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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幕 26b

就算清晨一大早,房子裡仍滿盈著人聲躁動。十個孩子,年齡從四歲到十七歲都有,
正急切預備著自己的早晨活動。規則就是這樣:要大家持續忙碌。而其實,只有這樣才能
讓蓋爾斯家有機會喘息。

「你都好了?」蓋爾斯先生看向他,問道。

「是啊。」

「需要載你去到合作社?」

「不用。搭公車的路程也一樣長。」

蓋爾斯太太微笑。「希奧,謝謝你喔。」

他聳肩,感覺很尷尬。不過幾天前的晚上,她給他了一個冰淇淋三明治——她不曾
把那種東西給過蓋爾斯家裡照顧的其他寄養兒女。她是在謝謝他「這麼好照顧」。

他還沒吃那個冰淇淋三明治。減肥很重要,而現在他的健身已經感覺很艱辛了。

不過,這還是感覺很好。

他依從自己開始養成的習慣,花時間照鏡子、在出門前確認他的儀容。

這一切都太超現實。每兩個月就有終結召喚者襲擊,中間穿插著俗常的生活,還有高
強度的集訓。生活正如既往地延續,只不過是多增添了一點恐懼。這個反應並不在他的預
期之中,但那依舊是個反應。所有人都有變了一點點,就好像他們感到那步步逼近、無法
避免的不祥終結。就像是可能在瀕死體驗下,人們的生活就有了新的風味,社會整體也在
終結召喚者的襲擊下抗拒、反攻。

沒有慶祝,在那無可避免的死傷下就都無人慶賀,但是,或許能集體地鬆了一口氣。

希奧若有所思。人們也算是,隱約感覺到了那藏匿於地平線上的黑暗陰雲。而在終結
召喚者之外,全世界甚至心照不宣地認為,事態似乎早已脫離他們掌控。假面跟超亞人類
的議題結局,絕對不會很好看。

整個環繞「假面」的幻象開始崩潰,但人們也沒在談這件事。

超現實是彷彿所有人都花更多力氣在假裝上,也不想更集中面對現實。

更怪的是,他也是那種人。他的童年都是在超能力接觸了不該擁有超能力的環境之
中,但他也假裝現實並非如此。他將自己層層包裹在欺瞞和虛假的保證裡頭。

他下了巴士。他早在許多員工上班前就抵達了PRT大樓。這樣比較輕鬆,因為這表
示他不需要通過所有平時的洩密防範措施。
泰勒在他抵達時已經醒了,她才剛沖完澡,頭髮濕潤。

「想出去跑跑嗎?」她問。她已在伸展雙手。她身體缺乏體脂肪到,她手臂雙肩的肌
肉鮮明分別。長卷黑髮綁成了鬆散的馬尾,縷縷細絲已經滑落、勾勒著她臉龐的輪廓。

不論有沒有肌肉,她的身材都很窄瘦。如果他不認識她的話,如果是在必要的情況
裡,他就可能以為自己能跟她一戰。他很容易就練起肌肉。不幸的是他也很容易長肥肉,
但最終結果就是他在僅僅十六歲,就有了壯碩身材。

然而,如果他們要認真打的話,他認為自己會被打癱成一團爛肉。重點是她戰鬥的方
法。還有她思考的方法。

「如果妳願意的話,」他說:「我有點想先對練一下。」

她沒表現出這個提議讓她煩躁的任何跡象。「對練也行。不過,你跑步時會很痠痛
喔。」

他聳了聳肩。

「嗯,或許那也行,你要學會在又傷又累時使盡全力奔跑。不過,要好好做伸展。我
們不會想要你因為任何扭傷而損失更多時間。」

他皺眉。扭傷腳踝或讓手指吃蘿蔔這種小事,都會將他的訓練套餐被推遲呢。

「是啊。我在我拿我的東西時會做好伸展的。我們在體育館見?」

「當然了。」她說。

他正要離開、做這些事情,泰勒卻開口說。「希奧?」

「是?」

「你在對練時有學到任何東西嗎?我們有想出幾個招式,你也有將招式串連在一起,
但你從我身上能學的就只有那些東西。你最好也去跟其他人對練看看吧。」

「我⋯⋯不。我想繼續跟妳練。如果我沒從中獲得任何東西的話,我就會讓妳知道
了。」

她點頭。

全然嚴肅。冷酷。她有時如此集中到近乎殘酷。

他離開,前往自己的隔間、拿走他的裝備。

他穿上蜘蛛絲貼身衣。並在緊身衣上套了更重的布料,然後是裝甲,而裝甲還有不同
的層次。

這些裝備的重量令人感到舒適。雖然是有些霉味,但也很令人熟悉。
有人敲了門。「希奧?」

希奧轉身,打開了門之後回去穿上裝甲。他測試了裝在臀部上的板甲,並在調整腰帶
後,將其鎖住位置。「怎了?你提早來了。」

「昨晚有想到裝甲的點子,就知道我得提早過來完成點子,不然我整天都會分心,試
著不要忘記。」

希奧微笑。「巧匠人生真難呢。」

構工輕笑著。

「所以你就只是想來打招呼?」

「不是的。還有其他事情。」構工說。

希奧套上護肩甲——他還有更多板甲,能迅速套上他的身側或臀部。也要帶上備用
品,以免其他零件被移除。

「我猜那是有點像要微調裝甲吧。我得現在提,不然我永遠都找不到正確的時間點,
或我會不小心忘了之類的。」

「那很嚴重嗎?」

「算是嚴重。」

希奧轉身,給予構工全副注意力。

「其他人也有提起來,因為在事態變得讓人很尷尬、不舒服的時候,我們就必須談
過。你是唯一一個我還沒談過的人。」

「織手?」希奧猜道。

「織手。」

「我想我是能猜出這話題會走向哪裡了。」

「我們追趕倒亂時,她把銬手逼得太誇張。結果是有成功。優雅在我們對付蝙眼誓蛇
【Deathadder】時也有抱怨。那之後她就有點不爽了。我不認為織手知道自己在做出這
種事情。」

