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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语文 马老师

知识单元一 温柔敦厚的诗经

春秋士人的地位变迁:

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孟子·万章下》)
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孟子·万章下》)
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礼记·王制》)
吾闻国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故天下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
庶人工商各有分亲,皆有等衰。(《左传·桓公二年》

公食贡,大夫食邑,士食田,庶人食力,工商食官,皂隶食职,官宰食加,政平民阜,财用不匮。(
《国语·晋
语四》

以乐大夫,以宴士庶子。
(《邾公华钟》

古者先王日祭月享,时类岁祀,诸侯舍日,卿大夫舍月,士庶人舍时。
(《国语·楚语下》)
天子遍祀群神品物。诸侯祀天地三辰及其土之山川,卿大夫祀其礼,士庶人不过其祖。
(《国语·楚语下》)

春秋士人的知识素养:

宁越,中牟之鄙人也。苦耕稼之劳,谓其友曰:
“何为而可以免此苦也?”其友曰:“莫如学。学三十岁则可
以达矣。”宁越曰:
“请以十五岁。人将休,吾将不敢休;人将卧,吾将不敢卧。”十五岁而周威公师之。矢之速
也,而不过二里,止也;步之迟也,而百舍,不止也。今以宁越之材而久不止,其为诸侯师,岂不宜哉?

乐正崇四术,立四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
(《礼记·王
制》)

春秋士人的诗学培养: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论语·阳货?》

子曰: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论语·为政》)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何谓也?”子曰:
“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
“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论语·八佾》)

邶风·绿衣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毛诗序》:
《绿衣》
,庄姜伤己也。妾上僭,夫人失位,而作是诗也。
汉·郑玄《毛诗笺》
:庄姜,庄公夫人,齐女,姓姜氏。妾上僭者,谓公子州吁之母。母嬖而州吁骄。
唐·孔颖达《毛诗正义》:作《绿衣》诗者,言卫庄姜伤己也。由贱妾为君所嬖而上僭,夫人失位而幽微,
伤己不被宠遇,是故而作是诗也。
宋·苏辙《诗集传》
:绿间色,黄正色,以绿为衣而黄为里,言妾上僭而夫人失位也。
宋·朱熹《诗集传》:庄公惑于嬖妾,夫人庄姜贤而失位,故作此诗。言绿衣黄里,以比贱妾尊显而正嫡幽
微,使我忧之不能自已也。
宋·王质《诗总闻》:言衣服渐阙恩爱弛也。一章绿衣黄里,二章绿衣黄裳,已非备礼之正服。三章但有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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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而不能成衣裳也。四章以夏服御秋冬之风,并与绿丝亦无,可见恩爱尽替也。

闻一多《风诗类钞》:《绿衣》,感旧也。妇人无过被出,非其夫所愿。他日夫因衣妇旧所制衣,感而思之,
遂作此诗。妇人之服,不分衣裳,上下同色,此曰绿衣黄裳,知是男子之服。古诗“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殊”,
谓已出之前妻。此古人即故人,义同。
余冠英《诗经选译》:诗人睹物怀人,思念故妻。绿衣黄裳是故人亲手所制,衣裳还穿在身上,做衣裳的人
已经见不着了。
陈介白《诗经选译》:这是一个丧偶的男子思念故妻的诗。诗中写他睹物思人,看到绿衣黄裳是故人亲手所
做,而今衣裳虽存,人已不在,不禁怅惘感伤。两言我思故人,此中正不知多少呜咽悲哀。

张西堂《诗经六论》:这明明是女子在丝织缝纫的劳动中所唱出的歌声。她一方面叙述她的劳动,一方面愤
恨当时社会上种种的不正常,正当的黄色不能表现出来,说明当时的社会是那样的黑暗,好人不能居在上位。……
这是女子在劳动中的抒情诗,是具有强烈的人民性的。

卫风·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毛诗序》:
《木瓜》,美齐桓公也。卫国有狄人之败,出处于漕,齐桓公救而封之,遗之车马器服焉。卫人
思之,欲厚报之,而作是诗也。
宋·辅广《诗童子问》:窃意桓公既殁之后,卫文公伐齐,杀长立幼。卫人感桓公之惠,而责文公之无恩,
故为是诗以风其上。

汉·贾谊《新书》引由余曰:干肉不腐,则左右亲。苞苴时有,筐篚时至,则群臣附。官无蔚藏,腌陈时发,
则载其上。《诗》曰: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上少投之,则下以躯偿矣。弗敢谓报,
愿长以为好。古之蓄其下者,其施报如此。

清·崔述《读风偶识》:木瓜之施轻,琼琚之报重,犹以为不足报,而但以为“永好”,其为寻常赠答之诗无
疑。
清·刘沅《诗经恒解》:朋友相赠之诗。盖施虽薄而意厚,故报之者相爱于无已也。

宋·朱熹《诗集传》:言人有赠我以微物,我当报之以重宝,而犹未足以为报也,但欲其长以为好而不忘耳。
疑亦男女相赠答之词,如《静女》之类。

卫风·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召南·野有死麕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龙也吠。

陈介白《诗经选译》:这是写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恋爱。诗先写林中相会的情景,后写女子对男子的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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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求他慢慢地悄悄地来,不要冒冒失失,使狗叫起来,词若相拒,情则相昵。
蒋立甫《诗经选注》:这首诗写一个猎人在森林里打死了一只野鹿,又碰到了一位多情而美丽的姑娘。于是
他一边收拾猎物,一边向这位姑娘求爱。姑娘也就欣然接受了猎人的爱情。她怀着惊喜的心情,嘱咐情人不要性
急,别对她拉拉扯扯,惹得狗儿叫起来惊动别人。

宋·王柏《诗疑》:淫奔之诗。
元·许谦《诗集传名物钞》:此淫奔之诗也。错简在此,气象与二《南》诸诗不同,虽欲曲说归之于正,终
恐有碍。盖“有女怀春,吉士诱之”两句是一诗大意。……谓之“怀春”,固非贞静之人,而又曰“诱之”,非淫
辞而何哉?“吉士”犹言美男子也。
明·季本《诗说解颐》:此淫风也。女子有为吉士所诱者,而不忍绝以峻辞。

子谓伯鱼曰:
“女为《周南》、
《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
《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论语·阳
货》)

《毛诗序》:
《野有死麕》,恶无礼也。天下大乱,强暴相陵,遂成淫风。被文王之化,虽当乱世,犹恶无礼
也。
宋·黄櫄《毛诗集解》:此一篇皆诗人刺淫奔之辞。……前一章为责男子之辞,次一章为责女子之辞,末一
章则恶无礼而欲远之之辞。
宋·朱熹《诗集传》:南国被文王之化,女子有贞洁自守、不为强暴所污者,故诗人因所见以兴其事而美之。

清·方玉润《诗经原始》
:愚意此必高人逸士,抱璞怀贞,不肯出而用世,故托言以谢当世求才之贤也。

明·朱谋㙔《诗故》:《野有死麕》,……嘉其亦犹行古之道也。上古婚嫁以丽皮为礼,此以白茅包束麕鹿,
则丽皮之遗俗也。“诱之”云者,丽皮导其来聘之礼也。称“尨吠”,知为山谷野鄙之氓也。士以茅束丽皮而来,
女则施矜结缡而往。略繁礼,尚真淳,宛然羲皇上世之风矣。

鄘风·相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景公饮酒酣,曰: “今日愿与诸大夫为乐饮,请无为礼。”晏子蹴然改容曰:“君之言过矣!群臣固欲君之无
礼也。力多足以胜其长,勇多足以弑君,而礼不使也。禽兽以力为政,强者犯弱,故日易主,今君去礼,则是禽
兽也。群臣以力为政,强者犯弱,而日易主,君将安立矣!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故诗曰:‘人而
无礼,胡不遄死。 ’礼不可无也。

公湎而不听。少间,公出,晏子不起,公入,不起;交举则先饮。公怒,色变,抑手疾视曰: “向者夫子之
教寡人无礼之不可也,寡人出入不起,交举则先饮,礼也?”
晏子避席再拜稽首而请曰: “婴敢与君言而忘之乎?臣以致无礼之实也。君若欲无礼,此是已!”
公曰:“若是,孤之罪也。夫子就席,寡人闻命矣。”觞三行,遂罢酒。盖是后也,饬法修礼以治国政,而百
姓肃也。(《晏子春秋》卷一)

景公饮酒数日而乐,释衣冠,自鼓缶,谓左右曰:“仁人亦乐是夫?”梁丘据对曰:“仁人之耳目,亦犹人也,
夫奚为独不乐此也?”公曰:“趣驾迎晏子。”
晏子朝服以至,受觞再拜。公曰: “寡人甚乐此乐,欲与夫子共之,请去礼。”晏子对曰:“君之言过矣!群
臣皆欲去礼以事君,婴恐君子之不欲也。今齐国五尺之童子,力皆过婴,又能胜君,然而不敢乱者,畏礼也。上
若无礼,无以使其下;下若无礼,无以事其上。夫麋鹿维无礼,故父子同麀,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
婴闻之,人君无礼,无以临其邦;大夫无礼,官吏不恭;父子无礼,其家必凶;兄弟无礼,不能久同。诗曰: ‘人
而无礼,胡不遄死。’故礼不可去也。

公曰:
“寡人不敏无良,左右淫蛊寡人,以至于此,请杀之。 ”晏子曰:
“左右何罪?君若无礼,则好礼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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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礼者至;君若好礼,则有礼者至,无礼者去。”公曰:“善。请易衣革冠,更受命。”
(《晏子春秋》卷七)

知识单元二 忧愁悲愤的楚辞

离 骚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于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
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汩余若将不及
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
美人之迟暮。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
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杂申椒与菌桂兮,岂维纫夫蕙芷。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
纣之猖披兮,夫唯捷径以窘。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忽奔走以先
后兮,及前王之踵武。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馋而齌怒。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为正
兮,夫唯灵修之故也。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
余既兹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度蘅与方芷。冀枝叶之峻茂兮,愿竢时乎吾将刈。
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忽
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苟余情
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揽木根以结芷兮,贯薜荔之落蕊。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謇吾法夫
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芷。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众女疾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背
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忳郁邑余挓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鸷鸟之
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
前圣之所厚。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进
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
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佩缤纷其繁饰兮,
芳菲菲其弥章。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女媭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曰:“鮌婞直以亡身兮,终然殀乎羽之野。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纷独有此姱节。
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独离而不服。众不可户说兮,孰云察余之中情。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依
前圣以节中兮,喟凭心而历兹。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陈词:“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
不顾难以图后兮,五子用乎家巷。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固乱流其鲜终兮,浞又贪夫厥家。浇身被服
强圉兮,纵欲而不忍。日康娱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颠陨。夏桀之常违兮,乃遂焉而逢殃。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
之不长。汤禹俨而祗敬兮,周论道而莫差。举贤才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皇天无私阿兮,揽民德焉错辅。夫
维圣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阽余身而
危死兮,揽余初其犹未悔。不量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 ”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不当。揽茹蕙以掩涕
兮,霑余襟之浪浪。
跪敷衽以陈词兮,耿吾既得中正。驷玉虬以乘鹥兮,溘埃风余上征。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欲少
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匆迫。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
池兮,总余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鸾皇为余先戒兮,雷
师告余以未具。吾令凤鸟飞腾夕,继之以日夜。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
下。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緤马。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及
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解佩纕以结言兮,吾令蹇修以为理。纷总总其
离合兮,忽纬繣其难迁。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虽信美而无礼兮,
来违弃而改求。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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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雄鸠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心犹豫而狐疑兮,欲自适而不可。凤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欲远集
而无所适兮,聊浮游以逍遥。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世溷浊而嫉贤兮,
好蔽美而称恶。闺中既已邃远兮,哲王又不寤。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此终古。
索藑茅以筳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曰:两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思九州之博大兮,岂惟是其有女?
曰:勉远逝而无狐疑兮,孰求美而释女?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恶。
民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
苏粪壤以充帏兮,谓申椒其不芳。
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百神翳其备降兮,九疑缤其并迎。皇剡
剡其扬灵兮,告余以吉故。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榘镬之所同。汤禹严而求合兮,挚咎繇而能调。苟中情其好
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说操筑于傅岩兮,武丁用而不疑。吕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举。宁戚之讴歌兮,齐桓
闻以该辅。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何琼佩之偃蹇兮,众薆然而
蔽之。惟此党人之不谅兮,恐嫉妒而折之。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余既以兰为可侍兮,羌无实而容长。委厥美
以从俗兮,苟得列乎众芳。椒专佞以慢韬兮,樧又欲充夫佩帏。既干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祗。固时俗之流从
兮,又孰能无变化。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芳菲菲而难亏兮,芬
至今犹未沫。和调度以自娱兮,聊浮游而求女。及余饰之方壮兮,周流观乎上下。
灵芬既告余以吉占兮,历吉日乎吾将行。折琼枝以为羞兮,精琼爢以为粻。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
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扬云霓之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朝发轫
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凤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乎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麾蛟龙使梁津兮,
诏西皇使涉予。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轪而
并驰。驾八龙之蜿蜿兮,载云旗之委蛇。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
乐。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
乱曰: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贾谊(前 200-前 168)对屈原的态度:

吊屈原赋
谊为长沙王太傅,既以谪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屈原,楚贤臣也。被谗放逐,作《离骚》
赋。其终篇曰:“已矣哉!国无人兮,莫我知也。”遂自投汨罗而死。谊追伤之,因自喻。其辞曰: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沉汨罗。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呜呼哀
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闒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兮,
谓跖、蹻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铦。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罢牛,骖蹇驴兮。
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
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
自珍。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螾?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
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
见细德之险征兮,遥曾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司马迁(前 135?-前 87?)对屈原的态度:

史记·屈原列传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
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
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
离骚,盖自怨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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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雄(前 53-18)对屈原的态度:

反离骚
先是时,蜀有司马相如,作赋甚弘丽温雅,雄心壮之,每作赋,常拟之以为式。又怪屈原文过相如,至不容,
作《离骚》,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读之未尝不流涕也。以为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时则龙蛇,遇不遇命也,何
必湛身哉!乃作书,往往摭《离骚》文而反之,自岷山投诸江流以吊屈原,名曰《反离骚》;又旁《离骚》作重
一篇,名曰《广骚》;又旁《惜诵》以下至《怀沙》一卷,名曰《畔牢愁》。《畔牢愁》、《广骚》文多不载,独载
《反离骚》
,其辞曰:

有周氏之蝉嫣兮,或鼻祖于汾隅,灵宗初谍伯侨兮,流于末之扬侯。淑周楚之丰烈兮,超既离乎皇波,因江
潭而 托兮,钦吊楚之湘累。惟天轨之不辟兮,何纯洁而离纷!纷累以其淟涊兮,暗累以其缤纷。
汉十世之阳朔兮,招摇纪于周正,正皇天之清则兮,度后土之方贞。图累承彼洪族兮,又览累之昌辞,带钩
矩而佩衡兮,履欃枪以为綦。素初贮厥丽服兮,何文肆而质 !资娵、娃炎珍髢兮,鬻九戎而索赖。
凤皇翔于蓬陼兮,岂驾鹅之能捷!骋骅骝以曲艰兮,驴骡连蹇而齐足。枳棘之榛榛兮,蝯
灵修既信椒、兰之唼佞兮,吾累忽焉而不蚤睹?
衿芰茄之绿衣兮,被夫容之硃裳。芳酷烈而莫闻兮,不如襞而幽之离房。闺中容竞淖约兮,相态以丽佳。知
众 之嫉妒兮,何必扬累之蛾眉?
懿神龙之渊潜,俟庆云而将举,亡春风之被离兮,孰焉知龙之所处?愍吾累之众芬兮,扬烨烨之芳苓,遭季
夏之凝霜兮,庆夭悴而丧荣。
横江、湘以南 兮,云走乎彼苍吾,驰江潭之泛溢兮,将折衷乎重华。舒中情之烦或兮,恐重华之不累与,
陵阳侯之素波兮,岂吾累之独见许?
精琼靡与秋菊兮,将以延夫天年;临汩罗而自陨兮,恐日薄于西山。解扶桑之总辔兮,纵令之遂奔驰,鸾皇
腾而不属兮,岂独飞廉与云师!
卷薜芷与若蕙兮,临湘渊而投之;棍申椒与菌桂兮,赴江湖而沤之。费椒稰以要神兮,又勤索彼琼茅,违灵
氛而不从兮,反湛身于江皋!
累既攀夫傅说兮,奚不信而遂行?徒恐鷤圭之将鸣兮,顾先百草为不芳!
初累弃彼虙妃兮,更思瑶台之逸女,抨雄鸩以作媒兮,何百离而曾不一耦!乘云蜺之旖柅兮,望昆仑以樛流,
览四荒而顾怀兮,奚必云女彼高丘?
既亡鸾车之幽蔼兮,驾八龙之委蛇?临江濒而掩涕兮,何有《九招》与《九歌》?夫圣哲之遭兮,固时命之
所有;虽增欷以于邑兮,吾恐灵修之不累改。昔仲尼之去鲁兮,婓婓迟迟而周迈,终回复于旧都兮,何必湘渊与
涛濑!混渔父之餔歠兮,洁沐浴之振衣,弃由、聃之所珍兮,蹠彭咸之所遗!

