手伸来。
一时之间，恩崔立并未躲开；他的双刃挥刺起一片剑光，令魔像困惑地驻足原地……
……足够长的时间。
杀手冲向左侧，跃向大厅中央。
铁球轰鸣着滚下最后一段阶梯，狠狠撞上笨拙的魔像背后，撞得它仆倒在地，从上面碾了
过去，砸陷扭曲了金属。铁球继续滚向前方，但它的动能已经几乎全在那尊不幸的魔像身上耗
尽了。
在大厅的正中央，恩崔立注视着魔像痉挛古怪的动作。它企图站起来，但双腿已经被碾压
成了一堆废铁；用一只手臂将上身支起是它所能做出的全部动作。
恩崔立正要将双刃收起，头顶装来的声响却令他停止了动作。
他抬头观望，看见装饰在天花板上的石像鬼形状的石雕正在伸展它们的双翼。
10
他不禁深深长叹。
黑暗结界消散了，贾拉索发现自己不得不再次面对那个恐怖的不死生物。他的目光从巫妖
那里挪开，望向古籍，然后再次投回巫妖身上。
“短短几十天前你还是个活人。”黑暗精灵推测道。
“我现在依然存活着。”
“你的存在也许扩大了这个词汇的含义。
”
“你马上就能了解到它的含义所包括——以及所排除——的内容了！
”巫妖说着伸出了白骨
嶙嶙的双手，再次开始施展法术。
“你可曾怀念微风拂过身体的触感？”卓尔问道，努力使自己听来像是真心因为好奇而发
问，免得让对方觉得他是在讥讽巫妖所谓的“存活”其实远比不上真实的生命，
“你可曾怀念女
子柔嫩的肌肤，可曾向往春花醉人的芳香？”
巫妖的动作迟疑了。
“不死的生命值得你牺牲这一切来换取么？”贾拉索继续说道，“若是值得的，你能指引我
通向不死的道路么？”
毫无疑问，那张只余白骨的面孔上几乎不可能流露出来什么表情。但贾拉索仍然从它的脸
上看出了狐疑之色。他紧锁住巫妖的视线，双脚却暗自转动方向，以便随时冲向古籍。
“比起我得到的力量，你所说的不过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不便而已！”巫妖向他怒吼。
巫妖咆哮之际，卓尔已经纵身前冲，一把匕首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半翻开其中一页，嘲笑
着巫妖，将那页撕了下来，自信已经发现了对方的秘密。
巫妖褴褛的斗篷上出现了一条崭新的裂缝。
贾拉索的双眼睁大了，然后他开始疯狂地撕扯书页，并同时将匕首插进余下的一半古籍之
中。
巫妖尖叫着，颤抖着。条条碎布从它的长袍上落下，白骨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但卓尔知道这还不够；当撕裂的书页下露出了某样隐藏的东西时，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那是一块雕琢成骷髅形状的小宝石，释放着紫色的光芒。这就是全部的秘密，他醒悟到，这就
是连接巫妖和高塔的纽带。这枚头骨正是整座建筑的枢匙，也是巫王征异邪恶残骸的关键所在。
卓尔伸手去抓，手却被烫起水泡，弹到一边；他改用匕首猛扎，匕首竟碎裂飞脱。
巫妖大笑起来。“我们是一体的！你不可能击败征异的高塔，也不可能击败他所钦点的管理
者！”
贾拉索耸耸肩膀：“也许吧。
”
紧接着他再次将另一个黑暗结界扔在准备施法的巫妖身上。卓尔边走边带上了一枚储法戒
指。热还是冷？他暗忖，考虑着对手奇诡的特性。然后他快速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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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确的选择。温暖的火焰护盾从戒指中释放出来，笼罩住他的全身。与此同时，巫妖释放
出了一道锥形的魔法寒冰，冰冷得本能将卓尔冻结在半路。
此刻贾拉索逃过了一劫，但他知道仅仅是逃过这一刻而已。现在三种选择摆在他的面前—
—以攻击性法术反击，跃上前去做近身物理攻击，或是走为上策——只有一种选择行之有效。
他拔下帽子上巨大的羽毛将之抛在地上，念起咒语从中召唤出一只不会飞的大鸟来。这只
高达八尺的鸟类生物长有粗壮的颈项和致命有力的勾形喙。卓尔以意念命令他召唤来的走禽投
入战斗，自己则紧随其后跟着它冲进黑暗结界，然后转离方向。
贾拉索暗自祈祷着他找对了方向，祈祷着巫妖尚未封锁门扉。冲出黑暗结界之后，他发现
自己再次位于走廊之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自由地奔逃。
飞快地奔逃。
石像鬼粘稠的鲜血沿着查荣之爪殷红剑身上的血槽滴淌而下。一只有翼生物坠落地面，尽
管已身受重伤，却依然顽固而徒劳地扑打着双翼。在恩崔立冲刺的途中，另一只俯冲而下直取
他的头顶。他降下重心向前滚翻，飞快接近面前刚刚落地的第三只石像鬼。
他全速起身向前扑去，双刃舞向前方。
石像鬼挥出岩石般坚硬的手挡开攻击；恩崔立沉下一侧肩膀再次突刺，但那坚实的怪物几
乎是纹丝不动，反而是恩崔立因为撞击的伤害而呻吟出声。杀手将匕首深深埋进了石像鬼的腹
部，怒吼着向后一跃，同时抬手上挑，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他正想再次挥出查荣之爪，却
不得不在最后一刻向一侧跃开。
一只俯冲而下的石像鬼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一头撞上了它重伤的同伴。
恩崔立从后方挥剑砍向那个生有双翼的怪物，查荣之爪狠狠切开石像鬼的背脊。那怪物大
声尖叫，而它早已开肠破肚的同伴正呻吟着踉跄后退。恩崔立却无暇追击这两只纠缠在一起的
怪物——第三只石像鬼飞快地向他冲来，他只得后退。
他向侧方滚翻至一张桌子下面，狠狠撞上竖立在墙边的一个长方形大箱子。恩崔立顶着桌
子站起身来，将它抛到一边。
身后的木箱吱嘎一声开启了。
杀手转头一瞥，看见一个血肉鲜活的类人生物正从箱子中向他窥来。这家伙比他高大得多
——比任何人类都要高大。
另一尊魔像，他意识到——血肉拼砌而非金属铸成。
那怪物向他袭来。杀手慌忙躲开，算准距离后转身挥出查荣之爪砍向魔像的小臂。
魔像踏出木箱紧逼而至。此时，恩崔立看见木箱的底部向一侧滑开了，下面又出现了第二
只血躯魔像。
“真有趣。”杀手喃喃自语着，同时俯身躲开另一只俯冲而下的石像鬼。
12
他抬头望去，越来越多的石像鬼在高耸的天花板上生长成形。高塔本身已经活了过来，正
在孕育着一支自卫的军队。
恩崔立冲过大厅，但看到另一个身影凌空而降时他立即止步，退后几步举起双刃。然后他
认出了这个新加入的对手。
贾拉索点点帽檐，止住疾速的坠落之后轻轻着地。
“真高兴你终于设法找来这里。”杀手抱怨着。
“只是恐怕我并非只身前来。”贾拉索警告道。这话令杀手不由转身观望。
顺着黑暗精灵的视线，恩崔立看见巫妖正从一个高处的露台上跑向下降的阶梯。
巫妖停在阶梯顶端，白骨嶙嶙的手指在空中动作起来。
“阻止他！”恩崔立大喊道。
他对面前的魔像发起猛攻，同时以查荣之爪舞起一片黑色的魔法烟雾。在烟雾的遮掩下，
恩崔立从第一尊魔像的身边冲过，狠狠刺向第二尊魔像。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贾拉索呼唤着他；此时恩崔立刚刚潜身躲过另一只俯冲而至的石像
鬼。
“门被封上了！”恩崔立喊道。
“跟我来，动作快！
”黑暗精灵回应。
恩崔立转身就跑；与此同时，他看见一串闪烁着绿色光芒的飞弹自巫妖的骨指指尖呼啸射
出，旋转着向下飞来。五枚击向贾拉索——或说若非被胸针吞噬，它们本应如此——另外五枚
则精准地朝恩崔立袭来。
杀手将查荣之爪抛掷空中，向前伸出带着手套的那只手，将飞弹一枚枚吸收殆尽。当抓住
坠下的长剑时，他看见贾拉索纤细的手指正在召唤着他。在高处，巫妖向阶梯下冲来。
贾拉索微微一笑，点点帽檐，屈膝跃向空中。
恩崔立也凌空腾跃，一把抓住贾拉索的腰带。卓尔的浮空术带着他向上加速飞起。
脚下的魔像徒劳地伸长手臂挥舞在空中。一只石像鬼从一侧袭来，狠狠抓向恩崔立的腿。
杀手敏捷地曲膝躲开了这一击，并顺势踢上石像鬼的脸。
但这一脚并未造成多大伤害，石像鬼很快再次扑过来——它刚开始动作，恩崔立就伸出带
着手套的那只手，将其中所吸纳的巫妖的魔法飞弹尽数轰向那只怪物。石像鬼漆黑的皮肤上出
现了条条裂纹，它疯狂地扇动着翅膀，在空中胡乱抽搐着横冲直闯。
然而最终它还是再次扑向浮空的二人；与此同时，更多的石像鬼也从他们上方“生长”出
来，尖叫着俯冲而至。
但此时两个同伴已经抵达了栏杆。贾拉索一把抓住栏杆翻身越过，恩崔立紧随其后。
“跑回上面去！”卓尔喊道，
“那儿有出路！”
恩崔立瞪了他一眼；然而，石像鬼正从头顶和栏杆另一侧纷涌而至，楼梯上的巫妖也已经
折返向他们袭来。贾拉索的命令似乎毋庸置疑。
他们沿着倾斜的回廊一路向上冲刺；身后的石像鬼紧追不舍，恩崔立几乎不得不每跑一步
都停下来将它们逐开到一边。
13
“快！
”贾拉索呼唤着。
恩崔立望向卓尔，看见他手执一枚魔杖——天知道那纤细的小东西里面蕴藏了怎样惊人的
能量。杀手猛冲向前。
贾拉索将魔杖指向恩崔立身后，诵起咒语。
一道石墙出现在走廊之中，填满了左墙到右墙、天顶到地面之间的空隙。石像鬼撞上墙壁
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紧接着是这些受挫的怪物徒劳地抓挠岩石的噪音。
“继续跑。”贾拉索对他的同伴说道，“魔像迟早能推翻墙壁，至于巫妖——根本不会因此
受阻。
”
“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恩崔立说道。
他冲过贾拉索身边，并未驻足等待卓尔追上他。当石墙快要消失在弯道中的视野尽头时，
恩崔立回头一瞥，发现贾拉索的警告已经成真了：巫妖施施然穿过石墙，映入他的眼帘之内。
通向高塔顶端房间的门扉紧闭着，但是并未上锁。恩崔立破门而入，然后立即停下了脚步，
紧盯着前方已被撕毁一半的书籍。光芒从其中流泻而出。
他感到背后有人推了他一下。
“去书那儿，快！”贾拉索说道。
恩崔立跑向古籍，绕至触须状的基座和其上的书本前方。施放出紫色光芒的头骨宝石清晰
地映入眼帘，力量随着光芒的闪烁而脉动着。
一声巨响撼上贾拉索刚刚紧闭上的门扉，大门随之向内敞开。一缕缕青烟从烧焦的门板中
央袅袅升起。门外的走廊上，巫妖正藉由魔法翩然滑至，双眼中燃烧着炽烈的光，裸露的牙关
紧锁着，齿间挂着属于不死生物的那种仿佛永远在微笑的申请。
“你们无路可逃了。
”巫妖宣布道，冰冷的气息横扫过整个房间。
“攫取那头骨。”贾拉索指示。
恩崔立伸出左手去抓，却感到一阵尖锐的痛楚猛然袭来。
“带着手套！
“什么？”
“你的手套！
”卓尔大声说道；与此同时一串闪着绿光的魔法飞弹击中了他，他原地踉跄着。
胸针吞噬了前两枚飞弹后就闪烁着冒出了青烟，剩下的飞弹全都命中在卓尔的身上。贾拉索疾
走两步离开巫妖的视线，潜身滚翻至房间一侧。
于是只剩恩崔立一人面对着走廊中的巫妖了。他知道他已经成了这个恐怖生物的首要目标。
但他并未躲开。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已经根本无路可逃，所以干脆将逃跑的念头驱逐出脑
海。他紧盯着慢慢迫近的敌人，坚毅的面容上毫无惧色。杀手抬起带着手套的那只手，将其覆
上发光的头骨。
瞬间，巫妖的动作全然停止了，就好像撞上了一堵坚实的墙壁。
然而恩崔立并没有看到这一切。自他把屠法手套覆上脉动的头骨的那一刻起，一束束能量
就向杀手纷涌而来。他右臂的肌肉紧绷虬结；牙关紧咬，甚至咬断了舌尖，牙齿不受控制地格
格作响，鲜血从齿缝中渗出来。随着红蓝相间的能量束闪耀着火光窜过手套，他的身体僵硬地
14
痉挛抽搐。
“紧紧抓住它！”贾拉索恳求着。
卓尔滚翻回巫妖的视线当中。它仍站在原地，双手在空中抓挠挥舞。这个不死生物仿佛被
斑驳的暗影攫住了。它们吞噬着它，挤压着它，一点点将它歼灭。
“你们不可能击败征异的力量！”巫妖怒吼起来，但声音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贾拉索回头望向恩崔立，笑容立时凝固在他脸上。杀手的身体激烈地痉挛颤抖，似乎已经
濒临崩溃的边缘，随时都会被头骨上的能量横甩过整个房间，扔出高塔之外。他的双眼骇人地
向外突起，几欲夺眶而出。口中依然流血不止，甚至连双耳中都渗出了鲜血；手臂扭曲着，肩
膀从关节处凸出，肌肉紧绷得如若会撕裂一般。
怒吼自杀手的牙关之间溢出。他的面容在痛苦中扭曲着，竭尽全力，以他全部的力量和意
志同这能量交战。在不断的低吼之中，他一遍遍重复着同一个字：“不”。
这是一场挑战，一场斗争。
恩崔立接受了它。
他坚持着。
门外回廊中的巫妖高声哀嚎，徒劳地抓挠着空气。每一刻它看上去都又消逝了一分。
高塔开始摇晃起来。条条裂纹出现在墙壁和地面上。
贾拉索跑到他的同伴身边，小心不去碰到他。
“坚持住。”卓尔恳求道。
恩崔立怒吼着，愈发攥紧手中之物。青烟自他的手套上缓缓升起。
塔身摇晃得益发激烈起来。一大块巨石从墙上落下，阳光自其中射了进来。
门外的回廊中，巫妖正尖声恸哭。
“啊，正是如此，吾友。坚持住。
”贾拉索轻声说道。
头骨被拉出了书页，牢牢攥紧在冒出青烟的手套里。恩崔立勉力翻转手腕，一瞥手中之物。
脚下的高塔已然分崩离析。
恩崔立感到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他回头望去。
贾拉索轻点帽檐，向他露出微笑。
15
第一篇阴谋传承
离开崩塌的高塔前，贾拉索早已将那个魔法头骨藏在了不可被探知之处：一个嵌在他背心
纽扣上，能防止魔法外泄的次元袋中。即便如此，卓尔依然无法确信这东西绝对不会被侦测出
来——强烈的魔法能量于其上有力地搏动着。
然而，征异的高塔坍塌之后，前往伊娜扎拉豪奢的巨塔时，他还是随身携带了这枚头骨—
—若是突然一改装束脱下他那身常穿的背心，反而更容易招致怀疑。他看见自己的雇主正慵懒
地斜躺在一张舒适的安乐椅中，双脚搭在一只装饰华丽的垫脚软凳上。修长的双腿从她逦迤委
地的长裙开叉间隐隐露出，乳脂般白皙的肌肤仿佛已经和白色的衣料融为一体。贾拉索进门时，
她正将丰沛的金色长发甩至脑后，令它们更好地衬托出她绝美的面容。长发掩住了一侧湛蓝的
眼眸，为她平添了一份神秘的气质。
贾拉索再清楚不过，这只不过是一个诡术，一个惊艳的幻象。伊娜扎拉的真身覆满黄铜色
的鳞片，长有突起的巨角。口中排排利齿每根都长如卓尔的手臂。然而无论面前的是否是幻象，
贾拉索依然真心欣赏着横陈于前的美景。4
“那是征异的建筑。
”由龙化成的女子说道，口气并非询问。
“看上去的确如此。
”卓尔一边回答一边摘下宽沿帽夸张地深鞠一躬，露出光光的头颅。
“绝对如此。”伊娜扎拉坚信不疑地说道，“在你们离开时，我们已经追查了它的创建来源
了。”
“离开？你是说在塔中吧。我是在你们的坚持下离开的，请牢记这点。”
“我并未就此指责你，何况我们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派遣你和你的朋友前去调查。我妹妹
出乎意料地碰巧得到了更多情报。但尽管如此，我们依然不了解那建筑是如何筑就的。当然，
现在我们已经获悉了的确有人促成了它的建造，也得知了它究竟是何人所筑。”
“是一本书，一本古老的巨著。”贾拉索答道。
伊娜扎拉由座椅中倾身，却又立即止住了这一举动。但闪烁在她湛蓝双眸中的好奇之色依
然清晰可见。卓尔吊着她的胃口，稳稳站在原地，任由寂静一秒秒滑过，令伊娜扎拉兴趣愈发
强烈起来。
“那么交出它来。”
“我不能。”他坦言，“高塔由书中的魔法所筑就，受巫妖力量的掌控。若想击败后者，阿
提密斯和我只能损毁前者，我们别无选择。”
伊娜扎拉皱了皱眉头。“那还真是不幸。
”她说道，
“一本由征异所著的书本是有趣且有用之
极的……还能带来好处。”
“我们必须摧毁那座塔。别无它法。”
“你们杀死巫妖也是一样。就算塔没有坍塌也会归于死寂，它不会再制造出抵抗的力量来
攻击你们。也许作为感谢，我和我妹妹甚至会把那座塔送给你和恩崔立呢。
”
贾拉索注意到，就算不考虑那句空洞的承诺，龙的失望的情绪依然显而易见。
4
关于贾拉索和恩崔立如何受雇于黄铜龙姊妹伊娜扎拉和塔克蜜拉，可参见短篇《无芯之阴》。
16
“说得好像很容易？”贾拉索回答道，令自己的声音中浸满讥讽。
伊娜扎拉轻哼一声，轻蔑地挥了挥手说道：“不过是个来自海里奥加巴鲁斯的小法师罢了，
一个名为赫米尼寇·杜珀达斯的笨蛋。叫这种蠢名字的人有可能令伟大的贾拉索畏惧么？还是
说我们姊妹二人高估了你和你的人类朋友呢？”
贾拉索再次鞠躬：“生前或许是个小法师，但巫妖毕竟是巫妖。”
龙又发出一声轻哼，翻了翻蓝色的眼珠。
“他充其量也只能算个中阶施法者——很多跟随他
的学徒甚至认为他不过是个新手。就算化为不死生物，以你们两个的水准来说他也根本称不上
太过难缠的对手。”
“高塔本身在协助他抗击我们。”
“我们并非命你们去摧毁那地方，我们是叫你们去侦察并劫掠那里的。”伊娜扎拉斥道，
“要想摧毁它，我们自己就可轻而易举地办到了。”
“但愿你们的确会这么干——下次。”
龙眯起了双眼，提醒贾拉索注意自己的言辞。
“若我们不能从你们的服务中获益，贾拉索，我们就不再需要你们。”伊娜扎拉警告道，
“那难道是你所希冀的？”
他再次向她鞠躬：“非也，我的女士。当然不，绝非如此。”
“赫米尼寇找到了这本书并低估了它的力量。”伊娜扎拉解释道，似乎已经已然将刚才的不
和抛诸脑后，
“就像所有愚蠢好奇的法师会干的那样，他阅读了这本书，然后被它吞噬。它将他
的魔法和生命力都据为己有。这本书把他和高塔连结在一起，而高塔也将自身束缚在他的身上。
当你们摧毁连结他们的纽带——那本古籍——之时，你们也夺走了二者所共享的力量，令高塔
和巫妖一同化为无形。”
“我们原本还能怎么做？”
“若你们消灭巫妖，或许高塔也会坍塌。
”另一个女声传来。这声音略为深沉喑哑，不及伊
娜扎拉的嗓音阴柔动人。看见塔蜜珂拉从一道屏风之后转入这间塞满各种小玩意的大屋里，贾
拉索并未感到十分惊诧。
“但很可能并不会，尽管那赋予它生命和物质的能量会被你们所摧毁。
无论如何，你们将能够脱离险境，而古籍也可毫发无伤。刚才伊娜扎拉不是已经告诉过你这些
了么？”
“请记住这次经历，好好学点教训。”伊娜扎拉命令道，然后又戏谑地补上一句，“在下次
的时候。”
“下次？”贾拉索甚至根本不必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古籍的出现证实了我们的怀疑。”塔蜜珂拉解释道，“在这瓦萨荒原上的某处，巫王的珍
宝被发掘了出来。征异的神器正在各地现身。”
“这在他没落的头几年中也曾发生过。”伊娜扎拉继续说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座
巫王的私人地城被找到，一座属于他的地窖被敞开，或是一群怪物被歼灭。而胜利者从中所得
到的不过是一些他们愚蠢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的武器，魔杖或是其他魔法物品。”
“我们怀疑有一座属于征异的书库——或是他唯一的书库——最近被人劫掠了。
”塔蜜珂拉
添道，“近一个月内，有人在半身人高地上买走了两本关于死灵术的书籍——两本真正的古籍，
而非那些妄自尊大、愚蠢透顶的法师所写的垃圾。”
17
“被你所购，我猜。
“不错，是被我们的佣兵所购。”伊娜扎拉承认，“现在看来比贾拉索和恩崔立更有价值的
佣兵。
”
对此侮辱贾拉索仅仅置之一笑，并再次深鞠一躬。“若我们知道杀死巫妖可令那本古籍得以
保全，我保证我们定当全力和那怪物作战。请原谅我们的经验不足吧。我们初来此地，对巫王
的传说知之甚少。”
“经验不足恐怕并非是贾拉索弱点之一吧。”塔蜜珂拉说，而她的口吻告诉卓尔，她怀疑他
很可能私自扣下了他从最近这场冒险中获得的战利品。
“请不要为此担心，我很善于学习教训。”他回答，“更何况，如果还有下次，恐怕我——
我们——根本无法重蹈这次错误的覆辙了。”他拿出了一只纫有红线的黑色手套，将其翻转过来
露出掌心上的破洞，
“我们付出了一件神器作为击败古籍上所附魔法的代价。”
“和恩崔立强大的长剑配套的那只手套？”
“正是。不过就算缺了这只手套那把剑也无法控制他。实际上，自从经过和阴魂的那场战
斗之后，我确信这把长剑还挺喜欢他的。无论怎样，这次冒险对我们还是代价高昂，毕竟这只
手套还拥有不少其他珍贵的能力。
”
“而对此你有希望我们有何作为呢？”伊娜扎拉询问。
“补偿一二？”卓尔大着胆子问道，“没有这手套毫无疑问我们会削弱不少，面对施法者的
时候可谓无力自卫。考虑到我们对你们的责任，这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两姊妹相顾彼此会心一笑。
“既然这本古籍已经现身，我们有理由相信征异的其他神器亦然。”塔蜜珂拉说道。
“古籍出现在如此遥远的南方，说明瓦萨已经有人发掘出了满载征异神器的宝库。
”伊娜扎
拉说，“像这般强大的魔法物品绝不愿一直默默无闻。它们会不断设法重现于世，直至这个世界
毁灭的那天。
”
“有意思……”卓尔刚要开口，塔蜜珂拉就打断了他。
“这远非你所能理解的。”她断言，“去叫上你的朋友，贾拉索，漫漫长路在等待着你们—
—一道会令我们所有人获益的道路。”
这并非一句请求，而是一道命令。而且，介于这两姐妹毕竟是龙，卓尔断不能无视这命令。
然而，他从她们的语气中听出了弦外之音，那激起了他的好奇，甚至不逊于取自征异高塔中的
那块头骨形状的遗件。她们佯装兴奋，仿佛一条通向丰厚回报的伟大旅途正铺陈在他们面前。
但贾拉索清楚的知道，事实绝不仅如此。
这两条强大的龙在畏惧着。
在瓦萨遥远严酷的北地，另一个头骨——一个更为强大的头骨——正闪烁着贪婪饥渴的光
芒。它清晰地察觉到它身处达马拉的姊妹是如何陨落的；但它绝无痛失亲族的悲哀。不，那些
18
遥远之事不过仅仅是事物的固有规律而已。那个人类的头骨实在太脆弱，太微不足惜了。
这件巫王亲制的远古遗件已开始切实了解到，力量是可以被唤醒的——力量是终将被唤醒
的。时光早已如水飞逝，而与此相比，那些曾经击溃征异的愚蠢人类的记忆实在是太过短暂了。
他们再次蠢蠢欲动，妄图和那些远比他们强大，而且远非他们所能理解的神器斗智斗勇，
一较高下。他们狂妄地以为他们竟能驾驭那种力量。
他们并不知道，征异的强大是源自于其本身，而非藉由外力所获取。天真而愚昧吟游诗人
仍在高唱着“凝聚的魔法零落在风里”，或是“征异的残肢随风飘零”。他们歌曲中所提的征异
的遗物，终将以创造之举吞噬他们，在他们企图利用征异的碎片时攫取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这就是巫王真正的承诺，一个令龙族们拥簇在他身侧的承诺。
小小的头骨心满意足：承载它的古籍已被发现，关注它的人们充满好奇，有关它的记忆早
已远去。这块凝聚的魔法碎片将亲身体味到何为创造，何为力量，何为死后的永生。
总有愚昧的凡人会确保这一切的发生。
巨龙发出无声的咆哮。
19
第一章旅伴
当红胡子的矮人将绷带缠上她受伤的手臂，用力拉紧时，帕瑞瑟斯，这个来自因布图的女
子，疼得扭曲了面容。
“你最好是来这儿告诉我你已经决定交付我们剩余的赏金的。”她对坐在小屋另一端的一名
士兵说道；矮人牧师刚刚把这地方布置成了他的小神殿。长着宽阔的双肩和细碎散乱的金色短
发，她的相貌令这话语更具威胁。而那些曾有幸目睹帕瑞瑟斯挥舞阔剑的人们，会证实她的威
胁绝非虚言。
这个男人有浓密的黑发和胡子，常年的日照令他的皮肤变成了古铜色，相貌中自带着某种
狂放不羁的英俊。他看上去被这话逗乐了。
“笑什么笑，戴维斯·英格。”帕瑞瑟斯的同行女伴斥道。她是个半精灵，身材比帕瑞瑟斯
要娇小得多。
她眯起双眸，然后突然杏目圆睁——的确，这双眼眸曾在无数的敌人心中烙下深深的畏惧。
带着近乎深灰色的浅蓝，卡莉哀的这双眼睛是她不少敌手在他们一生中最后见到的景象。这是
怎样的一双眼！如此炽烈的目光，令人们几乎忘记了她右颊上的狰狞伤痕。海盗的手钩差点扯
掉了她的整张脸，最终在她的颊侧留下一道参差狞厉的伤疤，沿着她刻薄的双唇削过，划至下
颌中央。如瀑的黑发和得自精灵血统的轮廓分明的面孔令她的双眸愈显犀利；若非这道伤痕，
那张脸无疑只能用绝美来加以形容。
戴维斯·英格轻笑出声。“你怎么看，派特克斯？”他询问着矮人牧师，“是不是只有巨人
才能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那么丑的小伤痕啊？”
“那绝对是巨人的耳朵！”帕瑞瑟斯冲他怒吼起来。
“对巨人而言未免也太小了。”戴维斯·英格答道。他在腰包里翻了一阵，摸出那只被砍下
的耳朵，拿在眼前细细打量着。“我看就算是对食人魔而言也小点了。不过你们可以试着说服我
支付一个食人魔的价钱。”
“或者我也可以直接从你那把钱抢过来。
”
“连抓带咬地抢，我猜？”士兵答道，矮人大笑起来。
帕瑞瑟斯朝他脑袋上甩了一巴掌，而这令他笑得更开心了。
“每隔十天这相同的闹剧都要重新上演一番。”派特克斯发话。这次连卡莉哀都忍不住轻笑
了起来。
这话倒是不假。每隔十天，当支付赏金的日子到来时，戴维斯·英格、她，和帕瑞瑟斯就
会重复这场闹剧，就这对赏金猎人呈交到瓦萨之门的耳朵数目争论不休——那其中包括地精、
兽人、熊地精、大地精，甚至是巨人们的耳朵。5
“还不是因为某人总想侵吞爱莱莉付的赏钱。”卡莉哀说道。
“指挥官爱莱莉。”戴维斯纠正她，声音突然严肃起来。
5
瓦萨之门坐落于血石之径的北端，长约半英里，高六十尺，厚达三十尺。此地驻扎了 500 名血石军守卫。
某些生物的耳朵可以向当地政府换取赏金。举例而言，地精耳朵每只 2 金币，兽人耳朵每只 3 金币，巨人
耳朵每只则从 50 金币到 100 金币不等。
20
“要不然就是因为某人他不识数。”帕瑞瑟斯说；当矮人绑紧绷带的时候她再次呻吟出声。
“或者看不出食人魔和巨人的区别。是了，我猜肯定就是这个原因了，毕竟他都有好久年不曾
见识过达马拉之外的世界了。”
“我也曾参加过战斗。”男人争辩道。
“在巫王之战中？”帕瑞瑟斯尖锐地回嘴，“那时你不过还是个毛小子罢了。”
“现在的瓦萨可远比不上巫王刚陨殁之时那么荒蛮危险。”戴维斯·英格说道，“我刚参加
血石军的时候，山峦间充斥满了形形色色的怪物。不用怀疑，若是那时候盖洛斯陛下就愿意为
赏金猎人们付钱的话，他的国库早就被洗劫一空啦。”
“你杀过巨人么？”卡莉哀问道，引来男子的怒目而视，“你确定你杀的不是食人魔？或者
甚至是地精？”
这话令派特克斯再次大笑起来。
“哈哈，某个人根本看不出东西的大小。”帕瑞瑟斯添道，“在铁头酒馆和泥靴与血刃里，
人们都是这么说的。而且我觉得这家伙还总是出尔反尔，前后标准不统一；否则的话，若是他
用他年轻时的标准来判断我们现在猎得的耳朵大小，他一定会觉得我们给他的是泰坦的耳朵啦！
”
派特克斯冷哼一声，漫不经心地狠扯了一下绷带，帕瑞瑟斯的话立即变成了一声尖叫。
卡莉哀也在笑着，而片刻之后甚至连戴维斯·英格也笑了起来。唇枪舌战倒最后，总是他
输给这两个女子。
“那我就当它是个巨人吧，
”他举手投降，“一个巨人婴儿
．．。”
“我可没在赏金表单上看见关于年龄的说明。”戴维斯·英格点数金币的时候，卡莉哀提醒
着他。
“杀了就是杀了。”戴维斯·英格赞同道。
“近来你总是特别留意我们的收获。”卡莉哀说道，“有什么原因么？”
派特克斯笑了起来，两个女子心领神会。帕瑞瑟斯将手臂从他手中抽回，瞪视着他。“你知
道些什么？”
派特克斯望向戴维斯·英格，后者同样笑着，点了点头。
“你的朋友已经超过埃索格特了。”矮人牧师解释道，回头向卡莉哀投去一瞥，“再过上个
几十天他就该回来啦，若得知了他的离开竟令卡莉哀得到的赏金份额领先于他，他想必会很不
高兴吧。”
帕瑞瑟斯和卡莉哀对视一眼，目光中更多是担忧而非自豪。考虑到埃索格特的脾性，以及
他与刺客要塞之间众所周知的关系，那种荣誉真的是她们想要的么？
“还有你，帕瑞瑟斯，你已经直逼那个矮人了。
”戴维斯·英格又补上一句。
戴维斯·英格将一小袋银币抛向卡莉哀，说道：“他回来之后恐怕会气得七窍生烟上蹿下跳
吧。他将为你们两个赋上几行愚蠢的歪诗，再冲出去把瓦萨原野上徘徊的怪物屠去一半，好令
你们两个跌回原来的排位。他大概得雇辆马车与他随行，否则抗不回来那些耳朵。
”
两个女子谁都笑不出声。
“哈，就算那样，这两个也能和埃索格特并驾齐驱。”派特克斯说道。
21
戴维斯·英格和卡莉哀都笑了起来，而帕瑞瑟斯紧跟着也发出一阵大笑。真的有人可以和
埃索格特并驾齐驱么？
“他胸膛中燃烧着一团烈火，我从来未曾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卡莉哀坦言承认，“而且，
就算是有一百名敌人挡在面前，他的速度也绝不会放慢半点。
”
“但我们就紧跟在他身后。而我，一定要超越他。”帕瑞瑟斯说道，终于将她的傲气流露了
出来，“当其他赏金猎人望向铁头酒馆外的榜单时，他们将看见帕瑞瑟斯和卡莉哀的名字稳居众
人之上！”
“卡莉哀和帕瑞瑟斯。”半精灵纠正道。
戴维斯·英格和派特克斯爆出一阵大笑。
“还不是因为这次我们比较慷慨。
”戴维斯·英格说道。
“那是一只巨人！”两名女子异口同声。
“撇开那个不谈，”士兵答道，“要不是指挥官爱莱莉及时冲了出去，你们两个早在抵达城
墙之前就已经一命呜呼啦。单是这事就足以抵消你们的赏金了。”
“尽管在那儿胡说八道吧，你这满嘴瞎话的家伙！”卡莉哀轻蔑地吼道，“我们清理干净了
所有地精。需要爱莱莉拯救的根本是你那个一心想要战斗的同伴。”
“指挥官爱莱莉。”门口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四人不约而同转头，目视这位尊贵的女士走进
房间。
派特克斯想要表现得严肃恭敬一些，但他拉紧帕瑞瑟斯手臂上的绷带时，还是忍不住笑出
了声来。
“指挥官爱莱莉，”卡莉哀顺从地改口，同时浅鞠一躬以表歉意，“一个名副其实的头衔，
尽管我很少把别人的头衔说出口来。我恳请您的原谅，指挥官爱莱莉，龙魇女士。
”
“以现在的场合看来，你的轻率冒言无伤大雅。”爱莱莉说道，努力不要因对方致敬式地使
用自己的姓氏而脸红。龙魇，是血石全境最为尊贵的姓氏。实际上，爱莱莉的家姓应该是佩多
派亚，而龙魇则是缀于之前的名号。半精灵却使用了其中更为显赫的姓氏，这无疑已经是爱莱
莉所能收到的最高敬意了。她身材高颀苗条，但看上去绝不柔弱。她曾经历过无数战争，自幼
就开始挥舞着那柄沉重的战斧。明亮的蓝色双眼间距离很宽，饱经日晒的皮肤依然娇嫩。鼻梁
间点缀的雀斑非但并未有损于她的美貌，反而为她充满威严和力量的面容添上了一丝少女的娇
柔。“我想在赏金上加上这个。”她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小袋，将之抛给卡莉哀，
“这是血石军为
你们的英勇工作所付的额外报偿。
”
“我们在讨论埃索格特回来后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呢。
”戴维斯·英格说道，爱莱莉闻言不禁
一笑。
“我猜，他可不会像马利亚布朗当初面对他的跃升时那样欣然接受自己退居第二的事实吧。
”
“我这么说毫无对埃索格特不敬的意思，”帕瑞瑟斯说道，“但恐怕漂泊者马利亚布朗在瓦
萨杀死的怪物恐怕比我们三个加起来还多。”
“这点毋庸置疑，虽然游侠既不收取赏金也不接受大家的赞颂。”戴维斯·英格说道，直接
道出面前的两个女子与漂泊者马利亚布朗——达玛拉的传奇之名——之间的差异。
“在征异刚刚陨殁后的几年间，马利亚布朗已经赢取了他的名声和财富。”爱莱莉添道，
“盖洛斯陛下注意到他并将之封爵之后，马利亚布朗就没必要再争夺瓦萨的赏金了。也许我们
22
这两位朋友，还有埃索格特，很快也会得到相同的荣誉吧。”
“埃索格特被盖洛斯陛下封爵？”戴维斯·英格问道；想象着那样的一幅场景，派特克斯
忍笑忍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差点就仰面翻倒过去。
“好吧，也许轮不到那家伙。”令所有人都倍感有趣的是，爱莱莉最终也这么承认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闻起来不对劲儿。
二十多年的艰辛和征战在他的脸上刻下风霜，但他依然称得上英俊。一头棕色长发披落肩
头，胡须不修边幅地散乱着。他明亮的浅褐色的双眼中闪烁着小他一半年纪的年轻人眼中才拥
有的光彩，唇边的微笑带着一丝俏皮，却又不失威严。这笑容能令女子对他一见倾心，而这位
流浪的战士一向善用自己的微笑。巫王之战期间，他在血石军里节节攀升；而战后他解除公职
时，更多的封赏被加诸其身，但他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越了这些有形的荣誉。
漂泊者马利亚布朗——人们这样称呼他——是一个达马拉的男女妇孺尽人皆知的名字，是
一个令瓦萨的怪物们憎恨和畏惧的名字。从血石军退役后，他转而投效国王盖洛斯麾下，为被
统称为血石大地的两国居民效力。血石之径横穿巍然伫立的方铅山脉，将瓦萨和达马拉连接在
一起。而马利亚布朗就奔走在这条通路的北段，不知倦怠地守护着那些修筑了宏伟的瓦萨之门
的工人。漂泊者马利亚布朗比任何人付出的都要更多——甚至超过了国王盖洛斯身边的男男女
女——只为驯服瓦萨这块荒蛮的土地。
但进展蔚为缓慢，如此缓慢，缓慢到连马利亚布朗都不禁怀疑，他是否能在有生之年亲眼
目睹瓦萨真正文明而开化的一日。但他不会因此放慢他的脚步。就算不能结束这个世界上的全
部苦难，他至少可以帮助他的同伴们踏上通向那个目标的道路。
然而现在，却有什么闻起来不对劲了。空气中充斥满奇怪的气息，游侠的第六感告诉他，
巨大的磨难就要降临了。
一定是威汉姆在召唤他，但那个老半兽人似乎从未召唤过任何人。一切和威汉姆有关的事
——怪异的威汉姆，人们如此称呼他，而他也如此骄傲地称呼着自己——就算并未激起邪恶种
族的疑心，也总会激起人们的好奇。但这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马利亚布朗暗忖着。那随风
飘荡的是什么气息，竟使阴霾遮蔽了瓦萨的天空？他所见到的又是什么灾难的前兆，即使在不
经意间他也不能无视？
“你老了，变懦弱了。”他斥责着自己。
马利亚布朗经常自言自语着，因为他经常孤身一人。他的狩猎和他的人生都不需要同伴，
除非是罗裙红帐下、温香暖玉间的一夕流连。肩头的重任令他抛却了自身的欲望。整个国家所
希冀的，决定了他所关注和向往的事情，而一己私欲并不在其中。
游侠轻叹一声，抬手遮掩着朝阳的光芒望向东方，将晨光中泥泞不堪的瓦萨平原尽收眼底。
夏天已经降临到这片荒土之上，但抚上皮肤的微风依然冰凉刺骨。多数较为残暴的怪物——例
如巨人和食人魔——早已迁徙至北方狩猎鹿群去了；而这些可怕的敌人们不再徘徊出没之后，
较小的类人种族——大多是兽人和地精——也隐没在深谷之内或是高巉之间，从人们的视野当
中消失了。
23
马利亚布朗一边想着，一边将目光投往左侧，望向南方和被称为瓦萨之门的巨型城墙式堡
垒。
她巨大的铁栅吊闸已经升起，冒险者们已经开始了早上的狩猎，游侠可以远远看见他们黑
点般的身影。
怪物的数量正在减少，赏金猎人们难以赚取足够的金银，早已有人提出应在大门之北再建
设一座更坚固的防御工事。
万事皆如国王盖洛斯所计划和希冀的那般展开着。瓦萨的土地将会被一寸寸地驯服，两个
独立的国家将会合二为一，成为血石大地上一个新的政权实体。
但现在，有什么东西却马利亚布朗感到紧张不安。在他脑海深处，一种奇特的感觉正在警
告着他，告诉他黑暗尚未被从瓦萨蛮荒的土地上根除。
“威汉姆的召唤就是全部。
”他下定决心，回到栖身的谷地开始收拾行囊。
不久之后，指挥官爱莱莉徘徊在瓦萨之门宏伟的城墙顶端。那两名女子，卡莉哀和帕瑞瑟
斯，如此迅速地在赏金猎人的榜单上攀至高位，但她并不了解她们。实际上，爱莱莉不怎么喜
欢其中身材较为娇小的那个，卡莉哀。爱莱莉知道，这个半精灵的秉性就如同她原本美貌的面
颊一般，伤痕累累。尽管如此，卡莉哀依旧能与最好的战士们在瓦萨之门并肩作战，或是同他
们在酒馆中开怀畅饮。但爱莱莉不得不承认——至少是对自己承认——看到一个女人能在赏金
榜上攀至如此高位，她不由得暗自欣喜。
他们一直在取笑着埃索格特可能的反应，但爱莱莉知道那决不仅仅是玩笑而已。她对那矮
人再了解不过，尽管他们之间的互惠联盟很少为外人所知。她知道，无论那矮人究竟为什么一
直粗鲁地大笑着，他都不会轻易接受被别人超越的事实。
但这位盖洛斯·龙魇的侄女还是为卡莉哀所取得的成绩而高兴——以及帕瑞瑟斯将要取得
的成绩。不管她对那个小个子的女子有什么看法——实际上就爱莱莉看来，那个大个子女人也
略嫌粗鲁——无论是她、埃索格特，还是瓦萨之门的其他人，都不得不承认她们的能力。卡莉
哀和帕瑞瑟斯是出色的战士，更是优秀的猎手。瓦萨之门的怪物数量早已不多，但她们两个似
乎总是能找到更多的地精和兽人，将之屠杀殆尽。卡莉哀和帕瑞瑟斯离开城堡后总是能带回满
满一袋子的耳朵。
而的确，在瓦萨之门位数不多的女性当中，能看到一对女子取得如此成就，爱莱莉不由得
为之欣喜。自身的经历让她再清楚不过，一个女性，甚至是一位女性矮人，想要在男权控制下
的战士阶级上攀至如此高位有多么不易——无论是像赏金猎人这样的业余战士，还是血石军这
样的正规士兵。一场场战争，一次次争辩，爱莱莉终于赢来了指挥官的头衔。每一次晋升和每
一项艰巨的任务，都由她力争而来。她从一只食人魔手中夺下她现在所使用的那把强大战斧，
她用一次次实绩——也全凭实绩——换来了头盔上的翎羽。
但总有一些话，依旧在她背后窃窃私语着。人们暗自腹诽着她的地位，坚持认为是她的血
统，以及特兰斯和龙魇这两个高贵的姓氏，才促成了这位女子的晋升。
爱莱莉走向宏伟城墙的北缘，手扶石栏眺望着瓦萨的荒原。在血石军里，她曾在不少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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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服役，而他们所见过的战争甚至及不上她所经历和战胜的战争的一半；她曾在不少男人手
下服役，而他们甚至不懂得如何带领军士巡逻，不懂得如何在夜晚扎营时设立合适的岗哨和合
环形防线；她曾在不少男人手下服役，而他们却竟然能因为计划不周而令军队的粮草时常短缺。
尽管如此，人们对她的质疑之声仍不停歇。那声音在她脑内低喃着，在她的胸中跳跃着。
25
第二章望入镜中
“你是把失衡的武器。”阿提密斯·恩崔立自言自语着。他坐在小屋中的床边，望向房间另
一端那把镶满珠宝的匕首，他的标志性兵刃。不久前他刚在失望挫败中将它狠狠掷出，钉上对
面墙壁落地镜上方一寸之处。剑柄早已停止颤动，但其末端所镶嵌的红榴石中浮跃闪耀着的烛
光令这把武器看上去仿佛仍在悸动着，如同具有了生命一般。
伤害并不能满足你，恩崔立暗忖着，甚至杀戮亦不足够。不，那些都远远不够。
这把匕首已经陪伴了恩崔立二十余年的时光。从他还不过是个小男孩时开始，就在卡林港
规则严苛的街巷间摸爬滚打着，翻过看似不可逾越的障碍，终于取得了一席之地。无数谋杀者
环绕在他身边，而最终却是他赢了他们的游戏。那把悬于墙上的珠宝匕首正是其中至关重要的
棋子。它不仅仅令恩崔立可以伤害和屠杀对手，更令他得以凭借匕首的吸血能力将受害者的生
命力吸得一干二净。
但失衡的是，他想，你必须夺走你的受害者的一切——生命，以及所有的灵魂。你所带来
的这种空虚，又是怎样一种滋味呢？
想到这问题显而易见的答案，恩崔立不禁无奈地轻哼一声。他沿着床缘挪动了一点，看见
自己的映像出现在那面华丽的长镜中。
当他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时，他本想将匕首掷向镜面，把那块总是提醒着他自身存在的玻
璃砸得粉碎。然而就在脱手时，匕首最终转改变了方向，转而钉上墙面。
恩崔立痛恨那面镜子。那是贾拉索的珍爱之物，但对他来说则不然。卓尔在这块玻璃面前
花费了太多的时间：他自我欣赏着，调整着他的帽子，令宽阔的帽檐恰到好处地扫过眉梢。对
卓尔而言姿态可以决定一切，而最会欣赏贾拉索的美的人莫过于他自己。他会将斗篷折过一侧
肩头，侧过身来细细审视着；然后再翻回斗篷，摆出和之前完全相反的姿势。同样地，他会把
他的眼罩从左眼调到右眼，又调回原位，以搭配上他的斗篷。外表呈现出的每个细节都无法逃
过贾拉索敏锐的目光。
但当阿提密斯·恩崔立望入镜中之时，他所见的却是为自身所憎恶的映像。他看来一点也
不像已经经历过近乎四十个春秋。他纤细而干练，有着二十岁的男子才拥有的精练肌肉和矫健
身手，大多数见到他的人会以为他年纪绝不超过三十。在贾拉索纠缠不休的坚持下，他一头黑
发经过整齐的修剪，从左到右分线；除了最近开始喜欢蓄留的短髭之外，他的脸颊上剃得一干
二净。他身着一套剪裁得体的绸制衣服——贾拉索可绝不答应他穿成别的样。
然而，对于恩崔立的外观，有一点却连这个对外貌斤斤计较的卓尔都无能为力。他打量着
自己的皮肤，那喑哑晦暗的颜色让他觉得自己本应被陈列在一具棺材里。恩崔立的目光又情不
自禁地回到他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上。这把武器将一个来自位面类人生物——亦被称为阴影—
—的生命力吸进了恩崔立的人类之躯中，令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6
“屠戮永远不能满足你，不是吗？”恩崔立大声询问，然而在他发问时，目光却从匕首转
向了映在镜中的自己，游走在二者之间。
“才不是呢。”身旁传来一个欢快悦耳的声音，“我一向以自己不到情非得已时绝不杀戮而
自豪，而这又总能令我抑制住本来使得我想要大开杀戒的欲望。”
6
详见短篇《奇异之剑》。除了外貌变年轻、肤色变暗以及寿命延长之外，截至 2011 年出版的 Neverwinter，
恩崔立并未表现出任何其他属于阴魂或半阴魂生物的能力。但这个事件与他之后的遭遇息息相关。
26
恩崔立转过头来，看着贾拉索走进屋中。他黑色的长靴踏在木制地板上铿然作响。但就在
不久前这同一双靴子却阒然无声。恩崔立知道，贾拉索能随心所欲地令它们寂静下来或是发出
声响。
“你看上去可真够乱的。
”卓尔发话。他打开一旁的乌木矮橱，将恩崔立的白色衬衫从中扯
出来，扔到坐在床沿的杀手身上。
“我才刚刚睡醒。”
“哈，这么说昨天我带给你的母老虎逼得你筋疲力尽了？”
“或她无聊得让我无精打采。”
“你太令我担心了。
”
——若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的话——恩崔立正暗忖着，却看见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浮上
贾拉索的面容。他知道贾拉索正在用什么奇怪的魔法物品细细读取他的内心，就算不然，至少
也是在揣测着他的想法。
“那红发少女哪儿去了？”
恩崔立环视了一下这间小屋，耸耸双肩。
“我猜她已经走了。
”
“就算被睡意遮蔽了双眼，你依然保有敏锐的观察力。
”
恩崔立轻叹一声，回头望向匕首，望向镜中自身的映像。两者并列于前，给他以相同的感
受。他将脸沉入双手之中，揉着惺忪的睡眼。
一阵砰砰作响的声音令他抬起头来，看见贾拉索正在用一把匕首的剑柄将一个小装饰钉到
门框上缘。
“伊娜扎拉的礼物。”卓尔解释道。他抬手退后一步，露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饰物：一个端坐
的银龙雕像，双翼伸展，血口怒张。
恩崔立并未感到惊诧。伊娜扎拉和她的妹妹塔蜜珂拉是他们的资助者、雇主、同伴，或是
任何两姊妹所愿意同他们保持的任何关系。反正在他们的关系之间这两姊妹占尽上风，因为她
们毕竟是一双巨龙。
近来总是碰上龙。
在遇到贾拉索之前，恩崔立不曾见过任何一条龙。但在那之后，他已经见过太多这种生物
了。
“蔚蓝之闪电。”贾拉索对着雕像轻声说道。一道明亮的冰蓝色光芒倏然闪过雕像的双眼，
又立即熄灭了。
“你干了什么？”
贾拉索转向恩崔立，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样解释好了——除非事先辨别出龙的种类，没人
能穿过这扇门。”
“蓝龙？”
“不过是当前如此而已。”卓尔戏谑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在你走后改变它的颜色来对付你？”恩崔立问道，决定对这个自信满
满的黑暗精灵反将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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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拉索摸摸眼罩。“只因我能看穿房门。”他说，“我能从龙的双眼上看出它的种类。”然后
他敛起笑容，转身再次环视着整个房间。
“你确定那女孩已经走了？”他问道。
“不然就是她变得非常，非常之小。”
贾拉索向恩崔立露出一个酸溜溜的表情：
“她正躲在你的床下？”
“你不是带着眼罩么。自己看穿它吧。”
“哦，你再次伤到我了。”卓尔说道，“告诉我，吾友，若我望进你的胸膛，是否会发现你
的心窝里空空如也呢？”
恩崔立站起身来穿上衬衫。“若当真如此请务必相告。”他说着走向他的匕首，将它从墙上
拔下来，“这样我就能剜取贾拉索的心脏填进我的胸腔。”
“那恐怕不是恩崔立这种人的心窝能装得下的吧？”
恩崔立想要回嘴，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心反驳了。
“两天之内将会有个商队离开此地。”贾拉索告诉他，“我们不仅可以随同前往北地，还能
顺便获取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你看，他们总是需要保镖的。
”
恩崔立好奇地细细打量着他，不明白贾拉索究竟为何突然如此不懈地提议前往达马拉之门
——那两堵高墙矗立在横越方铅山脉的血石之径两端，截断了这条通往瓦萨边郊荒野的道路。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差点横死于最近一次的冒险中；即使是现在，恩崔立回忆起那幢古怪的高
塔依然心有余悸。但尘埃尚未落定，贾拉索又开始提议新的北上之旅。
“为了表现我们的诚意啊，吾友。”听卓尔如此说道，恩崔立不禁更加好奇了，“有多少英
雄曾在瓦萨出人头地。”贾拉索解释道，
“很少能找到这么好的机会去赢取财富，名声和荣誉了。
”
“我还以为我们的目标是在海里奥巴加鲁斯的街巷间闯出一番名声，”恩崔立回答道，“—
—在潜在的雇主中间。”
“以及现任的雇主之中。”贾拉索表示赞同，“而我们终将如此。但想想看，一个英雄般的
名头能让我们得到多少利益和援手：令我们免遭怀疑，甚至让我们不必为自己的不慎之举担受
惩罚。在瓦萨之门，只需短短几月，我们就能获得在海里奥巴加鲁斯花上几年也难以取得的名
誉。”
恩崔立眯起双眼。原因绝不仅止于此，他暗忖。
他们来到达马拉已有数月之久，自第一天起就听说了瓦萨荒野中有英雄们的“成名良机”
——海里奥加巴鲁斯大街小巷的每间酒馆和半数街角都张贴着这样的告示，想对此一无所知简
直没有可能。然而就在最近，就在他们经历过高塔中的那场死里逃生的遭遇之后，贾拉索才突
然冒出了北上的念头。在恩崔立看来，这可真不像是贾拉索能干出来的事——瓦萨的工作艰苦
绝伦，奢侈享乐却近乎绝迹。而恩崔立再了解不过，贾拉索的行动总是以享乐为优先的。
“所以，关于瓦萨伊娜扎拉究竟告诉了你什么，令你如此向往？”恩崔立问道。
贾拉索勉强一笑，并未否认恩崔立的怀疑。
“你可否知道那一战的事情？”卓尔问道。
“知之甚少。”恩崔立直言，“我曾听闻有关国王盖洛斯·龙魇的伟大事迹。在这所作为他
和他英勇同伴的圣地而建的城市里，又有谁能对此一无所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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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曾和巫王征异作战，
”卓尔解释道，“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巫妖。”
“还有漫天飞舞的巨龙伴其左右。”恩崔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是的，是的，那些我
都听说过。”
“征异的无数宝藏被发掘出来，易主之后被带来至达玛拉。”贾拉索说道，“但他们所发现
的只是冰山一隅而已。征异拥有神器，他囤积的宝藏足以吸引龙族们听其号令，为他而战。何
况，他是个巫妖，知道如何获得不死的秘密。”
“你竟有如此渴望？”恩崔立毫不掩饰厌恶的语气。
贾拉索对此不屑地一笑。
“我是个卓尔。尽管已经经历过了几个世纪的岁月，我还是能再活
上几百年。在魔索布莱就有一只力量惊人的巫妖。”
”恩崔立提醒道。7
“卓尔巫妖狄尔——那个我知道。
“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看，他都称得上是全城最可悲的生物了。我曾时常和他打交道，知
道他几乎已经全部精力投入在永生之道上。他已经获取了不死的生命，唯恐会再次失去它。那
扭曲的生命就如同他的皮肤一般冰冷，将他置于绝对的孤独之中。他将自身逼到了一个连他自
己都无法轻易理解的境地之上，因而不得不筑起无穷无尽的高墙才能略感安心。不，巫妖之途
绝非我所渴求之物，我向你保证。
”
“亦非我所渴求的。
”
“但你是否知道，征异对不死秘密的了解能带来怎样的力量的吗？”卓尔问道，
“你可曾发
觉，日渐年迈的国王们面对行将降临的死亡愿付出如何巨大的代价吗？”
恩崔立只是瞪着面前的卓尔。
“而又有谁能说清征异还拥有什么其他珍宝？”贾拉索继续说道，
“附有强大魔法的宝藏，
抑或是规模堪比龙穴宝藏的成堆宝石？巫王的武器又是否会令你那把查戎之爪的力量也相形见
绌呢？”
“你的人生除了追财逐利之外就毫无目标了吗？”
这话令贾拉索一时不知所措起来——恩崔立只有那么很少几次见过贾拉索阵脚大乱的样子。
当然，他很快就重整旗鼓振作了起来。
“若说那就是我人生唯一的目标，你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卓尔终于反驳道，“你不是也横
跨了整个费伦追逐着瑞吉斯，只为夺回帕夏普克的红宝石链坠吗？”
“那是工作。
”
“你本可拒绝的。”
“我享受冒险。”
“那就让我们出发吧！”卓尔说道，对着玄关夸张地一挥手，“冒险正等待着我们！可能还
有我们前所未闻的经历呢。你又怎能抗拒那份诱惑？”
“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里瓦萨不过是块荒凉的冻土，而在剩下的时间中又只是一潭泥泞
的沼泽。”
“而在那之下呢？”卓尔调侃道。
“超乎想象的宝藏。
”
7
魔索布莱狄尔家族几百年以来的幕后主宰，化为巫妖已有千年之久。在《蛛后之战》系列有较多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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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成百上千的冒险者追逐着这些宝藏。”
“显而易见。
”卓尔承认道，“但又有谁像我这般有眼光呢？”
“这话我可以理解成两种意思。”8
贾拉索一手扶在胯间，微微侧转身体摆出个姿势来。“两种理解都没错。”他对他的朋友说
道。卓尔将手探进腰带上的一个小囊中，取出一枚精心覆满白色和粉色糖霜的玉米蛋糕来。他
把糕点举至面前，一个灿烂的微笑出现在面容上。“我是如此了解该如何发掘，以及保有，珍宝
啊。”他说着，将那珍馐抛给了恩崔立，
“来自皮特的馈赠。
”
恩崔立望向蛋糕；但他对此毫无胃口——应该说他根本没有食欲。
“皮特，”他轻声说道。
他知道，贾拉索所说的珍宝指的是这个男人本身，绝非他手中的糕点。恩崔立和贾拉索将
这名胖胖的糕点师，皮特·麦克拉格，从一伙愚蠢的响马手下解救出来；之后贾拉索帮他在海
里奥巴加鲁斯安家落户，开了个光鲜体面的店铺。卓尔绝不会错过任何人才，而皮特的才能正
是毋庸置疑的。糕点师的生意蒸蒸日上，在填满贾拉索的腰包的同时，也不断向他提供着各路
情报信息。9
而在阿提密斯·恩崔立看来，他自己也很可能已经被贾拉索归为“已发掘并保有的珍宝”
之一了。二人之间，究竟是谁在领头谁在跟随，已经是再显而易见不过的事情。
“好了，我说过两天之内将会有个商队北上么？”贾拉索露出他那个令人难以抗拒的笑容。
恩崔立刚要反驳，已到嘴边的话却难以出口。争论又有什么意义呢？
两日之后，他和贾拉索跨上坚韧的矮种马，护卫着一队由六辆马车组成的商队左翼，离开
了海里奥加巴鲁斯的北门。
8
But none of them know how to look good as well as I. 贾拉索使用了双关语，另一个意思是“谁又能像我这
样会打扮呢？”
9
关于此人可参见短篇《空虚的愉悦》。
30
第三章神游之野
恩崔立爬出帐篷，站起身来慢慢伸展开身体。但当他伸向高处时，动作却突然扭住了：下
腰处突然传来的刺痛提醒着他的年纪。坚硬的地面对他来说可算不上一张理想的床。
他停下动作，揉了揉双眼，扫视着面前这片夹在东西两座叠嶂高峦之间，布满帐篷的平原。
在杀手的帐篷北侧，由灰黑色铁石筑就的瓦萨之门隐约可见。瓦萨之门，是封锁血石峡谷两端
的巨型要塞中北侧的那一座。
瓦萨之门终于落成了——若是这种活生生的作品也能有竣工之时的话——其主体嵌在方铅
山脉山体之中，东西两端各有一座城塞。这扇门，是恩崔立和瓦萨荒原之间最后的阻隔。他和
贾拉索护卫着商队穿过南方仍在建设中的达马拉之门，两扇大门中更为宏伟的一座，此后又经
过一日的行程，沿山墙脚下的阴影向西北方而去，最终抵达血石村。那个小镇才是国王盖洛斯
的故乡，只是迫于统治的压力，他不得不将自己的王座迁至了整个王国中最大的城市，海里奥
加巴鲁斯。
因不愿在那种纪律森严的地方多做停留，二人很快就离开了，再次向北方进发。十余里的
艰苦跋涉之后，他们来到了这片相对开阔平坦的区域。群居于此的冒险者们将这片地方统称为
。10
“神游之野”
这倒是个合适的名字，恩崔立暗忖。实际上，真正的“神游之野”据说是新亡的灵魂所徘
徊的荒凉位面，是刚刚故去的死者们在踏上极乐或永劫之旅前所暂时集结的地方。是通向天堂
或地狱的岔路口。
而这个扎满帐篷的城市又何尝不是一个岔路口呢？南方坐落着安宁团结的达马拉，在他们
的圣骑士国王的领导下欣欣向荣地发展着；而北方，在门墙之外的荒土上，则只余野蛮的冒险
和绝望的战争。
他和贾拉索，显而易见，正在前往北方的途中。
在这座帐篷之城中，充斥着形形色色的恶棍，那种恩崔立在卡林港的街巷间曾司空见惯的
暴徒。这些有可能赢得英雄之名的人们，每一个——男人，以及为数不多的女人——为求扬名
立万而不择手段。年轻时，恩崔立也曾和无数这样的人一同冒险，但旅程往往总是因为同伴们
阋内龃龉最终一哄而散。念及于此，恩崔立不禁下意识地扶上了腰间的匕首。
他还不至于傻到去相信这种野心勃勃的家伙。
烤肉的芳香在晨雾中弥散开来。点点炊火在清晨的原野间燃起，霍霍的磨刀声如同蜥蜴的
嘶鸣，打断了空中所盘旋的飞鸟的叫声。
在约有十码开外的一个炊火旁，恩崔立发现了贾拉索的身影。卓尔站在一群凶神恶煞之徒
当中：一个胡子被扯掉了半边的矮人，一个将一头金发编成辫子垂于背后的精灵女子，以及一
对看上去貌似兄弟的男人——也有可能是一对父子，因为其中一人的头发已几乎花白了。从他
们的身体姿势上，恩崔立就能看出，这四个人面对一名黑暗精灵的突然出现感到非常不适。他
们双臂的架势，肩头微妙的转动，都显示出他们早已做好应对之策。若是卓尔有任何意料之外
的举动，他们将立即展开防御。
10
Fugue Plane，或译朦胧之域，亡者的灵魂暂居之处。经过死神克兰沃的审判后，他们会被送往其生前信
仰的神祗所在的位面。无信者的灵魂会被筑成一道活墙，伪信者则在审判之城中进行劳役。
31
尽管如此，魅力无限的贾拉索似乎还是一步步瓦解了他们的戒备。恩崔立看着黑暗精灵礼
貌地躬身，将他的宽沿帽取下扫过地面。他的双手从不脱离众人的目光，一举一动看来都毫无
威胁。
不久之后，看着贾拉索周围的那些人都开始大笑，恩崔立也不禁轻笑起来——看上去卓尔
刚刚开了个小玩笑。恩崔立注视着他们，表情中交织着嫉妒和钦佩；他看见那个女性精灵开始
向贾拉索倾过身去，明显是开始对他感兴趣了起来。
贾拉索向矮人伸出手去，手指灵活巧妙地移动着，看起来就好像他真的把一枚硬币从这个
矮个子家伙的耳后取了出来。四人一时困惑了，反射性地将手摸向各自的腰包；但很快他们就
反应过来，代以一阵大笑。那个年轻的男人抬手向矮人的后脑掴了一巴掌。
但马蹄的轰鸣声打断了他们的欢笑，将恩崔立的注意力转移开来。所有人一齐望向北方。
一匹矮小而有力的黑色战马跃过重重帐篷，银色的马铠覆盖住它的身侧和前胸。骑手穿着
相似的银色板甲，繁复精致的花纹装饰镌刻其上，在晨光下闪闪发光。那位骑士还佩带着一顶
平顶的大头盔，左侧插着一枚殷红的羽毛。战马经过恩崔立的身旁时，他注意到，有一柄华丽
的战斧就悬于厚重的鞍侧。
战马在贾拉索和那四人身前猛然停步，与此同时，骑手也动作流畅地跨下马来，站在卓尔
的面前。
恩崔立灵巧地向他们靠近，满以为一场冲突已迫在眉睫了。
新来的骑手苗条而高颀，他正猜测着对方是否有精灵的血统，却看见头盔摘下后一头豪奢
的火红长发滚落肩头。恩崔立这才意识到对方实际上是个女子。
他加快脚步走到听力所及的范围之内，也为一睹她的真容。而他所见的确吸引了他的兴趣：
点点雀斑，浅浅梨涡，这位骑士的相貌和她的穿着形成了强烈对比——那根本就不是适合一套
战甲的容颜。从她站立的姿态，她身着重甲却不失优雅的骑马和下马的动作，恩崔立能看出她
的干练和坚韧——当形势需要她展现出如此一面的时候。然而，他也从她身上看到了与此不同
的一面，他可能会有兴趣探索的一面。
杀手猛然打断了这个念头，回想着方才的思绪，为自己竟然会感兴趣而惊诧不已。
“看来传言属实，”那女子说道，而恩崔立将此听得一清二楚，“一个卓尔精灵。
”
“我的声名先我而到。”贾拉索说道，他友好地笑着打消对方的戒备，再次像他惯常的那样
深鞠一躬，“贾拉索愿随时为您效劳，我的女士。”
“你的声名？”那女子冷笑起来，“并非如此，黑色皮肤的家伙。无数议论你的传言莫不是
关于你必将做出的恶行。而那，显而易见，谈不上什么声名。
”
“原来如此。那么，你是过来验证他们是否所言非虚的吗？”
“来此只为亲眼一睹出现在我们之中的卓尔精灵。”那女子答道，“此前我未曾见过你这样
的生物。”
“而我，是否得到你的认同了呢？”
那女子眯起双眼，开始绕着卓尔踱步。
“你的族人残忍暴虐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但你看来却似乎手无缚鸡之力。别人告诫我应
心怀警惕——甚至是心怀畏惧——但现在，我发现自己丝毫不能为你那身高和毫无气势的姿态
动容。
”
32
“说得好呀！但你要留心他那双手，”矮人插话道，“他可是个长了双巧手的聪明家伙，相
信我吧。”
“一个窃贼？”她问道。
“女士，你侮辱了我。”
“我在向你问话，你理应诚实作答。”她驳斥道，坚定却悦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的颤音，
“在这片神游之野上，有不少人是被法院流放到此地的窃贼。他们以在瓦萨荒野中取得的功绩
来弥补曾经犯下的盗窃之罪。”
“但我是名卓尔，”贾拉索答道，“你觉得瓦萨全境的怪物多到能令我洗刷从血统上继承而
来的污名了吗？”
“我并不在乎你的血统。”
“这么说我不过是相貌奇特罢了。啊，你再次伤到我了。”
“若想和我们相处，你就不得不习惯于这种感受。你仍旧未回答我的问题。
”
贾拉索歪着头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
“你可知我是何人？”那女子问道。
“你询问的口气让我觉得我本应知道似的。”
女子的目光跃过卓尔，望向那个女性的精灵。
“瓦萨之门血石军的指挥官爱莱莉。”精灵毫不迟疑地一口气诵出。
“我的全名。
”
精灵张口结舌了，一片茫然。
“我是指挥官爱莱莉·特兰斯·多普利·奇尔尼·龙魇·佩多派亚。
”女子说道，她口吻中
优越感较之前更盛。
“把你的东西打上名签想必堪称一项重任。”卓尔冷冷地评论着，但那女子无视了他。
“我称特兰斯男爵为伯父；称达马拉之后克里斯汀·龙魇女士为表姑；称国王盖洛斯·龙
魇陛下本人为叔父。
”
“克里斯汀女士和盖洛斯国王？”
女人挺起胸膛，高昂下颌。
“但愿你的两个表亲并非同支所出吧。”贾拉索说道。
这话令爱莱莉不禁放下身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我可不希望看到达马拉未来的公主王子们都长着双头六指啊。”卓尔解释令那好奇的目光
“啊，但皇族的习惯一向如此。”11
转向愠怒了，
“你在嘲讽那个追逐着恶魔领主奥喀斯横穿了整个主物质界的男人的吗？”12
11
贾拉索所说“六指”的应是近亲结婚的恶果。但“双头六指”同时也分别是恶魔王子狄摩高根以及乌黯
主君格拉兹特的著名特点。
12
应该是指一名与暴政之神班恩同名的男性牧师。他曾经亲自前往无底深渊与奥库斯展开大战，差一点毁
灭了奥库斯。其后班恩成为自己所信奉的神祗的圣徒。
33
“嘲讽他？”贾拉索问道，抬手扶胸做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绝非如此，好指挥官爱莱
莉。我只是想表达我的放心罢了——虽然你和他们二人都是血亲，他们却彼此并非近亲。你明
白了吗？”
她的目光变得冰冷强硬。“我会领教你的名声的。”她断言道。
“那么你将会把达耶特这个名字添加进你的名单中，我向你保证。”卓尔答道。
“贾拉索·达耶特？”
“——随时听您差遣。”他说在再次深鞠一躬。
“我们会好好盯紧你，卓尔。”指挥官爱莱莉续道，“若你的手指太过灵活，或是你的举止
太过滋事，你将领教到血石审判的重罚。
”
“如您所愿。
”贾拉索退让。
爱莱莉转身离开时他再次鞠躬，并同时设法向恩崔立投来一瞥，飞快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脸上滑过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
“我不再妨碍你们的用餐了。”爱莱莉一边上马，一边对另外四人说，“在瓦萨冒险时要谨
慎选择你们的同伴。已有太多人死于那片冻土荒原之上，也有太多人因选择了不可靠的同伴而
命丧黄泉。”
“你的话我会谨记于心，”就算此言并非针对他而发，贾拉索还是飞快回答，“反正我已经
对这矮家伙起疑心了。”
“嘿！
”矮人叫着，贾拉索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恩崔立的注意力从那五个人身上转向那个策马离去的女人。在她所经之路上，人们无不投
去敬重的目光。
“一个值得畏惧的女人。”片刻之后，当贾拉索走到他身边时，恩崔立说道。
“危险而充满怒火。
”贾拉索表示赞同。
“我可能会杀了她。
”
“我可能会上了她。
”
恩崔立转而审视着身边的卓尔。就没有任何事能令他不安么？“她是国王盖洛斯的亲戚。”
恩崔立提醒道。
贾拉索用纤细的手指摸着自己的下颌，深感兴趣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仅以二字作为回答：“嫁妆”。
“爱莱莉女士，”埃索格特说。在达马拉的黑道里，这位矮人可是个大名鼎鼎的杀手。他硬
直的黑须从中分开，梳成两条辫子垂至胸前，末端分别用一条缀有三枚明亮蓝宝石的带子束住。
浓密的眉毛盖住了那双近乎漆黑的眼睛；而他的耳朵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人们不禁觉得他只要
学会扇动双耳，就能飞起来。
34
“他已经给自己找好同伴啦。听我说，你看着点他吧。看着他要不就杀了他，不然他会杀
了我们，信不信由你。”
“若此事并非巧合，那只能说事态发展真是耐人寻味。
”肯森·多利托尔表示赞同。这是个
充满学者气质的人，有着目光犀利的明亮双眼和长而直挺的鼻子。他稀疏的头发灰褐相杂，头
顶中央已经秃了一大块，因为近来的日晒变得通红。这个瘦削的家伙边说话边神经质地揉搓着
指尖，而且不停扭动着身体。
“恶言招灾。
”三人之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开口相劝——所谓引人注目，是对于那些知道他
的真实身份的人而言的，因为大法师奈里特衣饰朴实无华，他所有的重要物品都安全地留在刺
客要塞之中。
埃索格特看着这位强大的法师，紧张地舔舔嘴唇。在这个最为恶名昭彰的杀手公会之内，
奈里特仅仅位居刺客始祖13提莫申珂之下14。而埃索格特是海里奥加巴鲁斯中最著名的盗贼工会
匿敛之囊中的一员，奉命一路跟踪贾拉索和恩崔立至血石村，然后来此向神游之野的肯森进行
汇报。在营地中发现奈里克时埃索格特也不禁大吃一惊。在整个北方全境，没有几个名字如刺
客要塞大法师的名字般令人如此畏惧。
“你对那卓尔还有什么其他了解吗？”肯森发问，“我们所知的是，他曾和旅店主人费彭15
有场过节，并参与了对阴魂洛尔利16的谋杀。”
“以及对费彭的谋杀。”奈里特说。
“您确定那也是这两个人干的？”肯森惊诧不已。
“你确定不是他们干的？”
肯森退缩了。他不愿惹怒这个血石大地上最危险的男人。
“他们遭遇洛尔利之后的行踪并不十分确定。”奈里特坦言承认。
“据咱所知那之后他俩着实蛰伏了一阵儿。”埃索格特答道，口气中满是讨好的意味。尽管
他其实是在回答肯森的问题，那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却不断瞟向奈里特的方向。然而大法师始终
镇静自若，表情完全无法参透。“他们常和一对有趣儿的当铺老板娘做些交易，但连点破铜烂铁
也没买过。大概他们要的是女性魅力而非法术魔力吧，但愿你们知道我啥意思。反正这两个一
直招女人喜欢，特别是那只黑皮。
”
肯森回头看了奈里特一眼，后者微微地点了点头。
“小心盯紧他们。”肯森对埃索格特说道，“若需我们现身，就将你的毛巾放于约定之处，
我们自会前来找你。
”
“若你们需要我呢？”
“我们亦会前去找你，对此你无须担心。
”奈里特插话。
大法师的口吻是如此平稳而自持，尽管埃索格特想要维持一副坚定的面孔，他还是不由得
颤抖。他猛然深鞠一躬，差点摔倒，然后快步跑开，在阴影之中穿梭着匆匆离去。
“我能感觉得到，那个人类绝非等闲之辈。”当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奈里特对肯森说
13
刺客始祖是刺客要塞领导者的头衔，他永远用面具遮挡脸部。1357DR 时的刺客始祖曾和巫王征异联手
袭击了血石村，但最终败在盖洛斯·龙魇手下。
14
在奈里特的支持下，提莫申珂于 1372DR 当上刺客始祖。他是一名使用+5 双刃剑的战士。
15
指序章中死亡的巫妖。
16
详情可参见短篇《奇异之剑》。
35
道。
“可以想象，是两个棘手的人物。
”
“他们的确值得我们敬重。”奈里特表示赞同，“只靠笨蛋埃索格特一人盯着他们是远远不
够的。
”
“我已经着手处理那个问题了。”肯森向他的上司保证。
奈里特微微颔首，但他的视线却遇过帐篷之城，望向正在走回营地的贾拉索和恩崔立。
早在海里奥加巴鲁斯时，匿敛之囊就策划向二人发动袭击——若非刺客要塞的干预，奈里
特认为，匿敛之囊很可能已经遭受灭顶之灾了。在奈里特的提议下，提莫申珂决定对这两人加
以关注，特别是其中那个突然出现在他们之中的黑暗精灵。在特瑞尔的地表世界出现的卓尔可
谓凤毛麟角，而于血石之地又尤为罕见。至少，在达马拉这样的地方是绝少现身的，因为这里
在盖洛斯·龙魇和他有力的英雄盟友们的统治下，正迅速向着有序的法治社会发展。征异已经
被击败，条条巨龙也被屠戮殆尽，连恶魔领主奥喀斯所亲持的魔杖也已经被歼于无形。随着达
马拉几个领主们的结盟，盖洛斯日渐强大起来，其势力所及的范围越来越广。他从不掩饰自己
吞并瓦萨、将血石大地上的两个国度合二为一的野心。为此，他无时无刻不在壮大着自己麾下
那被成为谍韵的情报组织17。
提莫申珂和奈里特不由得相信，瓦萨终有一日将被驯服。若那日当真来临，刺客要塞还能
寻得自己的容身之地吗？
贾拉索和恩崔立步出瓦萨要塞城门的那一刻，就感到空气中飘荡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气息。
泥泞的炭土和融化中的腐肉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随着刺骨的寒风向他们袭来，充斥满他们的
鼻腔。但实际上，现在甚至尚未经过盛夏。
“她今日从宏大冰盖上汹汹刮来。
”恩崔立听见一个士兵如此说道。
他感到冻彻骨髓的寒冷。风中携带着融雪冰冷的湿度，横扫过泥泞的瓦萨平原。
“真是一块令人叹为观止的土地啊。”贾拉索开始发话，“我会派支军队过来为夺取这个天
堂而战的。”
卓尔的讽刺让恩崔立觉得非常不适。对于这令人绝望的负面评价他可是再同意不过了。“那
我们究竟为什么要来此地？”
“我早已详尽解释过那原因了。”
“你对‘详尽’这个词的理解有问题。”
贾拉索并未看向他，但看见卓尔的微笑恩崔立依然感到一丝满足。
“由此看来，我猜你的意思是你详尽解释了那些你认为我有必要知道的事情吧？”
“有时，外表最平凡无趣的果实内，却蕴有最为甘甜美味的浓汁。”
17
谍韵是一个位于血石之地的情报组织，为盖洛斯·龙魇收集所有威胁国家统治的信息。现在的首要任务
是找到刺客要塞的位置并探查其防御工事。
36
恩崔立放过了这个问题，回头再次望向城墙。他们此行是出来“一日游”的——在瓦萨之
门，一次像这样快速侦查出击的任务被如此称呼。初到瓦萨之门的冒险者都被指派完成这个任
务，以熟悉这片冻土。瓦萨刚开始征集冒险者的时候，并没有人对他们的探索荒原的行动加以
引导。结果很多人径自冲出大门直奔荒野深处，从此生死不明音讯全无。但现在，血石军却提
供了更多指引和规制。这项任务与其说是一个建议，倒不如说是一道命令。
恩崔立并不喜欢这种规则，但他也没什么兴趣杀出大门太远。他可不希望掉进那些深不见
底的沼泽，然后饿死在寻找它们“底部”的途中。
贾拉索缓缓在原地徘徊了一圈，仿佛在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当他终于转回原处时，卓尔再
次指向东北方的宏大冰盖所在方向。他摸着帽檐点了点头。
“这边走，我猜。”卓尔说道。
贾拉索率先迈开步伐。恩崔立并没有什么更好的意见，于是也耸耸双肩跟上了他。
他们一路沿方铅山脉巉岩兀出的山脚行进，不愿涉足于那片泥泞不堪的平原。这道路令他
们更容易遭受地精伏兵的突袭，但二人并不会为和那种生物作战而担心。
“我还以为这里有无数怪物等着我们来消灭。”在灰色的砾石和冰冷的水洼间跋涉了一个小
时后，恩崔立终于发话，“海里奥加巴鲁斯所张贴的告示难道不是这么写的吗？”
“每日二十金币，”贾拉索为他补充，“只要杀上十只地精即可。没错，就是这个数了。看
来提供这笔颇为丰厚的赏金还是卓有成效的。瓦萨之门附近的土地是否早已被打扫得一干二净
了呢？”
“若我们不得不在这个荒野中走上几里的路程，我宁愿回去南方。”恩崔立说道。
“总是如此乐观。”
“总是如此明显。”
贾拉索大笑着调整着自己的宽沿帽。“无须多行几里，
”他说，“你难道没看见敌人留下的明
显痕迹么？”
恩崔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方才所经过那个水洼旁。”贾拉索说道。
“那可能是几天前留下的了。”
“据我所知，这种痕迹在地表世界无法长久留存。”卓尔答道，“在幽暗地域之中，软土上
的一枚靴印可保留千年之久；但在这里……”
恩崔立耸耸肩。
“我以为你以追猎敌人的能力而闻名呢。
”
“那得益于对人的认知，而非对地面上痕迹的了解。我靠着从知情者身上收集来的情报寻
找我的敌人。
”
“想必，是靠着用匕首收集而来的情报吧。”
“视哪种方式更为可行。但于荒野之中追猎怪物并不是我惯做的。”
“然而你对荒野上的踪迹绝不陌生啊。”卓尔说道，“你能辨认这种印痕。
”
“我只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水洼边留下了那痕迹。”恩崔立澄清，“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在
37
数日之前——可能是最近一场雨过后的任何时间。而且我并不知道是什么留下了那痕迹。
”
“我们在一片充斥着地精的土地上。”贾拉索插话，“张贴的告示是这么说的。”
“我们在一片充斥着地精捕猎者的土地上。”恩崔立提醒他道。
“总是如此明显。”卓尔说道。
恩崔立向他皱了皱眉。
又走了几个小时后，云层在北方的天空渐渐聚集起来，昭示着暴雨即将到来。他们开始向
回走，在黄昏之后到达了瓦萨之门。在和新的门卫起了短暂的争执之后，二人终于令对方相信，
他们——包括那个黑暗精灵——是在同一天中早些时候从这扇门中出发，应免受这些冗长的质
问，被直接放行重新进入大门。
在守卫们怀疑的目光注视下穿过黑色砖瓦精心砌成的狭窄甬道，恩崔立转而走向通往神游
之野和他们的帐篷的主厅。
“等等，”贾拉索叫住了他，“据说这里可有不少乐子呢。”
“据说外面还有不少地精可杀。”
“看来你算是揪住这个问题不放了。”
恩崔立只是静静站在甬道的尽头。贾拉索的目光跃过他那满面怒容的朋友，远处闪点点营
火映进了他的视野，在他眼底闪耀着。
“你就一点探险精神也没有吗？”卓尔问道。
“我们已经就这个问题讨论过很多次了。
”
“但你依旧总是怒气冲冲的，心怀疑虑，抱怨个不停。
”
“我从来就没喜欢过在整天在泥泞不堪的小路间行走。
”
“但我们能在那些小路的尽头找到美妙之物。”贾拉索说，“我向你保证。
”
“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美妙之物，也许我的心情会变好点。”听恩崔立如此回答，黑暗精灵不
禁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这些甬道也能带领我们走向美妙之物，”卓尔答道，“而我深信你无需我来告诉你那究竟
是什么。”
恩崔立回头望向远处敞开的大门外点点营火。他无声地浅笑着，转而走回贾拉索身边。他
知道自己几乎不可能抵抗这个卓尔无休无止的游说攻势。他挥手示意贾拉索带路，然后跟在卓
尔的身后。
瓦萨之门内有诸多建筑——工坊，供货处——但位数最多的还是酒馆。面对盖洛斯·龙魇
招募冒险者的消息，雇主和商人们反应迅速。他们深知那些急切地杀出城墙的冒险者们将会满
载而归，用一袋袋地精、兽人、食人魔和其他怪物的耳朵换取报酬丰厚的赏金。于此同时来到
此地的还有夜妓流莺们，在每间酒馆里搔首弄姿，拥簇在那些刚从愚蠢而高傲的冒险者身上大
38
赚一笔的赌徒身边。
所有酒馆都大同小异，因此两人随意走进了最近的一家。门边墙上的招牌写着：
“泥靴与血
刃”，但这行字去被划掉了，下面刻上了“泥刃与血靴”几个字，以表达对最近甚至不能找到可
供屠戮的怪物的不满。
贾拉索和恩崔立穿过拥挤的房间，而卓尔一路上招来诸多不安的目光。当他们走向一张坐
有两人的四人桌时，贾拉索和恩崔立便彼此分开了。前者继续向桌子走去，而后者则隐没进了
身后的人群之中。
“我能加入你们么？”卓尔问道。
他收到两道惊恐而凶恶的目光作为回敬。
“我们正在等另外两人。”其中一名男子答道。
贾拉索拉过一把椅子。“很好。那么，”他说，“我稍微在这儿歇歇脚，你的朋友一来我就
走。”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
“现在就滚！
”其中一人咆哮起来，瞋目切齿倾身向前，仿佛想要咬上面前的黑暗精灵一口。
他身边的友人同样发出威胁的低吼，粗壮的双臂交抱与胸前，眯起眼睛狠瞪着卓尔。但突
然之间他双目圆睁，手臂也滑回了身侧——慢慢地，毫无威胁之意地——他感到一柄匕首就顶
在腰后。
那个向贾拉索倾过身来的人脸上凶狠的表情也同样软化了——桌下，卓尔已拔出了一把小
匕首。这样的武器固然不可能触及桌子对面的男人，但仅仅在转念之间，他就令那把附魔的短
刃倏尔伸长。如此一来，尽管贾拉索安坐于椅中丝毫未前倾身体，他的双手半点也没有伸向前
方，面前正在张牙舞爪的流氓还是清晰地感到了顶在自己小腹上的刀尖。
“我改变想法了。”贾拉索冷冷说道，“你们的朋友到来后将不得不另寻座位了。
”
“你这恶臭……”
“难说。”
“……熏天的卓尔。
”男人继续说了下去，“在这儿拔刀是对盖洛斯陛下的不敬之罪。”
“和将一个笨蛋开膛破肚比起来，那惩罚算是罪刑相当么？”
“臭卓尔。”那男人重复道。他向自己的朋友横了一眼，神色变得困惑起来。
“我背后有人。”他朋友说道，“恐怕我帮不了你。”
前一个男人不禁益发困惑。看着面前的一幕贾拉索简直想要大笑出声——另一个男人背后
站满了人，将泥靴与血刃中的每一条走廊都塞得满满当当，但其中竟没有一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贾拉索认出最近处那个身着灰色斗篷的男子就是恩崔立。
“我们能结束这场蠢事了么？”贾拉索问前一个男人。
那男人瞪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推开桌子，坐在椅子上向后滑去。
“兵刃！”他大叫道，一跃而起直指着卓尔，“他向我拔刀！
”
桌子周围立时一阵骚动，人们纷纷转身摆出防御的架势，双手摸向各自的武器；但另一些
人则趁机消失在人群之中——正如恩崔立一般。然而，就像瓦萨之门中的所有酒馆，泥靴与血
刃对此状况也早有应对之策。仅仅是眨眼之间——贾拉索趁此时间将椅子滑向后方并高高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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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那把长剑在他的命令之下早已消于无形——一队维持秩序的血石军士兵
就已经赶到此地。
“他用剑捅我！”那男人大叫着，指向贾拉索。
卓尔装出一副困惑的表情，举起空空的双手。接着他又拉开斗篷显示出自己腰间也并未佩
戴长剑——应该说根本没有任何武器。
但那并未打消临近的士兵的怀疑。他俯身迅速在桌下搜查了一番。
“真是聪明啊，竟懂得利用我的血统陷我于不义。”贾拉索对那个仍在叫嚣不已的男人说道，
“只可惜你不知道我根本没带武器。”
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了指控者的身上。
“听我说，他捅我！
”
“用什么呢？”贾拉索答道，张开双臂，大敞斗篷，
“恐怕你太高估我了，不过我倒是希望
女士们会好好听听你的话。
”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很快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讥讽着那个气急败坏的男人。更可怜的
是，卫兵们对此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一个卫兵队那男人说道，而这令笑声更大了。
“他的朋友用匕首顶着我的背后！”男人扔坐在椅子上的同伴大叫起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他一跃而起转身望向后方。
“谁干的？”卫兵问道。
那男人环视四周，但可想而知，恩崔立早已跑到房间的另一头去了。
“他！
”男人还是做出了指认，指着附近的一个混混，
“一定就是他了。”
一个卫兵立即过去对那个被指控者进行搜身。那人的要带上的确别有一把修长的短剑。
“这算是什么蠢事？”那人抗议道，“你竟相信这蠢货满口的胡言乱语么？”
“我说的就是你！”对方却大叫起来，越来越相信自己的猜测准确无误。
“你是说，是‘我们’。
”另一个男人突然发话。
被指控者的朋友们——十数人之多——一齐逼上前来。
“我想你还是看好你那到处乱指的鸡爪子吧！”其中一个说道。
指控者张口结舌地望向他的朋友，但后者对事态的突然转折看来更加无助不知所措。
“还有，我想你们两个最好现在就滚。”被指控的混混说道。
“而且要快。
”他一个凶神恶煞的朋友又添上一句。
“先生？”贾拉索向卫兵发问，“我只不过由瓦萨冒险归来旅途劳累，想在此略为歇脚而
已。”
那卫兵怀疑地审视了卓尔很长、很长时间，然后转过身去信步离开了。“你再惹麻烦的话我
就把你铐走。
”他对那男人警告道。
“但是……”
40
卫兵从后面给了他一脚，令这个满腹怨言的倒霉家伙倒吸一口气，剩下的话全咽了回去。
围观者们再次大笑起来。
“我们才不走！”他的同伴执拗地说。
“你最好再考虑一下你的话。”被指控者同伴的一句警告令他顿时气势全失，喏喏无言。
一切很快就结束了。贾拉索在空出的桌边坐下，伸手招来一名侍女。
“一杯你们这里最好的葡萄酒，还有一杯最好的麦酒。
”他说。
那女孩犹豫着，深色的双眼上下打量着他。
“不，其实他对我的指控并非虚言。”贾拉索向她眨了眨眼睛。
那女子顿时满面通红，跑去拿酒的时候几乎把自己绊倒在地。
“有这时间，其他桌子也已经空出来了。”恩崔立边说边在卓尔对面坐下，“还能免除这场
闹剧。
”
“少了这种‘乐趣’
。”贾拉索纠正。
“这下我们可被卫兵们盯紧了。”
“正中下怀。
”卓尔解释道，“我们想要是不正是在瓦萨之门扬名么。名声是不可或缺的。”
“我还以为是靠和敌人作战赢得的名声。
”
“那也总会有的，吾友。”贾拉索说道。他向端酒回来的侍女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总会
有的。
”他重复一遍，然后递给那女子一枚白金币——那是葡萄酒和麦酒价钱的好几倍。
“为了曾经的传奇和我们将要干下的一切。”他对女孩狡黠地一笑，令她再次双颊泛起红潮。
而想起那枚白金币的时候，她漆黑的双眸中闪起了明亮的光泽。她带着羞涩却显而易见的笑容
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贾拉索转而向恩崔立举杯，又重复了一遍最后的那句话。
再次被卓尔那不灭的乐观所击败，恩崔立和他碰了碰杯，爽快地长饮一口。
41
第四章不太兽人
艾蕾安·菲琳自她的稻草床铺上抬起身来，拉过一条单人毯裹上自己出奇纤细的双肩。那
种显而易见的阴柔气质，从她纤细的肩膀便可窥见一斑；而这曾令无数知道艾蕾安血统的人惊
诧不已。
像大多数帕里斯楚克的居民一样，她是个半兽人。这个坐落于瓦萨东北角的城市常年呼啸
着寒风，从此处可以将宏大冰盖那涌动着浮冰的冰河尽收眼底。
艾蕾安拥有人类的血统——据她母亲说，还有精灵的——而她的外貌中无疑融合了每个种
族最为迷人的地方。那头柔软飘逸的红棕色长发上流动着水一般的光泽，令她的面庞看来就如
同笼罩在一团柔和的红色光晕中。像多数半兽人一般，她身材矮小；但也许是拜那可能的精灵
血统所赐，她绝非五短身材。尽管长着一张如所有兽人一样宽阔的脸盘，那张脸上的其他特征
——从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眸，丰满的双唇，到略微挑起的眉梢和小巧浑圆的鼻尖——却全然不
同于兽人的容貌。在艾蕾安身上，这种奇妙的搭配从每个方面强调着她的美，令来自于不同血
统的优点相得益彰。
她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将眼前的头发甩到脑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困意消退之后，艾蕾安渐渐兴奋起来。她快速穿过房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赤裸的双足踩
在坚硬的土质地面上。急切地从身边的架子上抓过法术书，艾蕾安用另一只手一下扫空中央的
桌面，然后滑坐进了椅子里。手指勾住那本已经编纂分类的古籍中的一个标签，翻到名为“预
言系魔法”的那部分。
想到面前等待着自己的任务，她的手指不禁颤抖起来，几乎无法翻动书页。
艾蕾安靠进椅子里，强迫自己长长地深吸一口气，重温着数年前在遥远的达马拉法师塔里
习得的心神自控之法。若豆蔻年华时都能做到自我控制，现已二十多岁的她当然也能平复下这
种急切地心情。
片刻之后，她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书本之中。法师有条不紊地检视着她可用的法术列表，
从中选出那些她确信最为实用的奥术——一组防御魔法，几个能先发制人抵消对方法术攻击的
咒语——然后开始了记忆法术这项艰巨的任务。
过了几分钟，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声音尽管轻柔，其下却暗含坚定，显然是因为来者特
意放轻了力度，因此她已经猜出了对方究竟是何人。门被推开的时候她在椅子中转过身来，看
见一张大脸探了进来，笑着咧开的嘴中露出獠牙。艾蕾安发现半兽人的眼睛瞪圆了，才意识到
自己的毯子滑落得太低，于是急忙将它在肩膀上裹紧了一些。
“你好啊，奥格汉。
”她说道。
每次见到这个半兽人，她的声音都会变得如此开朗明快，而她对此并不感到诧异。从外形
上来看，他们就好似相反的极端，因为奥格汉的特征显然更加凸显了他的兽人血统。参差的巨
大獠牙令他嘴唇扭曲，突出的额头和连成一线的眉毛将那双充血发黄的眼睛掩在阴影里。他的
鼻子扁平歪斜，脸上生着一丛丛凌乱的短毛，粗大的眉毛就长在倾斜的额前最突出的地方。他
倒是算不是十分高大，不过介于五尺半到六尺之间，但看上去要比实际高大得多，因为他的四
肢结实有力，而他的胸膛更符合一个比他高上一尺的人的比例。
高大的半兽人舔了舔双唇，动着嘴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42
艾蕾安把毯子在身上又裹紧了一点。她并未因此而十分尴尬；实际上她并不特别在意这种
事情，但显然奥格汉可不这么想。
“他们来了么？”艾蕾安问道。
奥格汉环视着房间，一副迷茫的样子。
“商队。”艾蕾安解释道；率直的半兽人闻言笑了起来。
“威汉姆。”他说，
“就在南门外。二十辆彩色货车。
”
艾蕾安对他的笑容同样回以微笑，并点了点头。但实际上，这消息令她感到有些惊慌。她
称呼威汉姆为叔叔，然而其实他们没有哪次相聚的时间长到令她感觉自己和威汉姆还有他商队
中的人十分亲近的地步。在帕里斯楚克，他们只是被简称作“威汉姆的淘气鬼们”
，但在血石之
地更广阔的其他地方，这支队伍的全名是“怪异的威汉姆的怪异武器舞动者。”
“作秀就是一切。”威汉姆曾经如此告诉艾蕾安，向她解释这个夸张的名称的由来，“没有
人不喜欢作秀啊。”回想起威汉姆进一步的建言时，艾蕾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时候她还不过
是个孩子，甚至尚未前往达马拉开始她的奥术训练。威汉姆告诉她，这个名字的确愚蠢，但这
愚蠢却正是它的标签，以其独特的方式向人类、精灵、矮人和其他种族们肯定着他们对兽人的
偏见。“就让他们当咱傻吧，”威汉姆兴高采烈地对她说——尽管他一向都是如此语气热情，
“然
后他们就会来为我们的货物讨价还价！”
艾蕾安猛然意识到她已经愣了好一会儿了。她回头望向奥格汉，但他似乎并未注意到。
“有什么消息吗？”她好不容易才将问题问出口。
奥格汉摇了摇他笨重的头颅。“他们又唱又跳，不过才刚开始。”他解释道，“出门去看马戏
的人们还没回来呢。
”
艾蕾安点点头，从她的座位上跳起来，快速穿过房间走到衣橱前。她想都没想就任由毛毯
滑落在地——在最后关头又一把抓了回来，向奥格汉投去羞涩的一瞥。
奥格汉将目光垂向地面，轻轻从屋里退了出去，还帮她关上了门。
艾蕾安知道他是个好人，她一直都如此提醒着自己。
她飞快地穿着打扮着，套上一条皮裤和一件背心，又扎上一根系着几个法术材料包和一套
书写工具的腰带。她刚要向门口走去，却又停下了脚步，从衣柜中拉出一条质地轻薄的蓝色长
袍。迅速摘下腰带后，她将长袍套在衣服外面。在她的半兽人同胞之中她很少穿她的法师袍，
因为在他们看来，那飘舞的长袍和冗赘的袖子实在是毫无用处；帕里斯楚克的男性唯一欣赏的
着装是越少越好，而绝非相反。
这法袍是为威汉姆而穿的。艾蕾安一边如此告诉自己一边重新绑好腰带，冲向门口。
奥格汉正在耐心地等待她。她向他伸出手臂，同他一起向赶往南门。从这个只有近千人口
的小城中已经涌出了不少人聚集在那里。艾蕾安拉着奥格汉挤过人群，终于设法瞥见了制造这
场混乱的源头。正如她诸多帕里斯楚克同乡一般，当看见怪异的威汉姆的怪异武器舞动者时，
她不禁由衷微笑。他们的马车围起一个环形场地，色彩鲜艳明快的阳蓬和高帐在夏末的阳光中
熠熠生辉。威汉姆的一位吟游诗人粗犷的歌声随着乐曲回荡在空中，歌唱着一段关于方铅山脉
和远山大厅的古老传说。
一如其他兴奋不已的众人，艾蕾安和奥格汉被热切的期望加快了脚步，他们发现自己越走
越快，甚至一路小跑起来。威汉姆的车队每年造访帕里斯楚克不过数次，而有时不过一两次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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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但每次他们总是能带来从遥远之地换来的奇珍异宝，还有关于远方的英雄和强大的恶徒们
的传奇故事。他们的歌声和舞蹈不仅令孩子们欢欣鼓舞，也令成人开怀大笑。尽管怪异的威汉
姆以难于讨价还价而闻名大陆，但每个曾购得物品的帕里斯楚克人都再清楚不过，他们做了一
笔划算的生意。
因为威汉姆从未忘本。正是帕里斯楚克的这个群体的努力，才使他和他的车队中的半兽人
得以摆脱来自于自身血脉的束缚。每当念及此，威汉姆的心中都充满对家乡的热爱。
车队围成的圆形场地开口处，两个杂耍艺人相互抛接着形状奇怪的三刃匕，当帕里斯楚克
人怀着紧张而兴奋的心情走进场地时，来来回回旋转飞舞的匕首在他们头顶越过，划出一道连
接不断的流畅的线。圆形场地内一对吟游诗人正在表演，一个人演奏着一把形似笛子的弯曲乐
器，另一个人则咏唱着关于方铅山脉的歌谣。到处摆满了堆放武器衣物的摊棚和货架，各种奇
异的香料和香薰蜡烛的芬芳掩盖住了夏末的苔原所常有的陈腐气息。在这段短暂的温和时节里，
植物迅速生长又迅速死亡，解冻的表层泥土中释放出往季的芳香。
有那么一瞬间，深埋在艾蕾安内心深处截然不同的一面浮现了出来。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沉浸在发生在某个远方城市中的一幕里。那是一场盛大的舞会，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无不翩翩
起舞。但这深埋的一面转瞬即逝了，因为她看见了一位老半兽人，因为岁月的压迫而佝偻了身
躯，而且又秃又瘸，但他明亮的双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总能在视线相接之间，或长或短地俘获
住任何年轻女子的目光。
“麦格斯威帕小姐！18”看到她之后，老半兽人高声唤道。
听到自己的姓氏被正确地念出来，艾蕾安不禁畏缩了一下。她早就舍弃了这个名字，改用
她的精灵中名菲琳。但她并未因此而流露不快之情，因她十分清楚，她的叔叔威汉姆是充满深
情地呼唤那个名字的。她向他靠近的时候，他看上去变得高大挺直了起来，张开双臂紧紧地给
了她个有力的拥抱。
“你真是整个帕里斯楚克最最令人神往，绰约妙曼，楚楚动人，佚貌仙姿，天香国色，人
见人爱的一景啊！”操着他几十年来在车旅商队间练熟了的待客之词，威汉姆热情洋溢地说道。
他把侄女推开一臂的距离：
“每次我临近帕里斯楚克，就不由得担心我到达此地时，却发现你已
经去了达马拉或别的什么地方。”
“但是你也知道，如果我听说你到了镇子上，我一定会立即赶回来的啊。”她向他保证；他
双眼中光芒闪烁着，勾起的嘴角咧得更开了。
“这次我又带回来了些伟大的发现，一如既往地。”威汉姆说道，夸张地眨了眨眼。
“一如既往地。”她附和，语气中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这是和我假装害臊玩呢么？”
站在艾蕾安身边的奥格汉不满地，甚至可以说是威胁地哼了一声——在兽人语中，
“害骚”
其实是个下流游戏的名字。
察觉奥格汉充满保护性的威胁中所隐含的意思，威汉姆退开一步，毫不畏惧地注视着这个
粗鲁的半兽人。若任何威胁都能让威汉姆恐惧的话，他也不可能在严苛的瓦萨之境内活着这么
久了。
“不是说害骚。”艾蕾安飞快地向她愤怒的同伴解释道，“他是说羞涩、忸怩。我叔叔指的
是我知道的比我说的更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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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gotsweeper，这个姓氏直译为“清扫蛆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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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本书呀。”奥格汉说道。
艾蕾安叹了口气；威汉姆大笑起来。
“哎哎，我终于暴露了。”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见到我才这么高兴呢。”威汉姆假装失望地回答道。
“我是呀！”艾蕾安向他保证，“至少，本来我是这么想的。我是说……本来我没有……叔
叔，你明白我的意思……”
尽管看着面前的女孩吞吞吐吐的样子让他忍俊不禁，威汉姆还是好心地抬起手来打断了她
的话。
“你从来不在第一天就一大早跑来找我，亲爱的侄女，因为你知道我会忙着和大伙见面。
但这次这么早就见到你跑出来，我却一点也不惊讶。关于征异的著作的流言，已经先我一步到
达此地了。”
“那是真的么？”艾蕾安问道，几乎难以成言。
实际上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跳上前去抓住她叔叔的肩膀了。威汉姆紧张地向四周环顾了一
眼。
“别在这儿说话，女孩。现在不是时候。”他小声警告道。“等今天晚上清场之后再来找我
说这事。”
“我等不到那——”艾蕾安刚要开口，威汉姆竖起一根手指按到她的嘴唇上让她安静了下
来。
“不是时候，不是地儿。”
“来吧，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威汉姆用他表演者般的盛情宣布，“请务必一试我们独特
的精油——有些甚至产自卡林杉那儿的远地。那地方的风中总是夹带着大量黄沙，你就是把手
放到面前一寸的地方也看不见自己的手指哩！”
威汉姆说话的时候，几名帕里斯楚克的半兽人走过了他的身边。艾蕾安知道威汉姆转移话
题的用意。尽管十分不情愿离开，她还是向她的叔叔点了点头，拉着困惑不已的奥格汉走开了。
两个人在狂欢的人群中又乱逛了一个多小时，艾蕾安才回到了她的小屋里。整个下午她都不停
地绞着双手来回踱步。威汉姆已经向她做出了确认：那本书的确是征异的遗物。
是巫王征异亲笔所写的著作！
征异，正是那个统治了巨龙，用黑暗笼罩了整个血石之地的人。征异，正是那个精于魔法，
驾驭死亡的人。如巫王这般强大的存在绝不会随随便便信笔写书。艾蕾安知道威汉姆懂得如何
辨别这些东西；这位老商人对魔法物品再熟悉不过。威汉姆甚至不肯在公开场合谈论起那本书，
单是这个事实本身就已经告诉了艾蕾安很多事；他知道那是件与众不同的物品。她不得不等待，
指望着日落能再快点降临。
终于到了晚上，当铃声宣告着日间集市活动的收场时，艾蕾安抓起披风冲出了门去。看见
奥格汉正在等他，艾蕾安丝毫未感到诧异，两个人一同快步穿过城镇走出南门，回到威汉姆的
货车围成的圆形场地。
守卫们正在催促最后的购物者离去，但他们却向艾蕾安点头致意，容许她进入场地。
她找到威汉姆时，他正坐在他的私人马车里的小桌前面。此刻他看来和之前那位集会商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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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谓判若两人。他严肃而安静，即使是察觉侄女到来时，他也几乎未曾从桌上抬起目光。但当
她绕过他的身边看见他面前的桌上所摆放的东西，艾蕾安明白为什么了。
那儿放着一本巨大的古籍，厚厚的黑色封面以一种艾蕾安未曾见过的平滑厚皮制成，轻柔
地覆盖在书页之上，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触摸。然而艾蕾安不敢这么做，她只是倾身靠近了一
些，观察着书籍和封面上的那些并不引人注目的繁复纹饰。她看出各种形态的巨龙，或蜷睡，
或盘踞，或优雅地翱翔在空中，这时她意识到这本书柔软的封面很可能是龙皮所制。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突然觉得不知所措。女孩颤抖着，缓慢小心地在她叔叔的对面坐下，
并挥手示意奥格汉退到门边。
过了很久，威汉姆依然未显露出打破沉寂的迹象。
“征异写的书？”艾蕾安鼓起勇气问道，考虑到这本书的重要性，她觉得这问题真是愚蠢
透顶。
威汉姆终于抬起眼来望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一本法术书？”
“不是。”
艾蕾安挤出所有耐心等待她的叔叔进行解释，但再一次地，他只是坐在那儿。平日滔滔不
绝的半兽人现在却如此反常，令艾蕾安感到坐立不安。
“那它是——？”她刚要开口。
却突然被一句“我也不知道”打断了。
然后又是一段漫长的寂静。艾蕾安终于大着胆子去拿那本古籍，但当她的手离那黑色的封
面只有一寸之遥的时候，威汉姆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令她动弹不得。
“你今天准备了预言系的法术么？”他问道。
“当然。”她答道。
“那在你继续之前，先检查下这本书的魔法属性吧。”
艾蕾安尽可能地向后靠坐，好奇地打量着她的叔叔。她从未见过他如现在这般模样。他的
反应的确令她对愈发对古籍的潜在力量感到兴奋，但同样也让她觉得非常紧张不安。
“还有，”威汉姆继续说道，依然紧抓着她的手，“你也准备了魔法防护的法术么？”
“究竟是什么啊，叔叔？”
老半兽人久久地凝视着她，灰色的双眼中闪烁着好奇，还有发自内心的恐惧。
终于他开了口：“一个召唤术。”
艾蕾安几乎忘记了呼吸。
“也可能是个传送术，”威汉姆继续说道，“倒是不涉及恶魔或任何我能辨识出来的异界生
物。”
“你已经仔细研究过它了么？”
“在我所胆敢深入的程度内。我对魔法技艺并不精通，无法研读如此强大的一本古籍。但
怎么辨别恶魔或异界生物的名字我还是懂的，而这书里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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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用一个预言系法术得知的么？”
“是几百个预言系法术。
”威汉姆答道。他伸手从腰间抽出了黑色的金属杖，将之举到面前，
“我把这里面的魔法都耗尽了——还曾往里面充能了三次——发现的线索却不过如此。我相信
征异曾用魔法藏起了某样东西……重要的东西。而我同样相信，无论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这本
古籍就是令它重见天日的关键。”
艾蕾安把手抽出来，再次向古籍伸过去，但中途她又转念将双手收回放到膝上，视线不停
在那本估计和她叔叔之间游走着。
“这本书肯定被加上了陷阱。”威汉姆说道，“虽然我一个都没发现——我可没少想办法！”
“我听说你最近才找到这本书的啊，”艾蕾安说道。
“几个月前就找到了。”威汉姆回答，“只是在我穷尽自己的资源之前未曾告诉过别人罢了。
何况我也不希望到处都撒布着关于这本书的流言。你也知道，不少人都会对这样一本古籍兴趣
盎然，而其中将不乏名声狼藉但力量强大的法师。”
艾蕾安花了一会儿工夫来理解这些话，然后她咧嘴笑了起来。正是因为从头就打算将这本
书送给他会使用强大魔法的侄女，威汉姆才在接近离帕里斯楚克前一直避免走露关于征异古籍
的风声。这样，他送给她的礼物就不仅仅是这本珍贵而迷人的古籍，还有她能够得以和它独处
的时间。
“盖洛斯陛下会派人前来调查的。”威汉姆的解释更加证实了艾蕾安的猜测，“甚至可能派
来一个小队。派他们来没收这本古籍带回血石村或是海里奥加巴鲁斯，由那里强大的法师们进
行研究。现在还没几个人知道它的存在——除了帕里斯楚克这里听到消息的人，还有流浪者马
利亚布朗。”
听到马利亚布朗的名字，艾蕾安不禁精神一振——这位追迹手在荒野之中可谓是一个近乎
传奇的存在。靠着瓦萨之门为怪兽耳朵开出的赏金，马利亚布朗据说已经积蓄了一笔可观的财
富。他认识每个人，而每个人也都认识他。这位游侠友善坦诚、机智聪慧，又同时因为他的单
纯令人无需心怀戒备。他总是有办法让人们低估他——甚至也包括那些久闻他大名的人。艾蕾
安曾经见过他两次，都是在帕里斯楚克遇到的。每次她都情不自禁地为他带来的许许多多的故
事而开怀大笑，要不然就是听着他细数各种精彩绝伦冒险，目瞪口呆。他以追迹为业，是个致
力于荒野的游侠。但在艾蕾安看来，他同样具有吟游诗人的品质。在那双明亮好奇的双眼中，
明显也流动着一丝顽皮的灵性。
“马利亚布朗会将消息转达给驻守在瓦萨之门的盖洛斯的指挥官们。
”威汉姆的声音将艾蕾
安从她的沉思中唤了回来。
她抬眼望向他，他脸上的微笑告诉她，她刚才的表情中明显是流露出了不少她内心的感受。
她不禁觉得脸颊发热。
“你为什么还要告诉别人呢？”她问道。
“这本古籍实在是太强大了，它的力量远远超出我的能力之外。”
“而你却愿意让我来研究它？”
“你在这种魔法上面的造诣要比我高明得多。”
考虑到威汉姆已经将关于古籍的事情告诉了马利亚布朗，这无疑给她研究的时间设下了期
限。如此一来，她面前的工作更可谓艰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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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我亲爱的侄女。我对马利亚布朗的说法可是很隐晦的——我为了让你知道这个
消息而向帕里斯楚克透露的那些风声就更加隐晦了。他可能还停留在这附近，并没有靠近瓦萨
之门，我认为在他见到盖洛斯的指挥官们之前，我还能再见他一面哩。你会有充裕的时间来研
究这本古籍的。”他对艾蕾安眨了下眼睛，挥手示意那本黑色封皮的古籍。
但女孩只是瞪着它，并没有伸手去翻开封面。
“看来你没准备好魔法防护啊。”过了好一会，威汉姆推测道。
“我没想到它……它太过……”
威汉姆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然后他从椅子后面拉过一个皮包递给艾蕾安。
“上面有屏蔽。”她接过时他向她确认道，“就算有人用奥视望向你，也看不出来这个魔法
小包里面装着的东西究竟有多么贵重。”
艾蕾安几乎难以相信这个提议——威汉姆的意思是，她可以带走这本书！她一边看着他的
叔叔，一边回想着他们长年以来断断续续的交集，难以掩饰惊诧之情。实际上威汉姆并没有对
她十分熟识，但他却愿意将一个如此珍奇的东西交给她？这本书甚至很可能是他漫长的寻宝经
历中所找到的最贵重的物品。而她，又要怎么做，才能证明她当得起那份信任呢？
“拿着吧，侄女。”威汉姆吩咐道，“我老了，得好好睡一觉。我想，你有任何进展都会立
即通知你好奇的叔叔吧？”
身不由己地，艾蕾安从椅子里站起来，倾身上前，用她那双纤细的手臂紧紧拥住威汉姆，
在他的面颊上印下了一个大大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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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尸首点算
恩崔立跳下山麓，在巉岩间来回跳跃，保持曲折的前进路线。他几乎从未注意到自己的行
动，但因为杀手已经投入到了一种空明的战斗状态中，却依然保持着完美的步伐和精准的平衡。
他的一举一动无不轻松流畅，身躯下意识地配合着直觉做出的每一个动作。恩崔立轻而易举地
全速冲下方铅山脉北麓陡峭斜坡上崎岖破碎的小路，仿佛他正跑过一片草坪，而不是连小心谨
慎的旅人都很可能扭伤脚踝或绊进石罅的地段。
当他滑下泥泞的小路时，又有一支长矛从他头顶飞过。他正欲绕过路中的一块巨石，却改
作快速沿石壁跃上，从其左侧跳到另一块巨石顶端。他向身后投去一瞥，看见地精们正从侧翼
包抄，沿较为好走的路段向下方移动，企图在他抵达主路前将他截住。
恩崔立从第二块巨石上跃回地面，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微笑。他继续飞奔着，持续转向
左手边朝西的方向。
其他方向上突然传来的闪电声令他一时间惊诧不已，但他很快意识到那是因为贾拉索已经
以一记魔法攻击作为开端，和怪物们展开战斗了。
恩崔立将这转念挥之脑后。贾拉索远在天边，留下他独自一人在这里面对眼前步步紧逼的
敌人。
独自一人。这正是恩崔立所钟爱的战斗方式。
他来到一条沿着北侧山麓向下延伸的笔直小道后，加速全力奔跑起来，而地精们就在他的
侧翼紧追不舍。当他接近小径尽头时，恩崔立一边转身一边向后挥出一道剑弧，经过附魔的血
红色剑锋上释放出一道由黑色灰烬构成的不透明帷幕。他完全转过身后，恩崔立立即向前滚翻，
并在起身时调整步伐，扭转冲力，急转到一块巨石后面。他经过时紧紧抓住巨石以稳住身形，
然后屏住呼吸平贴在石壁上。
一声轻喘向杀手揭示了敌人所在的确切方位。他抽出他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在第一只
地精闪过他身边时刺了出去，动作又快又狠，一击就将致命的刃锋扎进了怪物的肋骨之间。
地精惨叫着，跌跌撞撞，踉跄蹒跚。恩崔立没再理会它，而是快速绕过巨石，在缭绕的灰
幕前方屈膝俯身。
地精的小腿踢上他的身侧，这怪物趔趄着摔到在地。紧随其后的第三只地精狠狠撞上了它，
和前一只地精纠缠成一团。
恩崔立向前滚翻，背靠尚未消散的烟幕站起身来。他看都没看就掉转手中强大的长剑刺向
身后，一剑穿胸取走了第四只地精的性命。
杀手转身并调整长剑，挥出剑锋击落了一支破空而至的长矛。而剩下的两只地精也趁此机
会重整姿态，准备联手发动攻势。
“Getsun innk’s arr!”一只地精向他的同伴发出指示。恩崔立听懂是“从他左侧包抄”