「我認為她是知道。」希奧說。「我不認為她會在意呢。」

「那也沒有比較好啊。」

「我也沒在說那樣比較好。」

「聽著,希奧。我不會叫你別當她的朋友⋯⋯」
「你是那樣跟其他人說的?」

「不是。但她跟隊上其他人的感情不是很親,是吧?」

「她不擅長交朋友。我也很不擅長交朋友。我理解你說的東西。」

「我希望如此。」

「但我們是從同一座城市出身。我們有共同的背景。我們或許也是唯一相信世界終結
的人。」

「那⋯⋯那是很好。那也行。」構工說。他沒能成功讓自己聽起來像是被說服。「可
是⋯⋯」

當然會有個可是。
「⋯⋯我可以跟你說,她也把自己逼得很緊。我們所有人都有看到這一點。她期待所
有人跟她一樣,直到你表現出你已經跟不上了。她那時候就會放棄,但⋯⋯那並不能保證
大家不會遭受某些永久損傷。」

「永久損傷。」希奧應和著他的隊長。

「身體,情感上都是。或甚至是你跟她的關係。我很討厭把你推上那種焦點,但
是⋯⋯你喜歡她嗎?」

「作為朋友,當然喜歡了。」

構工沒回答。他在等著。

希奧轉換重心,感覺他肩膀的裝甲偏移了,就將注意力轉去調整綁帶。這讓他有藉口
斷開視線。「其他人都不在,對吧?走廊上沒有其他人能聽見?」

「就只有我和你。我剛有見到織手上樓。」

「她可以用她的蟲子聽見聲音啊。」

「我知道。我有請她不要聽我們說話。我希望她不會背棄我的信任。而如果她那麼做
的話——如果她確實有在偷聽——那或許,聽見我這麼說,就能提醒她了。」

希奧點頭。他冒險道:「只有一點點。」

「只能提醒她一點點?」

「不是。是你剛說的那個。我是有一點點喜歡她。但那個重點真的不是我跟她的關
係。我的喜歡,就是我魯蛇到我會喜歡上任何一位願意跟我說話五分鐘的女孩子。我知道
我們無法交往,因為我知道她有多難相處。」

「你沒想追她?」
「如果我會喜歡上任何人,那就會是愛娃吧。可是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他們分手了。這也是另一個爭論點——織手讓我們大家忙到,愛娃她也無法維持
私人的情感關係。我們⋯⋯已經有在那方面減壓,確保大家都有休息時間,但那無法修補
她的關係上的裂縫。」

「喔。」

話題一頓。

「過一陣子再去約她。」構工說。「你們交往的話,應該會成為一對好情侶,而我也
認為你倆人性格都夠好到,能在分手之後好好互動。其他的事情,在這段時間之後的事,
你就得努力說服我跟老闆們說那種情況不會發生。」

希奧點頭。

「但回到織手的話題,我不認為事態就會那樣輕鬆或受人歡迎了。我甚至會建議你撤
退。如果你想維持訓練套餐,我能安排其他人的訓練時程。讓你有些多樣性。」

「我很感激這個提案⋯⋯」

「⋯⋯先聽我說。」構工舉起他戴著護手的手說。「你喜歡她。或許你是有點愛上了
她。那很正常。我也曾有過這種時期——差不多在一年前,我非常容易愛上女孩子。我
很高興事情可說是完好、無風無雨地結束了。」

構工對此,自虐地笑了笑。希奧也在同理下微笑了。

構工繼續說。「但你也有時候⋯⋯不會那樣對她熱心的。你自己也說過。她這人很難
相處。」

「是啊。」希奧說。

「我在擔心,如果繼續這樣訓練的話,就會形成一條鴻溝。你們無法繼續作為隊上的
成員來行動了。」

希奧點頭。「我理解你的立場。我真的理解。可是⋯⋯」

「可是你會繼續下去。繼續訓練。」

希奧只有點頭。

「那就祝你好運了。我該去上學了。」

「等會見了,艾佛力特。多謝你直接跟我開門見山。」

「等會兒見,希奧。今晚的巡邏。就你跟⋯⋯銬手?」

希奧微笑,稍微搖了搖頭。「那樣也行。」
構工就這樣離開了,他那雙沈重鐵靴在他走去他的隔間、要脫下盔甲時,驚人地安
靜。

希奧預備好裝甲,沒戴上面具,然後輕快走去體育館。

織手已經穿好了全套假面服,身邊圍滿蟲子。

「好了?」她問。

「是啊。」

「都沒事吧?」

他點頭。「是啊。」

「我在想著,你該練練你的連接手的跳躍能力。如果你⋯⋯」

「我想要全接觸。」他不經意地說出口。

她停頓下來。「抱歉。我應該先問的。你似乎已經知道你想練什麼了。」

「我是有想法。是的。」他說。「妳跟我。認真練練手。」

她點頭。「這跟你和構工的談話有關嗎?」

「是啊。但不是妳想的那樣。」

「好吧。」她回答。她的蟲子開始變換位置。

那就是信號了。希奧讓自己進入更能戰鬥的姿勢,雙手靠向板甲。

她沒朝掩體飛奔。她也沒從地面、牆面和天花板移開。她是筆直朝他攻來,低空飛過
地板。

他造出石手,但她也以非人的高速反應。他的能力的缺陷就是非常容易透露出招式。
凱薩就沒這樣不幸了。

但這也並非戰局的全部。她的蟲子爬滿地表。她能像感知到自己身體的觸覺那樣地,
感知到它們的移動。有一隻石手開始冒出來,她就會知道。

蜜蜂、黃蜂和蟑螂爬上他的裝甲,覆蓋他的鏡片。他搖了搖頭、清開視野,卻看到她
直接飛過他雙腳之間,滑過他雙腿空隙。

他轉身,感到有一隻手碰觸他腦部側邊,利用著他轉換的重心,一拉。

他即時抬頭,看到她的飛行包光亮暗沈。她讓自己墜落,單膝頂住他的肩膀,另一隻
腳卡在他肩膀和脖子間的位置。超過一百磅的體重壓在他身上,他就失去平衡和方向感。

他摔倒,她就跳下他身體,飛到攻擊距離外。
利用敵方的攻擊來行動。
他讓胸膛撞擊地面,雙手沈陷入地面。朝外延伸。

但她反應太快,已經開始行動。她卡好戰場上的位置,位置不是在他後方,不是在兩
邊,而是在上方——強逼他抬頭、失去方向感。些微轉換位置,然後逼他回過身才能一
直看著她的身影。無能追蹤她的身影的話,她就會衝刺拉近距離攻擊、讓他失去平衡。

