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螫疼 26.1

瑞秋的一隻狗低吼,嚎叫聲拉長響亮,吼出異樣、不確定的聲響。

她讓它沈靜下來,將手放到它頭部旁。

「呃。」空騙低語。「臭。」

臭氣。夏日熱氣混入血液、狗屎、過熟的屍體的氣味,風中還有一點點其他氣味。腐
蝕性化合物,臭氧,煙霧,燃燒的血肉和塑膠。

這味道並不陌生。那不是我之前有聞過的組合或比例,但仍讓我想起利魔維坦襲擊過
後的布拉克頓灣。

我抬頭看向那個被吊起來的男人。他四肢被架起,宛如展翅飛翔。鐵鍊從他的手腕連
接上街道兩側的建築,還有幾條鐵鍊從他的腳踝連接至那兩棟建築的底部。他胸口上刻鑿
了一個數字。一一七。

在他下方,城鎮邊界外的標牌砸上兩台車子引擎蓋,好讓標牌能直直立起。

歡迎來到屠氏鎮——綠山中心之鎮。
他們八成以為這種雙關語很好笑吧。還有人,在「心」字上按了個血手印。

「他們也殺了孩子。」空騙低語,轉頭不看向一個在死去時仍抱著她的孩子的母親,
兩人都被燒得焦黑。他們身體上唯一沒被燒灼的地方是,有著數字形狀傷痕的小片皮膚。
二五四。二五五。
紅手兩位成員,游步【Getaway】和速槍手【Rifle】跟她一同行軍。他們緊緊跟在
她身旁,如此與戰慄組成一個小分遣隊。游步的兜帽前端尖凸蒙頭,遮住面具中央。他假
面服直挺、線條乾淨,像是以賽車服的設計為原型。

速槍手則正相反,看起來並不像有穿假面服。他的穿著很像特種部隊隊員,加上了遮
住他雙眼的複雜夜視鏡——數個觀測器鏡片發出藍色或紅色的微光。紫羅蘭色觀測儀,
現在正固定在他眼睛位置上。他扛著一把武器——就我所知的範圍來說,那把改造槍並
不是真正的步槍。那把槍看起來像能從彈藥罐裡射出彈藥。

他們當然會殺孩子,我想著。我得壓下回嘴。假如她沒準備好的話,幹嘛來這裡啊?
而且她也不是個戰士。紅手的人都不算是真正的戰鬥員。他們是專業的盜匪。擅長闖
入、逃脫,賣掉商品。

他們或許是暗地黨在比較幸運的情況下,若有了稍微不同的性格、更沉靜的生活時,
就可能變成的樣子。

甚至可以說,是他們沒有我的話就會變成的樣子。
暗地黨在他們的原有策略下撐了一年數個月的時間,避開戰鬥,隨時保持腳底抹油,
保持不待在人們的認知範圍中。在必要時也會戰鬥,但他們沒特意那樣行動。他們不具備
強火力就表示他們無法撐到長久。若有麻煩事發生,行動的中樞就會是狗群吧。

然後我加入了他們。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那起銀行搶案,我也催促他們轉換戰略,讓
敵方猝不及防。

假使我從未加入他們,那會發生什麼事?或許銀行搶案就無法成功,他們其中一人會
被挑掉、逮捕。或許他們也會採取不同的做法。

爆彈可能會殺掉他們,蛇蜷也可能在他推動計畫的升級時,逼他們變得更有攻擊性。
或者他們會找出方法,可以繼續做他們之前在做的事,讓整體行動風格更不那樣暴力。

會有些好事發生,有些壞事發生。瑞秋可能無法成長到她現在的狀態。戰慄也不太可
能會經歷他所經歷的事。攝政也可能還會活著。

我再次瞥向空騙,看到她也正注視著我——實際上,她是逮到我在看她呢。

「幹嘛?」她問。

妳不必來這裡的。如果妳沒過來的話,妳未來也會比較幸福的。
「沒什麼。」我回答。她看起來很煩躁,但也沒說任何東西。

這個入場場景也算是種藝術:這無疑就是個要展示、秀給人看的場景。一條條血跡,
還有其他物質抹在屍體被移動過的地方。屍體相隔正好我們在離開上一具屍體時,就會看
到下一具死屍。

假使沒有蟲群感知的話,我或許就會忽略那件事。屍體被擺放的位置有高有低,死去
的方法皆有不同,但其分佈仍有個特定的形式。那種形式或許在有人畫出地圖、標註下每
一具屍體的位置時就能看出來了:那是個螺旋。

我指向螺旋中心。也能看到那方向有一縷煙氣升空。那不是屠氏鎮的中央。而是歪斜
的中心。

「織手,回報。」宴燈袖的嗓音。

「在。」我回答。手指按上耳朵,清楚表達出我不是在對自己說話。

「屠氏鎮?」

「是啊。進度緩慢。我正在清除這片區域的陷阱和潛在突襲,標註出一條其他人過來
這裡之後能走的路。」

「我們在最外側有看到兩個陷阱。能確認有更多陷阱嗎?」
「是啊。我沒觸發任何東西。要讓任何進入這片區域的假面知道別亂碰東西。我有啟
動一個陷阱,但那只是個誘餌,作為毒氣攻擊的前戲。我想那是骨鋸的作品吧。戰慄有擋
住毒氣。沒有傷亡。」

