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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送走二哥

  外面日头都高了,李家一家人早饭还没吃,俱是一脸喜色,看不出一点困乏。
  有听到动静的左邻右舍上门打听,听说李青文真的好了,掩下心中的诧异,纷纷道喜。
  都说李家这十多年的没白瞎下功夫,这回可真是苦尽甘来。
  陈氏不停的抹着眼泪,什么苦的甜的,她都不在意,只要儿子好了,她这心病也就没了。
  李青文再次醒过来时,不但要面对自己家人,还有村子的老老少少。
  屋里头站满了人,有探望的,也有凑热闹的,一双双眼睛带着不加掩饰的打量。
  李青文跟着娘亲,像是鹦鹉学舌一般叫着人,“三黍(叔),五爷爷,七十(婶)……”
  因为原身从前只会简单的音节,李青文知道自己该喊什么,发音却不准确。
  不过影响也不大,只听着众人一声赛过一声的惊叹就知道了。
  “仔儿,我是你三叔,还记得我不,之前你四哥把你放在树上练胆,还是叔把你抱下来的,你还在叔身上尿
了一泡哩。”
  “一看这仔儿的眼睛就是个机灵的,跟你爹一样,以后能闯荡!”
  “仔儿哎,这是你七婶,你还是七婶接生的,还记得不……”
  “他大奶奶,娃出生的时候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咋能记人!”
  满屋子人把李青文当个小娃娃一样逗弄,一张张黝黑的脸上带着善意的笑。
  好听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砸过来,李青文两辈子加起来的脸皮也禁不住,偏偏还没地方躲。
  待亲戚客人陆续走了,李青文暗暗松口气,这一放松,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陈氏一拍脑门,赶紧去外头弄吃的。
  爹娘都不在身边,屋子只剩下兄弟四个,李青风伸手捏弟弟的脸,“还记得四哥吗?”
  李青文点头,伸手去扒拉他四哥不老实的爪子,“四哥,疼。”
  “还知道疼,不傻了。”李青风十分满意。
  “仔儿,饿了吧,先甜甜嘴……”李青卓把一块拇指大灰白色的东西塞到弟弟的嘴巴里。
  李青文还不知道嘴里的东西是啥,就听他四哥惊呼一声,“二哥,这糖你是从哪里偷来的?娘的柜子里还是
厢房的架子上面?”
  “偷什么偷!”李青宏拍了拍四弟的脑袋,“你以为二哥跟你一样天天惦记这口吃的?”
  “吃不饱当然满心都想着吃的。”李青风满不在乎的翻了个白眼。
  李青卓摸着幺弟的发顶,道:“咱家没有,这是我随师傅出诊,人家给的糖。老四,下次二哥再有糖,给你
留着。”
  李青风十四岁,也是半大小子了,虽然馋这口吃的,可也知道家里难处,摇头道:“不用了,二哥,你自己
吃,山上的果子快熟了,能吃的不少。”
  李青宏没说话,他记得二哥上次出诊还是上个月,这糖他应该一直没舍得吃留到了现在。
  这时嘴里的硬块一角开始融化,李青文尝到了一丝丝的甜,味道有点淡,可却有些熟悉,李青文张了张嘴,
“麦芽糖。”
  李青卓惊喜的看着幺弟,“仔儿可真聪明!”
  从小学习就好的李青文听过很多次夸赞,唯独没有因为尝出什么糖被表扬,不禁有些汗颜。
  前世他生活的时代物产丰富,吃穿不愁,糖果种类繁多,各种口味都有。像麦芽糖这样的东西大都存在于成
年人的回忆里,他能辨认出来,是因为老家邻居是做糖的,不单有麦芽糖,还有牛皮糖、冻米糖和字糖。
  因为熬糖时候久,他小时候每天都能闻到热乎乎的香甜味道。
  当然,两家亲近,他平时没少吃这些。
  看着眼前那张忍耐又满是渴望的面孔,李青文把嘴里还未融开的糖拿出来,“四哥,你吃。”
  这动作好像是下意识的,刚说完李青文就感觉到不对,这糖上都是他的口水……
  可是李青风丝毫不在意,美滋滋的接过来,直接扔到嘴里。
  李青卓和李青宏看到这一幕愣住了。
  李青文也呆了,愣愣的道:“四哥,你喜欢吃,我一吼(以后)给你做……”
  他说话含糊,三个哥哥没听清楚,只为他说了这么长一串话而高兴,没等李青文重复,饭好了,他娘一嗓子
喊过来,哥三个推着他往外走。
  一家人围坐在木桌旁,每个人面前摆着一个碗,碗里是带着点红的高粱米粥,有稀有稠,桌子中间是一盘子
蒸咸菜。
  除了过节和来客人,李家差不多都是这个吃食,干旱的年头高粱粥会变成小米粥,那个时候更稀。
  今天李青文的粥是最多的,面前的碗和他爹的用的碗一般大,因为他今天省事了,算是特殊的照顾。
  高粱米粗糙,有因为破壳不完全,咽下去喉咙都有点疼,这东西抗旱产的又多,是杨树村乃至柳山县主要作
物,农家一般都吃这个。
  李青文吃着不是很习惯,差点被噎到,饭汤从嘴角淌了下来。
  还没等他反应,挨着他坐的李青卓习惯性的掏出一块布巾,把他嘴角擦抹干净。
  李青文愣住了,他两世加起来有三十多年,竟然还要让被人擦嘴……
  李家人这样照顾他十多年,早都习以为常,动作麻利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谢、谢谢二哥。”李青文小声说道。
  因为他这一句简单的道谢,李家饭桌上又沸腾了——仔儿懂事了!