這就是她。那些蟲子正在聚集,拉出卷卷絲線,不斷螫咬進攻。

除開她堅持不造成永久性的傷口或謀殺,她都毫無放水,而一定要說的話,她也絕不
會展示出仁慈、丁點好意。她根本沒考慮到他的士氣,便如此系統性、有條有理地毀滅他
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自信心。

不。她不是冷血無情,也並非全然毫無考量他人。她這樣毀滅他是因為她相信他可以
自己重新站起來,重建、擴增他努力的成績。

而在此之外,他在這種時候都會發現自己稍微痛恨著她。他對她的鍾情些微縮水。他
感到,就算是他自己請求這種對練,他還是極其細微地感覺自己被背叛了。

構工所說的事情一點都不新。他早已知情。知道走上這條路、持續這種訓練,會損傷
他跟織手的長久關係。而在那條路上,他們的友誼也會持續消損。他們增強了做事的嚴肅
性,更集中在義務上,而不是友情。

他早已知道。

她也知道了。
織手勾住他的雙腿,飛過他的胯下,用手肘抓住他的膝蓋,重重地讓他往後倒下。他
已經在他們計畫要在對練結束後的跑步,感覺到惶恐不安了。心肺訓練會感覺很糟糕吧。

但那也是必要的。如果她能多給出一個有用的教導,那就可能是天差地別了。某些技
巧,某些她的無情⋯⋯什麼都可以。

任何東西都會有用的。

鐵血狼牙的刀刃風暴有了無限攻擊距離的強化效力;他的割斬、穿刺、切捅的力道也
稍微被傑克的能力所強化。但無法做出嚴重的切口,只在刀刃的移動尖端上延展出力量和
切割的深度。沈重的裝甲上被斬出刮痕、切痕,然後被割開。哥雷姆的臉、雙手、胸口和
大腿上的傷口都有所不同,痛楚詭異地延遲,彷彿疼痛必須花時間才能深入他的身體。

「藍色。」那嗓音聽起來如此遙遠。

那就是他所需的推力。他回過身,在轉身過程中差點倒下。那些刀刃切傷他的背部,
而從前例來看,裝甲都撐不過幾秒鐘。他這樣就有機會移動。跑動。也有時間逃跑、抵達
最近的小巷,然後那副裝甲就會被斬成碎片。他能用超能力來格擋攻勢,為自己爭取時
間、聯絡其他人⋯⋯

他必須做的所有事情就是要踏出一步,然後踏出下一步。先要逃開,跟其他人會合。

他的腳抬離地面,然後像要踏過現實與夢境的門檻一般,他感到自己失去力氣。感受
到滾燙炙紅的痛楚似乎從傷口聚集的小巧區域,激烈爆發迸、散布至他身體前側。他感覺
到溫暖、潮濕的血液盈滿他的靴子,啪唧啪唧地擠在他腳趾跟蜘蛛絲長襪之間。

衝擊才是最糟糕的部分。哥雷姆錯愕不堪,無法轉換精神狀態,他便倒下。在他趴平
時痛楚比較糟糕。他放出一道,混雜著絕望的喉頭音呻吟。

太痛苦,太過受傷。

「希奧,我很抱歉。」

那是他最後會聽見的一句話嗎?

他等待終結來臨,但鐵血狼牙也停了下來。

「這就是我們長談一頓的時候了,希奧多。」傑克說。「所以我讓鐵血狼牙對你放
水。你能在我嘲諷你的時候流血致死,我或許也會談起我們再次拜訪你的繼母時,我能做
出什麼事情呢。灰影男孩是唯一一個可以碰觸她的人,但那並不表示骨鋸沒辦法多給他幾
樣東西。」

哥雷姆的指尖刮著路面,就好像這樣他就能找到某種抓力。在他失敗時,他就握緊了
拳頭。

「這也是我最愛的部分。」傑克說。「然而⋯⋯你顯然並不喜歡這部分。別再說話
了,傑克。那就表示我們會直接跳到重點呢。」
哥雷姆無法視物,但他感覺到傑克擊中他——不是鐵血狼牙的刃物,而是那把該死
的大劍。劍擊中他的身側,砍穿裝甲的金屬,止於裝甲枝幹和底下的蜘蛛絲布甲。斬擊的
衝力足以使他翻身。他只能努力吸氣。

哥雷姆動了動頭部,看到他自己的胸膛在路面上留下了一團模糊血漿和濕潤砂礫,還
有殘毀的裝甲。那些損傷延展到他的雙腿和他靴子頂部。

在他的腳下方,傑克騎著鐵血狼牙,就像漢尼拔騎著戰象,他的「軍隊」的一個小隊
都在他之下。

「我之前,是怎麼說的?褲檔⋯⋯」

傑克放低刀刃,一指。他些微向前一捅,希奧就感到了裝甲的衝擊,落到他鼠蹊部和
大腿之間。

「到⋯⋯」
傑克移動劍刃。大劍拖過哥雷姆僅剩的完好裝甲,他就能感到金屬分開,裝甲零件位
置移動,拖曳過他被蹂躪的胸膛。

這就像一場夢境,稍顯得超現實。

他雙手刺入身側的板甲。

數隻鐵手從他殘爛的裝甲升起,不比他自己的手大。每一隻手都抓住彼此,彼此拉引
——拉起、組裝了殘破的裝甲。而在希奧能支撐起剩下的裝甲,在肋骨、肩膀和下巴邊
緣上連接起護甲以前,傑克的劍刃揮動得更快。

傑克在出擊後沒放下大劍。他維持姿勢,伸出了手臂,劍尖指向地平線。

那是個暗示,一道命令。屠宰場就開始集體進軍。

「黛⋯⋯」哥雷姆開口,但他的臉被打得太爛。無法以單眼視物,他下巴上的割口甚
至也讓他的下巴太疼痛、無法移動。

「紅色。十一。」

他連想都不用想。

他又造出兩隻手。兩隻大手。

這是場豪賭,但在這種情形裡,任何行動都是豪賭。兩隻手彼此立於街道兩側。

那就和希奧創造出石手、朝傑克刺擊或是要攻擊紅腥人的弱點時一樣,他在造出石手
時,就做出不同類型的弱點。石手握拳,雙手緩緩、無法被阻擋地延伸入建築牆角。

在那雙手停止滋長時,他張開手,感覺到它們移動得如此緩慢,就好像他正在濃厚泥
土中伸展雙手。

然而,他也讓那雙手抓住大樓的主要支幹,一拉,並讓石手墜落到地面上。

魔荒乎在攻擊這座城市時,有把建築物弄得更堅固一點嗎?