「我會加倍確保傳達陷阱的消息,還有妳清出來的路線。不管如何都會警告他們的。
直升機和急救人員他們最初的傷亡,就已經夠多了。請給了我一秒的時間。」
我領著我們的隊伍繞過一個街角,看到直升機冒煙氣的殘骸,煙霧依然飄升向空中。

墜機的撞擊,顯然不足以弄倒那些被直立在地的乾化屍體。一個血數字被畫上那個木
乃伊的胸口。三十六。

我可以辨認出那條,在他與另一具女人屍體之間的陷阱觸發線。她顯然是被處刑式地
射殺,跪在她雙膝上。又一次,槍傷所噴濺的血液被用以畫出一個數字。二三五。

觸發線被裹在半凝結的血之中,幾乎明顯可見。

紅線,我想著。在日本的迷信裡,是紅線使愛人連結。
那些零碎痕跡顯示出那是紅腥人和冬女所做。那兩人都不是日本人,但浪漫意象混合
入暴力虐殺,就很合他們的風格。構成了紅騎士與士兵。

「我現在開通了影片串流。」宴燈袖說:「正在看著妳所見的東西。」

「只能看到一部分。那些屍體的擺放位置是要排成一個螺旋。我認為,所有屍體都在
指向某個東西。我們正要走過去。」

「技術上來說,你們沒在過去。你們停下來了。」

「這裡有陷阱的觸發線。」我說。「得要非常、非常小心。」

「我很喜歡小心為上呢。」淘氣鬼評論。她只聽到單邊的對話。「小心很好喔。能讓
我們繼續活著。」

「太小心也會讓妳被殺。」瑞秋評論。就在場的所有人來說,她似乎最不在意我們周
遭的死亡。說回來,那也不讓我驚訝。「得在看到機會時行動。」

「妳想跳上一隻狗,然後向前衝刺?」淘氣鬼問。「啟動這裡跟誰知道在哪的目的地
中間的每一道陷阱?」

瑞秋皺眉。「不想。」

「我很喜歡小心為上呢。」淘氣鬼為了強調,重說了一次。「我們就小心行事吧。」

「好吧。隨便。」
我伸手指出方向。「這裡有明顯的觸發線。沾著血。連結起兩具屍體⋯⋯我想到的是
有闊刀地雷被擺在那裡的大樓底部。那周圍還有其他觸發線。太重視一條線,就會錯過其
他線條。我認為那裡也有著壓力板。不確定正式的名稱是什麼。」

「我沒看到有任何能算是壓力板的東西。」戰慄觀察道。

我指向那堆建築殘塊底部的一片玻璃。玻璃碎了,一片依舊連接玻璃的薄木板直挺,
沒有破裂。

「或許吧。這感覺有點難以置信。」他說。

因為我們可以直接看出那個陷阱?是啊。但那片玻璃位於殘塊堆旁邊,而那片玻璃與
磚頭、水泥之間的平衡位置看起來真的太方便了。

有連接上玻璃碎片,而我們無法看到的東西嗎?如果玻璃是碎的,木板的重量就會是
最終壓倒、牽動某些事物的重量?

「我們就小心行事。避開觸發線,避開玻璃。」

「就隨妳的意。我絕對贊同小心行事。」他回答。

我領路繞過陷阱。也在我們走向中心時,於我們身後留下一長條死蟲子連起的蹤跡
——用較大隻的蟲子殺掉它們,然後將死蟲輾入地面。構成一條路線。

我想著戰慄。沒辦法讀出他的神情,也沒辦法觀察他的語調。他是在想著我正在想的
事情嗎?

我們已經中過一個陷阱。不是這裡的陷阱,而是在布拉克頓灣。在當時,他獲得第二
次觸發事件時。

當時,也是被屠宰場逮到,不過,他沒給我讓我觀察到任何錯謬的跡象——沒顯示
出他仍是過去好日子裡的那個他。我推測,他就算在這整段時間過後仍沒有全然恢復,也
可能絕對不會恢復了。

我們繞過八個圍坐成圈的青少年女孩,木刺皇冠被釘入她們的顱骨。其中一人在風吹
後倒下,但其他人依舊直立坐著,被那釘入她們脊椎的木板給撐著。我注意到,她們背部
出血不比頭不多。有些傷口是死前造成,其他則是死後做的?

數字是寫在那些木板上,有些是在木箱被拆碎成材料時,殘留了登記序號。一,二,
三,四,五,六,七,九。
我抬頭往上看。八號坐在一盞路燈上,一件長裙搖擺於風中,就在那個圓圈正上方。
她的皇冠最為高聳,對她來說也太過死板——一大堆木板被釘到她的身子上。

「九個王。」我說。

「女人王?」淘氣鬼問。
「她是個受害者。」我說。「殺手是她的⋯⋯丈夫——沒有更能描述的詞彙了。」

「他們復活了所有舊成員。做出了複製人。」宴燈袖說。

複製人,我沈思,也同意她的想法。我的推測被證實,也不感到驚訝。我期望實情不
是這樣,但我們所知的現實就是,在屠宰場襲擊某位巧匠的實驗室——一個有著能大量
產製生命體的實驗室——就給了我們早期暗示。

王。那位隊伍的創始人領袖。那麼,那些數字是和他們加入屠宰場的順序有關嗎?屠
宰場的第二個成員,成為十八號的第十號?