的意思。
恩崔立右手拿着匕首，左手握住长剑，屈膝站稳，两把兵刃指向两侧以同时抵御来自双方
的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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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nurk!”地精叫道。“再靠近点！”
另一只地精遵命行事。恩崔立作势与他周旋，尝试着装出一副畏惧的样子。他希望那个大
个子的地精会专注于他的神色，而它明显上当了。这令恩崔立得以偷偷在掌中翻转匕首，高高
抬手将之掷出。匕首脱手之时，他的目光仍未离开正在绕圈靠近的地精，但当听见那只大个子
地精再次做出命令时，出口的只剩下汩汩呛血的声音，他确信他已经击中了目标。
杀手挥动他的长剑，制造出另一道灰雾，接着后跃仿佛想去取回他的匕首。但他却停在中
途，转而回身冲向追逐而至的地精。他堪堪跃过地精刺来的长剑，转向这人形生物的右侧，一
个完整的空翻后稳稳屈膝落地。与此同时，他将查戎之爪从作左手换到右手中，并在起身时精
确调整剑锋的角度，令其径直插进地精的肋骨下。
他在冲力的作用下继续向前，用他那把精良长剑的剑尖将地精从地上举了起来。那生物抽
搐着沿剑刃滑下。
恩崔立抽回长剑，迅速转过身来，长剑随之从肩膀高度平齐挥过，剑锋干脆利落地切开了
那个仍在兀自尖叫的地精的脖子，以至于直到那生物向侧面撞上地面突起的岩石的一刻，它的
脑袋才掉了下来。
杀手跳开，抓住插在颤抖着跪在地上的地精喉间的匕首柄部。他拔出兵器之时猛然扭动刀
刃，把这生物的喉咙完全剜了出来。此时，另外两只被他绊倒的地精已经爬了起来，再次向他
靠近——试探性地。
恩崔立望向它们的眼睛，发现比起注视自己，它们反而更经常地向周围扫视。他知道它们
想要逃跑，要不然就是在期待援军的到来。
而后者还真算不上不切实际——恩崔立能听见漫山遍野都是地精的声音。贾拉索先前的鲁
莽进攻令他们径直冲进一个地精的营地正中：当时他们只看见了三只地精正在围着篝火上一锅
散发着令人作呕气息的沸腾食物打转，却没发现那篝火后面其实藏着一个隐蔽的洞口。
贾拉索没听见恩崔立的警告，也可能他根本没把那警告放在心上。他们的奇袭就这样引来
了嚎叫着蜂拥而至的怪物。
虽然恩崔立现在以一敌二，在人数上居于下风，但他占据了较高的位置，并利用地势的优
势发动了凌厉的突击。他以长剑向前刺出，先挥至左侧后又扫向右方。他听见金属相接的撞击
声——右手边的地精格挡住了长剑的反手一击——但恩崔立的行动几乎丝毫没有因此而受到影
响。
他迈步上前，而将查戎之爪挥向身后，而后抬至肩高，由上而下远远向前挥出。若是地精
选择后跃，这一招就能之一分为二。
令人赞赏的是，地精不退反进。
而这却恰好正是恩崔立所预料的。
地精递出长剑——却被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击中刃侧，偏向一边，偏斜的角度堪堪错过
了目标。恩崔立的手突然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动起来：把匕首挑高至长剑之上，将之压低并
旋转，扭挑之下令长剑的角度更为偏斜。与此同时他向右挥出查戎之爪迫使另外一只地精退回
原地，并保持着前冲的攻势再次旋转匕首，扭动地精的长剑。不仅如此，他在旋转匕首之时，
也令其沿地精的长剑攀上；终于，他以令人炫目的动作将匕首脱出纠缠，代以连续三次的快速
猛击，每一击都令地精闷哼起来。
刺眼的鲜血自三道创口处漫开，地精踉跄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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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信解决了这只地精，恩崔立在此时已经完全转过身来，快速挥舞着长剑抵御另一只地精
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势。他挡开了一记低刺，又隔开对准他胸口的第二击和从同一角度攻来的第
三击。
地精大叫着发动了第四次攻击。
恩崔立掷出匕首。
地精呻吟了一下，就不再出声了。它的剑尖滑向地面，目光也随之向下望去，望向插在自
己胸口间的匕首。
它抬头再次望向恩崔立，长剑跌落在地面。
“我猜那一定很疼，
”杀手说道。
地精倒地而死。
恩崔立将那具尸体踢翻过来，从它的胸口拔出匕首。他抬眼望向山坡。那里的混乱仍在继
续，但他并未看见什么新的敌人。他将目光再次转回山脚下，看见之前从他身边经过并被他刺
中身侧的第一只地精已经开始逃跑了。
身边闪过的一道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完全可以想象贾拉索正在进行怎样的一场屠杀。
贾拉索跑到空地中央，地精包围过来，长矛从四面八方破空飞至。
他的魔法防护可以轻易化解飞矢的威胁，而他本人也十分自信这些粗鄙的怪物并没有什么
强力附魔的武器足以穿透他的屏障而真正伤害到他。十余柄长矛向他飞来，却都纷纷被无害地
弹开。但紧接着，环绕着空地的每一块岩石后面都仿佛闪出了一只地精，手中握着兵刃，嚎叫
着冲向他。
显而易见，这群野蛮的生物对黑暗精灵的名声并无耳闻。
正如在躲避它们的飞矢时，贾拉索寄望于地精魔法装备的匮乏，现在他同样寄望于地精们
有限的智力。它们对准他一拥而上，贾拉索耸耸肩膀，抽出一把法杖指向自己脚下，念出一句
咒语。
接二连三的火球吞噬了卓尔，地精，整个空地和环绕着它的岩石。惊惧的尖叫在橙红色的
烈焰中响起。
然而其实那里并无火焰。
贾拉索完全无视了自己制造出来的幻象，而是颇有趣味地注视着地精们手舞足蹈扑倒在地
的样子。这些生物扑打着火焰，它们惊惧的尖叫很快就变成了痛苦的号哭声。黑暗精灵发现有
十多个敌人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面——它们对火球术幻象深信不疑，以至于魔法已经能够
藉由它们自己的想象制造出爆炸中的真实火焰所能造成的效果。
贾拉索仅仅使用一个简单的幻象就杀死了将近半数的地精。
然而，卓尔暗忖着，这幻象可很难被称作简单。他曾花费过一个又一个小时的时间，用尽
魔杖中的魔法，又反复填充，只为了令火焰旋舞的景象臻于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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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并未自我陶醉太久，因为面前还有半打之多的地精等他解决。不过它们都已经无心战
斗了，所以卓尔只是抬手从他佩戴的魔法护腕中召唤出趁手的匕首，令其随着自己的缓慢旋转
像一道致命的激流般射向四周。
听见更多怪物接近的声音时，他刚好转了一圈，匕首掷中所有六个抽搐的地精——还有另
外三只，只是为了确保它们死透。
贾拉索不再需要什么魔法物品。他召唤存在于他血脉传承中的内在力量，制造出一个黑暗
结界，然后靠着他敏锐的听力从空地走向山侧，在岩石间穿梭着，远离靠近的地精。
“你能不能就别跑了？”恩崔立低声嘀咕着，继续追赶最后一只受伤的地精。
一路的血迹很容易追踪，更何况他时时可以瞥见那个小家伙在下方破碎山道上蜿蜒奔逃的
身影。他确信它已经重伤了那个生物，但地精却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的迹象。恩崔立知道他本应
任由它流血而死了事，但满腔愤懑却驱使他一路追了下去。
山路突然急转，而恩崔立并未转向。他跳上一堵与峡谷小道平行的石墙，翻身越过后又跳
过一条裂谷，沿着山侧疾驰而下。他捕捉到了在下方曲折的山道上飞奔的地精身影，于是相应
扭转方向，靠着纯粹的本能在岩石和威胁着要将他吞噬的深渊间保持平衡，径直前冲。他不止
一次跌倒在地，擦破了膝盖，还扭伤了一侧的脚踝，但从未摔得过重。微不足道的跌绊几乎丝
毫没有减慢恩崔立的速度，他在痛楚中低吼，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猎物身上。
经过崎岖蜿蜒的小路时，恩崔立抵御住了沿其方向行进的理性直觉，转而奔至开阔多石的
山麓。他再次横穿小径，片刻之后，就抵达了第四个转角处。
确信早已远远领先于自己的对手，恩崔立停下脚步，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整理衣服，并擦
去膝头的鲜血。
那只惊慌失措、伤痕累累的地精从弯道后面转出来，进入了他的视野。因为太过专注于身
后的追兵，飞奔的小家伙甚至根本没看见恩崔立就站在他的面前。
“你本可以令事情简单得多。”恩崔立说着，平稳地抽出兵刃向它靠近。
杀手的声音对地精的打击就犹如一面石墙般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它奔逃的身形。那生物尖叫
着刹停脚步，可怜地呜咽着跪倒在地。
“求求你，先生。求求你。
”它用通用语乞求。
“噢，闭嘴，
”杀手说道。
“你决不会对一个如此动人地求饶着的小家伙出手的。
”第三个声音传来，令恩崔立一时惊
诧不已——直到他认出发话者为止。
他不知道贾拉索究竟怎能如此迅速地下至此地，但他还不会被这卓尔做出的任何事吓到。
恩崔立收起他的长剑，抓住地精头顶上一丛稀疏的乱发粗暴地将它的脑袋扯向后方。他戏谑般
地将镶满宝石的匕首滑过那生物的项间，然后又移上地精的头侧。
“那么我应该只取走它的耳朵了？”他向贾拉索问道，而语气之间却昭示着他既无意多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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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举，也不愿展现出这般的仁慈。
“你总是只想着眼前的事。”卓尔边说边走到他们身边，“那样的话我们就应该加快行动，
现在这家伙正有成百上千的同伴从山上蜂涌而下呢。”
恩崔立作势仿佛要痛下杀手，但贾拉索又出声制止了他。
“想长远些。
”卓尔对他说道。
恩崔立投去一个讥讽的目光。
“为了每一只耳朵我们都不得不和上百个猎人竞争。”卓尔解释，“如果有一个探子能充当
我们的向导，我们的进程能快多少呢？”
“探子？”恩崔立低头望向那个痛哭流涕颤抖不已的地精。
“显而易见，
”贾拉索说着走上前来，将恩崔立的匕首从地精的头侧移开。然后他捉住恩崔
立的另一只手，轻轻催促他放开地精的头发。他将恩崔立推开一步，在那小家伙面前弯下腰来。
“你看怎样呢？”他问道。
吓傻了的地精只是兀自瞪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咕司。”
“咕司？好名字。你看怎么样呢，咕司？你愿意和我，还有我的朋友合作么？”
地精依旧一副吓坏了的呆样。
“你的工作很简单，我保证.”卓尔说道,“告诉我们该怎么找到怪物——你知道，就是你
的朋友们之类的——之后你就可以消失了。我们每天都会来见你一次——”他略一停顿四下环
视一番——“就在此地。这里看上去是个不错的会面地点。”
终于，地精似乎开始理解了他的意思。贾拉索向他掷去一枚金光闪闪的金币。
“我们赚得更多，就会有更多给咕司。有兴趣吗？”
地精瞪大眼睛盯了那金币好一会，终于抬起头来望向贾拉索，慢慢点了点头。
“很好。”卓尔说道。
他迈步上前，把手伸进腰间的小袋里，再抽回手的时候，那上面覆盖着一层闪烁着亮丽的
蓝色光芒的粉末。
黑暗精灵将手伸向地精的额前。
咕司踉跄着退后躲开，但贾拉索用另一只手抬起剑来，并换上一副包你横死的神色，严厉
警告着它。
卓尔再次向地精的额前伸出手去，用粉末写写画画，同时吟唱出一串魔法咒语——一串三
年级的学徒法师就能听出来是胡言乱语的废话。
而恩崔立，因为听得懂卓尔语，同样是很清楚贾拉索根本是在胡说八道。
说完之后，贾拉索抓住咕司的下颌迫使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抬起头来直视他的双眼。为了避
免任何误解，他改用地精语来说话。
“我对你下了诅咒。”他说道，“但凡你对我的族人——卓尔们——略有耳闻，你就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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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个诅咒有多么残忍恶毒。其实它很简单，咕司。只要你对我，对我们，保持忠诚，就什
么事都不会发生。但是如果你背叛我们，无论是逃跑还是引来伏兵，诅咒的魔法就会生效。你
的脑子将变成水，从你的耳朵里面流出来。这个过程可是非常非常缓慢的！每一丝烧灼、每一
道剜刺、每一阵绞痛，你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这种痛苦绝非刀刃之苦可以比拟。你会又哭又
叫，乞求宽恕，但那时候已经没什么能帮得了你了。就算是死后这个诅咒仍将折磨着你，因为
它的魔法会把你的灵魂献上蜘蛛神后罗丝的祭坛；她可是混沌的恶魔女神，你知道她么？”
咕司哆嗦得几乎无法摇动他的脑袋。
“你知道蜘蛛么？”贾拉索问道，他的手指掠过地精大汗淋漓的面颊，“令人毛骨悚然的蜘
蛛。”
咕司颤抖着。
“它们全是罗丝的工具。它们会永远地吞噬你。它们会咬你”——他突然掐了地精一下—
—“千千万万次。在它们的毒液烧灼之下，你永远也得不到解脱。”
他回头望了恩崔立一眼，再次和惊恐不已的地精对视着。
“你明白了么，咕司？”
地精飞快地点头，随着这动作他的牙齿都打颤起来。
“和我们合作就有金子赚。”卓尔操着地精那发自喉音的野蛮语言继续说道。他再次向那个
小家伙抛去一枚金币。然而咕司甚至没伸手去接，金币击中了它的胸口落到地上。
“背叛我们，你就会明白什么叫无尽的折磨。”
贾拉索刚一退后，地精就瘫倒在地。但咕司最后还是勉强拾回了些理智，把第二枚金币捡
了起来。
“明天，同一时候。”贾拉索下令。然后他用转而用通用语说道：“你觉得——”
然而山侧突然重新响起的战斗的声音令他停了下来，贾拉索转头望向那边。
恩崔立和咕司也都惊诧地望向山上。
号角被吹响，地精们尖叫号哭着，金属相接时的撞击声回荡在风中。
“明天！”贾拉索对地精说道，指向它所在的方向，“现在滚吧，你这白痴。”
咕司连滚带爬地爬开几步，终于设法站起来跑掉了。
“你当真认为我们还能再见到那家伙？”恩崔立问道。
“我并不在意。”卓尔说道。
“那耳朵呢？”
“或许你会愿意用一只只的耳朵换得你的名声，吾友，但我从不愿选择如此麻烦的方法去
做任何事。”
恩崔立刚要回答，贾拉索却抬起一只手来阻止他发话。卓尔向山麓左侧示意，动身去查看
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场新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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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算是明白，我已经步入了噩梦之中。”恩崔立发话道。
他和贾拉索紧贴在一面石墙上，俯视着远处布满圆石的空地。他们下方，地精四散奔逃，
在一团混乱中连滚带爬——因为一支由大约几十名骑乘着战猪的半身人队伍正在其中冲锋陷阵。
这群小个子的战士们挥舞着连枷，吹响了号角，投掷出飞镖，并驱使他们的坐骑沿着蛇形
路线前进——困惑而不幸的地精们想必绝无可能察觉其中的规律。
然而，从他们位于高处的有利地形望去，恩崔立和贾拉索却意识到半身人的行动是多么精
准。这些小个子战士们精确计算后的屠戮行动，令他们看来仿佛已经融为一体，化作了一个形
似长蛇般的生物。
“在魔索布莱之中，班瑞家族时常会令其士兵于街道间巡行，以展示他们的纪律和力量，”
贾拉索评论道。“这些小家伙们精准的行动比之可谓毫不逊色。”
在暂居那座黑暗精灵城市的短暂时光中，恩崔立并不曾目睹过所谓的巡行。但见过面前由
半身人骑手组成的这架正在运转的屠杀机器之后，他可以轻易领会同伴话中的重点何在。
他们同样可以轻易预测这场一面倒的战局将会如何发展。于是二人沿山麓向下走去，就在
最后一只地精被砍翻在地之时，贾拉索也带着恩崔立抵达了布满圆石的空地。
“碎膝者！”半身人们齐声高呼，将战猪布成整齐的队列。几个人受了伤，但真正伤得严
重的只有一人，而他们的牧师们早已赶去全力照看他了。
然而，当其中几个人大声警告同伴们二人的靠近时——其中一个还是卓尔精灵——半身人
们相互庆贺的声音戛然而止。
转瞬之间他们又举起了武器，大叫着警告新来者停步。
“Inurree waflonk。”贾拉索用一种恩崔立听不懂的语言说道。
但是当他看到半身人们脸上好奇的表情，又回忆起他在卡林港的朋友瓦维尔·泰戈维斯和
她的口音时，恩崔立知道他的朋友正在说半身人语——而且明显十分流利。恩崔立对此丝毫不
觉诧异。
“精彩的战斗。”贾拉索翻译道，向恩崔立眨了眨眼睛。
“我们从高处看到你们，知道那些毫无章法的地精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你知道你自己是个黑暗精灵，对不？”其中一个半身人问道。这个结实的小家伙的面颊
上覆盖着卷曲的棕色短髭。
贾拉索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将一只手抬到那双熠熠生辉的绯红色双眼前面。
“可不是嘛，千真万确，真的是诶！”他感叹道。
“你也知道我们是碎膝者，对不？”
“我的确听闻你们如此自称。”
“你知道我们碎膝者以除去害虫而闻名，对不？”
“就算你们不是，目睹了刚才的一幕之后，我自己也会如此帮你们宣传的，我向你保证。”
“而你也知道黑暗精灵就是属于害虫那类，毫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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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怎么，我本以为文明开化的种族——据说是包括半身人的——虽然有些人坚称半
身人只有在没有食物在面前的时候才算得上文明开化——自视高人一等，就是因为他们愿意根
据行动而非出身对他人进行评价。这难道不是决定文明与否的要素之一吗？”
“他讲的在理。”另一个半身人嘀咕道。
“照我说这话有理19。”另一个说道，他拿着一支尖端锋利的长（相对而言）矛。
“你或许也曾注意到你们到来之前已经有不少地精陈尸于此了。”贾拉索补充道，“我向
你保证，它们可不是自相残杀而死的。”
“你们也在和这些怪作战？”第一个半身人问道，明显是他们之中的领导者。
“作战？屠杀是更为确切的形同。我确信你和你身后的小军队偷了我们不少的猎物。”他
快速扫视了一下，伸出手指指指点点，仿佛在点算尸首，“至少值四十或五十枚金币。”
半身人们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了起来。
“但我的朋友和我绝不会斤斤计较；能观赏你们精良的部队以如此精湛的技艺进行战斗，
那价值作为门票钱都算是非常公平合理。”贾拉索补充道。
他以他独有的姿态深鞠一躬，摘下帽子，令上面巨大的翠玛鸟羽毛扫过岩石。
这举动似乎略微安抚了一下半身人们。
“你的朋友，他不爱说话？”半身人首领问道。
“他负责用剑。”贾拉索回答。
“而你负责用脑，我猜。”
“我，或是现在站在你身后的恶魔王子。”
半身人顿时脸色煞白，飞快地转过身去——和所有其他人一样——掉转武器以防不测。然
而那里显然并没有任何怪物，所以整个部队又重新转向正忍俊不禁的贾拉索。
“你们真的应该打消对我黑色皮肤代表的血统的恐惧。”贾拉索笑着解释道，“否则我们
又将如何共享佳肴呢？”
“你想让我们喂饱你？”
“恰恰相反。”卓尔说着摘下行囊，拿出一把法杖和一个小酒袋。他环视四周，发现巨石
之间有一片坍塌，其中一处相当低矮，可以作为桌台使用。他向着那个方向挥手示意，说道：
“让我们过去吧？”
半身人们怀疑地盯着他，并未移动。
贾拉索夸张地叹了口气，再次伸手从行囊中取出一块桌布，将其铺在面前的地面上，特地
避开了地精的鲜血沾染的地方。他退后一步，法杖指向桌布，发出一道命令。桌布的中央立时
鼓起了一块。贾拉索咧嘴一笑，走向桌布，抓住边缘将其拉开，露出其下所覆的名副其实的盛
宴——甜豆、水果和梅子，甚至还包括一架正在滴淌着肉汁的羊排。
一排半身人的眼睛都瞪得仿佛要齐齐从眼眶中掉出来，弹落在地面似的。
“作为半身人，特别是文明有礼的半身人，我猜你们应该带了一套精美的餐具、碟碗和杯
盏，对不？”卓尔说道，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半身人首领说话的语气。
19
I’ll give him a point. 此处似乎双关了“我会给他一分”和“我会扎他一矛”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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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半身人开始驱使他们的战猪慢慢挪上前方，但固执的半身人领袖却抬起手来，心存疑
虑地注视着卓尔。
“哦，快来吧。”贾拉索说，“难道你们还能想象出什么更好的友谊象征么？”
“你是从城墙来的？”
“来自瓦萨之门，毫无疑问。”卓尔回答，“奉指挥官爱莱莉·特兰斯·多普利·奇尔
尼·龙魇·佩多派亚本人之命来此侦查。”
深感他的朋友在进行一个危险的游戏，恩崔立尽力才没在贾拉索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露出
不自然的表情。
“我和她很熟。”半身人首领说道。
“是吗？”卓尔应和着，语调突然欢快起来，仿佛这正是他所期望的回答，“难道说你就
是大名鼎鼎的霍巴特·环束本人？”他倒吸了一口气。
半身人挺起身体，骄傲地挺着胸膛，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那么请你务必同我们共进佳肴。”贾拉索说。“你一定要！我……”他停顿了一下，强
硬地看了恩崔立一眼。“我们，”他更正道，“坚持如此。”
他再次投去一个强硬的目光，这逼催的姿态终于设法从杀手口中撬出一句简单的“的确”
作为回应。
霍巴特环视他的同伴们，大部分已经在毫不掩饰地流口水了。
“战斗之后总需吃顿好饭。”他评论道。
“或者战斗之前。”队伍中的另一个半身人说道。
“或者战斗之中。”从贾拉索身边传来一句干巴巴的回答，卓尔望向恩崔立，脸上露出一
个大大的微笑。
“魅力是一项习来的技艺。”贾拉索笑着耳语。
“谋杀亦然。”人类悄声回应。
恩崔立并不十分习惯坐在一群酩酊大醉的半身人中间，但他难以否认那麦酒的确香醇，而
整个国度之中也鲜有比半身人更能摆出一道肉类盛宴的种族了——尽管从他们的行囊中取出的
食物还是难以和贾拉索用魔法召唤的那些相比。在进食的过程中，恩崔立始终保持沉默，专心
享用美食和美酒，打量着招待他的半身人们。他的同伴可没有这么安静，他不停怂恿霍巴特和
其他半身人们讲述关于冒险和战斗的故事。
半身人们自然是再乐于从命不过。他们讲述了他们如何在国王盖洛斯刚刚掌权时闯出一番
名声，那时血石之地比眼下还要更为荒蛮。
“对于你们这样比起征途和战斗更喜欢舒适家舍的种族来说，这可的确是非比寻常啊，不
是么？”贾拉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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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确有那样的名声。”霍巴特承认。
“而我们也很了解黑暗精灵有何种名声。”队伍中另一名半身人说道，所有小战士们无不
大笑，几个人甚至举杯相庆。
“嘿，”霍巴特叹道，“如果我们相信那名声，在山坡上就把该把你宰啦，对不？”
“敬半身人战士冒险者们，”贾拉索举起他那杯淡麦酒，提议道。
霍巴特露齿一笑：“嘿，同样敬那些超越了祖辈限制的人们。”
“好哇！”其他所有半身人欢呼道。
他们饮下佳酿，再次举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当恩崔立以为筵席已经结束的时候，大厨
——一个名叫洛可尼·汉姆瑟克的胖家伙又宣布羊羔已经烤好了。
这带来了更多欢呼。半身人们喝了更多，而更多的——非常多的——食物也被端了上来。
太阳早已落山了，而他们还在吃个不停。贾拉索开始怂恿霍巴特说说他们的冒险。一个又
一个关于地精和兽人们如何命丧碎膝者之手的故事被道出，霍巴特甚至向贾拉索透露了“蜂
拥”、“网罗”和“当头一棍”——他如此称呼碎膝者的战术——之间的不同之处。
“哼，”贾拉索不屑一顾，“对付地精和兽人还需要用什么战术么？敌人根本不足为虑。”
半身人们安静下来，霍巴特皱起眉头。
在他身后，另一名碎膝者站起身来，手中掂量着他的投掷武器，令两个外来者能清楚地看
见那对系在锁链上的铁球。
恩崔立停止进食，紧紧盯住表现出威胁的半身人，迅速计算着最佳的进攻路线，以求给最
多敌人造成最大伤害。
“在数量上，毫无疑问。”贾拉索澄清道，“对大多数队伍而言，地精们的数量令人头疼。
但我可见识过你们战斗的场面，你忘了吗？”
霍巴特眯起了他那双硕大的棕色眼睛。
“看过你们在石地之上的表现，好霍巴特先生，除非是地精数目极众，你可是真的很难再
令我相信它们能给碎膝者们造成什么麻烦了。最后几只地精不是连一下都没能击中你的骑手们
吗？”
“我们还是有伤员的。”霍巴特提醒道。
“它们不过是凭运气打到罢了。”
“地势对我们展开战术有利。”霍巴特又解释。
“那倒是真的。”贾拉索表示赞同，“不过，难道说我应该相信，像你们这样训练有素的
队伍竟不能轻易适应任何地形吗？”
“我尽力提醒我的士兵们谨记，我们总是生活在灾难的边缘，”霍巴特说。“一步失误，
全盘皆输。”
“这的确是作为一名战士的挑战。”卓尔说道，“当然，我从未小觑你们的胜利，我只是
知道你们的胜利不仅止于此罢了。”
霍巴特胖乎乎的手指抠进了他闪亮的胸甲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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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确是深入作战。”他解释道，“因为我们目标是抗着足够多的耳朵回到瓦萨之门，
掏空指挥官爱莱莉的金库。”
“哼，你其实只想从爱莱莉的马裤开始把她脱干净吧！”另一名半身人说，不少人颇感有
趣的轻笑起来。
霍巴特咧开嘴，笑着环视他点着头窃窃私语的同伴们。
“我们做得到——金库，我的意思是。”
半身人领袖在空中打了个响指，贾拉索和恩崔立右手边一名战战兢兢的瘦家伙开始翻找起
来，最后终于拿出了一个大袋子。他望向霍巴特，面对对方持续的微笑也回以笑容，然后掉转
袋口，倒出了上百只耳朵，大小不等，包括和人类相仿的地精耳朵、数个如食人魔般大体型生
物的耳朵，更有一对大到可以被贾拉索拿来当帽子戴。
霍巴特再次沉浸于自己的故事里，在战斗中他们面对着三个食人魔，还有另外一对带领着
一群大地精的食人魔。他提高了音量，简直像是一名能够传唱这个故事的吟游诗人。当他讲到
高潮之处，围在他身边的碎膝者们无不开始疯狂地欢呼起来。一对半身人站起来重现战争场面，
装成巨人的那位还跳到一块巨石上以俯视自己的敌人。
阿提密斯·恩崔立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半身人们的行为，他们的热情、食物、酒精饮料，
还有所有的一切，都令他回忆起他在卡林港时最为亲密的好友——瓦维尔·泰戈维斯和胖顿顿。
霍巴特故事中的巨人一命呜呼了——扮演巨人的半身人也以夸张的姿态倒在了岩石上——
整个部队全体站起来，高呼着：“碎膝者！碎膝者！”
他们载歌载舞，欢呼雀跃，狂吃豪饮。宴会继续着，直至渐渐入夜。
阿提密斯·恩崔立在很多年以前就早已谙熟浅睡的技巧。即使在他看来熟睡之时，这个男
人也绝不会被出其不意地吓到。所以，他的同伴在尚未黎明之时起身所发出的微小响动就令他
在片刻之间完全清醒过来。在他们四周，碎膝者们鼾声大作，发出喃喃的梦呓，仅有的几名哨
兵也丝毫没有警觉的迹象。
贾拉索望向恩崔立，眨眨眼睛，杀手好奇地点了点头，跟着卓尔走向拿着装耳朵的袋子的
半身人。他正在呼呼大睡，而那装耳朵的袋子就放在碎膝者运输官身边其他大大小小的袋子中
间。贾拉索纤长灵巧的手指轻轻拂过，飞快解下了装耳朵的袋子，将它从货堆中取出，悄然无
声地离开营地。恩崔立紧紧跟在他身后，同样没发出一点声音。他们不被察觉地溜过守卫身边，
就好似不惊动路边的岩石一样轻而易举。
二人走到一块被残月的月光照亮的开阔地。
贾拉索一边对恩崔立笑着，一边从他精致的背心上摘下一枚纽扣，捏在手指之间，接连三
次快速抖动手腕。
纽扣拉长变宽时恩崔立丝毫未感到惊诧；它的底部几乎垂到地面上，看起来仿佛贾拉索正
拿着一顶山丘巨人戴的大礼帽。
看到贾拉索微微颔首，恩崔立掉转袋子，将耳朵舀进贾拉索用纽扣变成的魔法袋中。在中
途贾拉索叫他停手了几次，说是他应该留点耳朵下来，包括一只巨人耳朵。
贾拉索再次一抖手腕，将魔法袋变回不祥的纽扣模样，放到背心相应的位置上，用力压紧。
其上所附的魔法将它固定在衣物上。他示意恩崔立跟随他离开，并拿出——当然，是凭空拿出
——一支尘扫，扫去了二人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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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崔立动身走向半身人营地，但贾拉索却抓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卓尔意有所指地向他眨
了眨眼，从他宽大的旅行斗篷的内侧抽出一根细细的法杖，指向被扔在地上的袋子和剩余的几
只耳朵，发动一道命令。
轻柔的噼啪声随之响起，同时冒出了一阵烟雾。烟雾褪去后，原来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只小
狼。
“享用你的大餐吧。”贾拉索下令，转身走向营地，恩崔立跟在他身后。杀手不时回头观
望，看见那匹被召唤来的狼崽在耳朵上大快朵颐，又咬起袋子来四面摇晃，把它撕得粉碎。
贾拉索径自向前走着，但恩崔立却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狼崽到处撕咬着，恩崔立猜测是
它是因为无法继续享用美食而感到烦躁沮丧——短暂的魔法已经开始消散，狼崽也随之解离，
渐渐变回了一团漂浮的烟雾。
而杀手只能惊奇地看着。
他们回到自己的铺盖安顿下来时，清晨的第一丝曙光已经从东方地平线上探了出来。然而
又过了几个小时之后半身人们才开始慢慢清醒过来，恩崔立终于得以趁此时间补回一点急需的
睡眠。
直到日上三竿时，营地中才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将恩崔立吵醒。他在朦胧的睡意之中支起
上身环视四周，饶有趣味地看着半身人们来来去去疯跑成一团的景象。他们抬起石头，踢开昨
晚篝火的余烬，甚至还望进同伴的裤管里——然后为这愚蠢的行为得到一脚作为奖赏。
“看来出了点问题。
”恩崔立对贾拉索说道；后者正坐起身来，伸着懒腰抖擞精神。
“我相信我们的小朋友们一定是把什么东西放错地方了。看着他们如此混乱没有头绪的搜
寻行动，我怀疑他们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了。”
“因为有整整一袋子的耳朵都能听见他们靠近的脚步声。”恩崔立说道，一如既往没什么语
气。
贾拉索由衷大笑起来。“我相信你已经开始渐渐领悟了，我的朋友，这段我们称之为生命的
旅途。
”
“这才是最令我担忧的地方。”
然而看见霍巴特带着一小队表情严肃的手下正在紧盯着他们，两人安静了下来。碎膝者领
头向他们走来，另外三人跟在他身后两步之外。
“怀疑落到我们头上了。”贾拉索评论道，“啊，阴谋加身！
”
“美好怡人的清晨，贾拉索和恩崔立大师。”霍巴特向二人问候着，声音中却丝毫没有愉悦
可言，
“你们昨晚睡得还好吧，我猜。”
“那你猜得也未免太多了。
”恩崔立说。
“我这位朋友可不怎么欣赏不舒适的地方。”贾拉索解释道，“也许你从他的样子或是名声
上都猜不出这点来，但是，我恐怕，他的确有点太娇气了。”
“每一句侮辱都铭记在心。
”恩崔立低声说。
贾拉索向他眨眨眼睛。
“账上又添一剑，知道吧。
”恩崔立威胁。
“我是不是打搅到你们了？”霍巴特问道。
60
“您屈尊纡贵来与我们交谈，我们绝不会因此而受到打搅。”恩崔立说。
半身人奇怪地看着恩崔立点点头，又以同样的目光瞥了一眼贾拉索，最后转向他的同伴。
四个小家伙不约而同地耸了耸肩膀。
“你们昨晚一直在睡觉么？”霍巴特问道。
“似乎都快睡到中午了呢。
”贾拉索回答。
“呸，现在还早得很吧。”
“好半身人先生，我确信现在太阳已经升到最高点了。
”卓尔说。
“我说过，”霍巴特发话道，“捕杀地精的最佳时机是在黄昏或黎明。阳光不足的时候那些
小丑八怪们就信心倍增；当然了，那倒不是说他们有什么可自信的资本。”
“确切的说应该是，面对你们令人叹为观止的战斗技巧他们毫无资本可言。
”
霍巴特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之色看着卓尔。“我们丢了一件东西。
”他解释，“一件你们将会
很感兴趣的东西。”
贾拉索望向恩崔立的方向，脸上挂的并不是那种双眼圆睁的无辜神色，而更多是一种好奇
——一个对这起盗窃案件兴趣盎然却全然无知的人脸上最可能出现的表情。恩崔立倒是颇费了
一番力气才保持住他一贯漠不关心的神色，因为贾拉索在这场骗局中的完美表演实在是令他感
到忍俊不禁。
“我们装耳朵的袋子。”霍巴特说。
贾拉索长叹一声：“麻烦大了。”
“而你们想必已经清楚为什么我们要对你们搜身了吧？”
“当然——还有我们的被铺。”卓尔说道，退后向两边大大掀开他的斗篷。
“如果袋子在你身上，我们当然能看见。”霍巴特说，“但若它已经被用魔法伪装或者储存
了起来则不然。”他向身后一个不停地眨动着大眼睛的半身人招手示意。他稀疏的褐色头发整齐
地分缝梳向一侧，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学者而非一名战士。那个小家伙抽出了一根长长的蓝色魔
杖。
“侦测魔法，我猜。
霍巴特点了点头。“请分开站。”
恩崔立望了一眼贾拉索，目光又回到半身人的身上。他耸耸肩膀向旁边迈出一大步。
半身人将法杖对准他，轻声诵念着咒语，一瞬间一阵光芒笼罩在恩崔立身上，又立即消散
了。
半身人站在原地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杀手，圆睁的大眼睛不时扫向恩崔立的腰带，从那把镶
满宝石的匕首望向另一边附有强大魔法的长剑。他的面目扭曲着，禁不住浑身颤抖。
“可以想见，你不会希望其中任何一把挥向你。”贾拉索说。在这次无声的交流中，法杖已
经把人类那对兵刃非比寻常的强大力量告诉了小法师。
“你还好么？”霍巴特问道。尽管拿着法杖的小法师几乎已经不能呼吸了，他还是点了点
头。
“那么转过身去。”霍巴特对恩崔立说。杀手依言而行，甚至还掀开了斗篷，以方便那个侦
61
测中的小学者把他看个清楚。
片刻之后，法杖持有者望向霍巴特，摇了摇头。
霍巴特指向贾拉索，于是另一个半身人再次举起了法杖。他又一遍吟唱出咒语，柔和的光
芒降临在微笑着的卓尔身上。
持杖者尖叫一声，踉跄后退着，抬手遮住了双眼。
“怎么了？”霍巴特问道。
那个小家伙嘴唇乱颤、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用空出来的手挡在身前。
恩崔立不禁轻笑。可想而知，那个半身人从贾拉索身上见到的是多么炫目的魔法光芒！
“这不是……那个……我是说……从没有过……即使是国王盖洛斯本人也没有……”
“什么？”霍巴特问道。
那半身人飞快地摇着头，几乎把自己摇翻了过去。
“集中精力！
”碎膝者的领袖强硬地下着命令。
“你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
”
“可是……可是……可是……”半身人吞吞吐吐地努力发话。
贾拉索扬起斗篷慢慢转身，可怜的小家伙把自己的眼睛捂得更紧了。
“在腰带上！
”小家伙尖叫道，气喘吁吁地倒向后方。他的两个同伴赶在他摔倒在地之前扶
住了他，帮他站稳脚步直起身体后才放开了他。“他有个容器在腰带上。”终于镇静下来之后，
半身人对霍巴特说道，“还一个在他帽子里。”
霍巴特警惕地看了贾拉索一眼。
卓尔带着自信的微笑解下了腰带——用的是一道魔咒，而非什么可见的搭扣——将一个大
袋子由其上滑下，举到面前。
“你指的是这个吧？”他向持杖者问道，后者点了点头。
“来看我被发现了呢，”贾拉索叹了口气，夸张地说道。
霍巴特拧起双眉。
“只是个简单的储物袋罢了。”卓尔一边解释一边将其抛向霍巴特，“但还请你务必小心一
些，那里面放着我珍贵的科米尔白兰地。我知道，我知道，我本应和你们分享它的，但你们有
那么多人；何况我也担心，对像你们这么小巧的小家伙来说，它可能造成什么意想不到的影响
啊。”
霍巴特从囊中取出酒瓶，举到眼前仔细阅读它的标签。带着由衷的赞赏之情，他又将酒装
回袋里。然后他在这魔法容器里剩余的东西中继续翻找了一番，在某一刻几乎完全爬了进去。
“你和我，我们等会儿一起分享这瓶酒？”当霍巴特搜索过次元袋之后，贾拉索提议道。
“或如果你的帽子里装着我的耳朵的话，它就全部归我；我会先喝一点解渴，然后用剩下
的来浇旺给你送葬的火焰。
”
贾拉索大笑起来。“我真是欣赏你的直白，亲爱的环束先生！
”他说道。
他鞠躬致敬，并摘下帽子将之扫过地面，然后令其旋转着飞向霍巴特。
半身人正要开始摆弄它，贾拉索却以一个严厉的警告制止了他的动作。
62
“先把次元袋还给我，”他说；四个半身人紧盯住他。“你可不会想面对两个次元物品带来
的麻烦的。”
“裂缝。星界。灾难。”恩崔立解释道。20
霍巴特望向他，然后又把目光转回忍俊不禁的卓尔，将次元袋抛还给他。碎膝者的指挥官
开始检视那顶大大的宽沿帽，片刻之后就发现了帽顶内侧是可以掀开的。
“一个暗格？”他问道。
“某种程度上算是，”贾拉索承认。霍巴特的神情愈发好奇起来：当那块布被抽出，完全展
现在他掌中后，帽顶的内侧完好无恙，并没有什么暗格隐藏在其下。半身人接着举起那片直径
约有半尺的圆形黑布。
霍巴特看看它，然后环视四周；他随意地耸耸双肩，又摇摇头，将那貌似无害的东西抛过
肩头。
“不！”贾拉索惊呼，但为时已晚：旋转着的布片在空中延伸展开，当落到霍巴特的三名同
伴脚下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十尺宽的洞。
三个人全都尖叫着跌了进去。
贾拉索以手掩面。
“什么？”霍巴特问道。“六百六十六层深渊在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贾拉索解下腰带，对着腰带的一端轻喃了一道命令，这一端胀大变成了蛇头的形状。整个
腰带都开始生长，活了起来。
“他们还好吧？”卓尔漫不经心地对霍巴特问道；后者正跪在洞口的边缘向内召唤着他的
同伴。其他碎膝者们也跑上前来，不是望进深坑里，就是四面奔走着寻找能供攀爬的长绳或树
枝。
贾拉索的长蛇腰带游向了洞口。
霍巴特尖叫着拔出武器——一把设计精巧的、有着锋利的锯齿状刃锋的短剑。
“你想干什么？”他吼道，似乎正准备将蛇一刀斩成两截。
贾拉索抬起手来，示意他耐心一些。片刻的迟疑已经足以让行动迅速、而且还在持续生长
的长蛇完全滑入洞中，只除了它的尾端仍露在外面，将自己紧紧缠绕在附近的一截树根上。
“可供攀爬的绳索，”卓尔解释道。霍巴特审视着眼前的一幕。“一旦被人抓住，绳索就会
帮助他爬出深坑。”
半身人们又花了一段时间，再次用了一次法杖才证实他所言非虚。很快，三名半身人就被
拉出洞外。他们战栗不已，但却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贾拉索走过去，若无其事地提起次元袋
的边缘。他一抖手腕，随着一道命令，次元袋迅速变回了一块刚好可以放进卓尔的大帽子中的
布。与此同时，蛇形的长绳沿着贾拉索的腿游了上去，环绕在他的腰间，顺从地穿进他精致长
裤上的腰带扣里。当它绕了一整圈后，
“蛇头”咬住了尾端并开始吞噬，直到腰带恰到好处地环
在卓尔腰上。
“呃……”明显是惶恐不安的霍巴特瞪着拿法杖的半身人，开口说道，“你觉得……”他努
20
在短篇《奇异之剑》中，贾拉索曾用相同的话警告过恩崔立。通常来说，将一件次元物品放入另一件次
元物品中会撕裂星界裂缝，或是开启星界之门，将周围的事物全部拉入星界。
63
力说下去，“我是说，有什么……？”
“我早该在卡林港杀了你。
”恩崔立对贾拉索说道。
“是啊，就为了个惊慌不已的半身人。”卓尔答道。
“为了保住我自己的理智。
”
“这倒是所言不虚。
”
“你、你们还要对他做什么检查么？”霍巴特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道。
持杖者猛烈地摇着头，猛烈到双唇相击发出啪啪的声响。
“见识过我的玩具之后。”贾拉索对霍巴特说，“你还真的认为你的耳朵对我而言如此珍贵，
以至于我情愿冒着与我欢快而不凡的新朋友们反目成仇的危险也要得到它们吗？”
“他说得在理。”站在霍巴特身侧的一个半身人说道。
“愿这搜索令你满意，好环束先生。”贾拉索说着，拿过帽子将那块魔法布放回原处，“而
我对白兰地的提议维持不变。”
“我想你现在的确需要喝上一杯。
”恩崔立指出。
“虽然你的需求可能不及那位迫切。”他又补充道，意指那个被吓得惊惶失措呆若木鸡的持
杖者。
“治疗用途。
”贾拉索望向颤抖不已的小半身人，再添上了一句。
“你没把他闪瞎也算他走运。”恩崔立又说。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令人惊叹。
”
64
第六章没入深潭
黑色的光点在她眼前旋转飞舞，津津冷汗似乎从每一个毛孔中渗出，覆满她的全身。
艾蕾安尝试站直身体，集中精神，但是——那些光点啊！将一只脚放在另一只的前方，她
一寸寸地穿过她小房间中的休息室，向门口挪去。
走三步就能到那儿了，她想着，无助地尝试摆脱她头晕目眩的境地，快步走完那段路程。
持续作响的敲门愈发坚决。
尽管自己的状况如此糟糕，艾蕾安还是不禁微笑。从敲门的速度和那发狂般的急切动作来
看，她知道那是奥格汉。那总是奥格汉——他实在是太关心她了。
认出亲爱的老友一时间给了艾蕾安足够的鼓舞，令她得以在眩晕造成的飞旋黑点中努力前
行，达到了门口。她推开了门，依靠在门框上，尽力以脸上的神情来掩饰她的疲惫。
“你好啊。”她向大体型的半兽人打着招呼。
奥格汉打量着她，脸上闪过一丝忧虑的神色，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你也是。
”
“现在来拜访我也未免太早了。”艾蕾安说道，试图应付面前的对话。但看着太阳的位置—
—它在帕里斯楚克一贯的灰色天空中不过是个略为明亮的点——她很清楚上午早已过去了大半。
“太早？”奥格汉环顾四周，“我们要去找威汉姆，不是吗？我们是这么约定的吧？”
一阵晕眩作呕的感觉突然袭来，几乎将她从门上掀翻在地。艾蕾安不得不停了好一会儿。
“是啊，当然了。”她说，“但还不是现在。我还想再睡会儿，现在还太早了。”
“已经比我们约定的时间要晚了。
”
“我昨夜睡得不太好。”她说道，仅仅是维持站姿的努力已经令她筋疲力尽。艾蕾安的牙齿
开始打颤：“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
高大的半兽人点了点头，再次环顾四周，然后向后退去。
艾蕾安移动着她的手，用自己倚在门上的体重将它猛力关上。她转过身来，知道自己必须
回到床上。她迈出一步，摇摇欲坠。然后是第二步。她意识到靠着这种缓慢的挪动她永远也到
不了床边，因此加快步伐试图冲过房间。
她才又跨出一步，就感到地面似乎掀了起来，将她吞没在其中。她在地上躺了很久，试着
调整呼吸，试着以纯然的意志力阻止房间在她四周继续旋转。她知道现在她只能靠爬的了，于
是她挣扎着令自己的双手和双膝落在地上，以便爬动。
“艾蕾安！”身后传来一声大叫，但听来却仿佛距她有百米之远。
“我的天啊，艾蕾安！”片刻之后，那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随着每个字而呜咽失声。艾蕾
安几乎未能注意到那声音，只隐约察觉强壮的奥格汉将她抱在怀中轻柔地抬至了床上。
他口中喃喃诉说着什么，拉过一条毛毯覆上她的身躯。但此时，她的意识已经飘远了。
65
“若我们于此失利，奈里特将会大为不悦。”当埃索格特回到他们位于泥靴与血刃角落中的
桌边时，肯森·多利特尔如此对矮人说道。
“这话你都跟我说过多少次了，蠢货？”黑胡子矮人问道。
“直到你能切实体会——”
埃索格特从桌边站起，将长满剑茧的双手用力按在抛光的木质桌面上。肯森不禁倒吸一口
冷气，咽下了尚未及出口的话。矮人的身体继续前倾，逼近那个学究式的男人，他编成辫子的
胡须和其上镶嵌着宝石的绑带敲打在肯森的双腿上。肯森能感到矮人的呼吸喷吐在他脸上时所
散发出的温热和恶臭。
“奈里特是——”肯森刚要再次发话。
“猪肠子里钻出的卑鄙猪崽。”埃索格特补上了他的话，“不错，我再清楚不过了，你这皮
包骨头的呆子。我可领教过他那些噼里啪啦的手指头的厉害，还用你说？”
“如此我们更不能忘记。”
“忘记？”埃索格特对着他的脸大吼大叫。
他们桌子附近的交谈戛然而止，肯森吓得脸色煞白。连矮人也意识到自己抱怨的音量未免
过大，他回头张望，对上几双正好奇地向他看来的目光。
“哼，看什么看？怕我结果了你？”他对他们怒喝道。埃索格特凶悍的恶名在瓦萨之门颇
为昭彰；几个月来他一直在猎杀赏金耳朵的行当里独占鳌头，又曾在十余场酒馆斗殴之中将他
的对手揍得比他自己远为惨烈。矮人眯起双眼，浓密的双眉显得更为突出。他缓缓坐回到椅子
里。当旁观者们终于移开了注意力之后，埃索格特才转向自己的搭档。“我什么也没忘。”他对
肯森承诺。
“原谅我的急躁之情。”肯森说，“但也拜托你，我短小精悍的朋友，永远不要忘记在此你
应服从于我的命令。
”
矮人瞪视着他。
“而我则是奈里特的属下。
”肯森继续说道；言及那位冷酷而强大的大法师的名号，的确令
埃索格特略为镇静了一些。
肯森无疑是奈里特的人，若埃索格特对肯森动手的话，他将很快面对一位愤怒而可怕的法
师。奈里特已经离开了神游之野并返回刺客要塞，但他总能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尽快抵达他
的目的地。
“这事儿我们不会失败的。
”矮人嘀咕着转回最开始的话题，
“早就盯紧他俩了。
”
“他们几乎每天都外出前去瓦萨，你跟踪了吗？”
矮人哼哼着摇了摇头。“我才不想在荒野里撞上该死的卓尔精灵。
”他解释道，
“在他们回程
的路上盯紧就足够了。”
“若是他们没有回来？”
“那就是死在沼泽里啦——对我们而言可是好事一桩。
”埃索格特回答。
“他们在很短时间内就赢得了相当不错的名声。”肯森说道，“每日都带回耳朵领取赏金。
从所有报告来看，他们的表现都超出了不少规模更大的团伙，所赢取的赏金甚至早就超过了瓦
66
萨之门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发出的赏金数额——我记得那还是个直到最近都由你保持的记录。”
埃索格特低声嘟囔着什么。
“那就这样吧，虽然我还是希望你能跟踪监视他们每一天的行程。”肯森说道。
“你是觉得他们在荒野里面有接头的？”
“始终有这种可能性存在。也许卓尔精灵们已经从他们幽暗地域的洞穴中爬了出来，在瓦
萨寻找一个立足之地——他们曾经有过类似的企图。”
“呃，要是那个叫贾拉索的家伙真的有卓尔同伴在瓦萨，那我更不会跟到荒野里面去啦。”
他用一个凶狠的眼神回应肯森惊讶的表情，“和单个卓尔比的话我绝对不差。”他嚷嚷着，“但我
才不会独自跑去对付一群喜欢耍诈的可恶骗子！
”
“那是自然。
”
埃索格特安静了好一会儿，仔细琢磨着这句“那是自然”，试图分辨出这几个字眼究竟是蕴
含了讽刺的意味，抑或是在由衷地认同和接受他的解释。
“再说了，”他终于继续发话，“霍巴特的小崽子们，还有其他人，也经常遇见他们。传说
贾拉索给自己找了个地精探子，能把他领到上乘的狩猎地点。
”
“霍巴特不会乐见如此。”肯森推测，“碎膝者们向来将地精视为害虫赶尽杀绝，而不将它
们看成其他角色。”
“那对搭档最近的不少所作所为都让霍巴特不爽——我是这么听说的。”埃索格特表示赞同，
“似乎有些半身人对恩崔立和贾拉索最近交上来的一批耳朵颇有微词。好像那些半身人把自己
赚来的耳朵弄丢啦。
”
“一对儿小贼？有趣。”
“要是你的朋友们能多搞到点关于他俩的过往信息，推敲这件事的始末会更有趣，也更容
易。这一对儿可不能小觑——他们不可能就这么突然跳出来开始杀怪。肯定有什么背景可查。”
“毫无疑问，奈里特会尽快搜集这方面的线索。”肯森说道，“他将寻遍可知位面以求解开
阿提密斯·恩崔立和那个名为贾拉索的奇怪卓尔身上的谜题。我们会得到答案的。
”
“知道我们能让他们死状甚惨真是太好了。”矮人嘀咕着。
肯森轻笑着放过了这个话题。诚然，他认为奈里特会给他送来一条信息，命令他完成埃索
格特方才所说的事项，解决掉这对危险的搭档。
那就如此办理吧。
奥格汉轻哼着屏住呼吸，看着可怜的艾蕾安试图饮下他刚刚端上的热汤。她的手不住剧烈
颤抖，以致她在把大汤勺举到嘴边之前几乎已经将大部分热气腾腾的汤水又洒回了碗里。试了
好几遍之后，当她终于将汤匙送到嘴边，所能喝道的分量却仅够湿润她的双唇。
奥格汉终于迈步上前握住了艾蕾安颤抖不已的手。
67
“让我来帮帮你。”他说。
“不，不。
”艾蕾安说。她想要将手抽回来，但却没有足够的力气这么做。奥格汉轻而易举
地继续握着她。“这也太……”
“我是你的朋友啊。
”高大的半兽人提醒着她。
艾蕾安意欲争辩，一如每次有人为这位骄傲的女子而感到担心时一样。但当她望进奥格汉
的双眼，这些话却无法再说出口。无论以什么标准来看奥格汉都谈不上英俊，他遗传自兽人的
特征远甚于来自人类的血统。交错的尖牙从口中突出，头颅和面颊上到处都斑驳地生长着簇簇
毛发。站姿也略微扭曲，右肩不仅低于左肩，而且还向前方倾斜。尽管他那粗壮有力的四肢昭
显了他的力量，但它们既不灵活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魅力。
然而，他的双眼却截然不同。至少对艾蕾安而言正是如此。她能从那双大大的棕色眼睛中
看到柔情和理解——尽管以他那有限的智力，奥格汉本应不能理解。也许奥格汉无法解读神秘
符号，也不能解开复杂的算式，但他绝不缺乏智慧和同情心。
她凝视着她的朋友——而他的确是她毕生所识的最好的朋友——艾蕾安看出了这一切。
奥格汉的大手滑过她的前臂，握上她的手指和手腕；她容他拿走了她手中的汤匙。为了她
的朋友，也为了她自己，艾蕾安压下了她的骄傲之情，容许奥格汉为她喂下热汤。
当他将碗缘放到她唇边，让她喝完最后几滴热汤后，艾蕾安感觉好多了，但依然非常虚弱。
她试着站起来，若非她的朋友抓紧扶稳了她，她肯定又会摔倒在地。然后他用他那双有力的手
臂抱起她走到床边，轻柔地把她放在床上。
脑袋刚一沾上柔软的枕头，艾蕾安就觉得意识开始离她而去。她看到她的半兽人好友流露
出一丝惊慌之色，然后黑暗便笼罩住了她，她感到他摇晃着她，轻柔却又坚定地，摇了好几下。
片刻之后，她听见一声响动，在意识深处的某个角落，她知道那是门被关上的声音。但这
一切都与她无关了，黑暗将她吞噬，带着她从清醒的世界中远远飘离。
奥格汉挥舞着双臂，跌跌撞撞地冲下帕里斯楚克的街道，从一扇门跑向另一扇门，每一步
都在改变着方向。帕里斯楚克并非一个紧密团结的社会，若不是恰逢节庆，或面对共同危险，
居民们的生活罕有交互。奥格汉朋友不多，而且他也想起来，在晚夏时节的今日，除了艾蕾安
之外，这些朋友全都外出打猎去了。
他沿路团团乱转，慢慢行往南方。他又敲了几扇门，却无人应答，直到穿过了大半个城镇
他才意识到原因。狂欢的吵闹传入他的耳中，威汉姆开张营业了。
认准方向，奥格汉冲向车队在南门围出的圆形场地。他听见威汉姆吆喝叫卖各种有趣玩意
儿的声音，于是循声而去，一路上推开人群，几乎不小心撞到并踩上可怜的威汉姆。多亏奥格
汉紧紧抓住他的手，威汉姆才没有直接摔倒在地。
身形高大的守卫们向二人靠近，但当威汉姆回过神来之后，他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告诉我怎么了。”他恳求道。
68
“艾蕾安。”奥格汉气喘吁吁。
半兽人停下来平稳自己的呼吸，恰好看见一名人类向他们走来——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名纯
血统的人类，而非人类特征较为明显的半兽人。这个男人看上去约有四十岁，一头长长的棕发
掩住双耳，覆上项间。他纤瘦的身躯肌肉矫健，残旧肮脏的衣物显示出他经常行走在瓦萨的荒
野之间。那双明亮的褐色双瞳在他红润的肌肤和浓密的深色头发的映衬下如此引人注目，暴露
出他的身份。尽管奥格汉已有两年未曾见过他，他还是认出了这位人类。
他被称作马利亚布朗，是血石之地上一位负有盛名的游侠。除了对瓦萨之门的贡献，自征
异覆灭而盖洛斯崛起后，马利亚布朗十几年间一直在瓦萨的荒野上巡逻，担任帕里斯楚克和瓦
萨之门间的信使以及半兽人城市狩猎队伍的向导。
“艾蕾安？”威汉姆追问道。他抓住奥格汉的脸，迫使气喘吁吁的半兽人转回自己的方向。
“她躺在床上。”奥格汉解释道，
“她病了。”
“病了？”
“虚弱……还发抖。
”高大的半兽人说。
“是生病还是精疲力竭了？”威汉姆问着，开始点头。
奥格汉一脸困惑地瞪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试过那魔法了。
”马利亚布朗在威汉姆身侧轻声说道。
“她有魔法保护的。
”威汉姆说。
“但我们现在正在谈论的可是征异的魔法。”游侠应道，威汉姆对此点头赞同。
“带我们去她那儿，奥格汉。”威汉姆说道，“你来找我们做得很好。”
他向他的同伴们喊了几句，叫他们过来顶替他的位置，然后便和马利亚布朗、奥格汉一同
冲出车队场地，冲回帕里斯楚克。
69
第七章织梦人
恩崔立将椅子竖起两腿，向后倚靠在墙壁上。他轻呷着杯中的酒，观察贾拉索和指挥官爱
莱莉之间的交流互动。从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恩崔立能看出这个女人是特意前来寻找卓尔的，
尽管她明显在试图掩饰这一点。她既没穿上铠甲，也没穿任何血石军制服，而是身着一件粉红
色的长裙。精心装饰其上的银色纫线随着她的脚步流动着光泽，令此时的她看来颇为淑女。一
件浅灰色的衬垫背心为这身装束添上最后一笔，修身的剪裁更是凸显了她的女性气质。她身上
并未佩戴兵刃——至少表面如此——恩崔立刚在嘈杂拥挤的人群中看见她时，花了好几分钟才
认出她来。即使当她身着全副武装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城外荒野之上，恩崔立已然觉得她颇具魅
力；而现在，他几乎难以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意识到自己的真实感受时，他感到困惑不已。他又何曾被这种事情吸引过注意力呢？
他观察着她与贾拉索交谈时的一举一动，她前倾的姿势，她睁大的双眼——其中闪烁着兴
趣盎然的光芒。一丝无可奈何的微笑掠上杀手的面颊，他轻举酒杯，向他的黑暗精灵同伴暗中
致意。
“这两张椅子没人坐吧？”一个粗鲁的声音问道。恩崔立转头望去，看见两个脏兮兮的矮
人在紧盯着他。
“能坐不？”另一个矮人指着三张空椅子中的一张问道。
“整张桌子都是你们的了。
”恩崔立说。
他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自座位上站起身来沿后墙离开，绕路而行以免打搅到贾拉索的交
谈。
“幸会之至，指挥官——爱莱莉女士。”贾拉索向她扬起酒杯。
“我猜接下来你会说你刚才甚至没有认出我来。
”
“你低估了自己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眸，我的好女士。”卓尔说道，“即使戴着只露出鼻眼的
钢盔，我想我依然无法错过那其中所蕴含的独特的美。
”
爱莱莉想要作答，一时之间却手足无措起来。
贾拉索很好地掩饰住了他的笑意。
“我有问题想要问你。”爱莱莉发话；看着面前的卓尔竟然转过身去，她的声音不禁急促起
来。
他立即转回身来，手中端着另一杯酒，明显是早已预备在吧台之上。他将之递到女子手中。
她眯起双眼狐疑地扫视着吧台——为什么会有第二杯酒等在那里？
不错，是因为我早已知道你会前来找我。当爱莱莉接过酒杯时，贾拉索的笑容明显这样告
诉了她。
70
“什么问题？”片刻之后，卓尔向那个吃惊不小的女子发问。
爱莱莉试图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但竟然还是让酒从嘴角流了出来。她边抹边觉得自
己活像个呆子。
“我曾远远瞥见两名你的同类，也曾听闻过一位半卓尔在达马拉扬名的故事。但此前我从
未亲自会过一位黑暗精灵。
”
“我们自有隐形匿迹的方法——为了你们好——或是恰恰相反。”
“但我还是听说过很多传闻。”爱莱莉脱口而出。
“哈，这么说我黑暗族人的名声吸引了你？”
她仔细打量着他，目光从头至脚来回逡巡在他身上。“你看来并不令人畏惧。”
“或许那正是我最大的优势。”
“你是个战士，不然就是个法师？”
“的确如此。
”卓尔说着又呷了口酒。
女人的面容在一瞬间皱了起来。“据说卓尔们都是精于武技的大师。”回复过来后，她继续
说道，
“据说只有最杰出的精灵战士才能单独面对一名卓尔。
”
“我猜，试图证实这点的精灵都无法活着回来表示赞同或反对了吧。
”
看到爱莱莉脸上转瞬即逝的微笑，贾拉索知道她已经开始习惯了他的幽默方式——对
于大多数地表生物来说，卓尔直接的态度未免略显无情。
“你是在肯定我的说法还是在自吹自擂？”
“只是点出事实罢了。”
女人的脸上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
“那我不妨重申，你看来并不令人畏惧。
”
“这是一个坦诚的观察结果还是一个挑战？”
“只是点出事实罢了。”
贾拉索端起酒杯，爱莱莉举杯与之相碰。
“也许终有一日，你会在瓦萨荒野中与我偶遇，继
而发现你的答案。”贾拉索说道，
“我的朋友和我在那里取得了不小的狩猎成绩。
”
“我注意到了你们的战利品。”她说，双眼再次从头到脚打量着卓尔。
贾拉索大笑出声，却因为对方的激烈注视而很快安静了下来。她浅色的双眼锁住他的视线。
“有什么问题吗？”
“有很多，
”她说，
“但不是在这儿问出。你觉得你的朋友离开了你也毫无问题吗？”
当她如此提问时，两人一同转向后面角落的桌子，贾拉索将恩崔立独自一人留在那里，然
而他们发现后者早已消失不见。
他们再次对望彼此，贾拉索耸了耸肩膀。
“答案。”
将泥靴与血刃中的喧嚣抛诸身后，贾拉索跟随着爱莱莉轻车熟路的脚步穿过重重城墙间迷
宫般的走道和回廊。二人沿一条小径穿过那间收取怪物耳朵、发放赏金的房间。走向房间后门
的时候，卓尔从某个角度上窥到了桌子后方，发现那里有个小箱子。
71
他将此牢记于心。
门通向另一条长廊。在一个十字路口右转之后，他们又来到了另一扇门的面前。
爱莱莉漫不经心地从腰间的小囊中摸出一枚钥匙。贾拉索好奇地注视着她，而他的感官迅
速适应着此处的环境。难道说这位女战士从头就为他们之间的遭遇做好计划了吗？
“走了这么远只为了寻找几个答案。”他评论道，但爱莱莉仅仅是微笑着回头向他投来一瞥。
她从附近取下一支火把走进旁边的房间，沿墙点亮了另外几支火把。
认出这间房屋的用途之后，贾拉索的笑意随着好奇心的增长而变得更为明显。房间四周静
立一圈假人，箭靶则排在最远一侧的墙边。几个架子摆放在房中各处，上面搁置着各式操练用
的木制仿真兵刃。
爱莱莉走到一个这样的架子面前，拿起一把木制长剑。她仔细打量了它一阵，然后将之抛
向贾拉索；后者用一只手抓住了长剑，轻松地挥舞着。
爱莱莉又抽出另一把长剑，并举起一面木制盾牌。
“不也给我一面那样的盾牌吗？”卓尔问道。
爱莱莉笑着将第二把长剑向他掷来。“我听说你的种族更喜欢持双武器战斗。”
贾拉索用第一把木剑的剑刃勾住飞来的兵器，打断它的下坠之势，并将之平衡在剑刃上，
令其有节奏地旋转起来。
“有些人的确如此。
”他回答，“有些人很善于使用等长的长兵刃。
”
他手腕一抖，第二把剑旋转着飞上空中。卓尔无视了腾空的兵刃转而望向爱莱莉，手中余
下的长剑剑尖点地，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的后方，漫不经心地从容倚在那把长剑上。
“而我呢，则更喜欢尝试各种不同的事物。”他补充道，语气中别有所指。
语毕之际，他用空出的手抓住了下坠的第二把剑。
爱莱莉小心地注视着他，用目光引导他向武器架望去。
“有你更喜欢的武器吗？”
“更喜欢？为了什么？”
女子眯起了双眼。她将盾牌绑在左臂上，然后伸手从架子上拿起一把木制战斧。
“我亲爱的爱莱莉女士。”贾拉索说道，
“你是在向我发出挑战吗？”
“我曾听闻过太多传奇故事，讲述的莫不是关于你的种族强大的战斗能力。”她回答，“我
会得知真相的。”
贾拉索大笑起来：“哦对了，你要答案。
”
“答案。”爱莱莉重复着他的话。
“你做了太多假设。”卓尔说着退后几步，在身前举起双剑，测试着它们的重量和平衡感。
他飞快地舞出一个套路剑式，将一把剑旋于另一把之上，然后以后者快速突刺。转瞬间，他收
回双刃置于身侧。“而与你战斗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呢？”
爱莱莉舒展手臂随意地挥舞着战斧。“难道你不感到好奇吗？”她问道。
“好奇什么呢？我早已见过太多人类战士，无论男女。
”他再次令木剑旋转起来，却又停了
手，故作姿态地向爱莱莉投去一瞥，“而我未曾感到动容。”
72
“也许你会改变这想法的。
”
“我很怀疑。
”
“你怕知道真相吗？”
“这和恐惧无关。你带我前来此地，只为满足你的好奇心，而非我的兴趣。你要求我向你
展现我自己，同样是为了你的利益。仅仅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你才会暴露你的战技。那对我
而言，我能得到的又是……？”
爱莱莉直起身来，不悦地瞪着他。
“一个胜利的机会。
”片刻之后，她说道。
“胜利的意义微不足道。”卓尔说道，“骄傲是一种弱点，难道你不知道吗？”
“贾拉索不喜欢胜利？”
“贾拉索喜欢的是生存。”卓尔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两者之间的差异还是很明显的。”
“那是什么？”爱莱莉问道，语气中开始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什么？”
“你的条件是什么？”她问道。
“你就这么想要知道吗？”
她狠狠盯住他。
“如你一般充满魅力的女士本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卓尔说。
爱莱莉丝毫没有退缩。“除非你能胜出。
”
贾拉索将头偏向一侧，目光游走在女人的躯体之上。“若我胜出，你就会带我踏入你的闺
房？”
“你赢不了我。”
“但如果我赢了呢？”
“如果这就是你的条件的话。”
贾拉索轻笑起来。“骄傲是一种弱点，我的女士，但好奇……”
她提起战斧用力敲打这盾牌，打断了他的话。
“你话太多了。”她说着迈步上前。
她将战斧向后举过肩头。看到贾拉索摆出防御的姿势，她猛冲上前。
她扬起手臂作势挥砍，却同时以另一侧的脚猛跨一步，将盾牌向前推来，把卓尔的兵刃从
左侧推向右方。借此冲力，她继续沿通常的路径迈步前冲，但又突然转向弯腰旋向后方。再次
前进时，她拿着武器的手向外舒展，战斧平平地从低空挥过。
若是能预测到她的行动，贾拉索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走到盾牌后方刺她一剑了。
可惜他并未料到此举，而且他同样很清楚，当爱莱莉再次上前迫使他跳着躲开战斧所划出
的弧线时，她早已精准地算出了他的反应。他低估了他，而她对此深谙于心。
爱莱莉迅速逼近加紧攻势，以更为直接的方式挥动战斧，贾拉索随之后退。他尝试反击，
73
先以右手的长剑挺刺，左手的长剑紧随其后。但那女子用盾牌轻松接下第一击，并借着战斧下
挥之势灵活地把第二把长剑远远挡到一边。
贾拉索却猛然收回右手，狠狠击上战斧一侧；左手也转而猛敲同一地方。他如同擂鼓般在
那兵刃上击打，几乎将它从爱莱莉的手中打掉，每一击都使战斧被迫愈发偏向一边。
爱莱莉做出了适当的反应。她收紧持盾那侧的肩膀，用力向前推进以抓紧武器，防止贾拉
索卸除她的战斧。
“若我获胜，你就是我的了。”卓尔说道。
爱莱莉咆哮着猛力挥出盾牌，迫使他躲向一侧。
“而若爱莱莉获胜，她又想要什么呢？”贾拉索问道。
这句话令正欲再次前冲的女子停下了步伐。她站稳脚跟，从盾牌的顶端望向卓尔。
”她说，故作姿态地停顿了一下，才续道，“你就是我的了。
“若我获胜， ”
贾拉索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不过要是真掉下来，一定会被爱莱莉的盾牌打飞——这位女
子借着贾拉索分神的时节再次发动了凌厉的攻势，快速上前以盾牌狠撞，战斧猛力挥砍着。贾
拉索竭尽其速度和敏捷之能躲过战斧，但依然是靠着承受了爱莱莉的一记盾击才设法滚到了一
边。卓尔利用这个冲力远离对方，向后翻滚，然后轻盈地站起来快速侧移，并在中途扭转身体，
避开了女子的猛力一击。
“啊，你这是作弊！”他边退边叫，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我的好女士，你剥夺了我所有
的动力。难道我不该扔下武器就此投降吗？”
“那么若我获胜，我就拒绝你！”她大喊着直冲向前。
贾拉索耸耸肩膀，轻声说道：“那你不会赢的。
”
卓尔往左闪避，又疾速向右回身。爱莱莉试图做出相应调整以保持她先攻的优势，令人眼
花缭乱的突刺、挥砍、疾速短刺却如疾风骤雨一般突然向她袭来。在某次攻击中，贾拉索甚至
设法矮身伸脚扫过她的双腿。她没有直接摔倒在地，却依然踉跄了几步，扭动着身体改变方向。
但这些动作于事无补，她最后还是倒下了。
此时她的灵敏发挥了作用。她滚向一侧，单膝跪地直起上身，以便及时应对意料中卓尔的
冲锋。她不仅挡住了第一波的攻势，甚至还设法重新站了起来。
贾拉索继续追击，双刃从一串令人目眩的角度向她袭来。她的双臂疯狂地动作着，架起盾
牌，旋转战斧，边躲边退，扭动身体以避开那些突破了她防御的刁钻攻击。有那么一两次，女
子窥见了对方的漏洞，本可供她将攻势逆转。
但她并未这样做。
她采取了纯粹的防守，并向卓尔暴露了几个明显的破绽，却又在贾拉索试图由此突破之前
迅速将之弥补周全。她的某次防守是如此及时，以至于卓尔失去了平衡，大帽子因此滑落挡住
了他的双眼。不过这也仅仅持续了一瞬间；他抬起一只手将帽子从头上摘掉扔到一边。他的光
头上露出点点汗珠。
他大笑着，再次猛烈进攻，迫使爱莱莉完全从他面前撤离。
“你如此年轻，战斗起来却如同一名经验丰富的卓尔。
”又一次套路攻击失败之后，贾拉索
发出了祝贺之词。
74
“我不算非常年轻。
”
“你尚未见证过三十个冬季。”卓尔表示反对。
爱莱莉宽宽的脸盘上流露出的微笑使她看来更加年轻了。“我的童年是在巫王的阴影下度过
的。”她解释道，“血石村时常面对着来自瓦萨族群的战火。所有孩子对兵刃都绝不陌生。”
“你受到过很好的训练，”贾拉索说。
他直起身体举剑致敬。
不愿错过如此明显的破绽，爱莱莉猛挥着战斧跃步上前。
但战斧挥至半途，她却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中了诱敌之术。看到目标轻而易举地转到一旁，
她只能无助地大笑出声。然而当贾拉索木剑的剑身重重拍上她的臀部时，笑声转而变成了一声
痛呼。
她正欲转身面对他，然而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又一剑——接着是第三剑狠狠抽打在她身上，
然后卓尔终于从战斗中抽身而退。
“无论如何那都称得上是胜利了。”贾拉索说道，“若我用的是真刀实剑，我已经三次挑断
了你的肌腱。
”
“那样看来你的攻击也太高了。”
“只是因为我不想刺伤你的双腿啊。”他答道，别有所指般地挑起眉毛。
“你打算对我的双腿做什么别的事情？”
“那是自然。
”
“既然你如此急切，还不如让我胜利。我保证你会更加享受那样的结果。”
“可你说你会拒绝我。”
“我改变主意了。”
贾拉索闻言直起身体，双剑垂于两侧。他微笑着望向她，耸了耸肩膀，将兵刃扔在地上。
爱莱莉大吼一声跃上前来。
但卓尔早已精准谨慎地计算好了这一弃械之举：他从低空掷下长剑，以保证它们完美地横
上脚面。飞快地单脚一跳，他屈腿一送令两把长剑重新飞回手中。他旋转着落地，挥过的双刃
猛力撞上爱莱莉的战斧。贾拉索翻滚到步履不稳的女子伸展开的双臂后方，进而来到她本人身
后，从她背后以一只手臂环抱住她，长剑紧紧抵上她的咽喉。
“我更喜欢主动。”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卓尔能感觉到她在他灼热的呼吸下轻轻颤抖，她那对因为激烈的战斗而不住起伏的胸脯一
览无余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贾拉索深深地吸气，领略着她的气息。
她转过身来用力抓住他，她的双唇覆上他的。看来她只会容许他主动到这种地步了。
而贾拉索对此并无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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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崔立并不确定他是否能在瓦萨之门的长廊间像这样畅行无阻，但并没有守卫出现拦住他
的去路。他不知自己意欲前往何处，只希望一次漫步能排解他烦躁不安的心情。他疲惫不堪，
却又不愿上床安憩，因为他知道，近来已经不再有什么床铺能给他提供真正的休息。
他就这样走着，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看到回廊一侧有个设有长梯的凉亭，他便任由好
奇心引领着自己爬了上去。更多的长廊、空房间和楼梯井呈现在他的面前。他继续漫步，经过
这座宏伟堡垒中的一个个幽暗大厅。跟随另一把梯子，他来到了一个小平台。一扇面向东方的
门扉松松垮垮地嵌在门框里面，明亮的光芒从它边缘四周流泻出来。恩崔立好奇地推开了门。
黎明的第一丝曙光从瓦萨平原的远方探出了手，在方铅山脉的谷地和山巅之间慢慢舒展，
因皑皑白雪的映射而释放出夺目的光辉。他注视着，感受到风吹上他的面颊。
恩崔立走出门去，走到瓦萨之门的低矮护墙边。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时而驻步凝视，
并未在意飞逝的时间。护墙的墙端最窄处也有二十尺，有些地方则比那两倍还宽。从这里，恩
崔立才真正理解了这座宏伟建筑的庞大规模。杀手东侧绵延的护墙上点缀着几座塔楼，他也发
现了几名哨兵，倚靠在墙边或坐在那里。他们并未警告他不应出现在此处，所以恩崔立迈出平
台，踏上长长的护墙。在四十或五十英尺下方，荒废的土地向北方延伸。他始终注视着那个方
向，鲜少回望向南方宏伟的方铅山脉间蜿蜒低伏的绵长山谷。他能看到神游之野上的顶顶帐篷，
甚至也包括他自己的那顶，于是不禁好奇贾拉索是否已经回到了那里。但转念一想，更可能爱
莱莉为他提供了一个舒适得多的落脚之处。
但他很快就不再思考那对奇特的情侣，正如他不去注意南方。他转而凝视着北地，在那里，
瓦萨恍若一具摊开的尸体般横陈在他的面前，渐渐腐烂。他向那边缓步踱去，靠近齐腰高的城
墙边缘，以求更清楚地看见瓦萨在晨光中苏醒的景象。
如他所见，那之中有一种原始而残酷的美：锋芒毕露的坚石，早已死去的树木尖锐的枯枝，
还有那能吞没一切的湿软沼泽。这片土地——瓦萨的灵魂——被战争褫夺，被军队践踏，被奥
火和龙息灼烧着，却依然存活了下来。它承受了所有那些侵袭和洗礼，承受了全部的蹂躏，一
如既往地展现在人们面前。
千千万万曾居于其上的人们早已丧命于此，但瓦萨依然存活。
恩崔立从一个哨兵身边走过。那个男人正背靠北侧的城墙坐在那里，昏昏欲睡。他略带好
奇地看了恩崔立一眼，在杀手经过时向他点了点头。
又走了一段距离，恩崔立停下脚步，转身仔细凝视着北方。他将双手放在延伸在城门之上
的齐腰高的墙围上，带着一种交织着迷恋和自我厌恶的情绪望向瓦萨——如同望进了一面镜子。
“人们以为你已死去。”他轻喃，“只因他们并未看见那些匿藏在你的荒沼和顽石之下的蓬
勃生机，那些充斥于每一个岩穴，每一道隙罅和每一段空木中的活力。他们自以为了解你，其
实却不然。”
“在对大地说话？”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恩崔立顿时觉得自己遐思的时刻因贾拉索
的到来而结束了。“你觉得它听见你的话了么？”
恩崔立打量了他的朋友一阵。他步履轻盈；晨雾沾湿了他宽宽的帽檐，那总是生动的表情
下流露出一种宁静平和的神态。此外还有什么别的东西不一样了，恩崔立意识到，而那时他甚
76
至尚未发现贾拉索的眼罩比起在酒馆中时换了位置。
恩崔立可以轻易猜到贾拉索享受了怎样的良宵一夜才最终来到城墙顶端，而直至此时，杀
手才发现，现在距离他和他的朋友在泥靴与血刃中分别已有几个小时之久了。
“我以为会有些识趣的人少窃听我的话。
”他说着，将视线转而投回瓦萨。
贾拉索笑着走到他身边，背对着北地倚靠在栏杆上。
“请别让我的到来打搅到你们的交谈。”卓尔说道。
恩崔立没有回答，甚至没去看他。
“不好意思了么？”
这句话倒是引来了轻蔑的一瞥。
“你未曾睡过。”贾拉索发话。
“我的睡眠于你无关。”
“睡眠？”传来一句挖苦般的回应，“你是如此称呼你那夜夜辗转反侧的时间的？”
“我的睡眠于你无关。”恩崔立重复道。
“但你缺乏睡眠却于我不无干系。”卓尔纠正道，“若是你的反应变慢……”
“需要我证明给你看么？”
贾拉索打了个哈欠，引来另一道全然不友善的目光；卓尔对此回以微笑，但恩崔立已经转而
凝视着泥泞的瓦萨平原，并未看见他的笑容。贾拉索也转身望向北地，欣赏着面前不可思议的
景观。清晨的薄雾在某些地方袅袅绕出淡灰色的涡流，在其他地方则如初醒的巨人般腾空而起。
诚然，瓦萨就犹如文明种族进驻于这个世界之前的一处久远的遗迹；抑或，甚至是尚未有任
何生物行走于其上的远古之地的残骸。仿佛整个世界在前进之时，却将瓦萨遗落在了她们身后。
“被遗忘的土地。
”贾拉索评论道，望向恩崔立。
杀手迎上他的目光，甚至微微颔首。恩崔立竟准确无误地理解了他的影射，这令卓尔吃惊不
小。
“当你由此眺望时又看见了什么呢？”贾拉索问道，
“被浪费的潜能？本应富饶丰沃的贫瘠土
壤？理当生机勃勃的死亡之地？”
“现实。”阿提密斯·恩崔立冷酷决绝地回答。
他转过身来，向卓尔投去严肃的一瞥，从他身边走过。
贾拉索能听出来恩崔立声音中的犹豫，能感觉出他心神不宁。而他再清楚不过这份困惑来
此何处：他颇费周章才确保伊狄利娅之笛终于落入了阿提密斯·恩崔立的手中。
他在栏杆处又停留了一会儿，欣赏着眼前的景象，回忆着刚刚逝去的夜晚，思索着他总是
郁郁寡欢的朋友。
77
而其中更多的时间，黑暗精灵都在暗忖着，他要做什么才能支配前者，重现次者，改变后
者。
一如既往地，心存目念、左思右想。
78
第八章狂奔的马利亚布朗
做出回答之前，艾蕾安不得不停顿了很久，思索着这个问题。她把书放在哪儿了？这简直
太蠢了。她怎能让一样如此强大的物品脱离她的视线？她又怎能连把它放在了何处都记不起来？
她回溯着昨夜她壮起胆子阅读古籍的时刻。她记得她施展了几个她所知的防御法术，建立起复
杂而精密的保护措施，以对抗征异可能在书上施放的毁灭性魔法。
她回头望向房间中央的桌子，记得自己正是把书摊在了那里。
庞杂的记忆纷至沓来，涌入她的脑海。她感到了某种巨大的存在，某个有关魔法的事情，
以及一座宏伟到她无法记住的建筑。
“我把它带出门了。
”她说着，转回威汉姆和马利亚布朗的方向，“离开了这里。
”
“你把它留在了一个你无法控制的地方？”威汉姆皱起双眉，难以置信地询问；他从座位
上跳了起来，仿佛躁动的身体已经无法安歇在一把椅子里，“一样如此强大的物品？”
马利亚布朗伸出一只手搭在威汉姆的手臂上，试图让他镇静下来。
“那本书已经离开了这个
房间。
”他对艾蕾安说，“那它还在帕里斯楚克的某处吗？”
艾蕾安思索着游侠的问题，绞尽脑汁试图挖掘出她的记忆。她回头看了看奥格汉，希望得
到他总是坚实有力的支持。
“不在。”她回答，但那只是她的感觉，她无法确定，
“离开了城市。这个城市……太小了。
”
威汉姆滑坐回他的椅子里，看上去一时之间艰于呼吸。
“太小？你制造了个什么东西？”
艾蕾安只能注视着他。她记得她将古籍夹在手臂下面离开家门，但那记忆如此模糊，仿佛
彼时她正在梦中游曳。那究竟是不是梦境呢？
“你带着书出门回来之后又离开过么？”马利亚布朗问道。
女子摇了摇头。
“能感到你去了哪个方向吗？”游侠追问，“北方？还是威汉姆的车队所在的南方？”
“没去威汉姆叔叔那里。”艾蕾安毫不犹豫地回答。
威汉姆和马利亚布朗交换着目光。
“帕里斯楚克通常只有两扇城门开启。”马利亚布朗说道，“南门和北门。
”
“如果没去南面，那就是……”威汉姆说。
马利亚布朗率先站起身来，示意众人跟上他的步伐。奥格汉立即移动到艾蕾安身边，递给
她一条围巾，为她虚弱的身体抵御习习凉风。
“我怎么能这么傻呢？”女子对半兽人轻声说喃，但奥格汉给不出什么实际的回答，只能
抱以微笑。
“可能因为是那本书的魔法已经超越了你所能掌控的范围。”马利亚布朗答道，“我以前也
79
曾听闻类似的故事。即便是伟大的凯恩21，以他那般强悍的意志力和自律心，也几乎被奥库斯
之杖22所摧毁。
”
“奥库斯之杖可是个神器。
”艾蕾安提醒他说。
“不要低估了征异的力量。
”马利亚布朗说道，“或许他并非神祗，但他显然也亦非凡人。
”
他停顿片刻，望进女子困惑的双眸。“别害怕。”他说，“我们会找到古籍，一切将被都扶回正
轨。”
在这个接近黄昏的下午，城市中十分安静，大部分居民都还聚集在南侧威汉姆的车队场地
那里。他们四个在前往北门的途中几乎没有碰到任何人。一到达北门，马利亚布朗就在艾蕾安
面前深深弯下腰去，让她抬起一只脚来。他查看了她的靴子，又仔细观察了她刚刚落下的足迹。
他示意其他人驻足等待，然后走到北门那里四下巡视，研究着泥泞的地面上所留下的道道痕迹。
“你离开了，而后又沿原路返回。”他告诉艾蕾安。宏大冰盖就伫立在他们面前，游侠指向
那座高耸的冰川在东北方所投射下的最近的森森暗影。
“最近没有几个人经过北门，追踪你的足
迹应该并非难事。”
这的确不难，因为从门外开始，艾蕾安去程和回程的两条足迹就都孤零零地印在夏季融化
的冻土上。真正令马利亚布朗和其他人惊讶的是艾蕾安的足迹竟离开城市那么遥远。随着他们
一路向东北跋涉，方向渐渐转至正北，宏大冰盖在他们面前变得愈发高大。身后的城镇渐渐隐
去，降临的夜幕将一丝刺骨的寒意带进风中。寒风预示着这个夏季——一如北地之前的所有夏
天——亦不会长久持续，必将迅速消弭。几日之内，骤变的气候定会冻结整片大地。而在那之
后的三个季度或更长的时间里，土地都会保持坚硬。以往也有过短于一个月的夏融时节。
“难怪你会这么累。
”一段时间后，威汉姆对艾蕾安说道。他们已经走出了几英里的路程。
女子只能无助地回望向他。她并不知道自己曾经离开了城市这么遥远；她只能隐约记得自
己离开了家门。
四人爬上一道山脊眺望着脚下宽阔的谷地。在他们所在山麓下方的最低处有几棵业已枯萎
的树木残骸，右侧则散落着一堆巨石。
艾蕾安倒吸一口冷气：“就是那儿！”
她指向那堆石头，有关地点的记忆涌回了她的脑海之中。
手持火把以便看清足迹的马利亚布朗也正欲指向相同的方向。
“没有其他人出来过。”游侠确认道，“让我们去拿回那本书吧，这样我就能把它交给盖洛
斯陛下了。”
艾蕾安和奥格汉都看见了威汉姆听闻此言时脸上所闪过的震惊之色，但令人赞赏的是，精
明的商人并未立即追究这个问题。
拿着火把的马利亚布朗率先绕过了最近处的一块巨石。其他人也绕过巨石，却发现游侠已
经停下了脚步；他们差点撞到他的背上。当他们踉跄地走到他身旁看清他所面对的景象时，他
们立即明白了游侠驻足不前的理由了。
21
凯恩大师是一位来自黄玫瑰修道院的伊尔玛特传奇武僧，盖洛斯·龙魇的有力盟友。他曾击败刺客始祖，
并作出了毁灭巫王征异的最终一击。《族长之路》一书对凯恩有更多描写。
22
奥库斯是巫王征异所信仰的神祗。征异临死前曾开启了一道通往深渊的传送门，以便奥库斯能够进入主
物质面。善龙之神巴哈姆特在阻止奥库斯的同时，派遣凯恩及盖洛斯的冒险小队前往深渊窃取并毁灭奥库
斯之杖。
80
征异的古籍就在眼前，悬在齐腰高的半空中，一对青灰色的触手从它两侧翻滚着伸展出来，
向下扎进地面里。书是打开的，但只翻过了寥寥几页。四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各式殷红的魔法
符文从摊开的书页里漂浮起来，然后消散在古籍上方闪闪发亮的空气之中。
“你干了什么？”威汉姆问道。
马利亚布朗好奇地靠近过去。
“那本书正在阅读它自己。
”奥格汉说出他的发现。话乍一出口听来荒诞不经，但面前的景
象却似乎支持了头脑简单地半兽人所做出的平铺直叙的结论。
“那是什么？”威汉姆问道。马利亚布朗手中的火炬照到了古籍的后方，照亮了嵌在冻土
中的一排方形灰石。
“基石。”艾蕾安回答。
四个人不安地相互对望。当看见一只幽灵手出现在敞开的古籍之上，缓缓翻过一页的时候，
他们全都跳了起来。
“这本书正在施展它自己的咒文。”艾蕾安说，“它启动了征异在它的书页之间布下的魔法。
”
“你只不过是起催化作用罢了。”威汉姆点头添道，仿佛他已经开始理解这一切的真相，
“它从你身上吸取了一点生命力，现在就在用它来展开征异的计划。
”
“什么计划？”奥格汉询问。
“那魔法是创造系的。”艾蕾安回答。
“而它正在创造一座建筑。”马利亚布朗一边沿着那排基石行走，一边说道，“一座宏大而
可怕的建筑。
”
“危堡23，”威汉姆轻喃着，其他三人都极为警惕地望向他。时间还未久远到足以洗去那个
名字在这片土地的居民心中所留下的阴影。
“我们还没听说过任何相关的消息。”马利亚布朗提醒道，“除了这本书正在建造一座建筑
之外。而类似的奇物并非闻所未闻，你一定知道度厄恩24的杰作吧？”
艾蕾安点点头。很久之前，传奇法师度厄恩就曾完善了一个可以召唤出异次元小塔的方法，
冒险者能够藉此躲避开阔路途上的风险和艰苦环境。
“有可能征异制造了这本古籍，或许同时还制造了许多本相似之作。如此一来，他的军官
们无需耗费人力、工具、补给和时间就能建造出防御工事。”马利亚布朗一边推理着，一边小心
谨慎地靠近那本书，“有可能，威汉姆，你的侄女不过是也为她自己盖了一个不同凡响的新家。”
威汉姆也向古籍走去，从近处俯视时，那些上升并消散的符文变得愈发清晰。单独来看甚
至可以认出其中的文字。威汉姆伸出手，在摊开的书页上方的力场处挥了挥。
老半兽人身上所余毛发全部倒竖起来；他大叫一声，跟着向后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其他
三个人立即赶到他身边，艾蕾安帮他坐起身来。
“似乎征异的古籍能够自我保护。
”马利亚布朗评论。
“自我保护以便它干什么？”威汉姆问道，牙齿在震惊中格格作响。
23
危堡是巫王征异在瓦萨北端设立的宏大建筑，基本可以视为他和盖洛斯对抗时的根据地。
24
Doern. 未能查到此人资料。
81
四个人忧虑不安地环顾着彼此。
“我认为我应出发踏上前往瓦萨之门的旅程了。
”马利亚布朗发话。
“早该出发了。”艾蕾安表示赞同。
马利亚布朗和威汉姆将艾蕾安和奥格汉留在那女子的家中，便穿过帕里斯楚克的南门，前
往位于南门之外的威汉姆的车队。
“我的马栓在城里呢。”马利亚布朗好几次提出异议，但威汉姆无视了他心中所想和口中所
述。
“跟我来就是了。”他发话，
“为了所有人。”
一到达威汉姆的车队，老半兽人立即飞奔进去，然后，几乎是转眼就抓着一个小袋子回来
了。
“一个黑曜石坐骑，”他解释道，将手伸进皮囊中掏出一尊小型黑曜石雕像，刻画的是一匹
鼻孔贲张正在喷火的，几乎只剩骨头的马。“它可以召唤出一匹不知疲倦，不断奔跑的梦魇25—
—至少直到魔法耗尽之前是这样，但那时这魔兽早已将你带到瓦萨之门了。
”
“梦魇？”游侠警惕地答道。“来自下层位面的生物？”
“是，的确，一点不错，但它受到石头中的魔法束缚。你会非常安全，强大的游侠。”
马利亚布朗谨慎地接过雕像捧在手里。
“说‘黑火’就行。
”威汉姆告诉他。
“黑——”马利亚布朗刚要出声，威汉姆就将一根手指压上他的嘴唇打断了他。
“别在你还拿着那石头的时候说，除非你打算让它骑你。”半兽人笑着说道，“而且也拜托
你不要在我的营地中召唤那匹来自地狱的坐骑。它把我的客人们都吓跑的时候真是让我火冒三
丈啊。
“而且还吃掉了几人，我确信。”
“难以驾驭的野兽。
”威汉姆赞同道。
马利亚布朗轻拍他的长弓向威汉姆致敬，然后迈步离开，但威汉姆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乞求陛下明辨开恩。”老半兽人恳求着。
马利亚布朗注视了他很久。
“宽恕艾蕾安在此事中的参与吗？”
“一切由她而起。”威汉姆说着回头望向城市，仿佛艾蕾安还留在他的视野之内，“或许她
仍在为它提供自己的生命力。那件极为强大的物品对这个不幸的女孩造成了可怕的影响，而对
此她并无过错。”
马利亚布朗再次停顿了很久，仔细打量着他的朋友。
“战胜那本古籍最简单的方法，是牺牲
她的生命？”他询问，然后，在威汉姆未及回答之前又添道，“征异的举动往往会让我们陷入道
德上的困境。或许我们能摧毁这个建筑，而且轻而易举，但却必须为此付出一个无辜的生命。”
“还要为做出那个牺牲而付出我们自己的灵魂。
”威汉姆说。
马利亚布朗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点头赞同。“我很快就会回来。”他承诺道。
25
参见《怪物图鉴 1》第 176 页。梦魇是一种马形炼狱生物，通常被强大的邪恶骑手驯服为坐骑。梦魇可
以将其抗火能力共享给它的骑手。
82
威汉姆再次回头望向北方，仿佛期待着能看见一座巨大的城堡矗立在城市的北墙之外。
“早去早回才堪称明智。”他轻喃着。
就在威汉姆的车队场地南侧不远处，马利亚布朗双手捧起那尊黑曜石坐骑雕像。“黑火。”
他将雕像放在地面上，轻声呼唤。石头中猛然爆发出旋舞的黑紫色火焰，马利亚布朗差点大叫
出声。不过还没来得及后退躲开烈焰，他就发现它们并未灼伤他的肌肤。
火焰燃烧得愈发旺盛炽烈。马利亚布朗迷醉般地注视着。
烈焰在夜晚的微风中狂舞，飙升到更高的高度，逐渐显露出一匹马的形态，犹如雕像本身
具有生命的复制品。然后火光在风中散去，飘逝到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球，最终归于无形，
只留下一匹看上去正在闷燃的骏马。待它模糊的形体边缘缕缕青烟消散之后，一个更为切实的
生物站立在游侠的面前，殷红的双眼中射出愤怒的光芒，阵阵酸雾从它冒火的鼻孔中溢出。每
当它刨踢向地面时，一阵卷着黑色火焰的疾风就从它的四蹄上迸发而出。
“黑火。”马利亚布朗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镇静。
他提醒自己他的任务有多么紧要，然后小心翼翼慢慢靠近，全副警戒地将手扶在贝乌洛剑
柄的圆头上——这把享有盛名的巨剑剑锋坚实厚重，对巨人族具有特别的杀伤力。
终于站到梦魇身侧后，马利亚布朗不禁重重吞咽。他谨慎地伸手触向那生物如同黑色火焰
般的鬃毛，感到它切实存在，便紧紧抓在手中，以一个流畅的动作跨坐到梦魇背上。黑火并未
浪费时间立起前腿或喷出烈焰，而是立即开始飞奔，但马利亚布朗对骑术深谙于心，牢牢坐在
马背之上。
他驾驭着烈马一路向南疾驰，方铅山脉所投射下的阴影从他左侧掠过，帕里斯楚克和宏大
冰盖迅速在他身后缩小消失。这段旅途通常要花费五天的时间，但梦魇无需休息，速度丝毫不
曾放慢。游侠策马跑过一里又一里的路程，对沿途两侧种种危险视而不见——无论是一个地精
的营地，还是几声苔原雪猿的怒吼——他埋头赶路，驱使梦魇奔驰而过。
几小时之后，马利亚布朗的四肢皆因紧张而开始隐隐作痛，但他在脑海中想象着那本魔法
古籍和它所创造的建筑，想象着巫王的造物可能带来何种危险。他藉此忽略疼痛，稳坐在马背
上。
然而他发现威汉姆的估计有点太过乐观了：随着东方的天空在黎明之中渐渐亮起，他感到
坐骑里蕴含的魔法正在减弱。马利亚布朗对荒野并不陌生，他勒住马匹环视四周，很快找到了
一个适于安营扎寨的地方。几乎刚一下马，梦魇就化为一团缭绕的黑色火焰，迅速消弭于无形。
马利亚布朗拿起地面上的雕像，在手中掂量着它的重量。它的重量似乎减轻了，因为实体
化而消耗了能量。然而就在他站在那里思索此事的同时，他感到那重量又随着魔力的重新聚集
而略为增加。如此一来，他就可以从雕像本身判断出下次能够进行召唤的时间。
游侠再次对此地侦查了一番，吃了点干面包和咸肉后，安顿下来补充急需的睡眠。
他在正午过后不久醒来，立即拿出雕像。他意识到魔法尚未完全回复，但他心中十分清楚，
如果他期望的话已经可以召唤梦魇了。他退后一步，借着白昼的明亮阳光更加仔细地审视四周。
他向南北分别眺望，以判断自己的行程速度。仅仅一夜之间，他已经几乎走过了前往瓦萨所需
路程的一半，而若他所骑的是真正的马匹，面对这样崎岖破败的道路，即便在白天他也未必能
达到这个速度的三分之一。
马利亚布朗点点头，看了眼雕像并将其收进囊中。他抑制住立即动身走去瓦萨之门的强烈
欲望，强迫自己再休息了一阵，又吃了一顿饭，然后进行了一些强度不大的常规伸展锻炼，让
83
自己的肌肉为第二夜的漫长旅途做好准备。在最后一丝西垂的暮光消失在瓦萨平原下方之前，
游侠重新跨上那匹下界烈马的脊背，飞快地直奔南方。
一路上毫无波折，他在黎明之前赶到了宏伟的城堡面前。
由于为血石军的守卫所熟识并广受欢迎，马利亚布朗得以与荣勋将军丹纳威·桥岩·特兰
斯共进早餐。后者是曾与盖洛斯并肩作战对抗巫王的伟大的特兰斯男爵的兄弟，其发迹更大程
度上受益于家族的名声而非自身的才能。丹纳威不仅是军队指挥官，更同时兼任瓦萨之门和神
游之野中间区的执政官一职。
丹纳威一贯傲慢而自以为是，但这种态度在他与游荡者玛利亚布朗的对话中并未体现。丹
纳威认为，负有盛名的游侠完全配得上和荣勋将军共进早餐，而这种荣誉丹纳威仅仅愿意赐给
为数不多的几人而已。
从马利亚布朗的角度来说，虽然他永远不会明白用多于一个餐具吃饭究竟意义何在，但游
侠知道应当如何按照皇室的规矩进行游戏。这位被称作瓦萨驯服者的著名战士曾经常常与盖洛
斯陛下和克里斯汀女士在他们位于血石村的大王庭或位于海里奥加巴鲁斯的次等行宫中一同用
膳，他虽然从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也未曾向往跻身上层，但他却能够理解，在这个常年冲突
不断的地方，阶级的区分还是有其作用乃至必要性的。
他同样清楚，自身的功绩为他赢得了可以继续造福这片土地的职位，一如现在，当他向肥
胖年迈的荣勋将军回顾发生在帕里斯楚克的变故时，他也是在为这片土地服务。他刚刚开始讲
述细节没多久，丹纳威就叫来了他的侄女指挥官爱莱莉，加入他们的对话。
马利亚布朗讲完他的故事后，丹纳威发出一声听天由命似的夸张长叹。
“只恐怕我的一生都无法摆脱征异的诅咒，还有我孩子们的一生，以及他们的孩子的一生。
”
他说道，“看来这种麻烦事还真是不少。
”
“让我们祈祷再也不要发生这种麻烦事吧。”马利亚布朗说。
“我们曾有过多次类似的经历。”丹纳威提醒他；就算这位将军真的心怀忧虑，从他的脸上
也完全看不出来，“不用我提醒达姆沙尔26北方的沼泽中猝然变大的巨龙雕像的事吧？还有……
什么来着？被沼泽吞没了，我记得。”
“而且也别忘了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在方铅山脉的北坡上发现的宝石腰带。”丹纳威滔滔不绝，
“是啊，他又怎么知道腰带捆住的那块平凡无奇的灰色石头实际上是个魔法机关呢？他扎上腰
带就随手把那石头仍在一边，而它却触发了腰带上镶嵌着的二十五颗施有火球术的宝石。若不
是还有目击者——他的冒险者同伴们从附近的一条山脊上目睹了这一切——我们永远都不会知
道这个关于征异遗迹的真相。从那个不幸的年轻人所余下的残骸上甚至无法辨明他的身份。”
“其实那人根本什么残骸都没留下。”爱莱莉补充。
听了丹纳威的话，马利亚布朗心中五味杂陈。他并不愿低估在帕里斯楚克北方日渐增长的
潜在危险，而另一方面，追忆起其他有关征异遗迹的事件却多少令他感到安心——虽然其中也
不乏悲剧，但毕竟尚无一起事件引发大规模的灾难，或是预示着征异的归来，又抑或象征了直
到十一年前仍笼罩着血石大地的阴霾即将重现。
“我恐怕这并非简单的魔法，更不是可以被长久忽视的事情。盖洛斯国王必须尽快做出行
动。”游侠说道。
26
达姆沙尔地处瓦萨危险的地段，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如壁垒一般的城市。
84
丹纳威再次发出一声过分夸张的长叹，向爱莱莉投去哀伤的一瞥：
“建立一个小队陪同马利
亚布朗返回帕里斯楚克。”
“只派士兵？”那女子回答，坚定有力的声音中全无恐惧或疑虑之情。
“如你所愿。
”将军说道。
爱莱莉点点头，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神色望向游侠。“也许我会亲自陪同你。”她的话引来
她叔叔的惊讶注视，“无论如何，我都已太久没有造访过帕里斯楚克，也有一年多未曾见到威汉
姆的车队了。
”
“欢迎你与我同行，指挥官。”马利亚布朗应道，“但我仍需更多援手。”
丹纳威介入他们的交谈：
“你总不会以为我会容许瓦萨之门自卫队的指挥官独自一人前往宏
大冰盖的阴影下吧？”
马利亚布朗退后一步，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不过这当然只是个玩笑而已。
“游荡者，”丹纳威狡黠地说道，“可不是个能轻易得来的名号，而据说你赢得了它足有十
次。”
“荣勋将军，马利亚布朗的声望……”明显是没明白这个笑话，爱莱莉试图插话。
丹纳威抬起一只手来制止了她。“游荡者，
”他再次发话，“虽然是个荣誉的称号，却用以形
容浪子。但那些并非我所关心，我亲爱的爱莱莉。我并不担心你会跑到马利亚布朗的床上，抑
或是跑到其他男人床上。毕竟，你可是血石之地的圣骑士。”
“不仅如此，游荡者一词也是对这位冒险者本性的评价。”丹纳威继续说道，明显是无视了
爱莱莉一脸酸溜溜的表情，
“马利亚布朗是一位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踏入龙穴的斥候。若不
是这个傻瓜会直接跑到征异面前确认他是不是本人，那时盖洛斯陛下就毫无疑问启用年轻的马
利亚布朗去寻找征异了。无知者无畏啊，不是吗，马利亚布朗？”
“缺乏自信不是我喜欢的品质。”
丹纳威对此抱以沙哑的大笑。然后他转向爱莱莉：“请你带上一个强而有力的分遣小队。传
言在帕里斯楚克一带有不少龙穴存在。”
爱莱莉认真地注视了他很久，仿佛试图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脑中有几个人选，包括士兵，也包括其他人。”她说道，马利亚布朗点头表示满意。
他再次微微一笑，向丹纳威鞠躬告退，为准备返回北方的旅途而进行休息。连通卫戍部队
指挥官们所居住的房间走廊上有一间总是随时可供他使用的免费客房，他在那里安顿下来。入
睡之时，他只希望丹纳威对那座建筑的随意态度是有所原因的。
但他睡得十分不好，因为在他心底里，马利亚布朗深深怀疑，这次的征异遗物可能没有以
往的那么简单。
毕竟，你可是血石之地的圣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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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评价，爱莱莉无法控制住因为绷紧身体而抽搐的面颊。这话所说的还不是事实—
—而且很可能永远也不会成为事实了。她知道这点，虽然其他许多人，包括丹纳威，都明显对
此一无所知。不少家族成员和其他贵族都在等待着她第一次展现出神力，譬如以她的双手治愈
伤病。众人皆以为这天很快就会到来，因为这位女子不仅自身素有美誉，其所承一脉之中亦不
乏这般神圣的战士。
但爱莱莉的其他朋友，当然更清楚真相。
远离将军之后，她一步步地挪动着，显示出她不安的情绪。
“如果需要的话我能够击败他。”她对站在墙边突出的尖角所投下的阴影里的瘦削男子说道，
“我已经估量到他的能力，他正如你所畏惧的一般强大。”
“即便如此你还是确信你能杀了他？”
“你教我的不恰恰正是这种技巧吗？”女子回答，“一击毙命？一蹴而就？”
“他高人一等。”传来那瘦削男人尖细的声音。他的声音如同刮挠喘息，却在平缓死沉的语
气中流露出坚定的自信。
爱莱莉点头承认：“的确，没几个人能在他面前坚持很久。”
“而爱莱莉就是那少有的几人之一？”
“我并未如此声称。”她答道，极力抑制住声音的颤抖。当她讲出余下的话时，与其说是在
告知那个瘦削的男人，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我的战斧一直很好地为我服务，对盖洛斯亦是如
此，对你们也毫无二致。”
这话引来一阵喘息般的尖细大笑，但声音中同样充满自信——他有理由自信，爱莱莉知道。
“这样服务可有点不切实际。”他评价道。她看见了那男人的冷笑，他的一侧的嘴角咧到了
阴影之外。
“难道你不赞同我的说法？”瘦削的男人询问。爱莱莉也因为这句讽刺中的幽默而不
禁莞尔。
爱莱莉意识到，没几个人能够领会她最后一句宣言中的逻辑，因为没几个人能够理解达马
拉和瓦萨之间错综复杂的政治平衡和利益关系。
“直说了吧，”瘦削的男人吩咐道，“若需要出手的一刻到来，你有自信能击败那个卓尔精
灵贾拉索吗？”
女子在这句反诘之下挺直了身体。她不再紧张地左顾右盼，转而紧紧盯住对方。
“他有个弱点。”她说，“已经为我所洞察。我能够加以利用。不错。面对你教给我的招式
他将束手无策。”
瘦削的男人应道：“你一直是最好的学生。”
借赞赏壮胆，爱莱莉对此深鞠一躬。
“让我们祈祷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吧。瘦削的男人续道，“但这对搭档难以揣摩——这名
卓尔和他的人类同伴。”
“他们一同行动，并肩战斗，但那人类看上去对他黑色皮肤的同伴颇为憎恨。”爱莱莉表示
赞同，“然而，在这点上我并未发现可乘之机。”看到对方似乎因为意识到某种可能性而动容，
她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与一人作对即是同二者为敌。”
一时之间，瘦削的男人停下来领会着其中的逻辑，爱莱莉并不确定他是否赞同自己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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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游侠是个冲动的人。”他转变了话题，“在瓦萨的荒野上狩猎了二十年，马利亚布朗还
是这么轻易就急躁起来。”
“他发现的可是一件征异的遗物。大部分人都会因此而急躁的。”
“你也这么相信？”
“据马利亚布朗说，威汉姆就是如此相信的，而且他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达成一笔好买卖，
要不然那个善于投机的半兽人早悄悄把它卖出去了。”
瘦削的男人闻言再次向阴影中靠去，黑暗几乎完全吞没了他单薄的身躯。他将双手抬到面
前，纤细的手指指尖相抵。
“威汉姆可不傻。”黑暗中的人影发出警告。
“其他暂且不论，他至少懂得魔法。”爱莱莉回答，“我相信他在此事上做出的判断。”
“那就是说，征异留下了一本书。
”瘦削的男人轻喃着，“一本力量之书。
”
“马利亚布朗称之为一本创造之书。”
“你会前往帕里斯楚克？”
“我会的。”
“带上你所选定的人手？”
“当然。清晨时马利亚布朗就会带领一个小队出发。”
“你知道要选谁吗？”
爱莱莉甚至没有试图掩饰她的满脸惊讶之情，“你想要在车队上得到一席之地？”
瘦削的男人再次轻弹了几下指尖。在阴影中，爱莱莉看见他微微颔首。
“你的功绩绝非无人注意。
”当晚，回到泥靴与血刃之后，爱莱莉如此对贾拉索说道。
“若并非如此的话，我可会感到深深受伤的，”卓尔回答道，举杯相碰时风流地眨了眨眼。
爱莱莉不由得满脸通红，而贾拉索觉得她那一头红发衬得她双颊上的颜色益发鲜艳。
“明天我要启程前往帕里斯楚克。
”她重整姿态。
“我听说过这个地方，帕里斯楚克——盛产半兽人，对不对？”
“的确如此，但那里颇具文明。”
“我们应为你的离去饯行。
”
“我们的离去。”
这话令卓尔大吃一惊，不过他当然没有表现出来。
“我正在组建一支队伍一同启程。
”她解释道，
“而你的功绩绝非无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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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它并非我独自取得的。
”
“你的朋友也将得到我的邀请。”
言及恩崔立时，二人一同转而打量着那名站在吧台边上的男人，一杯麦酒在他面前的柜台
上慢慢变暖。他那副招牌式的冷笑暗藏在心不在焉的神情之下。他灰色的斗篷披在一侧的肩头，
露出其下伊娜扎拉在他们来瓦萨之门前赠与他的精致白衬衫，也露出臀后所挂的那把恶名昭彰
的匕首镶满宝石的剑柄。贾拉索和爱莱莉注意到恩崔立周围的人都敬畏地与他保持一步之遥，
为他提供比这个酒馆中的其他人更多的私人空间。
“他应得如此尊重。
”贾拉索自言自语。
尽管爱莱莉看着他寻求解释，贾拉索依然继续欣赏着恩崔立。但卓尔并未费事说出他的观
察。恩崔立的体型与此处最高大的人相去甚远，也未曾对任何人做出攻击性的举动，但他周围
的人们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力量与才能。是因为他的双眼。贾拉索猜测。他的目光中显露出绝对
的专注，而那很可能是一名真正的战士所能拥有的最佳特质。
“他会去吗？”卓尔听见爱莱莉提问。从她的语气中他能听出她已经不止一次重复这个问
题了。
“他是我的朋友。”贾拉索回答，仿佛这句话就能说明一切，
“他不会让我孤身涉险。”
“而你也同意去了？”
贾拉索转头望向她，露出一个坏笑：“除非你保证我不被夜风冻到。
”
爱莱莉回以一个微笑，将她的酒杯放在他们身边的桌子上。
“黎明出发。
”她说完转身要走。
贾拉索抓住她的手臂。“但我觉得好冷啊。”
“我们还没上路呢。
”她说。
爱莱莉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穿过酒馆离开了。
贾拉索继续从一个最大胆的角度品味着她的曲线。而她离开视野的一刻，他立即将目光转
向恩崔立，轻轻地叹了口气，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会抗拒他的游说。一如既往地。
这必将是漫长的一夜。
盾牌绑在背后，战斧挂在腰间，一身闪亮的盔甲令她看来熠熠生辉。爱莱莉跨在一匹高大
的菊青色母马之上，为一个由两只马车组成的车队领队。在她身边，马利亚布朗骑着一匹红马。
两名一脸怒容的高大士兵骑马行于队尾，赞赏着领队的英姿。其中一人是赏金书记官戴维
斯·英格，另一个则是一名较为年长的灰发男子。
驾驶第一辆马车的两位女性并非血石军的成员，而是当地酒馆中的佣兵。贾拉索知道那个
骨架粗大、留有一头浅色短发的圆脸女人是来自因布图的帕瑞瑟斯。他和恩崔立经常听见她吹
嘘自己的功绩，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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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女人贾拉索亦早有耳闻，因为她的名字一直在赏金榜上独占鳌头。这名自称卡莉哀
的半精灵长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和一张轮廓分明的美丽面庞——只可惜一侧面颊上有一道狰狞的
伤痕，穿过她薄唇的唇角直抵下颌。当她大声告知指挥官爱莱莉她已经做好准备的时候，贾拉
索和他的人类同伴——二者正因为被分配到驾驶第二辆马车的任务而惊讶不已——听见了明显
的咬舌音，而这肯定和她唇上的伤痕不无关系。
“嘿！
”旁边传来一声抱怨，“拉住马，该死的傻瓜。看我呼哧带喘，血都快着啦！”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矮人从不远处慢悠悠地到马车门前。肌肉虬结的裸露双臂随着他坚定
的步伐有节奏地摇摆着，黑色的胡须被编成两股辫子。一对造型古怪的流星锤交叉绑在他背后，
两只锤柄从他毛绒绒的脑袋后方探出头来，锤头则是生满尖刺的金属球，各自连在一条链子的
末端，以和矮人的步伐相同的节奏晃来晃去。这景象虽是平淡无奇，但武器的材质却呈现出一
种黯淡而近乎透明的灰色光芒。那是玻璃钢，是一种品性优越的罕见魔法材料。
“你叫我一道来，我就跟了来，你却不等待，根本是耍赖！哼！”
“十分抱歉，好埃索格特。
”指挥官爱莱莉说道，“我还以为你改变主意了呢。”
“呸！
”埃索格特哼道。
他走到敞开的马车车厢后方，从腰带上解下一个袋子扔了进去——已经坐在里面的另一名
矮人急忙侧身躲开——然后双手并用撑着跳上马车，坐到一名看来十分单薄的瘦削男子身边。
贾拉索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切，本以为一名矮人通常会选择另一名矮人身边空出的座位。现
在车厢里只有三个人，而它的空间装下六个人都绰绰有余。
“他们认识彼此。”卓尔对恩崔立说，意指那名矮人和人类。
“很有趣吗？”他得到一句讥讽作为回应。
贾拉索只是“嗯”了一声，就将注意力转回到缰绳和马匹上。
恩崔立向他投去好奇的一瞥，又转而打量着那个讨厌的矮人和那名单薄瘦削的男性人类。
之前，贾拉索推测那个男人肯定是位贤者，是为了解读他们在名为帕里斯楚克的北城所可能遭
遇的谜题而随同前往的一位学士。
但矮人可不像是什么学者的类型，他甚至都不像是个喜欢动脑的人。若是正如贾拉索推测
的一般，他们互相熟识，那个男人则很可能不像二人之前认为的那么简单。
“他是名法师。”恩崔立悄声说道。
贾拉索望向杀手，发现他的右手不自觉地开合着。不久之前，那只手上还戴着和长剑配套
的附魔手套，而现在他已经失去了这件能够抵御魔法的物品。考虑到法师的存在，恩崔立很可
能正希望着自己在旅途结束之前还能一直佩戴它。尽管那男人未曾做出过任何威胁到恩崔立的
举动，但杀手在法师身边从来也不曾——而且永远也不会——感到轻松自在。
他无法理解他们。
他也不想理解他们。
通常而言，他只想杀了他们。
爱莱莉向所有人示意之后，她和马利亚布朗便趋马向北方前进。马车紧跟其后，两名士兵
退到恩崔立和贾拉索驾驶的补给马车两侧进行护卫。
贾拉索一如既往地开始说话，观赏着四周的景致并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在类似的地方所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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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的故事；而恩崔立则一如既往地无视了他，将注意力集中到与他和卓尔同行的另外九名旅伴
的身上。
在他生命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里，阿提密斯·恩崔立都是一名独来独往的冒险者，是一位靠
着自身的直觉独自行动的雇佣刺客。诸多旅伴的环绕让他感到非常不适，他不禁十分奇怪自己
究竟是怎么被卓尔劝来同行的。
或许更让他奇怪的是，贾拉索究竟为什么要去那里。
90
第二篇贾拉索的道路
巫妖的高塔崩塌之后不久，贾拉索向伊娜扎拉和塔蜜珂拉告辞，留下她们在那儿兴致勃勃
地讨论着关于征异藏书的诸多可能。刚从龙姊妹的居所中作别，卓尔就离开了那条直接通向海
里奥加巴鲁斯的大道。他步入荒野深处，来到一片黑色橡木林中，迅速将这片区域探查一番。
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他向后倚在一棵树下阖上双眼，在脑中回想着他们之前的对话，以及龙
姊妹继续讨论征异时脸上所呈现出的神情。
毫无疑问，她们激动万分，而这当然无可指摘。但伊娜扎拉首次向他谈及那座倒塌的高塔
时，她的神色却没有这么单纯。那是一丝恐惧，他再次想到。
贾拉索不禁微笑。关于征异可能拥有的宝藏，她们所知的要远多于她们所透露给他的。不
仅如此，她们对那些即将重见天日的奇物怀有深深的畏惧。
又有什么能令一条巨龙心怀畏惧呢？
他脑海中闪过伊娜扎拉从他那里得知古籍已经被摧毁时所流露出的不自然神色，意识到他
应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谨慎地藏好被他私扣下的宝物——那枚小小的头骨状宝石——才堪称
明智。他怀疑伊娜扎拉并未全然相信他的说辞，而和一条龙做交易的时候，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十分确定那对龙姊妹将会设法验证他的话是否属实。出于龙类聚敛财富的本性，她们当然想
要得到一本可以建造高塔的古籍，然而，伊娜扎拉的神情却远不是纯粹直白的贪欲可以解释的。
尽管知道这么做很可能不妥，卓尔还是暂时取出了那枚小小的头骨状宝石，将它紧紧攥在
手中，任由自己的思绪随其魔法涌动，接受头骨在他面前展现的道路。金穆瑞——贾拉索留下
领导他的达耶特佣兵团的卓尔灵能师——在很久之前就曾教过他如何探知一件魔法物品的用途。
当然，贾拉索对这枚头骨的能力已经具有一定了解，知道它在创建高塔的过程中无疑起了重要
作用。从逻辑上推断，他知道正是这枚头骨将那个蠢货贺米尼寇的生命力和古籍的建造能力联
系在了一起。
一切色彩从贾拉索的视野中褪去。虽然现在的确身处夜幕的黑暗之中，他依然意识到这是
因为他在某种意义上进入了另一个视觉国度。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禁感到畏惧，担心头骨正在
吸取他的生命，剥夺他的活力将他引领向死亡。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事实上，头骨的能量令他的感官得以进入亡者的世界。
他感到脚下有一具松鼠的骸骨，感到不计其数的生灵曾在此丧生。他并未被它们所吸引，
只是知道它们就在那里。
然而，他清晰地感到了另一种吸引力，于是转身走出黑橡林，任由头骨为他指引方向。
很快他就来到了一座早已被人遗忘的古墓废墟前方。有那么一两块石头看起来像是墓碑，
也可能不是，但贾拉索依然确定这就是一片墓地，虽然其他路过这里的旅人并不会如此猜测。
贾拉索感到了那些在很久之前下葬的尸身。它们整齐地排列着躺在那里。是它们在召唤他，
他想……
不，他猛然醒悟了，睁大双眼低头看着头骨。它们并未召唤他，它们在等待着他的召唤。
卓尔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呼吸。他注意到一具矮人和一具半身人的遗骸，但当他仔细
观察的时候，却明白它们除了死在一处之外并无其他联系，而且，它们与他也毫无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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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骨的力量也有其局限。看上去，它只对人类——无论死活——才能发挥其强大的作用。
“有意思。”贾拉索在刺骨的夜风中轻喃，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伊娜扎拉的高塔所在的方向。
贾拉索将那发光的物品举到他熠熠生辉的双眼前面。
“若是我最先找到了那本古籍，并用自己的生命力激活了它造塔的能力，书页之间生长的
头骨是不是就会呈现出一个卓尔头骨的形状？”他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一条龙造出了这样的头
骨，以获得和死去的同族之间的联系呢？”
他大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不禁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合理。在高塔建起之前，甚至在那个
叫贺米尼寇的愚蠢人类找到古籍之前，颅骨就已经嵌在书页之间了。他相信，事关这本古籍，
一切都早已注定。
不错，对这名精通魔法、阅历丰富的黑暗精灵来说，这听来就合理多了。传说征异不仅对
人类施加有力的控制，更曾指挥着一队亡灵大军。头骨毫无疑问就是他达成这个目的的奇物之
一。
贾拉索再次望向高塔所在的远方。
征异还统率着一支由各种不同种族的巨龙组成的军队，而这也早已不是秘密。他设法用一
个共同的目标将它们联合在一起，并加以控制。
想到他的确将要前往瓦萨，卓尔脸上的微笑加深了。
如此再好不过。
92
第九章路风
“我们将紧贴山麓前进。”爱莱莉对贾拉索说道，策马并行到颠簸的马车旁边，“据多份报
告证实，此地有不少怪物出没，而马利亚布朗也已确认它们就在左近。我们应远离开阔地带，
隐藏在阴影之中。”
“难道我们的敌人就不会也躲在阴影里静待我们落网吗？”贾拉索问道。
“有马利亚布朗与我们同行。”爱莱莉指出，“我们不会陷入措手不及的。”她露出一个充满
自信的微笑，调转马头离开了。
带着一脸怀疑的神色，贾拉索转向恩崔立。
“没错。”恩崔立确认道，
“几乎每个死于我剑下的人最后一句话都是那么说的。
”
“那我只能再次庆幸你站在我的一方。”
“这句话也是他们生前常说的。”
贾拉索大笑起来。
但恩崔立毫无笑意。
在方铅山脉投射下的阴影里，他们的队伍在变得崎岖的地面上前行得愈发缓慢，但爱莱莉
坚持要这么走，而她毕竟是他们的领队。当夕阳开始在西方的天空缓缓滑落时，这位领队命令
车队在一片乱石间的草地上停了下来，并安排好了安营扎寨和防御守夜的各项任务。马利亚布
朗不出意料地离开营地进行侦查，而那对士兵则设置了岗哨——不过令恩崔立惊奇的是，他们
是在那个拿着一对流星锤的矮人的指示下设置岗哨的。更令人惊奇的是，纤瘦的学者只是坐在
主营的一侧，陷入深思。他的双腿盘坐在身前，双手放在双膝之上。但恩崔立知道他不仅是在
简单地休息而已。这个男人正在准备守夜所需的法术。
同样地，另一名矮人——之前他自我介绍名为派特克斯·怒须——也为摩拉丁搭建了一个
小小的祭坛，并开始向他的神祗祈求祝福。爱莱莉把奥术施法者和神术施法者都带上了。
还带上了很可能两者都略通皮毛的贾拉索。恩崔立心中如此想着，不禁失笑。
不久之后，杀手离开主营爬上一个矮丘，最后驻足在一块宽阔的大石上。延伸向西方的瓦
萨低地由此一览无余。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眺望着落日，夕阳所投射下的余晖在广阔的泥泞沼地上画下道道光芒，
湿润的水光在这些亮线中熠熠闪烁。在晕眩般的扭曲感里，这些光芒看上去就如同一个个炫目
耀眼的浅潭，吸引着他的注意力，并将他拉入更为深刻的思索之中。恩崔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抽出一把外形平凡无奇的小笛子，那是来自龙姐妹伊娜扎拉和塔克蜜拉的礼物。
他飞快地四下环视了一下，确信自己是孤身一人之后，才将笛子贴上唇边，吹出了个单调
的音符。余韵在空中缭绕着，他再次吹响笛子，吹出了略长一些的节拍。他精巧却有力的手指
在笛孔上跳跃着，奏出一支简单的乐曲——他说不清这究竟是他教给自己的曲子，抑或是笛子
教给他的曲子。他吹了一会儿，令那声音萦绕于周身，将他的思绪带到遥不可及的远方。
这笛子曾经也对他做过同样的事。可能是因为其上附有魔法，也可能是它发出的绝美声音
令人心醉，在那些音符所结成的咒语中，阿提密斯·恩崔立曾不止一次设法将所有琐碎的杂念
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
93
片刻之后，夕阳在天空中又沉下去了一些。杀手放下笛子，凝视着它。不知为什么，这个
乐器现在的声响并不像之前某些时候吹响它时所发出的声音那般动听，而且他也没有像曾经那
样被这旋律占据心神。
“大概是因为风和你吹出的臭气抵消了吧？”贾拉索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卓尔并不能看见恩崔立脸上闪过的不悦——他难道一刻也不得摆脱这个纠缠不休的卓尔么？
恩崔立将笛子横在膝头，凝视着渐渐迫近天际的落日。夕阳底端刚刚触上了遥远的地平线，
一道火线般的光芒沿着远黛峦嶂那犬牙交错般的峰脊燃烧起来。落日之上，重重云霭被染上了
炽烈的橙光。
“这绝对称得上是个如画的日暮。”贾拉索评论道。他轻巧地翻上层层巨石，紧挨着杀手在
他身边坐下。
恩崔立瞥了他一眼，仿佛全然不曾为这美景所动。
“可能是因为我的身世吧。”卓尔继续说道，“我已经活了几百年，吾友，而在这几百年中
却从未目睹过日月的轮回。也许正是因为不得见这日常的景象才令我现在对它如此欣赏。
”
恩崔立看上去依然丝毫没有作答的意思。
“可能在地表呆上几十年之后，我就会像你一样厌倦这景象了吧。”
“我说过我厌倦它么？”
“你说出过任何心声么？”贾拉索回答，
“还是说，看着你周围的人从你永无休止的苦脸之
上愁眉之间揣测你的心思，让你觉得很有趣呢？”
恩崔立轻笑起来，回头望向西方。斜阳依然低垂，大半已经没入天际之下。在依然可见的
那半个如火的圆弧上方，云霭燃烧得愈发炽烈，如同一道火焰被揉进了天空深邃的蓝色之中。
“你是否做梦呢，吾友？”贾拉索问道。
“每个人都会做梦。”恩崔立回答，“或说别人是这么告诉我的。我认为我也同样做梦，但
我并不会费心去记住他们。
”
“我所说的并非夜间的梦境。”卓尔解释道，“诚然，每个人都会做梦——于夜幕之中。即
便是精灵们，在我们的冥想里也能看见梦境般的情景。然而，吾友，做梦的人可以归于两类：
那些在夜幕中做梦的人，和那些在白昼中做梦的人。”
他吸引了恩崔立的注意。
“在夜晚做梦的人们，”贾拉索继续说道，“对于他们我并不十分关心。夜间的梦是为了发
泄——像是一次对担忧的排解，或是一场漫无目的的虚幻之旅。那些只在夜里做梦的人终将锢
于尘俗，不是吗？”
“尘俗？”
“平凡无为。庸庸碌碌。我并不十分关注那些于夜间做梦的人，因为他们永远也不会出人
头地。但那些在白昼之时做梦的人们……那些人，吾友，他们才是真正麻烦的家伙。”
“难道贾拉索不曾认为自己正是他们其中一员么？”
“若我连我自己麻烦的天性都不予承认，我还有任何可信之处么？”
“在我看来没有。”
94
“那么你说得丝毫不差。”卓尔说道。
他住了嘴，望向西方，和恩崔立一起凝视着夕阳缓缓滑落。
“我还知道那些在白日中做梦的人们的另一个秘密。”贾拉索终于开口。
“愿闻其详。
”杀手的毫无热情地回答。
“只有那些在日间做梦的人们才是真正活着的人。”贾拉索解释道；他转头看着恩崔立，而
对方也凝视着他，“因为，只有那些在日间做梦的人们才对自己生命的存在有所希翼，才会不仅
仅满足于生存，而设法超越于此。
”
恩崔立似乎全然不为所动。
“你于白昼之中做梦。”贾拉索下了结论，“但只在那些偶然的情况下，当你的执着……这
是对什么的执着？我经常好奇着……当那执着纵容你从你那完美的自律中逃脱出来的时候，你
才在日间做梦。”
“大概对完美的自律的执着才正是我的白日梦。
”
“不，”卓尔毫不犹豫地答道，“绝非如此。自控永远不是幻想的催化剂，吾友，它是幻想
的天敌。”
“那就是说你将梦等同于幻想了？”
“正是如此！梦由心而发，溜过理智掌控的指缝。若没有心灵……”
“就有了自控？”
“而且仅余自控。我会说，这很可怜。”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贾拉索。”
“当然，在白天做梦的人们总是渴望能掌控他们看到的一切。
”
“如我这般。
”
“不然。你掌控你自己，别无其他，因为你并不敢做梦。在生命的旅程中，你不敢聆听那
些来自你心灵的细语。”
恩崔立蹙起双眉。
“这只是客观观察，绝非对你的批评。”贾拉索说道。他起身拍打着自己的裤子。“也可能
是一个建议。尽管你如此严于自律，也许仍然会发现那些比令人畏惧的名声更伟大的东西。”
“你假设我确有更多渴望之物。”
“我只知你需要更多的东西，正如所有人都需要更多。”卓尔说着转身走下巨石的背坡，
“生活着，而非仅仅存在着——只要你不傻到对它视而不见，阿提密斯·恩崔立，你会发现那
个秘密就在你的心里。”
他停下脚步，回眸望向恩崔立。杀手仍坐在原地，紧紧地盯着他。他将一个笛子扔向杀手，
看上去就像和恩崔立膝上那个一模一样的仿制品。
“用这个真的吧。”贾拉索说，“伊娜扎拉送给你的这支。伊狄利娅在几百年前所打造的这
支。”
恩崔立看着手中的笛子，又望向自己腰间的那支。对于贾拉索将这珍贵之物偷走并造出一
95
件完全相同的仿制品，他丝毫未感到诧异——不，并非完全相同，恩崔立知道自己今天所吹出
的音符之中空无一物。在外形上这两支笛子毫厘无差，当他将它们并排相比较的时候，不禁因
卓尔出神入化的仿制惊叹不已。但真正的伊狄利娅之笛绝非仅止于外形。
它其实是制作者的一片心？
恩崔立将笛子翻转于掌心，手指沿着那光滑的木头抚过，感受着笛子精巧的表象之下隐藏
的力量。他一手拿着仿制品，一手拿着真正的木笛，将它们举到眼前。他看不出它们之间的不
同。
只有当他吹响它们的时候他才会知道，因那真正的造物所奏响的乐器能席卷他的全身，携
他前往另一个国度。
“可谓忠言。
”当贾拉索离开他的朋友之后，从小路一侧传来的声音对他说道。
贾拉索向马利亚布朗点点帽檐致意，并未十分惊诧。“你偷听了我们私下的对话？”
马利亚布朗耸了耸肩膀。
“恐怕这的确是我的过错。我走过这条小路的时候听到了你的声音。
我本想径自路过，但你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你看，当我依然年轻，学习如何面对更广阔的世
界的时候，我曾听闻过与此相同的话。”
“而赐你这些建议的人难道未曾告诉过你偷听他人对话的危险么？”
马利亚布朗想要大笑——但他又停下了，转而清了清嗓子。“你真是个不解之谜，黑暗精灵。
即便只看外表，你也和我认识所有其他人都明显不同。终有一日我会得知，这究竟是因为世界
的多样性不可低估，还是因为只有你如此特立独行。”
“你的意思是，对劣等种族——例如人类——而言的特立独行吧。”
这次，马利亚布朗放任自己大笑出声。
“我知道那些有关碎膝者们的遭遇。”他说道。
“我确信我对你所说的事情一无所知。”
“而我确信恰恰相反。”游侠坚持，“召唤狼匹是一个聪明的魔法；而在留下足够多的耳朵
为你们赢得名声的同时，也还给霍巴特足够多的耳朵以洗清自己的嫌疑，则是一个聪明的战术。
”
“你想多了。
”
“留下的痕迹太容易辨认了，贾拉索。这不是我的猜测，而是我的推理。”
“你显然一直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马利亚布朗深鞠一躬：“我，还有其他人也是。
”
卓尔完美地保持了他优雅的外表，掩饰住一丝转瞬即逝的警惕之情。
“我们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但无需紧张，因为我们并不对那件事情做什么评判。考虑到
来自你血统的恶名，你仍需克服诸多障碍，而你那个小把戏的确显著提高了你的地位。我无法
否认任何人，或是任何卓尔，这样攀升的努力。
”
96
“而攀升所能触及的结果才是你所担忧的？”贾拉索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一个完全无法
解读的表情，仿佛从罪恶阴险到清白无害之间所有的特质都被蕴含在其中，“那个结果又是什么
呢？27”
游侠耸了耸肩膀，似乎这一切都无关紧要——至少是当下无关紧要。
“我只根据一个人的行
动来评价他。我见过会切开人类幼童咽喉的半身人，也见过会为了保护这些孩子而牺牲自己的
半兽人。你对碎膝者们的诡计并未造成什么危害，因为碎膝者们本身的名誉已经不可动摇了，
何况他们追求的总是冒险而非名誉本身。霍巴特更是早就原谅了你，在知道了一切真相之后，
他甚至还向你的聪慧举杯致意呢。
”
一时之间，卓尔的目光闪烁着——一个失控的标志。贾拉索不经常应付在他掌控之外的形
势变化，而他也不喜欢这种感觉。一时之间，他几乎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年老的班瑞主母，她是
黑暗精灵中最为不可预知的一位，似乎总是能比贾拉索掌得先机，甚至与他并肩而行。
他抬起一只手来抚摸着下颌，同时紧紧盯住马利亚布朗，告诫自己再不能低估面前的人类。
对于黑暗精灵而言，认真看待人类或是其他地表种族并非易事。毕竟，贾拉索在有生以来一直
被教导着这些种族的低劣之处。
但他可不会局限于此。正是因为超越了偏见对其自身造成的局限，他才能存活下去并获得
成功。他再次确认了这点，边走边暗记下这个深刻的教训。
“这片地方是安全的？”他向游侠问道。
“我们足够安全。”
卓尔回身走向营地。
“你对阿提密斯·恩崔立的话说得很好。”马利亚布朗在他身后说道，令他停下了脚步，
“那个男人的举手投足之间既有战士般的优雅，又不是帝王般的自信。但只在战斗中如此。在
所有其他时候，他都是孤身一人，在我看来，这真是令人同情啊。”
“我不认为阿提密斯·恩崔立会欣赏你的同情。
”
“此感并非对他所发，而是说与他身边的人。”
贾拉索体味着其中微妙的差别。片刻之后，他微笑着点点帽檐。
诚然如此，他暗忖，恩崔立会把游侠的评价看作一个极大的恭维。
而这才益发令人同情。
崎岖不平的道路时而松软，时而坚硬，布满坚石、泥浆、枯萎的树根和泥泞的深潭。驾车
人和乘车人一同颠簸着缓慢前行，头颅在摇摆中低垂着。因为连续不断的震动干扰，恩崔立花
了一阵功夫才察觉到车下突如其来的震颤，在滚动的车轮下方慢慢聚集。他看向贾拉索，后者
似乎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个突然的变化。
在车队一侧，爱莱莉的马刨踢着地面。车队另一侧的前方，一名守卫的马则嘶鸣着人立起
27
结合上下文，这句话似乎同时双关了“你又为什么担心呢”的含义。
97
来，前蹄扬到空中。
马利亚布朗牢牢控制住自己的坐骑，策马上前，经过爱莱莉和恩崔立所驾驶的马车，走到
第一辆马车的前方。
“快速冲过去！”游侠大叫，
“前进！全速前进！
”
他松开马颈一侧的缰绳，接着同样松开另一侧，继续策马前行。
一如驾驶第一辆马车的女子一般，恩崔立伸手取过马鞭。贾拉索做好准备站起身来，环顾
四周。正当此时，爱莱莉也重新控制住了她的坐骑，向马利亚布朗追去。
“发生了什么？”恩崔立对他的同伴问道。
“我觉得有点颠还有点摆。”坐在前面马车上的埃索格特向后大喊，“我觉得有些怪要我来
宰！”
恩崔立看着矮人以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流畅动作取下了那对流星锤，锤头的两只金属球立
即在他身前旋转了起来。
然而转瞬之间，埃索格特就顾不上舞锤或是押韵了。两辆马车之间的地面猝然爆裂，数只
蛇一样的生物从中喷涌而出射向空中。它们上升时展开了小小的翅膀，在半空盘旋着，长满细
小尖牙的嘴边露出了饥渴的微笑。
马匹再次扬起前蹄，可怜的骑手几乎摔下马来。一条蛇怪腾空跃到他惊恐圆睁的双眼
前方，向他的眼中喷出一道酸液，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挡在面前。
他从马背上滚落在地，未曾出鞘的武器却仍挂在受惊跳跃的马匹身侧。在他四周，更
多有翼蛇怪从洞里冒出来飞到空中。
一道道唾液向那男人袭来，他的斗篷上冒出十数股闷燃的灰烟。越来越多的酸液击中
了他，灼烧着他的皮肤。他尖叫着在地上滚来滚去。
他的马跳跃着飞奔而去，一群饥饿的蛇怪在后面紧追不舍。
在灰发男子身边，戴维斯·英格控制住了他的马匹，并试图趋近以保护他摔倒的同伴，
但更多的有翼蛇怪从地底涌出，飞起来挡住他的去路。戴维斯·英格挥出阔剑，迅猛的一击拦
腰抽中一条盘旋的蛇怪，将它远远打到一边。
但另一条蛇怪仍安然无恙，并向士兵脸上吐出一道酸液，灼瞎了他的双眼。他疯狂地
抽回兵刃，徒劳地胡乱挥舞着它，期望能抵挡住这只恶心的小怪物的攻势。
更多毒液击中了这名男子和他的坐骑。两只蛇怪从背后俯冲而至狠狠咬上马匹，令它
痛苦地嘶鸣着站立起来。士兵设法在马背上坐住，但援助同伴的念头早已被他抛诸脑后。倒下
的那个男人仍在道道密集的酸液中蠕动着身体抓向地面，希望能抓住什么东西借力爬开。
然而，一条蛇怪冲到他的项间，用身体缠绕住他的脖子，将滴着毒液的利齿刺进他的
咽喉。他狂乱地用双手去抓，但其他蛇怪也飞拥而上，喷吐着、撕咬着。
98
恩崔立惊叫出声；几只马打着响鼻惊跳而起，右转跑上一个路面崎岖不平的山丘。
“拉住它们！
”贾拉索大喊，伸手抓住缰绳。
马车剧烈地震动着，被石块卡住的后轮陷到了一条深深的车辙里面。马匹挣脱了后面的车
厢，扯下固定于其上的挽具——而且在一时之间，将贾拉索和恩崔立也一起扯了出去。但二人
都保持住了足够的镇静，并没有傻到去试图对抗这突然的拉力，而是在颠簸前行中松开了手。
他们并肩落上地面，恩崔立向前方滚翻，卓尔则双脚轻盈踏地，而后继续跑动以缓解冲力。
恩崔立飞快地站起身时，已经抽出了长剑和匕首开始战斗。他在周身释放出一道不透明的
雾墙以遮蔽住蜂拥而至的有翼蛇怪的视线。
几道酸液穿过黑色的烟幕射了进来，但杀手早有准备。他转身躲过这一击，猛然冲出雾墙，
令正试图攻击他的几条蛇怪大吃一惊。查戎之爪在一挥之间解决了其中两条，突刺的匕首则切
开了第三条的腹部。那条蛇怪探头咬向杀手的手腕，但恩崔立的动作比它更快，手腕一沉转动
匕首将那生物甩飞了出去。
蛇身尚未从匕首上脱出，杀手就再次开始防御下一波的攻势，挥舞着长剑以挡开三只俯冲
而至的蛇怪和它们所喷出的三道酸液。
更多的蛇怪从另一侧向他袭来，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把它们尽数杀光，于是放弃防守，向后
跳下山丘跑向两名矮人和瘦削的人类。那三人在仍兀自颠簸着的马车后面组成了一个三角防御
阵势。
埃索格特的两只流星锤舞成一团，生满尖刺的锤头在它们各自的链端飞速旋转。他精确地
控制着一双武器，角度不停地巧妙变换着绞飞任何胆敢过于靠近的蛇怪，而从未减慢过双锤舞
动的速度。埃索格特边打边骂出一串串押韵的诅咒——还是有道道酸液击中了他，令他的胡须
和上衣都冒出了缕缕青烟。
站在他身后的派特克斯则专心祈祷，不时唤出摩拉丁所赐予的神力轻触他面前狂野的保护
者，用治疗法术治疗他的一些伤口。
那个瘦削的男人则在牧师的身边摆动手指，释放出一束束能量击退最为靠近的敌人。
恩崔立意识到他必须抓住他们的那辆马车。
“闪开！”他大叫着冲向一侧，跳上一块岩石冲向马车的后方。
埃索格特迅速转身为他让出了安全落脚的位置。矮人还未及喊出“守住侧翼”之前恩崔立
就径自冲过他身边，从另外一名矮人和那个瘦削的男子中间越过，翻过驾车位的横栏坐到两名
正在痛苦地尖叫着躲避袭击的驾车者中间。
恩崔立掀起兜帽遮住头部，从卡莉哀手中夺过缰绳。这个半精灵女子明显已经看不见了，
而且几乎丧失了神智。
“别让它们靠近我！
”他对后面的三人叫道。
他在驾驶位上俯下身来，策马快速前进。
坐在恩崔立右边的帕瑞瑟斯含糊地说了些什么，重重倒在他的身上。他身体一扭，不可避
99
免地牵动了缰绳，令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恩崔立咆哮一声把她推开，却并未意识到她已经失
去了知觉。她倒向后方，一路往另一侧滚去。恩崔立抓住了她，却无法既拉着她又保持马车前
进。
他选择了马车。
那女子滚了下去，闷哼一声落在前轮下方，接着后轮也碾过她的身躯，她再次发出一声呻
吟。
卡莉哀哭喊着抓向恩崔立的手臂，大叫着让他停下马车。
他转头怒视她，令她明白无误地知道，如果她不立即放开他，他就会将她从马车的另一侧
推下去。
她在惊恐和哀恸中退后，一道酸性毒液击中了她的面颊，灼伤的痛楚令她再次尖叫起来。
坚持，坚持住！
面对持续不断的攻击，可怜的戴维斯·英格一团混乱的脑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营
救落难同伴的希冀早已被他抛诸脑后，因为他自己就奔走于毁灭的边缘，晕头转向地迷失在一
群由盘旋、撕咬、喷吐着的毒蛇组成的汪洋大海之中。一道道鲜血沿着他的双臂淌落，流上跨
下马匹的身侧。半张脸上起满了触目惊心的水泡。
“征异的走狗！”他听见他敬爱的指挥官的叫喊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远到无法帮
助自己，他知道。
他必须找到方向趋马突围。但除了暂时保住性命之外，他现在又哪有能力干任何其他
事情呢？
马匹嘶鸣着扬起前蹄，人立起来转动方向。接着，有什么东西从侧面狠狠击中了它，
阻碍了它的转向。士兵失去了平衡，无法再保持在马背上了。
但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他，将他拉起身来，接着滑过他的身侧扯住缰绳，带着他和他的
坐骑冲出重围，直奔向前。
马利亚布朗完美地控制着自己的坐骑，使他的马匹忍受住了蛇怪的进攻和与戴维
斯·英格坐骑的撞击，按照游侠的命令寻找到一条出路飞驰而去。
在他身后的地面上，那名倒地的士兵仍在不停翻滚扭动，明显已经没有什么援手能帮
助到他了。抛弃他令马利亚布朗心痛似绞，但数十只蛇怪在他身边蜿蜒滑行，在不停的啮咬中
将毒液注入他的血管。他完全没有其他选择。
战马能比这些生物跑得更快，马利亚布朗知道，而这是另一名士兵——还有他自己唯
100
一的希望。
女战士大叫出声，低伏在马背上挥舞着战斧。她的坐骑向着马上就要被重重包围的卓
尔飞奔而去。他的双臂疯狂地舞动着——却又不失高雅华美，爱莱莉不得不承认——旋转的飞
刀如流水般向最近处的蛇怪们飞去。他不停转动身躯，斗篷随之而高高扬起，面对骤雨般袭来
的酸液为他提供了一些聊胜于无的保护。然而他还是被不止一道酸液击中，在痛苦中扭曲了面
容。爱莱莉确信他看上去无穷无尽的飞刀最终也会耗尽。
她将身体伏得更低，一道腐蚀性的液体掠过她的大头盔底端击中了她的下颌，她不禁
畏缩着，差点因此跌落下马。她保持住了清晰的神志，战斧向前挥出砍下了另一只蛇怪的翅膀，
但第二只蛇怪却从刃锋上方欺身而入，猛然扑向她的手部和腕部。弯曲的利齿咬了上来，洞穿
了爱莱莉的护手手套。
骑士哀号着扔下战斧，疯狂地甩着手，把手套连同上面的蛇怪一起甩了出去。她一边
大声呼唤着卓尔一边策马继续奔向他，向他伸出自己空着的手。
贾拉索抓住了她，另一只手则迅速放低挥舞着一把匕首。爱莱莉无比震惊地发现自己
不仅没能拉住卓尔一起前进，反而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她意识到卓尔身上施放了某种魔法，因
为他的力量明显增大了好几倍，在她的战马飞驰而过的时候他甚至连一步也未曾动摇。
转眼之间爱莱莉就落到了地面上，目瞪口呆，步伐踉跄。贾拉索将她扶住站好。
“什么……？”她正欲开口询问。
卓尔一把将她拉到面前的位置上，爱莱莉发现它们周围闪烁着微弱的火花，形成了某
种结界。
“不要挣开！
”他警告道。
他抬起另一只手，灵巧纤细的手指之间，一根头上镶有红宝石的黑色法杖展现在她的面前。
女子的目光越过贾拉索的肩头，看见一群蛇怪向他们飞来，不禁在惊恐中睁大了双眼。
但贾拉索没有丝毫惊恐。他将法杖指向地面，吟诵出一句咒语，一枚小小的火球随之从法
杖顶端落下。
爱莱莉本能地后退，但卓尔那只被魔法增强的手牢牢抓住了她。
火球在她周身爆裂开来，愤怒的烈火烧灼着空气，令她不禁愈发畏缩。她觉得肺里面
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燃烧的烈焰骤然扑来。在她和卓尔的四周，球形结界在剧烈的反应中释
放出火花和光芒。
但它终究承受住了，致命的火焰没能穿透这个结界。而在结界之外，火焰吞噬了二十
尺之内的一切。
燃烧着的蛇怪从空中落下，在它们掉上地面之前就被烧得焦脆。恩崔立和贾拉索随意
抛弃在一旁的马车着起火来，其中所装载的补给谷物在熊熊烈火中噼啪爆裂。而在另一侧，倒
地的士兵连同在他身上蠕动着的十多条蛇怪都被烧成了焦炭。
101
一股黑烟在卓尔和女战士上方腾起。马车持续燃烧着，水汽腾腾上升，木材发出抗议
般的爆裂声。
但除了这个声音之外，周围只余一片空灵般的死寂，仿佛贾拉索的火球已经净化了空
气本身。
一波热浪掠过恩崔立身侧——那是贾拉索的火球造成的热风。他听见后面马车里那个
瘦削男子惊叫一声，然后是埃索格特赞赏的评论：“这个爆炸真好，蛇怪通通清扫！”
就算杀手有任何想要减速回望的念头，也被击中他兜帽的一道酸液和在他耳边响起的
蛇翼扇动声打消了。
他还未及告知同伴他所面对的状况，就听见有嗡嗡风声，紧接着是清脆的一声重击，
一只被拍扁的蛇怪旋转着飞了出去。嗡嗡地风声持续响着，恩崔立认出那是埃索格特的流星锤
发出的声音。矮人正在以致命的精准挥舞着它们。
“你的头我保护，你的背我保护。”矮人的叫喊随之响起，“哪只蛇要咬你，就只有一
死路！
”
“闭上嘴杀了它们。”恩崔立悄声说道——或说他是这么认为的。埃索格特爆发出一阵
大笑，令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未免略大了。
又一只蛇怪从他头侧飞了出去。恩崔立听见一串飞快的撞击声，每一声都伴随着矮人
的嚎叫。恩崔立设法向身旁剩下的那名女子投去一瞥，发现她正迅速失去意识，开始向马车一
侧滚落。恩崔立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神色，抓住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然后恩崔立回头观望，看见埃索格特在狂怒中四处奔走着，一对飞舞轰鸣的流星锤击
中了条条蛇怪，将它们打飞出去，它们不是被高高地抛到了空中，就是被狠狠地砸上了地面。
在两名矮人身后，那个瘦削的男人站在车尾，面对着他们过来的方向摇动手指。一团
绿色的云雾从他双手间涌出，一路笼罩在快速移动的马车后方。
紧追不舍的蛇怪一接触到云雾，动作便停滞了下来，身体开始扭动抽搐。片刻之后，
它们纷纷落地而死。
“好啊！”另一名矮人喊道。
“聪明法师，你施放了毒气？”埃索格特说，“呛死这群，吐口水的蜥——”
“别说了！”恩崔立向他大叫。
“什么？”矮人回问。
“闭嘴。”杀手说道。
埃索格特耸耸肩膀，流星锤终于不再旋转，锤头挂在它们各自的锁链顶端。
“没什么剩下的可打。”他发话。
恩崔立瞪着他，似乎威胁他不要再找出句押韵的台词来。
102
“放慢车队。
”瘦削的男人说道，
“已经没有追兵了。
”
恩崔立轻轻拉动缰绳令马匹缓速。他将马车赶到路边，看见马利亚布朗和受伤的士兵向他
靠近，游侠同时控制着两人的坐骑。恩崔立将马车转至一处较为平坦的空地，以便看清他们经
过的逃跑路线。法师所释放的致命绿云已经开始消散，远处燃烧的马车显得愈发清晰可见，一
道黑色的烟柱直冲云霄。
在他身旁，卡莉哀咳嗽着轻声呻吟。
马利亚布朗将士兵的战马交给埃索格特照看，自己则趋马奔回倒地的女子身边。恩崔立的
目光越过游侠，看见另一名士兵烧焦的尸身，知道他早已丧命。
看到那个倒地的女子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之中，恩崔立知道他们在这场
遭遇里损失了两名同伴。
至少两人，他意识到。令他自己也颇为惊讶的是，一阵惊恐之情突然笼罩住了他；他环视
四周，当看到贾拉索从另一侧的山丘上从容地向他们走来时，他几乎立即回复了平静。他也看
到了卓尔身后不远处的爱莱莉，她受惊的战马独自走在她的前方。
听见地上的女子呻吟的声音，恩崔立转过头去，看见马利亚布朗正抱着她的头。游侠从泥
污之中轻柔地抬起她破碎的躯体，将她放在马背上，然后牵着马缓缓走回马车。
“帕瑞瑟斯？”卡莉哀问道。她爬起身来坐在那里，双眼圆睁。然后她更大声地又一次呼
唤着她的朋友。“帕瑞瑟斯！
”
马利亚布朗脸上的神色并不乐观。而帕莉瑟斯死气沉沉、随着马匹的步伐无力晃动的肢体，
也让人察觉不到任何希望。
“帕瑞瑟斯？”恩崔立身边的女子再次大叫着，神志恢复过来之后，她的声音变得愈发急
切。她正要从杀手身边冲过去，却猛然停下身来。“你害了她！”她喊道，将扭曲的面容逼近恩
崔立眼前。
然而最后一个单词脱口时伴随着咯咯的窒息声。恩崔立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掐在她的项间，
手指的位置足以立即捏碎她的气管。她抬起双手想要挣开他的桎梏，却又立即将手放低——恩
崔立知道，她是想要去拿一把武器。
但他并未对此十分警惕，因为当杀手镶满宝石的匕首狠狠抵上她的下颌时，她立即停下了
动作。
“你还想再给我添上一条罪状吗？”恩崔立问道。
“放轻松，小伙子。
”埃索格特说道。
他身边的另一名矮人开始轻声吟唱。
“如果那个法术是对准我的，你最好重新考虑一下。”恩崔立说。
矮人牧师的确停下了——但仅仅是因为一只属于卓尔的手抓住了他的肩头。
“不要相互仇视。”贾拉索对所有人说道，“我们遇到了难缠的对手，却设法击败了它们。”
“那是因为你决定烧死它们，连同你的同伴一起烧死。”颤抖不已、摇摇欲坠的半精灵战
士控诉道。
“你的朋友在我施放出火球之前就早已丧命。”卓尔说，“若我不这么做，我和指挥官爱莱
莉也将遭受相同的命运。”
103
“这些你根本无法确定！”
贾拉索耸耸肩膀，仿佛她的话毫不相干。“我救下了我自己和指挥官爱莱莉。无论如何，
我也救不了你的朋友，而你也不能。”
“征异的走狗，”马利亚布朗边说边向其他人靠近，“可能还有更多聚集在左近。我们没时
间争执这些愚蠢的事情。”
恩崔立望向游侠，又望向贾拉索；后者点点头示意他放开那个半精灵。他照办了，最后威
胁地瞪了她一眼。
卡莉哀干呕了一阵，从他身边退开，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她爬下马车驾驶席冲到她倒下
的同伴身边。马利亚布朗为她让出了路，但同时又向其他人摇了摇头。
“我还有些法术可用。”矮人牧师说道。
马利亚布朗从马匹身边走开，留下那个女子和她倒下的朋友独处。“那就用上它们。”他对
矮人说道，“但我怀疑不会有什么用了。她身体里全是毒液，而且摔断了脊柱。”
矮人阴沉地点点头，缓步从他身边走过，抓住身材较为娇小的卡莉哀。她不可抑制地
痛哭着，看上去随时会瘫倒在马匹脚下。
“帕瑞瑟斯……”她一遍遍轻声呼唤着。
“她可真是祸不单行。”埃索格特咕哝道。
“可不是嘛。
”贾拉索说。
接近的马蹄声令他们全都转而望向爱莱莉。
“马利亚布朗，跟我来。”指挥官下令，“我们去看看还有什么能找回的东西。我必须
取回我的战斧。而且我们还有一匹马脱缰跑掉了，我们不能留下它不管。”她瞥了一眼倒下的女
子，派特克斯和卡莉哀正小心翼翼地将她从马背上放下来，“她怎么样了？”
“不太好。”他恭敬而平静地说道。
“那就把她放到马车里，然后驾车过来。
”爱莱莉指示。
她冷硬的语调令恩崔立不禁微笑。他能听出在她镇静的表象下所掩盖的焦虑之情。
“我是肯森，”他听见那个瘦削的男人向贾拉索发话，“我看见了你的火球。令人印象十分
深刻。没想到你于此也有所造诣。
”
“我是个造诣甚广的卓尔。
”
肯森深鞠一躬，看来颇为动容。
“而且奇物甚多。”恩崔立忍不住插话。
贾拉索微笑着点点帽檐。
但恩崔立并未回应他的笑容；杀手注意到了卡莉哀的瞪视。在她蓝灰色的双眼中他看见了
明确无误的威胁。的确，她将朋友的死亡认作他的过错。
“过来啊一群蠢货，装好这辆马车！”马利亚布朗和爱莱莉起身离去时，埃索格特发出一
阵大吼，“征异带龙来袭前，速度点给我撤！哇哈哈”
“这将会是有趣的旅途。”贾拉索爬到杀手身边的座位上对他说道。
104
“‘有趣’是个不错的形容。”恩崔立回答。
105
第十章敞开心扉
“放轻松，我大个子的朋友。”威汉姆说道，双手在空中轻拍以安抚那名半兽人。
但奥格汉无法镇静。
“她快要死了！我想帮忙，却帮不上。”
“我们可不知道她是不是快死了。
”
“她又生病了，病得比之前还重。”奥格汉继续说，“城堡变大了，它投下的阴影让艾蕾安
得了病。”
威汉姆刚要开口作答，却又停下来思索奥格汉说出的话。这个头脑不怎么灵光的战士明显
只是随口一说，借着城堡的事情表达他对艾蕾安的担忧，但威汉姆却从他简单的话中窥见了一
丝真相。毕竟，艾蕾安的确打开了那本古籍。有没有可能这一举动在她和古籍之间建立了一条
纽带呢？威汉姆曾认为她只不过是个媒介，但或许她的作用并非仅止于此？
“老纽恩吉还在镇子里吗？”商人问道。
“纽恩吉？”奥格汉重复着，“那个编故事的家伙？”
“对，就是他。”
奥格汉耸耸肩膀：“我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但我知道他家在哪儿。
”
“带我过去，立即。
”
“可是艾蕾安……”
“这是为了艾蕾安。
”威汉姆解释道。
他的话刚一出口，奥格汉就一把抓住威汉姆的手，拉着他离开马车走向北方的城市。他们
一路全速前进，这就意味着可怜的老半兽人连跑带颠地被战士拽在身后，几乎脚不沾地。
很快，他们来到一幢三层老屋摇摇欲坠的大门面前。老屋外墙年久失修，干枯的藤蔓已爬
满建筑的下半部分，新生的嫩芽从其上各处萌发，将根深深扎入基石之中。
毫不犹豫地，奥格汉用力敲上门扉，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随着每一下重击晃动着，仿佛会
因此脱落下来。
“放松，朋友。”威汉姆说道，“纽恩吉年纪不小了。给他点应门的时间。
”
“纽恩吉！”奥格汉大叫。
他在门边的墙上猛捶一记，整幢建筑都跟着摇晃起来。然后他又将那只巨大的拳头重新举
到门前，弯起手臂。
他的动作随着门的开启而停住了，一个干瘪的秃顶老人出现在他面前。除了过长的牙齿从
口中突出之外，他的外表看上去更似人类而非兽人。谢顶的脑袋布满棕色斑点，胖鼻子旁边的
大痣上生了一簇灰毛。他颤巍巍地站在那里，好像随时都会摔倒在地，但从那双蓝色的双眼中，
奥格汉和威汉姆看到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清明神采。
“哦，请不要打到我，冲动的大男孩。”他用一种喘息般的声音说道，“我怀疑放倒我连给
你做热身都不够。而你要是肯等一会儿的话，就能省去这个麻烦了，因为我的老腿可支撑不了
我多久！”说完他大笑起来，但笑声很快变成了一阵咳嗽。
106
奥格汉放下手臂，耸了耸双肩，感到颇为尴尬。
威汉姆将一只手搭上奥格汉的肩膀把他轻轻推到一边，迈步站到老纽恩吉面前。
“威汉姆？”那男人问道，
“威汉姆，你又回来啦？”
“每年都回来，老朋友。”商人回答，“可是我有十多年没见过你了。你本来那么喜欢我的
狂欢表演……”
“现在也同样喜欢，年轻的傻瓜。
”纽恩吉说，
“只是走到那边对我来说有点太远了。”
威汉姆深鞠一躬。“那么我应该道歉，这些年都未曾探望你。
”
“但你现在来了。进来，进来吧，带上你的大个子朋友，但请你让他别再敲我的墙了。”
威汉姆笑着望向羞愧不已的奥格汉。纽恩吉正要转身走回房间中的阴影里时，威汉姆叫住
了他。
“下次一定，”商人说道，“但这次我们不是来找你聊天的。帕里斯楚克附近发生了一件事，
我们需要你的知识和智慧。
”
“我早已离开征途，放下长剑，不再吟唱歌谣了。”
“那地方离得不远。”威汉姆继续劝说，“而且我向你保证，若非别无他法我绝不会来麻烦
你的。但那里有一座宏伟的建筑正在成形——我怀疑那是一件征异的遗物。
”
“别说出那个邪恶的名字！
”
“我亦有同感，”威汉姆再次鞠躬，“但我如果不说，就没法促使你展开行动。”
纽恩吉微微退后一步思索着这番话。“你说是一座建筑？”
“若爬上你家的顶层从北侧的窗户向外眺望，我相信你从这里就能看见它。
”
纽恩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房间，以及右墙边上快要散架的楼梯。
“我很少离开最底层。我想我已经爬不动楼梯了。”他微笑着转回威汉姆的方向，然后将目
光投到奥格汉的身上，“但也许你的大个子朋友愿意来帮我一下——或者，如果你的腿也老得和
我一样，帮我们俩一下。”
尽管木阶早已破烂不堪、摇摇欲坠，栏杆也早已脱落，不是歪斜移位就是干脆掉了个干净，
威汉姆并不需要奥格汉的帮助就爬上了楼去。老商人在前面带路，奥格汉背着纽恩吉跟着他后
面，还不时伸手扶上威汉姆一把。
楼梯上升了约十五尺的高度，通向一个环绕着大厅且与其同宽的露台，通往第三层的另一
段台阶就位于露台的另一端。那段楼梯看来要结实得多，栏杆还都在原来的位置上，但也已经
明显多年没用过了，威汉姆不得不拂开蛛网继续前进。这段楼梯通向老屋的南侧，因此威汉姆
不得不沿着露台一路转到北侧房间的门前。到那儿之后他回头一看，发现纽恩吉再次开始自己
行走，因为严重的瘸腿而步履蹒跚。纽恩吉挥手示意他继续前进，于是威汉姆推开了门，走到
窗前掀开挂在那里的壁毯向外观望。
看到北方的景象，威汉姆差点惊倒在地。他已经料到会看见不断增长的高塔，却不曾设想
那建筑从这么远的地方望去会如此醒目。现在离威汉姆前往寻找那本古籍和它所创造的建筑仅
仅过去了数日而已，但城堡的规模比之前所见已经增长了几倍之多。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威汉
姆显然不能看到那本书，但其后的圆形主堡却从瓦萨平原之上高高突起，清晰可见。更令人震
惊的是，主堡在整个宏大的建筑中位于相当遥远的后方，处在建筑后墙正中，后墙的转角处设
107
有两个圆形的小塔楼，并由此拐向南面帕里斯楚克的方向。在环绕着上侧堡场的前墙上，威汉
姆看出了一座建造中的正门门楼的特征。
门楼附近许多其他建筑也在生长着，一圈外侧堡场和一堵矮墙已经从地面上升了起来。
“诸神在上，他干了什么？”老纽恩吉来到威汉姆身侧，问道。
“看上去他给我们留下了一些礼物。”威汉姆回答。
“看上去简直就是那个该死的危堡的复制品。”纽恩吉评论道。
威汉姆望向苍老的吟游诗人，十分清楚纽恩吉是在征异势力鼎盛时见过那可怕地方的几个
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这是一名法师干的。”纽恩吉说。
“是征异干的，我已经解释过了。
”
“不，我的老朋友威汉姆，我说的是现在。是一名法师干的。现在，一名法师充当媒介，
唤醒了巫王旧有的力量。”
“有些诅咒永不消亡。”威汉姆回答，但他压下了心中关于艾蕾安、关于他交给她古籍的愚
行的其他转念。他曾经以为那可能是一本关于死灵术或创造魔像的指导手册，或者是一本历史
著作，但他无论如何也意料不到其中的真相。
“请跟我出来一趟吧，纽恩吉。”威汉姆说。
“去哪儿？”老人满脸惊恐地问道，“恐怕我的冒险生涯早已结束了。我可没有力气再对抗
——”
“不是去那儿。”威汉姆解释，“去我一位朋友的家中：我的侄女，在这个黑暗的时刻她亟
需你的智慧帮助。”
纽恩吉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望向威汉姆，问道：
“她就是那个法师？”
威汉姆阴郁的神色告知了老半兽人所需的一切。
威汉姆很快发现，奥格汉坚持让他早点去见艾蕾安的要求毫无夸张。那女子看上去比之前
虚弱了很多倍，苍白的皮肤仿佛失去了水分，看来如同干燥的灰色纸张。奥格汉用枕头将她在
床上垫成了坐姿。她试图从那里爬起来，但威汉姆能够看出这动作令她力不从心，于是他急忙
挥手示意她保持着原先较为舒适的姿势。
艾蕾安的目光越过威汉姆和奥格汉，落到佝偻着脊背的老半兽人身上。她脸上表示欢迎的
神情很快转为疑虑之色。
“你知道我的朋友纽恩吉吗？”威汉姆问她。
艾蕾安继续仔细地打量那位老半兽人，遥远的记忆在疲倦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纽恩吉深谙魔法之道。”威汉姆解释，
“他会协助我们帮你的。”
“魔法？”艾蕾安问道，声音虚弱。
纽恩吉走上前来向她俯下身去。“小艾蕾安·麦格斯威帕？”他说；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女子
不禁畏缩了一下，“你还小的时候，总是充满好奇。得知你是个法师我一点也不惊讶——还是个
强大的法师，如果那座城堡说明了什么的话。”
一时之间艾蕾安享受着这句称赞，但立即理解了其后所隐含的暗示。她的面容在恐惧中扭
108
曲了。
“不是我创造的那座城堡。
”她说。
纽恩吉刚欲开言又猛然住了口，仿佛刚听明白她的辩解。
“请原谅我的错误。
”他终于说道。
老半兽人深深弯下腰去注视着她的双眼。他命令奥格汉去为她取些水或热汤来，自己则又
花了些时间观察她。当高大的半兽人返回的时候，他退开了。纽恩吉点点头，示意威汉姆陪他
回到前厅中。
“她没有生病。”离开艾蕾安的闺房后，老吟游诗人解释道。
“你说她没病？”
纽恩吉点点头。“我来这儿之前就已经了然于心。看到她之后，我对此更是确信无疑。那不
是中毒，也不是疾病。就在几天前她还十分健康，对不对？”
“我刚刚抵达这里时她还用那双小脚轻盈地跳着舞过来迎接我呢。”
“是魔法的作用。”纽恩吉推理道，“征异也曾干过同样的事。”
“怎么干的？”
“那本书是个陷阱。它并非一本创造之书，而是一本自我创造之书。一旦合适的魔法力量
开始阅读它，它就获得了那个人的生命力。城堡的生长是以艾蕾安的生命、智力和魔法能量为
代价的，她在无意中创造了那座城堡。”
“这会持续多久？”威汉姆边问边迈步上前，关切地望向卧室。
“直到她死亡的一刻，我猜。”纽恩吉说道，“直到她被这场创造耗尽的一刻。我想残忍冷
酷的征异绝不会因为同情他可怜的受害人而中途收手。
”
“我们怎么才能阻止这一切呢？”威汉姆问道。
纽恩吉担忧地望向老商人身后。再次和威汉姆对视时，他的脸上呈现出一个冷峻决绝的神
情。
“不，你不能这样。
”威汉姆说道，恍然大悟。
“那座城堡是一个威胁——它不断生长，并变得强大。”纽恩吉推理道，“我恐怕你的侄女
性命不保了。我无法减缓那个必将导致她死亡的事件，而且肯定整个帕里斯楚克的人都对此无
能为力。”
“我们有治疗师。”
“在最好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所裨益。”老半兽人答道，“就算他们能提供什么帮助以缓解
艾蕾安的痛苦，那很可能只会为征异的巨怪提供成长的能量。我理解你的犹豫不决，我的朋友。
她是你的亲戚——为你所挚爱，我从你注视她的目光上能看出这点。然而，难道你忘了征异曾
经带来的阴霾？难道你会为了你无谓的同情而重现那段时光吗？”
威汉姆再次转头望向卧室，说道：
“你并不确定。这其中有很多都是你的推测。”
“我知道，威汉姆。这不仅仅是巧合。而你同样心知肚明。”说完这句，纽恩吉走到厨台前
找出一把长长的餐刀，“我会速战速决，她都看不见刀是如何落下的。让我们祈祷现在拯救她的
灵魂、歼灭她不幸创造出来的邪恶还不算为时过晚吧。
”
109
威汉姆几乎无法呼吸，无法站立。他试图消化纽恩吉的话和他的推理，想从中找出纰漏，
发现一丝希望之光。他下意识地抬手去阻拦那位老半兽人，但纽恩吉的行动由一种他早已忘却
多年的坚定信念支持着。老吟游诗人推开威汉姆，冲进卧室，命令奥格汉站到一边。
高大的半兽人照办了，让出通向艾蕾安的路来。她已经躺回到床上，双眼禁闭，呼吸轻浅。
纽恩吉对帕里斯楚克周边了解甚多。他花了几十年的光阴游历冒险，以一名吟游诗人的身
份游走在乡野之间，收集着各种信息和歌谣。巫王刚刚崛起的早年，他曾在征异的军队中效力，