班固(32-92)对屈原的态度:

《后汉书·班固传》引《奏记东平王苍》:
“昔卞和献宝,以离断趾;灵均纳忠,终于沉身。而和氏之璧,千
载垂光;屈子之篇,万世归善。”

班固《离骚赞序》
:“屈原痛君不明,信用群小,国将危亡,忠诚之情,怀不能已,故作《离骚》。

班固《汉书·艺文志》
:“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其后宋玉、唐勒,
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扬子云,竞为侈丽阂衍之词,没其风谕之义。”

离骚序
昔在孝武,博览古文。淮南王安叙《离骚传》
,以《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
可谓兼之。蝉蜕浊秽之中,浮游尘埃之外,皭然泥而不滓;推此志,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斯论似过其真。又说:
五子以失家巷,谓五子胥也。及至羿、浇、少康、贰姚、有娀佚女,皆各以所识有所增损,然犹未得其正也。故
博采经书传记本文以为之解。且君子道穷,命矣。故潜龙不见是而无闷,《关雎》哀周道而不伤。蘧瑗持可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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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宁武保如愚之性,咸以全命避害,不受世患。故《大雅》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斯为贵矣。今若屈原,
露才扬己,竞乎危国群小之闲,以离谗贼。然责数怀王,怨恶椒、兰,愁神苦思,强非其人,忿怼不容,沈江而
死,亦贬洁狂狷景行之士。多称昆仑、冥婚宓妃虚无之语,皆非法度 之政,经义所载。谓之兼《诗》风雅,而
与日月争光,过矣!然其文弘博丽雅,为辞赋宗。后世莫不斟酌其英华,则象其从容。自宋玉、唐勒、景差之徒,
汉兴,枚乘、司马相如、刘向、扬雄,骋极文辞,好而悲之,自谓不能及也。虽非明智之器,可谓妙才者也。

王逸(89?-158)对屈原的态度:

楚辞章句序
昔者孔子睿圣明哲,天生不群,定经术,删《诗》 《书》,正《礼》《乐》
,制作《春秋》,以为后王法。门人
三千,罔不昭达。临终之日,则大义乖而微言绝。
其后周室衰微,战国并争,道德陵迟,谲诈萌生,于是杨、墨、邹、孟、孙、韩之徒,各以所知著造传记,
或以述古,或以明世。而屈原履忠被谮,忧悲愁思,独依诗人之义,而作《离骚》,上以讽谏,下以自慰。遭时
暗乱,不见省纳,不胜愤懑,遂复作《九歌》以下凡二十五篇。楚人高其行义,玮其文采,以相教传。
至于孝武帝,恢廓道训,使淮南王安作《离骚经章句》,则大义粲然。后世雄俊,莫不瞻慕,舒肆妙虑,缵
述其词。逮至刘向典校经书,分为十六卷。孝章即位,深弘道艺,而班固、贾逵复以所见改易前疑,各作《离骚
经章句》。其余十五卷,阙而不说。又以壮为状,义多乖异,事不要括。今臣复以所识所知,稽之旧章,合之经
传,作十六卷章句。虽未能究其微妙,然大指之趣略可见矣。
且人臣之义,以忠正为高,以伏节为贤。故有危言以存国,杀身以成仁。是以伍子胥不恨于浮江,比干不悔
于剖心,然后忠立而行成,荣显而名著。若夫怀道以迷国,佯愚而不言,颠则不能扶,危则不能安,婉娩以顺上,
逡巡以避患,虽保黄耉,终寿百年,盖志士之所耻,愚夫之所贱也。
今若屈原,膺忠贞之质,体清洁之性,直如砥矢,言若丹青,进不隐其谋,退不顾其命,此诚绝世之行,俊
彦之英也。而班固谓之露才扬己,况于群小之中,怨恨怀王,讥刺椒、兰,苟欲求进,强非其人,不见容纳,忿
恚自沉,是亏其高明,而损其清洁者也。昔伯夷、叔齐让国守分,不食周粟,遂饿而死,岂可复谓有求于世而怨
望哉?且诗人怨主刺上曰:“呜呼小子,未知臧否。匪面命之,言提其耳。”风谏之语,于斯为切。然仲尼论之,
以为大雅。引此比彼,屈原之词,优游婉顺,宁以其君不智之故,欲提携其耳乎?而论者以为露才扬己,怨刺其
上,强非其人,殆失阙中矣。
夫《离骚》之文,依托五经以立义焉。“帝高阳之苗裔”,则“厥初生民,时惟姜原”也。 “纫秋兰以为佩”,
则“将翱将翔,佩玉琼琚”也。 “夕揽州之宿莽”,则《易》“潜龙勿用”也。
“驷玉虬而乘鷖”,则“时乘六龙以
御天”也。“就重华而陈词”,则《尚书》《咎繇》之谋谟也。登昆仑而涉流沙,则《禹贡》之敷土也。故智弥盛
者其言博,才益多者其识远。屈原之词,诚博远矣。自终没以来,名儒博达之士,著造词赋,莫不拟则其仪表,
祖式其模范,取其要妙,窃其华藻。所谓金相玉质,百世无匹,名垂罔极,永不刊灭者矣。

课后阅读

周南·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注释】
关关:象声词,雌雄二鸟相互应和的叫声。 雎鸠(jū jiū)
:一种水鸟名,即王鴡。 洲:水中的陆地。
窈窕(yǎo tiǎo)淑女:贤良美好的女子。窈窕,身材体态美好的样子。窈,深邃,喻女子心灵美;窕,幽美,
喻女子仪表美。淑,好,善良。 好逑(hǎo qiú):好的配偶。逑,“仇”的假借字,匹配。 参差: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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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齐的样子。 荇(xìng)菜:水草类植物。圆叶细茎,根生水底,叶浮在水面,可供食用。 左右流之:
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地择取荇菜。这里是以勉力求取荇菜,隐喻“君子”努力追求“淑女”。流,义同“求”,这
里指摘取。之:指荇菜。 寤寐(wù mèi)
:醒和睡。指日夜。寤,醒觉。寐,入睡。又,马瑞辰《毛诗传笺
注通释》说:“寤寐,犹梦寐。 ”也可通。 思服:思念。服,想。 《毛传》:“服,思之也。” 悠哉(yōu zāi)
悠哉:意为“悠悠” ,就是长。这句是说思念绵绵不断。悠,感思。见《尔雅·释诂》郭璞注。哉,语气助词。
悠哉悠哉,犹言“想念呀,想念呀” 。 辗转反侧:翻覆不能入眠。辗,古字作展。展转,即反侧。反侧,犹
翻覆。 琴瑟友之:弹琴鼓瑟来亲近她。琴、瑟,皆弦乐器。琴五或七弦,瑟二十五或五十弦。友:用作动词,
此处有亲近之意。这句说,用琴瑟来亲近“淑女” 。 芼(mào):择取,挑选。 钟鼓乐之:用钟奏乐来使
她快乐。乐,使动用法,使……快乐。
【评语】
《论语》 :“
《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
司马迁《史记·十二诸侯年表》: “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雎》作。仁义陵迟, 《鹿鸣》刺焉。”
郑玄《毛诗传笺》 :“后妃觉寐则常求此贤女,欲与之共己职也。”
孔颖达《毛诗正义》 :
“此诗之作,主美后妃进贤。思贤才,谓思贤才之善女。 ”
朱熹《诗集传》 :
“孔子曰‘ 《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愚谓此言为此诗者,得其性情之正,声气之和也。 ”
余冠英《诗经选》 :“这诗写男恋女之情。 ”
陈子展《诗三百解题》 :“《关雎》
,乐得淑女以配君子之诗。 ”
赵浩如《诗经选译》 :
“这是一首民间的情歌,用兴起的艺术手法,写青年男子思恋少女。”
【鉴赏】
《国风·周南·关雎》这首短小的诗篇,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据着特殊的位置。它是《诗经》的第一篇,而《诗
经》是中国文学最古老的典籍。虽然从性质上判断,一些神话故事产生的年代应该还要早些,但作为书面记载,
却是较迟的事情。所以差不多可以说,一翻开中国文学的历史,首先遇到的就是《关雎》。
当初编纂《诗经》的人,在诗篇的排列上是否有某种用意,这已不得而知。但至少后人的理解,并不认为《关
雎》是随便排列在首位的。 《论语》中多次提到《诗》 (即《诗经》),但作出具体评价的作品,却只有《关雎》一
篇,谓之“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在他看来, 《关雎》是表现“中庸”之德的典范。而汉儒的《毛诗序》又说:
“《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这里牵涉到中国古代的一种伦理思想:
在古人看来,夫妇为人伦之始,天下一切道德的完善,都必须以夫妇之德为基础。 《毛诗序》的作者认为, 《关雎》
在这方面具有典范意义,所以才被列为“ 《风》之始”。它可以用来感化天下,既适用于“乡人”即普通百姓,也
适用于“邦国”即统治阶层。
《关雎》的内容其实很单纯,是写一个“君子”对“淑女”的追求,写他得不到“淑女”时心里苦恼,翻来
覆去睡不着觉;得到了“淑女”就很开心,叫人奏起音乐来庆贺,并以此让“淑女”快乐。作品中人物的身份十
分清楚:“君子”在《诗经》的时代是对贵族的泛称,而且这位“君子”家备琴瑟钟鼓之乐,那是要有相当的地
位的。以前常把这诗解释为“民间情歌” ,恐怕不对头,它所描绘的应该是贵族阶层的生活。另外,说它是情爱
诗当然不错,但恐怕也不是一般的爱情诗。这原来是一首婚礼上的歌曲,是男方家庭赞美新娘、祝颂婚姻美好的。
《诗经·国风》中的很多歌谣,都是既具有一般的抒情意味、娱乐功能,又兼有礼仪上的实用性,只是有些诗原
来派什么用处后人不清楚了,就仅当作普通的歌曲来看待。把《关雎》当作婚礼上的歌来看,从“窈窕淑女,君
子好逑”,唱到“琴瑟友之” “钟鼓乐之” ,也是喜气洋洋的,很合适的,
当然这首诗本身,还是以男子追求女子的情歌的形态出现的。之所以如此,大抵与在一般婚姻关系中男方是
主动的一方有关。就是在现代,一个姑娘看上个小伙,也总要等他先开口,古人更是如此。娶个新娘回来,夸她
是个美丽又贤淑的好姑娘,是君子的好配偶,说自己曾经想她想得害了相思病,必定很讨新娘的欢喜。然后在一
片琴瑟钟鼓之乐中,彼此的感情相互靠近,美满的婚姻就从这里开了头。即使单从诗的情绪结构来说,从见关雎
而思淑女,到结成琴瑟之好,中间一番周折也是必要的:得来不易的东西,才特别可贵,特别让人高兴。
这首诗可以被当作表现夫妇之德的典范,主要是由于有这些特点:首先,它所写的爱情,一开始就有明确的
婚姻目的,最终又归结于婚姻的美满,不是青年男女之问短暂的邂逅、一时的激情。这种明确指向婚姻、表示负
责任的爱情,更为社会所赞同。其次,它所写的男女双方,乃是“君子”和“淑女”,表明这是一种与美德相联
系的结合。“君子”是兼有地位和德行双重意义的,而“窈窕淑女”,也是兼说体貌之美和德行之善。这里“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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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淑女”的结合,代表了一种婚姻理想。再次,是诗歌所写恋爱行为的节制性。细读可以注意到,这诗虽是写
男方对女方的追求,但丝毫没有涉及双方的直接接触。“淑女”固然没有什么动作表现出来, “君子”的相思,也
只是独自在那里“辗转反侧”,什么攀墙折柳之类的事情,好像完全不曾想到,爱得很守规矩。这样一种恋爱,
既有真实的颇为深厚的感情(这对情诗而言是很重要的),又表露得平和而有分寸,对于读者所产生的感动,也
不致过于激烈。以上种种特点,恐怕确实同此诗原来是贵族婚礼上的歌曲有关,那种场合,要求有一种与主人的
身份地位相称的有节制的欢乐气氛。而孔子从中看到了一种具有广泛意义的中和之美,借以提倡他所尊奉的自我
克制、重视道德修养的人生态度,《毛诗序》则把它推许为可以“风天下而正夫妇”的道德教材。这两者视角有
些不同,但在根本上仍有一致之处。
古之儒者重视夫妇之德,有其很深的道理。在第一层意义上说,家庭是社会组织的基本单元,在古代,这一
基本单元的和谐稳定对于整个社会秩序的和谐稳定,意义至为重大。在第二层意义上,所谓“夫妇之德”,实际
兼指有关男女问题的一切方面。“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礼记·礼运》)
,孔子也知道这是人类生存的基本
要求。饮食之欲比较简单(当然首先要有饭吃),而男女之欲引起的情绪活动要复杂、活跃、强烈得多,它对生
活规范、社会秩序的潜在危险也大得多,孔子也曾感叹:“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论语》)所以一切克制、一
切修养,都首先要从男女之欲开始。这当然是必要的,但克制到什么程度为合适,却是复杂的问题,这里牵涉到
社会物质生产水平、政治结构、文化传统等多种因素的综合,也牵涉到时代条件的变化。当一个社会试图对个人
权利采取彻底否定态度时,在这方面首先会出现严厉禁制。相反,当一个社会处于变动时期、旧有道德规范遭到
破坏时,也首先在这方面出现恣肆放流的情形。回到《关雎》 ,它所歌颂的,是一种感情克制、行为谨慎、以婚
姻和谐为目标的爱情,所以儒者觉得这是很好的典范,是“正夫妇”并由此引导广泛的德行的教材。
由于《关雎》既承认男女之爱是自然而正常的感情,又要求对这种感情加以克制,使其符合于社会的美德,
后世之人往往各取所需的一端,加以引申发挥,而反抗封建礼教的非人性压迫的人们,也常打着《关雎》的权威
旗帜,来伸张满足个人情感的权利。所谓“诗无达诂”,于《关雎》则可见一斑。