「這裡還有人活著!」淘氣鬼喊道,打斷我的思緒。「⋯⋯還算是,有點活著吧。」

我轉頭觀看。一個焦躁不安地走動的胖男人,他的胸口在腳步不穩時迅速起伏。他一
隻手臂抽動。

「別管他。」我說。「別碰他。」

「他可能是個證人。」速槍手說。

「或是個陷阱。」我回答。「我懷疑他的狀態能讓我們得知任何情報。我們要繼續
走,等英雄跟上我標記的路線。他們會處理傷者的醫療照護。」

「那也太惡質了吧。」速槍手說。「那,我們至少能讓他解脫啊。」

「我不願意靠過去確認。」我說。「我也不願意讓你們靠過去。」

「我⋯⋯」瓷偶開口。

然後她住了口。那個胖男人一瞬間就洩氣,一小群看起來像三葉蟲的東西爬出他的臀
部。它們渾身都是濕淋淋血肉,上百條小腿爬動衝向一小段距離外,然後轉向我們,立起
尖刺。每條蟲背後都有著尾巴,長度是那些一呎長的蟲子的兩倍,寬度窄瘦,尾末有著刺
針。

我能聽見一陣嘶聲,但我不確定嘶聲是否為那些生物,或是脊椎骨彼此摩擦才發出的
聲響。

「喔⋯⋯老天。」她說。她往後退一步,劍曇向前,就彷彿要保護她。

「那是孳殖的能力。」我說。「目前,它們還算無害。」

「目前?」速槍手問。

我看著它們爬上一棟建築側牆,夠到一具高掛牆上的屍體。那句屍體被切成碎片,雙
手雙腳被從關節扯下,被鐵鍊吊起。孳殖的造物在脖子洞口、嘴巴和臀部,找到了能鑽入
屍體的方法。在它們努力將足球大小的身體塞入僅有微小入口的孔洞時,屍體抽動,然後
靜止。
「就是目前。」我回答促槍手。「它們一開始是跟檸檬一樣大,會藏在它們能鑽入身
體孔洞或傷口的地方,藏在啤酒罐,或廁所馬桶,床鋪棉被裡頭,或是廚房餐桌底部,或
甚至是藏在食物裡。或像你看到的,鑽入屍體。它們之後會依偎在人體體內,等到目標靜
止下來一、兩個小時之後,他們會麻痹目標,釋放出費洛蒙來呼朋引伴。他們會從體內吞
噬目標,在消化它們所吃的脂肪和蛋白質的時候也會脫皮一、兩次,然後再去找個新目
標。這個過程會耗費一、兩週的時間,要看它們的食物來源有多受限。」

我可以看到游步換了個站姿,將雙手交疊上臀部,彷彿他能保護好屁股。他的嘴巴緊
閉呈線。

我注意到,他的鼻子依舊沒被保護。

就連瑞秋似乎也有點擔憂。她瞥向她的狗。

「它們對我們來說不成威脅。」我說。「八成不成威脅。它們會挑軟柿子吃,而這裡
的軟爛屍體也夠多到它們不會來找我們的碴。我們該擔憂的是後期的階段。它們會長到成
年人的體型,經歷過兩、三次肉體劇烈變化的蛻皮,它們會獲得某些天然武器,包含分裂
散彈似的噴射器官,每片散彈碎片都會融化成能消蝕肉體的酸液。」

「呃。」速槍手說。

「妳是怎麼知道的?」淘氣鬼問。

「我有讀過他的檔案。」我回答。

「我們不該在它們長大以前,就殺掉他們?」劍曇問。

「不值得花時間追蹤它們。」我說。「我們沒有任何強力的進攻性超能力,而它們也
能抵抗傳統彈藥跟物理攻擊,而且孳殖通常每天都會生下九到十隻。」

「那就是十隻了。」游步說。

「就算假設孳殖醒來之後只過了一天。」我說:「而屠宰場打造的場景顯示出,他們
每個成員都有九個複製人。而從那個數字來看⋯⋯」

「至少有二十九個複製人。」宴燈袖說。

「二十九個複製人。」我說。「兩百五十人以上的屠宰場現在正在活動。其中有九隻
孳殖,表示這裡八成就有九群那些蟲群,大肆享用豐盛食物。」

「孳殖生出的生物。妳能控制它們嗎?」這是宴燈袖,趁著眾人震驚沈默時問的。

我瞥向那具被強佔的屍體。我將回應說成,宴燈袖和暗地黨同時都能理解的形式。
「我沒法控制那些東西,我也沒辦法感知到它們。」

「可惜了。那會讓事情變更簡單一點。」

那是會更輕鬆呢。就算知道它們的飲食習慣,我也不會介意有更多火力。
「我們要繼續移動。」我說。「如果我們每看到一場恐怖秀,就得停下來觀賞,那我
們可能會被卡在這裡一段時間。我的直覺告訴我,時間至關重要。」