希奧用最後一絲殘剩的力量,以單手一擰、猛扭,嘗試著讓關鍵的支撐結構崩塌。

那棟建築依舊佇立。牆壁過厚,結構太穩。

但街道對面的建築,那個他沒碰觸的大樓轉動著,然後緩緩倒塌在道路中央,在倒塌
的過程中些微避開哥雷姆。

這一招的幫助,比他期望的還要少。

他再次朝下伸手。在他移動手臂時,感到胸口的割傷拉扯,一隻巨手便從地面升起,
幫他站起來。他用這來支撐起自己的雙腳。
他感到自己輕如雲霧,但那股感覺太過虛假。他的裝甲沈重,力量也以上百條洞口滴
點流失。他刻意地,踏出一步又一步。

他可以填補裝甲,或弄倒更多棟建築。

「黛ㄋ。」他咕噥道。

「紅。幫手已經在路上了。還剩十個問題。加油。」

哥雷姆開始打掉下一排大樓。那群屠宰場成員裡太多人都能存活,或避開衝擊,但這
還是有些果效。

十個問題,傑克依然無傷。傑克過於迅速,太過靈巧。

這讓哥雷姆回想起他和泰勒的對練。

他也不曾贏過她。

一場都沒贏過,直到世界末日的期限逼近。他猜側那一次獲勝其實是憐憫,稍稍鼓
勵。刻意輸給他。

一棟棟大樓在他身後倒塌。他無法奔跑,但他是能勉強一拐一拐地慢跑。他開始修補
自己的裝甲。

他身後,傳來了劍刃被拔出鞘的聲響。

他轉身,看到偶人走了過來,繞過小巷末的牆角。刀刃從那位巧匠的前臂伸出。毫無
神情的臉龐卻能瞪目而視。要說的話,單純靠他那種肢體語言,他是比哥雷姆遇過的半數
人都還更有能表現出神情。它像在預期某些事會發生似地移動,幾乎以嘲弄地——神氣
睥睨地——移動,撲地落下然後彈起。
哥雷姆退開,為自己找了個小角落,然後轉身進入交叉的小巷。

一道尖刃障壁擋住了他的路線。

那是魔荒乎所做的東西。

那幾乎使他想起自己的父親——那個他必須耗費力氣,才能視其為爸爸的男人。

哥雷姆將手伸入牆壁,也看到偶人移動、閃避石手。

他從第一隻手的手掌裡,又伸出另一隻手,抓住偶人的脖子。

埋葬吧,他想著,幾乎能聽到織手的嗓音說出這個詞彙。
他創造出更多手,捆縛、抓牢,盡他所能地緊緊抓住一個,有著金屬般的滑潤、水晶
般的堅毅的敵手。
他的目標也開始掙扎、扭動,幾乎在斷開脖子的連結——切斷那連接著軀幹和頭部
的鐵鍊——時掙脫。哥雷姆也用那個腳踝抓住整條腿。

偶人也斷開腳踝的連結,然後一躍⋯⋯

並且被一條在他上方浮現的石手給攔截,打下到一堆凍結的水泥手跟磚手上。希奧也
抓住偶人的雙手雙腿,然後延展出一條手臂,打入了那連接頭部的脖子關節。

其他人也在走向小巷末處。一個紅腥人,全身漲滿血液。

那男人如砲彈般穿過小巷,他一路所造成的毀滅都沒觸及那團他頭上、綑綁偶人的石
手。一隻殺人鼠緊追在他後方,平端著一呎長的劍刃。

為其他人打信號。

希奧用石手拆掉、打歪劍刃格子牆,然後創造出一組階梯,讓他在走上屋頂時能有踩
踏處。

那些立足點,對紅腥人的巨量體重和巨大腳來說都太脆弱而無法使用。

那男人就開始爬牆,哥雷姆也在干擾著他。

不過,殺人鼠就會有點問題了。也還有其他遲早會跟上來的屠宰場。

他手腳共用,在毫無欄杆扶持時走上那道磚手所製成的階梯,前往屋頂。他集中心
力,弄塌更多棟大樓。

他讓手指滑過板甲,感受到了鐵血狼牙在把傑克移動到危險範圍外時,他那具鋼鐵身
體。欷帛力虎就會在附近。

哥雷姆用超能力找到水泥,發現最靠近鐵血狼牙所在的區域,開始弄塌更多棟建築。

這麼做很慢,在面對面戰鬥時毫無效果,但這很能施加壓力。逼傑克不斷逃跑,納悶
著哥雷姆是否就在附近。

這麼做很無情、殘忍,甚至魯莽——他無從判斷英雄們是否就在附近。

但神話中的哥雷姆,拉比・巴贊列爾所創造出的那個泥土物也是無心,更是無情。就
只有那個 被刻入哥雷姆的額頭的意志、命令和訊息。

這也是,十分應景呢。

在織手的新德里影片被散播給大眾不久後,他開始後悔選這個名字,使他的身分被刻
入石碑,如此永久固定。他後悔,是因為這麼做很小家子氣,也是因為這並不符合他,而
除此以外,他這樣後悔是因為他是以某個無情的造物為自己命名了。

現在,他卻緊緊抓著這個身分。這則訊息,這個目標。
他走上他所做出的樓梯頂端,與笑笑面對面。

那個小丑身形肥腫高大,約略就像水梨。牠很骯髒、蓬頭亂髮,幾乎散發出惡臭
——聞起來像汗水、臭血和更腐敗的東西。

那不令人意外。他雙手那個樣子,就根本不可能把自己清理乾淨了。
那個笑笑有著曲折延長的雙手,手肘的數量超過那兩隻手。那雙手像緞帶似地拖曳在
他身後,最末端有著巨大、粗厚的手指。