直到他意识到关于那个恐怖生物的真相。纽恩吉毫不怀疑自己对那本书和读者之间产生的邪恶
纽带的猜想，也没有质疑自己在城堡建成之前做出这一可怕举动的必要性。
他的思维依然清晰敏锐；他知道很多事情。
但他不知道艾蕾安和奥格汉彼此之间的联系有多么紧密。当他亮出长刀走向那名无助的女
子时，纽恩吉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
他的目光向奥格汉揭露了他的目的。他急欲上前的姿态告诉年轻的半兽人战士，这位老人
绝非是想要进行治疗——至少，不是用奥格汉情感上可以接受的方式进行治疗。
对准艾蕾安项间，纽恩吉蹒跚冲去，但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了他的前臂迫使他停下脚步。
他试图挣开，效果却和试图拉住狂奔的马匹没有什么两样。
“放手，你这笨蛋！
”他斥道。艾蕾安睁开了双眼注视着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
奥格汉翻转手腕，轻而易举地将纽恩吉抓着刀的手抬到空中。老半兽人的面容在痛苦中扭
曲了。
“我必须……你不明白！”纽恩吉争辩道。
奥格汉的目光从纽恩吉转向站在门廊间的威汉姆。
“这是为了她好。”纽恩吉抗议，
“就像中毒后的放血疗法，懂吗？”
奥格汉继续望向威汉姆，等待他的回答。
当听见威汉姆说出“他想要杀了她，奥格汉”是的时候，不停挣扎的纽恩吉僵在了原地。
纽恩吉的眼睛瞪大了。直到年轻强壮的半兽人的拳头呼啸着揍到他的脸上，将他向后揍倒
在地时，他依然双目圆睁。
110
第十一章帕里斯楚克的阴霾
“快！
”卡莉哀对恩崔立大喊大叫，“把马再赶得快一点！”
恩崔立回以不满的轻哼，却并未将鞭子甩向马匹。尽管他能够理解她的绝望之情，但这和
他毫无关系。在一片布满泥潭和乱石的开阔地带的遥远彼端，帕里斯楚克低矮的轮廓逐渐显现
在视野之中。恩崔立知道他们距离到达那城市还需要一段时间，如果他把车队赶得更快，马匹
很可能在抵达大门之前就已经力竭倒地。
贾拉索坐在他身侧的长凳上，埃索格特坐则在卓尔旁边，距离恩崔立更远一方的左侧。在
后面的车厢里则坐着派特克斯，卡莉哀和两名伤员——士兵戴维斯·英格，以及卡莉哀遍体鳞
伤的同伴帕瑞瑟斯。
“快点啊！我是说，竭尽全力！”卡莉哀在后面大叫。
恩崔立强忍着猝然勒住马队的欲望。贾拉索将一只手搭上他的前臂，他望向卓尔，看见贾
拉索示意他不要反驳。
实际上恩崔立并未打算对着那个绝望的女子大喊回去，但他倒是不止一次闪念想要拔出匕
首跳过去割下她那条喋喋不休的舌头。
第二只手搭上了杀手另一侧的肩头；他转过头来，以威胁性的冰冷目光瞪视着面前的派特
克斯。
“帕瑞瑟斯女士必死无疑了。”矮人解释道，“她只余下片刻时间，仅此而已。”
“我不可能驾驶得快过——”恩崔立刚要回答，矮人就举起一只手来打断了他，眼神中表
明他不需要恩崔立进行解释。
“我这么对你说只是希望你不要过去迫使那女孩闭嘴。”派特克斯解释道，“半精灵们总是
有点容易陷入悲恸无法自拔，不知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你对她已经束手无策了吗？”贾拉索询问。
“我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法术以求保住戴维斯·英格的性命。”派特克斯解释，“和她相比，
他除了被酸液灼伤之外简直可以说是毫无大碍。而她却遭受了那些该死的啮咬。太多啮咬。那
啮咬是有毒的，而这就非常麻烦。即使无视那些毒液帕瑞瑟斯也已经难逃一死，更何况我认为
她血管中流淌的毒液足以毒死我们所有人。”
“那就让埃索格特砸碎她的头吧。
”恩崔立发话，“结束这一切，也结束她的痛苦。”
“我猜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了。”
“愈发令人同情。”恩崔立说。
“他感到挫败的时候就会变成这脾气。”贾拉索插话。
他从恩崔立那里收到一道无比怨毒的目光，而卓尔则理所当然地报以一个安抚般的微笑。
“就是说那位士兵可以活下来了？”埃索格特问道，而派特克斯只是耸耸双肩。
在他们身后，卡莉哀突然大哭起来。
“看来省了我那一下的麻烦了。”埃索格特心领神会地说。一如其他所有人，他从卡莉哀
111
无助而不知所措的尖叫声中听出，死亡终于降临到了帕瑞瑟斯的身上。
派特克斯走到卡莉哀身边试图安慰她，但她依然恸哭不已。
“没准儿那一下还是省不得。”在嚎哭声中忍了一会儿，埃索格特嘟囔道。
爱莱莉策马走到前进的马车旁边，向牧师询问帕瑞瑟斯和那位士兵的情况。
“毒液有些麻烦。”恩崔立和贾拉索听见矮人发话。
“我们甚至还没到达城市，就已经有两个人倒下了。”恩崔立对卓尔说道。
“这就意味着少了两个人瓜分那些在路途尽头等待着我们的财宝。”
恩崔立没有费事去回答。
片刻之后，帕里斯楚克的轮廓在他们面前显得愈发清晰可见。他们看见一圈颜色鲜艳的车
队停在城市的南墙之外。此时，马利亚布朗策马跑过马车，快速冲在前面。
“商人威汉姆和他的车队。
”爱莱莉来到恩崔立身边解释道。
“我并不认识此人。
”贾拉索对她说。
“威汉姆。”埃索格特则会意般地应道，所有人都应声将目光投向他，看见他将两枚玻璃
钢流星锤之一拿到面前，令长满尖刺的锤头随着马车前进的节奏在链端摇摆。
“威汉姆以买卖稀有物品而著名，特别是各种武器。”爱莱莉解释道。“他一定会对你那把
长剑兴趣盎然的。”她又对向崔立补充了一句。
恩崔立情不自禁地露齿而笑。他完全可以想象自己将长剑交给一个好奇的“威汉姆”时的
景象——不论那“威汉姆”究竟是何方神圣。没有手套的防护，若一个意志不够坚定或能力不
够强大的人意图拿起查戎之爪，就会被这个拥有自主意识的可怕武器所摧毁。
“一对不错的流星锤，”贾拉索向矮人赞美道。
“比你理解的还要赞。”矮人挤眉弄眼地回答，
“能把怪物砸很远，比你扔得还要远！”
恩崔立笑了起来。
“的确是好武器。”贾拉索深表同意。
“附有强大的魔法。
”爱莱莉说。
贾拉索将视线从舞动的流星锤上面移开转向指挥官。“看来我不得不去拜访这位威汉姆一
下了。
”
“带上一袋子金币！
”矮人高叫，
“并做好失去它们的准备！
”
“威汉姆同样以精于做生意而著名。”爱莱莉解释。
“那我真的不得不去拜访他一下了。”卓尔说道。
派特克斯蹒跚着靠到恩崔立和卓尔的中间。“她死了。”他确定了他们的猜想，“死得很迅
速，我猜这对她来说是个好事，因为就算活下来，她的四肢也都废了。”
这话令恩崔立不禁畏缩了一下，回想起马车轧过不幸的帕瑞瑟斯时的情形。
“戴维斯·英格怎么样了？”爱莱莉问道。
“他很虚弱，但我觉得他会恢复的。卧床休养个几十天就能好起来。
”
112
“要一个月？”爱莱莉回问。看来这个消息一点也没令她高兴。
“倒下了三个。”恩崔立对卓尔轻声说，后者似乎浑不在意。
但爱莱莉显然颇为关心。“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他活下来。”她下令，调转马头以脚跟踢向坐
骑身侧，策马离开了。
在卡莉哀持续不断的啜泣声中，恩崔立驾驶着马车走完余下的路程，抵达了帕里斯楚克。
在爱莱莉的指挥下，他驱车经过威汉姆的车队走向南门。他们并未受到任何阻拦便被准许通行
——之前就来过这个城市的马利亚布朗无疑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他们停在距南门内侧不远的一间警卫室旁边，几位马倌和侍从过来迎接他们。
“我保证绝不会忘记你的所作所为。”爬下马车途中经过恩崔立身边时，卡莉哀对他轻声
说道。
贾拉索将一只手扶上杀手的前臂；但其实恩崔立根本没打算回应那句公开的威胁——至少
不是以言语回应。
恩崔立绝少口头回应威胁。在他看来，卡莉哀很快就会去和帕瑞瑟斯作伴了。
三个城市卫兵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抬起戴维斯·英格，并叫派特克斯和他们一同离去。另外
两名卫兵则抬走了帕瑞瑟斯的尸体。
“里面有几个房间供我们使用，但我们无法久留。”爱莱莉对其他人说，“你们去放松一下
吧，尽可能地休息。
”
“你要离开我们？”卓尔问道。
“马利亚布朗走前让我和他在威汉姆的车队处会合。”她解释道，“了解有关我们的旅程的
情况后，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是你们的旅程。”卡莉哀更正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和你们再无关系。
”
“你加入我的时候已经深知其中的危险。”爱莱莉斥道，却并未动怒，“帕瑞瑟斯同样对此
了然于心。”
“我拒绝和那个人共处一队。”卡莉哀朝着恩崔立的方向挑起下颌，同时出言反驳，“他为
了自己活命会把其他人扔出去送死。除了他和那卓尔之外，我们要是还有人能活下来那真是奇
迹。”
爱莱莉望向杀手，后者只是耸了耸肩膀。
“哈！你朋友掉下马车去，不过就是进地狱。”埃索格特插话，“不管你有多努力，是人总
有天死去，所以你，趁早不要再哭泣！哇哈哈！
”
卡莉哀怒视着他，这却令矮人笑得愈发开心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向警卫室，一副事不关己
的样子。
“要对他心怀警惕。
”贾拉索对恩崔立耳语道，杀手并未表示反对。
“你答应过走完全程。”爱莱莉一边对卡莉哀说着一边走到她身旁，强硬地迫使她转过身
来面对自己，
“帕瑞瑟斯已经殒命，你我对此都无能为力。但面前还有任务等待着我们。
”
“那是你自己的任务，不再是我的任务。
”
爱莱莉艰难地注视着她。
113
“我会因为拒绝与无法信任的队员同行而被驱逐出盖洛斯陛下的领土吗？”
爱莱莉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不，当然不会。我对你的要求只不过是留下来照顾戴维
斯·英格而已。看上去他也不能再和我们一同前进了。当我们解决了帕里斯楚克的事情之后，
会把你送回瓦萨之门——和帕瑞瑟斯的遗体一起，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话。”
“我还能得到我的那份吗？”那女子鼓起勇气问道，“还有帕瑞瑟斯的那份？就在你们面
前，她曾立下遗嘱将她那份赠送给我。”
令恩崔立和贾拉索都大吃一惊的是，爱莱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一个怒气冲冲的小家伙。
”贾拉索对他的朋友轻声说道。
“麻烦之源？”恩崔立若有所思。
“马利亚布朗回来了。”威汉姆在纽恩吉的家里找到奥格汉之后，对这名高大的半兽人
说道，“他从瓦萨之门带来了一位指挥官和几名雇佣兵来探查那座城堡。他们会找到办法的，奥
格汉，艾蕾安会得救的。”
战士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望向他。
“你也加入他们的征途吧。”威汉姆继续说道，“帮助他们找到一个方法打破征异的诅
咒。”
“那你来照顾艾蕾安？”奥格汉问，依然满怀疑虑。他望向大厅一侧通往一个小壁橱
的门。
威汉姆也望向那个方向，“你把伟大的纽恩吉关到壁橱里面了？”
奥格汉耸耸肩膀。威汉姆迈步向那边走去。
“让他关在那儿！”奥格汉强硬地说。
威汉姆转向他，因为这个一贯温和——至少也算得上自制——的战士如此命令他而震
惊不已。
“让他关在那儿吧。”奥格汉再次说道，“我求求你了。他在那儿可以呼吸，只是被轻
轻绑住了而已。”
他们对视了很久，在奥格汉看来，威汉姆的内心似乎正在为某种决定而进行着激烈的
思想斗争。好几次老商人都开口欲言，但都再次闭上了嘴。最后他只是露出了一个哀伤的姿态。
“我不会照顾艾蕾安的。”威汉姆终于说出了他的决定。
“那我就不会离开她。”
威汉姆一边将手插进外套口袋，一边向奥格汉迈出一步。奥格汉警惕地向后倾身，但
当看见威汉姆从兜里拿出的东西时，他镇静了下来——那是一对金质戒指，每一只上面都嵌有
一枚清澈的宝石。
“她在哪儿？”威汉姆问道，“回家去了？”
114
奥格汉又注视了他一阵，然后摇了摇头。他向楼梯上面望去，然后带路攀上第一个平
台。在一间小卧室里面他们找到了艾蕾安，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但正在平稳地呼吸着。
“ 她好点了，一点点。 ” 奥格汉解释道。
“她知道纽恩吉的事情了吗？”
“我告诉她纽恩吉和你在一起，正在想办法。”
威汉姆点点头，走向他的侄女。他坐在她的床边，挡住了奥格汉的大部分视线。一时
之间，威汉姆弯下了腰，但很快就走到一边。
奥格汉望向那女子，看见威汉姆将戒指戴在了她的手指上。清澈的宝石短暂地闪烁了
一下，继而变成了灰色，仿佛一股烟雾钻入了其中。在奥格汉移动上前的功夫，它的颜色持续
变暗；当高大的半兽人轻柔地托起她的手仔细观察的时候，那枚宝石已经漆黑宛如缟玉。
战士看着威汉姆，后者向他伸出手来，掌心中躺着另一枚戒指。
“你强壮到足以分担她的痛苦了吗？”威汉姆问道。
奥格汉看着他，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威汉姆举起那枚戒指。
“它们是衡平之戒。”老商人解释道，“很久之前它们被一个早已失传的魔法创造了出
来。它们既是祝福，又是诅咒。现存于世的仅余几对，它们是为肉体和灵魂皆相融合的恋人们
所打造的奇物。”
“艾蕾安和我不是——”
“我知道，但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心中所想。你强壮到足以分担她的痛苦了吗？
若那种命运降临在你们头上，你又是否愿意为她而死，或伴她而死呢？”
“是的，当然。”奥格汉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向威汉姆伸出手去拿过他递出的戒指。只向艾蕾安投去短暂的一瞥，他把戒指套上
了自己的手指。他甚至还未及将它戴好，就感到一股深重的倦怠笼罩住了他。视野摇曳着，尖
锐的刺痛在他的头颅中悸动，一阵阵眩晕令他胃里翻搅不已。他的双腿蹒跚着，好似根本无法
直立。他感到一只利爪在他体内成形，正在攫取他的生命。那利爪持续地、猛力地搅动他的生
命之流，令奥格汉不禁担心它会因此碎裂，散落开来。
他察觉到威汉姆的手扶上了他，帮他稳住身形。他抓住这只切实的手，让它引领自己
回到现实世界之中。在一片模糊不清的视野里，他看见了静静躺在那里的艾蕾安。她睁开了双
眼，抬起一只手臂拂开她那浓密的黑发。即使在眩晕之中，奥格汉也能分明看见一丝血色重新
出现在了她的面颊上。
他理解了这一切，明白无误地。威汉姆让他“分担她的痛苦”
。
带着那个“分担痛苦”的意念，半兽人怒吼一声克服了晕眩，直起身来。他抓住威汉
姆的手，然后将它推到一边。他看着老商人点了点头，然后望向自己的戒指，发现一缕血红色
的烟幕钻进了宝石之中，在它的每一个刻面上盘旋缭绕着。雾气变成了灰色，却不同于他在可
怜的艾蕾安指间所见到的颜色那么黯淡，而是呈现出一种浅灰。
他回头望向那名女子，望向她的戒指，发现它的颜色也不再如缟玉般漆黑了。
“通过戒指的能力，你分担了她的痛苦。”威汉姆对他轻声说道，“我只能希望我并非
仅仅是为那座不断生长的高塔提供了更多的能量。”
115
“我绝不会在这事儿上失败的。”奥格汉向他保证，尽管两个人都不确切知道“这事儿”
究竟指的是什么。
威汉姆走过去查看艾蕾安的情况。她再次合上了双眼，但看来明显休息得安稳一些了。
“这只能算是一种权宜之计。”商人说道，“高塔会不断汲取她的生命力，而当她日渐
虚弱的时候，你也会面临相同的状况。这是我们拯救她的最后一个机会——也是唯一一个机会。
你们两个一同跟随马利亚布朗和盖洛斯的使者上路吧。击败在我们的土地上不断增强的黑暗之
力。若你做不到这点，奥格汉，你还有另一件的使命必须为我完成。
”
高大的半兽人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紧盯着老威汉姆。
“你一定不能让那座城堡得到她。
”威汉姆说道。
“得到她？”
“吞噬她。”他回答，“我甚至不能理解这样的说法究竟是什么含义，但纽恩吉坚持这
点，而他远比我睿智。那座城堡靠着艾蕾安的生命力不断长大，由于我们不知道该同谁战斗，
它已经获得了巨大的好处。即便是在现在我们也对如何击败它一无所知。然而你们必须击败它，
而且必须尽快。倘若你们无法获胜，奥格汉，我要你向我发誓你不会容许那座城堡吞噬我亲爱
的艾蕾安！”
奥格汉的目光再次转向艾蕾安，试图理解这番话有何含义。而当他终于开始明了威汉
姆的意图时，奥格汉温和的神情猛然变得严厉起来。“你是要我杀了她？”
“我是要你展现仁慈，并贡献出你的力量。”
奥格汉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冲过去把威汉姆的脑袋从他肩膀上扯下来。
“如果你不能为我做到这点，那么……”威汉姆说着抬起艾蕾安软弱无力的手抓向她的戒
指。
“不！
”
“那你必须向我发誓，”商人说。“奥格汉，我们别无选择。去战斗吧，如果会发生战斗的
话。马利亚布朗堪称睿智之人，而他带来了一队有趣的人马，其中包括一名黑暗精灵和一位来
自达马拉的干瘦贤者。但若是战斗无法胜利，或是无法及时获胜，你就决不能让城堡带走艾蕾
安。你必须鼓起勇气展现那份仁慈。”
听他说到这里，奥格汉已经急促地喘息了起来。高大的半兽人望向躺在床上的艾蕾安，
感到心如刀绞。
“放下她的手。”奥格汉终于发话，“我明白了。我绝不会在这事儿上失败。城堡不会
得到艾蕾安，但如果她死在我手上，你要知道我也会马上紧随她而去，去那个死后的世界。”
威汉姆缓缓点了点头。
“这样反而比和那个讨厌的矮人一起去城堡更好。”戴维斯·英格说道，声音依然因为中
毒而显得十分虚弱。
116
药草医师来看过了他，派特克斯也为他施展了更多法术。他们都认为他能够活下去，但想
要有力气回到瓦萨之门，他仍需要恢复一段时间，至于舞刀弄剑，则至少也需等到几十天之后。
“你是说埃索格特？”卡莉哀问道。
“一个卑鄙的小混蛋。”
“如果让他听见你这么说，他会敲碎你的脑袋。”女子回答，“据说他是城墙下最好的战士，
而他舞得炉火纯青的那对流星锤上还附有极为强大的魔法。”
“有力的臂膀是一回事，强大的内心则是另一回事。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从没想过
加入血石军呢？”
“他为瓦萨之门服务，亦无异于为国王盖洛斯服务。”卡莉哀提醒道。
戴维斯·英格仰面平躺在那里，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来摇了摇，仿佛是要打消她这个念
头。
但卡莉哀坚持己见。“他向你们的指挥官爱莱莉上交了多少只怪物耳朵？还有很多巨人
的耳朵，没几个人胆敢声称自己能在单打独斗中击败巨人的，但埃索格特就能轻易如此炫耀。”
“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单打独斗？他有个皮包骨头的朋友——比那矮人还更加麻烦！
”
“也更加危险。”卡莉哀说，
“不要在我面前说肯森的坏话。”
戴维斯·英格抬起头来瞪着她。
“而且，当你像现在这样无助地躺在这里的时候，你最好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女子添
道，这话令士兵将头又躺了回去。
“我不知道你们是朋友。”
“我和肯森？”女子轻哼一声，“离他越远我越安心。但和你口中的矮人一样，跟这种人
站在一边比做他们的敌人要好。”她顿了顿，走过这个小房间来到火盆边上，一只炖锅正在上面
滋滋作响，“你还想再吃点吗？”
戴维斯·英格摇着头挥了挥手。看上去他好像正在滑入深深的昏迷之中。
“最好离开这里，的确。”卡莉哀说——自言自语地，因为戴维斯·英格已经失去了神智，
“我听说他们要进入那座城堡。无论埃索格特和肯森是否和我一边，那都不是我想面对的境地。
”
“但你不是刚刚还说那矮人是个出色的战士吗？”一个不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女子立
时全身僵住，
“而那个瘦男人则更加危险？”
卡莉哀不敢回头；她能听出那声音离她非常近。她知道如果自己表现出任何威胁的举动，
这名不速之客完全可以手起刀落地干掉她。他究竟是怎么靠得这么近的？他又究竟是怎么进入
这间屋子的？
“我能否得知是谁在向我发话？”她壮着胆子询问。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令她转过身来望进阿提密斯·恩崔立深色的双眼。卡莉哀的眸中
燃起熊熊怒火，恨不得立即扑向这个令她的朋友落到车轮之下的男人。
但理智终于战胜了她冲动的情绪。这个男人从容不迫地站在那里，自然下垂的双手蓄势待
发，随时可以在眨眼之间拔出一把华丽的武器。仅仅是看着他，她就知道自己毫无胜算。
在当下毫无胜算。她的武器在戴维斯·英格另一侧的床边。
117
恩崔立向她露出一个微笑，她知道向熟睡的战士望去的那一眼暴露了她的意图。
“你想要干什么？”她问道。
“我本想听你继续说下去，这样我就能在听到我希望得知的事情后离去。”恩崔立回答，
“然而鉴于那方法明显已经不再可行，我决定‘请’你继续说下去。
”
“继续说什么？”
“首先是你对埃索格特和肯森的评价。”杀手说道，“还有任何你所能提供的有关其他
人的信息。”
“我凭什么要提供——”
看到杀手镶满宝石的匕首出现在他的手里并抵上她的下颌下方，她立即把最后一个词咽了
回去，而且几乎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因为我不喜欢你。”恩崔立解释道，“而除非你能令我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喜欢上你，
我会让你死得痛苦不堪。”
他略微加力，迫使卡莉哀踮起脚尖。
“我可以给你金子。
”她在紧咬的牙关间说道。
“我会自行从你那取走我想要的金子。”他向她保证。
“求求你了。
”她哀求道，
“你有什么权利——”
“难道你不曾在路上威胁过我？”他说，“我不会对你的蠢话充耳不闻。我从不在身后
留下活着的敌人。”
“我不是你的敌人。
”她嘶声说道，“求求你，给我个向你证明的机会。”
她抬起一只手来作势温柔地抚摸他，但他只是狞笑着再次压紧了那把可怕的匕首，并
略微刺入了她的肌肤。
“我并不觉得你富有魅力。”恩崔立说，“我也未感到你妩媚迷人。你还活着的事实就
令我不快。你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
他用匕首的吸血能力汲取了半精灵的一点生命力。卡莉哀的双眼在惊恐中睁大了，杀
手知道自己已经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他抬起另一只手来按在她的胸口，取回匕首的同时漫不经心地把她推向后面的灶坑。
“你想问我什么？”卡莉哀喘着气说道，同时用一只手抓紧下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
保住她的生命力不再继续流逝。
“关于埃索格特和肯森你还知道什么？”
女子抬起双手，仿佛无法理解他的话。
“你以猎杀怪物为生，却对肯森畏惧不已。”恩崔立说道，“这是为什么？”
“他拥有强大的盟友。”
“什么盟友？”
女子使劲吞咽着。
“你有两拍心跳的时间。”恩崔立说。
118
“据说他和要塞联盟。”
“什么要塞？要知道我已经厌倦了一次次从你嘴里挤出每个字来。”
“刺客要塞。
”
恩崔立点点头示意他明白了，他也曾听闻过关于这个地下组织的种种传言。他们在征异陨
殁之后继续存在，在国王盖洛斯光辉统治所投射下的阴影中慢慢建立起自己的国度。比起恩崔
立在卡林港街头常年为之效命的帕夏们，他们并无太多不同。
“那个矮人呢？”
“我不知道。”卡莉哀说，“当然，他很危险，战斗十分强悍。他能和肯森交谈的事实
就令我恐惧。这就是我所知的全部。”
“其他人？”
女子再次抬起双手表示无法理解他的话。
“另一个矮人？”
“我对他一无所知。
”
“爱莱莉？”他问道，但话一出口就摇了摇头，怀疑关于这位红发的指挥官半精灵能
告诉他什么，
“马利亚布朗？”
“难道你没听说过游荡者马利亚布朗？”
恩崔立的瞪视提醒了那个女子她并无发问的立场。
“他是瓦萨全境最为著名的冒险者，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卡莉哀解释道，“据说他
能够在石山之间追寻飞鸟所留下的踪迹。他精于剑术，更长于智谋，经常卷入许多重大事件之
中。达马拉的每个孩子都能为你讲述关于游荡者马利亚布朗的故事。
”
“好极了。”杀手轻声说。他穿过房间走到卡莉哀的剑带旁边，用脚勾住它将他甩到她
伸出的双手中。
“很好。”他对她说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看看长剑，又望向杀手，
“我不能跟你走——我的任务是照顾戴维斯·英格。”
“跟我走？女士，你不必离开这个房间。但你的信息令我满意。我也相信你。而且我向你
保证，这可意义非凡。”
“那就是说？”
“你赢得了自卫的权利。”
“对你？”
“我猜你是更愿和他对战，”——他迅速向昏迷不醒的戴维斯·英格投去一瞥——“但我
认为他无法站起来面对你。
”
“若我拒绝呢？”
“你会死得更惨。”
卡莉哀犹豫不定的神色变得坚定而纯粹。恩崔立曾多次见过这样的神情，这是一名战士自
知战斗无可避免之时所拥有的目光。她目不转睛地盯住他，双眼一眨不眨，将长剑从剑鞘中抽
119
出，在身前摆出防御的架势。
“我们并无必要这么做。”她说，
“但若你急着找死，那我就成全你吧。”
“我从不在身后留下敌人。
”恩崔立再次说道，查戎之爪向前挥出。
他感到那把具有自主意识的长剑对他的意志造成了一阵轻微的干扰，但转念之间就被他压
抑了下去。他迈步上前，用凶猛缭乱的动作将匕首猝然前刺，长剑扫向下盘。
卡莉哀举剑格挡，然而恩崔立在最后一刻变换了角度，长剑一闪而过，完全没有接触到她
的武器——直到恩崔立掉转长剑的走势狠狠击上她的兵刃下侧。随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她发
出一声惊叫。
恩崔立在她抬剑防御时再次击上她的长剑，然后退开一步。
女子滑到火盆的后方，从火焰上方望向恩崔立。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她的目光落到了炖锅
上面。
这对恩崔立来说已经足够了。
查戎之爪也垂直挥下时，卡莉哀一脚踢翻炖锅，它连同支架一齐飞向前往，热汤随之泼溅
而出。她大吼一声紧随其后冲了上去，但当她看到恩崔立的长剑制造出的黑色烟幕之后，怒吼
不禁变成了一声惊呼。
然而她已经无法刹停前冲之势。她跳过小火盆，跟着炖锅冲破了那道烟幕，凶猛地挥舞着
长剑，迫使无疑已经后撤的对手退到更远的地方。
可是，他早已不在那里。
“怎么回事？”一阵剧痛在腰间炸开，但卡莉哀依然设法问道。
火烧火燎的疼痛席卷了全身。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跪在了地上。她试图扭转肩膀
将长剑挥向身后，但一只长靴猛然踢上她的手肘阻止住她的动作。她的手臂在痛苦中伸开，长
剑从手中滑落。
她感到一把沉重的剑刃落在她的锁骨上，邪恶的刃锋抵在项间。
恩崔立知道他应当在此时此刻结果了她。她一路上所表现出的仇恨明确无误地警告着
他，终有一日她会回来为她所认为的杀友之仇向他寻仇。
但就在那转瞬之间，一种强烈而持续的情感向他袭来。他看见了卡莉哀的另一面，柔
和而脆弱，几乎令他想要收回自己曾对她说出的话。透过她脸上的伤痕，他注意到在那之下所
隐藏的美。他不禁好奇，究竟是什么驱使着如她一般的女子踏上这样一条艰辛的道路？
120
他收回长剑，却并未再次挥下砍掉敌人的首级。他倾身靠近她，灼热的呼吸喷吐在她
的耳边。
为自己的思绪而感到心烦意乱，恩崔立强硬地将它们抛诸脑后。
“记住我是多么轻易地击败了你。”他轻声说道，“记住我并未取你性命，而我也未曾
杀害你的朋友。她的死亡是不幸之事，我亦希望能够回到那狂乱的一刻，在她跌落之前抓住她，
但我无法回去。若你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也要记住我的话。”
杀手抬起他可怕的匕首抵上她的面颊。女子反感地颤抖着。
“我会让这十分痛苦，卡莉哀。我会让你哀求我结束你的性命。然而……”
过了很久，卡莉哀才意识到那把邪恶的冰冷剑锋已经从她的肌肤上移开了。她鼓起勇气慢
慢睁开双眸，然后更加缓慢地转过身来。
房间中空无一人，只有戴维斯·英格躺在那里，圆睁的双眼中充满恐惧，明显是看到了这
场力量悬殊的对决的最后一幕。
121
第十二章伊人眸色
恩崔立追上贾拉索和其他人时，他们正在帕里斯楚克北墙外的一个小丘上安营。从这个有
利的地势望去，不断生长着的黑色巨塔在视野中清晰可见。
“我上次离开时它还不过是一排基石，而且看上去所能承载的建筑比这规模要小得多。”
马利亚布朗的语气迫使众人肃静下来，“威汉姆称之为危堡的再现，恐怕他说对了。”
“而你曾经见证过那个可怕的地方。”
“嘿，要是里面没住人，我们就把城侵吞！”埃索格特大叫道，“好朋友和我守城门！”
“坏习惯让你把命殒。”贾拉索小声嘀咕，音量却足以让埃索格特听见，而这当然只是令
目光狂乱的矮人又爆发出一阵嚎叫般的大笑。
“真是不错的悼念方式。”卓尔说道。
“我只喜欢这样悼念！”埃索格特一拍不漏地立即接上。
“我猜，那里面并非无人居住，不然也很快就会有人将之占据。”派特克斯插话，“我能感
觉到那东西上面正在释放出邪恶——我想它可能是一个灯塔，召集着瓦萨此处的每一只怪物。”
恩崔立望向贾拉索，二人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目光。那座奇怪的城堡，一如他们之前所探查
过的类似的高塔，似乎并不需要来自外界的驻军。高塔本身就差点令二人丧命，并且还摧毁了
他所拥有的可能是最为强大的一件奇物。恩崔立不禁好奇面前的城堡又将有多么可怕——它的
规模是高塔的好几倍。
“无论你作何感想，好矮人，也无论我们如何畏惧，我们都有义务前去进行更为细致的调
查。”肯森说道，“这就是我们的旅途，对不对，指挥官爱莱莉？”
恩崔立捕捉到了肯森言辞之下所潜在的语气。那是一种彼此熟识的语气？
“的确如此，我们在这趟旅途上的责任再清楚不过。”爱莱莉答道。
恩崔立感到她面对那瘦法师的态度未免略显拘谨，甚至几乎疏远。
“那么一早出发。”马利亚布朗说道，“威汉姆说他晚上会前来此地寻找我们，他不会食
言。”
“他也没有食言。”山丘下传来一个声音。小队循声望去，看见老半兽人正沿着山侧向上
攀登。他挽住一位女子的手臂，另一名高大笨重的典型的半兽人则紧紧扶着她的另一只手。
通常而言恩崔立将会注意力击中到三人中最为高大的一个身上，因为他身着战士的装束，
庞大的体型展现出他可能造成的威胁。但杀手却丝毫没有关注他，他的双眼紧盯着中间的女子。
她像一个来自梦境之中的幻影，在营火的火光中轻轻飘曳。尽管被两则的男人紧紧挽住双臂，
她看来依然距离他们十分遥远，如同一具灵体。她宽宽的扁平面容、她双眸之中闪烁的光泽、
她略带羞涩地微笑时所弯起的嘴角，都让恩崔立感到熟悉。在内心深处，她给他带来一丝暖意，
似乎仅仅是看到她，就激起了某些早已被他忘却的回忆。它们关于更为美好的时空，却从未被
他所完全领会。
她望向他的方向，二人目光交汇。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之间的气氛仿佛具有了实质形
式，变得清晰可以触及。
122
“一如承诺，马利亚布朗，我带来了我的侄女艾蕾安·菲琳和她的护卫奥格汉。”威汉姆
说道，打断了那片刻迷幻般的氛围。
艾蕾安清了清嗓子，眨着眼将目光移开。
“我们曾一度弄丢了那本书。”马利亚布朗对其他人解释，“是艾蕾安发现了它，发现了在
城市北部不断生长的建筑。是她率先认识到其中的黑暗力量，并通知了我们其他人。”
恩崔立的目光从那名女子转向贾拉索，竭力掩饰着恐慌之色。关于海里奥加巴鲁斯外围的
高塔的记忆掩盖了他所感受到的遥远而不可触及的温暖，而那名女子与巫王的邪恶建筑之间具
有某种联系的事实也令恩崔立感到一阵刺痛。
他停顿下来体会着这种感觉。
他究竟为什么要在乎？
当威汉姆介绍艾蕾安时，贾拉索未曾错过恩崔立所流露出的表情。
而艾蕾安身边的那个大个子护卫也同样未曾错过那神色，卓尔注意到。
第一眼看到威汉姆的侄女时，就连贾拉索都大吃一惊：这名妩媚动人的女子绝不是他所期
待的一个半兽人应有的长相。比起来自父母或祖父母的兽人血统，她显然是更多遗传了她的人
类特征，而除此之外，贾拉索还窥见了艾蕾安与他所认识的另外一位女子间的相似之处——不
是一位女性人类，而一位女性半身人。
若瓦维尔·泰戈维斯有一个人类姊妹，贾拉索暗忖，那她的相貌一定和艾蕾安·菲琳相差
无几。
也许正是这点激起了恩崔立显而易见的兴趣。
在贾拉索看来，事态的发展可谓趣味横生。虽然考虑到艾蕾安护卫的身高似乎有点危险，
但阿提密斯·恩崔立肯定能照顾好他自己。
当其他人沿着山丘北侧安顿下来的时候，贾拉索走到同伴身边。恩崔立在远远的另一端，
注视着营地南方和城墙之间那段不长的距离。
“一座城堡。”贾拉索在他身边蹲下身来之后，恩崔立喃喃说道，“该死的城堡。伊娜扎拉
已经告诉你了。”
“当然没有。
”卓尔回答。
恩崔立转过头来瞪着他。“我们北上来到瓦萨，恰好就遇见这个和我们刚刚在达马拉的经
历如此相似的事件？多么令人惊奇的巧合，不是吗？”
“我告诉过你我们的雇主认为此地藏有宝藏。”卓尔露出一副无辜的神情。他又挪近了一
些，放低声音补充道，“南方那座高塔的出现预示着其他宝藏即将现世。但是我已经和你说过这
些了。
”
“宝藏？”恩崔立怀疑地重复道，
“你是如此称呼这座城堡的？”
123
“它是潜在的……”
“你难道已经忘记我们在那座高塔中的遭遇了吗？”
“我们取得了胜利。
”
“九死一生。”恩崔立争辩道；看到贾拉索望向北面的担忧目光，他意识到应该压低声音，
“而我们又获得了什么？”
“那枚头骨。
”
“以我的手套作为代价？一桩亏本的交易。而且，你认为失去了手套我们又将如何同这座
建筑作战？伊娜扎拉是否赠予了你什么我不知道的奇物，或是向你告知了某些秘密？”
贾拉索竭力才保持住脸上一无所知的神情。考虑到恩崔立注视艾蕾安时的目光，此时他绝
不想告诉杀手名为贺米尼寇的法师、名为贺米尼寇的巫妖和那座高塔本身之间的关系。
“有些冒险精神吧，我的朋友。”贾拉索最终说道，“一件属于征异的伟大奇物——可能是
一本古籍，也可能是什么其他线索——正在城堡中等待我们去探索。我们怎么错过如此良机？”
“龙穴中也往往贮藏着惊人的财富，甚至包括奇物，而且从任何角度来看进行这样的狩猎
也称得上是最为伟大的冒险了。”恩崔立冷冷地反唇相讥，“结束这个任务之后，我们的‘雇主’
或许会交给我们一张通往她们的遥远亲族的地图。连续不断的冒险。
”
“不无可能。
”
恩崔立只是慢慢摇了摇头，转而继续凝视着南方的土地和远处帕里斯楚克的城墙。
贾拉索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欲走。
“在我们的同伴之间，有某种我们尚未完全明了的关系。”恩崔立说道，他的话令卓尔驻
足了片刻。
贾拉索为他的同伴依然保持敏锐和警惕而深感满意。
“找我要干啥，麻杆老傻瓜？”埃索格特大叫着向位于山丘西侧的肯森走去。法师在那里
搭起了他的帐篷——一个外形普通的 V 型单人间。如果另一个人也如同肯森一般瘦削的话，或
许也可以容下两个人。
“安静，你这蠢货。
”肯森在帐篷里面轻声说道，“进来。”
埃索格特环视四周。其他人看来都在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派特克斯和爱莱莉在篝火旁边
烹饪着香味浓郁的食物；实际上，在埃索格特看来任何食物都堪称香味浓郁。艾蕾安和奥格汉
坐在山丘的平顶北端凝视着一片漆黑的夜空。该死的卓尔正和他灰色皮肤的朋友一起呆在南侧。
至于马利亚布朗，埃索格特知道他和老半兽人威汉姆一同去了某个地方，消失在暗夜之中。
耸了耸肩膀，黑胡子的矮人双膝落地爬进肯森的帐篷。除了远处营火发出的光亮，里面别
无光源。即便如此，埃索格特还是察觉出只有他一个人在帐篷里。那肯森的声音又是从什么地
方传出来的？
124
“你在哪儿？”埃索格特问道。
“安静点，傻瓜，上来这里。”
“上去？”他向声源移动，帐篷顶端垂下来的一条绳子拂过他的面颊，“上去？”
“从绳子爬上来。”头上传来嘶哑的轻喃。
在矮人听来这话无比愚蠢，他只要站起来，脑袋就能把帐篷顶离地面。然而，他在肯森身
边已经有很长时间，知道法师行事诡秘。于是埃索格特再次耸耸肩膀，抓住绳子开始向上攀爬。
弯曲的双腿刚一离开地面，埃索格特就觉得自己仿佛离开了帐篷局促的空间。矮人坏笑着加快
了自己有力的臂膀的动作，靠着双手沿绳子一路上行。快要撞到帐篷坚硬的顶棚时，他发现那
里是一片迷雾般的区域，是两个位面之间的魔法裂隙。他冲了过去，冲出了绳子的末端——它
竟然突然在半空中到头了！
埃索格特向前滚翻，落上一条松软的毯子。他滚坐到地上，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相当开阔
的房间中，足有十多平方英尺的空间里布置了数条奢华的长绒地毯，一对硬木椅子，以及一个
顶端放有水晶球的支架。肯森正在向水晶球中观望。
“诶，”埃索格特发话，“既然你连把这些东西拿进来的本事都有，为什么还造个帐篷让矮
人只能跪着走？”
肯森不耐烦地对他挥挥手，矮人因为自己苦思冥想才展现出来的智慧被随意无视而发出一
声长叹。他耸了耸双肩站起身来，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到瘦削的法师对面的一把椅子中坐下。
“在看半身人裸体呢？”他色迷迷地问。
“是给我们的答案，竟然是奈里特本人传来的。”肯森说道。听到他提起这位强大法师的
名字，埃索格特脸上洋洋得意的笑容僵住了。
“我啥也没看见，只看见了你自己。”埃索格特说，“而且你看上去更瘦了！”
“法师或许能看见水晶球里面的景象，矮人则只能看见它对面的景象。”
“那你叫我上来干啥啊？”埃索格特说着缩进椅子里；他再次环视房间，看见在另一侧燃
烧的壁炉里面架着一只锅，
“有好吃的？”
“为了探得答案，要塞的间谍们在相当广阔的地区内展开了搜寻。”肯森解释道，“他们一
路到达了卡林港。”
“从没听过那词。是个地名？”
“位于费伦大陆的遥远的西南端海岸上。”肯森说道，但埃索格特看来对此漠不关心，“我
们的朋友——他们甚至不曾更名改姓——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呃，卓尔来自魔索布莱。”
“那词我也没听过。
”
“这无关紧要。”法师答道，“不久之前这二人还在卡林港，和其他许多来自幽暗地域的黑
暗精灵一同行动。”
“幽暗地域我明白，嘿嘿你说得很不赖，黑暗精灵们就是从那儿来。
”
“闭嘴。”
矮人耸着肩膀叹了口气。
“他们意欲征服那个城市的地下网。”肯森说。
125
“网可没向他们投降，对不？”
法师再次眯起双眼怒视着矮人。“他们和盗贼工会作对。盗贼工会类似于我们的要塞。这
个叫贾拉索的卓尔试图控制卡林杉所有的小贼和刺客。
”
埃索格特花了一点时间来领会这些话，然后他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你觉得他们来这
儿是为了达成相同的目的？”
“据我们所知，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带来了援军。”法师解释，“或许他们失势之后认识
到了自己在我们中间应处的位置。或许没有。而如果没有的话……”
“嘿，我知道，那样我们就在战斗中宰了他们。
”矮人说，看来百无聊赖。
“爱莱莉已经准备好对付那名卓尔。”
“哼，我一个人就能干掉他们俩！
”
肯森猛然向前挺身，双目圆睁，脸上满是狂野之色。“不要低估了他们！”他厉声警告，
“这可不是寻常的战斗。他们游历过特瑞尔全境，而一个卓尔竟能如此不加掩饰地这么做，绝
不是一件小事。”
“好好好，”埃索格特表示认同，在空中拍着他那双骨节突出的手以安抚容易激动的法师，
“小心翼翼，谨言慎行而已。总是这样。
”
“那听上去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我是靠那种作风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上的。”他停顿了一下，一跃而起，迅速打量了自己
一番，甚至还装腔作势地数了数手指，“看见我还毫发无伤，不知你有什么感想？”
“闭嘴。”
“就会这么说。”
“你忘了我们为什么会前来此地？奈里特派我们来此有其目的。”
“ 好好好。 ”
“你做好准备即可。”肯森说道，“若形势所需，只希望爱莱莉能干掉那名卓尔。至于
另一个人则是你的任务。”
埃索格特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埃索格特还没有离去，肯森就已经开始制定备用计划以防万一。但看到了矮人洋洋自得的
神情他又突然停了下来，知道埃索格特认为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诚然，考虑到他所亲眼目睹的死于埃索格特之手的众多敌人，肯森也不由觉得实在无此必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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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官爱莱莉跑向山丘东侧。再现的危堡伫立在她左方，仍在不断生长。她的右侧则是帕
里斯楚克，在那座庞大宏伟的建筑对比下显得渺小而脆弱。方铅山脉的东北诸峰在她面前拔地
而起，向北方延伸出去，直至撞上宏大冰盖的巨型浮冰。她放低身体斜过目光，试图变换漆黑
的地平线在她视野中的角度。在近乎全黑的暗夜中，她发现了一丝来自黑暗中的响动。
“是什么？”矮人派特克斯问道，匆匆跑到她身边。
爱莱莉摇着头缓缓从铠甲后方拔出战斧。
另一侧，恩崔立和贾拉索也察觉了异样。奥格汉和艾蕾安同样警惕起来。
一个比阴影颜色更深的身形拍打着蝙蝠般的双翼向指挥官呼啸而至。
爱莱莉和派特克斯一同惊呼着向后跃去。但与此同时，那女子靠着纯粹的直觉收回战斧，
双手握住斧柄，对准袭击她的敌人将武器横扫开来，从一侧挥至另一侧。
随着一身闷响，战斧击中了目标。有翼生物扑扇着飞向高空，再次俯冲而至。爱莱莉矮身
躲避。
“恶魔！”借着营火的火光，派特克斯看清了那只怪物，不禁大叫起来。光芒照亮了它尖
锐的利爪和双脚，以及长着犄角的可憎头颅。这是生有宽阔双翼的人形生物，比派特克斯要高，
却矮于爱莱莉，身形结实，肌肉发达。
“石像鬼，”贾拉索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更正了他的说法。
那个黑曜石的生物抓挠着爱莱莉深深嵌入它前胸的战斧，深色的血液从那道严重的伤口两
侧汩汩流出。它继续凌空挣扎了一会，然后就脑袋朝下撞上地面，在小丘的山顶上滚动着。
眨眼之间，爱莱莉窜上了山顶。
“更多的来了！”她大叫。
她在死掉的石像鬼身侧双膝跪地，两手一起抓住战斧将其拔了出来。
在她身后，派特克斯已经开始施法，呼唤着矮人神祗，山脉下的秘密守卫杜马松的神力28。
他的吟唱以一个夸张的动作结束，双手大开高举向半空，随着咒语的最后一个音节脱口而出，
一团明亮的光芒充斥在他四周，仿佛日出已经降临。
在强光之中，矮人和其他人看见爱莱莉的话丝毫不差。许多黑暗的影子在魔法光芒的边缘
扇动着双翼。
“游戏开始了。”恩崔立对贾拉索说道。
他拔出长剑和匕首冲进战团。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他在冲刺中转换着方向，靠近
了那位名为艾蕾安的女子。
“进行防御！”爱莱莉吼道。马利亚布朗从山下某处发出一声回应。“紧密团结！”她叫着
冲过突起地势的边缘，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只石像鬼向恩崔立俯冲而至，他向前滚翻，怪物的后爪从杀手上方破空而过。在石像鬼
冲出他的触及范围之前，恩崔立起身挥剑，砍中了它的脚。
但他无法趁胜追击，因为第二只已经疯狂地挥舞着双臂向他袭来。那生物试图近前撕咬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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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马松，矮人神系中的探索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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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用犄角顶撞，但恩崔立抬剑挥过，迫使它后退，并将手臂甩向了杀手的左侧。
恩崔立迈步跨往右前方，同时以匕首发起佯攻。石像鬼转而翻至他的身后，但杀手两把武
器相易，用左手抓住长剑，右手抓住匕首，并反手握住。他左脚迈步上前，却只是踏地顿住，
逆转冲势转向扑向他的石像鬼。
一只利爪抓过他的肩膀，但并未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杀手欣然承受了这一击，并借机展
开自己的攻势，将匕首猛力反手递出，深深埋入石像鬼的胸口正中。
保险起见，恩崔立使用武器的吸血能力汲取了石像鬼的一点生命力。他感到一股舒缓般的
暖流涌过身体，伤口迅速愈合。
抽回匕首转身的同时，他的长剑也同样反手凌空挥出，击中那生物的面门并将它打飞在地。
他转过身来双手靠拢，一边调整的姿态一边将武器重新换到更顺手的位置，查戎之爪握于右手，
宝石匕首握于左手。
恩崔立望向右侧，艾蕾安、奥格汉和矮人派特克斯结成了稳固的三角阵势进行防御；他的
目光转回左方，贾拉索正低伏身躯舞动手臂，一串匕首如行云流水一般向从他身边飞过的一只
石像鬼激射而出。那怪物拉高位置，舒展开双翼加大动力。它盘旋片刻，中了狠狠的一招，在
半空中调转方向猛然冲向卓尔。
一时之间，贾拉索和恩崔立目光交汇，他夸张地向他眨了眨眼睛，制造出一个黑暗结界，
将自己连同周围的区域一起笼罩在其中。
看到石像鬼全速冲进那团黑暗里，恩崔立不禁畏缩了一下。
然而其他对朋友的忧虑很快被他抛诸脑后。他下意识地俯身滚翻，同时挥剑格挡住另一只
长角的怪物。
而地上也有另一只怪物向他袭来，他从它一瘸一拐的动作上看出这就是之前被他砍中的那
只。
恩崔立屈膝将臀部抬离地面，脊背拉成弓状。靠着训练有素的肌肉发力，他一跃而起双脚
落地，侧挥一剑迫使冲刺的石像鬼猝然停下脚步。
第二只怪物落在他身后，但杀手并非毫无防备。就在怪物落地的一刻，他转身以匕首突刺
——不求击中，只求将石像鬼逼退一步。
长剑随之跟上，由左向右挥过，然后自右而左拉回。收回的长剑吸引了石像鬼的目光，成
为其双爪的攻击目标，但长剑再次反向而至，石像鬼不得不扭转身体，愈发失去了平衡。
恩崔立任由长剑随其劲势而动，直至剑尖垂向下方。他在剑下转身，抬剑的同时石像鬼也
举起了双臂。那怪物再次扭动身躯试图闪避，但恩崔立在这一招之间已经逼近了那个生物。他
任由自己以下跌之势压向石像鬼，匕首刺穿了它的身侧。
杀手轻而易举地找回了平衡，利用石像鬼的重量平稳自己的步伐，然后拔出匕首转而面对
另一只从背后追上来的石像鬼。
杀手挥出长剑，石像鬼拍打着双翼凌空而起试图从上方躲过。恩崔立令长剑释放出不透明
的黑色烟幕，向前冲刺，石像鬼从他旁边擦身而过。他欺身于雾墙之下，将长剑挥向身后，制
造出第二道烟雾。
然后，就在两只石像鬼一同转身困惑不已地打量着那道屏障的时候，恩崔立从烟幕中冲出，
长剑刺右，匕首刺左。他快步右移，击中一剑，匕首跟进一击扎在那个怪物的腹部，同时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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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圈，查戎之爪的剑柄猛揍在哀号不止的石像鬼脸上。他反手握住匕首将之拔出，对准那个遍
体鳞伤的怪物又扎了一下、两下，然后是第三下。
他前跃作势迎上第二只石像鬼。受佯攻所骗，那怪物被迫止住冲刺之势。但恩崔立却猝然
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长剑于肩膀高度挥出，斩下了前一只石像鬼的头颅。
恩崔立向后跌去，恰到好处地躲开了重新向他发起攻势的第二只石像鬼。它从他上方一跃
而过。
他的长剑向上突刺，切开了石像鬼的膝侧。以一个后滚翻，他在那挣扎着转过身来的怪物
身后站了起来。
然而它转身得太慢了。
恩崔立的匕首扎中了它的腰部，石像鬼一边哀号一边旋转着身躯跳开了。
但杀手早已等在那里，查戎之爪自下而上挥过。石像鬼企图格挡，却因此失去了一只手臂。
然而它无暇顾及。杀手紧逼而至，匕首刺中石像鬼的臀部。恩崔立左脚快速后撤，同时扭
转匕首将石像鬼也拉近了一点距离。
近到令查戎之爪得以触及。杀手闪动右手，强大的长剑从石像鬼的面门直劈到受伤的后臀。
它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趔趄着退后一步，然后是另一步。它试图闪动翅膀升空逃
走，但为时已晚。困惑地看了杀手一眼，石像鬼倒地而死。
一枚枚闪烁着绿色光芒的魔弹从艾蕾安的指尖射出，灼上一只向她冲刺过来的石像鬼。魔
法创造的飞矢接连不断地射出，烧灼着那个生物，每一击都令它迈向她的脚步变得愈发踉跄不
稳。
尽管如此，望向这名女子，派特克斯依然担心那只石像鬼终将冲到她的面前。他摇摇头挥
开眼前的景象——她不得不坚持住！——继续施展他的神术，跃向正在与两只怪物作战的奥格
汉。他沉重的棍棒揍向它们伸出的利爪。释放出蓝色光芒的魔法能量从派特克斯的手上流向高
大的半兽人。治疗魔法止住了半兽人在和怪物前一次交手时留下的伤口中涌流的鲜血。
身边的一声尖叫令矮人转过身来，恰好看见那个石像鬼撞在了艾蕾安的身上，两人一同倒
地，叠在一起。矮人跳过去用带有护甲的拳头在石像鬼长角的脑后重重一击，然而击中的那一
刻他就知道，艾蕾安的魔弹早已结果了那只怪物。他抓住尸体的肩膀将它从女人身上拽开，然
后扯住艾蕾安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鲜血从艾蕾安破碎的鼻子里汩汩流出，但现在矮人却无暇顾及于此。他转身开始施法，艾
蕾安也是，尽管她的奥术吟唱因为口腔中的血液而变得含混不清。
她的几枚魔弹率先射出，绕过奥格汉的两侧分别轮流击中他正在与之疯狂对战的怪物。
“闭眼！”派特克斯在法术施放出来的前一刻叫道。
一阵刺眼的明亮光辉在这片战团中迸发而出，奥格汉和两只石像鬼纷纷在惊惧中后退。然
而，在高大的半兽人和艾蕾安来得及质疑矮人的战术之前，法术的目的就一目了然了：奥格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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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侧的石像鬼在空中无助地扑扇着双翼，明显已经双目失明。
奥格汉则攻向右侧的那只。他在面前挥出深重的棍棒。当棍棒远远挥到左边的时候，他松
开了助力的右手，将棍棒顺势架在左臂之下，继续舞向背后，然后右手再次在身后抓住了它。
如此一来，武器变得尾部向前突出，以便他用左手抓住在面前挑起的尾端，并迈步上前，送出
棍棒，捅上那只凌空跃起的石像鬼的中段。
巨大的冲击令石像鬼弯起了腰。奥格汉快步迈开，调整棍棒的位置，双手重新抓住柄部。
伴随着一声怒吼，野蛮的半兽人举起武器过肩劈下，正中石像鬼后脑，令它脸朝下摔在地上。
奥格汉转向第二只石像鬼，派特克斯也已经为战士施放了另一个治疗魔法。但与此同时，
艾蕾安被一个俯冲的怪物以头槌狠狠击中，大叫一声向前飞了出去。
派特克斯将注意力转到站在身边的石像鬼身上，但在此之前，他发现奥格汉也因为突如其
来的疼痛弓起了脊背，尽管半兽人从未被击中过那里。然而矮人没有时间仔细思索其中缘由了，
他向身侧挥出他的小狼牙棒。
不出矮人意料，石像鬼抓住了生满尖刺的锤头下方的柄部。派特克斯伸出肌肉结实的腿踹
向那个怪物，同时向左挥出一拳正中石像鬼的面门。比起狼牙棒来，这才是派特克斯更为青睐
的攻击方式。他所佩戴的重型金属护手上附有适用于战斗的强大魔法。
矮人继续紧逼，脸顶在石像鬼的前胸。他松开狼牙棒，双拳交替猛殴石像鬼上腹，每一下
重击都引起一声喘息的哀嚎。石像鬼渐渐被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他身边的艾蕾安恢复了过来，重新面对战场。
一声沉重的闷响令她将的注意力转向奥格汉的方向，看见他以棍棒挥出极为粗暴狂野的一
击，把那只双目失明的石像鬼打得旋转着向旁边飞了出去。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丝响动，艾蕾安伸手够向她存放法术材料的小囊。她挥手施展出她
的魔法，奥格汉身侧以及上空中随之充满了富有粘性的蛛网状丝线。艾蕾安找不到可以固定蛛
网的地方，所以未能用其制止石像鬼的俯冲，但当那怪物终于落到她和奥格汉之间时，它已经
全身都缠满了粘滞的细丝，疯狂地挣扎着企图从中挣脱出来。
第二只石像鬼从艾蕾安身边飞过，倒在前一只的脚边将它绊倒，进一步加剧了它的困境。
派特克斯从第二只石像鬼遍体鳞伤的身后跳出，发出愤怒的战吼。
而奥格汉也已经赶到。他的棍棒猛力向下挥动着，砸碎了石像鬼的骨骼。
但挥击却很快停止了。派特克斯转过身来正欲质询高大的半身人，却发现奥格汉气喘嘘嘘，
精疲力竭，勉力支持着，问题不禁卡在了口中。
矮人奇怪地看着他，不能理解是怎么回事。战士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而战斗才刚
刚开始而已。
摇了摇头，派特克斯只得转而寻找其他可以攻击的目标。
又一次在一只俯冲而至的石像鬼的爪击下滚翻着躲开，恩崔立不禁好奇自己刚才究竟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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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费事站起身来。他同样好奇着，究竟为什么那个矮人战士和瘦削的法师到现在还没有加入
战局。不过，他猜想情况很快就会有所改变，因为有一只石像鬼不顾一切地撕开布料冲进了法
师的小帐篷里面。
但那两个人却不在其中。
恩崔立眯起双眼，看着帐篷倒向一边，只留下那只石像鬼满脸迷茫地站在一根从半空中垂
下的绳子面前。石像鬼扯了扯它，向上爬去，它的脑袋和双肩消失在了一个异次元空间之中。
随着一道明亮的火光闪过，石像鬼被斩首的身躯掉在了地上。埃索格特从虚空中一跃而出，
他的一只流星锤上还冒着一缕青烟。
“小伙子留给我来打，小姑娘还是你去杀。”他嚷嚷着，“大家都知道一句话，她们是长刺
的玫瑰花！哇哈哈！
”
恩崔立暗暗祈祷着，最好能来上一打石像鬼掐住这个小野兽的脖子。
有两只怪物似乎正作此打算，它们疾速呼啸而下，却被矮人旋舞的流星锤挡在外缘。此时，
一枚灼热的闪电魔弹从异次元空间中飞出。
远在另一侧的恩崔立清晰地目睹了那道闪电攻击。它强烈的能量令石像鬼顿时灰飞烟灭。
看见肯森的脸从绳子上方探了出来，恩崔立知道决不能对这名看来不堪一击的法师掉以轻心。
在地面上，第三只石像鬼向矮人发起冲锋，而后者高喊着向它冲去。那怪物头颅伸向前方
意欲以犄角顶撞，但埃索格特一跃而起，同样也是一个头槌，趁石像鬼还没将犄角对准目标之
前狠狠撞上它的额头。
矮人和石像鬼双双被震开了，站在那里瞪着对方，彼此的双腿似乎都有些颤抖。
埃索格特再次发出一声“哇哈哈！
”的大叫，哼哼着一口啐在石像鬼的脸上。
“吐口唾沫做标记，我好知道打哪里！”他大叫道。
面对着目瞪口呆的石像鬼，矮人突然旋转起来发起攻击，一只流星锤率先击中了那怪物的
面门。石像鬼的脑袋被揍向后方，它双臂大张着，弓起后背瞪着头顶黑暗的天空。
埃索格特扭动身躯继续旋转，将双臂置于呈对角线的位置上，第二只流星锤生满尖刺的锤
头也自上而下砸中了石像鬼。
那生物砸上地面，几乎又弹了起来，看上去就要这样一命呜呼了。
然而以防万一，或者也可能只是因为十分享受于眼下的玩法，矮人将两只流星锤愈发快速
地在头上交替旋转，不断击中石像鬼迫使其不断后退，直到他终于停下动作任由它的尸体落上
地面。
“哇哈哈！”矮人大叫着向派特克斯和两名半兽人的方向冲去。
但他突然又退回来了，沉重的战靴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深沟。
恩崔立摇了摇头向同一方向冲去，然而，如同矮人一般，他也猛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
明白了是什么吸引了埃索格特的注意。看着四只石像鬼俯冲进卓尔的黑暗结界里，他感到仿佛
有什么东西郁结在他的胸膺之间。
“贾拉索！”他大叫。
石像鬼的身形消失在无法视穿的阴影之中；杀手不禁畏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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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吼、叫喊、痛苦的哀号、嗜血的尖啸，在其中爆发。
恩崔立几乎无法呼吸。
“去那边，矮人。”他听见自己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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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活的城堡
派特克斯看出身边的两名半兽人已经渐渐支持不住了。他一边为他们加油助威，一边疯狂
地施展神术进行支援。他呼唤着他的神祗对同伴们加以祝福，同时将一波波治疗魔法施放在他
们身上，使伤口愈合。
尽管如此，他们依然落于下风。艾蕾安掷出一道道毁灭性的魔法能量，但她拥有的奥术正
在迅速耗尽，所余下的也不过是些戏法和次级奥术而已，比起真正伤敌来，充其量不过是给敌
人造成些许妨碍。奥格汉的决心和勇敢的确不容置疑，面对汹涌而至的石像鬼，他如坚石一般
伫立在那里——至少开始时如此。现在这名高大的半兽人倒更像是一座不断崩塌的沙丘，坚不
可摧的姿态渐渐不复存在。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派特克斯知道。这两人若不是根本就没有开始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
就是他们的力量正在飞速消耗着。
石像鬼们仿佛也发现了异样，进攻变得更为凶猛直接。其中一只向奥格汉扑去，半兽人的
木棒无力地挥出，不仅没能拦住怪物，反而向派特克斯的身上落下，令牧师仰面摔倒在地。
派特克斯防御性地抬起双手，以为自己会被团团围住。然而，他看见那只石像鬼笨拙地痉
挛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矮人躲向一边，但那怪物还停留在它当下的位置上，接着脸朝下落
上了地面。
派克特斯睁大了双眼，发现死掉的石像鬼身侧插着两枚羽箭。矮人连滚带爬地冲到山丘北
侧，看见两位离去的同伴正在那里与敌人激烈交战。爱莱莉保护着马利亚布朗的侧翼，她强大
的战斧在空中大幅度挥舞着，剁下胆敢靠近的石像鬼的四肢。有了女战士的支援，瓦萨的传奇
游荡者马利亚布朗发挥出了他长弓的致命作用，一支支箭矢呼啸着飞射进夜空，几乎每一箭都
射中了一只盘旋的石像鬼。
“我需要你们！”派特克斯向山下大喊。两名英雄都听见了他的呼唤，立即向矮人所在的方
向冲了过来。即使是这个举动也展现出完美的配合：爱莱莉环绕马利亚布朗而行，为他身后和
身侧提供防御，而游侠的长弓则快速运作着，将面前的敌人清理出道路。
但他们的加入也难以称为及时，因为奥格汉已经频临倒地的边缘。半兽人单膝跪地，勉强
抵御住一只石像鬼的攻击。若不是马利亚布朗一箭射穿了它的脖子，那个怪物可能很快就会置
他于死地了。
在高大的半兽人身边，法术已经耗尽的艾蕾安手持匕首站在那里。她疯狂地挥砍着，每一
个动作都毫无章法，令她的防御上不断出现连新手的战士也可以加以利用的破绽。
正当一只石像鬼双臂大展扑向半兽人女子，意欲进行致命的擒抱时，爱莱莉跃到了艾蕾安
的身边。
随着迎头一击，女战士的战斧深深埋入石像鬼的前胸，阻止了怪物的攻势。
艾蕾安尖叫一声踉跄退后，绊倒在地。看到第二只石像鬼扑了过来，爱莱莉疯狂地尝试将
战斧从尸体上拔出来，但它却卡在了那个死掉的怪物的肋骨之间。她举起盾牌挡住了它的攻势，
却很清楚自己已经变得十分脆弱。
石像鬼大声呼号——并非出于预见了胜利的欣喜，而是出于被两只利箭贯穿胸口的疼痛和
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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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莱莉设法向马利亚布朗投去一瞥，对他赞赏地点了点头。
但游侠已经拉弓瞄准了他的下个目标，并未看到爱莱莉的动作。
在他身边，派特克斯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埃索格特未能及时赶到结界旁边，恩崔立无助地看着四只石像鬼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那里
面立即爆发出一阵怒吼和尖叫，利爪着肉的混乱声响和随之响起的刺耳痛呼交织在一起，形成
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之歌。
“贾拉索。”恩崔立轻声唤道，知道自己再次变成了孤身一人。
“它们真是搞得一团混乱。
”一个熟悉的声音评价道。发现黑暗精灵就站在自己身边，恩崔
立吓得差点从靴子里面跳了出来。
贾拉索正手持一根顶端镶有红宝石的金属法杖。他伸出法杖，随着一句命令，一枚火珠呈
弧线射出，射向黑暗结界。
注意到火珠的角度和正在靠近的埃索格特，恩崔立几乎认为卓尔是在向那个咆哮着的矮人
瞄准。他考虑向埃索格特发出警告，但知道自己的话根本无法改变那名战士倔强的意图。
火珠消失在了黑暗里面。
矮人也是。
爆发的火焰从结界内喷涌而出，照亮了夜空。但一切归于宁静之后，黑暗随之消逝，只余
六具石像鬼在地面上闷燃着。
埃索格特从另一侧冲了出去，一路留下缕缕青烟和串串生动的咒骂。
“结实的小家伙。”贾拉索评论道。
“愈发令人感到遗憾。”恩崔立说。
在另一侧，肯森将脑袋从他的异次元空间中伸出来，怀着极大的兴趣观察眼前所发生的一
切。他看见爱莱莉和马利亚布朗冲过去帮助矮人牧师和两名半兽人，却又被埃索格特的吼叫声
吸引了注意——那家伙总是在大吼大叫——矮人正冲向一个黑暗结界。
肯森知道那是卓尔的结界，而且，若卓尔此时就在其中，法师只希望石像鬼能尽快把他做
掉。
一个熟悉的事物——通常是由他自己的双手施展出来——自右而左从他视野之中一闪而过。
逆着火珠的轨迹观望回去，他看见黑暗精灵手持法杖站在恩崔立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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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扫视了自己粗鲁的盟友一眼，肯森不禁畏缩——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绝非是因
为对矮人的同情。
埃索格特从火球中冲了出去，浑身冒烟，咒骂个不停。
他的目光再次转回到贾拉索身上，根本没有顾及矮人。这个卓尔精灵究竟是何方神圣？他
那站在石像鬼的污秽尸体中间的致命密友又是何许人物？法师为之深深动容，对此他无法自欺
欺人。肯森已经为奈里特服务了很多年，而在刺客要塞的层层等级之间，生存就意味着决不能
低估你的朋友和你的对手。
“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卓尔？”肯森面对夜空轻声发问。
就在同一时刻，贾拉索将目光转向他的方向。卓尔点了点那顶插着羽毛的大帽子对他示意，
明显是已经看见了他。
肯森咬紧嘴唇，暗暗诅咒着自己的失误。他本应先释放一个隐形术再把脑袋探出来的。
但他怀疑无论如何那个卓尔也能看见自己。
他无助地长叹一声，抓住绳子翻出来落上地面。环视四周，他知道战斗已经结束，石像鬼
被尽数摧毁。因此，他打了个响指，驱散了他的异次元空间。
“这城堡是活的。”奥格汉说道。
他气喘吁吁地弯下腰来，仿佛竭尽全力才保持站姿没有跪倒在地。他身边的艾蕾安将一只
手搭上他的肩头，但她看来同样精疲力竭。
“而且已经有更多的石像鬼……长了出来。”老威汉姆边说边爬上山丘的北侧，“我是说，
在城垛上。虽然上次发起进攻的怪物已经被我们击败，但更多的候补却在它们留下的空位上生
长成形。”
“现在这里存在一个有趣的扭曲局面。”肯森评论道。
“我们必须踏平那座城堡。”派特克斯宣布，“摩拉丁神威在上，此等邪恶必不得生！不过
我猜杜马松会很想搞清这地方的魔法究竟是怎么运作的。”
“那可是钢铁和坚石筑成的高墙。”马利亚布朗说道，“将其踏平？帕里斯楚克又是否具有
完成如此壮举的能力呢？”游侠的语气显示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不言自明。
“还好这群怪物向我们的方向飞来了。”威汉姆说，“若是它们进攻毫无防备的帕里斯楚克
居民，不知将会引发怎样的灾难？”
“那么，他们不应再毫无防备了。
”游侠表示赞同，“我们应该做好防御。
”
“或是准备溜之大吉。”埃索格特窃笑着插话。
“如果形势所需，国王盖洛斯会派来一支军队。”爱莱莉说道，“派特克斯言之有理，此等
邪恶必不得生。”
“哈，但若我们前去敲打一只缩起来的乌龟的外壳，岂非太过愚蠢？”贾拉索发话，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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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所有人——特别是恩崔立——的目光。
“你有更好的主意？”埃索格特问道。
“我曾与这些征异的建筑打过交道。”卓尔承认，“我的朋友和我曾在帕里斯楚克城郊摧毁
过一座高塔。尽管远比面前的这座要小，但二者颇具相似之处。”
埃索格特闻言挑起一只眉毛：“那事儿是你们干的？你们——咱们坐着马车去往血石小径的
几天前？就是东边传来的那阵轰鸣？”
“是啊，好矮人。”贾拉索答道，“正是我本人和这里的好恩崔立击败了那座高塔，连同其
中的邪恶走卒。”
“哇哈哈！”
贾拉索深鞠一躬，而恩崔立只是摇了摇头。
“取胜之道，
”卓尔直起身来继续说道，
“唯在攻其内部。翻过硬壳，直取脆弱的软肋。
”
“脆弱？你竟这么形容。
”恩崔立惶恐而充满疑虑地评价道。贾拉索望向他的方向，发现他
的朋友看上去不太开心。而且对他也不太信任。恩崔立深色的双眼正在向卓尔射出杀人般的目
光。
“我们在听着呢，好卓尔。
”马利亚布朗提醒。
“那座城堡中有一位国王——一个维持着城堡存在的生命之源。”贾拉索解释道，尽管事实
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否说中了要害。
诚然，宝石被从书页中扯出之际，海里奥加巴鲁斯的高塔即告崩塌，而龙姊妹也曾向他披
露，杀死巫妖亦可取得相同的效果。但面对这座远为宏伟的建筑，贾拉索拥有的实际上不过是
一种猜想——若这座建筑竟能有如此巨大，它的“国王”又将是什么呢？
“只要我们消灭这一生命之源，高塔——城堡——就会分崩离析。”卓尔继续说道，“所余
者不过一堆乱石金属而已，供铁匠和石匠们各取所需。
”发言结束时，他注意到艾蕾安和奥格汉
不安地移动着身体。
他由此察觉了不少信息。
“也许我们最好向国王盖洛斯示警。”马利亚布朗充满疑虑地说。
“威汉姆大师可以从帕里斯楚克派出骑手完成这项任务。”指挥官爱莱莉宣布，“而现在，
我们目标明确——翻过硬壳直取脆弱的软肋。”
“那你可下令了。”埃索格特吼道。
“的确如此，好矮人。”爱莱莉说，“我将于破晓之时进入城堡。
”她略作停顿，目光依次扫
过面前的每一个人，“我率领你们前来此地，为的就是当前一刻。现在敌人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帕里斯楚克无法承受等待血石村得到消息并集结大军的时间耽搁。因此我将进去，我并未下令
你们任何一人随我前往，但是——”
“我们当然无需你的命令。
”贾拉索打断了她的话；当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到他身上之后，
他再次深鞠一躬，“我们一路冒险为的就是此时此刻，所以，我们坚守在你身侧。”而在他身侧，
贾拉索能感到恩崔立的目光仿佛正在烧灼着他。
“哇哈哈！”埃索格特再次大笑。
“是的，当然我们必须继续探寻。
”肯森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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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马松在上！”派特克斯说。
“那么，你们所有人。”威汉姆发话，“加上艾蕾安和奥格汉，你们将消灭这个威胁。我相
信你们。”
“他俩？”埃索格特大声哼哼着问道。
“他们是帕里斯楚克最为优秀的人手，”威汉姆回答。
“还不如叫该死的城镇整个跑了算了，省了这堆麻烦！
”
“放轻松，好矮人。
”肯森说道。
“我们用来拖着那俩累赘的时间会比用来消灭敌人的时间还多。”埃索格特抱怨着，“我才
不要——”
“够了，好矮人。”肯森又说。
艾蕾安从奥格汉身边走出来，面对着暴躁的矮人。
“我们不会于此失败的。”她说。
“哼！
”矮人哼着转身走开了。
“他们可以顶上我们的位置。”当二人一同向山顶各自的铺盖走去时，恩崔立悄声对贾拉索
说道。
“你决不会情愿错过如此宏伟壮丽的冒险吧。”
“你早已心知肚明。
”杀手指责道。“那对姊妹叫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事了，”卓尔回答，“一库藏书无疑已经向世间开启，冒险于是随之展
开。”
“我们摧毁的那座高塔连给这建筑当门楼都不够。”恩崔立警告道，“何况那只巫妖，更非
我们所能匹敌。”
“那只巫妖被消灭了。”
“我的手套也是。”
贾拉索停下脚步。一时之间，他只是注视着自己的朋友。
“一针见血。
”终于，他退让了，
“但不要担心，我们总会发现解决之道。
”
“这就是你能想出的最好的回答？”
“之前我们也都发现了解决之道。
”
“我猜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也都能发现？”
“当然。”
“直到最后一次为止。届时就再无‘以后’了。
”
贾拉索花了一点时间思索着这句话。
然后他耸了耸肩膀。
137
“他们俩死了也就能给我提供个更软的地方歇脚。”埃索格特嘟囔着，在曾经是肯森帐篷的
一堆破布上坐了下来。
他继续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但法师对此充耳不闻。肯森目不转睛地望向对面，威汉姆正
坐在那里，陪伴在艾蕾安和奥格汉的身边。
“啥？咋了？”矮人问道，明显是发现自己被法师无视了，并因此感到十分不满。
肯森迅速施展了一个法术，顿时一个类似于耳朵形状的透明形体在他面前的半空浮现出来。
他对它出了口气，它飘走了，滑向营地北侧的对话之中。那个名为艾蕾安的女性起身走开，留
下威汉姆和野蛮的奥格汉待在一起。
还有肯森，也正和他们共处一处，但威汉姆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你知道，我们说好了的。
”老半兽人语气沉重。
“我知道。”
“万万不能任其发展下去。”威汉姆说，“若不得不做出致命一击，不要犹豫不决，不要手
下留情。”
“我知道！”高大的半兽人吼道。
“奥格汉，这种可能的结局带给我的悲怆绝不亚于你会遭受的痛苦。”威汉姆说，“这不是
我的决定，也不是我的选择。我们只有遵从这唯一的道路，否则将会失去一切。”
艾蕾安向他们走过去时，他的话消弭于无声，而奥格汉也咽下了未及出口的回答。
“有趣。”肯森轻喃。
“啥？咋了？”埃索格特大叫。
“可能没什么。”法师说着转向他的朋友。他一边回头观望一边添道：“但也可能说明了一
切。”
纽恩吉脸朝地面，双臂被绑在身后，一个斗篷盖住了他的头颅。他已经放弃了所有希望，
认命之下，他甚至不再大喊呼救了。
但一只手抓住了兜帽轻柔地拉开了它，朋友的面容出现在老贤者的面前。
“几天了？”他蠕动着因干渴而龟裂的双唇，喘息着问道。
“只有两天而已。”威汉姆回答，“我本想早点来找你，但奥格汉……”他长叹一声抬起双
手，刚刚被割断的绳索仍然挂在他的手腕之上。
“你那小朋友发疯了！”
138
“他是为了保护那个女孩。
”
“你的侄女。
”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指责。一时之间，威汉姆艰难地注视着纽恩吉，但
他很快过去为他松绑。“就这样谋杀她——”
“不是谋杀，谁叫她自己惹祸上身。”
“她是无意的。”
“那并不相关。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城市为了一个女孩儿卷入危机之中？”贤者问
道。威汉姆再次亮出他的手腕，但纽恩吉何其聪明，完全没有落入他的陷阱。“你在进行危险的
游戏，威汉姆。”
威汉姆叹了口气：“这个游戏在我察觉到危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而它一旦开始，我们根本
别无选择。”
“你本可以选择杀了那个女孩，结束这一切的。
”
威汉姆停顿了片刻。
“来，”他对他的老朋友说道，“我们必须为城市做好准备。”
“女孩在哪儿？”
“瓦萨之门已经派来了几位英雄。
”
“女孩在哪儿？”
“她去了城堡。”
纽恩吉双目圆睁，仿佛随时会跌倒在地。
“和盖洛斯·龙魇的侄女，指挥官爱莱莉一起。”威汉姆解释道，
“还有游荡者马利亚布朗。
”
纽恩吉又瞪了一会儿眼，然后点点头问道：“奥格汉也去了？”
“他带着我的指示，绝不会让那座建筑得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老贤者花了一些时间思索着这句话。“太危险了。”他最终摇着头说道，从威汉姆身边走过。
“你要去哪里？”
“难道不是你说的我们必须为城市做好准备吗？但准备什么呢？防御，还是逃跑？”
“恐怕得各半吧。”威汉姆说。
139
第三篇暗潮涌动水落石出
在返回他和恩崔立分享的房间的路上，贾拉索曾几次从兜里摸出那枚释放着紫色光芒
的宝石，将它举到眼前。在墓园感受到的经历栩栩如生地重现在脑海之中，他不禁思索着在宝
石头骨状的层层切面下，究竟蕴含了何种可能。那里有一种力量，死灵之力。贾拉索对其知之
甚少，却萌生了无限的好奇。通过这枚紫色的宝石，他又能获得怎样的利益？
掩藏它的那本古籍已经被摧毁。它倚靠汲取贺米尼寇的生命而建造的高塔也随之分崩
离析。所余下的不过是一堆碎石和残渣。但宝石却幸存了下来，力量在其中脉动。这是个真正
的战利品。古籍只是一层糖霜而已，犹如皮特在他的糕点上所点缀的装饰一般泛出丝丝甜意。
然而这枚宝石，这颗紫色的头骨，却是糕点本身。如果可以控制它的力量并加以利用……
或许，就能建造起另一座高塔？
或许，就能寻找到和亡者之间的更好联系，从而获得信息？
就能同不死生物建立同盟？
黑暗精灵几乎无法抑制住唇边的笑意。他是多么钟爱研究崭新的魔法玩具啊！就算是
持有那个臭名昭著的神器碎魔晶克林辛尼朋时近乎毁灭性的遭遇也丝毫无法影响他无休止的好
奇心。他希望金穆瑞有时间供他驱使，那名卓尔心灵异能者可以轻易解开最为深奥的魔法谜题。
若是贾拉索在上次会见他的副官前已经取得了这枚宝石就好了。
但现在，他只能等待几十天后的下次会面。
“你能为我做什么呢？”他向头骨宝石轻声询问。可能是出于他的想象，那个物品似
乎闪过了一丝热切的光芒。
然而，若伊娜扎拉眼眸中所流露的恐惧真的代表了什么其他东西，相形之下这件征异
的奇物则可能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又有什么其他宝藏正在城堡中等待着他和恩崔立前去探索？
征异为征服他的敌手留下了怎样的隐患？
或许，是推翻一位国王的力量？
又或者是拥立一位国王的力量？
最后一个念头久久徘徊不去，等待着卓尔去抓住它，体味它。
他回想着他和恩崔立走过的路途，回想着他们是如何最终抵达了海里奥加巴鲁斯，那
座位于依然荒蛮的血石之地中的城市。他们是游荡的冒险者，披着英雄的外衣谋取私利。过着
自由自在的生活，走着随心所欲的道路，他们跟随风的方向前进，无论风吹向哪里。他们漫无
目的，所追寻的唯有卓尔深深渴望的全新体验，与他几百年来面对的世界截然不同的新奇刺激。
对恩崔立来说，也是一样？
不，贾拉索暗忖。引导恩崔立前行的不是新奇经历带来的诱惑，而是连杀手本人也无
从了解的某种欲求。恩崔立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路陪伴在贾拉索左右，跟随他走过曲折
蜿蜒的旅途。
但贾拉索心知肚明，而他同样十分清楚，在通向深入北境的瓦萨荒野的道路上，在通
向甚至比头骨宝石更为壮观的宝藏的道路上，恩崔立依然会陪伴在他身边。
若贾拉索决定他们将停留一段时间——对人类来说，那可能就是永远——恩崔立又将
140
作何感想？若征异的奇物落入他们之手，若他们拥有了推翻一位国王或是拥立一位国王的力量，
恩崔立又是否情愿参与其中呢？
“同一时间只踏上一条征途，”步至通向他们位于二层的房间露台的木梯时，贾拉索下
定决心。此时朝阳已经升起，在东方天际间的漫漫云雾之间炽烈燃烧。
贾拉索停下了脚步，思索着那对龙姊妹赠予他们的离别之辞。
“征异的秘密比征异本身还要强大。达马拉的人民，特别是国王盖洛斯，无不祈祷着那些
秘密已经随着巫王的毁灭而彻底湮没。”伊娜扎拉无不确定地断言。
“但现在我们知道它们没有。”塔蜜珂拉添道，
“至少，其中一些又重现于世。”
贾拉索想起那些话，又更加清晰地记起她们说出那些话时敬畏、甚至是畏惧的语气。他回
忆着她们各自的双眼，那其中闪耀着热切、诡谲，以及惶恐。
“请恕我冒昧，国王盖洛斯，”贾拉索对着清晨的迷雾说道，“让我们期冀损失并不惨重
吧。”
他望向下方街道上他为糕点师皮特开设的小商铺。它还没有开业，但贾拉索知道他那名胖
乎乎的朋友不会拒绝他的光顾。
片刻之后，他踏上了台阶，知道在他崭新道路上的第一战就在那扇设置了重重陷阱的门扉
之后：劝说正睡在那里的性格乖戾、依然在痛苦中煎熬的恩崔立。
141
第十四章征异的别样洞天
第二日清晨，当九位同伴向正门进发时，城堡的建设几乎已告竣工，一条设计精美造型华
丽的石板甬道呈现在他们的面前。紧闭的吊闸两侧，半成形的石像鬼们在墙端斜睨着靠近的小
队，就在他们抵达吊闸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里，那些雕像已经长出了更为完整的形态。
“今晚它们就能再次飞入夜空了。
”马利亚布朗指出，
“威汉姆在帕里斯楚克集结有力的防
御阵是明智之举。”
“也不知能起点什么作用。
”埃索格特嘟囔着。
“让我们尽快着手于任务吧。”爱莱莉回答。
“我们成了英雄。”恩崔立轻声嘀咕着，只有紧挨在他身边和他一同站在最后的贾拉索能够
听见他的声音。
卓尔刚要作答，却突然感到意识中一阵波动。不知这感觉意义何在，贾拉索将一只手覆上
他无袖短衣的魔法纽扣，头骨宝石就被储存在其中。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忧虑之色。
魔法宝石之间能否彼此召唤呢？他将头骨宝石带到这座新建筑的附近是不是一个错误？
马利亚布朗率先抵达吊闸下方，它铁质的尖刺粗如游侠的臂膀。透过重重栏杆，他向内窥
视着城堡的下层堡场。
“看上去空无一人。
”当其他人在身后跟上来时，马利亚布朗汇报着自己的发现，
“也许我
可以把抓勾扔过墙去，勾住那边的绞盘。
”
“无需费事。
”肯森说道，对埃索格特点头示意。
“哼！
”矮人哼哼着上前，用手肘将马利亚布朗轻轻推到一边，“弱智法师，这会把我的肠
子榨出来的。
”
“每个人都各有所用。”肯森回答，“但有些人尽其职责之时从不说什么废话。”
“有些人坐在后面晃晃手指，有些人却要用脸去挡住挥来的木棒。”
“幸好后者已经丑得没法被进一步毁容了。”
“哼！
”
其他七个人颇为好笑地听着这番戏谑，但恩崔立和贾拉索却从中发现了更为深刻的暗示。
“听上去这两人未免太过熟识。”恩崔立叹道。
“却明显算不得融洽。如此一来，二人之间终有摩擦。
”卓尔说道。
埃索格特向两手中啐了一口，屈膝抓住吊闸。他闷哼着，努力直起身来，却没有成功。因
此他再次大吼一声，又向掌中啐了一口，重新摆好架势。
“帮个忙，要是你行的话。
”他说道。
马利亚布朗在矮人的一侧抓住吊闸，派特克斯和奥格汉则在另一侧就位。
142
“不是说你们，一帮子蠢货。”矮人抱怨着。
在他身后，肯森念完了一个咒语，一波能量随之从法师指尖涌出笼罩在矮人的身上。肌肉
在生长中不断膨胀，骨骼格格作响，埃索格特的体型变得十分高大，而且还在不断增长。
“再来！”矮人命令道，声音愈发洪亮。
肯森施放了第二个法术，很快埃索格特变得像食人魔一般大小，本就肌肉虬结的手臂更是
粗如老树。
“哼！
”他用巨大的声音发出怒吼，随着一声不屑一顾的咆哮，他开始直起双腿。
吊闸发出吱嘎的抗议，但矮人继续发力，将它从地面上抬了起来。
“动喽！”他嚎叫着，恩崔立和爱莱莉向下钻去。但他话音还未落，就大叫着开始弯回身体，
旁边帮忙的三个人根本无助于缓解那道巨大栏杆的下坠之势。
恩崔立俯身的动作比爱莱莉迅速得多，停步转回的动作也远为灵敏。而且他还设法在回身
时抓住了弯着腰的爱莱莉，改变她的方向，以免她被下坠的铁门上沉重的尖刺钉在地上。指挥
官大叫一声，艾蕾安和派特克斯也惊呼起来，但肯森却发出了一阵哂笑。至于贾拉索，因为沉
浸在头骨带来的奇妙感觉中，甚至连尖叫声都没有听见，也没有注意到抬起吊闸的经过，更不
用说察觉他们几乎损失了一名同伴的事实了。当望向突然变大了许多的埃索格特时，他瞪起双
眼连连后退。
“哦，你这妓女生的小崽子！”埃索格特诅咒道。贾拉索看见恩崔立飞快地向矮人投去一瞥，
目光中所蕴含的恶意足以令牛奶腐败。卓尔暗忖着，是因为大门降下得太快？还是因为矮人的
只言片语？贾拉索难得窥见名为阿提密斯·恩崔立的不解之谜的内心深处，因为自制的杀手很
少显露出他的情绪。
然而，不时地……
埃索格特揉着长满老茧的手原地乱转，并反复紧了紧腰带——一条巨大而华丽的腰带，银
质的搭扣上有一个交叉的闪电束造型。
“诸神在上，矮人。
”马利亚布朗对埃索格特说道，“我确信你完全是靠一己之力举起了那
扇吊闸，我们的帮助所起到的作用简直微乎其微。当你弯下身来的时候，我觉得好像有一座大
山压到了我的身上。
”
“是法师的咒语。”埃索格特嘟囔着，但自己好像也不太相信这句话。
“那么我希望你也能为我们其他人提供同样的魔法加持。”马利亚布朗对肯森说道，“如此
一来这道门将轻易升起。”
“我的法术已经耗尽了。”法师回答，他的话和矮人的说法一样令人难以信服。
贾拉索的目光从肯森移到埃索格特的身上，揣摩着其中的端倪。变巨术毫无疑问地起到了
一定作用，但那并非是矮人难以置信的力量来源。看到埃索格特的双手又一次扶上了腰带，将
它缩紧了一个搭扣，卓尔不禁微笑起来。据说有些腰带能够赋予穿戴者足以与巨人匹敌的力量，
而在巨人之中，最为强大的莫过于能将闪电束掷过重重山巅的风暴巨人。贾拉索注视着埃索格
特的腰带扣以及其上所呈现出来的闪电束图案。
埃索格特重新站到吊闸前方，双手叉腰瞪视着它，好像面对着出轨的妻子。他三番两次伸
143
出手去摸上粗大的栏杆，却都收回了手臂，喃喃抱怨着。
“我举不起来它。”他终于承认。
矮人再次嘟囔着点点头，肯森施放的第一个变巨法术消散了，他缩成一名身材高大的人，
而当埃索格特叹着气转过身来的时候，他重新呈现出一位矮人的体型。无疑是个令人畏惧的矮
人，但终究还是个矮人罢了。
“那就翻墙。
”马利亚布朗说。
“不用。”矮人纠正道。
他从背后抽出那对流星锤，令它们旋转起来，玻璃钢在柔和的晨光中闪烁着黯淡的光泽。
他用左手将一只锤柄举到面前，轻喃了一句，红灰色的液体从链球上的一个个小突点上缓缓渗
出，覆盖满整个链球。而后他又举起右手的武器，同样轻喃一句，于是液体也出现在那只链球
上，唯一的不同是这次的粘液是蓝灰色而非红灰色的。
“后退，你这傻瓜。
”他对靠近过去想要仔细查看的爱莱莉说道，“你可不会想要这玩意儿
沾到你那身闪亮的银铠上的。哇哈哈！”
他的大笑变成了一声狂吼，一对流星锤在他头顶飞旋。然后他转了一整个圈进行蓄势，将
覆盖着红灰色粘液的链球狠狠砸上一道垂直的栏杆。另一把武器也紧随而至，巨大的撞击摇撼
着一众目瞪口呆的旁观者们脚下的地面。矮人再次旋转一周，以雷霆之势展开第二轮攻击。两
枚流星锤接连砸上同一根垂直的栏杆，而且同样是红锤先至，蓝锤随后。
接下来的一击则对准了与之相交的水平栏杆。在两道纵向栏杆的正中，粗粗的横向栏杆被
被一截为二。除了带着一脸尖酸神色站在那里的肯森，所有人都因此而大吃一惊。然后埃索格
特又将目标转回到之前的那根纵向的栏杆上。
愤怒的矮人狂舞着双锤，将红锤自齐眉高度送出，铿然撞上栏杆。蓝锤则紧随其后，从略
低的高度挥出。
栏杆向外弯折过去。埃索格特再次击上相同的地方，一次，两次。栏杆掉落在地，留出了
足够小队从中挤进城堡堡场的空间。
埃索格特猛然收势，两只流星锤在他在身边弹跃不已。他将双手放在臀上，检视着自己的
杰作，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你们雇我来此地，就是让我出蛮力。面前任务已完成，还有什么要修理？”
七个人和一名法师分别向他回以震惊和厌烦的神情，令他发出“哇哈哈！”的一声大笑。
“最好双锤不中的，全向自己脸挥去。”恩崔立对贾拉索轻声说。
“如此待他命归西，位置也有别人替，例如说，我的好友恩崔立？”卓尔回答道。
“闭嘴。”
“他是位有力的盟友。”
“也是个强大的敌人。”
“那就密切关注他。
”
144
“从背后。”恩崔立表示赞同。
恩崔立正是如此行动的。他紧盯着双手叉腰站在那里的矮人，后者正从他在吊闸上砸开的
豁口中向内凝视。杀手知道，那几击中所蕴含的肉体和魔法的力量绝对值得关注，埃索格特驾
驭他那双武器时的精准和熟练也同样不容忽视。恩崔立并非有多么欣赏这名矮人，他每句愚蠢
的打油诗都让杀手产生扼死他的冲动。然而矮人在战斗中所展现出的力量令杀手敬重。他怀疑
很快自己就会和埃索格特兵刃相向，但他并不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队列的前方，城堡的下层堡场在两座小门楼之间的长廊尽头向他们大大开敞。长廊两侧都
有开口：那里坐落着几个通向城墙顶端楼梯井，或许还有几条蜿蜒的通道设置在宽阔的城墙内
部。
“左边，右边，还是中间？”埃索格特问道，“我们最好快点过去先。”
“你就不能别这样了吗？”恩崔立问道，得到一声经典的“哇哈哈！
”作为回答。
“那本书就在最后方，对吧？”马利亚布朗询问着站在他身边的艾蕾安。
女子略作停顿，努力辨识着方向。她的双眸落在中央主堡上——它矗立在内侧堡场的围墙
后方，是整座城堡中最为宏伟的建筑。
“是的。”她说，“是最后方。我猜。”
“再想想，不要只是猜测。
”肯森对她说道，但艾蕾安只是以一个充满歉意的虚弱表情回应
了他。
“那就直接冲进去。
”爱莱莉对矮人说。
恩崔立注意到贾拉索似乎想要表示反对，但卓尔最终保持了沉默，并发现杀手正向他望来。
“做好准备吧。”贾拉索悄声警告。
“你知道些什么？”
贾拉索只是耸了耸双肩。和卓尔共事的长时间经历令恩崔立知道，若是贾拉索并非十分确
信危险迫在眉睫，他绝不会妄发评论。注视着那座城堡，看到组成它的深色巨石和坚硬钢铁，
恩崔立同样感到，有种威胁已经近在眼前。
他们穿过大门，在泥泞不堪的场院前方停下脚步。埃索格特走在队列前端，派特克斯和爱
莱莉紧随其后。跨过吊闸的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虚弱令贾拉索不禁一时驻足，身体不稳地摇
145
晃着，仿佛有一种铺天盖地般的强大力量将它无形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卓尔身上。他望向艾蕾安，
立即知道这并非因她而起。城堡的建设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参与的范围。
卓尔将目光投向前方的地面。在他的脑海之中，他望向了极为深远的所在。他的视线越过
深埋在早已荒废的古老墓园中的具具白骨，看到条条甬道和一间大厅在他眼帘中成型。他知道，
在那下面正有什么东西等待着他的到来。
因为关注前方的情况，其他人并未发现贾拉索的迟疑。开阔的堡场里零星坐落着几座石质
建筑：近处紧贴着左墙下是一个马厩，右手边相对应的位置上则有一间铁匠工坊。低矮的兵营
沿着两侧墙壁一直延伸到环绕内侧堡场的高墙之下。唯一独立设置的建筑是内墙大门前方的那
座两层高的圆形矮塔，坐落在场院中距离内墙三分之一的位置上。
马利亚布朗上前走到爱莱莉的身边，向矮塔示意。指挥官点头同意，挥手招呼埃索格特领
队前行。
“我不会……”贾拉索正欲开口，余下的话却完全被埃索格特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掩盖过
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矮人身上，看着他向后跃去——或说矮人原本意欲如此，然而一只
白骨手掌从苔原夏季松软的泥土中猝然伸出，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埃索格特大喊着扭转身体，
摔到地面上。但他几乎刚一着地就站起身来，狂吼着一跃而起——这次是出于愤怒而非惊愕。
骷髅手随之够向半空，同样仅余白骨的前臂也完全伸了出来。
被埃索格特的流星锤砸得粉碎。
但骷髅的另一只手也自旁边的土壤中蠢蠢探出。矮人向它冲去时大吼了一声，“成百上千！”
这句话可能只是以对矮人心中震惊之情的夸大，但也可能是一句精准的评论——在外侧堡
场的整片软地之上，早已死去的类人生物的骷髅手纷纷从坚硬的泥土中钻出。
埃索格特解决掉了第二只手，继续向前冲刺，同时咆哮着，“把这些细骨头挫骨扬灰！”
派特克斯也跳到他身边。牧师亮出砧形圣徽，宣誓道，
“摩拉丁的智慧，杜马松的优雅和克
兰贾汀29的力量在上，令此秽物化为齑粉！
”
一具半个身体刚爬出地面的骷髅在不可见的能量冲击下剧烈震动，条条白骨大声格格作响。
但一路望去，所有其他怪物并未停下从泥土中向外爬的动作。
点点黑斑在贾拉索眼前旋舞，节奏分明的吟颂声在他的脑海之中激起一阵阵悸动。邪恶的
声音歌唱着神秘的晦涩之言，向骷髅们发出召唤。存放于纽扣之中的头骨状宝石似乎变重、变
充实了，他能够感到它在他胸前不住震颤。通过它的力量，卓尔清晰地体味到在他周围发生的
觉醒，深切领悟到这支不死大军的真正阵容。根据召唤纯然的力度加以判断，他认为在几百年
来，此地一直被帕里斯楚克的半兽人们，或他们的兽人祖先们作为坟场。
29
克兰贾汀·银须，矮人神系中的战神。守序善良。
146
数以百计的骷髅头在卓尔的思想里撞击着森森白齿，数以百计早已消亡的声音在同一曲颂
歌之中再次复苏。但其中有一个声音，更为深沉，更为雄厚，以绝对的力量压了上来。
他感到有人抓住了他的小臂，不禁大叫一声转过身去，利用护腕的魔法能力变出一把匕首
滑落到他的手中。卓尔正欲将其抛出，却被粗暴地猛然握住手腕。如同从一场噩梦中清醒过来
一般，贾拉索睁开双眼，看见阿提密斯·恩崔立正带着一脸迷惑不解而且闷闷不乐的神色站在
他面前，双手擒住卓尔的小臂和手腕，惊诧地注视着他。
“不，我很好。”黑暗精灵摇着头向他确认道，从杀手的手中挣脱出来。
“你看见了什么？”恩崔立询问，
“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们陷入了麻烦。
”卓尔回答，二人一同将视线投向愈演愈烈的战斗之中。
“用长剑挥砍，不要戳刺。
”卓尔对恩崔立说。
“有你关心我可真好。”恩崔立冷嘲热讽地回答道，然后跃向前方，挥剑砍向一具逼近的骷
髅。
查戎之爪切开了怪物的肋骨，狠狠砍上它的脊柱。恩崔立本以为这一剑能将这只仅余骨架
的不死生物从中一刀两断，却没想到那骷髅只是往一旁踉跄着斜出几步，就重新发起了攻击。
恩崔立再次击中了它，用上了更大的力气。
然而那顽强的怪物依然不屈不饶逼上前方。
杀手退后一步俯身闪到一侧，一道炫目的闪电束从他面前掠过，洞穿了那只骷髅。
仅余白骨的怪物在这一击之下趔趄了几步，两根肋骨连同一条手臂一起掉落在地。但它依
然重整架势，再次扑上前来，袭向手持纤细法杖一脸难以置信的贾拉索。
恩崔立迈步上前，双手持剑自上而下一击挥砍劈开了骷髅的头颅。
不死生物终于摔倒在地，嶙嶙白骨叠成了整齐的一堆。
“这不是你一贯灵活机动的战斗风格。”贾拉索评论道。
“我们陷入了麻烦。
”恩崔立表示赞同。
派特克斯看着自己的砧形银质圣徽，一脸惨遭其背叛的神情。矮人的双唇不住颤抖，轻声
挨个呼唤着他的神祗们，用不稳的声音向他们祈求一个解释。
“用钝击武器！”他听见马利亚布朗的呼喝，“砸碎它们的骨头！”
矮人牧师只是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一只骷髅手破土而出抓住了他的脚踝，但依然喃喃自语着的派特克斯轻而易举地挣开了。
第二只手也爬出了地面，而且，在两手之间已经开裂的土地上，一颗头颅显露了出来。
147
派特克斯怒吼一声，大叫着一跃而起，重重落下，带着金属护手的拳头如同砸桩一般猛击
上那颗头颅的天顶。他感到骨骼在他手下碎裂，但怒火中烧的矮人远不能满足于这样的胜利，
他重新摆好架势凌空跳起，对准颅骨又是一记重拳，打穿了骷髅的头盖骨。
从地下伸出的骷髅手颤抖着，手指弯曲下去，最后变得一动不动。
“领教了吧，你这魔鬼。”一头雾水的矮人怒骂着，再次揍向那颗头颅。
马利亚布朗并未拔出长剑，而是举起一把小钉头锤。比起诉诸蛮力，游侠更为依赖速度和
战斗技巧。他的身体飞旋着，不断击中两具向他逼近的骷髅。每一击都算不上猛烈有力，但随
着马利亚布朗如几乎王家鼓手般的数十次敲击，片片骨屑飞散而下。
他身边的爱莱莉却并未更换兵刃。战斧的重刃对骨骼所产生的巨大杀伤力绝不亚于它所能
给血肉造成的致命创伤。肋骨、手臂和下肢在她毁灭性的战斧挥砍下节节碎裂，敌人却并未因
此退却。它们似乎目标坚定，毫不畏惧，而且随着每一具骨架在爱莱莉或马利亚布朗的手下散
落在地，都有两只新的骷髅顶替上前者的位置。
在他们身后，奥格汉疯狂地挥舞着他的木棒，艾蕾安则施放出一串主要是以纯粹的能量作
为魔弹的次级奥术。然而二者的努力都算不上效果显著，而且两个半兽人明显很快就耗尽了力
气。
奥格汉挥动巨大的木棒为艾蕾安提供保护。但随着骨爪不断抓挠上他的血肉，半兽人所发
出的战吼变得更近似于痛呼。当一只骷髅溜过他身边时，奥格汉不禁惶恐地大吼一声，知道它
扑向艾蕾安的道路间已经全无阻拦。
高大的半兽人试图转身追上去，却惊诧地发现此举全无必要，因为不死生物根本就没有女
子靠近。
奥格汉确信他深知其中缘由。但他依然追上骷髅，竭尽全力向其挥出一击，不希望其他人
也注意到它对艾蕾安的回避。
和同伴们相比，埃索格特的武器对付面前的怪物可谓是最为立竿见影。尽管并未附加任何
148
增强性法术，他那对旋舞的流星锤还是在一众骷髅间发挥出了毁灭般的效果，每一击都将白骨
化为齑粉，抑或把骷髅头从它所在的脊骨上击飞出去。矮人越过同伴，冲进云集的骷髅之中，
看上去几乎是在自娱自乐。他的双锤舞成了一片致命的光晕，周身的空间里充斥满白色的粉末。
随着每一记重击的巨响，矮人都爆发出一阵嚎叫般的大笑。
法师仅仅施展了另外一个法术，在面前凭空召唤出一只悬浮在空中的半透明的巨手。
一具骷髅向他扑来，五指护卫将其擒入掌中，巨大的手指包括住那具嶙嶙白骨组成的身躯。
肯森微笑着心念一动，命令巨掌攥起拳头，骷髅在握力下粉身碎骨。
巨手攥成了巨拳，猛挥向逼近法师的第二只骷髅。魔法能量狠狠击上那个怪物，将它打得
横飞了出去。
“继续推进。
”马利亚布朗命令道，“我们的目标是主堡——我们唯一的目标！”
然而很快，奥格汉的一声大叫便令游侠刚刚的话消逝在风中。马利亚布朗转过身来，看见
大个子半兽人单膝跪地，力不从心的攻击已经疲于应付面前挥爪袭来的骷髅们。
“矮人们，去支援他！”游侠高呼。
派特克斯接受了这一命令，飞身直扑包围了奥格汉的骷髅群。但埃索格特正在相当远的距
离上打得热火朝天，根本无暇从战斗中抽身而出。
贾拉索同样落于众人后方。尽管在游侠开口呼唤之前，他那武器并不适宜对抗骷髅的同伴
就已经开始向两名半兽人的方向移动过去，卓尔却依然缘墙而立，似乎无意卷入不死生物聚集
的地方。
肯森也并未前往奥格汉和爱莱莉身边，反而在游侠和爱莱莉转去援助两名半兽人的时候让
到一侧，退回已经被贾拉索清空的位置上。心念一动之间，法师命令他所召唤出的巨手紧随其
后退出战局。它巨大的手指拨开一具具骷髅，飘到埃索格特面前。矮人好奇地注视着它。巨手
一把抓住矮人将他抬离地面，然后飞快地向它主人的方向飘去。
马利亚布朗、爱莱莉和派特克斯把奥格汉围在中心，结成三角防御阵型以击退骷髅的攻击。
与此同时，恩崔立抓住艾蕾安的手臂将她拉开，挥舞着长剑清除来自不死生物的妨碍。
“跟过来。”他吩咐着，却感到她在身后拖曳着。他转头望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艾蕾安已经瘫倒在地。
恩崔立将武器插入鞘中，一手环绕过她的双肩，一手插入她膝盖下方，将女子抬了起来。
尽管神志已经徘徊在情形和昏厥的边缘，艾蕾安还是设法将双臂搭上恩崔立的项间，帮忙固定
住自己的位置。
杀手跑起来，在骷髅之间蛇形穿梭。
在恩崔立身后，马利亚布朗终于设法抓到一个时机，拉住奥格汉帮他站起身来。然而当游
149
侠松开手时，半兽人几乎再次跌倒。
“我真是好喜欢照顾小宝宝哦。”当恩崔立将艾蕾安抱到肯森身边的时候，听见法师轻声说
道。
杀手蹙起双眉怒视着他。一时之间，贾拉索和肯森都以为他会为了这句侮辱向法师发起攻
击。
“她受伤了？”卓尔问道。
恩崔立耸着肩望向颤抖不已的女子。他并未发现什么明显的伤痕。
“的确，我很想得知为什么我们的朋友艾蕾安明明在战场上滴血未溅，却需要别人抱来抱
去。”肯森插话道。
恩崔立再次对他怒目而视。
“管好你自己的朋友吧，法师。”他说道，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威
胁之意。此时，凭空出现的那只巨手漂浮到他们面前，把怒气冲天的埃索格特放在了地面上。
“全体集合向主堡推进！”马利亚布朗向众人喊道。
“敌人太多了。”贾拉索大声回应，“我们无法在开阔地带和它们作战，唯一的希望是利用
嵌在墙中的隧道。”
马利亚布朗并未立即作答，但仅仅是向战场上扫视了一眼，他和他身边的三个人都意识到
卓尔评论可谓一针见血。已经有数十只骷髅破土而出，向众人步步逼近，而更多的骨爪几乎撕
裂了外层堡场的每一寸泥土，从地面之下伸了出来。
“为他们开出一条道路。”肯森对埃索格特吩咐道。
矮人用力猛哼一声，两只流星锤再次开始旋舞。肯森的魔法巨手在他身边加以配合，很快
两人就清理出一条通路，供马利亚布朗和其他三人得以回到聚集在墙下的小队身边。
贾拉索的身影消失在左侧的门楼内，片刻之后又闪了出来，示意众人跟上他。肯森的魔法
巨手阻挡住蜂拥而至的不死军队，九个人在其保护下快速步入门楼，钻进位于其后的通道之中。
一道沉重的大门坐落于通道的末端，马利亚布朗将其在身后关闭并加以封锁。但他的动作却谈
不上有多么迅速——游侠尚未及转过身来面对其他八位同伴，骨爪的抓挠声就已经在门扉上响
起。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不错的开始啊。
”森肯评论道。
“这座城堡能够自我保护。
”贾拉索应和。
“而且看来还保护了很多其他东西。”森肯回答，并向艾蕾安的方向上投去别有深意的一瞥。
“我们不能一直如此。”马利亚布朗厉声道，“我们都在各自为阵，仅仅保护身边离得最近
的同伴，而非作为一个整体在作战。”
“大概是因为我们根本没料到有些人竟然需要那么多的保护。
”埃索格特喃喃说道，尖锐的
目光径直落在两名半兽人身上。
“但现实如此，好矮人。”游侠说，“若我们想要到达主堡，找到藏在那里的答案，整个队
伍必须齐心协力，团结御敌。我们共处此地，九人当结为一体。”
“哼！
”
150
“这般才有一线希望。”马利亚布朗说道。
令埃索格特明显大吃一惊的是，肯森竟然表示了赞成。
“千真万确。
”法师发话，打断矮人
正欲出口的第二句抱怨，“九人结为一体，向同一目标努力前进。”
他的语气却令人完全难以信任。而恩崔立和贾拉索都未曾错过肯森在作出此番发言时向艾
蕾安投去的目光。
151
第十五章泉涌的怪物
嵌于墙中的隧道短而狭窄，迫使除埃索格特和派特克斯之外的所有人都躬身前行。可怜的
奥格汉更是不得不完全弯下腰来，以便能够通过长廊；而在某些格外狭窄的地段，双肩宽阔的
半兽人则只得侧身挤过。他们来到一个相形之下略为开阔的圆形小房间，在房间的另一侧，甬
道继续延伸向远方。
“潜行。”贾拉索悄声说道，“我们不可在此地引发战斗。”
“哼！
”埃索格特嗤之以鼻，发出相当大的声音。
“你自告奋勇打头阵的行为真是令人万分感激。”恩崔立说。然而，若是他希望能藉此中伤
到吵闹而令人畏惧的矮人，这句讽刺无疑是徒劳的。
“那我们就出发！”流星锤在手中弹跃着，埃索格特一边大吼一边从房间中踱进隧道。这对
武器时不时砸上石壁，每当此刻，其他人便不由得屏住呼吸，但埃索格特只是理所当然地爆发
出一阵大笑。
“只要用正确的手法杀了他，他堵住隧道的尸体就可以为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撤退时间。”恩
崔立说道。他处于队列中的第三个，位于两名矮人之后，贾拉索之前。
“身后可没有什么东西等待我们讨伐。”派特克斯提醒他。
“能甩下那家伙全身而退就已经算是一项胜利了。”恩崔立说。埃索格特愈发大笑起来。
“那我们就出发！”他再次大吼，“强壮的矮人柔弱的人。如今齐心共御敌，团结一致得胜
利！哇哈哈！
”
“真是够了。
”恩崔立斥道。正当此时，他们途经隧道中一处较宽且天顶略高的地方，杀手
突然展开了行动。他迈出一步，一跃而起，蜷腿从派特克斯头上跳过。埃索格特大叫一声转过
身来，以为恩崔立会拔出双刃向他发起攻击。
然而就在埃索格特转身时，恩崔立从他身边飞掠而过，当矮人一头雾水地稳住脚步重新望
向前方的时候，杀手早已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埃索格特对贾拉索问道。
“我并不负责看管他，好矮人。”
“他跑到前面去了，去干嘛呢？”矮人强硬地发问，“去告诉敌人我们来了？”
“我认为，即使没有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帮助，你也已经很好地完成那项任务了，好矮人。
”
卓尔回答。
“够了。”在卓尔身后，位于爱莱莉后方的马利亚布朗说，“我们没有时间用来挥霍在内斗
上。城堡里的敌人已经够多了。”
“那他又是跑去哪儿了呢？”矮人发问，
“刺探敌情？杀敌陷阵？还是都干了一点儿？”
“恐怕不止是‘一点儿’而已。”贾拉索回答，“请你继续前进吧。全速前进，并竭尽可能
保持潜行。此刻，每一个拐角之后都可能藏匿着敌人——只愿你不要以你的……热情，为我们
152
引来更多战斗。”
“哼！
他转身大踏步离去——或说正欲如此：他刚刚疾走两步来到隧道中的某个急转处，就有一
个身影闪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具人形的血肉之躯，身高肖似人类，却如同矮人一般敦实强健，长有多肉的巨大双
臂和扭曲的粗壮手指。粗短的脖子连接着一个方方正正的肥厚头颅，头顶寸草不生，冰冷的双
眼之中毫无生气。它径直向埃索格特扑来，面对矮人毫无顾虑的态度有力证实了这个生物并非
活体。
“你想干啥？”矮人的问话揭示出他并不像身后的派特克斯和贾拉索一般洞悉了拦路者的
实质，
“啥？”看到那生物迅速靠近，他再次询问。
“魔像！”贾拉索大喊。
一言打消了埃索格特的一切犹豫。他大吼一声跃向前方，迫不急待地迎上对手的攻击。两
枚流星锤依次疾速在顶上翻转而过，突破了行动缓慢的对手的防御。
它们双双重击上那具赤裸的肥厚身躯，令魔像连续震颤了两下。
但除了令它的动作停滞了短短一瞬，两击看来都未能真正伤害到那个生物。
埃索格特手臂狂舞，双肩旋转着发起一系列狂风骤雨般的袭击。派特克斯退向后方，以免
被他回旋的武器砸碎了头颅。在嗡嗡的轰鸣声中，流星锤一而再、再而三地命中要害。
但魔像依然紧逼上前，对准矮人挥打抓挠。
矮人躲开一记横拳，却因此而太过靠近左墙，武器的锤头猛然撞上石壁，打破了他富有节
奏的旋转。眨眼之间，魔像将流星锤的锁链抓在了手中。
埃索格特的另一只手臂迅速出动，另一把流星锤横扫过魔像的面颊和下颌。立时，那里皮
开肉绽，骨断筋折。链球弹开后，魔像的面孔诡异地扭曲着，撕裂的下颌悬挂在空中。
然而魔像仿佛依然察觉不到痛楚，浑然不为所动。它向后拉动锁链，固执的埃索格特不愿
放弃武器，被扯离了地面向魔像飞去。
一支细小的十字弓矢自双脚离地的矮人身边掠过，埋进了魔像的眼中。
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破裂的眼球中溅出了一滩粘液。但是魔像并未因此退却，反而将矮
人直截拉到自己胸前，健壮有力的双臂紧紧箍住埃索格特的身躯。
矮人发出一声痛呼——并非是因为碾压之力，而是由于感到一把利刃刺穿了他铠甲，仿佛
魔像胸前佩戴着长刺的护甲一般。
而当魔像开始挤压时，戳刺的痛苦变得微不足道。尽管自身力量惊人，在那一瞬间埃索格
特还以为自己必将被碾死。此时，他再次被刺中，不禁大喊起来。
派特克斯迅速赶到他身边，呼唤着摩拉丁的威名将一波波治疗魔法能量施放在战士身上。
在牧师身后，贾拉索重新装填十字弓并再次射出一箭，命中了魔像的另一只眼，令其陷入一片
全盲。
卓尔在射箭时紧贴在隧道的墙壁上，以便马利亚布朗找到合适的角度使用长弓进行攻击。
153
一枚更重也更致命的箭矢深深刺入魔像肩头。
埃索格特在不停的戳刺中连连大叫。他全无头绪：这奇怪的生物究竟在使用什么武器？
还有，它为什么突然放开了自己？
他落上地面，跳着踉跄后退，
当他看到再次从魔像胸前刺出的刃锋时，矮人终于明白了。
埃索格特能够认出那殷红的长剑尖端。矮人大笑一声重新冲向魔像，却又猛然停下了脚步，
双手叉腰兴致勃勃地看着那柄长剑又一次当胸刺穿了魔像。
长剑被抽了回去，魔像轰然倒地。
阿提密斯·恩崔立弯下腰来，在那摊血肉之上擦拭着长剑。
“你本可以向我们发出警告。”埃索格特说。
“我呼喊过，但你制造的噪音太大，没有听见。
”杀手回答。
“由此前往城墙拐角处主堡的路上并无敌人。”恩崔立解释道，“然而我们一旦通过大门，
登上位于这座建筑二层的露台，就将立即面对密集的攻势。”
“来自？”马利亚布朗发问。
“石像鬼。两只。”他踢了一脚被摧毁的魔像，又添道，“而更多怪物可能正在通向城堡东
墙的高塔北门后面等着我们。”
“我们应该以魔法和箭矢开路。”马利亚布朗评论道，视线流转于肯森和贾拉索之间。
“那么只管前进就是。”瘦削的法师说，“恐怕耽搁得越久，我们将面对越多的战斗。就在
我们站在此地废话的功夫，城堡也在建立着防线——送出泉涌的怪物。”
“若石像鬼的例子说明了什么的话，城堡还能令这些怪物死而复生。
”
“看上去倒是个训练年轻矮人战士的好地方。”埃索格特插话，“给他们灌口烈穿肠30下肚，
送过来战斗、战斗，再战斗。总有揍不尽的怪物让他们去砸烂。”
“那么等我们完成任务，你可以占领这地方。”贾拉索向野蛮的矮个战士保证道，“留给你
的孩子们。”
“哈哈！我的三十个崽子显然早就全都跑出去战斗啦！
”
“终有一日我必将目睹此等壮观景象，我相信。
”
“哈哈！”
“我们能不能继续前进结束这一切？”肯森问道，向恩崔立挥手示意，“带我们前往那个房
间，并帮我们把门口清理干净。”
恩崔立最后看了一眼惹人厌烦的矮人，沿长廊动身前行。隧道变得比之前略宽，并微微向
上倾斜，通向一扇嵌有铁栅的沉重木制大门。恩崔立回头望向小队，点头确认这是正确的房间，
然后转身推开门扉。
30
后文有解释，是一种矮人烈酒。
154
在他身后，一枚火珠几乎紧贴着他的脊背与他擦身而过，划出一道抛物线后落入高塔位于
露台上开阔的房间里。它刚刚坠入栏杆下方，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就轰然爆裂，整个高塔区
域立时陷入一片由灼热烈焰构成的熊熊火海。
哀号声响彻房间内外。埃索格特在石地上摩擦着长靴站稳脚跟，然后舞动着一对流星锤冲
进门去。一只双翼着火的石像鬼迎面而来，几缕浓烟从它头顶冒出。在火球术冲击下的晕眩余
韵中，这只生物魂不守舍地抓向矮人。
埃索格特轻而易举地躲过那一爪，转身将流星锤重重锤上石像鬼的前胸。
它飞向栏杆。接着，第二只石像鬼也被打飞到同一个方向上。埃索格特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派特克斯进入了房间。在爱莱莉和马利亚布朗的催促下，贾拉索也紧跟了上去——带着忧
心忡忡的神色。
之后是在暗中窃笑不已、眼珠乱转的肯森。然而就在他刚要跨过门槛之时，一只手突然从
旁边伸出，粗暴地抓住了他的领口。
阿提密斯·恩崔立站在那里。直到他展开行动的一刻，杀手一直设法完全藏匿在了众人的
视野之外。
“你以为我已经进入了房间。”他说道。
肯森紧盯着他，脸上震惊的表情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但忽而轻蔑地皱起双眉。“拿掉你的
手。”
“或摘掉你的咽喉？”恩崔立反唇相讥，
“你以为我已经进入了房间，却依然不加警告就施
放火球。”
“我以为你足够明智，不会妨碍到一名战斗法师的行动。”肯森驳道，用模棱两可的口气说
出与之相称的双关语。
愈发激烈的战争声响从房间中传出，向二人袭来。与此同时，奥格汉也不断坚持着叫他们
让路。
恩崔立和肯森都没有费事望向半兽人的方向。一时之间，他们保持着各自的姿势狠狠瞪着
对方。
“我再清楚不过。”肯森揶揄道，
“下次你可不会先提问再下手了。
”
“不会有下一次。”听到恩崔立如此回答，肯森的明显局促不安起来，无法再保持笑容。
杀手放开了法师，同时粗暴地推了他一把。他一跃而起跳入房间，并拔出匕首和长剑。加
入同伴的战斗中时，他首先想到要远离肯森的施法线路。
他跨过栏杆，轻盈地落在其外的露台边缘。以单脚站立，他将另一只脚的脚尖插到栏杆之
下地面之上的空隙里。
他滚落露台边缘，摆至最低点时，绷紧腿部以减缓冲量，同时将固定点的那只脚抽出，双
腿屈膝，身体在空中完全翻转，落至八英尺之下的高塔中的楼层。三只石像鬼和一具肉躯魔像
立即向他蜂拥而至，但它们在此前都因为火球术的作用受了重伤。所有石像鬼的翅膀都无法使
用了，有一只甚至连双臂都化为焦炭，不能进行攻击。
155
正是这只石像鬼径直向恩崔立扑来，脑袋向前，以惊人的速度猛冲而至。
查戎之爪打断了它的冲锋，一剑劈开那只生物的头颅，令它向后跌坐在地上。临死之前，
它最后满怀憎恨地看了恩崔立一眼，然后倒地而亡。
石像鬼的怒视令杀手露出一个微笑，但他却并未——也不能——沉浸在这份欣喜里面。他
疾速旋跃，匕首和长剑交替挥刺。在步履蹒跚动作缓慢的怪物面前，恩崔立始终占得先机，左
右蛇行着引导它们不断转向，令它们不停撞到彼此身上。与此同时，他的匕首向它们突刺，长
剑向它们挥砍着。
随着埃索格特以强大的一击将又一只石像鬼横扫到空中，上方的露台已经被清理干净。石
像鬼落地时几乎砸到了恩崔立，然而他设法退后躲开那个下坠的生物。它掉在他身前的地面上，
恰好绊倒了向他逼来的肉驱魔像。
查戎之爪将跌到的魔像的头颅一劈为二。
恩崔立冲至右侧突起的露台下方。在沿高塔东侧外墙设置的石质台阶上，他看见马利亚布
朗和爱莱莉正在追击前方一只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的石像鬼。
杀手所面对的石像鬼也发现了他们，其中一只冲了过去。
恩崔立迅速解决了另一只——长剑猛力一击斩掉了它一只活动的手臂，进而欺身上前将匕
首深深埋进那个生物的胸口。他扭动刃锋并将之划向一侧，为求保险起见，又以查戎之爪割开
了它的咽喉。
石像鬼疯狂抽搐，四肢乱舞，鲜血四溅。但它的攻击全无目标，恩崔立仅仅翩然离去，任
由其倒地而死，继续痉挛着。
恩崔立追上那只已经和游侠缠斗一处的石像鬼，将长剑刺过它的背脊。
“出色的战斗。”马利亚布朗说道。
“各种意义上都是。”爱莱莉飞快地添了一句。恩崔立隐隐发觉，对于游侠特意将杀手从众
人中挑出并抬于她之上的言辞，这位女子似乎并不欣赏。
在那一刻，在恩崔立眼中她看来不再那么美丽动人了，而这并非是因为鲜血正从她肩上有
刺眼的伤痕中涌出，沿着她的右臂汩汩流下导致的。
派特克斯匆匆赶下来，一边靠近受伤的女子一边轻喃着什么。“我的神祗一定是听烦了我的
呼唤。
”他嗟叹，“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呢？”
“哼！
”埃索格特答道，“永无休止！”
仿佛为了强调他的论点一般，狂野的矮人跃向一只已经遍体鳞伤的石像鬼。那个可悲生物
的双翼和大部分躯体都毁在了肯森火球术的烈焰之中，只能以腹部着地蠕动爬行。注意到埃索
格特向它接近，石像鬼带着满怀憎恨的目光试图用手肘支撑起身体，抬起头来啐向埃索格特。
矮人发出一声更为洪亮开怀的狂笑，抬起流星锤以疾风骤雨般的快速砸上石像鬼的头颅，
将之砸平在地上。
“永无休止！
”埃索格特重申。
恩崔立怨毒地向贾拉索投去一瞥，目光仿佛在说，“他迟早会让我们所有人都死于非命。
”
156
卓尔只是耸了耸肩膀；对于矮人，他的态度看来更像是好奇而非担心。这令恩崔立不禁愈
发忧虑起来。
而这也同样令他沮丧。出于某种原因，杀手感到脆弱不安，仿佛随时会受伤乃至横死。当
他意识到这种真实情绪时，他也知道他从未有过类似的感受。在过去三十年所有以命相搏的凶
险战斗和挣扎里，阿提密斯·恩崔立从来不曾认为自己将丧命于下一战之中。
或者至少他不曾在乎过。
然而突然之间，他却对此倍加关注。他无法否认这种情感。他再次向贾拉索投去一瞥，好
奇卓尔是否发现了某种新的魔法，并将之加诸其身，令他手足无措。然后，他的目光掠过贾拉
索，望向那两名来自帕里斯楚克的半兽人。他们靠着南侧外墙站立，明显是试图降低存在感，
以免引起众人注意。恩崔立将注意力集中在艾蕾安身上，他竭力克制着心中想要走到她身边，
向她保证他们终将成功的欲望。
当那阵情绪过去之后，恩崔立不禁畏缩。他将手探上查戎之爪，把长剑略微从剑鞘中拔出
了几寸。他将自己的思想传递给它，要求它向自己效忠。不出意料地，回应的诅咒和属于长剑
自身的欲望如一道墙壁般向杀手压来，告诉他他才低人一等，向他发誓他终有一日会马失前蹄，
届时长剑会完全将他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令他的血肉从骨骼上溶蚀而下，令他的灵魂毁灭于
无形。
恩崔立微笑着将长剑插回剑鞘；为别人而倍感担忧的多愁善感被他抛诸脑后。
“城堡的资源无穷无尽，但我们的则不然。”当恩崔立将思绪转移回对话上时，他听见肯森
说道。从法师边瞥向埃索格特边喃喃低语的发话方式来看，恩崔立知道那个矮人仍然坚持着他
们应该战斗到死的顽固见解。
“然而我们并无停下脚步恢复精力的时间。”爱莱莉说，“城堡的防御力量会死而复生，再
次向我们攻来。”
“你有个作战计划吧，是不是？”派特克斯问道，“我所余法术已经相当有限。虽然我也随
身携带了两个卷轴，但它们只有次级治疗功效；我还有一瓶能修复血流的药水，可是也就仅此
一瓶而已。我们的车队从飞蛇的攻势下逃脱时我已经消耗了不少法术，在山上的一战中则用掉
了更多，现在我还能使用的已经不剩多少了。我需要休息和祈祷来进行补充。”
“多长时间？”爱莱莉询问。
“半个夜晚的睡眠。
”
爱莱莉，马利亚布朗和肯森都摇起头来。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指挥官回答。
“继续前进。
”埃索格特宣布道。
“听上去你似乎知道我们该如何行动。”爱莱莉说。
埃索格特伸手指向艾蕾安所在的方向。“她说她就在主堡矗立之地发现了那本书。”他做出
推测，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正是要去那个地方。
”
“的确如此。”马利亚布朗说，“但这只是初步行动而已。我们既不知道那本古籍究竟是何
物，也不清楚它是否还位于原处。
”
157
“哼！
“它依然在那儿。”一个细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众人转头望向艾蕾安。此时此刻，她看来
非常脆弱渺小。
“你知道些啥？”埃索格特冲她大叫。
“古籍依然位于原处。”艾蕾安说道；她略微挺直了身躯，望向奥格汉以寻求支持，“威汉
姆叔叔没有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你们。”
“也许你应该这么做。”肯森回答。
“这座高塔……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古籍创造出来的。
”艾蕾安解释道。
“那不过是我们的猜测罢了。”马利亚布朗打断了她的话，试图令她安下心来。然而艾蕾安
却拒绝了他的好意，抬起一只手示意游侠保持安静。
“古籍是城堡的一部分，通过魔法须蔓的连接根植于建筑之中。”艾蕾安继续说道，“它是
敞开的。”她双手掌心向上，仿佛正捧着一本巨著，“书页自行翻动，好似有位读者正站在它的
面前，用魔法唤出微风掀动了书页。”
当肯森无不怀疑地询问艾蕾安她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恩崔立和贾拉索相互对视了一
眼。他们对此当然丝毫不感到惊诧。
恩崔立重重吞咽着，却无助于缓解喉间堵闷的感觉。他转向艾蕾安，试图想出个话题打断
二人之间的对话。因为他知道这对话将会发展至何种走向，也知道她万万不能承认……
“正是我首先翻开了征异的古籍。”她说道；恩崔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马利亚布朗前
往瓦萨之时，威汉姆叔叔吩咐我对它进行研究。我们希望能在你们抵达帕里斯楚克时为你们提
供更为全面的情报。
”
她身边的奥格汉不安地变动着姿势。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这一反应。
“然后呢？”当艾蕾安没有继续时，肯森追问道。
艾蕾安几次张口结舌，最后回答：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肯森回斥，向她迈出一步，瘦骨嶙峋的身躯营造出了一种他本不可能
具备的强大力量和压迫感，
“你翻开了那本古籍开始阅读。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艾蕾安的声音消逝了。
“我们没时间让你玩什么故弄玄虚的游戏了，傻女孩。
”肯森喝呵斥道。
恩崔立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落于双刃之上，而且意识到此时此刻，他非常想要跳过去划开
肯森的咽喉。
或是冲过去对艾蕾安表示支持。
“我读了它，”艾蕾安承认，“却全然不记得它所表述的内容——我认为它什么也没有表述
——其上所记载的不过是字节、短音和声韵而已。”
“好东西啊！
”埃索格特插话，但没有人理会他。
“我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我情不自禁地念出了那些词汇——若它们当真是某种词汇的
158
话——而且不愿停下。”
“那本书将你作为一个工具加以利用。”马利亚布朗推测。
“我不知道。
”艾蕾安重复着，“我醒来时已经回到了我在帕里斯楚克的住所。”
“而且她还生了病。”奥格汉说着站到女子身前，仿佛威胁其他人不要对她妄加指责，“那
本书诅咒她，令她生病。”
“因此帕里斯楚克就诅咒我们，让我们不得不带你们同行？”肯森说道，从他的语气之中
无法分辨出法师究竟是在出言讥讽，还是在推理事态的发展。
“你们大可以全部逃走，但是她不行。”奥格汉做出总结。
“你确定它位于主堡之中吗？”马利亚布朗问道。尽管游侠意欲表现得温和而善解人意，
他声音中经过掩盖的犀利语气依然清晰可辨。
“你为什么不早说？”肯森质问，“你想让我们无休无止地同石像鬼和恶魔作战？你究竟有
何目的？”
“不！
”艾蕾安哀求着。“我根本不知道——”
“作为一个魔法技艺的研习者，你几乎可以说是愚昧无知。”年长的法师怒斥道，“这真可
谓极端危险而莽撞。
”
“够了！”马利亚布朗发话，“再这样无谓的争吵下去，我们绝不可能有所作为。发生的事
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拥有了新的情报和新的希望。我们的敌人就藏匿在这些受它操纵的防
御之后。让我们设法前往主堡，找到那本古籍。我确信我们将在那里获得所需的答案。”
“你乐观的态度真是妙不可言啊，游侠。”肯森对他啐道，“你是不是也要站在队伍前面高
挥着国王盖洛斯的旗帜，再雇上几名鼓手为我们的征程喝彩助威呢？”
这份突如其来的愤怒和讥讽——甚至还提及了广受爱戴的国王之名——令所有人都大吃一
惊。马利亚布朗紧蹙双眉怒视着法师。然而，爱莱莉的反应却更加吸引贾拉索和恩崔立的注意。
她看来渺小而畏缩，完全不像是一名尊贵英勇的指挥官，仿佛夹在两股远远凌驾于她之上
的力量之间动弹不得。
“龙魇的亲戚。”贾拉索对他的同伴悄声说道，进一步警告他事情绝非表面看来的那么简单。
“前去主堡的道路必将艰辛而漫长，”派特克斯插话道。“我们必须养精蓄锐，扎好腰带，
裹紧伤口。我们既然已经明了此行的目的，那么就让我们直奔那个目标而去。”
“说得太对了！”埃索格特赞叹。
“一条漫长的道路，也是我们唯一的道路。”马利亚布朗表示同意，“在那里我们将寻得答
案。希望你能守住上面的那扇门，埃索格特。我将前去巡视北侧的长廊。略作休息，平复内心
吧。若有所需，也敬请饮水进食。对了，记得要裹紧你们的伤口。”
“我相信我们悲天悯人的诗人朋友刚刚叫我们休息一下。”贾拉索对恩崔立说道，但杀手甚
至没有在听。
他正在回想着贺米尼寇和海里奥加巴鲁斯之外的高塔。
159
他正在注视着艾蕾安。
贾拉索也望向相同的方向，继而，他紧盯着恩崔立，直到他终于吸引了杀手的注意力。他
无助地耸耸双肩，再次望向那名女子。
“想都别想。
”恩崔立不容置疑地警告道。他从贾拉索身边转开，迈步走向那名女子和她野
蛮粗鲁的护卫。
贾拉索兴趣盎然地看着恩崔立一路走了过去。
“你打造了一把出色的笛子，武僧伊达利娅。”他轻声说道。
他怀疑恩崔立会不会赞同他的评价，又抑或是，杀手会为了他在这场宏大的操控中扮演了
一个角色而在他的睡梦中取走其性命。
“我有话要和你说。
”恩崔立说着走向艾蕾安。
奥格汉满怀疑虑地紧盯着他，甚至还靠近了女子一步。
“去和指挥官爱莱莉或者某个矮人谈话吧。”恩崔立对他说道，但此言却只是令那名野蛮的
半兽人双脚开立，两手交叉在宽阔的胸前，从他凸起的眉头下方向恩崔立怒目而视。
“奥格汉是我的朋友。”艾蕾安说，“你有什么不得不告诉我的话，也同样可以对他讲出。”
“可能我更需要倾听而不是发话。”恩崔立说道，“而且我希望仅有你我二人。走开，”他吩
咐奥格汉，“若是我想要伤害艾蕾安，她早已丧命多时。”
奥格汉怒发冲冠，双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你也一样。”恩崔立一拍不漏地继续说道，“我曾目睹你——你们二人——在战斗之中的
表现，知道你所准备的法术已经消耗殆尽，艾蕾安女士。我很抱歉这么说，但你们的战斗水准
并未令我感到动容。
”
奥格汉倾身向前，似乎要扑倒恩崔立身上。
“那本古籍正在攫取你的力量，窃走你的生命。”环顾四周确保无人近到足以听清之后，杀
手说道，“你启动了一个无法轻易从中抽身而退的进程。”
这番话令两名半兽人都措手不及，而这愈发证实了恩崔立的猜测。
“现在，你是否愿意单独
与我谈话，还是依然不肯呢？”
160
艾蕾安悲伤地凝视着他，继而转向奥格汉吩咐他离开几分钟。一时之间，高大的半兽人向
恩崔立怒目而视，然而他无法拒绝艾蕾安的要求。他走开了，每一步都瞪视着杀手。
“你翻开古籍开始阅读，然后发现自己无法停止。”恩崔立对艾蕾安说道，“是不是这样？”
“我……我想是的，但我的记忆却是一片模糊。”她回答，“如梦似幻。我以为我采取了充
足的防御措施以对抗残余的征异的诅咒，但我大错特错。我只知道，我回家之后就一病不起。
奥格汉找来了威汉姆和马利亚布朗，以及一位叫纽恩吉的老吟游诗人。”
“威汉姆坚持让你和我们一同来到城堡这里。”
“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为的是在那本古籍把你的生命力消耗殆尽之前将之摧毁。”恩崔立推测道，而艾蕾安并未
对此表示反对。
“你说你生病了。”
“我卧床难起，食不下咽。
”
“但现在你看上去却并非病得十分严重，而你的朋友……”他回头望向奥格汉，
“却无法支
撑过一场完整的战斗，他挥出的每一击都愈发软弱无力。”
艾蕾安耸着肩摇了摇头，将双手抬起伸展出来。
恩崔立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和奥格汉佩戴的戒指并无二致。但他同时发现那只戒环上所
镶嵌的那枚宝石色泽有所变化——较之以前，它变得更为黯淡。
旁边的奥格汉看见了女子的动作，动身穿过房间向他们走回来。
“小心不要向我们的同伴坦白过多事实。”恩崔立在高大的半兽人到来前警告道，“如果那
本古籍汲取了你的生命力，那么它就是受你所滋养，因你而日渐强大。我们将要——必须要—
—找到一条途径击溃那个汲取生命的魔法，而其中有一条捷径显而易见。我猜测无论是你还是
你高大的朋友，都不会乐见那样的结局。
”
“你是在威胁我吗？”艾蕾安说道。奥格汉明显听见了这句话，他冲过剩余的路程跑到她
身边。
“只是个建议罢了。
”恩崔立回答，“为了你自身着想，好女士，三思而慎言。”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奥格汉，转身离去。考虑到他在海里奥加巴鲁斯的高塔
中面对巫妖贺米尼寇的遭遇，加之龙姊妹言辞之间透露的信息，一切真相对阿提密斯·恩崔立
来说可谓不言自明。杀死艾蕾安，即可从本质上摧毁征异的建筑。不久之前，他绝不会对这种
可能性深恶痛绝，也绝不会有丝毫犹豫。意识到这点，杀手不禁轻声长叹。曾经的他早就会让
艾蕾安变成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但现在，同样的遭遇在他眼中却呈现出不同的景象，令他要做的事情变得远为复杂。
“她读了那本书。”他告知贾拉索，“她就是这座城堡的贺米尼寇。杀了她是解决这些问题
最简便易行的方法。
”
随着他的每一个字出口，贾拉索都在摇头。“这次不是。
”
“你说击败巫妖即可摧毁高塔。”
161
“伊娜扎拉和塔蜜珂拉是这么告诉我的，她们对此十分确信。
”
“艾蕾安就是这座建筑的巫妖——或者很快就会变成它。”恩崔立回答。尽管他如此争辩，
却绝不愿坐视他所预言的事情发生——如果那个预言被证实正确地话。
然而贾拉索还是摇晃着脑袋。“或许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样的吧。”
“她读了那本书。”
“她又把它丢开了。
”
“但它的魔法被释放了。”
“应该说它的召唤被发出了。”贾拉索纠正道，恩崔立疑惑地看着他。
“你知道些什么？”杀手问道。
“所知甚少——恐怕和你知道的相去无几。”卓尔承认，“然而这座建筑……”他抬起视线，
挥手示意着整座庞大的城堡，“你真的相信如那位年轻女子一般的新手法师竟然是这一切的生命
源泉吗？”
“通过征异的古籍？”
但贾拉索依然摇着头，显然是相信其中的原因并不仅止于此。为了得到利益和力量，卓尔
看来心意已定，决定找出那个真相。
162
第十六章即兴发挥
由恩崔立远远在前方探路，整个队伍迅速转过位于角落上的高塔，沿着内侧东墙一路前行。
他们并未遭遇任何守卫生物，只看到了两只石像鬼的尸体和一具被斩首的肉躯魔像。三只怪物
背后皆各有一道极深的伤痕。
“他真是极具效率。
”贾拉索不止一次如此评论着他先行离开的朋友。
他们来到一个向上的楼梯前。楼梯通向一扇微启的门扉，阳光从其后流泻而出。他们正欲
动身前进时，门扉敞开了，阿提密斯·恩崔立由其中走了出来。
“我们正处于外墙和堡场之间的内墙的连接点上。”他解释道。
“沿着外墙前往建筑后方，拐弯之后就能到达主堡。”马利亚布朗回答，然而随着他的每一
个字出口，恩崔立都在不停摇头。
“昨夜袭击我们的石像鬼群并非城堡的全部战力。”杀手解释，“从这里开始，后方的外墙
上布满了那些可憎的生物，过于接近很可能会将其唤醒，令我们的每一步都面临着战斗。
”
“那么就通过内墙前往主堡？”爱莱莉发问，“然后再从那里冲过庭院直抵主堡的正门？”
“那扇大门很可能紧锁着。
”马利亚布朗推测。
“而紧锁的门前是一个曾经作为墓地的庭院，那里将有数十只不死生物需要我们去消灭。
”
贾拉索用毋庸质疑的语气说道。
“咋走都有怪要揍，
”埃索格特插话，“不如去打小骷髅——至少没长血盆大口！
”他嘻嘻笑
着继续说：“一想精神就抖擞，赶快带路继续走。”矮人狂笑着大吼，然而其他人并未分享他这
份愉悦之情。
“有多远？”马利亚布朗问道。
恩崔立耸耸肩膀：“从内侧门楼到主堡正门之间有七十英尺长的空场。”
“还有一扇将我们拒之其外的上锁大门。
”爱莱莉添道，“我们会被不死生物包围的。”她望
向派特克斯。
“面对骷髅我自有神力加佑。”他说，然而看上去却并非十分确定，
“但我第一次发现驱散
对它们并不是颇具成效。”
“可能是因为它们由一个更为强大的力量所驱使。”贾拉索说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
耸耸肩，示意他们这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他继而飞快地挺直身躯，明亮的殷红色双眼直视恩
崔立的方向：
“我们现在离主堡有多远？”
一时之间，恩崔立似乎僵在原地。然后他回答：
“一百英尺？”
“那它又高出城墙顶端多少呢？”
恩崔立回头看向身后开启的门外。他向后倾身，望着北方圆形主堡所在的方向。
“不算很高，
”杀手说道，
“最高处大概不过十五尺而已。”
163
“带我们去城墙顶端。”贾拉索吩咐。
“你又知道啥？”埃索格特发问。
“我知道我们已疲于战斗。
”
“哼！
”矮人嗤之以鼻，“我听说你们卓尔精灵个个都是为了战斗而生。”
“当我们不得不战斗时，诚然如此。”
“哼！
”
贾拉索微笑着从矮人身边挤过去，走上台阶跟随恩崔立来到室外。当其他人赶到他身边时，
他点头再次确认：“这应该可行。
”
“愿闻其详。
”马利亚布朗说道。
“这家伙总是在祈愿，”埃索格特对派特克斯说道，“你就该把他抓进你们的神殿里！”
“作为卓尔，我们有一些特别的……能力。”贾拉索回答。
“他可以浮空。”恩崔立说。
“浮空而已，并非飞行。”肯森说。
“但若是我能足够贴近，并升到足够高的地方，我就可以将一个爪勾固定在塔顶。
”贾拉索
解释道。
“那可要爬很远，特别是还在一处斜坡上。”游侠一边评论着，一边前后张望寻找可以固定
绳索的位置。
“总比一路打过去好。”贾拉索说。
发话的同时，卓尔摘下帽子，将手伸进绸制的帽圈之中取出一段精致的绳索。他将之从帽
子里抽出来时，绳索看上去好似有无尽之长。卓尔把一端掷于地面上，令其环绕在他的脚边。
当他终于将之全部从帽子中抽出后，那段长度惊人的绳索已经盘至了他膝盖的高度。
“一百二十英尺。”他对恩崔立说道，后者面对魔法绳索丝毫未流露出惊诧之色。
接着，贾拉索摘下一只镶着宝石的耳环置于唇边。他轻喃了一句后，将之拿开。耳环开始
变形，当他把它拿到绳索末端时，它已经长成了一个小爪勾的大小。
贾拉索把它系好，然后将绳索松松环绕上自己的手臂。与此同时，恩崔立捡起另一端，固
定在沿墙排列的诸多垛口之一上。
“最大的危险是我们的行动可能会引来石像鬼。
”贾拉索对其他人说道，“攀爬绳索的时候
卷入战斗可谓非常不明智。
”
“哼！
”埃索格特不出意料地哼起来。
“决定一个前进的顺序吧。
”贾拉索对游侠吩咐，“当然，我固定好绳索之后，吾友自会率
先上前。然而我们仍需要尽快让另一位战士抵达塔尖。而且，她还需要帮助。”他向艾蕾安点点
头，补充道，
“我的浮空术可以助她一臂之力，而吾友或许也可以帮得上忙……？”
他望向恩崔立。杀手双眉紧蹙，但还是从他腰间的行囊中摸出一套爪勾和护带组合而成的
164
道具。他随手将那个形似大型辔头的东西扔给卓尔。
贾拉索飞快地整理好它，将之提到面前，向众人展示出那是名为“破室”的某种装置。任
何熟悉城市盗贼行窃之道的人对其都绝不会感到陌生。
“废话说够了。”爱莱莉说着，同时对北侧悬于城墙之外的那排石像鬼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
“用力推我一把，好矮人。
”贾拉索对埃索格特说道。后者伸开双臂向他冲来。
“我是说当我经过你的时候。”赶在矮人把他推下城墙之前——很可能是推到全然错误的方
向上——贾拉索急忙解释道。他让埃索格特站到塔顶内缘，然后走向离远处的主堡更远的位置。
“迅速行动。
”他对恩崔立说。
“固定好。”杀手回答。
贾拉索点点头，猛然飞奔起来。他一跃而起，同时启动他的徽章——其上载有班瑞家族的
徽记——所附加的魔法能力，在跃过最高点之后依然持续上升。埃索格特抓住他的腰带向高塔
的方向用力一甩，在矮人令人难以置信的蛮力的推动下，贾拉索发现自己远离众人飞了出去。
在飞离城墙的过程中，贾拉索持续上升着。在尚未抵达主堡半途，他已经超出了堡顶的高
度。他依然不断接近主堡，但速度减慢了许多。浮空能力只能令他垂直移动，所以当他短距离
助跑的冲力和埃索格特将之抛出的助力慢慢耗尽之后，他离主堡的墙壁仍有二十尺的距离。然
而他所处的位置高于主堡，于是他开始舒展手臂甩动爪勾。
“房顶上有石像鬼！
”他向已经准备好攀上绳索的恩崔立喊道，“我的出现并未惊动它们，
对你的到来它们也未必会有所反应——直到你踏上石墙之前。
”
“妙极了。”恩崔立轻声说道。
他神色坚定决绝，呼吸平稳，但石像鬼走过来扯开爪勾，令他从半空跌落到庭院当中的景
象却不断困扰着他。抑或它们会在他无助地悬于绳索上时向他一拥而上。
“迅速把绳子拉紧。
”当贾拉索甩出爪勾时，恩崔立对埃索格特说道。
爪勾击中同样缀满垛口的主堡城墙时，矮人立即开始拉扯松懈的绳索，将其绷紧后牢牢系
在城墙的石头上。
恩崔立动身而出，从城墙跃上绳索。他的脚踝紧扣在丝绳上，双臂飞快而流畅地动作起来。
他以手发力，蜷身后又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舒展身躯。他前进的速度如此之快，在其他人看来他
好似正在下滑，而非向上攀爬。
很快，他就接近了主堡的屋顶。与此同时，杀手松开脚踝容双腿荡下，一边积蓄着惯性，
一边随之扭转身躯。当他转过身来荡向高空时，他弓起背脊进一步增大冲力，在合适的角度上
沿着精准的弧线荡了出去。于空中翻转半圈之后，他稳稳地双脚落于墙头，并在凌空的过程中
拔出了两把武器，直面正向他猛冲而至的石像鬼。
165
长剑对准那只生物劈面挥过，紧随而至的匕首则快速刺入了它的咽喉。跟随着跌落在地的
怪物，恩崔立跃下高墙，跳上屋顶，时机正好容他得以迎击第二只石像鬼的冲刺。
“来啊，半丑人。”埃索格特佩戴好破室装置后对奥格汉说道。
还未等半兽人战士回答，矮人就一跃跳上城墙，抓住他的腰带后方将他甩了出去，并同时
把装置固定在绳索之上。埃索格特以令人惊愕的怪力轻而易举地单手抓住奥格汉，另一只手紧
握丝绳并不断拉扯着它向前移动。
奥格汉扭动着身体不停挣扎，试图抓住矮人的手臂固定自己。
“呆在那儿省省你的力气吧，蠢货。”埃索格特斥道，
“等我把你扔下之后，你最好能坚持
战斗到我回来的时候！”
听了这番话之后奥格汉安静了下来。此时，绳索弹动了一下。半兽人和埃索格特一齐回头
观望，看见马利亚布朗爬上了丝绳。游侠的动作几乎和恩崔立同样流畅，稳步追上矮人，向愈
发清晰的战斗声靠近。
在众人之上，贾拉索略微升高了一些，从更好的角度上射出道道飞箭——既包括来自于法
杖的魔弹，也包括来自于小十字弓的淬毒箭矢。
“下个是你，
”指挥官爱莱莉对派特克斯吩咐道，“他们将需要你的法术。
”
她贴在墙上密切注视着发生在彼端的战斗。不时有石像鬼扇动着巨大的肉翼从主堡的屋顶
上凌空飞起，而爱莱莉只能期望那些生物并未发现绳索和正在上面无助攀爬的人们。
发现派特克斯的犹豫不决，爱莱莉转头尖锐地瞪了他一眼。
矮人抓住绳子，摇了摇头。
“它承受不了更多人了。”他解释道。
爱莱莉一掌拍上石墙顶端，转身面向肯森。“你能帮得上忙吗？”
法师摇了摇头。然后他突然开始施法，爱莱莉吓得惊叫一声退后了一步。她再次转回身体，
看见肯森施放出一道闪电束，击中了一只正俯冲向埃索格特和奥格汉的石像鬼。
“在攀爬上帮不上什么忙，如果你的意思是那样的话。
”法师澄清道。
“做你力所能及的吧。”爱莱莉用和对方同样的干涩语气回答道。
在艰难的缠斗中，恩崔立领悟到他在主堡屋顶的立足之处正位于诸多石像鬼的聚集地附近。
他已经解决掉了三只，但仍有四只怪物围绕在他周身翻飞跳跃。杀手开始采取倾向于防守的策
166
略，而不再尝试递出杀招。
高空中的贾拉索干掉了其中一个怪物。他从法杖中施放出一道绿色的粘液，正中一只石像
鬼的双翼，将其击落在地，那怪物被无助地牢牢黏在坚石之上。另有一只石像鬼从和恩崔立的
对抗中脱出身来，冲向浮空的卓尔。然而，杀手尚未来得及调整脚步面对剩余两个怪物的攻势，
就又有一对石像鬼越过围墙向他袭来。
暗自轻喃着，杀手继续跳着狂野的战舞。查戎之爪释放出一道道不透明的灰幕，协助他不
断后退。他飞快地向绳索上投去一瞥，在看到埃索格特的进展之后，杀手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为
矮人迅速靠近的事实而感到欣慰——在涉及到那个家伙的情况下，他本以为自己绝不会产生这
样的情感。
恩崔立小心翼翼地战斗着。此时，他不仅要躲避那四只飞跃不已的怪物的利爪和尖角，还
要适当引导它们的站位，以便援助他的队友能够迅速取得优势。
他迈步向左，却又猛然转回右侧，冲向屋顶的中心位置。迅速单膝跪地，他向正上方撩起
长剑，在一只飞快地扑打着双翼上升躲避的石像鬼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正欲起身时，利
爪从他头顶挥过，恩崔立于是转而向前滚翻，继而迅速站立起来，同时扭转身体，并挥出持剑
的手臂挡下一系列凶猛的攻击。靠着飞行能力，怪物们纷纷跃起俯冲向他，几乎得手——如若
它们面对的只是一名寻常的人类战士——然而，和石像鬼相比，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动作是如
此灵敏，他设法调整着长剑挥击的角度，将来自于半空的攻势也一一挡下。
靠着装置悬挂在绳索上，埃索格特径直靠近了主堡的石墙。
“去那儿战斗吧！”他对奥格汉咆哮道。
依然仅靠一只手臂的力量，矮人就将高大的半兽人拎过石墙边缘。奥格汉过去的时候绊到
了双脚，结果脑袋朝前跌倒在屋顶上。
矮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前进，好矮人！”马利亚布朗在他身后的绳索上呼喊道。
“得回去接那女孩。
”埃索格特解释，“从我身上爬过去吧，恋树癖，爬过去战斗！”
他不必重复这个要求——马利亚布朗立即从埃索格特身上越过。游侠尝试放轻动作，至少
不要蹬踏到矮人的脸。然而已经空出了双手的埃索格特直接抓住了游侠的脚踝，把他举起来扔
到恩崔立和奥格汉身边的房顶上。尽管挂在绳索下方的埃索格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传入
耳中的混乱声音足以令他再次爆发出一阵开怀的大笑。
绳子刚一停止晃动，矮人就解开了装置上的一个辅助挂钩，强有力的手臂飞快地动了几下，
带着他由绳索向下滑往其他人的身边。但看到派特克斯爬出来向他靠近的身影时，埃索格特猛
然抓住丝绳刹停住自己。不像恩崔立和马利亚布朗，矮人并未用脚踝勾住绳索，而仅仅靠着双
手悬于绳子下方。他松开后面的那只手并扭转腰胯，当他再次抓住绳子的时候，同一只手就已
经挪到了前面。如此这般，他一路前进，身体快速晃动着在绳索上以手前行。
167
看着不断靠近的牧师，埃索格特点头微笑。派特克斯穿了一件无袖镶嵌皮夹，手臂上的肌
肉因为用力而饱胀凸起——同时也出于其他原因。埃索格特对此十分清楚。
“牛之蛮力31。”派特克斯确认了他的猜测，同时努力抓住埃索格特向他伸出的手。
旋转着飞身荡起，派特克斯被甩到悬挂着的矮人另一侧的空中。在那里，他轻而易举地抓
住了绳索，继续前行。
埃索格特狂笑着重新向高塔的围墙滑落过去。
“下个是谁？”他询问剩下的三个人。
爱莱莉看了肯森一眼。“带走艾蕾安。”她做出决定，
“然后是肯森，我来压阵。
”
“我们恐怕没有时间了。”上面传来一个声音，所有人都转而望向贾拉索。
卓尔向埃索格特扔来第二条绳索，矮人藉此把他拉了过来。
“城堡开始察觉到我们的到来。”贾拉索降下来后解释道。
他示意位于约二十英尺下方的地面。
埃索格特正欲争辩，但当他顺着贾拉索的手势向下望去时，矮人顿时哑口无言。在那里，
一群不死生物正破土而出并集结到了长长的绳索下方。
“哦，妙极了。”肯森说道。
“它们同样也涌进了城墙中的隧道里。”贾拉索告诉他。
“你觉得它们有那个脑子来割断我们身后的绳子？”埃索格特嚷嚷着。
“哦，妙不可言。”肯森说。
贾拉索向爱莱莉点了点头。
“走吧。”他吩咐她，“迅速行动。”
爱莱莉将战斧绑好，盾牌推到身后，然后爬上绳索，爬到挂在那里的埃索格特上方。
“快走吧，不然我的毛脸就贴上你的屁股啦。”埃索格特向她大叫。
她头也不回地竭尽全力快速前进。
带上那个半兽人女孩，把她扔到下面的怪物群中。一个声音在埃索格特的脑海里响起来。
矮人露出一副迷惑不已的神色，但很快他就望向肯森。
她一死我们就离胜利不远了。法师解释道。
正当女子动身向矮人靠近时，贾拉索落到她身边的墙头上。“我来带她。”他对矮人说道，
然后又转向肯森，补充了一句，“你跟他走。”
肯森竭力隐藏住他内心的惊愕、愤怒——以及怀疑之情。卓尔是否设法窃听到了他向矮人
发送的魔法信息？抑或埃索格特望过来的目光向明察秋毫的贾拉索泄露了他针对艾蕾安设计的
伎俩？为了掩饰这些可能将其暴露的情绪，肯森挂上了他一贯的讥讽神色。
31
一个常见的 2 级牧师神术，可以增大力量。
168
“你现在能飞了？”法师问道。
“浮空。”贾拉索纠正。
“那不过是垂直上下罢了。
”
“却并不增加重量。
”卓尔回答道，同时从埃索格特手中拿过第二条绳索，将之系上破室装
置的接引处，
“我们完全不会给你造成负担，好矮人。
”
埃索格特领会了他的意思，发出愈发响亮的大叫。此时，肯森已经小心翼翼地向他探出身
来，于是矮人伸手抓住法师的腰带，粗鲁地把他从城墙上拖了下来。
“我有个卓尔精灵风筝！”埃索格特由衷地狂笑着宣布。
“请你用手臂勾住装置牢牢抓紧，
”贾拉索对法师吩咐道，“令矮人得以空出双手。如若不
然，在我们抵达另一侧之前就会被城堡截获。”
肯森继续盯着那名令人震惊不已的卓尔，当贾拉索回望向他的时候，法师从他的双眼中清
晰地看出，黑暗精灵的做出的指示并非仅仅出于谨慎考虑。肯森十分清楚，他们之间已经画下
了一条界线。
然而越过那条界线迫使贾拉索向他迎战的时机尚未来临。虽然他准备了大量的法术，一时
之间远不会耗尽，但如果此时就展开他和卓尔之间的私人战争，无论其结果如何，再对抗城堡
控制怪物时，他都将会损失惨重。
依然瞪视着贾拉索，法师挪至城墙边缘，试探性地弯下腰去，在埃索格特的装置上寻找一
个可供抓握的位置。他惊叫一声——矮人突然抓住他将他拖了过去，提在那里，等待他将瘦削
的双臂套进几条带子中固定好。当埃索格特用他的重靴抵住石墙向外推出，开始以双手在绳索
上前进时，法师再次发出一声惊叫。
贾拉索迅速拉紧绳索，并带着艾蕾安走向城墙边缘。
“切记抓紧。
”黑暗精灵向她吩咐道；令女子震惊的是，他径直迈步向前。
也许是为了安慰紧紧抓着他的女子紧绷的神经，卓尔使用他的浮空能力略微升高了一些，
和脚下的不死怪物拉开更远的距离。肯森曾听闻卓尔都拥有浮空的能力，但他怀疑实际上贾拉
索正在使用某种魔法物品——可能是一枚戒指，或是别的什么首饰。他再清楚不过，这名神秘
的卓尔拥有许许多多的魔法物品；不能明悉它们的功能令法师愈发不希望看到他和卓尔之间的
事情进一步发展到他难以掌控的地步。
“我们正飞快地追上去啦，爱莱莉！”埃索格特对前面地女子大吼，
“你就要被个矮人脑袋
撞上了！哇哈哈！”
爱莱莉也并非愚钝，听此一言，她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点。
169
屋顶被清空了，但战斗依然在主堡中进行，因为不死生物们已经开始登上高塔——至少试
图如此——同时，更多的石像鬼被入侵行动唤醒，向中央建筑飞来。
马利亚布朗飞快地拉动长弓，在围墙之间不断奔走，射向头顶的石像鬼和脚下攀爬而上的
骷髅。奥格汉尽管动作迟缓，也同样在屋顶上移动着脚步。埃索格特随手把他扔过围墙之后，
高大的战士已经在战斗中受了不少伤，多是因为他在那时早已精疲力竭、反应迟缓而造成的。
然而他依然努力帮忙，捡起石像鬼的尸体作为弹药砸向攀爬上来的不死生物。
阿提密斯·恩崔立则将这一切都置之度外。他沿着后墙上的楼梯移动到八英尺下方一个被
铁门封死的平台上。他很快就发现铁门上了锁，而且附有诸多机关。飞快地检查了一遍，他在
入口处看到了至少一个陷阱，再次明确提醒他征异的建筑知道如何进行自我保护。但他并不着
急——在所有人都抵达之前，他无意开启门扉——因此，杀手小心谨慎地一一检视着门框四周、
门闩，以及地板上可能潜藏着的感压板……
“我们必须赶快进去！”马利亚布朗向他叫喊着，游侠利箭离弦的声音仿佛正在强调着他的
话。
“只管帮我拦下怪物。”恩崔立答道。
正当此时，奥格汉发出了一声回应般的痛呼。
“有破绽！”马利亚布朗叫道。
暗自诅咒着，恩崔立从门前转开，回身冲上楼梯。右手边固定绳索的地方，马利亚布朗正
在与两只石像鬼全力奋战，而第三只怪物也在迅速靠近。
游侠身后，奥格汉瘫倒在齐腰高的石墙上。
“帮我翻过去！”矮人牧师的声音从围墙另一侧传来。
奥格汉挣扎起身，然而仅仅是设法将手伸过了去。
派特克斯翻过围墙时，恩崔立刚击中一只石像鬼的后背。矮人先是动身向奥格汉走去，然
而却流露出一副厌恶的神情从他身边径自经过。与此同时，他施展出一个治疗法术，但并非是
为负伤更重的半兽人准备的，而是放在了马利亚布朗的身上；后者已经渐渐开始显露出战斗的
疲态，利爪穿过的他的防御向他抓来。
“我们守住这里。”游侠向恩崔立喊道；随着矮人的治疗魔法涌进他的身体，马利亚布朗直
起身躯，以全新的能量展开战斗，
“去门那儿！打开那扇门！
”
恩崔立停留了一会儿，越过面前三人望向在绳索上缓慢移动的爱莱莉，还有正以奇怪的组
合向他靠近过来的另外四人——在埃索格特和悬挂着的法师身后，是浮于空中的贾拉索和艾蕾
安。
他摇了摇头，冲回主堡最顶层的大门之前。估量着其他人抵达前所剩余的时间，他再次检
查了一遍是否有更多陷阱。
一如既往的，杀手对时间的拿捏堪称精准。就在其他人涌下他身后的阶梯时，恩崔立撬开
170
了门锁。他将门向内推开，然后退后一步。埃索格特从他身边径自通过。
恩崔立抓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
“嗯？”矮人问道。他还想进一步质问，但恩崔立将一只手指放在紧紧抿着的双唇之前。
杀手越过矮人俯下身去。匆匆检视了一番门槛之后的石板，恩崔立将手伸进一个小囊，从
中捏出些许粉尘挥洒开来，覆盖住石板上的某块区域。
“感压板。”他解释道，退后一步示意埃索格特继续前进。
“知道你的能耐了。
”矮人嘟囔着。
恩崔立等着位于队列末尾的贾拉索走上前来。卓尔望向他，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故
意踏上杀手洒下的粉尘。
“让他们以为你比实际更为重要。
”贾拉索赞道，而恩崔立只是耸了耸肩膀。
“我确信，你已经开始领悟这一切了。”贾拉索添了一句，“我是否应该为此担心呢？”
“是。
”
简单明了的回答令贾拉索漆黑的面容上再次浮现出一个笑容。
171
第十七章肯森的确认
敞开的门扉通向一间占据了主堡的整个底层的圆形房间。一座玄武岩祭坛伫立在房间彼端
的北侧边缘，其上所装饰的龙形浮雕因为岩石的红色纹理而显得愈发引人注目。一只巨蛋放置
在祭坛后方的两个炭钵之间，庞大的体积足以令一个体型与恩崔立相仿的人类蜷身于其中。
“这儿看上去是个战斗的地方。”埃索格特喃喃说道，仿佛这种可能性丝毫不能令他感到沮
丧。
考虑到外面充斥着不死生物的状况，矮人的话语可谓一针见血——环绕着整个房间，等距
离竖立着几具用光滑石头打造并装饰着黄金的竖棺。华丽的棺盖上各自饰有一名站立的类人生
物，双臂紧贴在体侧，两脚颀长，棍状的狼吻向前突起。
“豺狼人？”贾拉索问道。在他身后，恩崔立关上大门，以娴熟的手法重置门锁。
“让我们立即去寻找答案吧。”马利亚布朗回答，向房间的唯一的另一个出口示意：那是位
于众人右侧的向下的台阶，周围环有一圈齐腰高的围栏，入口处设置在房间对面。游侠双眼紧
盯着最近处的竖棺，手扶在入鞘的长剑之上，迈步走向房间中央。他感到一阵震颤，仿佛最近
处的竖棺内传来了移动，于是呼叫出声。
然而，其他人无需他的警告，因为他们都有所察觉。恩崔立立即展开行动，越过众人冲向
围栏。他抓住栏杆一跃而过，轻盈地落到下方的阶梯上。杀手的动作几乎完全没有停顿，转瞬
间就来到第二扇门前，手指沿着门框移动，目光来回逡巡。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并未看见任何陷阱，杀手知道他本应更为仔细地检查这扇门，但他
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他听见身后的队友们冲下台阶的声音，紧接着是竖棺内不死怪物推开棺盖
时发出的吱嘎声响。
他直接向门锁伸出手去。
然而在他动手之前，门扉就弹开了。
恩崔立退后一步，拔出双刃，但是门中并未涌出任何东西。看到肯森带着一副得意洋洋的
神色站在他身后的台阶上时，杀手冷静了下来。
“开锁的法术？”恩崔立问道。
“我们没时间留给你检查门锁了。
”法师回答，
“我认为这样不失为良策。
”
你当然这么认为——只要我离门足够靠近，可以被爆发的陷阱或在门后等待的怪物逮个正
着。如此思忖着，恩崔立却并未发话，尽管他流露出的神色显然已经向其他人表明了他的心声。
“它们快要出来了。
”位于上面房间中的指挥官爱莱莉警告道。
“豺狼人木乃伊。”贾拉索发话，
“真是有趣。
”
恩崔立可没怎么体会到其中的乐趣，也没有一睹这些奇诡生物的意愿。他从肯森面前转开，
同时抽出双刃，冲出门去。
他惊奇地发现这里并非是主堡的底层；其他人冲出门口之后也都因此而吃惊不小。从外面
172
看来，这座建筑的高度似乎并不足以分隔成三层，然而现在恩崔立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环绕
着主堡内墙的露台上，与其相连的陡峭的石阶位于最北侧的墙边。齐腰高的铁栏上，道道支柱
被雕琢成一只只张开双翼的扭曲巨龙。当恩崔立走向栏杆时，他领悟了其中的玄机——脚下的
楼层是半埋在地下的——至少，其中呈圆形的部分正是如此。在底层的最南端，一小截楼梯通
向连接着高塔正门的长方形凹室。由此，整个底层的形状令杀手不由得联想到突出处被缩短了
的锁孔。
而且，就在那截楼梯的顶端，在矩形凹室中的门扉对面，征异的古籍——那本创造之书正
悬于几条阿提密斯·恩崔立看来再熟悉不过的触手上。杀手终于将目光从那个太过引人注目的
目标上移开，扫视过整个底层。他听见门在身后关上了，紧接着是一串落于门板上的重击，以
及贾拉索以其一贯所喜好的轻描淡写的语气做出的发言——“我们应该快速行动。
”
但恩崔立并没有急于冲下楼梯或是跃过围栏。他注意到下方的房间左右各立有一具铁魔像，
令他清晰地回忆起他在贺米尼寇的高塔中的遭遇。比可能面对两尊铁魔像的事实更为糟糕的是，
下面的楼层并非是封闭的空间。沿着圆形墙壁四周，每隔数英尺就设有一条坚石打磨而成的人
工隧道，延伸向地底深处。就在此时此刻，那群不死生物是否正在通过这些通道向他们涌来呢？
身后响起的尖锐撞击声令恩崔立转过身来。埃索格特站在紧闭的铁门前方，闸锁和支架在
豺狼人木乃伊的持续重击之下开始吱嘎作响。
矮人有条不紊地展开了行动，将背包扔在地上，从中翻出两枚钢锥，沿门侧将之固定在合
适的位置，并用流星锤砸了一下——经过冲击油膏附魔加持的那只——将钢锥深深嵌入坚石之
中。
片刻之后，他跃向后方，双手叉腰审视着工作成果。“好嘞，这玩意儿可以挡住它们一会
儿。”
“我们现在根本顾不上担心它们。
”恩崔立说。
此时已经又有几人来到了围栏边上。他们俯视着房间，得出了与恩崔立的估计相同的严峻
结论。然而艾蕾安和奥格汉却并不这么想。那名女子依靠在后墙上，仿佛仅仅是来到这里，处
在距离魔法古籍如此接近的位置上，就已经令她感到脆弱无助。她高大的同伴看上去同样状况
不佳。
“那就是我们的答案。”肯森说道，向书本点头示意，
“带我过去。
”
“很可能会启动那些雕像的。”贾拉索说，
“铁魔像可不是寻常的对手。”
埃索格特狂笑着走到卓尔身边。“难不成你没看见碾轧者和重击者的本事？”他一边叫出两
把武器的名字，一边把它们举到卓尔面前。
“碾轧者和重击者？”卓尔问道。
埃索格特再次发出一阵大笑，目光越过围栏，望向正下方的一具铁魔像。“咱们底下见！”
他大吼一身，然后对两把武器各自轻喃一句，命令它们释放出附魔的液体。又是一声狂笑，矮
人跳到栏杆上，从那一跃而下。
“碾轧者和重击者？”卓尔追问。
“之前他叫它们腐蚀者和屠戮者。”爱莱莉回答。自他遇到贾拉索以来，恩崔立第一次发现
卓尔似乎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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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索格特的言辞荒诞诚然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但他的作战效率却也同样毋庸置疑。他以坐
姿落到一尊雕塑钢铁的双肩上，两腿夹紧它的头颅。魔像不出意料地活动了起来，然而它还未
及抬手够向矮人，碾轧者就自上而下正中它的头顶。构装生物黑铁制成的头颅变成了红棕色，
从拥有锈蚀能力的强大兵刃上分泌出的液体融腐着它的身躯。闪烁着冲击油膏光泽的重击者也
锤上同一处，顿时铁屑四散，魔像的头顶凹陷了下去。
尽管那怪物依然挥打着双臂，埃索格特却已经占尽优势。他精准地舞动两把武器，先以一
只流星锤撕裂对手的天生装甲，再以另一只流星锤将松动的部分击落。一条钢铁手臂被打飞了
出去；另一只手设法抓住了矮人并把他狠狠摔到了地面上，但健壮结实的埃索格特只是一跃而
起，用前面的组合打法又扯掉了魔像的一条腿。然后，为了保险起见，他在它的胸侧补上一击，
令其深深凹陷下去。
然而又有一尊魔像直冲上前，同时，嘈杂的噪音在隧道中回响起来。
马利亚布朗和爱莱莉绕路冲向台阶，派特克斯紧随其后。而恩崔立跃过栏杆落到十五尺之
下的地面上，侧身滚翻以减缓坠地时的冲击。
肯森也翻过栏杆，将一条绳索抛了下去。绳索的另一端被魔法固定在半空中。他滑落到一
旁，无意加入战斗。对于法师来说，他的目标就在面前，被稳稳安放在那里等他前去拿取。
看到贾拉索飘落在他身边，并先于他走向前方的凹室时，肯森深感不悦。
“别让那些家伙们靠近我。
”肯森对卓尔吩咐道。
“哪些家伙？”贾拉索询问。
肯森充耳不闻。每迈出一步，他都略作停顿，施放出一系列咒语为自己建立防御，用以对
抗古籍上必然存在的保护性魔法。
“贾拉索！”爱莱莉叫道，