周南·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大意】
《毛诗序》:
“《卷耳》,后妃之志也,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内有进贤之志,而无险诐私
谒之心,朝夕思念,至于忧勤也。 ”
宋·朱熹《诗集传》 :“后妃以君子不在而思念之,故赋此诗。托言方采卷耳,未满顷筐,而心适念其君子,
故不能复采,而置之大道之旁也。 ”
清·方玉润《诗经原始》 :“故愚谓此诗当是妇人念夫行役而悯其劳苦之作。圣人编之《葛覃》之后,一以见
女工之勤,一以见妇情之笃。 ”“(一章眉批)因采卷耳而动怀人念,故未盈筐而‘置彼周行’ ,已有一往情深之概。”
“(二三四章眉批)下三章皆从对面着笔,历想其劳苦之状,强自宽而不能宽。未乃极意摹写,有急管繁弦之意。
后世杜甫‘今夜鄜州月’一首脱胎于此。 ”
余冠英《诗经选》:“这是女子怀念征夫的诗。 ”
陈子展《诗三百解题》说: “《卷耳》 ,当是岐周大夫于役中原,其妻思念之而作。”
【注释】
采采:采了又采。 《毛传》作采摘解,朱熹《诗集传》云:“非一采也。 ”而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则认为
是状野草“盛多之貌”。 卷耳:野菜名,今名苍耳,石竹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子可入药。 盈:满。 顷
筐:斜口浅筐,前低后高,如今之畚箕。这句说采了又采都采不满浅筐子,心思不在这上头。 嗟:语助词,
或谓叹息声。 怀:怀想。 寘(zhì):同“置”,放,搁置。 周行(háng):环绕的道路,特指大道。
索性把筐子放在大路上,于是眼前出现了她丈夫在外的情景。 陟(zhì)
:登高。 崔嵬(wéi):高而不平
的土石山。 我:想象中丈夫的自称。 虺(huī)隤(tuí)
:腿软足疲之病。虺为“瘣”的假借;隤与“颓”
相通。 姑:姑且。 酌:斟酒。 金罍(léi):金罍,青铜做的罍。罍,器名,青铜制,用以盛酒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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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发语词,无实义。 永怀:长久思念。 玄黄:黑色毛与黄色毛相掺杂的颜色。朱熹说“玄马而黄,病
极而变色也” ,就是本是黑马,病久而出现黄斑。 兕(sì)觥(gōng)
:形似伏着的犀牛的饮酒器,一说是野
牛角制的酒杯。 永伤:长久思念。 砠(jū)
:有土的石山,或谓山中险阻之地。 瘏(tú):因劳致病,
马疲病不能前行。 痡(pū):因劳致病,人过度疲劳而不能走路。 云何:奈何,如之何。云,语助词,
无实义。 吁(xū):忧伤而叹。
【鉴赏】
《周南·卷耳》是一篇抒写怀人情感的名作。其佳妙处尤其表现在它匠心独运的篇章结构上。旧说如“后妃
怀文王”“文王怀贤” “妻子怀念征夫” “征夫怀念妻子”诸说,都把诗中的怀人情感解释为单向的;另外,日本
的青木正儿和中国的《诗经》专家孙作云还提出过《卷耳》是由两首残简的诗合为一诗的看法。这些看法反映出
对《卷耳》篇章佳妙布局认识不足的缺陷。
《周南·卷耳》四章,第一章是以思念征夫的妇女的口吻来写的;后三章则是以思家念归的备受旅途辛劳的
男子的口吻来写的。犹如一场表演着的戏剧,男女主人公各自的内心独白在同一场景同一时段中展开。诗人坚决
地隐去了“女曰” “士曰”一类的提示词,让戏剧冲突表现得更为强烈,让男女主人公“思怀”的内心感受交融
合一。首章女子的独白呼唤着远行的男子, “不盈顷筐”的卷耳被弃在“周行”——通向远方的大路的一旁。顺
着女子的呼唤,备受辛苦的男子满怀愁思地出现;对应着“周行”,他正行进在崔嵬的山间。一、二两章的句式
结构也因此呈现着明显的对比和反差。第三章是对第二章的复沓,带有变化的复沓是《诗经》中最常见的章法结
构特征,这种复沓可以想象为是一种合唱或重唱,它强有力地增加了抒情的效果,开拓补充了意境,稳定地再现
了音乐的主题旋律。第四章从内容分析仍是男子口吻,但与二、三章相差很大。这类《诗经》中经常用的手法称
为单行章断,比如《召南·采蘩》 《召南·行露》《周南·葛覃》 《周南·汉广》 《周南·汝坟》等诗中都有此类手
法。这类手法是合唱形式的遗存,可以想象这是幕后回荡的男声合唱。其作用是渲染烘托诗篇的气氛,增强表演
的效果。
此诗语言优美自然。诗人能够熟练地运用当时的民谣套语。《周易·归妹三·上六》:“女承筐,无实;士刲
羊,无血。”
“女承筐,无实”正与《周南·卷耳》首句“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对应。把民谣用作套语,像一个
套子一样放在诗章句首,为诗奠定韵脚、句式的基础和情感思绪的习惯性暗示,这是《诗经》的起兴手法的一例。
诗人善于用实境描画来衬托情感。旅途的艰难是通过对山的险阻的描摹直接反映出来的:诗人用了“崔嵬”“高
冈”
“砠”等词语。而旅途的痛苦则是通过对马的神情的刻画间接表现出来的:诗人用了“虺隤” “玄黄” “瘏矣”
等词语。而描摹山、刻画马都意在衬托出行者怀人思归的惆怅。“我姑酌彼金罍”“我姑酌彼兕觥”,以酒浇愁,
便是正面对这种悲愁的心态提示。全诗的最后是以一种已类化的自问自答体收场的: “云何?吁矣!”它既是对前
两章“不永怀” “不永伤”的承接,也是以“吁”一字对全诗进行的总结,点名“愁”的主题,堪称诗眼。

召南·行露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大意】
这首诗的主题背景,从古至今,聚讼纷纭。 《毛诗序》说:
“《行露》 ,召伯听讼也。衰乱之俗微,贞信之教兴,
彊暴之男,不能侵陵贞女也。 ”认为此诗写的是召伯审理的一个男子侵陵女子的案件。而《韩诗外传》、 《列女传·贞
顺篇》却认为是申女许嫁之后,夫礼不备,虽讼不行的诗作。清龚橙《诗本谊》、吴闿生《诗义会通》等承袭此
说。明朱谋㙔《诗故》又以为是寡妇执节不贰之词,清方玉润《诗经原始》则以为是贫士却婚以远嫌之作。今人
高亨《诗经今注》认为是一个女子嫌弃夫家贫穷,不肯回家,被丈夫讼于官府而作;余冠英《诗经选》认为是一
个已有夫家的女子的家长对企图以打官司逼娶其女的强横男子的答复;陈子展《诗经直解》认为是一个女子拒绝
与一个已有妻室的男子重婚的诗歌。现代学者昝亮认为余冠英的观点比较接近此诗原意,但诗中的主人公应是那
位女子。
【注释】
行(háng)露:道路上的露水。行,道路。 厌浥(yāyì):水盛多,潮湿貌。 夙(sù)夜:早夜。
指早起赶路。 谓:可能是“畏”之假借,意指害怕行道多露,与下文的“谁谓”的“谓”意不同;一说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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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无奈。 角(jiǎo):鸟喙。 穿:穿破,穿透。 女:同汝,你。无家:没有成家、没有妻室。 速:
招, 致。狱:案件,打官司。一说监狱。 室家:夫妻,此处指结婚。家,媒聘求为家室之礼也。一说婆
家。室家不足,要求成婚的理由不充足,一说成室家的聘礼不够。 牙:粗壮的牙齿。 墉(yōng):墙。
讼(sòng):诉讼。 女(rǔ)从:听从你。
【鉴赏】
全诗三章,首章比较隐晦难懂,以至于宋人王柏《诗疑》卷一断言是别诗断章错入。其实,可以根据清张澍
《读诗钞说》将首章理解为这个女子表明态度,而下面两章是假设之辞, “乃预拟其变而极言之”,以示自己心意
决绝,未必是真讼于官府。
第一章以“行露”起兴,交代写诗背景。 “夙夜”
,即天将明未明之时,去野外走路,那时天寒露凉,容易被
打湿衣衫和鞋裤。同样的道理,生在这个黑暗的世道,险恶丛生,稍不留意,就会遭到恶人的欺凌,正如自己正
在面临的处境。这是诗中的弱女子对她所处的社会的批判和控诉。此章首句“厌浥行露”起调气韵悲慨,使全诗
笼覃在一种阴郁压抑的氛围中,暗示这位女性所处的环境极其险恶,抗争的过程也将相当曲折漫长,次二句“岂
不夙夜?谓行多露” ,文笔稍曲,诗意转深,婉转道出这位女子的坚定意志。
从第二章起,以雀角鼠牙为喻,怒斥恶人卑劣行径,表达自己坚守清白、誓死维护婚姻权利和人格尊严的决
心。第二章用比兴方法说明,即使强暴者无中生有,造谣诽谤,用诉讼来胁迫自己,她也决不屈服。 “谁谓雀无
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四句是正话反说,表示:雀虽有嘴而无穿我屋之理,你已有妻则无
致我陷狱之理。委婉巧妙;而“虽速我狱,室家不足”两句则是正面表态,斩钉截铁,气概凛然。第三章谓:鼠
虽有牙而无穿我墙之理,你已有妻则无使我遭诉讼之理,但你若欲陷我于诉讼,我也不会屈从你。句式复沓以重
言之,使得感染力和说服力进一步加强。全诗风骨遒劲,格调高昂,表现出古代女性为捍卫自己的独立人格和爱
情尊严所表现出来的不畏强暴的抗争精神。这个弱女子斩钉截铁、宁死不屈的精神彪炳千古,熠熠生辉。

邶风·柏舟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大意】
此诗的作者和背景,历来争论颇多,迄今尚无定论。简略言之,汉代时不仅今古文有争议,而且今文三家也
有不同意见。 《鲁诗》主张此诗为“卫宣夫人”之作,说: “贞女不二心以数变,故有匪石之诗。” (刘向《列女传·贞
顺》),《韩诗》亦同《鲁诗》说(见宋王应麟《诗考》 )。《毛诗序》说: “《柏舟》,言仁而不遇也,卫顷公之时,
仁人不遇,小人在侧。 ”这是以此诗为男子不遇于君而作,为古今文家言。今文三家,《齐诗》之说,与《诗序》
同。
自东汉郑玄笺《毛诗》以后,学者多信从《毛诗》说,及至南宋,朱熹大反《诗序》 ,作《诗序辩说》,又作
《诗集传》 ,力主《柏舟》为妇人之诗,形成汉、宋学之争论。元、明以降,朱熹《诗集传》列为科举功名,影
响颇大,学者又多信朱说,但持怀疑态度的亦复不少,明何楷、清陈启源、姚际恒、方玉润等皆有驳议,争论不
休,至今尚未形成一致的意见。今人之《诗经》选注本、译注本各有所本,或主男著,或主女作。高亨《诗经今
注》、陈子展《诗经直解》均以为男子作,而袁梅《诗经译注》 、程俊英《诗经译注》又皆以为女子作。
这些争议概括起来主要是两派:一派认为作者是男性仁臣,另一派认为作者是女子。现代学者多认为是女子
所作。
【注释】
泛:浮行,漂流,随水冲走。 流:中流,水中间。 耿耿:鲁诗作“炯炯”,指眼睛明亮;一说形容
心中不安。 隐忧:深忧。隐:痛 微:非,不是。 鉴:铜镜。 茹(rú)
:猜想。 据:依靠。 薄
言:语助词。 愬(sù)
:同“诉” ,告诉。 棣棣(dài):雍容娴雅貌;一说丰富盛多的样子。 选:假
借为“柬” 。挑选,选择。 悄悄:忧貌。 愠(yùn):恼怒,怨恨。 觏(gòu):同“遘”,遭逢。 闵
(mǐn):痛,指患难。 寤:交互。 辟(pì):通“擗”,捶胸。 摽(biào):捶,打。 居、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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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助词。 迭:更动。微:指隐微无光。 澣(huàn)
:洗涤。
【鉴赏】
从此诗的内容看,似是一首女子自伤遭遇不偶,而又苦于无可诉说的怨诗。其抒情口气,有幽怨之音,无激
亢之语。
全诗共五章三十句。首章以“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起兴,以柏舟作比。这两句是虚写,为设想之语。用柏
木做的舟坚牢结实,但却漂荡于水中,无所依傍。这里用以比喻女子飘摇不定的心境。因此,才会“耿耿不寐,
如有隐忧”了,笔锋落实,一个暗夜辗转难眠的女子的身影便显现出来。饮酒邀游本可替人解忧,独此“隐忧”
非饮酒所能解,亦非遨游所能避,足见忧痛至深而难销。
次章紧承上一章,这无以排解的忧愁如果有人能分担,那该多好!女子虽然逆来顺受,但已是忍无可忍,此
时此刻想一吐为快。寻找倾诉的对象,首先想到的便是兄弟,谁料却是“不可以据”。勉强前往,又“逢彼之怒”,
旧愁未吐,又添新恨。自己的手足之亲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人。既不能含茹,又不能倾诉,用宋女词人李清照的
话说,真是“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声声慢·寻寻觅觅》)。
第三章是反躬自省之词。前四句用比喻来说明自己虽然无以销愁,但心之坚贞有异石席,不能屈服于人。 “威
仪棣棣,不可选也”意思是说:我虽不容于人,但人不可夺我之志,我一定要保持自己的尊严,决不屈挠退让。
其意之坚值得同情乃至敬佩。
第四章诗对主人公那如山如水的愁恨从何而来的问题作了答复:原来是受制于群小,又无力对付他们。 “觏
闵既多,受侮不少”是一个对句,倾诉了主人公的遭遇,真是满腹辛酸。入夜,静静地思量这一切,不由地抚心
拍胸连声叹息,自悲身世。
末章作结,前两句“日居月诸,胡迭而微” ,于无可奈何之际,把目标转向日月。日月,是上天的使者,光
明的源泉。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司马迁语),女子怨日月的微晦不明,其实是因为女子
的忧痛太深,以至于日月失其光辉。内心是那样渴望自由,但却是有奋飞之心,无奋飞之力,只能叹息作罢。出
语如泣如诉,一个幽怨悲愤的女子形象便宛然眼前了。对于女主人公是怎样的人以及小人指什么人等问题争议也
很大,各家之说中,认为女主人公是贵族妇人、群小为众妾的意见支持者比较多。
全诗紧扣一个“忧”字,忧之深,无以诉,无以泻,无以解,环环相扣。五章一气呵成,娓娓而下,语言凝
重而委婉,感情浓烈而深挚。诗人调用多种修辞手法,比喻的运用更是生动形象,“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
匪席。不可卷也”,几句最为精彩,经常为后世诗人所引用。

邶风·燕燕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大意】
关于这首诗具体的创作背景, 《毛诗序》记载是“ 《燕燕》 ,卫庄姜送归妾也” ,是卫庄姜于卫桓公死后送桓公
之妇大归于薛地的诗。
【注释】
燕燕:即燕子。 差(cī)池(chí)其羽:义同“参差”,形容燕子张舒其尾翼。 瞻:往前看。 弗:
不能。 颉(xié):上飞。颃(háng) :下飞。 将(jiāng):送。 伫:久立等待。 仲:兄弟或姐
妹中排行第二者。指二妹。 任:信任。 只:语助词。 塞(sè)
:诚实。 渊:深厚。 终……
且……:既……又……。 惠:和顺。 淑:善良。 慎:谨慎。 先君:已故的国君。 勖(xù)