「我感覺自己有點無法勝任這場任務了。」游步說道,在他趕上我們的腳步落後時,
嗓音沈靜。

「那個本能是正確的。」我看也不看就回答道。「相信那個本能吧。」

「妳是在叫我離開?」

「我沒辦法逼你做任何事情。」我說。

「但妳認為我該離開?」

「如果你感覺你該離開,那你就該離開。」

「同理也適用於我跟速槍手?」空騙問,語調冰冷。

「我不知道。如果你們的本能在叫你們離開,那就沒有錯,現在就走。」我說。我指
向一個水龍帶口周圍的地面。水龍頭周圍有一小灘水。我的蟲子在接觸到水面時就死去。
「酸液,不是水。別走上去。瑞秋,看好妳的狗。」

瑞秋咕噥應和。

「別轉換話題。妳要我們離開。」空騙說。

「不對。我會感激接收所有我們能獲得的幫手。」我說。我看向她。「同一時間,假
使在緊急狀況裡,你們沒辦法撐下去,那就會讓我們所有人受傷。」

「妳不認為我們能撐得住?」空騙問。

「你們是個未知要素。其他任何在場的人,我能信任他們是因為我知道他們如何工
作。我不認識妳。我不知道妳在危機之中會如何反應,妳在被逼到任何一方面的極限時會
做出什麼反應。戰慄跟其他人在擔保你們,所以我會忽略那些擔憂,相信他們已經能掌握
你們的能力。我會繼續那股信任,直到你們給我一個線索讓我不應繼續相信你們。游步說
他很害怕,就是個線索了。」

「我也很害怕啊。」淘氣鬼說。「我可以回家,只穿內衣,在沙發上吃蛋糕欸?如果
妳想要的話,我也能幫你們祈禱喔。」

「妳說得好像妳在帶隊。」空騙說。「是戰慄在帶領暗地黨啊。」

「我不是暗地黨員。」我說。「那也不重要。我還是在帶隊。」

而且戰慄也能幫他自己開口,我想著,但沒直接將這個想法說出口。
再說就算沒那樣嘲弄,我也可以看到她對此的反應了。我看著她臉上的神情:惱怒,
憤怒,憤慨,然後還有一抹恐懼。
「戰慄是個好領袖。」我說:「但這是我的企劃。是我在過去兩年裡一直努力推動、
思索的計畫。離開暗地黨,先下合約,幫忙大家穩住陣腳,維護和平、消除潛在難題。我
所做的所有事,都是要以某些方式預備這場作戰。」

「妳不認為,那是有點一股腦子猛衝了?」

「這是她的計畫。」戰慄說。「我的命令是要聽從她的命令。」

我可以看出她有多討厭那種說法。

但她維持著專業氛圍。「我也接受了。你知道我不必聽從你的指令吧?」

戰慄沈默地點頭。

空騙似乎做了決定。「我們還是會聽從命令。如織手指出的,我們並不熟悉這個場
合。就會聽從你的經驗。」

「謝謝妳。」戰慄和我,幾乎同步說。

我轉過頭、隱藏起我的微笑,以免我面具的布料會洩漏出我的神色。

進度緩慢。在我們靠向中心時,陷阱的數量似乎開始高漲。在陷阱或酸液池擋住路線
時,我們不只一次 被迫繞遠路。

我們穿過的區域有著一排排外貌相同的木屋,然後我們撞見了捍衛者——俠騎,風
揚跟其他人正在檢視一個半街區外的區域。

我招來他們的注意,然後指向我們要前往的方向。標註出他們周圍的陷阱也不怎麼廢
心思。我確保自己用一團蟲子標出每一個陷阱,用蟲體字寫出那些危險物的性質。平行行
進,比會合還要方便。

螺旋的中心並不是地理上的城鎮中心,而是這個城鎮的心臟和焦點。我們走近了那個
看起來像鎮公所前門的地方。空無一人的雪橇架佇立於我們右邊,兩具垂吊的屍體被掛上
架子而支離破碎。

等到我們經過半路走過廣場,探索著這個迷宮,試圖找出一條不會強迫我們走上可能
的陷阱或屍體的路線時,構工和其他人就追上了我們,抵達這片區域邊緣。

「有什麼想法嗎?」宴燈袖問。「在妳抵達這個展的中心之前說說吧?」

「他是為了戲劇效果才做這種展。」我說。「那就是為何他設置了操火技術的東西,
將空艇從空中炸下來。那些陷阱也是要強迫我們多花時間,強迫我們沈浸於此。」

「沈浸?」戰慄問。

「傑克做的所有東西,都是要追求戲劇效果。那就像一隻狗算是在成長、變強壯時一
直戴著項圈,或是我們利用自己的名聲來打造出我們看似堅不可摧的形象,傑克則是用他
自己的行動來演出心理效果。所有目標都是要嚇人,逼我們在正面對抗他時感到遲疑,逼
我們想出方法避免解決掉他,而非趕上他、正面打敗他。或相反來說,有些性格的人可能
會被逼急,趕快去處理掉他,好讓他不會再這樣煩人了。」