“来我这里！
”
卓尔转身望向那名女子。此时此刻，他能够看出来，多亏了埃索格特对付魔像的有效手段，
房间中的形势依然处于掌控之中。一尊魔像已经倒在地上，无助地挥打着四肢；而随着矮人一
边绕圈移动一边忘我地狂舞着双锤，第二尊魔像在他的一记记猛击下也开始变得步履蹒跚，身
形不稳了。
“贾拉索！”爱莱莉再次高喊。
卓尔看着她，耸了耸肩膀。
“来我这里！
”她坚持道。
贾拉索回头向肯森瞥去，看见后者已经站在了古籍前方。他重新转向爱莱莉。她意欲令他
远离那本书，原因无非就是想让肯森能够率先对它进行查看。爱莱莉紧盯着他，她的目光明确
无误地告诉卓尔，如若他胆敢违背她的命令，二人之间的战斗将在所难免。
他再次回望了肯森一眼，确信他仍然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把戏——法师的一举一动都极端谨
慎，看上去似乎陷入了一片迷茫。
贾拉索动身穿过房间向爱莱莉靠近。他停下脚步，对正在拾阶而下的奥格汉和艾蕾安点了
点头。实际上，高大的半兽人根本是在抬着那名精疲力竭的女子前进。
“守住外缘。”爱莱莉对所有人下令，同时挥手示意两名半兽人回到露台上。“我们必须留
174
给肯森解开此处谜题的时间。”然后她又向马利亚布朗和恩崔立添道：“去隧道里探路。巡视前
三十英尺，或直到遇到第一扇门。
”
恩崔立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他已经开始检查各个隧道。全部隧道看上去都呈现出相同的
外观：八英尺的宽阔走廊以向下的缓坡延伸出十余尺长度后转至左方。两侧墙壁上均设置有火
把，但并未点燃。然而即便是在黑暗之中，经验丰富的杀手也能判断出，地面并非如表面看来
那般坚实稳固。
“等下。”杀手对正要进入一条隧道的马利亚布朗说道。
游侠停下脚步，等待着恩崔立从隧道入口处退回来，捡起了一个报废的铁魔像头颅。他走
到一条隧道前方，吩咐其他人后退。
他将头颅滚了下去，同时跳到一边，仿佛在躲避一场爆炸。正如他所料，那颗弹跃的头颅
压中了设置在地上的一块感压板。烈焰顿时熊熊燃起，但却并非是来自于火焰陷阱的致命烧灼，
而是来自于墙边亮起的火炬。头颅沿隧道滚至拐角处时，撞上了第二块感压板，将设置在那边
相对位置上的火炬也点燃了。
“真是方便啊。”爱莱莉评价道。
“所有隧道都是这样？”马利亚布朗发问。
“每条里面都设有感压板。
”恩崔立回答，“作何用途却未得而知。
”
“你刚给咱们演示出来啦，傻瓜。
”埃索格特说。
恩崔立露出讽刺的微笑，并未回答。制造一个高效的陷阱，最紧要的莫过于营造出令入侵
者放松的环境。他打量了埃索格特一眼，决定不向矮人点出这一简单的常识。
她竟然选择在此时自认应当扮演领导者的角色，真是令人惊诧。听到爱莱莉在远处大声喝
令，法师暗自思忖。毕竟对肯森而言，爱莱莉向来不过是一枚棋子。然而他却无法否认她在扮
演当下那个角色时所发挥的作用。其他人不敢违背她的号令——特别是愚蠢的马利亚布朗还随
着她所说地每个字连连点头，出言应和。
随意向爱莱莉投去一瞥，肯森判断出那名女子正在出色地完成着她的职责。她令所有人都
保持忙碌，除了奥格汉和艾蕾安被留在台阶上方守门之外，其他人则依照其命令试探性地进入
不同的隧道。派特克斯在爱莱莉的巡查任务中压阵，当爱莱莉、恩崔立、贾拉索、马利亚布朗
和埃索格特探进不同通道时，他留在圆形房间内，检视每一个入口。
肯森看见爱莱莉从一条隧道中出来，进入第二条隧道。盾牌绑在她的一只手臂上，战斧则
在另一只手里蓄势待发。
“我把你教得很好。”肯森暗中轻喃。说完之后他收回注意力，暗自斥责着自己竟在如此重
要的时刻为此分神——为了任何事情分神。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转向古籍。
随着阅读，他信心渐增。他能感受到从这本具有生命的古籍传来的精神侵袭，确信自己的
175
防护措施足以与之抗衡。
博学多才的法师迅速开始解析这本古籍的运作方式。符文在古籍上空浮现落入书页之间，
输送着从外界汲取而来的生命能量。这些能量被用来建设城堡、作为不死生物藉以活动的生命
源泉、令石像鬼在其栖息处不断重生，并激活魔像。
输送的纯粹力量排山倒海般地向他压来，令肯森艰于呼吸。近二十年以来，血石之地的法
师们一直将征异化作巫妖的事实以及他征服了死亡的结果视作他最为伟大的成就。然而，这本
古籍……
这本古籍亦可与之相匹敌。
法师贪婪地阅读第二页，又急不可待地翻到第三页。很快他就翻到了文字结束的地方，惊
愕不已地看着凭空出现的符文落上纸页，留下一行行字迹。肯森发现，这个过程在其开始时曾
一度汲取生命力以供古籍使用，但现在它更多只是一种象征，是意志与目的的结合。
那现在能量又来自何处？肯森不禁暗忖。他想到艾蕾安，想到这位女子和她的同伴日渐虚
弱的状态。是她找到了这本书，马利亚布朗和威汉姆曾这样告诉他们。
不，法师得出结论。这并非全部真相。艾蕾安与这件事息息相关，绝非仅是被吸取了生命
力这么简单。
肯森露出一个微笑——他终于领悟到了古籍的力量，也窥见了击败它的方法。
而且，他希望不仅是击败它，而是占有它。
他努力将目光从书页之间移开，抬眼望向台阶，看见艾蕾安向后靠在墙上注视着奥格汉，
目光中充满绝望和哀伤。肯森知道，她的神情未免太过悲痛了。对于这位年轻的女子来说，能
否在城堡中寻得解决困境的方法至关重要。这并不仅仅关乎帕里斯楚克的安危——这更加关乎
到她的自身。
恩崔立曾向众人演示了安全侦测感压板的方法，但马利亚布朗却无需这种指导。游侠经历
过许多类似的场景，自有技巧和工具帮助他迅速通过他所选定的隧道。
隧道向左转出一段距离，每隔十余尺就有一块感压板设置在墙壁上的火炬中间。马利亚布
朗用一根伸缩杆压住感压板点燃了第一对火炬，却并未激活剩余的任何一支。相比之下，他更
愿意在近乎全黑的环境中行动。
确定再无危险之后，游侠冲回第二组火炬处触动感压板。接下来他一直重复着这个过程，
总是点燃身后两对之外那组的火炬。
大约走过十五尺，隧道变成了一段楼梯，径直向下延伸出去。
马利亚布朗回望他过来的方向。爱莱莉命令它们仅需巡视隧道中的前三十英尺。然而游侠
一向是个行动超前的独立斥候，信赖着自己的直觉。他走了下去，检查脚下的阶梯和两侧的墙
壁。缓慢而稳健地走下了三十多级台阶后，他无法在变得一片漆黑的视野中继续前行。点起随
176
身携带的蜡烛或是火炬会暴露自己的确切位置，马利亚布朗无意这样做，只得叹了口气往回走
去。
然而，一丝光明在他下方亮起，从楼梯下面一个房间微微敞开的门扉中流泻出来。一时之
间，马利亚布朗注视着那里，只感到颈后寒毛倒竖。迫在眉睫的灾难前兆、轻喃着诱惑的未知
事物——面前等待着他的，正是游侠毕生所追寻的时刻。
马利亚布朗情不自禁露出一个微笑。他缓缓靠近门口，聆听了一阵，才壮起胆来向内窥视。
他首先想到藏宝室对每一座城堡来说都不可或缺，而呈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一间通向藏宝室的前
厅。紧贴在对面的墙壁上，两具装潢华丽的竖棺立在一扇紧闭的铁门两侧。在它们前方的房间
正中，一只炭钵中燃烧着明亮的火光，细细的黑色烟雾袅袅升向高耸的天顶。天顶正中圆形的
凹陷处内镌刻着某种马利亚布朗无法辨明的浅浮雕——不过，他觉得那其中镶嵌了一些卵形的
石块。
在两侧墙边，整齐排列的石桌上放着雕琢华美的银质枝形烛台。桌上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的
小玩意儿，从中游侠发现了若干银铃、一柄顶端镶有宝石的权杖和一尊黄金香炉。在他看来，
这些很像是宗教器物。帷布从一张石桌上垂下，上面绣着豺狼人环绕着一只蹲坐的黑龙跳舞的
场景。
“有趣的组合。”他轻喃。
马利亚布朗回头向身后上升的隧道投去一瞥。也许他不该继续前进了。竖棺里究竟藏有什
么，对他来说简直显而易见。
游侠露齿而笑。这就是有关他一生的传奇故事：他总是在本应驻足的时候继续前进。他回
想起国王盖洛斯对他首次前往瓦萨东部进行正式侦查时的行为作出的斥责。国王只是命令他探
清方铅山脉两侧五英里的地形而已。
而马利亚布朗竟一路去到了帕里斯楚克。
这就是他，这就是他的行事方式：游走在灾难的边缘，靠着娴熟的技艺，或是强势的好运，
屡屡逃脱出他渴求冒险的精神给他带来的种种麻烦。
现在仍是如此，他无法抵御住这种欲望。瓦萨之门的荣勋将军丹纳威没有将爱莱莉托付于
马利亚布朗一人之手的行为堪称明智。
游侠推开门扉闪入房中。在枝形烛台的照耀下，黄金白银的光辉映进他褐色的双眼。但马
利亚布朗竭尽全力集中精神，调整着面对竖棺的位置。
正如他所料，竖棺刻有狗脸的华丽棺盖打开了。
当一只豺狼人木乃伊从它的棺材里迈出来时，马利亚布朗已经等在那里，面带微笑灵活地
挥刺着长剑。那怪物甚至未及离开棺材，就已经被击中了好几次。当它笨拙地挪上前来，伸出
一只手臂抓向游侠时，马利亚布朗欣然从手肘处斩断了它。
此时，第二只怪物也逼了上来。游侠反手一剑，并迅速扭转过身来，剑刃与地面平齐。附
魔的长剑斩进了豺狼人的中段，撕开了肮脏的灰色裹尸布，在不死生物腹部脱水干瘪的粗糙皮
肤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豺狼人木乃伊呻吟着，追击的脚步益发缓慢。马利亚布朗的笑容加
深了，知道他的武器的确令这怪物痛彻骨髓。
两个不死生物的缓慢速度都不足以对技艺娴熟的战士造成真正的威胁。马利亚布朗以闪电
177
般的快速和极度的精准完美地挥舞着长剑，洞穿木乃伊露出的每一个破绽，利用一切可趁之机，
却绝不冒进。徐而不躁的战斗风格是他的一大特点，来源于他的自信——无论面对什么对手，
他的技艺都能助他将之击败。
上方传来的一阵格格声却在挑战着这份信念。此时两具木乃伊的身躯已经比起它们刚刚跨
出棺材时显得更加残破不堪，裹尸布松松垮垮地垂了下来，恶臭和点点腐液从一道道深深的伤
口中溢出，弥散在他们周围。其中一只仅余下了半条手臂，一截灰黑色的骨骼从断肢突出来。
另一只则几乎无法移动，内脏挂在体外，双腿都均受到重创。游侠引领着它们移向房间较近的
一侧，走向他之前进来的那扇门边。在那里游侠从战斗中抽身而出，及时冲回原位望向来自于
头顶的声响。
他注意到一个蛋形的物体在炭钵上方来回摇晃，从天顶上掉落到熊熊燃烧的火盆里面。看
见那东西坠落下来，马利亚布朗好奇地睁大双眼。他意识到那并非一块卵状岩石，而是某种真
正的蛋。砸上燃烧的石块后，蛋裂开了，一道更黑的烟雾从中涌出，袅袅升起的同时扩散开来。
暗自祈祷着那并非毒烟，马利亚布朗又冲回木乃伊的身边，希望能从两只怪物中间通过，
占据一个便于迅速撤离的位置。他再次击中近处那只木乃伊的腹部，加深了已经非常严重的伤
口，令那怪物弯下腰去，倒在地上瘫作一堆。另一只抬手向马利亚布朗挥来，但游侠的动作太
过敏捷，躲过了那笨拙的一击，从它身侧迈过冲向门边。
“你跑不掉！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入他的双耳；游侠感到一阵凉意蹿过脊背。伴随着那个声
音，突如其来的疾风掀起了游侠身后的斗篷。
更糟的是，风关上了那扇门。
他转过身来背靠门扉面对着房间，目光沿着腾空而起的汹涌浓雾向上望去，游侠的不禁目
瞪口呆。那道黑色的烟柱上方形成了了一只头上长角的强大生物的身躯，纯粹的邪恶气息从这
个恶魔般的怪兽身上弥散出来。它的头颅和面部特征都犹如嘴部突起的斗牛犬，口中长着巨大
的獠牙，宽阔的脑袋两侧则各有一个向内弯曲的犄角。它的双臂和两手看来同样是由烟雾构成，
在强有力的黑色巨掌上，手指尖端极为锋锐。
“幸会了，人类。”恶魔般的生物说道，“你无疑是来此寻求冒险，测试自己的技艺的。找
到那个答案之后，你会离开吗？”
“我会把你送回深渊，恶魔！”马利亚布朗发誓道。
他正要冲过去，却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因为震惊于更为强悍的怪物，他忽略了木乃
伊。它上前挥出笨重的一击，游侠转身躲过。然而在第二击之下——来自于那只断手的戳刺—
—尖锐的骨骼却划开了马利亚布朗的颈项。游侠的速度再次在木乃伊能刺穿他咽喉之前救了他，
但他感到自己的热血从项间流淌了下来。
不假思索地，他再次跃向一侧。
烟雾巨怪呼出一道火焰锥。
“是尤格罗斯魔32。”它纠正道，“而且我来自焦热地狱33。我很乐意回去，但在那之前我要
32
原文作 Deamon，和恶魔（Demon）一词仅有一个字母的差别。Deamon 是尤格罗斯魔的旧称。尤格罗斯
魔既非恶魔也非魔鬼，而是另外一种贪婪而好战的异界生物。具体资料可参见怪物图鉴 II（但本章中描写
的尤格罗斯魔却并不像怪物图鉴 II 中介绍的任何一类尤格罗斯魔）。
33
尤格罗斯魔在焦热地狱占有绝对的统治地位，但也同样存在许多其他强大生物，例如巫妖之王墨利夫和
邪恶云巨人之神门诺。
178
先享用你的血肉。”
火焰从马利亚布朗的斗篷上熊熊燃起，他扭身转动，同时将它扯了下来。此时他发现那只
追击他的木乃伊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那个怪物被尤格罗斯魔的火焰烧了个正着。烈火裹住了它
的全身，它在其中胡乱抽搐，仅余的手臂徒劳地疯狂抖动着。
保险起见，马利亚布朗将他的斗篷甩到了木乃伊身上。
然后，游侠跃向前方。同时，烟雾形成了尤格罗斯魔有力的双腿；它跨出炭钵，迈步上前。
它以那双朦胧晦暗的利爪向马利亚布朗抓来，并探头啮咬。然而，游侠再次立即意识到自己才
技高一筹，而且他的长剑能够重创这个来自另一个位面的怪物。
“那么，回焦热地狱吧！”他大喊，“但你只能饿着回去！”
“蠢货，我总是饥肠辘辘！
”
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听来汩汩作响——游侠的长剑劈开了它的面门。然而，在胜利的欢呼
中，马利亚布朗没能听见第二只蛋坠地的声音。
或是第三只。
179
第十八章游侠的征程
战斗的声音在隧道内回响不绝，传入高塔的主厅里面。肯森因为噪音而出言怒骂，却不愿
从古籍中抬起头来。他确信书本中还藏有更多秘密。能量充斥在他周身的空气里，嗡嗡作响，
令他皮肤发麻。魔法潜伏在书页之间，蕴含在符文之上；他对城堡的成因、能量的来源以及它
给养这幢建筑的方式已经有了更为深入的理解。然而事情并不仅止于此，在这层表面下方，依
然潜藏着某种秘密。此时时刻，仍在纸张上不断书写的魔法符文很可能就是一个证据。
钢铁的撞击声引他分心。他转过头来，看见房间中央的派特克斯正不断跳脚变换重心。爱
莱莉从一条隧道中出现，冲至声音传来的一侧，同时望向派特克斯。埃索格特也从对面的隧道
里钻了出来。露台上方，奥格汉和艾蕾安倚着扶手关切地注视着下面。
“谁？”艾蕾安发问。
“是那游侠。
”派特克斯回答。
爱莱莉循声跑去。“哪条隧道？”她问道，因为所有的火炬都已经熄灭，激荡的回声也同样
令她困惑不已。
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派特克斯身上。但矮人只是耸了耸肩膀。
此时，上方的奥格汉大喊一声：“怪物进来了！
”
战斗迫在眉睫。
“别让他们靠近我就是！”肯森吼道，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到敞开的书本上。
又有一枚蛋坠落在地碎裂开来。这样就一共有五只了。
马利亚布朗以一个双手过头重击结果掉第一只怪物，然而他无暇为此欣喜，就不得不跳跃
着躲开一道尤格罗斯魔的火焰喷吐。
他展开一场翻滚飞旋的狂舞，挥动的长剑不断命中敌人。意识到这群生物只能从一定距离
之外喷吐火焰进行攻击后，游侠开始奔走移动，交替欺身逼近不同的对手。他受了一些伤，但
造成了更多伤害。而当听见从上方传来的声响之后，游侠跃向前方将炭钵撞倒在地，益发感到
信心倍增。
因为那声响停滞了。
面前他的敌手不过只有四人而已，不会进一步增多。他只需坚持到同伴前来支援即可。
他疾跑上前发起冲锋，但却猛然停住脚步滑到一侧，用一具竖棺进行掩护，挡下了向他抓
来的烟雾利爪。
180
一个微笑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那份自信令他回想起曾经的自己。他赢得了名副其实的
“游荡者”的称号，也在整个达马拉的女士中间留下了一个风流不羁的名声。冒险的精神充斥
满他的全身。在他曾经面对过的所有千钧一发的危险境地中，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感到生命如此
鲜活、自由，如此接近覆灭的归宿。
“整个焦热地狱的住民都像你们这么笨拙吗？”他想要开言揶揄，但说到一半，鲜血从他
口中咳出。
游侠的身体僵住了。他抬起空着的手来摸向颈侧，感到鲜血仍在不停涌流。一阵眩晕几乎
令他跪倒在地。
两只尤格罗斯魔向他呼出锥形的火焰，游侠不得不俯身躲过。虚弱感几乎令他无法重新站
直身体——而当他设法站起来时，步履不稳得几乎踉跄着向前撞到第三只怪物身上。
“牧师，我需要你！”游荡者马利亚布朗在鲜血中高呼，瞬间感到不再那么自信满满、精力
充沛，
“牧师！矮人，我需要你！
”
恩崔立和贾拉索冲回房间中其他人的身边。来自上方的战斗声响令他们忐忑不安，恩崔立
和埃索格特立即双双动身前往那个方向。
接着传来了马利亚布朗绝望的呼喊：“牧师，我需要你！”
“埃索格特，守住露台！”爱莱莉下令，
“剩下的人跟我来！
”
听见艾蕾安的叫声，恩崔立无视了指挥官的指示。在他的脑海中，他挚爱的半身人瓦维尔
走投无路的画面呈现在他的面前。某种强烈的情感排山倒海般地袭来，杀手甚至无法细加思索。
他冲过矮人身边，一步三级冲上台阶。门扉和他的同伴们都在露台的左侧，恩崔立却冲向右边。
然后他猛然左转，飞速跳上倾斜的楼梯扶手。尽管在前的那只脚开始向下滑去，杀手右脚
重重踏住栏杆，腾空向露台的高度跃起，并同时扭转身躯以后背面对上面的围栏支柱。在下面
的众人目瞪口呆仰望他的视线中，恩崔立伸手抓住支柱，紧绷的肌肉收缩发力，在上升的过程
中蜷缩身体，将双脚抬过头顶。他以完美的后空翻跃过围栏，以同样完美的平衡轻盈落地，而
且在这个过程中还设法拔出了他的匕首和长剑。
落地之际，他立即转身扑向最近处的一只豺狼人木乃伊，双刃如旋风般切割挥刺。灰色的
裹尸布纷纷飘到空中，在他周身飞舞。
下方，贾拉索望向爱莱莉。
“你可以认为这个房间已经被守住了。”
爱莱莉一边冲向隧道的入口，一边努力向卓尔瞥了一眼。
“哪条？”她再次询问跑到了她身边的派特克斯。
“你走左边的，我走右边的！”矮人回答。他们分别冲进两条可能正确的隧道。
贾拉索跟在他们后面，但在入口处停下了脚步。埃索格特从楼梯上冲了回来，试图追上其
181
他人。
火把随着爱莱莉跑过的脚步熊熊燃起。派特克斯紧随其后的沉重脚步也同样点燃了他所在
的那条向下的隧道中的第一对火把。
“走哪条？”埃索格特对贾拉索问道。
“这边！”爱莱莉赶在卓尔回答之前叫道；贾拉索和埃索格特都向女战士追去。
在另一条通道中，刚刚路过第二对燃起的火把的派特克斯也听见了她的呼喊。矮人下意识
地放慢了步伐。然而他摇了摇头——也许他的隧道会与另一条隧道相交？他暗自思忖。如此一
来他就不至于浪费折返的时间。于是，矮人决定再多点燃一对火把。
他踏上下一个感压板，转到一侧——若是在光线中看到前方并无岔路，他便可以立即转身
返回。
然而火把并未燃起。
取而代之的是金属撞击的声响。在派特克斯面对的方向，他恰好看见一支铁矛从墙壁中滑
了出来。
他想要闪到一边，但铁矛的速度太快了，他仅能奋力发出一声大叫。铁矛击中了他的腹部，
将他推向隧道远在另一侧的墙上。它继续向前推进，刺穿矮人的身体重重撞上他身后的石壁。
派特克斯用颤抖的双手抓住铁矛。他竭尽全力集中最后的力量，向他的神祗祈求治愈的神
术。
但矮人知道，仅是如此，还并不足以挽救他的生命。
火舌从四面八方向马利亚布朗扑来。长剑刺穿了一只尤格罗斯魔的头颅，将其从脖子上扯
下；他疾转回身，又将另一只怪物斩首。然而，整个房间都在旋转，当他冲向剩下一对尤格罗
斯魔时，脚步已经变得踉跄不稳。
意识正飞快地弃他而去；他感到利爪挠上他的肌肤。他抬起手臂进行防御，却被一张血盆
大口紧紧咬住。
黑色的光斑连成一片黑暗。他觉得寒冷……刺骨的寒冷。
游荡者马利亚布朗聚集起全身的力量，突然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他疯狂地挥舞着长剑，同
时拳打脚踢。
然后，游侠看见一条属于他的征程——这是他的冒险精神必将带他踏上的唯一道路。
他得到了安息。
182
木乃伊有力的双手扣住艾蕾安的咽喉，她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她甚至无法集中精神施放
出她所剩无几的法术。而且，她知道她的魔法无论如何都不足以击退、甚至是阻碍那些怪物。
她也没有力气用拳脚进行反击。她伸手抓住了木乃伊的手腕，却犹如蚍蜉撼树一般徒劳。
她设法望向奥格汉，看到他正在同另外两只骇人的怪物疯狂搏斗。一瞥之下，女子知道她
的朋友很可能要同她在冥府相会了。
木乃伊加大了力气，迫使她向后仰头。在内心深处，艾蕾安不禁希望自己的脖子能够就此
折断，在她窒息而死之前结束这一切折磨。
然而，她手中的怪物利爪继而放松了力度。艾蕾安趔趄退后，困惑不解地睁开双眼，瑟缩
着惊恐发现自己正拿着两条断肢。她将它们扔向地面，深深喘息，享受重获空气的感觉。她回
头望向那个不死生物，却看到它被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刃舞解体。
另一只木乃伊从一侧向她抓来，艾蕾安惊叫出声。
恩崔立已经赶到那里，强大的长剑翻转上扬，自左而右反手挥过，迫使木乃伊向旁边撤回
手臂。杀手转身追上，将匕首掷到半空并反手接住，将其刺入木乃伊的面门，直至没柄。冲击
之下，灰色的粉尘四散飞扬。
恩崔立拔出匕首，转身与那怪物迎面相对，向前猛攻，将其逼至围栏处，从栏杆上方跌落。
艾蕾安在恐惧和虚弱中轻轻啜泣。杀手抓住她的手臂带她走向台阶。
“去楼下！”他喝道。
伤痕累累的艾蕾安被绝望的情绪所笼罩，在惊惶和虚弱中犹豫不决。
“快走！”恩崔立大吼。
看到他向自己跳来，她再次惊叫一声。然而杀手从她身边掠过，奋不顾身地疯狂扑向另一
只紧追不舍的豺狼人木乃伊。
“趁现在，女人！”他叫道，再次挥舞着双刃跳起一场致命的舞蹈。
艾蕾安一动不动。
恩崔立发出挫败的怒吼。随着更多的怪物涌进上层，即使无需保护艾蕾安而仅仅求得自身
安全，对他来说也已经相当困难。他望向门口，突然灵机一动。
“艾蕾安，”他叫道，“我必须去奥格汉身边。请你到楼梯那儿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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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提到了她的半兽人朋友，又或许是因为他镇静的声音，女子动身冲向台阶。无
论是何原因，恩崔立由衷因此而感到高兴。
面前的木乃伊溃败倒地，杀手跃向前方。
奥格汉正处于极端险恶的劣势。此时他已经遍体鳞伤、淤痕累累，每次笨拙地挥动那根沉
重的木棒，他都会步履蹒跚、踉跄不已。
恩崔立全力冲撞半兽人的后背，把他从两个正在同他交战的木乃伊中间推了过去。杀手继
续推搡，令奥格汉重重撞上敞开的门后。门猛然合上了——几乎如此——然而一只石像鬼钻进
了门板和门框之间。
恩崔立持续推搡着，挤压着那只迎面而来的怪物。他知道木乃伊正迅速在他身后包围上来，
然而杀手无视了它们，将他的全部怒火倾泻在那只被夹住的石像鬼身上，以挥砍突刺迫其后退。
终于，奥格汉的重量令门紧紧合上。
“顶住门！”恩崔立对他叫道，“为了所有人。
”
杀手回身冲向剩下的两只木乃伊。
直觉告诉爱莱莉她正身处极其危险的境地。可能是因为马利亚布朗求助时的语气，抑或是
因为这位传奇的游荡者竟然出言求助的事实本身；也可能是因为位于楼梯尽头的门扉紧紧关闭，
又或者是因为此处的声响。
——除了她的脚步声和从身后传来的激战声之外，别无其他声响。
她沉下双肩顶开了门闯进屋内，盾牌高高举起，长剑趋势待发。然而她的动作冻结了，整
个人都陷入了恐惧和绝望之中。她的预感变成了现实。马利亚布朗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那里，
他的血染红了脖子和前胸。鲜血仍在从他项间的伤口里汩汩流出，但血流不再汹涌，因为游侠
的心脏早已停止了搏动。
“太多了。”埃索格特说着从她身后走过来。
“守护尤格罗斯魔。”看到房间中散落的恶魔般的头颅，贾拉索评论道。这是怪物们留下的
唯一残骸。“一场精彩的战斗。”
爱莱莉只是木然呆立在那里，紧盯着马利亚布朗，紧盯着已死的达马拉英雄。从小时开始，
爱莱莉就听过许多故事，讲述着这名伟大的男子，讲述他与她作为国王的叔叔共事的经历，讲
述着他和身为血石之地男爵的特兰斯系族、以及爱莱莉的近亲们之间的特别关系。一如无数和
她同辈的战士，爱莱莉一直将传奇的马利亚布朗视为英雄的典范，视为她的偶像和她的目标。
正如盖洛斯·龙魇和他的朋友们曾经激励了和马利亚布朗同辈的年轻战士们一般，游侠也一直
如此激励着她。
而现在他却死在爱莱莉脚边，死在一个由她所领导的任务之中，死在她分散人力探索隧道
的决定下。
184
爱莱莉几乎完全没有察觉周围的情况，直到埃索格特的一声吼叫才将她从一片混乱的内心
世界唤醒过来。
“是牧师！”矮人大喊着转身冲出房间。
贾拉索走到爱莱莉身边，伸手搭上她的肩头以示安慰。
“别的地方还需要你。”黑暗精灵对她说道，“面对眼前的事实，你已经无能为力了。”
她向卓尔投去一个空洞的目光。
“跟埃索格特走吧。
”贾拉索说，
“那还有需要迅速处理的问题。”
不假思索地，爱莱莉踉跄着离开了房间。
“我会照看马利亚布朗的。
”贾拉索对蹒跚着拾阶而上的爱莱莉保证道。
爱莱莉刚从视野中消失，卓尔就按照他的承诺开始料理游侠的后事。他抽出一根法杖，迅
速施展了一个预言系魔法。
以马利亚布朗的名声而言，他身上所显现出的魔法少得令卓尔惊诧不已，也令他十分失望。
那男人的长剑贝乌洛自然附有魔法，他的铠甲也同样经过魔法加护，但那些魔法都不算十分强
大。他仅仅佩戴了一枚魔法戒指，然而贾拉索一眼就看出自己至少有一打比这强大不少的戒指
—因而他只得摇了摇头，认为这枚特征明显的指环完全不值得他冒险将之偷走。
但是，另有一物却着实吸引了他的注意。一打开马利亚布朗的小腰包，贾拉索的脸上就露
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黑曜石坐骑。”他说着取出了一尊黑色的马形雕像。快速检查一番之后，他发现了召唤指
令。
贾拉索将游侠的双臂在胸前交叉，并将贝乌洛摆放到他身上合适的位置。一时之间，哀悼
之情涌动在他心中。在来到血石之地后的短暂时光中，他听闻了许许多多有关游荡者马利亚布
朗的故事，知道自己见证了一个历史性的重大时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瓦萨和达马拉都将沉
浸在这名男子的死亡所带来的冲击中。贾拉索突然意识到，这的确将是个沉痛的损失。
他向逝去的英雄短暂致敬，为他的死亡而感到悲伤。
而这显然还不足以令贾拉索放回那尊黑曜石坐骑。
“噢，你干了啥？”来到奄奄一息的牧师身边，埃索格特立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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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特克斯被钉在隧道的墙壁上，胸膛碎裂重创。他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同伴。
埃索格特抓住钢钉想要把它拉回去，却找不到可以下手发力的地方。然而无论是他们两个，
还是来到黑胡子矮人身后爱莱莉，都知道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哼，看来你是要去摩拉丁的大厅啦。
”埃索格特说。他从项间摘下一只皮囊送到牧师的唇
边。“来点儿烈穿肠。”他解释道。这是一种最为强力的矮人烈酒。
“这玩意能送你上路，而且能
让你和老大说话的时候保持个好心情。”
“好疼。”派特克斯喘息着。他从皮囊中啜饮，当烈火般的酒液流下他的喉咙，牧师甚至还
设法点了点头以示感激。
然后，他死了。
186
第十九章开路
艾蕾安和奥格汉依靠在彼此的身上，相互支持着一寸寸挪下台阶。恩崔立赶上前去，走到
二人中间，将奥格汉紧紧推到栏杆上，迫使半兽人双手抓住扶栏。
杀手转向艾蕾安。她扶着他，不稳地摇晃着。恩崔立扭转身体，将肩膀挪到她的身后，继
而伸手抱起了她。他回头向奥格汉投去一瞥，在确认这名笨拙的半兽人不会跌到在地之后，杀
手迈步前进。
艾蕾安抬起一只手来抚摸着他的脸。他低头望向她，望进她的双眸之中。
“你救了我，
”她说。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救了我们所有的人。”
恩崔立感到一阵热流涌上面颊。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看见瓦维尔的容颜重叠在与她十
分相似的艾蕾安的面容上方。切实的温暖在心中涌动着，他突然想要就这样走下去，离开其他
人，带着艾蕾安远离这一切。
他几乎穷其一生都在为了生存而绝望挣扎，种种情感因此而被深深压抑，只注重实用不求
其他。现在，他试图用它对面前所发生的一切加以质疑，甄别出所有荒谬之处。然而三十年来，
绝无仅有地，阿提密斯·恩崔立那份追求实际的情感第一次在他的脑海之中保持缄默，哑口无
言。
“谢谢你。”艾蕾安悄声诉说。她的手沿着他面颊和双唇的线条轻轻滑过。
喉间郁结之物令他无法开言，恩崔立只能迅速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能坚持一会儿，但也就是一会儿而已。
”埃索格特走到露台的围栏边上，俯视着主堡底层
大声宣布。下方，矮人六名剩余的同伴抬起头望向他，也望向他身后那扇被持续不断的捶打和
抓挠所侵袭的门扉。“都是石像鬼，没几只木乃伊。”埃索格特解释，“石像鬼的劲儿没那么大。”
“这个房间里一点也不安全。”依然站在翻开的古籍面前的肯森突然插话，“它们会进来的。
让我们上路吧。”
“销毁那本书？”奥格汉问道。
“如果能的话我就那么干了。”
“那你要带走它？”艾蕾安问，她惊恐的语气暴露了很多事情。
肯森暗自讥笑着她。
“现在怎么办？”爱莱莉用颤抖的声音接口询问。这是她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说的第一句
话。“我们带着一个目标前来此地，而它现在似乎已经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难道我们要半途
而废逃离——”
“我可没说过什么逃跑，我亲爱的指挥官爱莱莉。”肯森打断了她，“我们只是应该离开这
间房间而已。
”
187
“带着那本书。”爱莱莉推测。
“那不可能。
”肯森告诉她。
“哼！让我把它从地上拔起来！”埃索格特说着翻过围栏跳到下面的台阶上。
“这本书被保护起来了。”肯森说道，“而且它不过是个管道而已。除非源头不复，我们无
法摧毁或占有它。”
“那源头又是什么？”奥格汉问道。肯森和贾拉索都未曾错过半兽人发问时僵硬的姿势。
“这正是我们必须辨明的。
”法师回答。
贾拉索并不相信他的话，因为肯森边说边将目光移向了艾蕾安身上。卓尔知道这名法师早
已“辨明”了源头何在，正如他自己和恩崔立一般。贾拉索望向他的杀手朋友；从那个男人紧
绷的冷酷面容和他紧紧盯住肯森的视线，贾拉索知道恩崔立也意识到了这点，而且对肯森得出
的明显结论十分不悦。
“那我们该从何处着手？”爱莱莉问道。
“我感觉是下面。”肯森说。
贾拉索看出这个男人是在胡言乱语——至少部分如此——但卓尔却并不很清楚他这样做的
原因。实际上，贾拉索怀疑肯森的猜测可能并未偏离真相。当然，这幢建筑的一部分能量来自
于站在他身边的半兽人女子，然而贾拉索知道那只是一小部分。艾蕾安不过是点燃一支侏儒烟
花的星星之火，然而在烟花因此窜入天际之后，宏大的爆发却将燃烧的明亮余烬洒满了整个夜
空。
“这座城堡必然有一位君王。”卓尔评论，对此深信不疑——尽管他明确察觉到肯森认为应
该那是一位女王，而且她就站在不远处。
贾拉索意识到此刻并非公然与法师对立的明智时机，亦非合适地点。门仍在承受着持续不
断的重击；在肯森和古籍后方，主堡的一道道正门上也传来了激烈的抓挠声。贾拉索知道已经
有数十只敌对的不死怪物被唤醒了。
这个房间不是一个避难所，相反，它很快就将变成他们的葬身之地。
贾拉索会仔细研究那本古籍，你守他的身边。肯森的魔法声音在爱莱莉脑海中回响着。等
我们都走远之后，就着手完成一直以来你被训练去做的事情。你承诺过你可以做到。爱莱莉的
双眼睁大了，但她很好地掩饰住了惊诧之情。
另一句魔法指令也传入她的耳中：我们的胜利啐手可得，而我也知道如何达成胜利。只是
贾拉索，他会阻碍我的道路。他在这里看到了个人利益，并因此而不惜给达马拉造成任何损失。
为了我们所有人，为了这片土地，卓尔必须要死。
爱莱莉泰然自若地接受了这番话，丝毫没有感到震惊。当然，她并不十分明白肯森的意思。
啐手可得？贾拉索怎么可能会对此表示反对？尽管觉得不可理解，爱莱莉依然无法漠视这个信
息的来源和她得到的指示。多年之前肯森就找到了她，依靠着法师的运作，她的地位和名声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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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直上。长年的磨练固然赋予了她作为一名战士的娴熟技艺，但那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仅仅靠着肯森和他所在的组织的运作，她才能脱颖而出，得到其他人无法企及的成就。
尽管刺客要塞与皇室、以及她的亲属们为敌，爱莱莉却深知达马拉的统治者和刺客要塞之
间的关系可谓错综复杂，决非如外人所认为的那般公然对立。毫无疑问，爱莱莉从她和肯森的
关系中获益良多——而且法师从未要求她做出任何不利于王室的行为。
然而在内心之中，她知道法师对她有所隐瞒。肯森是否意欲达成某种私利呢？他是不是在
利用爱莱莉解决他和卓尔之间的一场个人恩怨？
就是现在！
突如其来的尖锐命令使得爱莱莉浑身一颤。她的目光转向肯森。
他坚定地站在那里，眯起双眼，紧紧抿住嘴唇。
有无数问题在爱莱莉的脑海中盘旋不去，有无数事情她希望法师能做出解释。她怎能依照
这样的命令向一个在路途之中毫无不当行为的队友下手？是她邀请他一同前来此地，而直到目
前为止，他的所作所为都相当令人称道。她又怎能如此对待被她当作情人的人——尽管这对她
的意义微不足道。
但看着肯森，爱莱莉领悟到为什么她能这样干，为什么她将会这样干。
法师令她恐惧。他代表的那一众亡命之徒也同样令她不寒而栗。
此时此刻，指挥官爱莱莉才第一次真正明悉她和刺客要塞、和代表着刺客要塞的法师之间
的关系的真相，并承认了这一现实。多年以来她一直企图为自己和肯森之间的关系寻找正当化
的理由。她告诉自己，她所得到的个人利益可以被她用来为国家造福。在爱莱莉的心中，她一
直认为她才在这个关系中位于主导地位。作为特兰斯家族的一员，作为盖洛斯国王和克里斯汀
夫人的亲眷，她永远会为达马拉和更为广阔的血石之地效力。
就算她所选择的不光彩的助力令她迟迟无法展现出她的亲属们都翘首以盼的“神迹一刻”，
就算她不能施放神力，从而向世人表明她已经超越了寻常战士的境界，成为了盖洛斯·龙魇的
血系之下一名圣骑士，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是为了正当化自己的行为而
进行狡辩。这个认识给了她沉痛的一击。或许，肯森传递给她的是他真实的想法，令她确有正
义的理由杀死卓尔。但又或许——她试图劝服自己——这名叫做贾拉索的黑暗精灵的确是通往
他们必须取得的胜利的道路上的一个障碍。
是了，就是这样。女子如此对自己说道。他们都想要取得胜利，想要保住性命活下去。马
利亚布朗不能白白牺牲。征异的城堡必须被摧毁。肯森知道这点，而且对于贾拉索，他显然还
知道一些爱莱莉所不了解的事情。
就算做出了上述推理，在爱莱莉的内心之中，她依然怀疑真相并没有这么简单。在她的内
心深处，爱莱莉知道她和肯森、和刺客要塞之间的关系的真相。
但有些事还是最好被深埋起来。
她不得不相信他——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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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罩震颤着。贾拉索并未察觉什么特别的状况，然而他知道，就在刚才，有一道魔法
侵袭——讯息、或是刺探——某种不可目视的魔法能量掠过了他。
起初，卓尔担心是他口中的城堡之王正在监视着他们，但接着，当爱莱莉对他说了句，“你
不觉得你可以深入查看一下那本魔法古籍吗？或许你能发现一些被肯森忽略的事情。”贾拉索才
意识到那股魔法正是来自于他的法师同伴。
卓尔试图掩饰住自己因为这个问题而感到措手不及的反应。“我相信好肯森学识的造诣更胜
我一筹。”
看到爱莱莉睁大了双眼，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贾拉索知道他的假意拒绝令这名女子深深
诧异而且倍感担忧。他决定不要让她失望。
“可我是名卓尔，在魔法与此地迥异的幽暗地域中度过了几百年的时光。也许我能看出一
些肯森所无法辨识的东西。
”
他边说边望向法师。肯森优雅地鞠躬并让到一侧，挥手邀请贾拉索前往古籍旁边。
就在眼前，再清晰不过了。“我们没时间干那个了！”埃索格特大吼。叫的时机可真巧，卓
尔不禁想道。
“的确如此。”爱莱莉与他一唱一和，“你带其他人出去，埃索格特。”她下令，“在形势仍
容许的情况下，我会留在此地保护贾拉索的。”
爱莱莉对着古籍点了点头，但贾拉索示意她先走。他跟在她身后，走过一脸困惑的恩崔立
身边。
“有麻烦了。
”他设法悄声说道。
恩崔立并未作出任何听到了这句话的反应。他跟随肯森、埃索格特和两名半兽人离开了，
走下马利亚布朗一去不返的那条隧道。
贾拉索站在敞开的书本前方，却并未开始研读它。相反，卓尔看着其他人步下隧道，并盯
着那个黑洞洞的入口看了一会儿。他听见并能感觉到爱莱莉在他身边变换着姿势，忐忑地在双
脚之间移动重心。他知道她的注意力正集中在他身上；她才不是“保护他”。“监视他”还差不
多。
“你的朋友肯森相信他已经破解了有关这座城堡的谜题。”卓尔说道。他转而注视着那名女
子，发现她扣在战斧柄上的手指攥得节节发白。
“但他大错特错。”
爱莱莉的面容在困惑中扭曲。“他对你说了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知道他从书中看出了什么。我曾经见过一本和这本书相似的古籍。
”
爱莱莉紧紧盯着他，咬住双唇，手指绞在斧柄上，明显对他的话深感不安。
“他叫你将我扣留在此地加以杀害，不是因为他担心我将妨碍大家逃跑或取胜，而是因为
担心我会与他争夺这本书，争夺其中所蕴含的秘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投机者。”
卓尔一针见血的洞察令爱莱莉退向后方，看来几乎要摔倒在地。然而贾拉索还没有愚蠢到
认为可以劝说这名女子放弃她所谋划的行动。因此，当他话音刚落爱莱莉就立即咆哮着冲上前
来之时，卓尔并未感到措手不及。
一把匕首出现在卓尔的手中；他手腕一抖，匕首长成一柄长剑。长剑向左侧挥去，及时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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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爱莱莉横扫而至的战斧，同时他迅速后退，堪堪避开她的盾牌撞击。第二只匕首自他的护腕
中滑落，他将它掷向她，利用她因此而放慢攻势的时间从他的附魔护腕中召唤出第三把匕首，
并再次抖动手腕。当他们结束了第一回合的交锋，站稳步伐面对彼此的时候，卓尔的手中正拿
着一对纤细的长剑。
爱莱莉反手一斧，紧逼上前。贾拉索转身绕过这一击，长剑突刺。她以盾牌将之格开，并
灵巧地从低空收回劈砍的战斧，挡住卓尔袭向下盘、对准她前腿膝盖的第二把武器。
爱莱莉使出一记盾劈，并藏于其后小圈旋转战斧，一边逼近上前一边将之挥出。
贾拉索胯部后缩躲过劈来的战斧，紧随其后再次上前还击。爱莱莉却猛然收势，举起她那
把强悍的战斧再次径直前冲，迫使卓尔停步闪身避向一侧。她紧随而至，并且步步紧逼。贾拉
索挑起长剑挡开她有力的劈砍。她的盾牌将一只长剑压向下方，又抬起来挑高第二柄长剑，紧
接着再次下压，然后……
贾拉索的第二只长剑飞速闪动着，佯装再次被迫抬起，却转而向下直刺。
但爱莱莉的动作同样敏捷，盾牌相应压低。
女子大吼一声冲上前来，贾拉索迅速后退，旋身侧避。他抬起双剑全力格挡，用手臂承受
了盾牌的冲击，并很高兴地发现这一击的冲力令他得以和这名技艺惊人出众的女子拉开距离。
“若我再次胜出，你就会带我踏入你的闺房？”贾拉索揶揄道。
爱莱莉毫无笑意。“往日已经不复存在。
”
“本不必如此。”
爱莱莉以再一次的冲刺猛攻作为回应，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势迫使贾拉索一步步后退并竭
力防守。
恩崔立从埃索格特身边冲过。“我知道应该往哪儿走。
”他解释道，
“小心地跟上来，动作要
快。”
他冲下隧道，推门进入房间。马利亚布朗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双手将长剑握于胸前，剑
锋直抵腰下。
恩崔立轻轻摇了摇头抛开这悲情的一幕，穿过房间走向另一侧的门扉。正当他匆匆检查其
上的陷阱时，杀手发现这扇门在一段时间之前被打开过，于是推开了门，发现另一端不断下降
的弯曲隧道。
他冲进去，小心翼翼地触动感压板点燃第一对火把，然后转身冲回门口，沿着门扉一侧爬
到门框上方。靠着边缘窄小的突起和头顶的天花板，杀手将自己固定在那个位置上。
片刻之后，埃索格特从他下方经过，奥格汉和艾蕾安紧随其后，肯森走在最后方。他们经
过时完全没有注意到杀手。尚不及等他们转过隧道拐角，恩崔立就用手指勾住门框上缘晃了下
来，轻盈地落回到马利亚布朗所在的房间中。他踏地飞奔起来，沿着隧道跑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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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几日前他们在瓦萨之门的格斗中她向他所展露出的战斗风格，她现在的招式也大同小
异。爱莱莉在战场上并非新手，在每一场遭遇中，她的战斗技巧都得到极大的锻炼。她全力以
赴的每一击都挑战着贾拉索的应对能力。然而，既然当时他能够击败她，卓尔知道，现在他依
然能够再次击败她。
对此她当然心知肚明，而派遣她完成这个任务的肯森，同样深知这个现实。
除非……
他们毕竟属于刺客要塞。
爱莱莉保持着战斗的节奏，战斧快速劈砍挥击，攻势逐渐集中到贾拉索的右翼。几乎紧随
在每一击之后，她都猛然推上持盾的手臂，一方面封住卓尔长剑的攻路，一方面也为了平衡步
伐，使自己的双脚随战斗所需灵活地前后左右移动。
她堪称十分出色，但依然不够出色。二人对此都了然于心。
爱莱莉不动声色地将双脚交叉，流畅的动作几乎逃过了洞察力惊人的卓尔的双眼。然而即
便察觉了她的举动，女子展开飞旋的快速和高效依然令贾拉索大吃一惊。她欺身而至，战斧重
新瞄准了卓尔左翼猛力劈下。
他无法阻止这一击。
贾拉索睁大双眼，甚至为她的“夺命飞旋”而露出微笑——这是一贯为刺客们钟爱的招式，
它出其不意的攻击方式超出了任何对手所能做出的合理预见。当然，贾拉索也曾意料到会有这
样的一击，然而，当它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担心——他却知道——他无法阻止它。
爱莱莉大吼一声，重重砍向卓尔的肩膀。贾拉索面露难色，交叉抬起双剑，试图至少能够
抵销掉部分冲击，并同时竭尽全力扑向一边试图避开。
但爱莱莉的怒吼变成了一声尖叫。查戎之爪猛然落上她的肩头，令行至半途的战斧在她手
中摇摆着偏转向一侧，她的手臂被迫瘫软了下来。在恩崔立的猛力一击之下，肩头的甲链断作
两截，她精良的银色胸甲格格作响着松散下来。
她蹒跚着调转身体，试图用盾牌挡住杀手的攻势。
然而恩崔立的另一只手已经欺入盾牌下方，匕首轻而易举地钻进了胸甲上的缝隙，刺入她
左胸的肋骨之间。
爱莱莉僵住了，无助地面对着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恩崔立却没有完成这一击。他迫使她呆在原地，他的匕首蓄势待发。爱莱莉怒视着他，但
杀手短暂地启动了武器吸取生命力的能力，令她知道她所面对的是惨死的命运。
她没有坚持。她已经一败涂地，并且将这种状态表现了出来。她持有武器的手臂无力地挂
在身侧，当战斧从手中滑落，清脆地撞上地面时，她甚至没有尝试加以阻止。
“有趣的转折。”贾拉索评论道，“没想到肯森这么快就对我们出手了。
”
“没想到达马拉国王的亲戚竟然是刺客要塞的走狗。”恩崔立添道。
“你什么也不知道。”爱莱莉开言向他怒吼——但他轻轻扭转匕首，令女子不得不踮起脚尖。
192
指挥官在一阵阵痛楚中不住吸气。
“我叫你答话的时候你才能答话。
”恩崔立说道。
“我告诉过你肯森猜错了。
”贾拉索对她说，“他认为杀了艾蕾安就能摧毁高塔。
”他转而面
向恩崔立，“肯森认为，她是这座城堡的贺米尼寇，但我可不敢苟同。”
恩崔立睁大了双眼。
“这一切并未艾蕾安的力量所能造就。”贾拉索解释道，“或许是她启动了这个过程，但某
种远强于她的事物却继而介入其中。”
“你什么也不知道。
”爱莱莉咬牙切齿地说。
“我知道你，在这次征程中作为国王盖洛斯的合法代表，想要置我于死地，尽管我从未做
出任何威胁到王室统治的事情，并为了国度的利益不断涉险。
”贾拉索指出。
“不过是你自己如此声称罢了。”
“被你无理否认，仅仅是因为肯森想要除掉贾拉索，想要除掉我们。”卓尔继续说道，“如
此一来，他就能独占征异留在此地、留在那本古籍之中的任何秘密和力量。你不过是他的一枚
棋子，还是头脑简单的那种，爱莱莉女士。你真是令我失望。
”
“那就干掉我。”她说。
贾拉索望向恩崔立，却发现他的朋友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它地方。恩崔立拔出匕首，
冲向隧道出口，冲向那四个队友——他意识到他单独留下他们是何等愚蠢。
尽管被她的魔法护盾吸收了相当一部分能量，肯森的闪电束还是将艾蕾安轰飞出去，撞到
墙上。
“放弃抵抗接受你注定的命运就没有那么痛苦了。”法师说道。
一旁的奥格汉再次试图冲向肯森，但埃索格特也再次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是城堡的基石。”肯森对狂怒的高大半兽人说道，“只要她死了，征异的怪物也会随她
而去！
”
奥格汉怒吼着冲上前来——或说意图如此。然而埃索格特一脚踢上他的踝骨，扫向外侧，
令他面朝下摔倒在地。
“你放弃吧。
”矮人警告道，“你现在别无选择啦。”
奥格汉跳起身来向矮人疯狂地挥动棍棒。
“那好吧。”矮人说着轻松躲过那笨重的一击，
“看来你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
“解决掉那个固执的蠢货。
”肯森命令道，同时冷静地向艾蕾安的方向上施放出一连串闪烁
着刺眼光芒的魔弹。
半兽人法师再次施展出足够的防御，挡下大部分袭击，但肯森连续不断的攻势令她节节败
193
退，无力对抗。
而奥格汉的灾难则降临得更为迅猛。以帕里斯楚克的标准而言，半兽人算得上一名出色的
战士，但面对埃索格特，他只不过是个笨拙的新兵而已，而且，考虑到他虚弱的状态，他甚至
都算不上是个有潜力的新兵。他再次挥出一击，被挡下了，然后又笨拙地从一侧横扫。
埃索格特矮身自下方躲过挥来的棍棒。矮人转动着他的一对流星锤，两把武器几乎是同时
重重撞上奥格汉双膝的外侧。在半兽人跪倒双腿之前，埃索格特向前一跃，额头顶上半兽人的
裆部。
奥格汉弯下腰来；埃索格特挥起一只流星锤，用铁链缠住半兽人的脖子，沉重的链球正中
奥格汉面门。埃索格特扭转锁链，用可以折断骨骼的粗野动作猛力一扯，令奥格汉侧翻了出去，
躺在地上无助地呻吟着。
“奥格汉！”艾蕾安大喊。她也踉跄了两步跪倒在地。
肯森趣味盎然着注视着这一切。“他们之间有某种联系。”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肉体上的联
系。也许这座城堡不只有一位女王，还有一位国王。”
“那个人类来了。”埃索格特叫道，目光掠过肯森望向隧道。
法师意识到时间不容他多想了，于是利用艾蕾安虚弱的时机施展另一个法术——富有酸性
的魔弹。它刺穿了她的防御结界重击上她的腹部，令她向后靠坐到墙上。她痛呼着伸出颤抖的
双手，抓向那枚小小的飞弹。
“他进来的时候就杀了他。
”肯森对矮人吩咐道。
法师刚沿着一条侧路离开了房间，恩崔立就冲了进来。
恩崔立望向埃索格特，望向奥格汉，又望向艾蕾安。然后他的目光转回到矮人身上；后者
正稳步向他靠近，姿态轻松地挥舞着那对流星锤。埃索格特耸了耸肩膀。
“我猜也只能如此了啊。”矮人用一种几乎是满怀歉意的语气说道。
爱莱莉将双手在身体两侧抬起，不知道作何举动是好。
“拿起你的武器，我们离开这里。
”贾拉索对她说道。
她注视了他一会儿，俯身去捡拾她的战斧，与此同时一直紧盯着贾拉索，似乎以为他会趁
机发起攻击。
“哦，快把它捡起来吧。”卓尔说道。
但爱莱莉依然停滞在远处。
“我们没时间玩这个了。”贾拉索说，“我会将我们在这里的战斗视为一场误会，而我确信
你此刻也是这样认为的。另外，我既然已经领教了你的伎俩——的确是值得称道的一击！——
若是你再次袭击我的话，我会令你死无葬身之地。”他略作停顿，送上风流一瞥，“也许之后我
会从你那里索取一点补偿，然而现在，让我们先解决有关这座城堡和邪恶的征异的事情。
”
194
爱莱莉捡起战斧。贾拉索转身向恩崔立离开的方向走去。
女子不知道她应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她可以相信哪些话。她心潮起伏不定，思绪乱作一
团，而且还感到某种强烈的异样。她向贾拉索迈出一步，只想要结束所有一切回到达马拉去。
然后，地面突然涨上来，吞没了她。
听到身后的重响，贾拉索猛然转身，双剑蓄势待发。但他立即发现他并不需要用到这对兵
刃了。他迅速走到爱莱莉身边试图唤醒那位女子。他将脸贴近她的唇边试探她的呼吸，并检查
了恩崔立留下的那个细小伤口。
“看来那把匕首毕竟还是扎到了你的心脏。”贾拉索深深叹息道。
恩崔立并不确定究竟是埃索格特的战斗技巧太过精湛，还是仅仅因为矮人与众不同的战斗
风格和武器——杀手甚至从未听说过有人同时使用两把流星锤作战——才令他左支右绌、行动
不适。
但无论作何原因，恩崔立都知道他陷入了麻烦之中。他望向艾蕾安，意识到她的状况更加
危急。不知为什么，这令他感到同样焦虑——也许更甚。
他大吼一声，抛开这个令人不安的念头，制造出一系列烟幕干扰纠缠不休的狂暴矮人。埃
索格特当然轻松地连续冲破了每道烟幕，疯狂的咆哮和猛力挥舞的流星锤令恩崔立不敢太过靠
近。
杀手尝试跟上矮人的战斗节奏，试图从那个小个子野兽的防御中找出破绽。但埃索格特的
招式十分紧凑，两把武器舞动得非常协调。考虑到矮人的巨力和他那对流星锤上的奇怪附魔，
就算持有两把强大的武器，恩崔立还是无法冒险以吃下对方攻击的方式以求伤敌。
他也无法格挡，因为他完全有理由担心埃索格特会用流星锤锁链缠住他的一把兵刃令其脱
手。或者，更加糟糕的，覆盖在矮人左手的流星锤上的腐蚀性油膏又是否会损坏查戎之爪的精
良剑锋呢？
恩崔立利用自己的速度来回疾跑，做出一个佯攻，又在一瞬间退回原位。尽管发现破绽时
杀手也会突刺攻击，但现在他并未尝试命中对方，而是以其移动改变矮人的战斗节奏，迫使埃
索格特不断侧移或是快速转身——这两个动作都会令那位直来直去的战士倍感不适。
然而恩崔立知道这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再次向艾蕾安投去一瞥，他意识到她等不了那么久
了。
带着某种令他心神不宁的思绪，恩崔立猝然欺身上前，调转他躲避的冲力试图迅速递出杀
招。
195
但舞过的流星锤将查戎之爪无害地挡到了一边。流星锤再次挥来，迫使恩崔立不得不竭力
俯身侧翻。埃索格特旋转着武器趁胜追击，恩崔立堪堪快过他，才得以躲开足以令他颅骨碎裂
的一击。
“耐心……耐心点。
”矮人调笑道。
恩崔立知道埃索格特完全洞悉了他的策略。矮人甚至可能在他曾经面对过的每一位技艺高
超的对手那里都领教过相同的策略。杀手不得不另做打算。他需要场地，也需要时间。他再次
猛然前冲，但就在埃索格特发出兴奋嚎叫的同时，恩崔立跑开了，冲过整个房间。
埃索格特停下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注视着他。
“你是想逃跑还是想从远处打我？”他
问道，“如果你想要落跑，傻瓜，像匹小马快快逃。我就追在你身后，你的心里要记牢！哇哈
哈！”
“虽然你的丑陋令我作呕，矮人，别以为我会从你这样的货色面前逃跑。”
埃索格特再次发出一阵狂笑，冲刺上前——然而正当他想要缩短自己和恩崔立之间的距离
的时候，一只拉长的圆盘从一侧飘了过来，延展变宽，落在二人当中的地面上。埃索格特无法
止住前冲的惯性，一头扎进了次元洞里。
他大吼大叫。他咒骂个不停。他重重落到了十尺之外的下方。
他的咒骂愈演愈烈，而且还相互押韵。
恩崔立望向隧道入口。贾拉索靠站在那里的墙边。
卓尔耸了耸双肩，说道：“捕熊陷阱？”
恩崔立没有回答。他跃过房间来到艾蕾安的身边，迅速将那枚魔弹从她的腹部扯了下来。
看到酸液持续从那枚邪恶的飞弹顶端汩汩流出，他不禁怒火中烧。再次看了艾蕾安一眼，杀手
知道自己赶到得还算及时。那个伤口并不致命，但当他望上艾蕾安美丽的面容时，恩崔立无法
否认现实。她正在死亡，一只脚已经确确实实地踏进了死后之地。
绝望的情绪向恩崔立袭来。他看见瓦维尔——而非艾蕾安——躺在他的面前。他摇晃着那
名女子，呼唤她回来。几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杀手抱住了她，然后又将她推回到一
臂之外的距离上，一遍遍地呼唤着她。
奥格汉奄奄一息地躺在一旁的地面上，看见生命从艾蕾安的身体中飞逝而去。他清楚
地知道，他挚爱的同伴现在所遭受的大部分痛苦正是他们之间的魔法链接所致。那对戒指在令
奥格汉不得不分担艾蕾安的负担的同时，也同样造成了反向的效果。奥格汉知道自己受了致命
伤，也知道自己已经濒临死亡了。
而且，他正带着艾蕾安和他一同赴死。
半兽人竭尽他所余的全部力气，将戒指从手指上摘下来，远远扔到一边。
就在艾蕾安睁开双眼的同时，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196
恩崔立震惊不已地从她身边退开。她的状况看来依然非常糟糕，比他所见过任何一个人都
都要更为加虚软，比任何人类所能呈现出来的状态更为加脆弱——他只能将她的状态形容为生
命力稀薄枯竭——比她在战斗之前的状况更加糟糕。
但她还活着，意识依然清醒。而且，在杀手看来，她激愤不已。
“不！
”女子叫道，
“奥格汉，不
．！”
她的语气显示出她并非是因为她不愿直面他重伤的现实，相反，她是在斥责那名半兽人。
这种状况，以及突然之间她起死回生般的活力，杀手感到一头雾水。恩崔立再次望向贾拉索；
后者紧密地注视着那一对半兽人，但看来同样摸不到头绪。
虚弱、精疲力竭而且受了重伤的艾蕾安挪过恩崔立身边，挪向她的半兽人同伴。
“你摘掉了
戒指。
”她说着，双手捧起了他的面颊，
“戴回去！奥格汉，把它戴回去！
”
他没有。他无法回答。
“你以为这样可以让我活下来。”艾蕾安恸哭起来，“可是你知道吗？我不能活下来看着你
死掉。奥格汉，回到我身边吧。你必须回来！你是我所挚爱的一切，你是我所爱过的唯一。是
你，奥格汉。我爱的一直都是你。求求你，回到我身边来吧！
”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肩膀随着她的啜泣而颤抖。她深情地抓住她的朋友。
“戒指？”贾拉索问道。
艾蕾安没有回答，但卓尔已经了解了其中的机窍。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两个半兽人似乎
在分担他们的痛苦和疲惫。
“看来这座城堡的确有位国王。”贾拉索对恩崔立说道，但杀手却并没有在听。
他站在那里，注视着面前的那一对半兽人，嘲笑着自己，嘲笑着自己那陪伴在艾蕾安身边、
与她共度余生的愚蠢幻想。
阿提密斯·恩崔立不发一词，径自跑出了房间。
197
第二十章只是因为……
尽管肯森确信他对艾蕾安和奥格汉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也相信埃索格特会干掉那名杀手，
在沿着隧道向下跑去的时候，法师还是忍不住连连回头观望。目光仍流连于被他抛在身后的诸
人诸事，他的思绪却已经飘向了未来，因为他知道有一个宏大的宝藏就隐匿在巫王的书页之间。
对古籍的研读为他展现了超出他想象的可能性。那本书所蕴含的秘密可以令他拥有整座城堡，
而无需像艾蕾安一般被汲取生命力。对此他确信无疑。征异正是如此设计了这一切。古籍会束
缚住懵懂无知的读者，将其灵魂用于建设城堡。
然而这只是部分魔法而已。城堡一旦被建设完毕，就在那里静待其主——一个足够明智、
足够强大的人将前来占有它。
肯森可以充当那个角色。奈里特，血石之地最伟大的法师职业，毫无疑问也可以胜任。这
是否意味着刺客要塞就此找到了一个新家，一个可以供他们公然挑战国王盖洛斯统治的据点呢？
“啊，无限的可能。
”肯森喃喃自语着，走向下一扇门。
他相信城堡已经陷入了死寂，或者即将如此；至少，在它的能量源泉消失之后，它无法再
令怪物死而复生。但法师还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念动咒语开启了门扉，又静待许久才走进房间。在门后的那间宽敞大屋中，他看见有什
么东西在动。还不及辨认那究竟是什么怪物，肯森就立即开始施法。
一只豺狼人木乃伊冲向门槛。它作为首当其冲的目标，成了率先受到打击的对象。
弧形的闪电束正中其前额，接着拐向下一个怪物，然后再次转向。每击中一个目标，闪电
都有所减弱，但依然跳跃了数次才完全消散。第一只木乃伊冒出青烟，仅余下一堆闷燃的裹尸
布散落在地。肯森立即准备好第二个法术紧逼上前。他快速环视着这间大屋，发现他的之前的
连锁闪电击中了五个目标——全都是木乃伊。之后被击中的那只怪物状态最为健康，于是肯森
调整施法路线，将它作为首先承受下次攻击的对象。
第二道连锁闪电跃过剩余的四只木乃伊，它们当即全部倒地，变成了一堆堆冒烟的破布。
肯森冲进房间，炭钵顿时燃烧起来。法师抬头望向十英尺高的天顶，看见四个炭钵的上方
各有一只卵形的尤格罗斯魔护卫。
肯森露齿而笑，附有粘性的蛛丝从一侧墙壁延伸到另一侧墙壁，封住了房间上部两英尺的
空间。他认为这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因为城堡现在应该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在他看来，像木
乃伊这样早就被激活了的怪物依然能够行动，然而艾蕾安一旦死亡，城堡就无法再激活其他怪
物了。
法师停下脚步平复呼吸，思忖着目前的状况。他希望爱莱莉已经解决掉了那个麻烦的卓尔，
而埃索格特也已经解决掉了那个同样麻烦的杀手。
马利亚布朗的死亡对刺客要塞来说可谓幸事一桩。麻烦而忠诚的游侠无疑会将征异珍贵的
礼物献给盖洛斯国王和其他统治了达马拉的蠢货们。
然而肯森知道他仍需带着极大的谨慎行事。他希望他对城堡状况的猜测是正确的——若是
不得不花费半数时间用来摧毁怪物，真正破解古籍秘密的任务将变得愈发艰难。
法师必须迅速将埃索格特和爱莱莉召集到自己身边然后略作休息。他今天的法术已经几乎
198
耗尽，虽然他认为他们注定能取得战斗的胜利，肯森还是厌恶这种易受攻击的脆弱感。他的奥
术就是他的铠甲和利刃。没有魔法，他只不过是个心思敏捷的弱者罢了。
当某位男子以坚定不可动摇的步伐孤身一人走入房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前景不容乐观。
远非肯森所猜测的死寂，这座宏伟建筑的外墙上依然充斥着生命。自前夜山丘一战后又再
度复活的石像鬼们在落日中展开双翼，飞向数里之外的帕里斯楚克城墙。
防御工事在那里建立起来，生死搏斗业已展开。但城墙对这些会飞的家伙几乎无法构成任
何障碍，它们涌进小镇，寻找着易于下手的目标。
卡莉哀在她的房间中听见了街道上的骚乱，警告的呼喊和战斗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她望向
戴维斯·英格。后者双目圆睁，面对即将到来的险境，他的胸膛在赤裸裸的恐惧中激烈地起伏。
她感到一阵同情；她完全可以想象他在如此无助的状况下所感到的极端惶恐。
“是什么？”他勉强小声问道。
卡莉哀并不知道答案。她走到房间的一扇窗户面前拉开挂帘。在外面下方的街道上，她看
见三名半兽人守卫正在作战，挥舞着兵刃疯狂地追击一只连飞带跳的石像鬼。卡莉哀注视了片
刻，被一连串奇怪的动作惊呆了。接着，她大叫着退后——一只石像鬼撞碎了玻璃从窗口飞进
来，利爪抓向她的咽喉。
女子顺势落地向后滚翻，然后轻盈地双脚站起，扭转冲力跃向前方那只愚蠢地对着她猛冲
而至的石像鬼，用长剑刺穿了它。然而另一只怪物也飞到了窗边，正准备顶上同伴的位置。
“救救我。”戴维斯·英格喊道。
卡莉哀无视了他。她唯一的转念是，如若形势变得太过危及，她可能会利用这个男人吸引
那群怪物的注意力，以方便自己逃离房间。
但现在离那个令人不悦的可能形势还远得很。她上前迎击新的入侵者，以一名饱经磨练的
老兵风范舞动她的长剑。
“理智些，我的朋友。”肯森一边退后一边说道。
阿提密斯·恩崔立面无表情地向他走来。
“那个女孩死了？”
没有回答。
“理智些啊，伙计。
”肯森再次说道，“她是这地方的能量源泉——她的生命力给养了它。”
没有回答。很快，肯森的后背就贴上了墙壁，而恩崔立仍在迫近，长剑和匕首持在他的手
199
中。
“哈，你喜欢她，不是吗？”肯森问道。
他笑了一声——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纯粹是为了掩饰发自内心的不适感觉。肯森已经不
剩多少可供施展的法术了，能设法击败埃索格特的恩崔立将会是一名极为可怕的对手。
还是没有回答。肯森施展了一个瞬发法术，通过次元旅行将自己传送到房间的另一端。
恩崔立别无动作，只是转过身来，继续坚定不移地向法师逼近。
“诸神在上，别告诉我你杀了埃索格特？”肯森发话，
“他对要塞来说可是相当一笔财富—
—若我就这么杀了你反而是为了你好。无论现在怎么废话，我也无法原谅你干了这种事，而且
恐怕奈里特也不会原谅你！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结束了他的发言，将一束闪电射向恩崔立的方
向。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在魔法离手之前，恩崔立就已经展开了行动，高效地猛然俯身滚翻
到一旁。
肯森念动了第二个咒语，送出一系列没有任何人——包括阿提密斯·恩崔立——能够闪避
的魔法飞弹。然而杀手只是在被击中的痛楚中怒吼一声，继续冲上前来。
肯森高笑着再次准备好一道闪电束，但匕首凌空飞至，正中他的前胸，打断了施法。法师
自然备有充足的防御以抵抗这种物理攻击，即使是宝石匕首也被弹了出去。他迅速重新集中精
神，向面前的男子释放出闪电——或者说他以为那是杀手，但他醒悟得太迟了。面前只有一道
烟幕而已。恐惧之情在肯森心中升起，他转过身来审视着房间。
恩崔立不在他视野之中。
他再次转身，却停下了动作，喃喃自语道：“哦，聪明绝顶。
”
甚至不必看，他就明白了杀手的举动和他所布下的圈套。
在法师因为匕首而分神眨眼的短短一瞬间，恩崔立不仅扫过长剑制造出一道烟幕，还同时
向上跃起，抓住了肯森的蛛网。
法师抬头望向他。杀手身体蜷曲，双腿收在胸前，两手抓紧提供支撑的蛛丝。他伸展身躯
摆至后方，进而向肯森晃来。靠近法师的同时，他从一只手中弹出了一件东西——某种坚硬的
引火装置。就在恩崔立荡至最高处时，激起的火花点燃了蛛网，在片刻之间将整块区域烧得一
干二净。
他飞身上前，后空翻的同时伸长四肢以控制下坠的过程，以完美的平衡轻盈落到法师面前，
递出了他的长剑。
经验丰富的法师先发制人，一道震慑电光席卷了恩崔立的全身，火花窜上他的长剑。杀手
的下颌不由自主地震颤着，肌肉收缩抽搐，一只手紧紧攥拳，握着查戎之爪的另一只手则关节
发白。
但恩崔立并没有飞出去，也不曾后退。他怒吼着站在原地，以惊人的决心和纯粹的顽强意
志，他承受了这一击，而且挺了过去。
恩崔立猛然冲出消散的闪电，舒展手臂挥出查戎之爪。靠着这把兵刃足以突破任何防御的
强大力量，恩崔立本能轻而易举地杀了惊惶失措的法师，本能将他的头颅从双肩上斩落。然而
查戎之爪转而斜劈而下，从法师一侧的肩头直切向另一侧的胯骨。
200
肯森惊恐不已，连忙后退，却没能逃到足够远离恩崔立的地方。杀手的面容依然冷峻无情，
令肯森在一时之间不禁怀疑他其实是一具被操纵的尸骸。他高高猱身跃起，旋转着扑上前来，
一记旋踢令肯森的头颅猝然后仰到奇怪的角度。
恩崔立取回他珍贵的匕首，一边拭去口鼻之间的鲜血，一边再次踱向趴在地上的肯森。法
师面朝下蠕动着，不屈不挠地用手肘支起了身体。
恩崔立向他的头上踢了一脚，然后又是一脚，把肯森重新踹回到地面上。杀手收起长剑，
却将匕首留在手中，同时抓住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法师的后颈，拖着他走回隧道。
“你一定会清醒地面对现实吧。”贾拉索跪在次元洞的边缘，双手着地向内望去，对埃索格
特说道，“没有我的帮助你不可能出来。
”
埃索格特双手叉腰，抬头瞪视着他。
“我总得干点什么。
”贾拉索说，
“难道我会坐视你伤害我的朋友？”
“哼！要不是他先打我我才不会打他咧！
”
“的确如此。可是奥格汉呢？”
“那我倒是先动手了。而且我还杀了他。
”
“有时候那样的举动会令人不安的。”
“他不应该妨碍我的朋友。
”
“就是说你的朋友想要杀害那名女孩？”
埃索格特仿佛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他有理由这么干。”
“错误的理由。”
“事情都发生了。你需要我道歉吗？”
“我觉得我不需要任何东西。”贾拉索回答，“比起我来，你倒是确有所需。”
“哼！
”
“你出不来的。对于一名战士来说，饿死可不是光荣的死法。
”
埃索格特只是耸耸双肩，走到次元洞的边缘。对着光滑的墙壁研究了一会儿，他原地坐下
了。
贾拉索叹了口气，转而打量着艾蕾安。她依然抱着奥格汉的头颅，对他轻诉着什么。
“别想丢下我。”她哀求着。
“直到现在你才意识到你对他的爱吗？”贾拉索问道。
看到艾蕾安瞪向他的愤恨目光，贾拉索知道他的猜测正中真相。
隧道里传来的骚动令卓尔回过头来，但女子却并未关注。恩崔立走了进来。他喃喃自语着，
201
一只手里拖着肯森，绕过洞口走到艾蕾安和奥格汉的身边。
女子望向他，神情中交织着惊愕、好奇和恐惧。
恩崔立无暇为此耽搁。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到一边，然后将肯森扔在奥格汉面前。
艾蕾安重新向杀手靠近，但他用女子所见过的最为冷酷骇人的目光阻止了她。
排除了艾蕾安的干扰，恩崔立将注意力转回到奥格汉身上。他拉过那名高大半兽人的手，
将之拉到呻吟不已的肯森上方。他把他的匕首塞进奥格汉掌中，迫使半兽人的手指环握住剑柄。
他望向艾蕾安，又扫了一眼贾拉索，然后将匕首刺入肯森的脊背。
他抽回拇指，按在匕首镶嵌着宝石的剑柄顶端，命令武器汲取生命。吸血匕首欣然开始完
成它的工作，从肯森身上窃取法师的每一缕灵魂，将之提供给它的持用者。
奥格汉的胸膛开始起伏；很快，他睁开了双眼，咳出第一口空气。一时之间，他不住喘息
着。当他明白医治自己的能量来自何方时，半兽人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试图将手挣脱开来。
但恩崔立将他牢牢固定在原位，迫使他继续吸取生命，直到肯森的活力耗尽为止。
“你干了什么？”艾蕾安叫道，声音喜惧参半。她挪上前来，而这次恩崔立并未试图阻拦。
他将匕首从奥格汉的手中抽出，让到一旁。
艾蕾安扑到她的半兽人朋友身上，喜极而泣。“我爱的一直都是你。
”她反复诉说着。
一时之间，奥格汉只是摇着头，呆呆地看着恩崔立。他坐起身来，力量回到他身上，他再
次变得健康。然后他注意到艾蕾安，注意到了她的话。他将脸埋进她的秀发之中。
“啊，仁慈之心。”贾拉索对杀手说道，“多么无私忘我的义举啊——你竞争对手原本眼看
就要丧命了。
”
“或许我只是想杀了肯森而已。”
“那么，或许你本应在另一间屋中杀了他。”
“闭嘴。”
贾拉索一边笑着，一边发出叹息。
“爱莱莉在哪？”恩崔立问道。
“我想你伤到了她的心脏。
”
想到种种疯狂的遭遇，恩崔立不禁摇头。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信任。”贾拉索说，“这太明显了。我认作床伴的女子竟然怒火满腔与
我兵戎相向，这可真是莫大的侮辱。”
“如果这种事经常发生的话，你可能就需要练习一下你的技术了。”
他的话令贾拉索放声大笑。但他很快停了下来。“如此一来，我们剩下了五个人。”他说，
“或许只有四个。”他又添了一句，望向次元洞。
“那个固执的矮人？”杀手问道。
“还能是谁呢？”
恩崔立走到洞口边缘。“丑家伙，
”他向下叫道，“你的法师朋友已经死了。”
“哼！
”埃索格特哼了一声。
202
恩崔立回头看了贾拉索一眼，走过去抓住肯森的尸体拖到洞口边上，啪叽一声扔到埃索格
特身旁，令矮人大吃一惊。
“你的朋友死了。”恩崔立重申，而矮人没有试图与他争论这点，“所以现在你面对着一个
选择。
”
“吃了他或者挨饿？”埃索格特问道。
“就算吃了他最后你还是要挨饿。”贾拉索走上前来，在恩崔立身边望向洞中的矮人，“或
者，你可以离开这个次元洞，然后帮助我们。”
“帮你们干啥？”
“取得胜利。
”卓尔说道。
“肯森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不是被你阻止了吗？”
“不。”贾拉索肯定地说，“肯森大错特错。他以为艾蕾安是持续为城堡提供能量的源泉，
但事实并非如此。诚然，她启动了这个魔法，然而这个地方却远非她的力量可以建造。”
此时，卓尔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血色又回到奥格汉脸上，他再次坚定地站起身来。
“若不是我确信这点，我会亲手了结艾蕾安。”贾拉索继续说道，“然而，事情并非如此。
这座城堡有一位君王，强悍而伟大的君王。”
“你是怎么知道的？”恩崔立问道，他看上去和其他人——甚至包括埃索格特——一样一
脸疑惑。
“我对这本古籍的观察足以令我看出，它的设计不同于贺米尼寇在海里奥加巴鲁斯城郊使
用的那本。
”卓尔解释，
“还有另外一些因素。”他将手放到他所佩戴的一枚次元袋纽扣上方，在
那里正储存着他从贺米尼寇的书中所取得的头骨状宝石。“我感到这里有力量涌动，一股强大的
力量。在我看来，事情已经非常清晰。结合我对征异的了解，再考虑到龙姊妹告诉我的信息—
—她们谈及的内容，以及她们眼中显而易见的恐惧——洞悉这一切的逻辑对我而言并不困难。”
“你在说什么？”恩崔立问道。
“龙姊妹？”埃索格特也发问，但没人理他。
“那位君王，
”贾拉索说，
“我知道他的确存在，并知道他存在在何处。”
“而你也知道该如何干掉他？”恩崔立满怀希望地询问。但他并未得到同样充满希望的回
答。
杀手放过了这个话题，知道他从来就无法从贾拉索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他转而看向
下面的埃索格特。后者已经站起身来密切地注视着上方。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道？还是想被我们留在此地吃了你的朋友然后挨饿？”恩崔立问道。
埃索格特低头看了看肯森，又重新抬头望向恩崔立。
“他看上去不太好吃，而我经常想要进
食。”他将“好吃”和“进食”的发音略作修改，令它们听来更为押韵。这令恩崔立不禁皱起了
眉头。
“他要是再这样说话就把他留在洞里。
”他对贾拉索说道，卓尔闻言再次大笑。此时，他已
经解下了腰带，以便命令它延长伸展，用来拉出矮人。
“你必须发誓不会做出不利于我们的举动。”恩崔立说道。
203
“你会相信我的话？”
“不会，但这样我就有充分的理由杀了你。”
“哇哈哈！”
“我真是恨死他了。
”恩崔立低声对贾拉索说道，然后走开了。
贾拉索思忖着这句话，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或许这会是促使他把埃索格特拉出来并带在
身边的另一个原因。他知道埃索格特的确并不关心肯森的死活，也不会与他们为敌，除非矮人
发现这样做才对他最为有利。
当然，这也是贾拉索所有朋友的行事风格。
204
第二十一章面见君王
从次元洞里爬出来之后，埃索格特和恩崔立相互瞪视了很长很长时间。
“本能摧毁你的武器的，你知道。
”埃索格特发话，抬起一只覆盖着腐蚀性液体的流星锤。
“本能吞噬你的灵魂的，你知道。
”杀手模仿着矮人的语气和口音反唇相讥。
“任你那两把兵刃化为齑粉？这里面可藏了只流动的溶腐怪呢。”他边说边晃动流星锤，令
链球在铁链顶端轻轻弹跃。
“或许你太高估你的武器了，不然就是低估了我的。无论如何，你都不会乐于发现那个真
相。”
埃索格特扯出一个微笑：“有朝一日我会找出那个真相。”
“小心你的话。”
“哇哈哈！”
恩崔立只想立即把匕首插进烦人的矮人的咽喉。然而不是现在。他们依然处于一座拥有生
命又充满敌意的城堡之中，依然处于诸多敌人的包围下。他们需要强大的矮人在身边作战。
“我仍确信肯森是错的。”贾拉索边说边走到二人中间。
跟随贾拉索的目光，矮人和杀手一同回头望向两名半兽人。艾蕾安靠坐在对面的墙边，而
她的同伴四肢着地到处乱爬，显然是正在寻找某样东西。奥格汉的气色看起来明显好多了。匕
首将肯森的生命能量传递给了他，治愈了埃索格特的凶猛攻击所造成的大部分伤口。除此之外，
一直折磨着奥格汉的疲惫好像也从他身上消失了；他双眼明亮，机警有神，动作干脆利落。
然而，他的状况有多大起色，艾蕾安的状况就有多大恶化。女子眼幕低垂，脑袋摇晃着，
仿佛脖子已经无法支撑起头颅的重量。她在最后一战似乎消耗过大，而城堡还在她攫取仅剩的
力气。
“这座城堡有位君王。”贾拉索说道。
“哼，肯森说得没错，你却因此杀了他。”埃索格特说，“就是那个女孩，你没瞧见？她正
在咱眼皮底下凋零呢。”
“她的确是其中一部分。”卓尔回答，“但只是一小部分。城堡真正的生命源泉就位于我们
脚下。
”
“你又是咋知道的？”矮人问道，
“而且那家伙在找什么呢？”
“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我能感觉到这位君王，就像我能感觉到我自己的肌肤一般清晰
无误。我并不知道奥格汉在找什么东西，也对此毫不关心。我们的命运就取决于脚下的事物。
如果还想要拯救艾蕾安，我们必须迅速行动。”
“是啥让你以为我会为那家伙效力？”
恩崔立向矮人投去憎恨的目光。
“咋了？”埃索格特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她又不是我朋友，而且她只是个半兽人。半个，
照我看来，可不是个小数了。”
205
“那就不要管她。”贾拉索插话，“为你自己着想总是不错的。让我来告诉你，无论艾蕾安
的命运如何，只要我们击败了它的王，城堡就不会再同我们作战。我同样要告诉你，现在我们
必须竭尽一切力量保证她能够存活，因为她一旦被城堡所占有，这座建筑就能够从中获益，对
我们可谓极为不利。相信我的话并听从我的建议吧。若我所言不实，若城堡继续由她身上获得
给养并藉此继续攻击我们，我会亲手杀了她。”
矮人点了点头：“好得很啊。
”
“但我这样说只是因为我确信事情不会发展到那步田地。”为了安抚对他怒目而视的奥格汉，
贾拉索又迅速添道，
“现在让我们护理伤口，准备好武器，因为我们将要挑战一位君王。
”
埃索格特取出一个水囊，向两名半兽人走去。“拿着，”他提议，“喝点治疗药水，补充力
气。”他对艾蕾安说，“你也喝点。揍断你的脖子真是不好意思啊。
”
奥格汉没有回答。他在艾蕾安身边犹豫了一会儿，却向侧面的通道走去，再次四肢着地爬
来爬去寻找着什么。
恩崔立把贾拉索远远拉到房间一侧，开口问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你怎会知道那些你装
作明白的事情？还是说这都是你的计谋？”
“不是计谋。”贾拉索向他保证，“自从进入这个地方我就能感觉到它。逻辑告诉我艾蕾安
不可能建造出一座如此宏伟的建筑，而进入此地后我的所见所感都再次证实了这个推理。
”
“这些你之前就告诉过我。
”杀手回答，
“你就不能再多说点吗？”
贾拉索敲了敲他用来储存那枚头骨的次元袋纽扣。“我们从另一座高塔里得来的头骨宝石使
我感觉到了某些事情。我感到城堡之王就位于我们脚下。他拥有极为强悍的生命力。”
“而我们要去杀了他？”
“当然。”
“就靠着你的感觉？”
“以及种种线索。你还记得贺米尼寇的那本书吗？”
思索了片刻，恩崔立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装饰在那本古籍的皮质封面和书页边缘的纹样吗？”
再次停顿了一会儿，杀手摇头。
“颅骨。”贾拉索解释道，
“人类的颅骨。”
“然后呢？”
“你是否注意到了斜坡上的那本古籍——这座城堡的能量源泉——所装饰的图案呢？”
恩崔立狠狠地瞪着他的朋友。他并未近前观察那本书，但他已经开始跟上了卓尔的思路。
回想起他和贾拉索相处过程中他们所踏上的每条征途通往何处，杀手的话更像是陈述而非询问：
“巨龙？”
“不错。”卓尔肯定了他的猜测，并开心地看到恩崔立抑制住了一拳当面打来的冲动，“我
能理解我们的雇主姊妹所流露出的恐惧神情。她们知道巫王能够像转化人类一般转化龙族，甚
至将逝者从墓穴中唤醒。她们害怕征异失落的书库再次开启——如贺米尼寇的高塔那般。她们
担心能建设出像这样的城堡的古籍重见天日。”
206
“你怀疑并非是艾蕾安启动了建设过程？”
“对此我确信无疑，我已经解释过了。我认为这本书利用她发出呼唤，然后那个呼唤得到
了回应。”
“被一只巨龙？”
“很可能是一只不死的巨龙。”
“妙不可言。
”
在同伴充满反感的瞪视中，贾拉索耸了耸肩膀：“这就是我们的道路。一条充满冒险的征
途！”
“这是绝症。
”
卓尔再次耸肩，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们继续沿着肯森曾经过的隧道前进，来到恩崔立将战斗法师杀死的房间。肯森用来阻止
尤格罗斯魔的卵坠落的魔法蛛网依然固定在原位，只有一小片区域在恩崔立与法师战斗中被烧
毁。但五个人还是迅速通过了房间，不愿引发同那些强大敌人的战斗。他们都相信那位“王”
——贾拉索习惯这么称呼他——正在等待着他们。他们不想再为自己增添伤口、加重劳累。时
至此刻，他们应避免战斗。带着这样的念头，恩崔立为众人领路。
一时之间，他们沿着蜿蜒回转的长廊迅速前进。除了不断点亮墙边火炬的感压板，没有任
何陷阱出现在他们面前，也没有任何怪物拦住他们的道路。
然而，转过一个陡弯，众人发现恩崔立正带着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等待着他们。
“房间里面有十二具和豺狼人木乃伊栖身之处非常相似的棺材。”他解释道，“唯一的不同
就是上面的装饰更为繁复。
”
“十二只破布怪？”埃索格特回答，“哈！每只赐它六锤子！”他宣布道，令两把流星锤交
替旋转起来。然而矮人的骑士精神没能煽动起其他人的情绪。
“房间另有出口，抑或它就是这条路的尽头？”贾拉索问道。
“在另一端，
”恩崔立说，
“有一扇门。
”
贾拉索吩咐他们原地等待，然后缓缓挪上前去。转过下一道弯，他看见了那个宽阔的圆形
房间。正如恩崔立所述，其中排列着十二具竖棺。卓尔拿出头骨宝石，任由它引领自己的感官。
在每一具竖棺之中，他都察觉到能量涌动——强烈、专注、愤愤不平。仇视死亡，嫉恨生命。
卓尔探入头骨宝石的更深处，测试它的力量。宝石和人类同调，而非棺材里那些裹在破布
之中的狗脸类人生物，但二者之间的差别也不算太远。贾拉索再次睁开双眼，从斗篷内侧的皮
套中抽出一支纤细的法杖，指向房间彼端的门。他略作停顿，打量着那个装潢华丽的出口。即
便只有身后墙壁上火把发出的微弱光芒，他也能辨出装潢纹路的大体风格：那是一幅表现某场
战役的浅浮雕——数十名战士正在围攻一条抬起前肢的巨龙。
卓尔从这幅图样上看出了不少信息。“由记忆构成。”他轻喃道，并环顾四周，因为他所说
207
的不仅仅是那扇门，更是整座建筑。
这座城堡是具有生命的实体，是魔法和记忆的产物。它的能量造就了一只只石像鬼和一道
道大门，构建出配备着精巧火炬、狡诈陷阱的石墙和隧道。它的能量唤回了曾经驻扎在此地为
征异效力的豺狼人士兵，将它们束缚在比生前远为强悍的不死身躯之中。
而且，这股能量在无意间触动了另外一些记忆，激活了葬在此处的诸多亡骸，并赋予它们
一种低劣的外形。此时，贾拉索怀疑那些曾在庭院中出现与他们作战的不死骷髅并非由征异设
计，而是魔法产生作用时不可避免的附加效果。
这个想法令他露出微笑。他望向门上的纹样。那个场景不是艺术家随性创作的结果，而的
确是一个记忆，再现了某个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件。
他一直希望，自从翻过吊闸以来就盘踞在他内心的疑惑能够得到证实；而现在，那个可以
为他带来期冀的证据就呈现在他面前。
他将魔杖指向门扉，念动一句命令。
几把门锁咔嚓作响，一道闸闩应声而开。随着一股空气涌入，门扉敞开了。外面是继续延
伸向黑暗之中的长廊。
“结成紧密队形迅速穿过房间。”片刻之后，贾拉索回到了其他人身边，对他们下令道，
“门已经打开了——通过时确保它不要关闭。来吧，速度要快。”
他望向两名半兽人。奥格汉正抱着艾蕾安，后者的头颅不受控制地摇晃着。贾拉索示意埃
索格特去帮助他们。尽管矮人发出了一声厌恶的叹息，他还是遵从了卓尔的指示。
“你不来吗？”其他人动身时，贾拉索对恩崔立问道。
杀手抬起双手，回头望向他们过来的方向。“有人跟踪我们。
”
“继续前进。
”贾拉索说，
“我们的道路在眼前而非身后。”
恩崔立转向他。“你知道内情。”
“那是你的希望而已。”贾拉索说着向其他三个人走去。走出几步，他又回过头来对他的朋
友露出一个满怀歉意的乖巧笑容，
“我也这么希望。”
恩崔立的表情显示出他并不欣赏对方的幽默。
“我们不能出去，除非我们希望城堡获胜。”两人一同走出几步，贾拉索又对他提醒道，
“如此一来这座建筑就会吞噬掉艾蕾安。这你也能接受么？”
“是说我该对你言听计从吗？”恩崔立说。
他们迅速通过了房间，既没有竖棺开启，也没有卵落下来放出尤格罗斯魔和他们作对。穿
过另一扇房门，他们沿着一段向下延伸的漫长阶梯走进了黑暗之中。
恩崔立再次走到最前方，在逐渐变暗的光线中检查着每一步踏足之处和每一个落手之地。
在靠近底部时，他欣慰地发现了另一个感压板，最后一级台阶两侧墙壁上相对设置的火把随即
208
被点燃起来。
火光摇曳着，在已变得凹凸不平的岩石上投射下长长的、不均匀的影子。他们似乎已经走
到了建筑的尽头，在众人面前，一段天然隧道蜿蜒向下通往更深的地方。
恩崔立向前走出一小段距离，其他人紧随其后。他又转过身来，从他们身边经过，回到最
后一对火把处，仔细检查上面是否附有陷阱。不出所料，他从左手边的火把上摘掉了几枚涂有
某种毒液的倒钩尖刺。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火把取下，拿着它们回到其他人身边。他把一支火
把递给奥格汉，想把另一支交给艾蕾安。但向女子望了一眼，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看起来无
力举起火把，而且若不是奥格汉支撑她的手臂，她甚至都不能保持站立。杀手转而将火把递给
埃索格特。
“我有矮人的眼睛，蠢货。”埃索格特对他大吼，“我才不需要火光呢。比起我的族人挖掘
的隧道，这里和大白天没什么两样。”
“贾拉索需要空出双手，艾蕾安又太虚弱。”恩崔立边说边把火把塞回矮人手里，“我更喜
欢在黑暗中引路。”
“哼，你把我变成个靶子啦。”矮人吼回去，但他接过了火把。
“另一个好处。”恩崔立说着转身走向前方。
长廊继续向左侧延伸，弧度愈发陡峭，令杀手不由觉得他们基本仍处在开始时的方位上，
只是下降到了深处而已。洞穴完全由未经雕琢的天然岩石构成，不仅没有火把，杀手也再未发
现感压板或是其他陷阱。然而这里的道路开始出现交叉，而且道路经常突然向回急转，其他的
蜿蜒隧道与之交汇，形成一个庞大的螺旋长廊。随着每次交叉通道都变得愈发高敞宽阔，令他
们感觉更像是走在地面倾斜的长形洞穴之中。
为了减少不安的感觉，恩崔立带领众人贴近弯道的内侧墙壁小心前行。他一手握住长剑，
另一只手则攥紧匕首。他们平稳地前进了一段时间，从楼梯处走出了约有几百英尺的距离。然
而紧接着，奥格汉的呼喊令杀手的脚步冻结在半途。
“她被吞噬了！”半兽人号哭道。
恩崔立转身冲过正往回走的埃索格特。他一把推开贾拉索，匆忙向艾蕾安身边赶去。当艾
蕾安映入杀手眼帘时，恩崔立看见她已经倒在了地上，奥格汉跪在她身边，正对她喃喃轻语。
在高大的半兽人对面，恩崔立跪到她的另一边。他开口呼唤她，却猛地哑然而止，意识到
他竟叫出了他在遥远的南方城市卡林杉与之作别的半身人挚友的名字。杀手惊愕不已，同时也
感到惶惶不安，视线从艾蕾安转向贾拉索，脸上流露出寻求答案的神色。
然而贾拉索并未望向他。卓尔双眼紧闭，站在艾蕾安面前，手覆在他的马甲中间的位置上。
他轻喃着一些恩崔立无从分辨的话语，但当杀手的目光再次从卓尔转回到倒地不起的女子身上
时，恩崔立明白了卓尔正在试图进行干预。他想起那枚头骨宝石，猜想贾拉索正在利用它干扰
城堡对女子的侵袭。
片刻之后，艾蕾安睁开了双眸。比起伤痛来，她看上去似乎倒是更为尴尬。她接受了奥格
汉和恩崔立的帮助，站起身来。
“我们没有时间了。”贾拉索说道——这点对其他人来说似乎毋庸置疑，但恩崔立却从他的
语气中明白无误地理解到卓尔无法长时间推迟女子无可避免的生命力流逝过程；“抓紧行动。”
卓尔添道。恩崔立向艾蕾安点点头，留下她和奥格汉待在一起，自己则冲回前线。
杀手并未放慢速度去检查每一步前方是否设有陷阱——他只能希望没有更多了。
209
长廊依然呈螺旋状向下延伸，并且再次渐渐变得狭窄，很快就变成只有十数尺的宽度。高
低不平的天花板时常变得十分低矮，奥格汉不得不弯腰通过。
恩崔立觉得自己颈后寒毛倒竖。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前方，发出某种气息，抑或是几
不可闻的细微声响。他挥手示意跟在身后的矮人停步，然后四肢着地匍匐前进，从一个急转的
拐角窥视过去。
长廊继续延伸了十余尺，然后坚硬的石质地面猝然中断，通向一间宏伟的大厅。他回忆起
贾拉索说过的有关城堡的“君王”的话，不得不深吸一口气以平稳自己的呼吸，方能继续前进。
他腹部贴地向前爬出长廊，进入巨大的洞穴之中，栖身于一处从起伏不平的地面凸起的高
台上。他右侧的高台仅有一小段长度，左侧的高台却继续向下延伸，通向视野之外的洞穴。此
处并非一片漆黑；地面和墙壁上都点缀着某种奇怪的发光苔藓，令岩石看来犹如沐浴在星光之
中。
恩崔立爬到高台边缘向下望去。他知道他们在劫难逃。
城堡的君王盘踞在他下方大约五十英尺的地方：一条宏伟的巨龙。然而它并非活物，既无
坚韧皮革，也没有厚实的鳞片。一块块碎皮挂在双翼上，零星点缀着它的后背和头颅。那具几
乎仅余骨架的巨龙亡骸蜷缩在地面上，背上的骨翼紧紧收起。若是恩崔立心中对这怪物的“死
活”还抱有任何怀疑，当看到那对骨骼搭建的巨翼舒展开时，疑惑也被迅速打消了。
长剑、盔甲、和苍白的骸骨散落在不死巨兽的四周，填满了整个房间。花了片刻工夫，恩
崔才意识到他所面对场景的是一场绝望的战役；骸骨和兵刃都属于曾在征异的年代与龙族相搏
的战士们——略作思索，他认为那可能是国王盖洛斯的军队。
恩崔立向后退去。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吓得他几乎从靴子里跳了出来。贾拉索走到
他身边。
“他可真是令人惊叹，不是吗？”卓尔轻声说道。
恩崔立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卓尔替他把话说了出来，“我和巨龙总是如影随形。”
在他们下方，骨架和碎皮搭起的巨龙摇晃着头颅抬眼望向他们。尽管本该长着眼睛的地方
只有两个猩红的光点，它威胁的注视还是令两个同伴深感不安。
“一具龙尸。
”恩崔立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说道。
“一只龙巫妖。”贾拉索纠正。
“是说这样听上去就能好点？”
卓尔仅是耸了耸肩膀。
巨龙咆哮起来，低沉洪亮的轰鸣声在石墙之间激荡，庞大的力量令杀手不禁担心他所栖身
的平台会就此崩塌。
“这可不妙。
”巨吼的回声终于消逝后，埃索格特说道。矮人也走上前来，但他并未像恩崔
立和贾拉索那般俯卧到石地上，而是站在平台边缘，双手叉腰注视着下方。他望向贾拉索，问
道：“那就是王？”
“看来如此。
”
“而我们要对那位王干啥？”
210
“杀了它。”
矮人回头俯视着龙巫妖。它用后腿蹲踞在那里，竖起上身摇晃着头颅，在它嘴上所覆盖着
的零星被皮下，两尺长的尖牙清晰可见。
“你在和一名老矮人开玩笑啊。”埃索格特说。
他不再尝试令词句押韵了；恩崔立知道同样也不会有一声“哇哈哈”跟在这话后面。
贾拉索抬起身来。“我没有开玩笑。”他说，“现在来吧，考验我们的时刻就在眼前。一同冲
出去，强大的奥格汉，为了你的艾蕾安女士。还有你，好矮人，强悍无畏的埃索格特，那些脆
骨会在你可怕的攻击下化为齑粉！
”
奥格汉大吼一声跃上平台，以他从未向众人展现过的活力和力量举起那把沉重的棍棒，沿
着平台冲了下去。
“你真的不是在和一名老矮人开玩笑么？”埃索格特问道。
“打碎它的脑袋！”贾拉索加油鼓气。
埃索格特看看卓尔，又低头看看龙巫妖，然后再次望向卓尔，耸了耸肩膀。他跟在奥格汉
身后冲了出去，同时将流星锤抬到肩头，分别对两把武器道出指令，激活其上所附的魔法。
“你尽管去吃半兽人的肉。”矮人向等在那里的巨兽吼道，“埃索格特就趁机跳上你的头！
哇哈哈！”
“现在我们离开此地。”恩崔立说着走到贾拉索身边，并未表现出跟上他两个战士同伴的意
图。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陷入了一片漆幽的黑暗之中，就算在自己眼前一寸之内张开手掌恩崔
立也无法看见自己的五指。
“来这边。”贾拉索对他说，接着他感到卓尔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腰。
他想要反抗，想要从卓尔的手臂中挣开。尽管站在高台边缘他不敢动得太快，恩崔立还是
将匕首收回鞘内以空出一只手来。然而杀手大吃一惊：贾拉索使劲推向他，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随后卓尔向另一个方向倒下，两人一同摔落高台。
巨龙咆哮着。
恩崔立放声尖叫。
但卓尔紧接着启动了浮空能力令他们慢慢飘落下来。一落上洞穴地面，贾拉索就将附有黑
暗术的石子抛到了一边，然后放开了恩崔立。
恩崔立滚向一侧，在自己和黑暗精灵之间拉开距离。冷静下来之后，他意识到龙巫妖并未
看向他和贾拉索的方向，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大叫着冲下岩石斜坡的半兽人和矮人身上。
恩崔立本有机会进行偷袭。他本可以趁着巨兽分心的时机突破它坚实的防御，做出强力一
击。
然而，他仅仅是低头望向自己的武器，除此之外并未采取任何行动。他又如何能伤害到这
般强悍的存在？
他看向一旁，想要转而跳过去给贾拉索一剑，却发现卓尔正紧闭着双眼，精神极度专注。
看上去贾拉索还暗藏了什么诡计——至少恩崔立是如此希望的。
211
不过恩崔立依然没有冲向那头巨兽。他并不想进行这样的战斗。他从墙边蛇行着跑到洞穴
较远的一段，尽可能地同半兽人和矮人拉开距离。
奥格汉的惊叫令他回头观望，眼前的景象令他感到一阵眩晕——他看见龙巫妖仅余骨架的
巨口中喷出一道漆黑的涎液。抢在被喷吐击中前，半兽人不顾一切地从离地仍有二十余尺的平
台上一跃而下。岩石被吐息吞没，立即融化了。
”恩崔立听见贾拉索解释道。酸液喷吐攻击正是那种巨兽的特征。34
“曾经是一条黑龙。
“它能呼吸？”恩崔立惊喘，“一具骷髅，还能呼吸？”
然而贾拉索再次合上了双眼，没有理会他。
恩崔立无视了奥格汉的呻吟，加快脚步。但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那名可怜的半兽人——他
倒在地上，一条腿向外折出奇怪的角度，明显已经断了。真是荒谬啊。杀手暗忖。半兽人第一
次表现出了准备好加入战斗的姿态，现在他却躺在那里，在作战真正开始之前就退出了战场。
这就是艾蕾安的“英雄”，这就是她的真爱？
一瞬间的分心令杀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他回头观望时，恩崔立看见巨大的骨尾向他横
扫过来。
艾蕾安同样也在进行着一场宏大的战争，但那并非刀剑魔法之战，而是一场源自内心的意
志力较量，正如同一个人面对恶疾时所做出的抗争——征异建筑的阴霾恰似癌症一般折磨着她，
以恶魔之手撕扯着她的生命。数日以来，它一直困扰着她，令她日渐消瘦，变得愈发憔悴；而
现在，当她来到距离城堡之王如此之近地地方，面对着她注定将会唤醒的可怕巨兽，艾蕾安终
于迎来了属于她的最终决战。
但她却不知该如何回击。她无力对抗龙巫妖和古籍来给她的无尽侵袭。
她只能护住自己最后一丝生命之火，勉力保持清醒的神志，保持对自我的认知。她必须抵
抗住黑暗向她发出的寒冷而迷人的邀请，赐予她永久安息的诱惑。
一个景象——奥格汉的身影——支持着她撑过了这场她知道是必败无疑的战斗。多少年来
他一直是她最亲爱的挚友。当她无法破解某个咒语中所隐藏的奥秘时，他容忍了她娇蛮无理的
言行；当她天马行空地幻想诉说着她自己的未来和梦想时，他接受了她的自我中心。他一直陪
伴在她身侧，在她所遭受的每一次挫折中，他用强壮的手臂为她提供了支持；在她所获得的每
一次胜利里，他默默地分享着她的欣喜，鼓励她再接再励。
她将他视为自己的朋友——但仅仅是朋友而已。她从来未能洞悉他为她投入的深情和爱意。
他戴上了那枚戒指。尽管艾蕾安并未目睹那一幕，也不曾听见关于其作用的解释，但她知道这
对奇物在平衡身体差异时所发挥的功效。是他深受折磨，才使她得以来到她目前所在之地，得
到了她唯一的——无论如何渺小的——机会。
她决不能令他失望。她决不能背叛她所挚爱的那位半兽人对她的信任和为她做出的牺牲。
34
其实，绿龙的喷吐也是酸液。但与黑龙不同的是，绿龙的喷吐呈锥形。此外，赤铜龙除了可以喷吐锥形
“缓慢术”气体，也可以喷吐一道强酸。
212
是的，挚爱。艾蕾安确信无疑。奥格汉远远不只是她的朋友，他是她的伴侣，她的支持者，
为她带来温暖和欢笑的人。当看到他身临死境的时候，艾蕾安才真正领悟了这一切。
所以她必须战斗下去。
但是黑暗却在召唤着她。
她听见远处的房间中传来一阵喧嚣之声，于是设法睁开双眼。她听见有人从另一个方向上
靠近了，但她甚至无力回头。
他们与她擦身而过。艾蕾安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场梦境，又担心自己其实已经到了死后
之地。因为这三个人——爱莱莉、马利亚布朗和肯森——毫无疑问已经死亡。但他们从她身边
走过，飞奔而去。女战士举着她强大的战斧，游侠手握传奇的长剑，而法师则正在吟唱一个法
术。
这怎么可能呢？
这究竟是现实之景，还是死后的幻境？
“哇哈哈！你得动得再快点儿，骨架子爬虫！”埃索格特大叫着，躲开横扫而至的一爪并欺
身闪过啮咬的獠牙，而后上前一击狠狠砸中了龙巫妖的前腿。骨屑四散飞溅，但那条腿既未断
裂，龙巫妖也没有因此跌倒。
埃索格特已经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这一击之上，倾尽其经过魔法增强的力量挥出武器，并
且还用流星锤的附魔为其覆上了冲击之油，以求取得最大的效果。
但他并未造成多少伤害。
他再次击中那条腿，然后是第三次。另一条前腿踢上他的肩头，令他滚翻着飞了出去。他
在一堆堆白骨、武器和盔甲上弹了几下，终于站起身来，及时跃向一边躲开了龙巫妖长满利齿
的有力大口。
“行的话来帮帮忙！”矮人叫道。在总是自信满满的埃索格特口中，这个声音听来几乎充满
恐慌。
龙巫妖再次咬向他，他闪开时甚至还设法将流星锤耍出一个套路招式，两枚玻璃钢锤头交
替击上巨龙粗壮的骨骼。
那生物并未表现出痛楚或是恐惧，它的头颅继续逼近，不断向埃索格特咬来。他后退躲闪，
跃向后方。终于在龙巫妖追上的时候，矮人高高跃起，堪堪跳过那生物咬合的巨口。他躲开了
致命一击，却被甩飞到身后的地上。
他落上地面，仰面翻过身来，看见奥格汉仍在那儿不断扭曲蠕动，双手抓着他折断的腿。
“诸神在上，站起来啊，傻瓜！”埃索格特哀求道。
213
恩崔立的动作不够迅速。他跳起来转向一侧，却依然被扫过的龙尾击中，从半空旋转着飞
了出去。他保持了足够的冷静，收紧头颅和双肩，在落上骨堆后不断滚翻。然而当他站起来时，
却发现一只脚踝已经几乎无法再支撑自身的重量。他匆匆看了一眼，发现鲜血染红了他的长靴
侧面。
但他继续一瘸一拐地走着，设法逃离此地是他心中的全部念想。一直以来，恩崔立都认为
贾拉索对冒险的热衷终有一日会令二人陷于必败的境地。那一日终于降临了。
他在骨殖之间趔趄前行，当龙巫妖的尾巴高高抬起回扫向他的方向时，恩崔立卧倒在地。
他回头一瞥，视线越过龙巫妖，看见贾拉索安静地站在一旁，看见埃索格特拼命对抗着巨龙更
为凶险的攻击，看见奥格汉在痛苦之中扭曲蠕动，看见……
杀手不停眨眼，无法理解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幕。爱莱莉从斜坡上冲下来加入战斗。本应已
经丧命于他手中的爱莱莉！在她身后则跟着同样早已死去的马利亚布朗。
恩崔立猛然转向贾拉索，以为是他的朋友欺骗了他。毕竟他根本没有看见爱莱莉的尸体。
难道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个谎言而已？
正当他考虑着是否要抛下战斗冲回去宰掉贾拉索的时候，他意识到他确实曾亲眼目睹马利
亚布朗一动不动倒在死亡之中的身躯。
恩崔立的目光滑上斜坡顶端的小平台。肯森正站在那里，舞动着双手。
那个男人的确是死了，恩崔立对此再清楚不过。不仅是丧命而已，他的灵魂都已经被镶嵌
着宝石的匕首摧毁了。
然而他却站在那里，施展着一个法术。
在下方距离地面仍有四十英尺的地方，爱莱莉双手抡起战斧跃向空中。
这是自寻死路，恩崔立暗忖。但若是她早已死亡，又如何能自寻死路呢？
她从高空呼啸而下。当坠至龙巫妖身侧时，她身体前倾，战斧以雷霆之势重重斩上一根肋
骨，削掉了一大块骨屑，并在它坚硬的皮肤上划出一道直落向地面的长长的伤痕。
她身后的马利亚布朗也一跃而起远远跳到空中，面孔向下砸上了龙巫妖的后背。但他设法
在停在了那里，并调整成坐跨在那只巨兽庞大的脊柱上的姿势。他将双腿仅仅环绕在一截脊骨
上，双手提起长剑开始挥砍。
龙巫妖后腿站立起来——一道炫目的闪电束从上方突然袭来，击中了它的头颅。
然而就算那道闪电伤害到了它，龙巫妖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这一切对恩崔立来说都发生得莫名其妙，因此他当然是望向贾拉索。卓尔看来只是安静地
站在那里，专注地紧闭着双眼。恩崔立摇了摇头。那个家伙总是有计可施。
他发出一声反感的叹息，无助地耸了耸肩膀。不过恩崔立还是重新转回了房间，将查戎之
爪抬至肩头。或许他面对的还不是死路一条。
龙巫妖的注意力正集中在肯森身上。前方的埃索格特再次冲了出去，恩崔立在后方跛行上
前。爱莱莉和马利亚布朗不顾一切地发起连续攻势。但恩崔立依然摇着头，怀疑这是否足以对
付敌手。
他看见巨龙的头颅从蛇形的脖子上抬起，迅速向远处的法师逼近。肯森施放出第二个法术，
214
令龙巫妖的脑袋暂时消失在了火球的烈焰之中。它带着点点焦斑和滚滚浓烟钻了出来。
恩崔立用空出的手拉开斗篷一侧，对着一个口袋轻喃了一声“赤红”
，然后双手抓住查戎之
爪，决意做出切实有力的第一击。
在他上方，龙巫妖将肯森从平台上叼了起来，有力的巨口直吞到法师的腰部，狠狠咬下。
那生物来回甩动头颅，肯森的下半身被高高抛到空中，上半身跌落在地，摔成一滩肉泥。
恩崔立只想尖叫。
但他咆哮一声冲向龙巫妖的后腿，倾尽全身之力狠狠一击。
他的确造成了一些伤害，却是微不足道的伤害。杀手意识到，如果想要杀掉这个生物，他
还需要做出一千次这样的攻击。
肯森已经被彻底消灭。龙巫妖四肢着地，转过头来喷出另一道酸液。酸液吞没了马利亚布
朗，立时将他溶在原地。
恩崔立重新考虑着自己的决定。
一具骷髅从他身边站起来，高举着一柄生锈的阔剑。杀手向它挥出一剑，一击将之砍翻在
地。然而更多的骨殖在他四周格格作响，继而重整身姿站立起来。恩崔立环顾四周寻找出路。
他正要向另一具最靠近的骷髅发动攻击，却猛然停下了动作，意识到它们并非以他为敌。
这些一度作为血石军士兵的骷髅战士们向龙巫妖发起了攻击。
恩崔立震惊不已地望向贾拉索，无数疯狂的转念在脑海中闪过。他看见贾拉索站在那里，
伸在面前的手中亮出一枚闪烁着紫色光芒的头骨状宝石。
“诸神在上！
”前方的埃索格特叫道。恩崔立第一次对这个讨厌的小个子深感赞同。
在整间宏伟的大厅里，血石军的战士们纷纷重新崛起，再次展开几十年前他们一度参与过
的战役。上百名士兵用它们的白骨双腿坚定屹立，高举起长剑、战斧和战锤，怀着仅有的唯一
目的，他们犹如一个整体般无所畏惧地向那头巨兽发起冲锋。金属撞击在骨骼之上，坚硬的被
皮在他们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撕裂开来。
埃索格特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丝毫不能理解其中的原因。但他无暇停下来
质疑自己的好运从何而来，因为若是不死生物没有被唤醒，他无疑已经横死当场，而且死状惨
烈。
龙巫妖的怒吼响彻大厅，纯粹的力量几乎将矮人震翻在地。一道酸液溶掉了一队骷髅战士，
但就在巨兽低头呼出它极具破坏性的喷吐时，另一队战士也开始冲锋。
埃索格特发现了破绽。他唤出更多冲击之油覆盖上右手的流星锤，跟在那对骷髅兵身后冲
上前去，从它们中间挤过，挥出强力一击。
剧烈的碰撞敲碎了巨龙的利齿，并从龙巫妖的下颌上砸下一大块骨屑。然而矮人还未及做
出第二击，庞大的头颅已然高高抬起到他的触及之外。
接着，它重重落下。埃索格特大叫一声俯身躲向一边。他周围的骷髅都被压得粉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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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器也因此脱手而出。他尝试站起身来，却失败了。他感到龙巫妖从身后袭来，知道自己必死
无疑。
但是一名趔趄跛行的半兽人却抢先抓住了他的前襟，将矮人拉到一侧按倒在地，然后保护
性地压在他身上。
“你闻上去还是很臭。”矮人嘟囔道，声音虚弱而颤抖。
奥格汉本能将这话当作一句感激收下，然而断腿处传来的剧痛席却卷到半兽人的全身，此
时他几乎已经神志全失。
恩崔立竭尽全力挥砍突刺，强大的长剑发挥了些许功效。唯有集所有战士之力，他们才能
看到一线生机，对此他了然于心，因而他努力完成着自己的那份任务。
然而他做得却并不尽如人意。在恩崔立的内心深处，尽量不要吸引龙巫妖的注意才是当务
之急、重中之重。
它的注意力转向哪里，它的敌人就在那里化为尘芥。
而正当此时，那只雄伟的巨兽已经陷入了疯狂之中，双翼扑扇拍打，长鞭般狂乱抽动的尾
巴将一位位战士甩过半空，撞上房间远处的围墙。
然而金属撞击声持续响起，一遍遍重击上骨骼，撕裂巨龙的皮肤。一只翅膀垂下来拍向爱
莱莉，但当它挥至最低点时，十多名不死战士跳了上去，挥砍、撕咬、用骨爪抓挠着。龙巫妖
咆哮起来——声音中似乎隐隐含有痛意——并剧烈地抖动着身躯。
骷髅们紧抓不放。
龙巫妖就地翻滚，白骨随之碎裂断开。转回身躯后它终于摆脱了骷髅战士们，但一只翅膀
也从肩头折了下来。
那生物再次发出咆哮。
然后它一口把爱莱莉咬成两截，将她破碎的尸身掷过房间。
骷髅们不屈不挠、坚持不懈地扑上前去，向它发动凶猛的攻击。但是恩崔立能听出，金属
落在骨架上的声音已经减弱了。
一道吐息将又一队冲刺的骷髅溶蚀殆尽；两条前腿把一名不死战士撕成两半，并将它的白
骨掷向它的同伴。龙巫妖巨大的头颅重重落地，压扁了另外两具骷髅。
一切希望都已经弃恩崔立而去。尽管得到了出其不意的支援，他们依然无法击败那头强大
的巨兽。他望向贾拉索，卓尔在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回应了他的目光。贾拉索满怀歉意地耸了
耸肩膀，然后拉动帽子的宽沿一侧。他的身形变得黯淡，实体变得稀薄。黑暗精灵看上去仿佛
更像是一个平面的影子，而非具有呼吸的三维活体。他滑入墙中，缩成一条黑色的线，消失在
石缝之间。
恩崔立暗暗诅咒。
他必须设法离开，可他又怎么做到呢？被毁了一大片的坡道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个理想的选
216
择。
他只得继续奔跑，在受伤的脚踝所允许的范围内全速飞奔。他踉踉跄跄地穿过房间，趁龙
巫妖继续屠戮骷髅大军的时机尽量远离这个生物。回头观望时，他发现龙巫妖用巨大的尾巴横
扫清掉了最后残存的抵抗，然后将那对作为双眼的可怖红光击中在他的身上。恩崔立感到心沉
了下去。
那怪兽开始展开追击。
恩崔立打量着远处的墙壁。上面有若干豁口，但十分宽阔——太宽阔了。
然而他别无选择，只有跑向其中最为狭窄的豁口——位于大约八尺高处的一个圆形隧道。
抵达豁口的高度后恩崔立跳上一侧的岩石，紧皱眉头忍住脚踝上传来的刺痛，继而一跃而起，
双手抓住洞口上沿。他飞速展开行动，将一小截绳子系在那里，然后松手跑进隧道。
可那不是一条隧道，那只是一个狭小的房间。
他无路可逃。龙巫妖的头颅可以轻易从他身后钻进来。
他转过身体尽可能地紧贴在短隧道尽头的墙壁上。尽管知道自己毫无胜算，当那生物靠近
时，恩崔立还是抽出了双刃。
“那么，尽管来吧。”他怒吼，所有的恐惧都已经烟消云散。若是不得不命丧于此，他将直
面现实。
巨兽低下头颅对准方向冲上前来，蟒蛇般的颈项上节节骨骼格格作响，令人毛骨悚然的长
吻钻进隧道，直取无助的恩崔立。
杀手没有迎击，而是俯身蜷缩成一团，竭尽全力尖叫起来。
当龙巫妖的头颅钻进隧道的拱门，从恩崔立放置在那里的赤红色双眼的银龙雕像下方通过
时，极具威力的邪恶陷阱被激活了，释放出一团足以令最强悍的红龙踌躇不前的猛烈火焰。
火舌以威猛的力道从拱门中激射而出，炒焦了白骨，融化了石床。龙巫妖未能钻出烈焰继
续啮咬恩崔立，但杀手对此已经一无所知。炽热席卷了他的全身，恩崔立紧闭着双眼，团紧身
躯放声尖叫，对抗着恐惧和痛楚，抵制着呼啸的烈火和怒吼的龙巫妖。他感到斗篷燃烧了起来，
头发在高温下焦枯。
帕里斯楚克的守护者们英勇作战，因为他们别无选择。在最新一轮的激战中，越来越多的
石像鬼从黑暗中降临，向他们涌来，数目似乎无穷无尽。经过初始攻击，镇民们已经结成了小
型防御阵，将无法作战的人们紧紧围在中心。值得赞叹的是，只有为数不多的镇民丧命于石像
鬼爪下，相反，倒是有一群石像鬼横死在街头。
然而，在一间小屋中孤身御敌的某位战士却远没有这般好运——和许多其他在这一夜中丧
命的镇民一样，卡莉哀脱离了防御阵。她单枪匹马孤身作战，只有戴维斯·英格在她身后无助
地叫喊着。
已经有三只石像鬼陈尸于屋中，其中两只在这场漫长的战斗刚开始时就早早毙命。经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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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平和无事的时间，才有第三只石像鬼向她发起攻击，而她刚刚将它击倒在地。但那怪物的呼
号却得到了回应，又有两只石像鬼冲了进来。而且，卡莉哀知道外面还有更多怪物等在那里，
随时可以加入战斗。
她躲闪并前刺还击，认为自己或许能击败这两只怪物，然而她同样也很清楚自己坚持不了
很久。
她望向戴维斯·英格，后者躺在那里，极度的惊恐溢于言表。
卡莉哀大吼一声，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战斗中上。她无法在他全然无助的时候就这样将他
抛下。
因此她继续战斗，令一只石像鬼旋转着落上地面。第二只冲上前来，紧接着是第三只。卡
莉哀转身猛力挥砍，真心希望、并暗自祈祷自己能挡住它们的攻势。
她已经不再怀有任何获胜的期待，但她继续不顾一切地移转着脚步挥舞长剑，坚守着生命
的最后一刻不肯放弃。
石像鬼们发出绝望的呼喊，震耳欲聋、撕心裂肺的声音令卡莉哀双耳生疼。在她身后的戴
维斯·英格惊呼起来。
接着，那些石像鬼消失了。凭空消失了。它们并未飞出房间，也并未干任何其他事情，而
是就这样突然不见了。
卡莉哀发现石像鬼的尸体也同样不知所踪。她眨着眼睛望向戴维斯·英格。
“是我疯了吗？”她问道。
那男人看来和她一样困惑，哑口无言。
欢呼声在外面的街道上响起来。卡莉哀走到破碎的窗前向下望去。
突然之间，毫无原因地，帕里斯楚克保卫战戛然而止。
躲在大厅另一侧墙壁缝隙中的贾拉索目睹了迸发的烈火。劈头落下的熊熊火柱吞没了龙巫
妖的上半个颈项和整个头颅。被扯掉了一只翅膀的庞大身躯发出一阵颤抖。
恩崔立究竟玩了什么把戏？
接着卓尔猛然醒悟了。那是他放在他们位于海里奥加巴鲁斯的住所门框上方的雕像，一个
来自龙姊妹的礼物。
我聪明的朋友，卓尔暗忖。但他同时意识到，他聪明的朋友必然已经命丧于此了。
火焰平息下来，龙巫妖从洞中退出，晃动的头颈上升起道道浓烟。当它步履蹒跚地扭转过
身体时，贾拉索看到它的半个脑袋已经被熔化掉了。那生物试图咆哮，但失败了。
它向房间中央退回一步，摇摆着摔倒在地，一动不动。
贾拉索从罅隙中钻出来，在静谧得极为诡异的大厅内重新形成实体。
218
“从我身上滚下去，你这傻胖子。
”埃索格特的叫声打破了寂静。
卓尔转过身来，看见矮人将奥格汉推到地上。埃索格特诅咒唾骂着站起身来。他四下环顾，
尝试理解发生的一切，双手叉腰紧盯着巨龙的尸体呆站了很久。
“要这样还没赢那可真是见鬼了。
”他对贾拉索说道。
卓尔几乎无心聆听。贾拉索快步穿过房间，担心着将会呈现在他面前的场景。
看到阿提密斯·恩崔立走出拱门，他长舒了一口气。杀手的头上和身躯上升起缕缕青烟，
一只手中拿着一团正在闷燃的破布——那曾一度是他的斗篷。向卓尔投来一个憎恶的目光，杀
手将破布扔到一旁。
“巨龙总是和你如影随形。
”他轻喃道。
“它们拥有最为宏伟的宝藏可供我们攫取。”
恩崔立环顾着除了白骨空空如也的房间，然后再次望向贾拉索。
卓尔大笑起来。
219
第二十二章步向胜利……
当埃索格特将一条厚皮带绕上奥格汉的断腿时，半兽人呻吟轻哼着屏住了呼吸。矮人把带
子缠了几圈，然后将末端递到半兽人的嘴边。
“最好咬紧了。”他说。
奥格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口叼住带子，紧紧咬在嘴里。
埃索格特点点头，猛力一拽将皮绳扯紧，迫使半兽人的断腿对直到原位。带子在某种程度
上堵住了奥格汉的痛呼，但那声音还是在整间大厅中回响起来。半兽人攥紧双手不住捶打着石
地。
“嘿，想必很疼啊。
半兽人躺回地上，几乎瘫在那里。一时之间，他的意识徘徊在清醒和昏迷的边缘，黑色的
光点在他眼前飞旋，然而当晕眩和痛楚褪去之后，更加吸引他注意的事物却映入了眼帘。艾蕾
安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第一次没有依靠任何东西就站直了身躯。
他们目光相接；奥格汉用手肘支起上身。
“一切都结束了。”贾拉索说道。他和恩崔立一同走向矮人和半兽人。“扶他起身吧，我用
浮空术依次将你们送回高台上艾蕾安的身边。”
埃索格特走过去扶起奥格汉，但恩崔立只是径直走到墙边，迅速选出一条道路开始向上攀
爬。当贾拉索第一次浮上高台，在艾蕾安身边轻轻放下奥格汉的时候，稳步前进着的恩崔立也
已经几乎抵达了目的地。
终于将头抬出高台边缘后，他看见艾蕾安扑在奥格汉身上，紧紧抱住他向他吐露深情和爱
意。恩崔立快步经过他们身边，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但二人都未曾留意。杀手离开了，去检
查上坡的隧道。
他向上冲出了一段距离，却没有发现什么敌人，甚至连任何异响都没有听到。当他返回高
台时，另外四个人正在那里等待着他。其中奥格汉靠在矮人身上，艾蕾安则将他的一只手臂环
过肩头为他提供支持。
“隧道已经安全了。
”他汇报道。
“城堡已经死了。”艾蕾安回答。她的声音比恩崔立之前所听到的要坚定。
“这你可确定不了。
然而艾蕾安点着头，自信地面对众人的疑虑之情。“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她解
释着，
“但我就是知道。城堡已经死了。不会再有石像鬼和木乃伊冒出来和我们做对，也不会再
有尤格罗斯魔或是其他怪物。我相信现在就连陷阱都已经作废无效了。”
“这点我可以确保——每一步都是。”恩崔立向她保证道。
“哼，她哪能确定啊！”埃索格特反驳。
“我认为她可以。”贾拉索说，“她所言不虚，而且确凿无疑。龙巫妖是城堡持续的生命源
泉，为古籍输送力量，而古籍又将这份力量提供给石像鬼和其他怪物。没有那只龙，它们就只
不过是死气沉沉的石块和空虚的亡骸而已。”
220
“巨龙也令那本古籍可以吸取我的生命力。”艾蕾安添道，“它毁灭的那一刻，我的负担顿
时减轻了。亲爱的矮人，虽然我并不了解其中的全部机关，但我却确信我说的正确无误。
”
“哼，我才刚找到乐子呢。
”
这话甚至令奥格汉都笑了起来，尽管他是尽力才挤出了那个笑容。贾拉索走到三人前方的
恩崔立身边。
“我们两个先走，确保前面的道路安全通畅。”黑暗精灵说道，然后他和恩崔立迈步离开了。
他们快步前进，同其他人拉开相当一段距离。
“这座城堡真的已经沉寂了？”仅剩二人独处时，恩崔立问道。
“艾蕾安颇具洞察力，加上她和城堡之间密不可分的联系，我相信她对此事的判断。”
“你似乎比她知道得更多。
”
贾拉索耸了耸肩膀。
“没有石像鬼，也没有木乃伊。”恩崔立继续说了下去，“它们力量的源泉已经不复存在。
然而那些不死生物又如何呢？当我们回到主堡时，又是否会发现骷髅们正在那里等待着我们？”
“你什么意思？”
“它们的主人似乎就走在我的身边。”
贾拉索轻笑一声。
“你又是在何时变成了一个死灵法师的？”恩崔立问道。
贾拉索拿出那位头骨宝石。
“果然，你才是幕后之人。
”杀手说道，
“在这一切的幕后作祟。”
“也不尽然如此。”贾拉索回答，
“诚然，我唤回了我们三名逝去的同伴。你听到的的确是
他们跟随我们下来此地的声音。”
“却留下第四个，任他挂在尖刺上？”
又是一声轻笑。“他是个矮人——这枚宝石并未赋予我操控死去的矮人的能力。所以，若是
你在战斗中倒下的话……”
恩崔立并未感到有趣。“你有能力召唤出一支不死生物大军？”他问道。
“不。
”卓尔解释，
“那并非出于我一己之力。巨龙——不然就是是城堡——唤醒了它们，
而我则听见了它们每一个人的呼唤。它们也听见了我，并回应了我的命令。或许它们依然对这
条曾经取走了他们性命的巨龙心怀怨怼。
”
二人穿过恩崔立和肯森战斗的房间，继续稳步前进。竖棺没有打开，穹顶上也并未落下卵
来释放出守护尤格罗斯魔对他们构成威胁。终于抵达主堡大厅后，他们发现怪物们已经破门而
入，但无一还能与他们对抗。满地散落着森森白骨，两只豺狼人木乃伊一动不动地倒在台阶上，
视野内全无石像鬼的踪迹。门外一片漆黑——此时已经时至深夜。
贾拉索对它们未加理会。他的战利品就在眼前。他快步走向坐落于触须状支架上的古籍。
古籍上方已经不再浮现出神秘的符文，站在它面前的卓尔也没有感觉到来源于其中的魔法激荡。
他望向恩崔立，然后从书中撕下一页。
221
他略作停顿，环顾四周，似乎是在聆听墙壁坍塌的震颤。
“怎么？”恩崔立问道。
“这座城堡不会像贺米尼寇的高塔那样崩塌。”
“为什么？”
“因为和高塔不同，这座建筑已经完备竣工了。
”贾拉索解释道，“而且建成这座城堡的生
命源泉并未消亡。”
“艾蕾安？可是你说……”
贾拉索摇了摇头。“她不过是拉开序幕之人，城堡榨取她的能量只是顺手为之，而非必需之
举。她存亡与否对这座建筑的完整性来说毫无意义——除了可能会减慢石像鬼的生长进程，或
是某些其他次要影响。”
“如果不是艾蕾安，那又是谁？”恩崔立问道，
“那只龙巫妖？”
贾拉索又撕掉一页，然后是另一页。“龙巫妖是有趣的生物。
”他解释道，
“它们并不会如我
们所知那般‘死去’
。它们的灵魂逃散藏匿，等待另一具合适的躯体供它们操纵并寄居。
”
恩崔立的双眼睁大了。他不由自主地环顾四周，似乎是担心一只巨兽会从天而降。他正欲
开口询问贾拉索话中的含义，却听见其他人从他身后步入房间中的声音，于是咽下了他的问题。
“你们好啊。
”贾拉索对众人说道，“刚好可以见证威胁的终结。”
说完，他从古籍面前退开，将两只拇指指尖相抵。他在身前张开十指，启动了某只魔法戒
指的能力。扇形的火焰从他大张的手掌中喷涌出，涌上古籍并将之点燃。贾拉索大笑着在手中
召唤出一把匕首刺向那本书，燃烧着的焦黑书页四散纷飞。
表演的同时，卓尔找到了他的宝藏。在挥刺动作的掩盖下，他悄然将之滑入自己的袖口。
战利品的外观并未令他惊讶：那是一枚闪烁紫色光芒的头骨状宝石。和贾拉索已经拥有的那枚
不同的是，这一枚并非人类的头骨，而是巨龙的头骨。
手指覆上宝石的瞬间，卓尔就感受到了其中所蕴含的那属于雄伟黑龙的生命力。
他感受到了憎恨和愤怒。
然而最重要的是，他还感受到了巨龙的恐惧。
这令他享受不已。
未行多远，剩下的五名小队成员就发现了盟友。随着巨龙被击败，征异的奇物被摧毁，石
像鬼也尽数消亡。猜到此地必发生了令人乐观的重大进展，威汉姆迅速带领着一小队半兽人战
士赶出了帕里斯楚克的北门。
看到五个人从埃索格特先前在铁闸上留下的大洞中钻出来时，他们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欣喜之中也交织着担忧，因为他们并未看见另外四人的身影，而那其中还包括一位几
十年来一直与帕里斯楚克为友的男子。
222
艾蕾安奔向威汉姆，紧紧地拥抱住他。欢呼声在他们身边响起——为艾蕾安和奥格汉欢呼，
偶尔也向其他三人表达了敬意。
但当奥格汉确认了肯森、爱莱莉、善良的派特克斯和游荡者马利亚布朗的死亡时，愉悦的
气氛迅速冷却了下来。
这是一场无声的庆典，然而终究还是一场庆典。毕竟，威胁已经被消除，帕里斯楚克得以
保全。几声简短的喝彩，无数献给亡者的祝福。之后，威汉姆要求聆听完整的故事。
“回到帕里斯楚克之后再说。”贾拉索回答。其他人——包括总是充满好奇的威汉姆——迅
速应允下来。尽管城堡很可能已经沉寂，但他们依旧深处于瓦萨的荒野之中。
“我们几乎失去了她。”不久之后，贾拉索在回程时特地走到威汉姆身边，对他说道，“奥
格汉摘掉了他的戒指，突然不得不承受所有负担的冲击几乎击垮了那个可怜的女孩。”
威汉姆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贾拉索能看出，一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几乎从老武器
商人嘴里脱口而出，因为这疑问就清晰地写在他的脸上。
“我们找不到奥格汉的戒指，知道必须加快行动。所幸的是那时我们已经做好了和城堡真
正的君王作战的准备。那是一只庞大而强悍的黑龙龙巫妖。”
威汉姆睁大了双眼。
“你有不少可讲的故事啊。
”他说。
“那是漫长的一日。
”贾拉索回答。
当夜，整个小镇全体出动。年迈老者、稚龄幼童，以及年纪介于二者之间的所有人都前来
聆听龙巫妖陨落的故事。贾拉索理所当然地扮演了五人中那个讲述者的角色——世界上很难找
出比这名年长的奇怪黑暗精灵更能声情并茂地演绎传奇故事的人了。埃索格特时不时插上几句
韵词，围观者们因此而发出的呻吟似乎令他倍感愉悦。
恩崔立穿过人群，走到公共休息室的远端，试图不引起众人的注意。他并不想和任何人交
谈，也不愿被拍肩搭背，更不希望回答有关爱莱莉和肯森之死的问题。
然而在人群之中，在后方的门边，他发现了不容忽视的一张面孔。
“戴维斯·英格？”他走到卡莉哀身边问道。
“正在好好休息。”她简短地回答，“石像鬼袭击城镇时他几乎丧命，但幸好有我。”
“总是充当着英雄。
”
卡莉哀瞪了他一眼。
“那将会是你的名号，不是吗？”
“我们也曾叫你一同前往。
”
“然后死在爱莱莉身边，毫无疑问。”
恩崔立仅仅是微笑着鞠了一躬，动身离去。
他走进帕里斯楚克的夜晚，欢呼声在他身后消散。陪伴他的只有他自己的诸多情感——包
括他甚至未曾意识到他也拥有的那些。他在脑海中勾画出艾蕾安的面庞，进而又想到瓦维
223
尔·泰戈维斯。他体味着当艾蕾安向奥格汉吐露爱意时他所感受到的愤怒和悲伤。
他为什么会有那般感受？如此真切的感受？
他承认自己的确被艾蕾安所吸引，但他也曾从爱莱莉和卡莉哀身上感到了同等的吸引力。
他并不爱那名半兽人——他又怎么会在并不真正了解她的情况下爱上她呢？
他抽出伊狄利娅之笛，紧盯着它，然后无奈地轻笑了起来。
看来，那对龙姊妹——毫无疑问还有他的卓尔朋友——携手对他施加了某种控制。
奇怪地，在意识到真相的那一瞬间，阿提密斯·恩崔立并未对他们感到愤怒。
三日之后，一辆马载着恩崔立、贾拉索、卡莉哀、埃索格特和戴维斯·英格离开了帕里斯
楚克。几名帕里斯楚克士兵同意作为他们的护卫和马夫。第二辆马车跟在他们之后，拉着派特
克斯和指挥官爱莱莉的遗骸。至于马利亚布朗，镇民们找到的尸体残肢并不足以下葬。帕里斯
楚克返回城堡的卫兵应该也带回了肯森下半身的尸骸，但并未将其放在马车上。暗中传播的流
言认为，应某人要求，法师的残肢已经在前一天被悄悄从马车上取了下来，然而，即便是生性
多疑的贾拉索和恩崔立也认为这些混乱的情报不足为信。
“你们最好不要让任何好奇心旺盛的搜寻者靠近城堡。
”贾拉索对站在艾蕾安和奥格汉身边
的威汉姆说道。另有一名年迈许多的半兽人和他们站在一起，经介绍是一位名声显赫的老吟游
诗人。
“古籍被损毁后，那个地方无论如何也应当陷入了死寂。然而它毕竟曾是征异的造物，我
们不知道巫王是否还在那里留下了其他机关。”
“前往城堡的士兵已经向所有人讲述了派特克斯的命运。”威汉姆回答，“而且那儿显然并
无宝藏。在国王盖洛斯派遣合适的人马前来调查之前，城堡将保持原样。”
“那么就此别过了。
”卓尔深鞠一躬，将他的宽沿帽扫过地面，“直到我重返帕里斯楚克的
那日再会。届时，或许我将会深入体会这座小镇的风光。”
“我们会欢迎你的，贾拉索。”艾蕾安插话，“虽然我们大概在开春融雪之前都不会再见到
你。”
贾拉索向她露出一个微笑，拿起她应他的要求而交给他的魔法戒指；他声称可以对其进行
细致研究，甚至可能重塑那枚丢失的对戒。经威汉姆首肯，艾蕾安毫无障碍地交出了戒指——
二人都不知道贾拉索早已取得了配套的对戒。其他人刚一离开战斗的大厅，贾拉索就靠一个快
捷的法术发现了它的所在。卓尔又岂会令如此造物惨遭荒废。
“凛冬很快就会到来。”威汉姆发话，“不过在这地方，冬天若非正在狂奔而来的路上，就
是已经到了！
”
“我们也欢迎你前来，阿提密斯·恩崔立。”奥格汉添道。
恩崔立盯住半兽人，又将目光转向艾蕾安。她的微笑温暖、友好、充满感激之情。
恩崔立将手伸向斗篷，抽出了伊狄利娅之笛，然后重新望向那两名半兽人。察觉到贾拉索
正在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他，他转向了卓尔。
224
贾拉索理解了他的意图，而恩崔立能感觉到他的朋友会对此深感失望。
他拿起笛子，却并未如他所计划那般将之抛给奥格汉。
“或许重回此地之时，我已经习得足够的技巧能够为你们演奏。”他说道，看见贾拉索黑色
的面庞上所流露出的微笑加深了。
恩崔立不知对此该作何感想。
“我会喜欢的。”艾蕾安说。
马车上路了。阿提密斯·恩崔立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回头望向半兽人们，又花了很长一段时
间摩挲着伊狄利娅所打造的杰作。
这天余下的时间平安无事。甚至连贾拉索也堪称十分安静，几乎完全留下恩崔立一人独处。
当夜他们扎起帐篷，但恩崔立却将一张马车中的长椅作为自己的床铺，因为他希望能远离其他
人孤身独处，以便他拿起笛子尝试解析其中的魔法。
然而，静谧的夜幕落下后不久，当卡莉哀爬上马车站到他身边时，他不禁希望自己能躲得
更远一些。
起初他担心她会向自己发动攻击。匕首紧攥在手中，他知道他可以轻易击败并杀了她。但
他无意为之。
“明天的路途不会一帆风顺。”半精灵对他说道。
恩崔立露出困惑的神情，转而坐起身来。
“正午之前，或是比这更早的时候就会有追兵出现——一队骑兵将会前来提出质疑，做出
指控。
”她解释道。
“你又知道些什么？”
“刺客要塞想要知道肯森的消息。
”卡莉哀阐明，“在那个黑暗组织里他绝不是一个无足轻
重的角色。然而现在他却一命呜呼。传闻他丧命于你的剑下。
”
“传闻怎样都有。”
“奥格汉讲述了他在城堡中濒死的经历。他提起了一把匕首，提起了肯森的死亡。除了坐
在半兽人身边的一小众挚友之外，还有许多耳朵也听到了那个故事。
”
恩崔立艰难地瞪视着她。
“大法师奈里特可不是肯森之流。
”卡莉哀继续说了下去，“你面对那个混蛋时所取得的任
何胜利都不会在涉及到奈里特的情况下轻易重现。而且他必然不是孤身一人，与他同行的手下
亦将深谙谋杀之道。
”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女子注视了他很长时间。“我活着不能对阿提密斯·恩崔立有所亏欠。”她说完转身离开了。
恩崔立再一次为自己没有杀了她而感到欣慰。
225
恩崔立和贾拉索离开车队时天色还远未暗下来。
“咒语是‘黑火’
。”贾拉索边说边将一尊黑曜石雕像交给他的同伴。
“黑——”恩崔立刚要发话，卓尔就立即抬起手来，并出声示警打断了他。
“没准备好之前不要进行召唤。”贾拉索解释道，“而且在那之前，要先把雕像放置在身前
的地面上。咒语会从下层位面召唤来一个马形的野兽为你服务。这是我在马利亚布朗的尸体上
发现的——对于隶属于血石军的善良游侠来说，携带着这样的东西还真是奇怪。”
恩崔立盯着他，然后将目光转向雕像。
“若你准备完毕，我们就该出发了。”贾拉索说道。
“你要骑在我身后？”
“在你身侧。
”卓尔说着，从他的众多口袋之一中取出另一个相同的雕像。
恩崔立甚至无心摇头了。
梦魇的嘶鸣声划破夜空，唤醒了沉睡在马车中的其他人，提醒着那些本应守卫车队的人属
于他们的职责。但当其中有人赶到营地南侧时，恩崔立和贾拉索早已经绝尘而去。
梦魇疾驰着，喷火的四蹄撕裂柔软的冻土。夜风鞭打着恩崔立的长发，涨满他的斗篷。
破晓之时，这对旅伴依旧继续狂奔。尽管他们离开车队已有相当远的距离，跨下的坐骑也
丝毫未曾流露出疲惫的迹象。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发现他们不再是单独二人了。
“那个女子所说属实。”贾拉索道；一列骑手策马疾驰的身影在后方的一侧出现，似乎正在
追赶着某个目标，“让我们希望血石之地上不乏藏身之处吧！
”
无论骑手多么努力，那些马匹也无法追上他们。来自炼狱的坐骑强悍而不知倦怠。很快，
这对搭档就再次摆脱了追踪，并且知道他们此时离瓦萨之门已经更近了一步。
“我们可以寻求国王盖洛斯的庇护。”贾拉索说道。
“直到他知道我们杀了他的侄女。
”
“我们？”
恩崔立转过头去。若不是此刻贾拉索正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杀手必然已经跳过去掐
住他的脖子了。
“刺客要塞的追杀很可能只会令国王盖洛斯更加重视我们。”卓尔说，
“我并不乐见这种依
赖，但在我们能够解读出我们所拥有的潜在力量之前，恐怕别无它法。除此之外，我相信那对
龙姊妹也会带着崭新的敬意审视我们。”
“敬意还是憎恨？”
“她们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与众不同。”
恩崔立正欲作答，但在话语出口之前，环绕着两名骑手的空气突然闪烁出诡异的微光，像
柔软的蓝色布帛般波动起伏。
他们召唤的坐骑从身下消失了。
恩崔立重重落地，在地上弹跃翻滚，不仅蹭破了面颊，还几乎撞碎了颌骨。终于控制住自
226
己的滚翻动作之后，他看见贾拉索从身边飘落。卓尔依然保持着直立，在下坠之势中启动了浮
空能力。
“这不是意外，也不是两匹梦魇的魔法同时耗尽的缘故。”前方的远处的卓尔回头高喊。
恩崔立四下环视，双手抚上武器。
“去山丘那儿，快。
”贾拉索坚定发话，
“万万不能让要塞的人在开阔之处抓到我们。”
他们冲回去拿起再次变成黑曜石雕像的坐骑，仓促奔向西侧渐渐升起的缓坡。来自方铅山
脉的光滑巨石为他们提供了些许遮蔽。继续攀爬的过程中，他们在遥远的北方清晰地看见了数
只马匹疾驰的动作和因此掀起的扬尘。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两人停下脚步背靠一块巨石享受着急需的休息时，恩崔立问道。
“是不是他们都难说。”贾拉索说道。
“如果不是他们的话，这队人马应该会径自冲过我们身边。”恩崔立推测。
受此启发，他和贾拉索一同从巨石后窥视下方的平原。事实真相已经昭然若揭——追兵们
放慢了速度，而且其中有些人已经转至西方，向山丘北侧他们的藏身之地搜寻过来。
“我们应该找个防御点。”贾拉索提议道。
恩崔立不为所动。“他们一旦靠近，你就变成影子状的东西钻进石缝里，毫无疑问。”他说。
这话令贾拉索思索了一会儿，但考虑到自己在龙穴中的所作所为，他确实没有立场提出异
议。
“来，
”卓尔建议，
“我们还算不得是全无希望。或许那边会有洞穴。”
“却没有任何一个能供你们藏身。
”二人慢慢地循声转过头来，看见一名仪容整洁的年迈男
子，一尘不染的红紫色华美长袍上没有任何泥污。无论是他展现出的姿态，微微抬起的头颅，
还是环绕在他周围的几个人——其中还包括一名他们再熟悉不过的矮人——所明显流露出的敬
重之情，都在大法师奈里特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前就告知了二人面前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从未自认是肯森之友。
”奈里特说道，“他是个烦人的家伙，找了个比他更烦人的同伴。
”
“那说的就是我。”埃索格特颇为自豪地宣布道。没人因此发笑。
“但他是属于我所在的组织的财富。”奈里特继续说，
“宝贵的一员，却已经损失掉了。
”
“若我早点知道那些的话，我就会让他杀了我的。”恩崔立反唇相讥。
“哇哈哈！”
“闭嘴，矮人。”奈里特呵斥。看到埃索格特应声立即紧闭上双唇，不安地挪动着身体将视
线落在地面上时，恩崔立和贾拉索意识到，大法师的实力果然不负其盛名，甚至是有过之而无
不及。
“指挥官爱莱莉同样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奈里特说，
“她是我们和王座之间的联络人—
—愚蠢无知、不明就里的财富，但终究还是一笔财富。
”
“啊，现在你前来索取你的损失了。”贾拉索回答。
“我有吗？”奈里特迈步走向一侧，同时打量着面前的二人，
“你们无疑比肯森更为强大，
正是你们消灭了他。
”他说，
“而国王盖洛斯现在无疑也会欢迎你们进入他的宫廷，因为你们击
溃了征异的魔法，拯救了帕里斯楚克。”
227
“我以为我们刚刚自愿加入你们。
”恩崔立说道。
“还是说你希望我们加入王军？”贾拉索立即接话。
“我无须详述细节。
”奈里特说道，“你们二人都很清楚其中的规则。我想我们已经领会了
彼此的意思吧？”
“我正是这一类组织的创建者。”贾拉索向他保证。
奈里特突然展开了行动。恩崔立立即摸向武器，但辨识出对方手势的贾拉索抓住了朋友的
手臂。
一阵强风涌过，浮土在四周旋舞，一时间遮蔽了二人的视线。尘埃落定后，原地只剩下了
他们两个人。
“他们从未真正在此地现身。”贾拉索说，
“奈里特将一整个小队的声音和影响投射到了我
们的面前。他是个强大的家伙。”
“我们之间的对话却是真实的？”
“我们听见了他们的话，他们也听见了我们的话。”贾拉索向他保证。卓尔施展了几个快捷
的法术，不止一次轻触他的眼罩。
“而我们现在开始为刺客要塞工作了？”恩崔立问道。
“还有那对龙姊妹。我们最好不要忘记她们。”
“你似乎乐见于这种现状。
”
“取得控制权的最佳路径就是走在当下的掌权者身侧。
”
“我还以为贾拉索才总是那个掌权的人。
”恩崔立评论，声音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察觉到其中险恶的声线，贾拉索好奇地望向人类。
“即便面对他本不该掌控局面时也同样如此。”杀手继续说道，“即便在他面对那些与他完
全无关的局面时也别无二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喜欢说谜语了？”
“而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擅自操控我了？”
“操控？”贾拉索轻笑一声，“何出此问，我的朋友，那不正是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真相吗？
彼此操控以图共利？”
“当真如此？”
“难道我们要用提问来进行所有对话而不作任何回答么？”
作为回应，恩崔立取出伊达利娅之笛，将它丢在贾拉索的脚下。
“这可不是我给你的。”卓尔声明。
“真的？”恩崔立问道，“难道它不是一个来自龙姊妹的礼物，经贾拉索的认可和同意？”
“它是个珍贵的奇物，大多数人都会喜欢的。”
“它可以操纵人心，你对此心知肚明。”
卓尔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却没能装下去，只好代之一笑。
228
“你担心如果我没对艾蕾安产生什么感情的话，就不会走进那座高塔？”
“我甚至都不知道有个叫艾蕾安的女子存在。”贾拉索指出。
“然而你享受这种操控的感觉。”
“吾友……”贾拉索刚要开口，就被恩崔立打断了。
“别那么叫我。”
恩崔立的口吻再次令卓尔心惊，仿佛藏在他声音中的利刃已经变成了邪恶的齿状刀锋。
“我明白了，你仍不能接受如此明显的现状。”贾拉索说道。他退后一步，几乎期待着恩崔
立会拔出双刃向他扑来。
杀手环顾四周。
“奈里特和他的手下早已远去。”贾拉索向他保证，摸摸他的附魔眼罩以强调这一论断的正
确性。
“贾拉索知道。”恩崔立评论道，
“贾拉索洞察一切。
”
“这样才令你我二人存活至今。”
“而这，也是出于贾拉索的决定。
”
” 35
“你开始让我感到厌烦了。
恩崔立冲到他面前抓住了他的咽喉。
“这么说，你是我的父亲了？”
“难以苟同。
”
“那你又是什么？”恩崔立问道，松开了手，贾拉索踉跄着退后了一步。“控制着我，携我
同行，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得到荣耀？为了使一个黑暗精灵在人类面前显得可信？为了那些你
无法独自扛起的财富？”
“不存在那种财富。
”卓尔干涩地回答。
“那是为了什么？”恩崔立向他吼道。
“为了什么。
”贾拉索重复道，再次轻笑着摇了摇头，
“何出此问？为了一切，又不为任何。
”
恩崔立困惑不解地瞪着他。
“你总是漫无目的，亦不知所往。”贾拉索解释道，“你喃喃自语，默默徘徊。你无路可走，
是因为你看不到路的存在。若我取你性命，反而令你解脱。”
这些话令杀手呈现出一个完全认同的表情——甚至是对最后那句挑战的向往和欢迎。
“我说得不对吗？”贾拉索问道。
“你的一生目的何在，阿提密斯·恩崔立？难道不正是你
内心的空虚令你这些年来如此渴望着与崔斯特·杜垩登一战？”
“每次提到那个名字，你都令我想起我有多么憎恨你。
”
“就因为我满足了你的渴望？就因为我帮助你和那个卓尔流民决斗？啊，我是不是正因如
此而令你失去了你生命中唯一的目标？多么可悲的心境啊，你难道不认同吗？”
35
在《族长之路》中，恩崔立记忆中的父亲似乎经常对他说意思类似的话。可参见该书第二十三章。
229
“你想听我说什么？我能确定的只有我的感想。
”
“而你想杀了我。”
“这种心情比你所理解的还要强烈。”
“因为我迫使你反观自身，而你憎恶你所见之景。但这能作为你想要取我性命的理由吗？
就因为我提供了一个机会令你得以理顺你的情绪？我想那支笛子对你所作的一切不过如此。它
为你提供了一个突破自身感情屏障的机会。”
“我请求过你的帮助吗？”
“朋友之间的帮助不请自来。”
恩崔立摇着头长叹一声，却无法反驳卓尔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他的双肩垂了下来。贾拉索
任由匕首滑落在身后的地面上，确信此时他已经无需任何兵刃。
时间在他们之间慢慢流逝，最终，恩崔立抬起目光望向卓尔。他神色平和地开言问道：“你
是谁？”
贾拉索再次大笑起来，而这是真正的愉悦之笑。对话发展到了他所一直期望的地步。
“何出此问，阿提密斯·恩崔立，难道你还不曾了解吗？难道你依然未能从中窥见一斑
吗？”
“每一日我都愈发迷茫。”
“我是你的缪斯。”贾拉索断言。
“什么？”
“我是那个将会给你的生命带来意义的人，阿提密斯，我的朋友。你还未曾开始明悉你真
正的实力。你对你潜行于阴影之间的杰出能力了如指掌，你对你挥舞双刃的高超技艺了然于心。
但这些来之不易、当之无愧的强大力量究竟可以为你取得什么，你却一无所知。”
“你假设我确有任何期冀。
”
“哦，你当然有。只要你敢于期冀。”
“期冀什么？埃索格特的刺客要塞？我们要去统治那里？”
“当然，那是第一步。”
“第一步？”
“放开眼界，我的朋友。扩大你的目标。埃索格特将会为我们提供信息，帮我们建立良好
的信誉，以便我们在刺客要塞的组织中站稳脚跟——我们很快就会知道那地方是否值得我们花
费时间进行全面统治，还是只需秘密对其施加足够的控制保证它不妨碍我们即可。
”
“我们就不能直接杀了那个烦人的小矮人了事吗？”
贾拉索大笑起来。“多年以来那里一直存在着权力真空。”
“自从征异覆灭之后。”
“瓦萨将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瓦萨？”恩崔立几乎无法将这个单词复述出口。一生中绝无仅有的几次，恩崔立真正张
口结舌了。“你、你要和国王盖洛斯为敌？”
230
贾拉索耸耸双肩。“或许吧。但也有其他方法。”他说完拿起那枚龙头骨形状的宝石，“首先，
那对姊妹会了解到我们的力量对比已经有所变化。然后，借助这块石头，我们将能控制一座城
堡和一位新的盟友。
”
“一个能把我们一口咬成两截的盟友。”
贾拉索摇了摇头。“只要我还拥有它的命匣就不会如此。我向你保证，我和他之间已经有所
交流。若我想让他再次出现，他只会带着对我的完全信任如此照办。因为如果我摧毁了他的命
匣，龙巫妖也会因此魂飞魄散。彻彻底底的。”
“盖洛斯将会向城堡派出军队。”
“我会让他们在里面停留一阵的。
”
“那瓦萨呢？”
“它依然是我的最低目标。
”
“你要和一个传奇的圣骑士国王为敌？”
“来嘛，难道你就不觉得这样会很好玩吗？”
恩崔立几次开口欲言，却终究未能说出任何一个可以辨明的单词。最后他只是摇了摇头，
长叹一声，转身走向平整的地面。
“相信我吧。
“我的缪斯？”
“你的朋友。
”
231
后记
“那个愚蠢的人类是否通过你无聊的小测试了呢？”数日之后，在瓦萨城门之下的阴影中，
金穆瑞·欧布罗扎向贾拉索问道。
“不要小觑阿提密斯·恩崔立。”贾拉索回答，
“抑或低估他对我——对我们——而言的价
值。”
“而你也不应高估你所找到的两颗头骨宝石的力量。”金穆瑞警告道，他刚刚在贾拉索的要
求下检视过那对宝石，并和名为厄舒拉的龙巫妖进行交谈，证实了贾拉索的猜测——这只巨兽
并不敢与持有其命匣的人作对。
“它们只是开始而已。”贾拉索露齿而笑，“两日后，就在位于此地之南的血石村，阿提密
斯·恩崔立和我将与圣骑士国王见面。为了嘉奖我们在瓦萨做出的贡献，我们会被视为英雄，
并且同时作为唯一目睹了盖洛斯英勇的侄女最终宿命的见证人，得到他的接见。”
最后一句话中所蕴含的讽刺性地事实令他不禁轻笑出声。若国王盖洛斯知道真相的话——！
金穆瑞警惕地注视着贾拉索，看到了他胸有成竹的信心，看到了那双眼眸之中所闪烁的精
密计谋和庞大野心。几百年来，他曾经数十次见过他的前任主人流露出这般神色。但现在他们
并不在幽暗地域，并不在贾拉索和他的达耶特佣兵团曾取得过无数次秘密胜利的魔索布莱。
“你又找到了另一块克林辛尼朋？”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和担忧，心灵异能者开言问道。
“我找到了机会。”贾拉索加以纠正。
“达耶特佣兵团不会集结兵力和国王盖洛斯·龙魇一般的对手为敌。
”
贾拉索以欣赏的目光望向他。“我很高兴自己能够作出明智的判断，给予金穆瑞控制我佣兵
团的权力。”他说道，“你反对这一鲁莽行为的决定当然是正确的。你是一名优秀的首领，我亦
希望你能继续保有这份谨慎，但最好也要同样拥有开阔的视野。在这片未经驯服的荒蛮大地上，
还有许许多多的事件有待探索，而我正掌控着其中的绝大多数。”他拿出一个巨龙雕像，
“我和
一对活生生的巨龙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她们所不能理解的变化。”
“你为你的战争赢得了更多的盟友？”
“盟友？我们会得知的。”
金穆瑞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也许随着这些事件的慢慢展开，你也将发现属于你的合适位置。”贾拉索对他说道，“我
希望金穆瑞仍是一名懂得如何投机的领导者。达耶特佣兵团的目的可不仅仅是生存而已，不是
吗？它寻求不断增强的力量。”
“在卡林港时你曾几乎令我们全军覆灭。
”
“并非如此。
”贾拉索纠正，“对你们来说只是一场不便，对我自己来说才是近乎毁灭。
”
“你和恩崔立想要推翻一名圣骑士国王？”
“如果事态进展至此的话。
”
金穆瑞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充满敬意地深鞠一躬。
232
泥靴与血刃早已入夜打烊，驱散了客人。但恩崔立扔给了老板足够多的金子，换来大门的
钥匙。他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孤身独酌，暗自品味着他在这趟往返帕里斯楚克的旅程之间所体
会到的种种情绪。酒壶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伊狄利娅之笛，恩崔立依然不知道他究竟是痛恨着这
件物品，还是欣赏着它。
它带给他的一切太过新奇了。
第二天一早，他将和贾拉索一同离开前去会见国王。按照荣勋将军丹纳威的说法，他们将
得到嘉奖，并受邀加入血石军。尽管即将面对着如此别开生面的事件，恩崔立的思绪实际上却
远没有那么宏大。他只是想到了同他一起北上的几位女性，平凡无奇的笛子令他学会了从另一
个角度观察她们。
但至少那个新的视角并未阻止他杀死爱莱莉，这一事实多少令他感到了些许安慰。
身后传来的轻柔脚步声令他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而且从这脚步中，杀手听出了很
多信息。毕竟，她几乎花费了整整一夜的时间从房间的另一端观察着他。
“我没有杀害你的朋友。”他并未转身，
“至少不是出于故意。”
在距离他还有十几步的地方，脚步声停住了。他终于转过身来，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
正确。卡莉哀站在那里，面容紧绷，但他欣慰地发现她手中并没有任何武器。
“信以为真，或不以为然。
”他说着再次转向他那杯啤酒，“我并不在乎。
”
他刚要将酒杯端到唇边，她却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住他，令他重新将目光抬
起落在自己身上。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我是不是相信你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向我重申这点？”
轮到恩崔立瞪视着那名半精灵了。
“还是说你只是担心你其实你在乎，阿提密斯·恩崔立？”她出言调戏，松开手退后一步。
恩崔立站起身来，椅子在他身后滑开。“你太自作多情了。”
“我还活着，不是吗？”卡莉哀推理道，
“你本能在帕里斯楚克杀了我的，但是你没有那么
做。”
“你不值得我惹上一身麻烦。”恩崔立说，
“你正在照顾一位隶属于王军的士兵。”
“你本能在任何时候杀了我，但我依然活到了现在，而且，很可能是作为一个对你的威胁
活了下来。”
“你真是太过自作多情了。
”
但卡莉哀根本没有在听。他意识到她径自迈向自己面前，明亮的双眼凝视着他。
“我向你保证，阿提密斯·恩崔立，我绝对值得你惹上任何麻烦。
”她的嗓音变得暗哑低沉，
灼热的呼吸洒上他的面颊。当她说话的时候，她的双唇轻触他的。
“我没有杀害你的朋友。”恩崔立再次说道，但此刻他的声音不再平稳有力。
卡莉哀轻柔地抬起双手，掠过他的胸前，紧紧抓住了他的领子。
233
“我接受你的说辞。
”她说着，将他拉近，拉入自己怀中。
她强硬地亲吻他，撕咬着他的双唇。她的双臂环绕着他，令他更为贴近。恩崔立并未反抗。
他的双手也绕过半精灵，紧紧拥抱住她的身躯。他抬起一只手来抓住她那头丰沛柔顺的黑色长
发。
卡莉哀拉着他倒向桌面——但他们落到桌面边缘，过轻的桌子被压翻在地，他们掉到一把
椅子上。椅子弹开了，他们倒向地面。
两个人都没在意，甚至没有注意。他们摸索着对方的衣物，嘴唇从未分离。
阿提密斯·恩崔立，自年少之时起便在卡林杉野蛮的街巷之间挣扎求存，在一生之中曾遇
到过许许多多的女子。但他从未与任何女性做爱。此前，这种举动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生理上
的需要。
但现在不再如此。
结束之后，恩崔立从卡莉哀身上抬起身来，借着酒馆壁炉间快要熄灭的静谧火光注视着她。
他抬起一只手抚摸着她面颊上的伤痕。在此时，即便是那道伤疤也不再显得丑陋。
然而这仅仅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外面走廊中传来的噪音提醒了二人，夜晚已经即将结束。
他们一跃而起迅速着衣，期间一直一言不发，直到最终面对彼此之时。卡莉哀系起衬衫上最后
一颗松开的纽扣。
“你正在看着我的脸后悔你的决定吗？”她问道。
恩崔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认为自己很丑？”
“你又怎么想呢？”
恩崔立笑起来。“你是智慧与美貌的结合。”他说道，“但若虚荣使然，你向往得到这样的称
赞，又何不找名法师或者牧师修复……”看到女子蹙起的双眉，他猛然住了口。
恩崔立明白了。若没有那道伤疤，卡莉哀可以算作他所认识的女子中最为美貌的几人之一。
她苗条匀称而绝不羸弱，双眸炯炯有神，秀发焕发着光泽，五官之间所蕴含的精灵特质恰到好
处，棱角分明的清晰线条令她以人类的标准看来颇具异族风情。但几年以来，她一直保留了那
道伤痕，尽管她完全有能力——仅仅靠她曾经赚来的赏金就完全足以永远摆脱它。他回想着他
们做爱的经过，情迷意乱的开始，小心翼翼的中途，以及最后，他们终于放开自我、任由自己
沉浸在对方所带来地欢娱中的那一时刻。那一时刻，对恩崔立来说是一个来之不易的突破，对
卡莉哀同样如此，他意识到。
她能够无畏地拔出长剑与巨人作战，但这种最为私密的战争却令她惊恐。而那道伤痕，就
是她的防线。
“无论有没有伤痕，你都美丽动人。”他对她说道，“无论你究竟怎么想。
”
这话令卡莉哀措手不及；但一如既往地，她很快就做出了回答。
“我不是唯一一个躲在伤痕之后的人。”
恩崔立不禁畏缩。“我杀过很多如此设想我的人。”
卡莉哀大笑起来，向他走近。“那么让我再做一个关于你的假设吧，阿提密斯·恩崔立。
”
她说着，将双手搭上他的双肩，轻柔地捧起他的面颊靠近他。
“你永远也不会杀了我。”她轻声说。
234
一生中绝无仅有的几次，恩崔立不知如何作答。
235
巫王背景资料
翻译：Datura
校对：LexDivina
第一章旅伴
瓦萨之门（The Vaasan Gate）
与达马拉之门类似，瓦萨之门保护血石小径不受来自北方的侵略。这是个相对较小的建筑，但很坚
固。瓦萨之门的围墙大约半里长，但有整整六十尺高，三十尺厚。围墙依山延伸，顶部上有许多重
型武器，大多是各种型号大小的弩炮和投石车。只有西边尽头的入口可以通过这道门。
和南边对应的达马拉之门一样，在瓦萨之门两边尽头，都有建筑在山体内部的要塞。除了一些小细
节外，瓦萨之门的东侧要塞和围墙都很坚固。西侧要塞的工程尚在进行中，预计到早春就能完成。
驻扎在这里的血石之地自卫军只有五百名，但他们都全副武装。而且，他们除了守卫大门外，并无
其他任务。仅仅在要塞附近的区域有固定的巡逻。
瓦萨之门的主要任务就是阻挡北方蛮族的入侵。但它的任务不仅仅是防御。瓦萨之门还提供了贸易
和外交的平台，同时也是许多冒险者的家。
瓦萨之门里面有很多商人，房地产交易者和手艺人。大门也成了很重要的交易场所。瓦萨的矿工和
农夫可以在这里以很公平的价格出售他们的货物，这为他们省出了不少时间来进行生产劳动。来自
希尔瑟法一族的矮人也可以在瓦萨之门做生意。挖掘一条连接瓦萨之门和希尔瑟法一族最东边山洞
的长达十五里的隧道的计划已经被提上了日程。矮人们可以带着他们的矿产直接通过隧道来交易，
而不再需要冒险走路面——能不用穿越瓦萨荒野真是个利好消息！
瓦萨之门也为在危险的北方众国穿梭冒险的勇者们提供了一个避风港。这里囤积了足够的食物和各
种供给，总能为人们提供临时庇护。而且这些都是免费的。甚至在这里买武器的价格都比正常价格
低。
盖洛斯的慷慨体现在良好的政治政策上。他相信，通过这些诱人的便利措施，达马拉和瓦萨的关系
能更进一步。他决心赢得Sunderland的人民的心。如果瓦萨贫瘠的土地能变得更加富饶，血石之地
也将受益。尽管这片领地目前能通过Midai湖的围网捕鱼自给自足，但如果能开放国门将更有益。
瓦萨之门还有个相关的目的，而且也是最重要的目的。达马拉之门仅被血石之地的战士们守卫着，
相比之下，瓦萨的守卫任务也欢迎冒险者和商人们。为了鼓励众人，某些生物的耳朵可以用来兑取
赏金，具体措施如下：
The House of Hurl
地精: 2 金币
兽人: 3 金币
豺狼人: 4 金币
大地精: 4 金币
熊地精: 7 金币
食人魔: 10 金币
巨人: 50 - 100 金币 (视种类而定)
其他生物的价钱可以商量，总体而言赏金很丰厚。政府也常常付大笔钱来获取珍贵信息，比如一伙
强盗的下落……
瓦萨之门为DM提供了很好的机会，任何等级的玩家们都可以在此开展冒险。方铅山脉北坡上有许
多各种牛X度的怪和不同数量的怪物队伍（见《Sunderland的黑洞》第36页）。瓦萨之门也为玩家
们提供了补给和医疗的机会。瓦萨之门也允许导师来引领玩家们升级。
（《血石之地》by R.A.萨尔瓦多）
第二章望入镜中
卓尔巫妖狄尔（Drowlich Dyrr）
阿拉契·狄尔（Agrach Dyrr）家族是一个古老而傲慢的家族。卓尔巫妖狄尔率领一些强大的男性
巫师统治了这个家族。它占据了刚刚落成的九座高塔壁垒，周围是干涸而狭窄的壕沟，里面有石质
长刺。在他们的巫术对手索拉林家族入住高阶家族领地后，他们也匆忙从城市的角落转移到贵族高
地，以维护他们自认为的在魔法方面的霸权。
阿拉契·狄尔家族是魔索布莱城里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事实上，尽管米兹瑞姆家族的成立时间和阿
拉契·狄尔家族很接近，但只有班瑞家族的建立时间被明确证明早于阿拉契·狄尔家族，早了近五
千年。
家族占据了贵族高地的一座盘旋宫殿。这座宫殿像是一个悬挂在九座自然形成的高塔上的蛛网一样。
家族的巫师和女祭司们在此地敞舒对整个魔索布莱城的敬畏。阿拉契·狄尔家族是著名的好战家族，
他们消灭了无数其他家族，也用残忍而有效的防御工事抵御了许多进攻。
阿拉契·狄尔家族胜利的秘密是巫师狄尔。这个强大的法师是家族的创始人之一——这对任何时期
的魔索布莱城而言都是个例外。事实上，狄尔是两千多年前出生的！然而他被目睹仍出席一些家庭
会议，或是偶尔出现在城市的街道上。他出行时都带着面罩，只对他认识的人说话——这些人都是
他的心腹，他们已经被信赖了数个世纪，他们总是和狄尔直接交流。关于狄尔的更多信息在阿拉
契·狄尔家族的 NPC 数据里有写。
描述：这名卓尔巫妖已经因不死的效果而承受了超过一千年的痛苦，但这并没有使他的身体发臭腐
烂，事实上，还不如石化作用给他带来的影响大。第一眼看到狄尔所留下的印象是一个有着贝壳似
的皮肤的卓尔，他干枯的皮肤下似乎什么都没有。这样的印象其实是个误导，任何受到过这家伙的
物理攻击的人都不会忘记巫妖身体里爆发出的如精金般强硬的力量。
狄尔在家族成员中间时一般都带着面具，只有高阶祭司，巫师，和主母见过这位卓尔巫妖的脸。
装备：阿拉契·狄尔家族的武器库贮备极丰，因而卓尔巫妖狄尔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魔法物品。然
而，他最喜欢的私人物品是一把凋死之杖，他总是随身携带着它，同时让别人误认为他需要拄着拐
杖行走。
个性：狄尔完全沉浸在他的家族的时代，以及他自己在那个时代所肩负的角色中（他希望能永远肩
负下去）。他是家族中男性和女性紧张关系的和颜悦色的仲裁员。狄尔保证巫师能受到魔索布莱城
中最好的教育，得到最好的装备。在巫妖的领导下，狄尔手下的巫师们组成了整个城市中最强大的
法师队伍——也许除了索拉林家族外。狄尔守护了很多他的家族独有的知识。魔索布莱城没有人能
像卓尔巫妖狄尔那样经历过如此长的时间，见识过如此多的事。
实际上，家族的巫师群体非常强大，足以匹敌这个牧师统治的城市里任何家族的女祭司们。仅仅是
因为他们的不死领袖的强大意志才阻止了他们夺取家族政权的想法。
狄尔同时也维持并提拔女祭司的能力水准。这位不死的巫师直接从罗丝那里获得他的能力，而他对
蜘蛛神后坚定不移的奉献也确保了她对于他和主母们以及女祭司们的宠幸。和巫师们一样，女祭司
们也清楚狄尔对她们的贡献，因而甘愿让家族中的男性地位得到一定程度的平等。
动机：狄尔在家族事务间的行为动机主要是维持男性与女性间高度紧张的关系。这种情感上的平衡
对于像阿拉契·狄尔这样的好战家族非常有利，在对付敌对家庭时，这将是一种致命的力量。
狄尔总是尽可能地鼓励卓尔家族间的战争。这个巫妖甚至冒着极大的风险介入其中，在战争中对立
的双方家族中帮助对阿拉契·狄尔家族最有利的那一方。这种干涉介入方式通常是：隐形远程传送
—集中法术攻击对方的防御中心—传送回自己的领地。即使他长袍裹身的身影被目击到，战斗中那
动感炫目的形象也与衣衫褴褛的狄尔拄着拐杖蹒跚地在城市里行走的形象相去甚远。
（《魔索布莱城手册第二卷：家族》）
第三章神游之野
追着奥库斯（Orcus）的人——圣徒班恩
奥库斯有一位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类敌人——班恩。班恩是一位执掌秩序，战争和正义的神祉的牧师，
对不死生物怀有强烈的憎恨。班恩亲自前往无底深渊与奥库斯展开了面对面的大战，差一点就毁灭
了奥库斯。在这次战斗之后班恩成为了自己所信奉神祉的圣徒。
（http://www.odyguild.net/bbs/viewthread.php?tid=8239）
这位班恩并非 FR 邪神班恩，而是一位信仰培罗的牧师：
培罗的很多追随者都达到了封神或者几乎封神的状态，最著名的是 Mayaheine，保护，正义与勇气
之半神，以及惩戒者圣徒班恩，猎杀不死生物的圣者始祖。（http://en.wikipedia.org/wiki/Pelor）
另有记载：
在一本 1983 年出版的龙志合集中的一篇文章《制定圣徒标准》中提到：“…… 惩戒者圣徒班恩，