勉励。 寡人:寡德之人,国君对自己的谦称。
【评语】
宋·许顗《彦周诗话》 :“真可以泣鬼神! ”
宋·朱熹《朱子语类》 :“譬如画工一般,直是写得他精神出。 ”
明·陈舜百《读诗臆补》 :“‘燕燕’二语,深婉可诵,后人多许咏燕诗,无有能及者。”不可及处,正在于兴
中带比,以乐景反衬哀情,故而“深婉可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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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陈震《读诗识小录》 :“哀在音节,使读者泪落如豆,竿头进步,在‘瞻望弗及’一语,以“瞻望弗及”
的动作情境,传达惜别哀伤之情,不言怅别而怅别之意溢于言外,这确为会心之言。”
清·王士禛《带经堂诗话》 :“万古送别之祖。”
【鉴赏】
《燕燕》全诗四章,前三章重章渲染惜别情境,后一章深情回忆被送者的美德。抒情深婉而语意沉痛,写人
传神而敬意顿生。
前三章开首以飞燕起兴: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颉之颃之”,
“下上其音”。
《朱子语类》赞曰: “譬如画工
一般,直是写得他精神出。 ”阳春三月,群燕飞翔,蹁跹上下,呢喃鸣唱。然而,诗人用意不只是描绘一幅“春
燕试飞图”。而是以燕燕双飞的自由欢畅,来反衬同胞别离的愁苦哀伤。此所谓“譬如画工”又“写出精神” 。接
着点明事由: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父亲已去世,妹妹又要远嫁,同胞手足今日分离,此情此境,依依难别。
“远于将之” 、“远送于南”,相送一程又一程,更见离情别绪之黯然。然而,千里相送,总有一别。远嫁的妹妹
终于遽然而去,深情的兄长仍依依难舍。这里诗歌运用艺术手法表现出感人的情境: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伫
立以泣”、“实劳我心” 。先是登高瞻望,虽车马不见,却行尘时起;后是瞻望弗及,唯伫立以泣,伤心思念。真
是兄妹情深,依依惜别,缠绵悱恻,鬼神可泣。这三章重章复唱,既易辞申意,又循序渐进,且乐景与哀情相反
衬;从而把送别情境和惜别气氛,表现得深婉沉痛,不忍卒读。
四章由虚而实,转写被送者。原来二妹非同一般,她思虑切实而深长,性情温和而恭顺,为人谨慎又善良,
正是自己治国安邦的好帮手。她执手临别,还不忘赠言勉励:莫忘先王的嘱托,成为百姓的好国君。这一章写人,
体现了上古先民对女性美德的极高评价。在写法上,先概括描述,再写人物语言;静中有动,形象鲜活。而四章
在全篇的结构上也有讲究,前三章虚笔渲染惜别气氛,后一章实笔刻画被送对象,采用了同《召南·采苹》相似
的倒装之法。
《燕燕》之后, “瞻望弗及”和“伫立以泣”成了表现惜别情境的原型意象,反复出现在历代送别诗中。 “伫
立以泣”的“泪” ,成为别离主题赖以生发的艺术意象之一。

卫风·河广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大意】
这首诗应该是春秋时代侨居卫国的宋人表达自己还乡心情急迫的思乡诗作。这位离开家乡、栖身异国的游子,
由于某种原因,虽然日夜苦思归返家乡,但终未能如愿以偿。当时卫国都城在河南朝歌,和宋国只隔一条黄河。
诗人久久伫立在河边,眺望对岸自己的家乡,唱出了这首诗,发抒胸中的哀怨。此诗的主人公,按《毛诗序》旧
说当是归于卫国的卫文公之妹宋襄公之母,因为思念儿子,又不可违礼往见,故有是诗之作;现代的研究者多不
从此说,而定其为客旅在卫的宋人,急于归返父母之邦的思乡之作。
【注释】
河:黄河。 苇:用芦苇编的筏子。 杭:通“航”。 跂(qǐ):古通“企”,踮起脚尖。 予:
而。一说我。 曾:乃,竟。 刀:通“舠(dāo)”,小船。曾不容刀,意为黄河窄,竟容不下一条小船。
崇朝(zhāo):终朝,自旦至食时。形容时间之短。
【评语】
宋·朱熹《诗集传》 :“卫在河北,宋在河南。宣姜之女,为宋桓公夫人,生襄公,而出归于卫。襄公即位,
夫人思之,而义不可往。盖嗣君承父之重,与祖为体,母出与庙绝,不可以私返,故作此诗。言谁谓河广乎?但
以一苇加之,则可以渡矣。谁谓宋国远乎?但一跂足而望,则可以见矣。明非宋国远而不可至也,乃义不可而不
得往耳。”
【鉴赏】
此诗仅仅八句,就概括地速写了一位游子思乡的形象,和他欲归不得的迫切心情,栩栩如生。这得益于多种
修辞手法的运用。
此诗善用设问与夸张。在卫与宋国之间,横亘着壮阔无涯的黄河,此诗之开篇即从对黄河的奇特设问发端—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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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源于“昆仑”的万里大河,在古人心目中本是“上应天汉”的壮浪奇川。当它从天泻落,如雷奔行,直闯
中原大地之际,更有“览百川之弘壮”、“纷鸿踊而腾鹜”之势。对这样一条大河,发出否定式的“谁谓河广”之
问,简直无知得可笑。但是,诗中的主人公非但不以此问为忤,而且断然作出了傲视旷古的回答:“一苇杭之!”
他竟要驾着一支苇筏,就将这横无际涯的大河飞越——想像之大胆,因了“一苇”之夸张,而具有了石破天惊之
力。
凡有奇特夸张之处,必有超乎寻常的强烈情感为之凭借。诗中的主人公之所以面对黄河会断然生发“一苇杭
之”的奇想,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此刻正升腾着无可按抑的归国之情。接着的“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正以急
不可耐的思乡奇情,推涌出又一石破天惊的奇思。为滔滔黄河横隔的遥远宋国,居然在踮脚企颈中即可“望”见
(那根本不可能),可见主人公的归国之心,已急切得再无任何障碍所可阻隔。强烈的思情,既然以超乎寻常的
想像力,缩小了卫、宋之间的客观空间距离;则眼前的小小黄河,则可以靠一苇之筏超越。
所以当诗之第二章,竟又以“谁谓河广,曾不容刀”的夸张复叠时,便不会再令人感到吃惊或可笑,反倒觉
得这“奇迹”出现得完全合乎情理。强烈的感情不仅催发了作诗者的奇思,也催发了读诗者一起去大胆想像:夸
张之荒谬已被情感之认同所消解,现实已在奇情、奇思中“变形”。此刻出现在你眼中的主人公形象,当然已不
再是隔绝在黄河这边徙倚的身影,而早以“一苇”越过“曾不容刀”的大河,化作在所牵念的家里欣然“朝食”
的笑颜了。
以突兀而来的发问,和奇特夸张的答语构成全诗,来抒泻客旅之人不可遏制的思乡奇情,是《卫风·河广》
艺术表现上的最大特色。否定式的发问,问得如一泻汪洋的黄河怒浪之逆折;石破天惊的夸张,应答得如砥柱中
流的峰峦之耸峙。其间所激荡排奡着的,便是人类所共有的最深切的思乡之情,它不能不令千古读者为之而动容。
诗人不但运用设问与夸张的语言加以渲染,而且还以排比、迭章的形式来歌唱。通过这样反复问答的节奏,
就把宋国不远、家乡易达而又思归不得的内心苦闷倾诉出来了。这首诗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态,好像现在的顺口
溜民歌一样,通俗易懂。但它有一种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宋国既然“近而易达”,那么,他为什么不回去呢?
这当然有其客观环境的阻力存在,不过这是诗人难言之隐,诗中没有明说罢了。这种“无声胜有声”的艺术魅力,
是会引人产生各种猜想和回味的。

卫风·伯兮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大意】
《国风·卫风·伯兮》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这是一首写妻子思念丈夫远行出征
的诗。全诗四章,每章四句,全以思妇的口吻来叙事抒情。第一章开篇四句,思妇并无怨思之言,而是兴高采烈
地夸赞其夫之才之美;第二章,诗的笔锋和情调突然一转,变成了思妇对征夫的思念之情的描述;第三章,进一
步描述思妇对征夫的思念之情;第四章,承上两章而来,思妇一而再、再而三地倾诉出她对丈夫的深切思念。全
诗紧扣一个“思”字,思妇先由夸夫转而引起思夫,又由思夫而无心梳妆到头痛,进而由头痛到患心病,从而呈
现出一种抑扬顿挫的跌宕之势。此诗描述步步细致,感情层层加深,情节层层推展,富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关于此诗的题旨、背景, 《毛诗序》解释为:“《伯兮》,刺时也。言君子行役,为王前驱,过时而不反焉。 ”
意思是说:理想的政治不应该使国人行役无度,以至破坏了他们的家庭生活。实际所谓“刺”在诗中并无根据,
不过作者所表达的儒家政治理想,却是符合诗中女主人公的愿望的。 《郑笺》云: “卫宣公之时,蔡人、卫人、陈
人从王伐郑。伯也为王前驱久,故家人思之。 ”朱熹反驳说:“郑在卫西,不得为此行也。 ”他认为“妇人以夫久
从征役,而作是诗” (《诗集传》)

【注释】
伯:兄弟姐妹中年长者称伯,此处系指其丈夫。 朅(qiè):英武高大。 桀:同“杰”。 殳(shū):
古兵器,杖类。长丈二无刃。 膏沐:妇女润发的油脂。 适(dí):悦。 杲(gǎo)
:明亮的样子。 谖
(xuān)草:萱草,忘忧草,俗称黄花菜。 背:屋子北面。 痗(mèi)
:忧思成病。
【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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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朱熹《诗集传》:“言其君子之才之美如是,今方执殳,而为王前驱也。”
“(二章)言我发乱如此,非无
膏沐可以为容。所以不为者,君子行役,无所主而为之故也。传曰:女为悦己者容。”“(三章)冀其将雨,而杲
然日出,以比望其君子之归而不归也。是以,不堪忧思之苦,而宁苦心于首疾也。”“(四章)言焉得忘忧之草?
树之北堂以忘吾忧乎?然终不忍忘也。是以,宁不求此草,而但愿言思伯,虽至于心痗,而不辞尔。心痗则其病
益深,非特首疾而已也。”
【鉴赏】
战争会破坏很多东西,而它首先破坏的是军人自身的家庭生活。军人尚未走到战场,他们的妻子已经被抛置
在孤独与恐惧中了。她们的怀念不是一般的怀念,那永远是充满不安和忧虑的。等待出征的丈夫回来,几乎成为
她们生活中唯一有意义的内容。
然而战争又总是不可避免的。不管一场正在进行的战争其必要性如何、能否被评判为“正义” ,从事这场战
争的群体和它的领导者,总是要勉励群体中的成员为之付出最大的努力、最大的牺牲。国家给军人以荣誉,使他
们认为自己付出的努力和牺牲是值得的;这荣誉也会影响他们的家人——尤其是妻子,使她们认为家庭生活的破
坏以及自身的痛苦都是有价值有意义的。因此,写妻子怀念从军的丈夫的诗篇,通常会包含两方面的内容:为丈
夫而骄傲——这骄傲来自国家、来自群体的奖勉;思念丈夫并为之担忧——这种情绪来自个人的内心。《卫风·伯
兮》就是典型的这种诗篇。
诗一开篇,写一个女子用自豪的口吻在描述她的丈夫。“伯”本是兄弟间排行的第一位,也就是老大,这里
转用为妻子对丈夫的称呼,口气中带着亲切感。这位丈夫值得骄傲的地方在于:一则他长得英武伟岸,是一国中
的豪杰,同时也因为他非常勇敢,充当了君王的先锋(由此看“伯”身份,当是贵族阶层中的武士) 。而骄傲的
来源,主要恐怕是在后一点上。假如“伯”虽然长得高大英武,在战争发生时却畏缩不前,妻子就没什么可以公
然夸耀的了。——其实,一般人所知道的光荣,也就是社会所认定的光荣,个人在这方面是没有多少独立判断的
能力的。
转入第二章,写自从丈夫出征,妻子在家就不再打扮自己了,任由头发——女性身体最富装饰性的部分——
零乱得像一蓬草。这是以对女性的美丽的暂时性的毁坏,表明她对异性的封闭,也即表明她对丈夫的忠贞。不过,
作为军人的妻子,这种举动还有进一步的意味。在古代,妇女是不能上战场的,因此妻子对从军的丈夫的忠贞,
实也是间接表现了对于国家的忠贞——这就不仅是个人行为,也是群体——国家的要求。假定一个军人在前方冒
着生命危险打仗,他的妻子却在后方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走东家串西家,哪怕并无不轨之举,他也不能够安心。
这不仅对于家庭是危险的,对于国家也有极大的不利。所以,社会尤其需要鼓励军人的妻子对其丈夫表现彻底的
忠贞。此诗不管是出于什么人之手(它可能是一位妇女的自述,也可能是他人的拟写) ,这样写才是符合上述要
求的。后来杜甫的《新婚别》写一位新娘对从军的丈夫表示“罗襦不复施”,还要“当君洗红妆”,好让他安心上
战场,与此篇可谓一脉相承。
然而,尽管诗中的女主人公算得上“深明大义”,她对自己的丈夫能“为王前驱”很感骄傲,但久久的盼待
一次次落空仍然给她带来巨大的痛苦。对于古代妇女来说,生活的全部内容、幸福的唯一来源就是家庭;家庭被
破坏了,她们的人生也就被彻底破坏了。而等待从军的丈夫,这与一般的别离相思是不同的——其背后有很深的
忧惧。潘岳《寡妇赋》用此诗为典故,有云:“彼诗人之攸叹兮,徒愿言而心疼……荣华晔其始茂兮,良人忽已
指背。”正是揭示了诗中未从正面写出,而又确实隐藏在字面之下的恐怕丈夫最终不能归来的忧惧。这一点是理
解第三、四两章所描写的女主人公的期待、失望与难以排遣的痛苦之情的基础。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忘忧”,
因为这“忧”已经使她不堪负担了。
诗必须有真实的感情,否则不能打动人;但诗人的感情也并非可以尽情抒发的,它常常受到社会观念的制约。
拿《卫风·伯兮》来说,如果一味写那位妻子为丈夫的报效国家而自豪,那会让人觉得不自然——至少是不近人
情;反过来,如果一味写妻子对丈夫的盼待,乃至发展到对战争的厌恶(这在事实上绝非不可能),却又不符合
当时社会的要求。所以最后它成为这个样子:对亲人的强烈感情经过责任感的梳理而变得柔婉,有很深的痛苦与
哀愁,但并没有激烈的怨愤。
在艺术构思上,全诗采用赋法,边叙事,边抒情。紧扣一个“思”字,思妇先由夸夫转而引起思夫,又由思
夫而无心梳妆到因思夫而头痛,进而再由头痛到因思夫而患了心病,从而呈现 出一种抑扬顿挫的跌宕之势。描
述步步细致,感情层层加深,情节层层推展,主人公的内心冲突以及冲突的辗转递升,既脉络清晰,又符合人物
的心理逻辑,使人物形象具有饱满的精神内涵。同时,诗情奇崛不平,充满辩证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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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风·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大意】
《国风·王风·黍离》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这是东周都城洛邑周边地区的民歌,
是一首有感于家国兴亡的诗歌。全诗三章,每章十句。此诗由物及情,寓情于景,情景相谐,在空灵抽象的情境
中传递出闵意情怀,蕴含着主人公绵绵不尽的故国之思和凄怆无已之情。其主要特点是用重叠的字句,回还反复
地吟唱,表现出主人公不胜忧郁之状。
关于《王风·黍离》一诗的背景, 《毛诗序》说: “《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
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从此诗序于王风之首,可见其为编诗者之意旨。但
历来争讼颇多,三家诗中韩、鲁遗说与毛序异,宋儒程颐更有臆说以为“彼稷之苗”是彼后稷之苗。近人读诗,
新说迭出,比较有代表性的有郭沫若在《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中将其定为旧家贵族悲伤自己的破产而作,余冠英
则在《诗经选》中认为当是流浪者诉述他的忧思。还有蓝菊荪的爱国志士忧国怨战说(《诗经国风今译》),程俊
英的难舍家园说( 《诗经译注》 )等。说法虽多,诗中所蕴含的那份因时世变迁所引起的忧思是无可争辩的,虽然
从诗文中无法确见其具体背景,但其显示的沧桑感带给读者的心灵震撼是值得细加体味的。另一方面,从诗教角
度视之,正因其为大夫闵宗周之作,故得列于《王风》之首,此为诗说正统。
若要弄明白闵宗周之诗何以列于《王风》之首,先得弄清何为《王风》 。郑笺云:
“宗周,镐京也,谓之西周。
周,王城也,谓之东周。幽王之乱而宗周灭,平王东迁,政遂微弱,下列于诸侯,其诗不能复《雅》,而同于《国
风》焉。”可见《王风》兼有地理与政治两方面的含义,从地理上说是王城之歌,从政治上说,已无《雅》诗之
正,故为《王风》 。作为京畿之地,其从容大度的尊贵之气、朴素雅致的平民之风、平王东迁王室衰微的无奈和
悲怨交织在一起,形成独具风尚的文化心理。此诗若如《毛诗序》所言,其典型情境应该是:平王东迁不久,朝
中一位大夫行役至西周都城镐京,即所谓宗周,满目所见,已没有了昔日的城阙宫殿,也没有了都市的繁盛荣华,
只有一片郁茂的黍苗尽情地生长,也许偶尔还传来一两声野雉的哀鸣,此情此景,令诗作者不禁悲从中来,涕泪
满衫。因这样的情和这样的景,故化而为诗。
【注释】
黍(shǔ)
:北方的一种农作物,形似小米,有黏性。 离离:行列貌。 稷(jì):古代一种粮食作物,
指粟或黍属。 行迈:行走。 靡(mǐ)靡:行步迟缓貌。 中心:心中。 摇摇:心神不定的样子。
悠悠:遥远的样子。 噎(yē) :堵塞。此处以食物卡在食管比喻忧深气逆难以呼吸。 行迈靡靡,中心如
醉:讲的是一位周朝的大夫路过故宫,看见满目衰败景象时的心情。这位大夫经过的故宫指的是今天的西安。
【评语】
宋·李樗、黄櫄《毛诗李黄集解》卷八: “盖自幽王驯致至此。其诗日此何人哉。无所归咎也,亦不必如此
诗言此何人哉。盖言含蓄之辞。亦不必谓之无所归咎。此盖周大夫不欲指斥其人也。”
宋·朱熹《诗集传》 :“黍之离离,与稷之苗,以兴行之靡靡,心之摇摇。既叹时人莫识己意,又伤所以致此
者,果何人哉?追怨之深也。 ”“稷穗下垂如心之醉,所以起兴。”“稷之实,如心之噎,故以起兴。”
元·刘玉汝《诗缵绪》 :“然诗之兴。有随所见相因,而及不必同时所真见者,如此,诗因苗以及穗因穗以及
实。因苗以兴心摇。因穗以兴心醉。因实以兴心噎。由浅而深,循次而进。又或因见实而追言苗穗,皆不必同时
所真见。……此乃作诗托兴之一体也。 ”
明·万时华《诗经偶笺》 :
“且于谓我心忧,谓我何求处,俱有含蓄。……不须点破宫室宗庙。彼何人哉。不
斥其人,而追怨之意,更楚而深矣。 ”
明·贺贻孙《诗触》 :
“此诗妙在感慨无端,不露正意。”
清·姜炳璋《诗序补义》 :
“全诗未尝及宗庙宫室,并未及宗周。序者明白指出用一闵字,其一副如醉,如噎
之情,千古如见。 ”
清·方玉润《诗经原始》 :
“三章只换六字,而一往情深,低回无限。此专以描摹虚神擅长,凭吊诗中绝唱也。 ”
【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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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诗作者在写法上采用了一种物象浓缩化而情感递进式发展的方式,因此这首诗具有宽泛和长久的激荡心灵
的力量。
全诗共三章,每章十句。三章间结构相同,取同一物象不同时间的表现形式完成时间流逝、情景转换、心绪
压抑三个方面的发展,在迂回往复之间表现出主人公不胜忧郁之状。
诗首章写诗人行役至宗周,过访故宗庙宫室时,所见一片葱绿,当年的繁盛不见了,昔日的奢华也不见了,
就连刚刚经历的战火也难觅印痕了,看哪,那绿油油的一片是黍在盛长,还有那稷苗凄凄。 “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王国维《人间词话》),黍稷之苗本无情意,但在诗人眼中,却是勾起无限愁思的引子,于是他缓步行走在荒凉
的小路上,不禁心旌摇摇,充满怅惘。怅惘尚能承受,令人不堪者是这种忧思不能被理解,“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尴尬,这是心智高于常人者的悲哀。这种大悲哀诉诸人间是难得回
应的,只能质之于天:“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苍天自然也无回应,此时诗人郁懑和忧思便又加深一层。
第二章和第三章,基本场景未变,但“稷苗”已成“稷穗”和“稷实”。稷黍成长的过程颇有象征意味,与
此相随的是诗人从“中心摇摇”到“如醉” “如噎”的深化。而每章后半部分的感叹和呼号虽然在形式上完全一
样,但在一次次反覆中加深了沉郁之气,这是歌唱,更是痛定思痛之后的长歌当哭。
其实,诗中除了黍和稷是具体物象之外,都是空灵抽象的情境,抒情主体“我”具有很强的不确定性,基于
这一点,欣赏者可根据自己不同的遭际从中寻找到与心灵相契的情感共鸣点。诸如物是人非之感,知音难觅之憾,
世事沧桑之叹,无不可借此宣泄。此诗所提供的具象,表现出一个孤独的思想者,面对虽无灵性却充满生机的大
自然,对自命不凡却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人类的前途的无限忧思,这种忧思只有“知我者”才会理解,可这“知
我者”是何等样的人:“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这充满失望的呼号,就好像后世诗人”陈子昂吟出的《登幽州
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心中所怀的正是这种难以被世人所
理解的对人类命运的忧思。