我在說最後那一部分時,看向瑞秋。她向狗群下達留在原地的指令,好讓他們不會觸
發我們經過的任何陷阱。

我走過一堆屍體。那個在各處吐出酸液的屠宰場成員,溶解了九位警察,將他們擺成
一堆屍塊。爬者?只有他會吐酸液吧。

我們的目的地就是一片像法庭前的階梯,階梯上也能讓人站立演說。那裡的防水布上
面有兩個物體,有個男人斜靠上最遠側的階梯上,兩具死屍各自被排成星形,四肢扭曲、
勾勒出那個螺旋的方向。

我確認了防水布下方的東西,然後咬起嘴唇。

我轉過身,在哥雷姆走過防水布時給他下達指令。他創造出一個能讓人踩踏的平台來
當成捷徑。優雅、構工、雲手和銬手都留在後方,外貌看似是很嚴峻。他們身旁的有俠騎
和其他人。

哥雷姆和我一起走到階梯頂端。

「你的心態還好吧?」我問。

「要被嚇死了。」

「會影響這裡的任務嗎?」

「不。不會。妳有跟我說之後會發生的事。算是有說過。我是沒想到這種情況。」

我搖了搖頭。「所有人都沒想到吧。」

在另一張防水底下有一道嗓音。一道噎著嗓子的尖叫。

「那是什麼?」

「播音器。」我說謊。然後詳細解釋。「這是個陷阱。這裡有兩張防水布,要猜出正
確的那一張。猜錯了,你就會被炸死。是這一張。把它移開。」

他遲疑了。

「相信我。」我說。就算我為了所有人的安危說謊,你也得相信我。

瑞秋和哥雷姆齊力移開防水布。

那是個電視機。

「錄影帶已經放到機器裡了,按下播放就能看喔。」那個坐在階梯邊緣上的男人說。

「等等,織手,停住。那人是誰?」宴燈袖問。
「誰?」我問。「妳是在指什麼東西?」

「看向妳右側。」

我照做。那裡有另一張防水布,有更多具屍體,那男人現在正站在階梯邊緣,階梯欄
杆頂部有著小垛口,而在那更遠處則是木屋、餐廳、旅館和汽車旅館,以及城鎮其餘地
方、更遠處的山巒背景。

「還是不確定妳在說什麼。」我說。

「怎麼了?」戰慄問。

「我不知道。我正收到宴燈袖的訊息,她表現得很怪。」

「這。」那男人說。「讓我來幫你們弄。」

其他人站到一旁,讓他走來我、哥雷姆和電視機這裡。他伸手要按下播放鍵。

我抓住他的手腕。

「他很危險。」宴燈袖說。

「不好意思?」那男人說。

「攻擊。」

攻擊?
我稍稍搖搖頭,放開了那男人手腕。「長官,我很感激妳的提案,但我們先安全行
事,確認這不是個陷阱。」

「沒辦法爭論那一點呢。」他微笑著,說。

「地獄就是這個樣子吧。」宴燈袖說。「請聽從我的命令。」

「媘蜜,妳在嗎?」我問。

「在喔。」

「媘蜜?」宴燈袖問。「去你們所有人的。這都不重要了。泰勒,聽著,實施馭制隱
陌型行動協議。妳的觀感被扭曲了,妳能理解嗎?」
我對此感到心跳稍微加速。「我理解了。」

「妳的右側有一個人。不是隊友——不論前任現任都不是。我需要妳殺了那個人,
別問為什麼,也別想太多。拔出妳的刀。」
「聽好了。我會告訴妳要攻擊誰。」
我看向右側,雙眼落上瑞秋。說她不算隊友,是有點似是而非吧。她不喜歡團體合
作,但她有做好她的份。

「不對,是她的右側。」

我跳過那個男人,雙眼落上哥雷姆。

「我越來越認為妳才是那個在亂搞我腦袋的聲音,而不是認為哥雷姆要幹出什麼事,
但⋯⋯」

「喔靠北啊。」宴燈袖說。

「我來就行了。泰勒,幫我個忙,下指令要『黑暗』。」

「黑暗。」我說。

戰慄在我左側,將自己環繞在濃厚的黑暗之中。

什麼都沒發生。

「這也沒成功啊。」

「等一下吧。」

一波血液噴出那男人的喉嚨。我們各自都得避開血花,我也趕緊向前阻止瑞秋踏入另
一個陷阱。我們在震驚的沈默中,看著血液噴湧出那道傷口。

「欸。」有個女性嗓音說:「幫我個忙,讓我知道一下階梯底部有沒有任何陷阱?」

「誰⋯⋯」哥雷姆開口。

「就直接告訴我啦。」

「酸液。」我說,舉起刀子好讓我在必要時能夠自保。

淘氣鬼一現身,踹了那個流血的男人的低腰處。他滾下階梯時,間間斷斷噴灑出血
滴,然後倒在一堆屍體上。他便開始尖叫出咯咯咯的噪音。

我能看到俠騎和其他人震驚地瞪著這情景,做出戰鬥姿勢,不確定要如何行動。俠騎
看起來正在跟某人說話,用他空著的手打出手勢。那是宴燈袖,在進行通話?