杀死了奥库斯的仆从巫妖食尸鬼 Khuul，甚至几乎杀死奥库斯本人。”
（http://www.enworld.org/forum/general‐rpg‐discussion/152741‐demonic‐lore.html）
奥库斯的仆从 Khuul 在几世纪前被圣徒班恩处决。

（http://forgottenrealms.wikia.com/wiki/Orcus）
刺客始祖（Grandfather）
刺客始祖永远用面具遮挡脸部，他是不朽的。事实上一位刺客始祖衰老死亡时，总有一个新的人被
选出来取代前者的位置。刺客始祖的不死传说正是工会的许多威吓武器之一。瓦萨和达马拉附近的
父母们总是用刺客始祖来吓唬淘气的孩子，对他们讲如果他们不听话，刺客始祖就会带走他们。
1357 DR，刺客始祖和巫王征异、奥库斯的牧师联手袭击了血石村。他们组织了一大群人类土匪、
兽人、翼龙、巨人和其他怪物参与战斗。这次攻击被圣骑士盖洛斯·龙魇和他的冒险队伍成功瓦解
了。
现在（1372 DR）的刺客始祖是提莫申珂，他在组织里负责外交政治方面的事务，他的主要副官，
法师奈里特，负责执行肮脏事务。
（FR wiki）
提莫申珂（Timoshenko）
刺客要塞，19 级战士，守序邪恶，信仰奥库斯，男性人类，ST 18/90，CN 18
1372 DR，提莫申珂当上了刺客始祖，达马拉刺客要塞的首领。他是在凯恩（Kane）击败上一位刺
客始祖后平步青云迅速掌权的。在大法师奈里特的协助下，提莫申珂很快就在权力上凌驾于要塞另
一位候选首领——奥库斯的前任牧师班纳克（Banak）之上。尽管提莫申珂是个强壮的战士，他却
很严谨，很有远谋，而且经常听取奈里特的意见。近些年来，提莫申珂在组织中主要负责外交政治
方面的事务。他让他的手下们执行肮脏事务。（FR wiki）
在血石村崛起前，提莫申珂加入了强盗集团，他是一个讨伐队的首领。这个野蛮而残忍的战士很适
合这个角色！他那雄伟的身姿和强大的力量，以及嘴边不停歇的叫骂声，都为他增势不少，他在战
斗中挥舞一支锋利的双刃剑（+5！）
当强盗集团瓦解、凯恩杀了前任刺客始祖后，提莫申珂的权势达到了新的高峰。在大法师奈里特的
协助下，提莫申珂击败另一位候选人牧师班纳克，成为了新任的刺客始祖。班纳克因信奉的神的神
力衰竭而无力公开挑战奈里特和提莫申珂两人的强大权势。
提莫申珂作为刺客始祖，表现得甚至超出了奈里特的预期。他保守而深谋远虑，在微妙的状况下每
一个决定都经过了严谨的思考。他很豁达，经常听取奈里特的建议，而且也总是机智灵活地安抚班
纳克，虽然如果班纳克表现出任何叛变的迹象，他可以轻易的杀死这个牧师。同时，提莫申珂也能
将他的大批军队管理得井井有条。
目前，提莫申珂最主要关心的是如何不让新要塞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他知道盖洛斯的眼睛一直在紧
盯着他，但他不知道这位盖洛斯已经知晓到什么程度了。他非常希望能抓到以为谍韵的成员来审问。
谍韵（Spysong）
血石领地上的情报网迅速令血石之地上的各个权力势力都嫉妒不已。依靠这个组织，盖洛斯·龙魇
毫无疑问成为了达马拉消息最灵通的领主，远远超过他的对手。
谍韵的基石是三位强大的冒险者的协作，他们的能力互为补充，完美地互相配合。武僧凯恩凭借着
他的飞毯和精神漫游能力负责了大部分需要长途跋涉的远距任务，特别是那些需要进入瓦萨的。兼
职法师和盗贼的塞勒顿·齐尔尼（Celedon Kierney）足智多谋，一直密切监视着家园附近的情况，
尤其是刺客始祖及其邪恶集团的恶行。吟游诗人里奥丹·帕内尔（Riordan Parnell）将这些工作统
一整合在一起，他常常在低语风洞（The Cave of the Whispering Wind）和他的伙伴们见面交换信
息。他将他们的报告编谱进在全境内传唱的小调里。于是，情报消息就这样传达给了血石之地的盖
洛斯和杜加德，甚至能告知在更远的南方的暮色骑士们（Twilight Riders）。
刺客始祖对谍韵格外担忧，他悬赏 1000 块金条以求得塞勒顿·齐尔尼或是里奥丹·帕内尔的人头。