郑风·出其东门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大意】
《国风·郑风·出其东门》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这是一位男子表示对爱恋对象
专一不二的小诗。全诗二章,每章六句。此诗朴实无华,明白如话,表现了当时男女之间纯洁的爱情,也蕴含着
是对那些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人的曲折婉转的批评之意。
对于这首诗的背景,旧说颇有争议。 《毛诗序》以为是“闵乱”之作,在郑之内乱中“兵革不息,男女相弃,
民人思保其室家焉”;朱熹《诗集传》则称是“人见淫奔之女而作此诗。以为此女虽美且众,而非我思之所存,
不如己之室家,虽贫且陋,而聊可自乐也” 。清姚际恒《诗经通论》并驳前二说,认为此诗非淫奔之诗,并断诗
中“缟衣綦巾”者为主人公妻室。清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引《夏小正》传谓“缟衣为未嫁女所服之”,断此
诗主人公的爱恋对象为恋人。现代学者一般认为这是写男子表示对爱恋对象(或其妻子)专一不二的诗。
【注释】
东门:城东门,是郑国游人云集的地方。 如云:形容女子众多。 虽则:虽然。 匪:非。 思
存:想念。思:语助词。存:一说在;一说念;一说慰藉。 缟(gǎo)
:白色;素白绢。 綦(qí)巾:暗
绿色头巾。 聊:且,愿。 员(yún):同“云”,语助词。一说友,亲爱。 闉(yīn)闍(dū):城门
外的护门小城,即瓮城门。 荼:茅花,白色。茅花开时一片皆白,此亦形容女子众多。 思且(jū):思
念,向往。且,语助词。一说慰藉。 茹(rú)藘(lǘ):茜草,其根可制作绛红色染料,此指绛红色蔽膝。 “缟
衣”“綦巾”
“茹藘”之服,均显示此女身份之贫贱。
【评语】
宋·朱熹《诗集传》:“人见淫奔之女,而作此诗,以为此女虽美且众,而非我思之所存,不如己之室家,虽
贫且陋,而聊可以自乐也。是时淫风大行,而其间乃有如此之人,亦可谓自好,而不为习俗所移矣。羞恶之心,
人皆有之,岂不信哉!”
宋·朱熹《朱子语类》 :“此诗却是个识道理人所作,郑诗虽淫乱,此诗却如此好。 ”
清·姚际恒《诗经通论》 :
“小序谓‘闵乱’ ,诗绝无此意。按郑国春月,士女出游,士人见之,自言无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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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而室家聊足娱乐也。男固贞矣,女不必淫。以‘如云’ ‘如荼’之女而皆谓之淫,罪过罪过!人孰无母、妻、
女哉!”
【鉴赏】
郑之春月,确如姚际恒所说,乃是“士女出游”、谈情说爱的美妙时令。 《郑风·溱洧》一诗说,在清波映漾
的溱水、洧水之畔,更有“殷且盈”的青年男女, “秉兰”相会、笑语“相谑”,互相赠送着象征爱情的“芍药”
之花。这首《郑风·出其东门》所展示的,则是男女聚会于郑都东门外的一幕,那景象之动人,也决不逊色于“溱
洧”水畔。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出其闉阇,有女如荼”——二章复叠,妙在均从男主人公眼中写来,表现着一种
突见众多美女时的惊讶和赞叹。 “如云”状貌众女之体态轻盈,在飞彩流丹中,愈显得衣饰鲜丽、缤纷照眼; “如
荼”表现众女之青春美好,恰似菅茅之花盛开,愈见得笑靥灿然、生气蓬勃。诗中的主人公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
人,也是富有爱美之心的男人。面对着如许众多的美丽女子,纵然是枯木、顽石,恐怕也要目注神移、怦然动心
的。
在迈出城门的刹那间,此诗的主人公也被这“如云” “如荼”的美女吸引了。那毫不掩饰的赞叹之语,正表
露着这份突然涌动的不自禁之情。然而,人的感情是奇特的, “爱情”则更要微妙难猜:“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虽则如荼,匪我思且”——虽然社会上美女如云,但我的心思真的没有在她们身上。她们都比不上我的心上人。
她虽然成天穿着简陋的衣服,朴素的白娟衣裳,戴着青黑色的头巾;她虽然远不如大街上美女们花枝招展,但我
爱她,我也以此生有她而足为乐矣!在众多美女前怦然心动的主人公,真要作出内心所爱的选择时,吐语竟如此
出人意料。两个“虽则……匪我……”的转折句,正以无可动摇的语气,表现着主人公的情有独钟。接着就是他
那幸运的恋人出场:“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缟衣茹藘,聊可与娱”二句,即带着无限的喜悦和自豪,将这位
恋人推了出来。而且,“缟衣綦巾” “缟衣茹藘”,均为“女服之贫贱者”(朱熹),主人公所情有独钟的,竟是这
样一位素衣绿巾的贫贱之女。只要两心相知,何论贵贱贫富——这便是弥足珍惜的真挚爱情。主人公以断然的语
气,否定了对“如云”“如荼”美女的选择,而以喜悦和自豪的结句,独许那“缟衣茹藘”的心上人,也足见他
对伊人的相爱之深。
由此回看诗章之开篇,那对东门外“如云” “如荼”美女的赞叹,其实都只是一种渲染和反衬。当诗情逆转
时,那盛妆华服的众女,便全在“缟衣綦巾”心上人的对照下黯然失色了。这是主人公至深至真的爱情所投射于
诗中的最动人的光彩,在它的照耀下,贫贱之恋获得了超越任何势利的价值和美感。

魏风·陟岵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上慎旃哉,犹来无止!
陟彼屺兮,瞻望母兮。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无寐。上慎旃哉,犹来无弃!
陟彼冈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上慎旃哉,犹来无死!
【大意】
这是一首征人思亲之作,抒写行役之少子对父母和兄长的思念之情。春秋时期,一般劳苦大众都要承担沉重
的兵役和劳役,他们不仅身体受折磨,更加难以忍耐的是和亲人分离的痛苦。 《毛诗序》曰: “《陟岵》,孝子行役,
思念父母也。国迫而数侵削,役乎大国,父母兄弟离散,而作是诗也。 ”点明了诗旨,亦提供了背景。
《魏风·陟岵》作为一首思乡诗,不是直抒思家之情,而是想象父母兄长对他的挂念叮嘱,这开创了中国古
代思乡诗一种独特的抒情模式,因此对后世文学尤其是诗歌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此此诗曾被推为“千古羁
旅行役诗之祖” (乔亿《剑溪说诗又编》 )。
【注释】
陟(zhì):登上。 岵(hù)
:有草木的山。 父曰:这是诗人想象他父亲说的话。下文“母曰” “兄曰”
同。 予子:歌者想象中,其父对他的称呼。 夙(sù)夜:日夜。夙:早。 上:通“尚” ,希望。 旃
(zhān):之,作语助。 犹来:还是归来。 无:不要。 止:停留。 屺(qǐ):无草木的山。 季:
兄弟中排行第四或最小。 无寐:没时间睡觉。 冈:山脊。 偕(xié):俱,在一起。 无死:不要
死在异乡。
【评语】
宋·朱熹《诗集传》 :
“孝子行役,不忘其亲,故登山以望其父之所在,因想像其父念己之言曰:嗟乎!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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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行役,夙夜勤劳,不得止息;又祝之曰:庶几慎之哉!犹可以来归,无止于彼而不来也。盖生必归,死则止而
不来矣!或曰:止,获也。言无为人所获也。 ”
“(第二章)尤怜爱少子者,妇人之情也。无寐,亦言其劳之甚也。
弃,谓死而弃其尸也。 ”“
(第三章)必偕,言与其侪同作同止,不得自如也。 ”
【鉴赏】
此诗写一个远在他乡服役的征人,想象他的父母兄长在家乡正在思念他,抒发了主人公思念家乡的情怀。全
诗三章,皆为赋体。
全诗重章叠唱,每章开首两句直接抒发思亲之情。常言:远望可以当归,长歌可以当哭。人子行役,倘非思
亲情急,不会登高望乡。此诗开篇,登高远望之旨便一意三复:登上山顶,远望父亲;登上山顶,远望母亲;登
上山顶,远望兄长。言之不足而长言申意,思父思母又思念兄长。开首两句,便把远望当归之意、长歌当哭之情,
抒发得痛切感人。
然而,诗的妙处和独创性,不在于开首的正面直写己之思亲之情,而在于接下来的从对面设想亲人之念己之
心。抒情主人公进入了这样的一个幻境:在他登高思亲之时,家乡的亲人此时此刻也正登高念己,并在他耳旁响
起了亲人们一声声体贴艰辛、提醒慎重、祝愿平安的嘱咐和叮咛。当然,这并非诗人主观的刻意造作,而是情至
深处的自然表现。在这一声声亲人念己的设想语中,包含了多少嗟叹,多少叮咛,多少希冀,多少盼望,多少爱
怜,多少慰藉。真所谓笔以曲而愈达,情以婉而愈深。千载下读之,仍足以令羁旅之人望白云而起思亲之念。
这种从对面设想的幻境,在艺术创造上有两个特点。其一,幻境的创造,是想像与怀忆的融会。汉唐的郑笺
孔疏把“父曰” 、“母曰”和“兄曰” ,解释为征人望乡之时追忆当年临别时亲人的叮咛。此说初看可通,深究则
不然;诗人造境不只是追忆,而是想像和怀忆的融合。钱锺书指出:“然窃意面语当曰:‘嗟女行役’;今乃曰:
‘嗟予子(季、弟)行役’ ,词气不类临歧分手之嘱,而似远役者思亲,因想亲亦方思己之口吻尔。” (《管锥编》,
下同)如古乐府《西洲曲》写男“下西洲” ,拟想女在“江北”之念己望已:“单衫杏子黄”、“垂手明如玉”者,
男心目中女之容饰; “君愁我亦愁” 、
“吹梦到西洲”者,男意计中女之情思。 《西洲曲》这种“据实构虚,以想像
与怀忆融会而造诗境,无异乎《陟岵》焉” 。别具赏心的体会,也符合思乡人的心理规律,因而为历代思乡诗不
断承袭。其二,亲人的念己之语,体现出鲜明的个性。毛传在各章后曾依次评曰:“父尚义”、 “母尚恩”、“兄尚
亲”。这虽带有经生气息,却已见出了人物语言的个性特点。从诗篇看,父亲的“犹来无止” ,嘱咐他不要永远滞
留他乡,这语气纯从儿子出发而不失父亲的旷达;母亲的“犹来无弃”,叮咛这位小儿子不要抛弃亲娘,这更多
地从母亲这边出发,表现出难以割舍的母子之情,以及“娘怜少子”的深情;兄长的“犹来无死”,直言祈愿他
不要尸骨埋他乡,这脱口而出的“犹来无死” ,强烈表现了手足深情,表现了对青春生命的爱惜和珍视。在篇幅
短小、语言简古的《诗经》中,写出人物的个性,极为不易,而能在从对面设想的幻境中,写出人物的特点,更
为难能。这在后世同类抒情模式的思乡诗中,也并不多见。