「那可是我才能用的把戲。」淘氣鬼對那個垂死的男人怒罵著。

我看到那男人死去的瞬間,因為我的認知在那時才開始填補回來。

好好先生,我想著。我嚴重低估了他的超能力的嚴重性。我知道他有在名單上,也有
一直記著這件事,甚至還自我提醒要預備好對付他,然後我們撞見他時,唉,他卻成了人
群中的其中一張臉。那一張臉與好好先生的連結不可能存在了。
我看著酸液侵蝕他,向上燒灼掉他的血肉,在酸性觸及他鼻子耳朵的軟骨時冒泡。

「媘蜜,謝謝妳。」宴燈袖說。

「都行都行。」

「我⋯⋯想我是能容忍妳現在掛在頻道上吧。只要妳不會給我造成任何一個,會讓我
後悔的麻煩就好了。」
「我不論如何還是會幫忙的。所以。又解決一個陷阱。別忘了還有八隻好好先生。」

「他是會怎麼行動?」哥雷姆問。

「八成會要求你們所有人乖乖站在那裡,讓他殺掉你們每一個人。」媘蜜說。

「喔。」

「媘蜜。」我說。「打我的電話,然後我會給妳開免持聽筒。」

「好的。等下喔。」

「六三零五五⋯⋯」宴燈袖開始唸道。

我手機響起。我接起後就將媘蜜開城免持聽筒,同時宴燈袖在我耳邊大聲嘆息。

「影片播放器安全嗎?」我問。我將頭轉向那台電視。

「是啊。周圍所有其他東西,都很可怕。那表示事情會繼續拖延。傑克八成也會預期
到英雄們得多花一小點時間找出這個裝置、繞過陷阱。妳提過那個螺旋,他們或許花了
一、兩天的時間才組裝起所有東西,然後花了三到六個小時才能從外側走到中心。」
「我們真棒。」淘氣鬼說。

我想著,她變得更強了。她能在說話時使用超能力。如此挖掘開發出細緻情報。

「按播放。」

我按下按鈕。

畫面上出現傑克,站在這個廣場中心。那個在持掌攝影機的人跟上他、拍攝時,畫面
上下晃動。我能在背景中看到其他屠宰場九號。鐵血狼牙。臭皮囊。暮婆。

「這則訊息是要給希奧多・安德斯。說給凱薩的兒子聽。暫停影片,把他找過來。我
是應該提醒說,時間在此至關重要。你們這些英雄有多無能,就會影響那些重要的事物和
所剩的時間。現在快快動身,我會好好等著。」

「沒有等待的必要。」媘蜜評論。「他就站在這裡了。」

好幾個人對此流露出驚訝的神情。人們眼神轉到哥雷姆身上。
一頓後,傑克開始說話:「希奧多,你錯過期限了。在這場簡單的捉迷藏裡,你有兩
年的時間找出我來然後殺掉我。你卻失敗了。」

哥雷姆的雙手手套,在他握拳時發出細碎的金屬相磨聲。

「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對吧?兩年內找出我。兩年,你得幹掉我的部下,直勾勾地
當著我的面,你會殺掉我。而如果你失敗了?一千人就會因此死去。你妹妹也會作為名單
上最後一人,加入死人的行列。」

「哥雷姆。」宴燈袖說。她正要開始說話時,傑克卻打斷了她。

「你感到的苦痛,那種自我厭惡?還有你在自己幹出這件事後所感覺到的恐懼和恍然
大悟?希奧多・安德斯,抓住那種感覺吧。緊緊抓住那個情感,好好利用它,因為我要開
始扯你後腿了。」

哥雷姆的震驚,彷彿被甩了一巴掌。他的雙眼視線垂下,現在看回到螢幕上。

「我無法控制的景況,拖延了我的工作。所以我就要給你一個好康,延後期限,而你
也會幫我個忙——諒解我的遲到。同意嗎?同意呢。」

「我們可以不同意嗎?」淘氣鬼毫無功用地問。

傑克繼續說。「這是場前奏。你瞧,所有這些傢伙們才剛醒來,他們需要大展身手的
機會、用用超能力,確保所有東西都能正確運作。骨鋸親啊,把攝影機轉個方向吧。」

攝影機掃過四周。那裡有其他屠宰場九號的成員。他們分成三十個小組。我能認出大
部分人,也能猜出其他人是誰,那些人都還沒讓超能力全力運轉,或完成全身的改造。

在那個半圓中,平民們躺在地面上,雙手交疊在腦袋後方。他們許多人就像薪柴般堆
疊。許多人被捆住,其他人則因為太害怕而不敢動彈。

「老天啊。」哥雷姆說。

傑克說話,嗓音沉靜,顯然正沉溺在其中。攝影機轉回到他身上,聚焦上他的臉龐。
「我答應過,你若是無能企及我們同意的挑戰,就要奉上一千具屍體。然而這裡是有點小
問題呢。你瞧,事態已有所轉變。終結召喚者顯然加倍籌碼。恐懼成了日常常態。就價位
來說,那種數字已經有點失去價值了。如果我想擠入報紙頭條,我們就真的必須做更好,
你不這麼同意嗎?」