在海里奥加巴鲁斯，迪米安·李（Dimian Ree）担心如果谍韵渗入这里的话，会破坏他自己的情报
网。
如今谍韵正如它所支持的领土一般，正在日臻完善。这两者如果知晓了这一点，恐怕会更加担忧了。
十五名吟游诗人同里奥丹一起将暗含情报的小调传唱至全境。以塞勒顿·齐尔尼为首的其他 50 名
盗贼和战士全力搜查方铅山脉和地刺山脉（the Earthspurs）。而一队游侠作为保镖，密切地监视
着齐尔尼及其他人周边的状况。
如果一名游侠报告说他手下的人遇到了麻烦，里奥丹·帕内尔会采取行动进行营救。在血石村，一
队由 100 名战士组成的机动战队直接受命于这位吟游诗人。这个战队中有 20 名半人马骑兵。他们
并无固定基地，并且已经接受了野外生存训练。这使得他们得以一直在野外监视可疑地点的周边情
况。
谍韵的主要任务依旧是探索新建的刺客要塞的具体地点及其防御措施。不过，其中两名主要斥候的
冒险活动也同样很重要。塞勒顿·齐尔尼驻扎在捕日山（Suncatcher Mountain）的山坡上，试图
研究吞没了整个山顶的不可思议的云层。同时，凯恩正在宏大冰盖的某处，作为血石之地的大使拜
访白虫领地的野蛮人们。这位武僧希望能重新与这个部族缔结联盟，但他们很难应付。至少凯恩希
望白虫能够同意不再派出冒险者从瓦萨之门进入瓦萨。
第八章狂奔的马利亚布朗
危堡（Castle Perilous）
巫王的崛起：仅仅二十年前，在 FR1137 年，一个发生在瓦萨荒野的不幸的灾难震撼了整个地区的