唐风·蟋蟀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
蟋蟀在堂,岁聿其逝。今我不乐,日月其迈。无已大康,职思其外。好乐无荒,良士蹶蹶。
蟋蟀在堂,役车其休。今我不乐,日月其慆。无以大康。职思其忧。好乐无荒,良士休休。
【大意】
这是一首岁末述怀诗。《毛诗序》说:
“《蟋蟀》,刺晋僖公也。俭不中礼,故作是诗以闵(悯)之,欲其及时
以礼自虞(娱)乐也。此晋也,而谓之唐,本其风俗,忧深思远,俭而用礼,乃有尧之遗风焉。”南宋王质对《毛
诗序》说进行了反驳,其《诗总闻》指出“此大夫之相警戒者也”,而“警戒”的内容则是“为乐无害,而不已
则过甚。勿至太康,常思其职所主;勿至于荒,常有良士之态,然后为善也” 。蒋立甫《诗经选注》受王质说启
发,定此篇为“劝人勤勉的诗”。
全诗三章,每章八句。诗人有感脱口而出,直吐心曲,坦率真挚,以重章反复抒发,语言自然中节,不加修
饰。经考证,此诗是诗、乐、舞三位一体的艺术形式。它不仅有其独特的乐舞意象,作为一种意识形态也是对当
时晋国时代特征的反映。
《唐风·蟋蟀》起笔以感物惜时引出述怀的写法,对汉魏六朝诗影响很大,《古诗十九首》中用得特多,阮
籍《咏怀八十二首》亦常见,如其第十四首(依《阮籍集校注》次第):
“开秋肇凉气,蟋蟀鸣床帷。感物怀殷忧,
悄悄令心悲。多言焉所告,繁辞将诉准……”开头与下文若即若离,与《唐风·蟋蟀》起句写法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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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聿(yù):作语助。 莫:古“暮”字。 除:过去。 无:勿。 已:甚。 大(tài)康:过
于享乐。 职:相当于口语“得” 。 居:处,指所处职位。 瞿(jù)瞿:警惕瞻顾貌;一说敛也。 逝:
去。 迈:义同“逝” ,去,流逝。 外:本职之外的事。 蹶(jué)蹶:勤奋状。 役车:服役出差
的车子。 慆(tāo):逝去。 休休:安闲自得,乐而有节貌。
【评语】
汉·郑玄《毛诗笺》 :“忧深思远’谓‘宛其死矣’ ‘百岁之后’之类也。 ”
宋·欧阳修《诗本义》 :“考《序》及诗,但刺僖公不能以礼自娱乐尔。 ”
清·方玉润《诗经原始》 :“此真唐风也。其人素本勤俭,强作旷达,而又不敢过放其怀,恐耽逸乐,致荒本
业。……今观诗意,无所谓‘刺’ ,亦无所谓‘俭不中袍’,安见其必为僖公发哉?《序》好附会,而又无理,往
往如是,断不可从。 ”
钱钟书《管锥篇》 :“按每章皆申‘好乐无荒’之戒,而宗旨归于及时行乐。 ”
祝敏彻《诗经译注》 :
“这是一首宣扬及时行乐的诗。诗人一方面说要抓紧时光享受,另一方面又要告戒自己
不要享受过分,这样才能长期保持享乐生活。 ”
高亨《诗经今注》 :
“这是统治阶级的作品。宣扬人生及时行乐的思想,但又自警不要享乐太过,以免自取灭
亡。”
陈子展《诗经直解》 :“《蟋蟀》盖士大夫忧思深远,相乐相警,勉为良士之诗。 ”
【鉴赏】
就诗论诗,此篇劝人勤勉的意思非常明显。此篇三章意思相同,头两句感物伤时。诗人从蟋蟀由野外迁至屋
内,天气渐渐寒凉,想到“时节忽复易” ,这一年已到了岁暮。古人常用候虫对气候变化的反应来表示时序更易,
《诗经·豳风·七月》写道: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九月在户”与此诗“蟋
蟀在堂”说的当是同一时间。 《七月》用夏历,此诗则是用周历,夏历的九月为周历十一月。此篇诗人正有感于
十一月蟋蟀入室而叹惋“岁聿其莫” 。首句丰坊《诗说》以为“兴”,朱熹《诗集传》定为“赋”,理解角度不同,
实际各有道理。作为“兴”看,与《诗经》中一些含有“比”的“兴”不同,它与下文没有直接的意义联系,但
在深层情感上却是密不可分的,即起情作用。所以从“直陈其事”说则是“赋” 。从触发情感说则是“兴” 。诗的
三、四句是直接导入述怀:诗人由“岁莫”引起对时光流逝的感慨,他宣称要抓紧时机好好行乐,不然便是浪费
了光阴。其实这不过是欲进故退,着一虚笔罢了,后四句即针对三、四句而发。三章诗五、六句合起来意思是说:
不要过分地追求享乐,应当好好想想自己承当的工作,对分外事务也不能漠不关心,尤其是不可只顾眼前,还要
想到今后可能出现的忧患。可见“思”字是全诗的主眼,“三戒”意味深长。这反覆的叮嘱,包含着诗人宝贵的
人生经验,是自儆也是儆人。最后两句三章联系起来是说:喜欢玩乐,可不要荒废事业,要像贤士那样,时刻提
醒自己,做到勤奋向上。后四句虽是说教,却很有分寸,诗人肯定“好乐” ,但要求节制在限度内,即“好乐无
荒”。这一告诫,至今仍有意义。
此诗作者,有人根据“役车其休”一句遂断为农民,其实是误解,诗人并非说自己“役车其休”,只是借所
见物起情而已,因“役车休息,是农工毕无事也” (孔颖达《毛诗正义》),故借以表示时序移易,同“岁聿其莫”
意思一样。此诗作者身份难具体确定,姚际恒说: “观诗中‘良士’二字,既非君上,亦不必尽是细民,乃士大
夫之诗也。”(《诗经通论》 )可备一说。
全诗是有感脱口而出,直吐心曲,坦率真挚,以重章反覆抒发,语言自然中节,不加修饰。押韵与《诗经》
多数篇目不同,采用一章中两韵交错,各章一、五、七句同韵;二、四、六、八句同韵,后者是规则的间句韵。

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大意】
这首诗是为追求心中思慕之人而不可得而作。陈子展《诗三百解题》说:“《蒹葭》一诗,无疑地是诗人想见
一个人而竟不得见之作。这一个人是谁呢?他是知周礼的故都遗老呢,还是思宗周、念故主的西周旧臣呢?是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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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的贤人隐士呢,还是诗人的一个朋友呢?或者诗人自己是贤人隐士一流、作诗明志呢?抑或是我们把它简单化、
庸俗化,硬指是爱情诗,说成诗人思念自己的爱人呢?解说纷歧,难以判定。 ”
全诗三章,每章八句。此诗曾被认为是用来讥刺秦襄公不能用周礼来巩固他的国家,或惋惜招引隐居的贤士
而不可得;现在一般认为这是一首情歌,写追求所爱而不及的惆怅与苦闷。全诗三章,重章叠唱,后两章只是对
首章文字略加改动而成,形成各章内部韵律协和而各章之间韵律参差的效果,也造成了语义的往复推进。
【注释】
蒹(jiān):没长穗的芦苇。 葭(jiā):初生的芦苇。 苍苍:茂盛的样子。 为:凝结成。 所
谓:所说的,此指所怀念的。 伊人:那个人,指所思慕的对象。 一方:那一边。 溯(sù)
:逆流而
上。洄:水流迂回之处。溯洄:在河边逆流向上游走。 阻:险阻,(道路)难走。道阻且长,说明是在陆地
上行走。 从:追寻。 溯游:在河边顺流向下游走。 宛:宛然,好像。 宛在水中央:是说顺流虽
然易行,然所追从之人如在水之中央,就是近也是可望而不可及也。 溯洄:逆流而上。下文“溯游”指顺流
而下。一说“洄”指弯曲的水道, “游”指直流的水道。 宛:宛然,好像。 萋萋:茂盛的样子。 晞
(xī):干,晒干。 湄:水和草交接的地方,也就是岸边。 跻(jī):升,高起,指道路越走越高。 坻
(chí):水中的沙滩。 采采:繁盛的样子。 已:止。 涘(sì):水边。 右:迂回曲折。 沚
(zhǐ):水中的沙滩。
【评语】
朱熹《诗集传》 :“言秋水方盛之时,所谓彼人者,乃在水之一方,上下求之皆不可得。然不知其所指也。”
方玉润《诗经原始》 :“此诗在《秦风》中,气味绝不相类。以好战乐斗之邦,忽遇高超远举之作,可谓鹤立
鸡群,翛然自异者矣。”
王国维《人间词话》 :“《诗·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
高亨《诗经今注》 :“这篇似是爱情诗。诗的主人公是男是女,看不出来。叙写他(或她)在大河边追寻恋人,
但未得会面。”
【鉴赏】
东周时的秦地大致相当于今天的陕西大部及甘肃东部。其地“迫近戎狄” ,这样的环境迫使秦人“修习战备,
高尚气力” (《汉书·地理志》 )
,而他们的情感也是激昂粗豪的。保存在《秦风》里的十首诗多写征战猎伐、痛悼
讽劝一类的事,似《蒹葭》 《晨风》这种凄婉缠绵的情致却更像郑卫之音的风格。
诗中“白露为霜”给读者传达出节序已是深秋了,而天才破晓,因为芦苇叶片上还存留着夜间露水凝成的霜
花。就在这样一个深秋的凌晨,诗人来到河边,为的是追寻那思慕的人儿,而出现在眼前的是弥望的茫茫芦苇丛,
呈出冷寂与落寞,诗人只知道所苦苦期盼的人儿在河水的另外一边。从下文看,这不是一个确定性的存在,诗人
根本就不明伊人的居处,还是伊人像“东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的“南国佳人”(曹植《杂诗七首》之四)一
样迁徙无定,也无从知晓。这种也许是毫无希望但却充满诱惑的追寻在诗人脚下和笔下展开。把“溯洄” “溯游”
理解成逆流而上和顺流而下或者沿着弯曲的水道和沿着直流的水道,都不会影响到对诗意的理解。在白居易《长
恨歌)中,杨贵妃消殒马嵬坡后,玄宗孤灯独守,寒衾难眠,通过道士鸿都客“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寻找,仍是
“两处茫茫皆不见” ,但终究在“虚无缥缈”的海外仙山上找到了已成仙的杨贵妃,相约重逢于七夕。而《蒹葭》
中,诗人一番艰劳的上下追寻后,伊人仿佛在河水中央,周围流淌着波光,依旧无法接近。 《国风·周南·汉广》
中诗人也因为汉水太宽无法横渡而不能求得“游女” ,陈启源说:“夫说(悦)之必求之,然惟可见而不可求,则
慕说益至。 ”(《毛诗稽古编·附录》 )“可见而不可求” ,可望而不可即,加深着渴慕的程度。诗中“宛”字表明伊
人的身影是隐约缥缈的,或许根本上就是诗人痴迷心境下生出的幻觉。
以下两章只是对首章文字略加改动而成,这种仅对文字略加改动的重章叠唱是《诗经》中常用的手法。具体
到此诗,这种改动都是在韵脚上——首章“苍、霜、方、长、央”属阳部韵,次章“凄、唏、湄、跻、坻”属脂
微合韵,三章“采、已、涣、右、浊”属之部韵——如此而形成各章内部韵律协和而各章之间韵律参差的效果,
给人的感觉是:变化之中又包涵了稳定。同时,这种改动也造成了语义的往复推进。如“白露为霜” “白露未唏”
“白露未已”——夜间的露水凝成霜花,霜花因气温升高而融为露水,露水在阳光照射下蒸发——表明了时间的
延续。
此诗曾被认为是用来讥刺秦襄公不能用周礼来巩固他的国家(《毛诗序》、《郑笺》),或惋惜招引隐居的贤士
而不可得(姚际恒《诗经通论》 、方玉润《诗经原始》)。但跟《诗经》中多数诗内容往往比较具体实在不同,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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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并没有具体的事件与场景,甚至连“伊人”的性别都难以确指。上述两种理解也许当初是有根据的,但这些根
据或者没有留存下来,或者不足以服人,因而他们的结论也就让人怀疑了。 《诗经》的历代注家往往是求之愈深,
却得到失之愈远的相反结果。况且“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见英国哲学家、历史学家科林伍德《历史观念》),
对文本的阐释也具有当代性。现代大多数学者都把它看作是一首情诗。
诗意的空幻虚泛给阐释带来了麻烦,但也因而扩展了其内涵的包容空间。读者触及隐藏在描写对象后面的东
西,就感到这首诗中的物象,不只是被诗人拿来单纯地歌咏,其中更蕴育着某些象征的意味。 “在水一方”为企
慕的象征,钱钟书《管锥编》已申说甚详。“溯洄”
“溯游” “道阻且长”“宛在水中央”也不过是反覆追寻与追寻
的艰难和渺茫的象征。诗人上下求索,而伊人虽隐约可见却依然遥不可及。 《西厢记》中莺莺在普救寺中因母亲
的拘系而不能与张生结合,叹惜“隔花阴人远天涯近”,《秦风·蒹葭》中的诗人也许是同样的感觉。
诗人的追寻似乎就要成功了,但终究还是水月镜花。古希腊神话中有一则说坦塔罗斯王因自我吹嘘犯下罪过
而遭受惩罚——忍受永远的焦渴和饥饿之苦。他站在大湖中,湖水深及他的下颔,湖岸长着果树,累累果实就悬
在他的头顶。可是,当他口渴低头喝水时,湖水便退去;当他腹饥伸手摘果时,树枝便荡开,清泉佳果他始终可
望而不可即。目标的切近反而使失败显得更为让人痛苦、惋惜,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失败是距离成功仅一步之遥的
失败。
探索人生深刻体验的作品总在后代得到不断的回应。 “蒹葭之思”(省称“葭思”)、“蒹葭伊人”成为旧时书
信中怀人的套语。曹植的《洛神赋》、李商隐的《无题》诗也是《秦风·蒹葭》所表现的主题的回应。而当代台
湾通俗小说家琼瑶的一部言情小说就叫做《在水一方》,同名电视剧的主题歌就是以此诗为本改写的。

