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

坐在山之巅等待着风的到来。努力的探着头望着远方，山挡住了视线。一座又一座的
山坡里面秘密麻麻的长着枞树、青冈、杉树、苦竹、毛竹，还有叫不上名字的荆棘。
它们也在等着风的到来，风来了让它们彼此敬礼、握手、唱着歌、跳着舞，诉说着往
事。风来了会催熟它们的果实，从而繁衍着生命。一座山又一座山之间，有一户又一
户的农家，他们守着大山作息，谱写着属于自己的人生篇章。间或的稻田和土地是他
们一年的希望。庄稼也在等风来，风让稻谷的腰一点点儿的弯下去，风让玉米的脸一
点点儿的变黄，风让高粱的脸一点点儿的变红。风让农人的脸变得红扑扑的，挥着镰
刀，甩开膀子拿着谷把在戽斗里用力的拍打。风吹干了农人的汗滴，肩头上担着黄澄
澄的玉米棒。

风还不来，稻谷没法弯腰，玉米和高粱没法变脸，连天边的那朵云也没法过来。我知
道天边的那朵云会给我带来城市的消息。尽管父在城市里的一个角落里，周围是混凝
土搅拌机的声音，钢管乒乒乓乓的声音，电焊呜呜呜的声音，洋捶叮叮当当的声音。
但是这些声音里父在盼着风。风来了，他那被汗透湿的衣衫会感到凉意，这凉意会冰
沁进他的心底，没准还会打两个激灵。风来了，他的头顶上也许会出现一排排一字或
人字的大雁，偶尔的一两声鸣叫提醒他该回家了，该收拾地里的庄稼，也该回家看看
年迈的父母和还在成长的娃娃。

可是，风迟迟不来，他只好拉起衣角把头上的汗擦一擦，抬头向家的方向望了望，也
许，风就要来了。

可是风还是没来。山谷里静悄悄的，盼啊盼，盼着风来，风来的时节赵老师才会来。
只有在风来的时节，老师才会出现在校园，他爬坡上坎，翻山越岭的到每个家里把孩
子接到学校。也是，这里留下来的只有六个孩子，山里有条件的都送到城里上学了，
这六个孩子不是跟着爷爷就是跟着奶奶，没有交通工具没法及时的送孩子到学校，所
以老师到校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把学生接来。山脚下的学校就会奏起国歌，五星红旗会
在风中冉冉升起。孩子们大声的跟着国歌唱和。他既是先生又是保姆，既是厨师又是
安保员。

再过几年等你们长大了，等风来的时节就可以去山外上学啦，再过几年你们考上大学
就可以到真正的山外啦。赵老师说。

山外的故事和山里的传说在无数个夜晚吸引着这六双眼睛。他们坐在操场边看着闪闪
的星星和变化着的月亮掰着指头数着风来的日子。

几年的时间过去，小孩儿变成了少年。风来的日子是那么的短暂，赵老师还是走了，
最后一个学生也被合并到更大的学校。父亲回来过一次，短暂的居住后又走出大山。
风，是让人吃不饱的，走时，他丢下这句话。

少年更加的努力，他到了高中，尽管高中的周围依然是大山，他期待着真正的走出大
山。他没有辜负自己所付出的努力，在快要起风的时节他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还有半
 等风来

个月的时间才去报到，他还有机会挥舞着镰刀。农人就要有农人的样子，婆说。所以
在每个季节她都按时的种下当季的作物，即使她已经干不动了，她还是坚持着把她那
一亩二分地的稻田插上秧苗，看着它们慢慢的成长。

"幺幺，等新米出来你吃了就可以去上学了。"婆说。

"以前吃新米的时候你都已经开学了，今年情况虽不一样，你走得虽远但也让你晚
去。"婆笑盈盈的看着他。

"幺幺就是有出息，等大学毕业也跟赵老师一样，比他还有出息。"婆又说。

他只想着走出大山，婆的话让他愣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把通知书藏好，顺着
新建的水泥路走向山巅，坐在那里等着风的到来。

他很迷茫，不知道风该来还是不该来。风带来了赵老师，带来了每个秋季的收获，可
是风却带不回父亲，而母亲也在一个起风的季节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他现在也要在风
来的季节离开，去向一个很是陌生的城市，不知道前路会是什么样，还会在起风的季
节回到山里吗？

他不敢想，也不想去想，还是盼着风来得更快更猛，他好帮着婆把这些稻谷收进粮仓。

眼前的树叶在颤抖，慢慢地山林在哗哗作响，继而对面的山坡形成了七前八后的树浪，
蜿蜒的盘山公路在树浪中若隐若现。风来了，他闭上双眼，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风
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