稳定。在一夜之间，邪恶壁垒危堡从峭壁中崛起，距方铅山脉和达马拉边界仅仅 60 里。
当巫王陷落时，他的要塞危堡也随之被毁灭了。曾经一度是征异权力延伸的壁垒迅速土崩瓦解。如
今，危堡仅仅是瓦萨荒野上的某个孤零零的绝壁上的一堆碎石土块。但如果那些深信这座邪恶壁垒
已经随着它的铁墙陷落的人们来到这里冒险，他们一定会震惊的！
邪恶的龙在碎石和铁块中建筑起自己的巢穴。这些飞掠过达马拉北部的生物选择在这个被摧毁的城
堡作为他们的基地来孕育他们邪恶的阴谋。巨大的红龙占据了峭壁的顶部，在城堡布满碎石的地基
上筑巢。蓝龙、绿龙和黑龙各自占据了峭壁的一侧。目前峭壁的北侧仍未被占据。仔细的观察者会
推断出这一侧是为那些将从宏大冰盖飞来的巨大的白龙预留的。
任何人都应避免接近危堡，除了那些极强的冒险者外，即使是这些人也很可能被杀得片甲不留。不
过如果有一群人能在龙群中杀出一条血路，他们会发现自己的旅途才刚刚开始！在城堡的废墟下面
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地下城。在这里征异聚集了他的黑暗部队，那些拥有无以形容的力量的邪恶生物。
他们其中很多都来自下层位面，因而被巴哈姆特（Bahamut，善龙之神）赠予血石英雄的宝石之树
（Treegem）所驱除。但仍有很多恐怖的东西留在这里——来自这个位面的怪物们，而地表居住者
对他们所知甚少。
任何足够强大勇敢并愚蠢鲁莽得胆敢来挑战危堡肮脏的居住者的人，都会发现这里潜藏着无数的危
险。在被毁灭前，征异在他的地城里布满了咒符、守卫和危险的陷阱。据说巫王最喜欢的陷阱是通
向深坑的油腻的地板陷阱。高等级的冒险者并不会死于落差 20 尺的坠落，但如果在坠落的半途中
被一个巨大的胶质方砖挡住的话……
达姆沙尔（Darmshall）
人口：600
达姆沙尔地处瓦萨危险的地段，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如壁垒一般的城市。达姆沙尔的常驻人口只有
600，但在危机时期它曾为近十倍以上的人提供过庇护。达姆沙尔的四周围绕着一圈高墙，上面整
齐地堆放着战争武器，冷面的守卫森严地把守在那里。贮藏食物和补给的巨大储藏间在城市地下构
成了秘密的地下通道，以备不时之需。
达姆沙尔的建造源于一队名叫十刃（Tenblades）的冒险小队的资助，他们活跃于早期探索瓦萨的
时期。在两名十刃的成员被杀后，坚强的队长罗马斯·霹雳（Romas Thunderclap）想回到那片肮
脏的区域。他建立起了达姆沙尔，一座坚固的城堡，使之成为邪恶生物所宣称统治的地域中一根永
恒存在的尖刺。
在最近的十年里，罗马斯一定会在他的坟墓中微笑。尽管巫王宣称他统治了整个瓦萨，但他从未能
征服达姆沙尔——他派去的 1000 只地精如今都已变成尸体在城市四周慢慢腐烂。
游荡者马利亚布朗（Mariabronne the Rover）
瓦萨之门，？级游侠，混乱善良，信仰梅莉凯，男性人类，敏捷 17，CN 18
游荡者马利亚布朗是一个熟知瓦萨荒野和其上居住的人的四处游荡的游侠。他黯黑的脸看上去粗糙
不堪，总是皱着眉头，不过他其实是个脾气随和很好相处的人。马利亚布朗经常出没在瓦萨之门，
作为佣兵为那些想要在瓦萨冒险的队伍充当斥候以换取报酬。他支持改造这片土地的政策并愿意调
整他要求的酬金以适应不同队伍的财富水平。马利亚布朗的等级可以随意调整，DM 可以轻易地将
这位 NPC 代入任何模组。一般而言，他会比队伍的平均水平高 2-3 级。对于新手 DM，当他们放出
的对手比玩家们过强时，这可以作为平衡战斗的一项便利条件。马利亚布朗的法术也可以人为地使
之适应于当前的战斗。无论他的等级如何，这位斥候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对于瓦萨荒原的了解。马利
亚布朗知道哪里可以去冒险，而且如果队伍遇到了麻烦，马利亚布朗知道能最快前往避难所的路径，
比如希尔瑟法大厅或低语风洞（The Cave of the Whispering Wind）。
第十一章帕里斯楚克的阴霾
刺客要塞（The Citadel of Assassins）
恐怖的刺客要塞隐藏在难以攀越的方铅山脉最险阻的山峰里。强盗集团在血石谷和铁刺（Ironspur）
之间建立了他们的基地。
如同众所周知的恶习一般，这座邪恶的要塞和它内部卑鄙的信徒们似乎不可战胜。强盗集团的踪迹
曾被两次追踪到；它的分队曾两次被歼灭，幸存者仓皇逃窜进了山脉。甚至连要塞本身都受到了损
害。但是他们的强盗和他们的基地还是回归了。
新的要塞建在旧要塞附近的某处。有流言说旧要塞的一部分被传送到了新地点。刺客始祖并不笨。
在观察到他的要塞是如何被盖洛斯及其朋友推翻后，他从中吸取了经验教训。
新要塞比之前的那个更险恶，的确是一座强大的壁垒！每一个楼梯间都至少安置了一个陷阱，每一
个房间都设计了能令不速之客死状惨烈的机关。
这座要塞绝不适合新手盗贼磨练他的职业技能。甚至是盗贼大师也会发现自己正在面对血石之地最
阴险的头脑，这是对他的智慧与技巧的最大挑战。
吟游诗人里奥丹·帕内尔创作了一首在达马拉北部广为流传的歌曲。他并未见到新要塞，但他所写
的歌曲很适合它：
一连串房屋，
如同建在冥府，
夹板和裂缝，
暗藏陷阱无数。
谍韵现在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致力于寻找新要塞的所在之处。然而不幸的是，进入那个区域的
大部分顽强的人最终都没有回来。
奈里特（Knellict）
刺客要塞，21 级施法者，混乱邪恶，信仰奥库斯，人类男性，智力 18，敏捷 17，魅力 16
被遗忘的国度中也许没有比这位安静而谦逊的巫师更危险的人物了。大概盖洛斯和他的朋友们最大
的遗憾就是，尽管他们两次追踪到强盗集团，这位大法师奈里特总是能躲过他们。
多年、甚至多个世纪以来，奈里特一直潜心于钻研学术，最终因此获得实权。然而，他一直默默无
闻，直到他成为巫王的重要参谋才声名显赫。甚至连征异也惧怕这位没有感情的法师，因而将他遣
送给了刺客始祖。
奈里特很享受目前在刺客始祖的组织中的地位。正是他第一个建议将要塞建在地下，并和海里奥加
巴鲁斯的盗贼工会匿敛之囊保持紧密联系。他的建议总是被郑重考虑。刺客始祖提莫申珂常常将他
的计划转为行动。刺客始祖也许看出了这位法师制定的计划背后的智慧，或者也许他只是害怕和他
争论。奈里特拥有非常自由的统治权，整个刺客集团都为邪恶目的服务着。
第十七章肯森的确认
焦热地狱（Gehenna）
详见《位面手册》第七章。
在 3 版 FR 设定中血之裂隙（Blood Rift）取代了焦热地狱，成为尤格罗斯魔的家园。
“这是一个没有慈悲，没有宽容，没有怜悯的位面。
它是灭亡之炉，它是四重火山。
在那里尤格罗斯魔活跃于无尽的火山斜坡之上。”
（《位面手册》）
Daemon
是尤格罗斯魔（Yugoloths）的旧称。
详见《位面手册》第九章。3 版怪物图鉴 II 中亦有描述：
“作为外层位面中最贪婪、最自私的生物，尤格罗斯魔在焦热炼狱占有绝对的统治地位。
尤格罗斯魔通常充当恶魔、魔鬼或其他位面的强大存在的雇佣部队。它们是狂热的护卫和军人，因
为它们可以在伤害它人时获得极大的乐趣。但如果敌人可以开出更好的条件，尤格罗斯魔会立即叛
变雇主。它们很喜欢虐待对手，这同样可以让它们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怪物图鉴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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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sun innk’s arr!”一只地精向他的同伴发出指示。恩崔立听懂是“从他左侧包抄”