「哈。」笑笑說。

小丑扯來一條手臂,疊起手肘,然後以驚人的高速將其伸展、同時打平所有手肘。

哥雷姆在那個拳頭打中自己前,讓自己撲倒在屋頂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起身。

小丑大笑,笑聲刺耳,宛如每一個音調都要發出完全不同的嗓子。

腦部和雙腿上有超能速度,胸口和雙手則有超強力量。他必須在過度加速的狀態下面
對世界,就無能與人交流。他只能成功教會自己如何發出笑聲。或說,算是笑聲的聲音。
他瘋了。就像未來的純潔。

小丑已經預備再次出擊;他站穩雙腳、往後傾身,在折起他其中手的所有手肘時就疊
縮了那隻手臂。

希奧朝地面伸展,在笑笑身子底下創造出一隻巨手。他將手指縮到單一一個點上。

笑笑倒下,但希奧的抓握力道已經足以將他支撐起來。笑笑身子癱軟,痛楚過於巨大
而使他無法行動,他輕輕笑著——彎曲強扭的笑聲。

屋頂其他邊緣上的一聲刮過的聲音。哥雷姆抬起頭,看到殺人鼠正過來,尖爪的尖端
劃過地面。

「咖。」他成功發出一個單音。

「紅。」

進攻?

他開始胡亂出擊,她就躲開。

他向外攻擊,而這次是用兩條相互連接的手,她卻溜出他的攻擊範圍。太過迅速,太
過靈活。

她在他翻身仰躺時拉近距離。他在好幾次癱倒摔倒後,讓泥土黏入傷口。可能會有血
液腐爛,可能會有感染,但這仍能幫他止住血流。

那對他來說,現在就會有很多好處。
他朝板甲伸手,但她的爪刃刺入他手腕周圍的地面,釘住他的手。他在移動另一隻手
時也遭遇相同的應對。

無法移動手腕。或雙腳。

他腹部力量更不足以抬起雙腳。

她的錐形嘴巴,被手術改造成老鼠口鼻的約略形狀,混搭了犬科風格。她低身靠向他
的臉。

我真沒想到。她的雙眼真是有人味。
他閉上雙眼。

在哥雷姆感到某個東西壓上他左側臉龐時,他在全身緊繃,扭曲了現在存在他身上的
所有傷口。一條舌頭舔上他的下巴,他就能感到她粗熱的氣息。

滾燙的血液流下他的脖子。

那些血液多到,他能將線索拼湊起來。他知道了那麼多的血量,不論有沒有即時的醫
療照護,都不可能有人存活下來。

「哥雷姆。」

他睜開雙眼,看到織手停在殺人鼠的肩胛骨中央。她的飛行包發出微光。

殺人鼠倒下了,她的臉靠上他的臉。雙眼翻白。

那湧流而出的血液不是他的。

「靠,我真不敢相信你撐了過來。」她說。

「誒啊。」他回答。

別那麼肯定啊。
織手跳了下來,踹開殺人鼠。

他很想爬走、躲起來。他們在這件事上耗費了那麼多時間,然後在一瞬之中,他與他
的大敵四目相會,他卻沒法動手。

他沒能殺掉傑克。

「你能戰鬥嗎?你需要我把你載去找幫手?」

他搖了搖頭,不確定是在回應哪道問題。

但他能抬起手,然後在放下手時推入屋頂。他用超能力讓自己站起來。

母狗也在場,還有構工、瓷偶跟劍曇。
他用手感受了板甲色漆下的鋼鐵,感知到鐵血狼牙。鐵血狼牙身體沒多少能用的材料
——他的超能力需要足夠厚實的材料——但他也能追蹤那個男人了。

那個他爸的副官中,他最不喜歡的男人。凱登不太算是個母親,但也很仁慈。克利克
很畢恭畢敬。鐵血狼牙則是把他當作一個肥胖、擔心受怕的小男孩,而他確實也是那樣的
男孩。