「不同意。」哥雷姆說。

我沉默地握起他的手,牽著他。我的雙眼沒離開畫面,仔細研究著畫面上的細節,將
我在近幾個月內讀過的屠宰場九號檔案跟畫面核對。

「現在,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傑克說。「原本的交易當然仍成立。而那就是
為何我這軍力裡每個成員都會帶走三、四位當地人。我們已經把數字消減到了九百九十
九。我們就說,你有⋯⋯哼嗯。到二十四號吧。你共有五天的時間。」
我們沉默地看著那台電視。

那個會是什麼阻礙、詭計?
「如果你無法殺掉我,我就會解散屠宰場。」

「什麼?」淘氣鬼問。「什麼?」

我皺眉。這不在我的預期之內。

「這可不是要慫恿你放我一馬。」傑克親暱低語,聽起來像是在自慰。「你瞧,骨鋸
非常乖,她幫我組了個軍隊。他們每一人都處於人生巔峰期,身形健壯,非常能戰鬥。」

「喔少來了。」一個女孩的畫外音如此說。

「考量到所有因素,他們的心理狀態是都很接近他們該有的模樣。然而也需要調整幾
個地方。我很擅長跟惡人辯嘴,可是骨鋸顯然以為,就算對我來說,兩百八十人實在是太
多了。她把他們做得都很忠心耿耿。他們更會聽話了。最不可預料、最危險的特質都被修
正,尖角被磨掉。或說是在跟我互動時就是那樣。我可不會在那方面玷污你的體驗呢。」

「不。他們只有在我要求的時候,才會忠心屈從。而假如你無法完成你的任務,那我
就會給他們最後一個任務:殺掉我們賭上的一千人性命,然後我就會解散屠宰場。他們會
自由到處肆虐,隨心所欲。我則會放個假,喝著邁泰調酒看著這場好戲。」

「肏我啊。」媘蜜說。

「幹。」我應和她,同意著。

哥雷姆他則是,全身僵住。

「我會在慢慢撤退時,在相同的間隔時留下幾個屠宰場九號的人。你要不要解決他們
就看你了。但如果我收到他們傳來的一則消息,說你有幫手,聽到有人報告說你利用他人
來協助你自己,那就是破局。命令就會被下達,人質們會死去,屠宰場的項圈被解開,然
後你就會看到死傷人數飆升。」

「五天啊,希奧多。二十四號中心。我期待與你相會。」

「媘蜜?」我問。

「已經在做了。消息發送給了所有主要勢力。」

我注意到俠騎在走過來。他靠著哥雷姆做出的平台,抵達階梯底部,繞過好好先生。

「主要勢力?」戰慄問。

「所有媘蜜見過的人。」我說。

「我有聽到通話。」俠騎說。「也要繼續施行限制措施。」
「繼續施行限制措施。」我同意。我為了其他人解釋道。「我們會將這視為希魔翮應
對戰。控制回報流,控制接觸量。能與傑克接觸的任何人都是黛娜預言的世界末日事態的
要素之一。強力的人可能十分很重要。他們越強,就越要防範接觸或將接觸量最小化。」

「呃。我這樣問的話聽起來八成會很蠢。」淘氣鬼舉手,就好像她要在課堂上發問地
說:「但他威脅要放生的、將近三百位有瘋狂能力的瘋子們,是該怎麼辦呢?」

「我們會處理掉他們。」我說。「俠騎,若你能許可?」

他沉默了。

「俠騎,我以為⋯⋯」

「可以。妳提出妳的襲擊隊伍。妳已經展現過妳在各種情況下的能力。好吧。但我要
把兩個三方戰隊指派給妳。」

「芝加哥和布拉克頓灣。」

「我正要說⋯⋯」

「他們都是我所熟悉的隊伍。」我說。「拜託了。」

他再次沈默。

「這次先配合我,而假如我還能站到最後,我就會為你所用。不碖你想要我做什麼我
都能做,那並不重要。如果這件事被了結,然後世界沒被終結——像有些人認為的那樣
——那我的提案依舊成立。」

「我會聯絡民軍小姐和峻坩。」

「可以的話,我們能讓吊擋鐘在這次戰鬥中擔任監護者隊伍群的指揮嗎?」

「只要妳有需要的話。」俠騎說。「妳知道我們將很多籌碼都壓到妳身上了吧?」

「比較算是壓哥雷姆而不是我。」我說。「我們要一路作弊到底,扭曲每一條規則,
但這整個行動都要在於,哥雷姆能夠自己撐下去。」

「傑克會想設計陷害哥雷姆,讓他走過一長串雙輸的情況。」媘蜜說。「強迫他不是
讓無辜的人是死去,然後繼續追殺傑克,或是放傑克走。我們已經有優勢——能這樣迅
速取得這個錄影帶。先別洩漏出我方手牌。理龍也有在線上。我們會叫理龍的爪牙和神使
型號的機體移動到前線。」
「收起網,然後做出決定性的行動。」我說。「協同攻擊。如果桑達願意的話,正確
的時間與正確地點的隕石衝擊就能格外有效。」