  这一碗粥李青文到底没吃完,给三个哥哥分了。
  李青卓在县城医馆做学徒,这次是家里有事告假回来,见幺弟没事,不敢耽误,吃完饭就要回县城。
  就着热锅,陈氏烙了几个高粱面的饼子,和一包咸菜一并给二儿子带上。当学徒不容易,虽然儿子拜的师傅
不错,可掌柜是个计较的,看的严,伙计和学徒口粮少,经常饿肚子,她实在是心疼。
  陈氏宁愿从自己嘴里省,也不愿意儿子在外头受罪,在外头终究不如家里,山里野菜虽然老了,切碎了放在
粥里也能骗骗肚子,在县城没钱可没地方弄吃的。
  李青卓往外走时,李茂贤和人说完话正好回来,道:“跟师傅好好学,要听话,多干活,少说话,有事往家
里捎信。”
  每次离家都是这些话,李青卓认真点头,背着篓子和爹娘道别。
  李青宏和李青风要送二哥,李青文也想跟着,陈氏想要开口,被李茂贤拦住了。
  这么大的儿子,从前不晓得事,全家护着也就罢了,现在人清醒了,不能继续放在手里攥着,得多出去看看。
  哥四个往村头走,路上的村民嘴上跟李青卓打招呼,眼睛却盯着李青文,这小子不再用哥哥拉着,自己走的
挺快,还被李青卓教着招呼长辈。
  还真好了啊,村民们亲眼看到,惊讶个不行,转头就找人说叨这事。
  穿过一排排的土房,就看到南面一片片的田,有高粱,大豆,黍子和谷子,高高低低,都快要成熟了。
  沿着田地边的土路走了差不多两里,然后南拐,过了一个两人深的大沟,李青卓停住了,“就到这吧,不要
在路上玩,早点回去,别让爹娘担心。”
  道别后,李青文跟着俩哥哥走了一会,再转头,只见二哥单薄的身影大半被篓子挡住了。
  好似感应到他的注视,走远的李青卓忽的转身,冲他们使劲挥了挥手。
  这场景和记忆中的一段重合,李青文不禁眼睛一热,低下了头。
  杨树村地处大梁的西北,干旱少雨,土地贫瘠,没有河也没有水田,真真的靠天吃饭,十年六不收,年岁好
的时候都吃不饱,更别提欠收的时候。
  不管大人孩子,最多的记忆就是挨饿了。
  李家十多亩田,不算少,但架不住家里人口多,还有好几个最能吃的半大小子,每年秋收粮食不够不说,还
得买,要不是爹娘能干又节省,这日子想都没法想。
  李茂贤是个有远见的,知道就靠家里这些田,一旦灾年,必遭大难,他乐得把孩子送出去学本事,有了真本
领,就算不种田,以后也不会被饿死。
  李茂贤被抓去建京城时,学会了木匠,有了这手艺,家里才有格外的进项。
  因着陈氏的病,李家和县城回春堂的吕大夫相熟,吕大夫看中了安静又懂事的李青卓,把他带到县城做学徒,
李家上下对吕大夫十分感激。
  虽然莫名其妙的到了这里,李青文对家里人各种照顾心里也很受触动,他也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得像个办法赚钱才行……李青文心里头盘算着。
  可回去的路上两个哥哥一直逗他多说话,练舌头,李青文思绪一再被打断,只能先作罢。
  回到家,爹娘下地去了,大嫂一手抓着六岁大的侄子不让他祸害家里的鸡,一手拦着三岁的小侄子不让他吃
土,忙的很。
  李青风一巴掌糊在大侄子的屁股上,让他老实了,然后出门上山。
  李青文像是尾巴一样跟在俩哥哥后面。
  高粱地一块接着一块,都一人多高,结着红色的穗子,李青文跟着哥哥到了自家地,在地头根本看不到爹娘
的影子,俩人只看地里被拔下草留的坑就知道该薅那几条垄。
  确定了自己家的地的两边,李青文在哥哥旁边也占了三条垄,把高粱之间的草连根拔起来。
  李青宏和李青风只想带弟弟上山转转,没想到他家的仔儿竟然会薅草,俩人惊喜极了。
  看着俩哥哥眉飞色舞的样,李青文有些无奈,高粱和草差别那么大,怎么可能不会拔,他又不是个傻子……
  好吧,他从前是有点呆,可现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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