他指出了鐵血狼牙的方向。

「傑克?」織手問。

哥雷姆點頭。

「你留在原地。我會喊來救兵,然後我們就能去追傑克。」

「誒啊。」他死硬發出聲音。將一隻手放上她的手腕。

「好的。」她說。

「哥雷姆。」構工說。「我知道我不再是你的隊長了,可是⋯⋯」

他察覺到自己有多駝背。他耗盡全力,才成功將姿勢校正,與構工四目相會。

「你傷得太重。你會是個累贅。」

「我還能用超能力。」黛娜說。

「誒啊。」他說。

「我們會讓他跟來。」織手說。「瓷偶?」

「瞭了。」瓷偶從狗背跳了下來。卷卷絲線鬆開,每條絲線線頭上都有著細針。

那頭狗降落到一片屋頂上。痛楚劇烈到他以為自己會吐出來,或被甩飛。那兩個動作
都會撕開傷口縫線。

他們走近屋頂其中一道邊緣。哥雷姆接受他人的幫助,爬了下來,也緩緩讓自己降到
地面。其他人蹲伏著,取得了對底下街道的視野。

「真令人懷念。」織手說,嗓音幾乎無法被聽見。瑞秋咕噥了一聲。

傑克就在鐵血狼牙上方,正給部下下令。欷帛力虎也在地面上。

劍曇向下架出十字弓,瞄準。

織手將一隻手放到那把武器上。劍曇看向她,織手就搖了搖頭。

「那不是他。」織手低語。
一隻看起來像林布哥所造出的怪物,身上裝著骨鋸的控制結構,爬上了一棟大樓的屋
頂邊緣。他歇停時,看向他們,身體緊繃。

劍曇在牠能張開嘴前射箭。牠無聲地死去。

俠騎走過來。他近乎盲目,蹲在屋頂中央。

野拳女和宴燈袖十分明顯地沒有現身。

「他⋯⋯」哥雷姆開口,皺眉。

大家轉頭看向他。

「他⋯⋯就像織手。還有⋯⋯其他能力。」

「其他超能力?」構工問。「人們有推測,但是⋯⋯」

「但是⋯⋯很少人在跟他見面後存活。次要能力。他⋯⋯八成也不知道。但⋯⋯反應
太快。太有效率。」

他們都沈默了。

「訊思型能力?」構工問。

哥雷姆考慮了一下,然後緩緩點頭。

「我相信那是真的。」織手說。「跟我一樣?」

「感知⋯⋯的那種反應時間。」

「媘蜜?」織手問。

他最初以為她是在說,就像媘蜜。

不是。那是個問句。

「是的。」媘蜜說。「沒辦法說更多了。抱歉。一片空白。」

「王牌。」哥雷姆說。「黛娜。」

人們轉過頭。

「她在跟你說話。」織手說。「我們能給我們最佳機率。」

「是的。」黛娜說,但從人們的反應來看,她只跟哥雷姆說話。「希奧,剩七個問題
了。」
七個問題。要好好把握這七個問題。

紅藍就行不通了。
「我們要叫增援。城外有幫手的機率?」他問。

「我可以幫妳回答。」媘蜜說。「有幾個假面正要聚集到你們的位置。」

「我沒要妳幫忙。」黛娜說:「你還有七個問題。但時間過更久,機率就會變更差。
我可以看到很多死局出現。你需要行動了。」
「如果我們現在攻擊傑克,世界終結的機率?」

「百分之九十七,但其他的可能性更糟糕,而且每秒都在惡化!」

他幾乎沒有時間消化這個概念。

就是現在了。正是此刻。

「行動。」他說。

防衛方的假面開始行動。劍曇滑了下去,防滑鞋咬入大樓側牆,讓她有夠多摩擦力,
然後往下一跳、捅穿紅腥人的顱骨。

構工則是跳下樓頂。他完好的打樁機套手揍擊地面,讓地面變得幾乎有如流體、抵銷
了他的墜勢。

他再次打擊大地,衝擊波便奪走周遭區域的每一個屠宰場成員的平衡。

劍曇扔出兩鏢,又殺了二人。

瓷偶的填充造物降落到鐵血狼牙的腦袋,兩隻狗則利用那個機會跳了下去。

傑克的防衛小兵至多也只能算薄弱軍勢。而站在鐵血狼牙身上的那人,仍站⋯⋯

他立即被動身的鐵血狼牙給撕成碎片。他一晃動,那個幻覺便化為一團煙氣,朝劍
曇、構工和狗群湧去。兩位年輕假面間歇後撤,覆蓋著口鼻。

「傑克在哪?」哥雷姆說。他的全身痠痛,沈重感就像瘀青的悶痛被乘以上千倍,沉
落於他的腹部,使他難以呼吸。「左右?」

「左。」

他轉身,朝屋頂邊緣移動。爛斧臉、孳殖、寶愛和王正走入小巷的入口。哥雷姆創造
出石手、擋住他們的路線。

爛斧臉舉起斧頭砍了石手。切出一條鑿痕。

哥雷姆在屋頂邊緣上,造出一隻巨手,然後將其推下,墜落到那兩隻反派頭上。

水泥手粉碎。在那陣衝擊下,無可計量的粉塵紛飛。

有逮到他嗎?
沒有。爛斧臉繼續大步前進,把手往下用力一推。

在小巷另一端,鐵血狼牙的身體轉動,彼此刮磨的刀刃轉變,化為更無形的型態。他
沒有腿,沒有手臂,成了一團尖刃。

一團能以驚人高速移動的尖刃。它跳上一棟大樓牆面,然後朝劍曇墜落。

哥雷姆轉換策略,用超能力格擋尖刃團。他失敗,只能讓它改變方向。劍曇迅速跳到
一旁。

刀刃團一落地,無數面朝相同方向的尖刃緊緊抓住了落點,就能就像怪物卡車輪胎一
樣自由轉動。

這表示,鐵血狼牙可以自由轉動,並筆直朝劍曇衝去。

瓷偶的造物直接撲上他的身體,將刀刃團夾在布偶和牆壁之間。刀刃鐵鉤刮破布料,
卻無能使布偶消氣。他頓時間就被困住。

哥雷姆拉出巨手,圈住刀刃團、將它固定在一處。

卻只固定到鐵血狼牙開始扭曲身體,如液體般湧過那雙手的空隙。他以三十道長腿似
的支撐物升離地面,掃視過這片區域。

他下一秒撲襲,卻被瑞秋的一隻狗給攔截。刀刃扯碎牠一條肌肉壯碩、外骨骼所包裹
的腿。

俠騎站在屋頂邊緣,小心瞄準,並朝鐵血狼牙開槍。

鐵血狼牙身上大團的變動金屬刀刃,在被炸開一個洞口時,個別零件飛炸四散。

但他再次將自己變形——狼頭毒蛇,身體太細長而無法被擊中。

較弱的屠宰場前往戰場邊緣,但都沒加入戰鬥。他們在看著鐵血狼牙戰鬥。

「傑克在哪裡?」哥雷姆又問了一次。

「還剩五個問題。在你右側。」

他瞥向左側,然後看向右側。試著想像著在黛娜所指示的時間之中,傑克可能會如何
移動。

織手正讓蟲群聚集,她攻擊了最不可能是傑克的目標。

她的蟲子湧入鐵血狼牙那團不斷變化的劍刃之中。無數蟲子,無疑正在死去。

是用絲線?哥雷姆想著。
然而鐵血狼牙根本沒被減慢速度。
織手在小巷裡畫出一條蟲子。劍曇翻滾,舉起十字弓⋯⋯

鐵血狼牙揮擊,延展出一長條、波浪狀的金屬,砍向那把十字弓。劍曇把弓拉出他的
攻擊範圍,但弩箭飛向別處的遠方。

她從劍鞘中拔出細劍,於同一動作中擲劍。

細劍貫穿鐵血琅琊,飛出他的後方、刺穿一棟狀似墓碑的大樓。

鐵血狼牙搖晃,癱倒,變成一堆看起來像是極度危險的抽木棒遊戲。

傑克在哪?
左側,然後是右側。他想再問一次,但他不禁認為,他會得到同樣令人困惑的解答。

他沒有看到傑克的動向。織手也沒看到傑克的動向。

小巷一端傳來一陣響聲,神使降落。英雄們也被派到此處——狼狽帶傷的銬手和優
雅;吊擋鐘,勝利小子和遠璟⋯⋯

「防衛戰場邊緣!」俠騎下令。他放低砲刃,指向那些新抵達的屠宰場。他們緊繃起
來,但是王回頭看向寶愛,然後他再次抬頭,微笑。

「停下!」哥雷姆說。

俠騎停止動作。

織手聚起蟲子,預備要對那個支援小隊進攻。而蟲子也停頓下來。

不對。

有些事情出錯了。

「我他媽啊。我能看到俠騎頭盔上的攝影機。那是個陷阱!」

他沒有搞錯。

他往下伸手,用了超能力。小巷巷口很狹窄。也能被輕易封鎖,將那些反派困在其
中。

兩隻石手,將這隊屠宰場成員切分開來。

他們有了反應,在巨手有如高昇的窄牆時往後退,彼此分開。

就只剩兩人沒有被碰觸。王和爛斧臉。

或說是,哥雷姆想著,傑克和欷帛力虎。
織手已經開始進攻,而那種攻擊型態顯示出,她知道自己正要對付誰。蟲子直接流過
他們身旁,牽出絲線、綁縛。後面的兩人才是目標。她在對欷帛力虎或傑克都無可奈何。
哥雷姆出擊,兩隻手從他們兩側牆壁探出。