小雅·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大意】
从《小雅·采薇》的内容看,当是将士戍役劳还时之作,作于西周时期。至于此诗的具体创作年代,有三种
说法。一、《毛诗序》:“《采薇》,遣戍役也。文王之时,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玁狁之难。以天子之命,命将率遣
戍役,以守卫中国。故歌《采薇》以遣之。 ”郑笺:“西伯以殷王之命,命其属为将,率将戍役,御西戎及北狄之
乱,歌《采薇》以遣之。 ”可见毛诗认为《采薇》是周文王时事。旁证有《逸周书·叙》: “文王立,西距昆夷,
北备玁狁。”朱右曾注:“《诗·采薇序》与此略同。”二、汉代说《诗》者还有齐诗、鲁诗、韩诗。三家诗与毛诗
不同,认为《采薇》是周懿王时事,旁证有《汉书·匈奴传》: “周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中国
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岂不日戒,玁狁之故。’”三、王国维《鬼方昆夷猃
狁考》据铜器铭文考证,认为“ 《采薇》 《出车》实同叙一事”,“《出车》亦宣王时事”。“从现代出土青铜器铭文
看,凡记猃狁事者,皆宣王时器” (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作品选注》)。
综上所述,此诗的创作时代有周文王、周懿王、周宣王三说。从诗歌内容来看,文王说实不可取。因为从叙
事看,是征战回还之事,绝非出征始发之事;从抒情看,但有忧伤之感,绝无慰藉之情,全诗也无一句天子之语,
说是周文王歌《采薇》以遣戍役,是没有根据的,所以清儒崔述、姚际恒、方玉润都反对此说。说是周懿王时事,
“经传皆无明文”(程俊英等《诗经注析》 ),
《汉书》晚出,实是据诗立说,不能反证。说是宣王时事,所据为考
古成果,又未得文献佐证。陈子展《诗经直解》谓: “玁狁患周,非止一世。”正可不必拘泥。方玉润《诗经原始》
谓:“至作诗世代,都不可考。大抵遣戍时世难以臆断,诗中情景不啻目前,又何必强不知以为知耶?”
全诗六章,每章八句。诗歌以一个戍卒的口吻,以采薇起兴,前五节着重写戍边征战生活的艰苦、强烈的思
乡情绪以及久久未能回家的原因,从中透露出士兵既有御敌胜利的喜悦,也深感征战之苦,流露出期望和平的心
绪;末章以痛定思痛的抒情结束全诗,感人至深。此诗运用了重叠的句式与比兴的手法,集中体现了《诗经》的
艺术特色。末章头四句,抒写当年出征和此日生还这两种特定时刻的景物和情怀,言浅意深,情景交融,历来被
认为是《诗经》中有名的诗句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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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薇:豆科野豌豆属的一种,学名救荒野豌豆,又叫大巢菜,种子、茎、叶均可食用。《史记·伯夷列传》记
载:“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说的是伯夷、叔
齐隐居山野,义不仕周的故事。 《史记·周本纪第四》记载:懿王之时,王室遂衰,诗人作刺。刺就是指《采薇》。
《汉书·匈奴传》记载:至穆王之孙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
之,曰: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 ,
‘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作:指薇菜冒出地面。 止:句末助词,无
实意。 曰:句首、句中助词,无实意。 莫(mù):通“暮”,此指年末。 靡(mǐ)室靡家:没有正常
的家庭生活。靡,无。室,与“家”义同。 猃(xiǎn)狁(yǔn):中国古代少数民族名。 不遑(huáng):
不暇。遑,闲暇。启居:跪、坐,指休息、休整。启,跪、跪坐。居,安坐、安居。古人席地而坐,两膝着席,
危坐时腰部伸直,臀部与足离开;安坐时臀部贴在足跟上。 柔:柔嫩。“柔”比“作”更进一步生长。指刚
长出来的薇菜柔嫩的样子。 烈烈:炽烈,形容忧心如焚。 载(zài)饥载渴:则饥则渴、又饥又渴。载……
载……,即又……又……。 戍(shù):防守,这里指防守的地点。 聘(pìn):问候的音信。 刚:坚
硬。 阳:农历十月,小阳春季节。今犹言“十月小阳春”。 靡:无。 盬(gǔ):止息,了结。 启
处:休整,休息。 孔:甚,很。 疚:病,苦痛。 我行不来:意思是我不能回家。来,回家。 (一说,
我从军出发后,还没有人来慰问过) 常:常棣(棠棣),既芣苡,植物名。 路:高大的战车。斯何,犹
言维何。斯,语气助词,无实义。 君子:指将帅。 戎(róng):车,兵车。 牡(mǔ):雄马。 业
业:高大的样子。 定居:犹言安居。 捷:胜利。谓接战、交战。一说,捷,邪出,指改道行军。此句意
谓,一月多次行军。 骙(kuí):雄强,威武。这里的骙骙是指马强壮的意思。 小人:指士兵。 腓(féi)

庇护,掩护。 翼翼:整齐的样子。谓马训练有素。 弭(mǐ) :弓的一种,其两端饰以骨角。一说弓两头
的弯曲处。象弭,以象牙装饰弓端的弭。鱼服,鲨鱼鱼皮制的箭袋。 日戒:日日警惕戒备。 棘(jí):急。
孔棘,很紧急。 昔:从前,文中指出征时。 往:当初从军。 依依:形容柳丝轻柔、随风摇曳的样子。
思:用在句末,没有实在意义。 雨:音同玉,为“下”的意思。 雨(yù)雪:下雨。雨,这里作动词。
霏(fēi)霏:雪花纷落的样子。 迟迟:迟缓的样子。
【评语】
汉·申培《诗说》 :
“宣王之世,既驱猃狁,劳其还师之诗,前四章皆兴也,下二章皆赋也。 ”
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文学》 :“谢公因子弟集聚,问: ‘
《毛诗》何句最佳?’遏称曰: ‘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公曰: ‘訏谟定命,远猷辰告。谓此句偏有雅人深致。’ ”
清·王夫之《姜斋诗话》 :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
增其哀乐。 ”
清·方玉润《诗经原始》 :
“盖以诗中明言‘曰归曰归’及‘今我来思’等语,皆既归之辞,非方遣所能逆料
者也。其前五章不过追述出戍之故。……今何幸而生还矣,且望乡关未远矣,于是乃从容回忆往时之风光,杨柳
方盛;此日之景象,雨雪霏霏,一转瞬而时序顿殊,故不觉触景怆怀耳。……故以戍役者自作为近是。……此诗
之佳,全在末章,真情实景,感时伤事,别有深意,不可言喻,故曰‘莫知我哀’。不然凯旋生还,乐矣,何哀
之有耶?”
【鉴赏】
这首诗的主题是严肃的。猃狁的凶悍,周朝军士严阵以待,作者以戍役军士的身份描述了以天子之命命将帅、
遣戍役,守卫中国,军旅的严肃威武,生活的紧张艰辛。作者的爱国情怀是通过对猃狁的仇恨来表现的。更是通
过对他们忠于职守的叙述——“不遑启居” 、“不遑启处”、 “岂敢定居” 、
“岂不日戒”和他们内心极度思乡的强烈
对比来表现的。全诗再衬以动人的自然景物的描写:薇之生,薇之柔,薇之刚,棠棣花开,依依杨柳,霏霏雨雪,
都烘托了军士们“日戒”的生活,心里却是思归的情愫,这里写的都是将士们真真实实的思想,忧伤的情调并不
降低本篇作为爱国诗篇的价值,恰恰相反是表现了人们的纯真朴实,合情合理的思想内容和情感,也正是这种纯
正的真实性,赋予了这首诗强盛的生命力和感染力。
第一部分的三章采用重章叠句的形式,反复表达戍卒远别家室、历久不归的凄苦心情。这三章的第一句都是
“采薇采薇” ,以此来引起下文。诗歌的一开始就给读者展示了一幅凄凉的戍边生活画面,我们仿佛看到戍卒一
边在荒野漫坡上采集野菜,一边思念着久别的家乡,屈指计算着返家的日期……第一章开头两句写道: “采薇采
薇,薇亦作止” ,这是写春天,薇菜刚刚绽出嫩绿的芽尖;第二章写道:“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这是写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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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菜的叶片肥嫩;第三章则是:“采薇采薇,薇亦刚止”,这是写秋天,薇菜的叶茎将老而粗硬。从春到秋,薇菜
由嫩而老,时光无情地流逝了;戍卒思归,从春到秋,一年将尽,何时才能归家呢?其实在诗里,诗人原是把天
地四时的瞬息变化,自然生物的生死消长,都看作是生命的见证,人生的比照。因此,兴是自然予人的最朴素也
最直接的感悟,其中有着体认生命的深刻之义。于是在“采薇”这样一个凝固在戍卒记忆里的姿势里,看到的不
只是四季的轮回,光阴的流逝,还看到思念的成长,看到生命走向苍老的痕迹。
前三章的前后两层,同时交织着恋家思亲的个人情和为国赴难的责任感,这是两种互相矛盾又同样真实的思
想感情。这样的豪迈和悲凉的交织构成了全诗的情感基调,只是思归的个人情愫和战斗的责任感,在不同的章节
有不同的表现。
四、五章追述行军作战的紧张生活。写出了军容之壮,戒备之严,全篇气势为之一振。其情调,也由忧伤的
思归之情转而为激昂的战斗之情。这两章同样四句一意,可分四层读。四章前四句,诗人自问自答,以“维常之
华”,兴起“君子之车”,流露出军人特有的自豪之情。接着围绕战车描写了两个战斗场面:“戎车既驾,四牡业
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这概括地描写了威武的军容、高昂的士气和频繁的战斗;“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
子所依,小人所腓。”这又进而具体描写了在战车的掩护和将帅的指挥下,士卒们紧随战车冲锋陷阵的场面。最
后,由战斗场面又写到将士的装备:“四牡翼翼,象弭鱼服。”战马强壮而训练有素,武器精良而战无不胜。将士
们天天严阵以待,只因为猃狁实在猖狂,“岂不日戒,猃狁孔棘”,既反映了当时边关的形势,又再次说明了久戍
难归的原因。而这两章的色调如此的华美,那密密层层的棠棣之花,雄俊高大的战马,威风凛凛的将军,华贵的
弓箭,齐整的战车,这里洋溢着一种报效国家,不惜血酒疆场的豪放情怀。而在残酷战争之中无法把握自己的命
运的悲哀,以及对遥远的故乡的浓得化不开的思念,这些阴暗的色调就在这里被冲淡了。因为当自己在战场上浴
血奋战的时候,正因为身后有如此承载着自己的温暖思念的美丽的家园。
从手法上说,这首诗的特点还在于选择了一个最佳角度,即“在路上”,这是一条世界上最远最长的路,它
如此之长,长得足以承载一场战争,长得足以装满一个人年年岁岁的思念,长得足以盛满一个人生命中的苦乐悲
欣。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让那一股缠绵的、深邃的、飘忽的情思,从风景画面中自
然流出,含蓄深永,味之无尽。这四句诗被后人誉为《诗经》中最好的句子。这是写景记时,更是抒情伤怀。这
几句诗句里有着悲欣交集的故事,也仿佛是个人生命的寓言。是谁曾经在那个春光烂漫的春天里,在杨柳依依中
送别我?而当我在大雪飘飞的时候经历九死一生返回的时候,还有谁在等我?是《木兰辞》里亲人欢迎的盛况,
还是《十五从军征》里荒草萋萋的情景?别离时的春光,回归时的大雪,季节在变换,时光在流逝,我们离去,
我们归来,而在来来去去里,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呢?没有答案,只有漫天的飞雪中一个被沉重的相思和焦
虑烧灼的又饥又渴的征人孤独的身影,步履蹒跚地,战战兢兢地走向他不知道的未来。
这一首诗与《诗经》中的其它篇章如《邶风·击鼓》《豳风·东山》《秦风·无衣》对读,可以读出更完整的
故事,更真切的生命感受。如果可以想象,这个戍卒是那位吟出“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的士兵,也是那唱着昂扬的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行”的士兵,同时还是那
位在蒙蒙的细雨里唱着归乡的“我徂东山,滔滔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的士兵。那么, 《小雅·采薇》的
故事就更丰富了,事实上,这一首诗里的确有着太丰富的色彩,太深沉的情怀。相思之情与报国之志,豪放与苍
凉如此和谐地交织在一起,奏响的是真实的生命乐章。在后来的如陈陶《陇西行》,如范仲淹的《渔家傲》等作
品里,也能依稀地听到这首诗在时间和生命的河流里所激起的辽远而空旷的回音。