第三篇暗潮涌动水落石出

瓦萨之门（The Vaasan Gate）

在一本 1983 年出版的龙志合集中的一篇文章《制定圣徒标准》中提到：“…… 惩戒者圣徒班恩，

奥库斯的仆从 Khuul 在几世纪前被圣徒班恩处决。

刺客要塞，19 级战士，守序邪恶，信仰奥库斯，男性人类，ST 18/90，CN 18

刺客始祖对谍韵格外担忧，他悬赏 1000 块金条以求得塞勒顿·齐尔尼或是里奥丹·帕内尔的人头。

巫王的崛起：仅仅二十年前，在 FR1137 年，一个发生在瓦萨荒野的不幸的灾难震撼了整个地区的

游荡者马利亚布朗（Mariabronne the Rover）

刺客要塞（The Citadel of Assassins）

刺客要塞，21 级施法者，混乱邪恶，信仰奥库斯，人类男性，智力 18，敏捷 17，魅力 16

详见《位面手册》第九章。3 版怪物图鉴 II 中亦有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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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sun innk’s arr!”一只地精向他的同伴发出指示。恩崔立听懂是“从他左侧包抄”

第三篇 暗潮涌动 水落石出

瓦萨之门（The Vaasan Gate）

在一本 1983 年出版的龙志合集中的一篇文章《制定圣徒标准》中提到：“…… 惩戒者圣徒班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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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始祖对谍韵格外担忧，他悬赏 1000 块金条以求得塞勒顿·齐尔尼或是里奥丹·帕内尔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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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荡者马利亚布朗（Mariabronne the Rover）

刺客要塞（The Citadel of Assassins）

刺客要塞，21 级施法者，混乱邪恶，信仰奥库斯，人类男性，智力 18，敏捷 17，魅力 16

详见《位面手册》第九章。3 版怪物图鉴 II 中亦有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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