他頓時遲疑了。

「黛娜。進攻?」

「進攻。機率正在改善。九十二趴。」

他們都是怪物,然而⋯⋯

至少,訓練是有提供某些效果。或許,他每一次呼吸時所感到的疼痛也能作為鼓舞。
他成功在自己裡面找出幹勁,要攻擊某一個根本沒注意到他的人。

在他將「寶愛」的腦袋輾壓上牆壁時,幻象集體崩塌。倪克絲。

那也展露出其他三人的身分。

傑克。不令人意外地。躲在王的幻影之下。

欷帛力虎。也在預期之中。

還有灰影男孩,被碾爛在牆壁上。

他心一沉。

他深呼吸一口氣,每道被縫合的傷口被緊繃。他近乎要咳嗽、嗆出他所需的空氣。

「灰影男孩!」他吼道。

光是吼叫的這個行動,痛楚就使他癱軟、彎腰。

「快跑!」織手喊著。

構工把打樁機砸上牆壁。水泥殘塊的煙氣提供一小點掩護。掩護過小。不夠用的。他
奔跑起來,母狗吹響口哨,狗群就竄逃到她身後。

那具屍體閃動,灰影男孩便重新現身,他坐在那隻碾死他的石手前臂上。他跳了下
來。

他的時間輪迴能力保護了他。他每次受傷、被無力化,他的超能力就會發動,讓他回
溯到他需要回溯的時間點,也讓他保持著他想要的姿勢。他會保留著意識,保留記憶,而
他的進攻能力則能打發掉任何威脅。

他也是靠著超能力,才能讓他不會老化。老化是危險,變化也是個問題,所以他就保
持著觸發後那一刻的外貌。每一小時,還有他變髒的時候,都會回溯好幾次。

本能性的萬用防衛機制。也是個能困住賽陽的攻擊手段。

瓷偶的造物擋住了他對劍曇和構工。他將其凍住、循環閃動。
傑克他則是,拔出了大劍。他一切割,那把武器便切穿布料。

「那是蜘蛛絲啊。」瓷偶說。

還剩三個問題。三個行動。前幾個問題已經給他們爭取時間、打破幻覺。至少,他們
不會措手不及了。

劍曇擲鏢。黑影男孩便將它們凍結在半空中。

織手的蟲子在小巷裡散開,擋住灰影男孩的視線。為她的友軍打出掩護。

「那也沒差。」灰影男孩,嗓音高亢。「沒真的需要看見啊。我可以直接猜。別再跑
啦!」

他使用超能力,小巷末端的那片區域就被凍結。距離地面十呎高的牆壁與空氣開始循
環。構工出擊,就像打中堅實牆壁般擊中空氣。

他揍上牆壁,使其振搖。灰影男孩就在對面,將牆壁全部凍結。

做出一條死路。

「開始亂槍打鳥啦。」灰影男孩說。「瞧瞧。那!」

一片蟲子被抓住,困在時間迴圈裡。

「沒打中。呸。那!」

另一片蟲子被凍結。

劍曇尖叫。

然後再次尖叫。

然後再次尖叫。

時間迴圈。

瓷偶的尖叫隨劍曇的尖聲而起,但她就沒有循環了。

「中標啦。」灰影男孩說。

織手垂下頭。

「我們要離開這裡了。」傑克說。「差不多⋯⋯再五分鐘吧。我們會凍結我們看到的
所有人。你們想要的話也能叫他們逃跑。那也不會有差別了。」

劍曇持續尖叫。每一次高頻發音的最尾端,都有著變化,她正緩緩重新掌控那每一次
循環更新時的身體性衝動。

傑克和欷帛力虎前進,經過灰影男孩時,與構工拉近距離。
「我們還能造成多少傷害呢?問題就是,要盡可能對更多人造成更多傷害?還是我們
要在你們其中一人身上啟動第二次觸發事件?啟動世界末日?」

傑克似乎心情非常好。

傑克有個訊思型能力。
那是什麼?不是預知能力。
「或者這是要做出某種重大的事?殺掉賽陽也算嗎?」

在戰線之外的英雄們都知道灰影男孩正在戰場上。從劍曇的聲音來看,就肯定知道
了。他們前後為難:是要監看外側的威脅——而那些威脅也肯定十分稀少——還是要防
範內側的影響餘波擴散。

傑克會做什麼?
他想緊抓著那道思緒,卻失敗了。

不行。他需要從不同角度來思考。

織手會做什麼?
「黛娜。」

「還剩三個問題。」

「機率?現在我在思考的事情?」

「若能接受我因為賽陽待在你頭上而看到的模糊性?七十。」

百分之七十。

「數字有在好轉。」她說。「你的方向正確。」

「我知道。」他說。

傑克朝構工的喉嚨舉劍。欷帛力虎站在他身後,單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灰影男孩抬頭
仰視,哥雷姆就退出視野之外。

「織手,妳還有藏著一手嗎?」

「算有也算是沒有。是或許,有個方法能阻止欷帛力虎。或許,也能處理掉灰影男
孩。但⋯⋯我也需要一個空檔。讓他們分心。而我們沒能阻止的人就會摧毀掉我們。」

「是的。」哥雷姆說。「我會讓妳有空檔。」

「本來是要用蟲子,叫來吊擋鐘。有他的話,我們或許就能同時解決掉那兩人。」
「別。」哥雷姆回答,不自禁地緊繃起來。他差點拉高嗓音,讓傑克能聽見他。劍曇
持續不斷的尖叫淹沒了他的嗓子。

