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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女

安錫儆

丹翁曰: 聞之湖南人曰: 蘇凝天進士, 有聲於三南, 擧以奇士目之.

一日, 有一女子拜見而曰: “竊聞盛名久矣, 欲以薄軀得侍巾櫛, 倘俯許否?”

凝天曰: “汝不改處子之儀, 然而自薦于丈夫, 則非處子之事也, 豈亦人隷乎? 倡家之女乎? 亦旣事人, 而姑未改


未■之狀乎?”

對曰: “人隷也. 而主家已無噍類, 無所於歸. 抑有一段情願, 不欲仰望凡子而終身, 故男服而行世, 不自輕


汚, 窃擇天下之奇士, 而自薦于座下矣.”

凝天納之爲妾, 與居數年.

其妾忽具猛酒嘉膳, 乘閒夜月明, 而自敍其平生曰:

“身是某氏婢也, 而適與主家娘子同歲而生. 故主家特與娘子而爲使, 使爲將來嫁時轎前婢.

年僅九歲, 而主家爲勢家所滅, 田園盡爲所奪, 而只餘娘子與乳姆, 逃匿他鄕, 隷而從者, 唯此一身耳.

娘子纔踰十歲, 而與賤身謀爲男裝. 而遠遊求劍師, 經二年始得之, 學舞劍, 五年始能飛空往來, 鬻技於名都會,


得累千金, 以買四寶劍. 乃之讐家, 爲將鬻技者, 而乘月舞之, 飛劍所割, 頃刻數十頭, 而讐家內外皆已赫然血斃
矣, 遂飛舞回來.

而娘子沐浴改爲女服, 設酒饍, 以復讐告于先墓, 而囑賤身曰:

“吾非吾親之男子, 雖生存於世, 終非嗣續之重. 而男裝八歲, 方行千里, 縱不汚身於人, 寧爲處子之道乎?


欲嫁必無所售, 使得售, 何得稱意之丈夫哉? 且吾家單孑, 絶無强近之親, 誰爲吾主婚者耶?

吾卽自刎而伏於此, 汝其賣我兩寶劍而葬于此, 使得以微骸歸于父母之兆, 吾無恨矣.

汝則人役也, 處身之道, 與我不同, 不可從我而死也.葬我之後, 必廣遊國中, 而審擇奇士, 爲之妻妾也. 汝亦有奇


志傑氣, 豈其甘心低眉於凡子者乎?”

娘子卽伏劍, 賤身賣兩劍, 得五百餘金, 卽葬娘子, 而以所餘買土田, 使可繼香火.

不改男裝而浮遊三年, 所聞名高之士, 莫如座下. 故自獻其身, 得侍下塵, 而竊瞯座下所能, 乃文章小技, 及星曆


律算祿命卜筮符籙圖讖等小術, 而若處心持身之大方, 經世範後之大道, 則邈乎其未之及也.

其得奇士之名, 無已太過乎! 夫得過實之名者, 雖在平世, 亦難自免, 況於亂世哉! 座下愼之, 其得全終, 必不易


矣. 願自今無居深山, 而隤然闒然, 處全州大都會, 敎授吏胥子弟, 以足衣食而已, 無他希覬, 則可免世禍矣.

賤身旣知座下之非奇士, 而要終身仰望, 則是負宿心, 而兼負娘子之命也.


故明曉辭決, 而將遊於絶海空山矣. 男裝尙在, 飄然更着而遊, 寧復爲女子, 低眉斂手於飮食縫紉之事乎.
顧三年昵侍之餘, 不可無留別之禮, 且平生絶藝, 不可終閟而不一見於座下, 座下其强飮此酒, 壯其膽魄,
得以詳看之.”

凝天大驚, 而赧然嘿然, 不能開一語, 只受所擎之杯, 旣滿平時之量, 止之. 其女曰: “劍風甚冽, 而座下精神


不强, 將倚酒力而支持, 非洽醉不可.”

更勸十餘杯, 亦自飮斗酒, 旣暢而發其裝, 靑氈巾, 紅錦衣, 黃繡帶, 白綾袴, 斑犀鞾, 皎然蓮花劍一雙, 渾脫女襦
裳, 而改服單束, 再拜而起, 翩然若輕燕.

而瞥然騰劍, 身挾之, 始也四撒, 花零氷碎, 中焉團結, 雪滾電鑠, 末乃翶翔鵠與鶴翥, 旣不可見人, 而亦無由見


劍.

祇見一段白光, 撞東觸西, 閃南掣北, 而颯颯生風, 寒色凍天. =俄叫一聲, 砉然割庭柯, 而劍擲人立, 餘光剩氣,


冷遍於人.

凝天初猶堅坐, 已而顫縮, 終則頹, 殆不省事矣. 其女收劍更衣, 煖酒爲, 凝天乃得蘇.

明曉, 其女男裝而果辭去, 漠然不知其所向云.

嗟呼! 女子之爲人隷, 而尙能自珍其身, 不忍輕委於凡夫, 況於鴻儒奇士而不擇所從,

如孔鮒之於陳陟, 鮑永之於劉玄, 獨何意哉! 『霅橋別集』 卷 5 「漫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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