隊伍裡人們都點頭同意。

哥雷姆轉身離去。
「哥雷姆。」我說。

他已經走下一半階梯。用腰上的面板構築出平坦踏腳處,在正確的角度形塑出手掌,
使他的腳可以平踏上那些平台。

「哥雷姆!」我喊道。我把手機交給戰慄,然後去追趕他。

他將腳踏上最初延展出路面的手,才停了下來,但他沒轉過身。他嗓音壓低,幾乎只
算喃喃低語。「別再說了,泰勒。拜託。讓我一人待著。」

「你要跑了?」

「我⋯⋯不是。我絕對要出動。我必須出動的,不是嗎?」

「但是?」

「但是這個資訊量太大了。傑克,他跟我說過影響餘波。還有餘波持續發生影響的,
那些被影響的人的生命。」

「我記得。你有跟我說過那些東西。」

「而現在,在這個整齊的小小滑雪鎮這裡,他謀殺好幾百個人,就只是要熱身。周圍
受影響的人有多少?全美、全世界,有認識的人住在屠氏鎮的人,到底有多少個?或是那
些知道有人住在這個鎮子裡的人?」

「你不能以那種規模上思考的。」

「我必須這樣思考。傑克就是這樣思考,我也必須弄懂它。如果我沒有關注這種事,
如果我忽略所有東西,只追逐最終結果、目標,那我的行動就像是我爸啊。算是,有點像
他。不論如何,我都會輸。」

「你很關心那些死去的人,而你這樣為他們思索的用心是很好。不過你像他倆之中任
何人,也不會幫助你走完這條路的。」

「但那種思考,假如你認真消化這件事的話,就會消損你的,不是這樣嗎?不應該是
這樣嗎?」

「確實應該是如此。」我說。

「我們在許多原因下變得麻木,我能理解,但我不想走那條路,更不想走得那麼快。
我不想體認到我會多麽輕易地陶醉其中,或不再在意死者。我一到那種終局,我就⋯⋯」

「什麼?」

他面盔上的穆肅臉龐,盯著地面。

「希奧?」
「我聽你們那樣談話,妳就在那,如魚得水。這是妳好長一段時間努力準備的東西,
幾乎讓妳看起來很興奮。彷彿妳在我認識妳的時間裡一直處於某種凝滯狀態,而只有現
在,妳才真正活了過來。」

「事情不是那樣的。」我說。

「沒錯。我是說,我沒要怪罪妳或說妳是個壞人。妳很擅長這種事情,也會勇敢面對
這種挑戰,找出解方,操作系統來讓我們取得優勢。我看到真正的織手身上那種興奮感的
閃爍光芒,而在妳跟我們老闆打交道、建立人際關係、向壞人提出妳認為能把他們拉到我
們這邊的交易時,也是如此。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思考傑克,觀看與他相關的影片,搞懂
我的敵人,我的死對頭,而他卻像⋯⋯卻像是妳。」

「像是我。」

「織手,妳才是他的死對頭。我是他出現在這裡,這裡的人這樣死去的原因。但妳才
是他的對立面,他的鏡像。妳身上有傑克的那種興奮感,妳會以他的思考方式思考策略和
對策。妳在衝突之中發光發熱,就和他一模一樣。而我⋯⋯我不是那種樣子。」

「所以現在?妳該回去。忘了我有談起這件事,因為⋯⋯我已經在後悔自己竟然開口
了。妳要去編排妳已經想好的策略,好配合傑克的遊戲規則,因為那樣做是件好事。那也
是我們所需。但讓我有個半小時到一小時這樣的時間,自己待著。直到我們必須停止等
待,不能繼續讓傑克以為我們還沒找到那個錄影帶。讓我花點時間為這些人默哀吧。」

「你不能承擔他們的遭遇的罪責的。」我說。「屠宰場不論如何都會動手殺人。」

「我知道。我懂。但我也參與在這一連串事件裡頭,而假若我沒跟傑克打那個賭約,
這些人就可能不會死去⋯⋯我猜,認為會我在意這種事的其他大家,都會去做更有意義的
事吧。妳有訓練過我,其他人也訓練過我。我⋯⋯我猜我已經盡可能作好預備了。我會在
時機到來時戰鬥,穿過他擺設的那一整片火網,然後我會抵達獲勝或失敗的終點。但我不
是個策士,而這些人也需要有人為他們哀悼。就讓我發揮我現在、在這裡的作用吧。」

我張嘴要回答,然後閉上嘴。

一陣子過後,哥雷姆走過他從地面上豎立的首長,就在那些屍體和染血街道上空二至
五呎。

我站在原處,看著他緩緩走去我在地面上畫出的安全區域。他停下來,只是要跟構
工、優雅打出手勢——要他們別跟上他——然後繼續走著,走出我們的視線。

不是說我就不會在意呢,我想著。但是⋯⋯
但那是什麼呢?
我無法理清自己的想法。
但是⋯⋯我們需要一位策士,我們需要在煉獄在人間打開大門以前,就已經有一個計
畫,我想著。接續計畫思考,想出解答,繼續戰鬥那就會比同情本身還更能為長期發展作
出貢獻。
我俯視著好好先生的屍體,盯著階梯底部的他,他一團模糊血肉正緩緩被分解為酸液
灘,而那些酸液也只持續擴散,變出更多酸液來溶解血肉。我察覺到自己在那個簡短交戰
過後,仍握著刀。我收起刀。

那麼,就如哥雷姆對我所說的,我將他、這些死者、那些殘廢或心智破碎的人全部推
出我的腦子,然後轉身回到核心隊伍,繼續服務,協調、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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