「我⋯⋯不會那麼做。你在想什麼?」

「是有個答案。一個很蠢、很白痴的答案。」

他站起身,抗拒著呻吟的衝動,走向比較靠近巷外防衛區英雄們的那一側屋頂邊緣。

他打出手勢,指向一人。在那人沒有移動、困惑不解時,他就創造出一隻石手、推了
那人一下。

其他人,他都攔了下來。他搖頭。吊擋鐘不行。淘氣鬼也是。戰慄、遠璟、勝利小
子、銬手和優雅都不行。

只有這個人才行。

「還有兩個問題?」

「是啊。」

「左右?」

「右。」

那就繞遠路吧。那不是他預期的結果。

「現在還是繼續等?」

沒有回應。

他打出手勢,創造出指出方向的石手。

「現在。」她說。

他閉上雙眼。現在就是了。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做好準備。」他說。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東西都湊齊了。

那男人走過小巷,哥雷姆就創造出更多石手——數秒鐘就有六隻手,突出牆壁。每
一隻都指出那人所需要前往的方向。他創造出一個平台,然後開始拉高。將他們的救世主
候選人升到時間循環的牆壁頂端。

「你⋯⋯他是在走入陷阱啊。」織手說。「他們會看見他。他們正在看著他啊。」

有些事情出錯。還缺少某些東西。

「進攻。打響進攻的信號。干擾!」這些話語都成了嘶聲。
織手打了信號,蟲子畫出字詞。

俠騎砲刃轟炸小巷遠處巷口,距離反派最遠處。

哥雷姆創造出一條石手。

這就是他們所需了。

那男人從牆壁頂端跳下。他的輕裝甲套裝吸收了衝擊,使落地沈寂。

那是一位龍牙制服探員。

他朝傑克和欷帛力虎噴灑強抑泡沫。

什麼用處都沒有。那不會有任何意義。

但構工趁著傑克看不見的瞬間閃躲,擊中地面。

欷帛力虎不會對重力免疫。她墜落了一小段時間,斷開了她與傑克的接觸點。

構工將拳頭砸入傑克的肚子。

, 龍牙探員將強抑泡沫轉向灰影男孩。

然而,灰影男孩在噴灑範圍外重新現身。

強抑泡沫則凍在半空中。

不好。
欷帛力虎跳出裂縫,然後朝傑克走去。

她的手在距離他只有一寸。她放下了手。

傑克變為灰色。被困,不斷循環。

「可悲啊。」灰影男孩說。「蠢笨,沒用。我以為你會幹出有趣的事情,但你讓自己
成為獵物,而不是狩獵者。如果你要被狩獵的話,我想要你成為我的獵物。」

哥雷姆這才察覺。灰影男孩凍結了他。

劍曇的尖叫持續下去,傑克的聲音很快就加入了她,而灰影男孩正開始用刀子,深入
灰影範圍之中。

直到仍繼續尖叫的劍曇,用強化感知測量每道尖叫的長度,並踏過他在她前方所罩出
的一片單色立場。她擲出一手鏢,打穿欷帛力虎,並在灰影男孩轉頭時打穿了他的頭。

欷帛力虎閃動消失,而灰影男孩倒下。

兩人,不論是否健康安好,都沒有重新出現。
「從傑克那裡退開!」織手喊道。「把他隔離起來!」

構工用他的打樁機,立起一大片地面。哥雷姆往後一退,然後做出同樣的東西——
將兩隻巨手裹住傑克。傑克的嗓音很輕柔,無法被聽清楚,還帶著怪異的節拍。

那位龍牙探員他則是,把強抑泡沫噴灑槍扯出來。他身體上沾了黏液,但他也成功將
那串泡沫指向石手土牆之間的空隙。封印傑克,將他埋起來。

他們都沈默站立,等著塵埃落定。

「我們逮到他了。」織手說。她舉起手到耳邊。「我們逮到傑克了。他無法行動。所
有人回報。」

「休士頓安全。」目空大師回報。「損傷疲憊,但安全了。」

「傷亡人數有多少?」哥雷姆問。「黛娜,如果妳今天還能再多給我一個答案⋯⋯」

沒回應。

「從紐約市這回報。我們跟骨鋸說傑克被打倒了,她就直接投降。沒概念要做什麼才
好。」
俠騎回答,下達了控制住她的指令。骨鋸全身裝載了病毒炸彈還有更糟糕的東西。隔
離措施是最好的應對方法。林布哥也能被帶去到安全設施裡。

「那⋯⋯我們安全了?」哥雷姆問。

「除非催化事件才剛發生。」織手回答。「做好準備,組織好人員。現在快急救。我
們需要確認所有情報端,然後我們暫時也要自我隔離。保持冷靜,保持專注,隨時戒
備。」

所有人都點著頭。

他們走下地面。等著其他人跟上他們。

織手看向母狗。「我猜,我們是能花點時間晃晃,等著看看有沒有任何殘餘的超能力
效果或陷阱。」

「那聽起是很不錯。」

她看向哥雷姆。「是吧?」

他搖了搖頭。「我沒有⋯⋯」

「我也沒有。」她說。他們無言之處很是模糊,但那個訊息也能傳遞到了。「你最後
還是打敗了傑克。」

「我真希望我能那麼肯定。」他說。
「我也是。」

長長的沈默,被構工和劍曇走到他們身邊時所打斷。瓷偶將雙手抱住劍曇,毫不遮掩
地啜泣著。

「有任何東西嗎?任何可能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的線索?」織手問。

「沒有。」母狗說。

「沒有。」哥雷姆回答。

「傑克說了某些話。」構工說。「我不⋯⋯我不覺得我該說出來。」

而就那樣,和平就雲消霧散了。

「那是⋯⋯」哥雷姆開口。「不對。保持安靜吧。」

織手垂著頭一陣子。

「我不認為那就是催化事件。」構工說。

「選個你信任的人。」織手說。「選個你知道,有著理智、安全且不會造成危險的
人。然後低聲說出來。由那個人來做第二個判斷。」

構工雙眼轉向哥雷姆。

哥雷姆點頭。

構工靠向他。「這一點都不合理啊。太無哩頭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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