小雅·节南山
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忧心如惔,不敢戏谈。国既卒斩,何用不监!
节彼南山,有实其猗。赫赫师尹,不平谓何。天方荐瘥,丧乱弘多。民言无嘉,惨莫惩嗟。
尹氏大师,维周之氐;秉国之钧,四方是维。天子是毗,俾民不迷。不吊昊天,不宜空我师。
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弗问弗仕,勿罔君子。式夷式已,无小人殆。琐琐姻亚,则无膴仕。
昊天不佣,降此鞠訩。昊天不惠,降此大戾。君子如届,俾民心阕。君子如夷,恶怒是违。
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式月斯生,俾民不宁。忧心如酲,谁秉国成?不自为政,卒劳百姓。
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
方茂尔恶,相尔矛矣。既夷既怿,如相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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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不平,我王不宁。不惩其心,覆怨其正。
家父作诵,以究王訩。式讹尔心,以畜万邦。
【大意】
关于《小雅·节南山》的时代背景和作年,历来有周宣王时(《三家诗》) 、周幽王时(《毛诗序》 )
、周平王时
(韦昭)和周桓王时(欧阳修)诸说,但诗既以(终)南山起兴,则不应写的是周室东迁后事。考虑到宣王时虽
用兵频繁,但毕竟号称“中兴” ,与诗中描写的势臣跋扈、政权腐朽之情事不合,因此其事当在周幽王时代。又
《小雅·节南山之什》的前五篇哀怨忧愤,非经历国亡家破之大惨痛者不能发。《小雅·节南山》既有天再降饥
馑、瘟疫、四方不宁及“国既卒斩”, 《小雅·正月》又有“赫赫宗周,褒姒灭之”, 《小雅·雨无正》也有“降丧
饥馑,斩伐四国”和“宗周既灭”等,因而可知诸诗大致作于东、西周之交,幽王末平王初之际。
全诗十章,前六章每章八句,后四章每章四句。开头两章从强调尹氏的政治地位出发,指斥尹氏失政情形“丧
乱弘多,民言无嘉” ;中间四章集中表达怨刺之情;最后四章转为悲叹。此诗表现了诗人忧国忧时、直言敢谏的
精神。
【注释】
节:通“巀(jié)”。长言之则为巀嶭(niè),亦即嵯峨。 岩岩:山崖高峻的样子。 师尹:大(tài)
师和史尹。大师,西周掌军事大权的长官;史尹,西周文职大臣,卿士之首。 具:通“俱”。 惔(tán):
“炎”的误字,火烧。 卒:终,全。 何用:何以.何因。 有实:实实,广大的样子。《诗经》中形
容词、副词以“有”作词头者,相当于该词之重叠词。猗:同“阿” ,山阿,大的丘陵。 荐:再次发生饥馑。
瘥(cuó):疫病。 憯(cǎn) :曾,乃。 氐:借为“榰(zhī)”,屋柱的石磉。 均:通“钧” ,制陶器
的模具下端的转轮盘。 毗(pí):犹“裨”,辅助。 吊:通“叔” ,借为“淑”,善。 昊天:犹言皇天。
空:穷。 师:众民。 式:应,当。 夷:平。已:依全诗前后及此处文义,今理校为“己” ,义为以
身作则。 殆:及,接近。 琐琐:细小卑贱, 《尔雅·释训三》 :佌佌,琐琐,小也。姻亚:统指襟带关系。
姻,儿女亲家;亚,通“娅” ,姐妹之夫的互称。 膴(wǔ)仕:厚任,高官厚禄,今世所谓“肥缺” 。 佣:
通“融” ,明。 鞠讻(xiōng):极乱。讻,祸乱,昏乱。 惠:通“慧” 。 戾:暴戾,灾难。 届:
临。 阕:息。 式月斯生:应月乃生。 成:平。 卒:通“悴” 。 牡:公牛,引申为雄性禽兽,
此指公马。 项领:肥大的脖颈。 蹙(cù)蹙:局促的样子。 茂:盛。恶:憎恶。 矛:通“务” ,
义为侮。 怿:悦。 覆:反。 正:规劝纠正。 家父:此诗作者,周大夫。 诵:诗。 讹(é):
改变。 畜:养。
【评语】
宋·朱熹《诗集传》 :“赋也。此诗家父所作,刺王用尹氏以致乱。言节彼南山,则维石岩岩矣!赫赫,师尹,
则民俱尔瞻矣。而其所为不善,使人忧心如火燔灼,又畏其威而不敢言也。然则,国既终斩绝矣,汝何用而不察
哉?”“序以为刺幽王之诗。春秋:桓十五年,有家父来求车,于周为桓王之世,上距幽王之终,已七十五年矣。
不知其人之同异,大抵序之时世,皆不足信,今姑阙焉可也。 ”
【鉴赏】
《小雅·节南山》所指责的对象则是幽王及其权臣。前人屡辩诗旨是“刺王”还是“刺尹”,甚为无谓。总
因古代君臣名分颇严,论者又往往横亘一“诗可以怨”或一“《小雅》怨诽而不乱”之念于胸中,因之便有不同
的“先入为主”之念在作怪。今就诗论诗,直刺师尹,颇为鲜明;而一再怨望“昊天” ,又借以指责天子。
关于师尹,自毛传以来皆解作“大师尹氏” ,至王国维始辨析其为二人,即首掌军职的大师和首掌文职的史
尹。观《大雅·常武》中大师“整六师” 、尹氏及其属“戒师旅” ,则大师统军而尹氏监军,对照《小雅·节南山》
诗首章, “忧心如惔,不敢戏谈”正合于军国主义背景,偏于责师;而“国既卒斩,何用不监”。乃监察司之失职,
偏于斥尹。
全诗十章,共分三部分。首二章以南山起兴,以象征二权臣。以山之险要象征其权之枢要,又以山之不平联
系到二臣秉政不平。结合篇末“昊天不平,我王不宁”的呼应来看,天怒人怨,总由师尹秉政不平使然,故“不
平”二字为全篇眼目。只是第二部分却一再将不平(不夷)与不己(不自为政)并提而责难,推思其义,全诗是
指斥师尹失政在不能持平(夷) ,而要持平则又须事必躬亲(己) ,因而全诗结构是起于夷(平)终于夷(平)而
介于己。
首章点出“不敢戏谈”以致“国既卒斩” ;二章点出昊天再降饥疫以致“丧乱弘多” ,民众无法存活,从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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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戏谈”之高压失控,遂而“民言无嘉” 。一章言人祸,二章言天灾,由时间及顺序暗示天灾实人祸所致,人间
暴戾上干天怒所致,此即第一部分的要害。
从第三到第六共四章为第二部分。在上两章铺垫的基础上,三章进一步点明师尹之害人害天,天再施报于人,
人民双重遭殃。“诗可以怨”,怨而至天,亦已极矣!
四、五两章句式排比,结构整齐而又不乏疏宕之美。四章围绕“夷” “己”二字正反展开,既为师尹说法,
更为一切秉政者说法,三十二字可铭于座右,可镌于通衢。五章“昊天不佣(融)”“昊天不惠(慧)”二解是“刺”,
“君子如届(临、己) ”
“君子如夷(平)”二解是“美”,也是对师尹说法。两章排比、对比之势,酣畅淋漓,一
气呵成,诗人的责怨之情也推到了高潮。
六章承上启下,由怒转叹。
统观第二部分四个章节,结构颇为讲究:五、六章既以“昊天不佣” “昊天不惠”和“不吊昊天”以上应第
三章的“不吊昊天” ,又以“君子如届(临、己)”、
“君子如夷”和“谁秉国成(平、夷)”、“不自为政(不己)”
以上应第四章的“式夷式已” ,可见此部分是以怨天和尤人双向展开而又并拢合承,甚耐玩味。
第七、八、九、十章为第三部分。变每章八句为四句,于音乐为变奏。于诗情为由怨怒转悲叹。唯七、八两
章疑有错简而当易位:前“方茂尔恶”章言师党与尹党既相倾轧又相勾结,以见朝政难革;后“驾彼四牡”章言
无奈之下只有往奔四国避乱(或求诸侯勤王) ,然而四方亦不可往,“蹙蹙靡所骋”。诗人说:既然宗周与四国皆
被师尹扰乱,国已不国,今日上干天怒,下危人主,尽管师尹不自责己而反怨怒匡正,我身为大夫,也只有勇作
诗“诵”,“以究王讻”,成此一篇檄文,为来者垂诫了!

橘 颂
屈 原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
精色内白,类任道兮。纷緼宜修,姱而不丑兮。
嗟尔幼志,有以异兮。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
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岁虽少,可师长兮。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大意】
《橘颂》是一首咏物抒情诗。前半部分缘情咏物,以描写为主;后半部分缘物抒情,以抒情为主。两部分各
有侧重,而又互相勾连,融为一体。诗人用拟人的手法塑造了橘树的美好形象,从各个侧面描绘和歌颂,橘树的
形象是诗人用以激励自己坚守节操的榜样。
【注释】
后皇:即后土、皇天,指地和天。 嘉:美,善。 橘徕服兮:适宜南方水土。徕,通“来”。服,习
惯。这两句是指美好的橘树只适宜生长在楚国的大地。 受命:受天地之命,即禀性、天性。这两句是说橘树
禀受天命,不能迁移,只生在南方的楚国。 壹志:志向专一。壹,专一。这两句是说橘树扎根南方,一心一
意。 素荣:白色花。这两句是说橘树绿叶白花,长得茂盛可喜。 曾枝:繁枝。 剡(yǎn)棘:尖利
的刺。 抟(tuán):通“团”
,圆圆的;又一说,同“圜”(huán)
,环绕,楚地方言。这两句是说橘树枝条重
重,刺儿尖尖,果实圆圆。 文章:花纹色彩。 烂:斑斓,明亮。这两句是说橘子皮色青黄相杂,文采斑
斓。 精色:鲜明的皮色。 类任道兮:就像抱着大道一样。类,像。任,抱。这两句是说橘子的表皮颜色
鲜明,内瓤雪白莹洁,好似可以赋予重任的人。 纷缊宜修:长得繁茂,修饰得体。 姱(kuā):美好。这
两句是说橘清香馥郁,妆扮得体,美而不丑。 嗟:赞叹词。这两句的意思是:可叹的是你从小就有志向,与
众不同。 “独立”二句:你深固其根,难以迁徙,你心胸廓落,不求私利。 廓:胸怀开阔。这两句的意
思是:你深固其根,难以迁徙,你心胸廓落,不求私利。 苏世独立:独立于世,保持清醒。苏,苏醒,指的
是对浊世有所觉悟。横而不流:横立水中,不随波逐流。这两句的意思是:你对世事清醒,独立不羁,不媚时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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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如横渡江河而不随波逐流。 闭心:安静下来,戒惧警惕。失过:即“过失”。这两句的意思是:橘闭心弃
欲,谨慎自守,所以终无过失。 秉德:保持好品德。这两句的意思是:橘秉持美德,没有私心,可与天地相
合。 愿岁并谢:誓同生死。岁,年岁。谢,死。这两句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与橘树同心并志,一起度过岁月,
做长久的朋友。 淑离:美丽而善良自守。离,通“丽”。 梗:正直。这两句的意思是:橘树善良美丽而
不淫,性格刚强而又有文理。 少:年少。师长:动词,为人师长。这两句的意思是:橘树年虽少,却可为人
师长。 行:德行。 伯夷:古代的贤人,纣王之臣。固守臣道,反对周武王伐纣,与弟叔齐逃到首阳山,
不食周粟而死,古人认为他是贤人义士。 置:植。 像:榜样。这两句的意思是:橘树的道德品行可与伯
夷相比,我要把橘树种在园中,作为榜样。
【鉴赏】
南国多橘,楚地更可以称之为橘树的故乡了。 《汉书》盛称“江陵千树橘”,可见早在汉代以前,楚地江陵即
已以产橘而闻名遐迩。不过橘树的习性也奇:只有生长于南土,才能结出甘美的果实,倘要将它迁徙北地,就只
能得到又苦又涩的枳实了。《晏子春秋》所记“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说的就是这种情况。这不是
一大缺憾吗?但在深深热爱故国乡土的屈原看来,这种“受命不迁,生南国兮”的秉性,正可与自己矢志不渝的
爱国情志相通。所以在他遭谗被疏、赋闲郢都期间,即以南国的橘树作为砥砺志节的榜样,深情地写下了这首咏
物名作——《橘颂》。
《橘颂》可分两节,第一节重在描述橘树俊逸动人的外美。开笔“后皇嘉树,橘徕服兮”等三句就不同凡响:
一树坚挺的绿橘,突然升立在广袤的天地之间,它深深扎根于“南国”之土,任凭什么力量也无法使之迁徙。那
凌空而立的意气,“受命不迁”的坚毅神采,顿令读者升起无限敬意!橘树是可敬的,同时又俊美可亲。诗人接
着以精工的笔致,勾勒它充满生机的纷披“绿叶” ,晕染它雪花般蓬勃开放的“素荣”;它的层层枝叶间虽也长有
“剡棘”,但那只是为了防范外来的侵害;它所贡献给世人的,却有“精色内白”,光采照人的无数“圆果”!屈
原笔下的南国之橘,正是如此“纷緼宜修” 、如此堪托大任!本节虽以描绘为主,但从字里行间,人们却可强烈
地感受到,诗人对祖国“嘉树”的一派自豪、赞美之情。
橘树之美好,不仅在于外在形态,更在于它的内在精神。本诗第二节,即从对橘树的外美描绘,转入对它内
在精神的热情讴歌。屈原在《离骚》中,曾以“羌无实而容长”(外表好看,却无美好的内质) ,表达对“兰”、
“椒”(喻指执掌朝政的谗佞之臣)等辈“委其美而从俗”的鄙弃。橘树却不是如此。它年岁虽少,即已抱定了
“独立不迁”的坚定志向;它长成以后,更是“横而不流”、“淑离不淫”,表现出梗然坚挺的高风亮节;纵然面
临百花“并谢”的岁暮,它也依然郁郁葱葱,决不肯向凛寒屈服。诗中的“愿岁并谢,与长友兮”一句,乃是沟
通“物我”的神来之笔:它在颂橘中突然揽入诗人自己,并愿与橘树长相为友,面对严峻的岁月,这便顿使傲霜
斗雪的橘树形象,与遭谗被废、不改操守的屈原自己叠印在了一起。而后思接千载,以“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收结,全诗境界就一下得到了升华——在两位古今志士的遥相辉映中,前文所赞美的橘树精神,便全都流转、汇
聚,成了身处逆境、不改操守的伟大志士精神之象征,而高高映印在历史天幕上了!
从现在所能见到的诗作看。《橘颂》堪称中国诗歌史上的第一首咏物诗。屈原巧妙地抓住橘树的生态和习性,
运用类比联想,将它与人的精神、品格联系起来,给予热烈的赞美。借物抒志,以物写人,既沟通物我,又融汇
古今,由此造出了清人林云铭所赞扬的“看来两段中句句是颂橘,句句不是颂橘,但见(屈)原与橘分不得是一
是二,彼此互映,有镜花水月之妙” (《楚辞灯》)的奇特境界。从此以后,南国之橘便蕴含了志士仁人“独立不
迁”、热爱祖国的丰富文化内涵,而永远为人们所歌咏和效法了。这一独特的贡献,无疑仅属于屈原,所以宋刘
辰翁又称屈原为千古“咏物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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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词专题二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汉魏诗歌的文人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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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单元一 西汉诗歌中的个人情怀

大风歌

汉高祖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大意】
公元前一九六年,淮南王英布起兵反汉;由于其英勇善战,军势甚盛,刘邦不得不亲自出征。他很快击败了
英布,最后并由其部将把英布杀死。在得胜还军途中,刘邦顺路回了一次自己的故乡——沛县(今属江苏省),
把昔日的朋友、尊长、晚辈都召来,共同欢饮十数日。一天酒酣,刘邦一面击筑,一面唱着这一首自己即兴创作
的《大风歌》;而且还慷慨起舞,伤怀泣下(见《汉书·高帝纪》)。席间由 120 人歌唱助兴,刘邦击筑伴奏,气
氛极为热烈,和大家一起饮酒,在宴席上他唱起这首大风歌,抒发了他远大的政治抱负,也表达了他对国事忧虑
的复杂心情。
【注释】
威:威望,权威。 加:施加。 安得:怎样得到。
【鉴赏】
《大风歌》整首诗仅有三句构成,这在中国历代诗歌史上是极其罕见的,三句诗中每一句都代表一个广大的
不同的场景与心境,而且作者对这三句诗真可谓惜墨如金、高度凝炼。其中第一句的大风起兮云飞扬,是最令古
今拍案叫绝的诗句。作者并没有直接描写他与他的麾下在恢宏的战场上是如何歼剿重创叛乱的敌军,而是非常高
明巧妙地运用大风和飞扬狂卷的乌云来暗喻这场惊心动魄的战争画面。假如说项羽的《垓下歌》表现了失败者的
悲哀,那么《大风歌》就显示了胜利者的悲哀。而作为这两种悲哀的纽带的,则是对于人的渺小的感伤。同样的,
对第一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唐代的李善曾解释说:“风起云飞,以喻群雄竞逐,而天下乱也。” (见汲古阁本李
善注《文选》卷二十八)这是对的。 “群雄竞逐而天下乱”,显然是指秦末群雄纷起、争夺天下的情状。 “群雄竞
逐”的“雄”,《文选》的有些本子作“凶”。倘原文如此,则当指汉初英布等人的反乱。但一则这些反乱乃是陆
续发动的,并非同时并起,不应说“群凶竞逐”;再则那都是局部地区的反乱,并未蔓延到全国,不应说“天下
乱”。故当以作“雄”为是。第二句,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只一个“威”字就是那样生动贴切地阐明了各路诸侯
臣服于大汉天子刘邦的脚下,一个“威”字也直抒了刘邦的威风凛凛、所向披糜,天下无人能与之匹敌的那种巨
无霸的冲天豪迈气概。这样的荣归故里,刘邦的心情是何等的荣耀与八面威风!刘邦是在说自己在这样的形势下
夺得了帝位,因而能够衣锦荣归。所以,在这两句中,刘邦无异坦率承认:他之得以“威加海内”,首先有赖于
“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局面。但是,正如风云并非人力所能支配,这种局面也不是刘邦所造成的,他只不过运道
好,碰上了这种局面而已。从这一点来说,他之得以登上帝位,实属偶然。尽管他的同时代人在这方面都具有跟
他同样的幸运,而他之终于获得成功乃是靠了他的努力与才智;但对于刘邦这样出身于低微的人来说,若不是碰
上如此的时代,他的努力与才智又有多少用处呢?所以,无论怎么说,他之得以当皇帝,首先是靠机运,其次才
是自己的努力与才智。他以当进的人对之根本无能为力的自然界的风云变化,来比喻把他推上皇帝宝座的客观条
件,至少是不自觉地显示了他的某种心理活动吧!
姑且不论刘邦把他的这种机运看作是上天的安排抑或是一种纯粹的偶然性,但那都不是他自己所能决定的。
换言之,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才智;但这一切到底有多大效果,还得看机运。作为皇帝,要保住天下,必须有
猛士为他守卫四方,但世上有没有这样的猛士?如果有,他能否找到他们并使之为自己服务?这就并非完全取决
于他自己了。第三句,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最后一句比照上一句,都是直抒胸臆,写他的心情与思想,但这最
后一句,刘邦关没有继续沉浸在胜利后的巨大喜悦与光环之中,而且是笔峰一转,写出内心又将面临的另一种巨
大的压力。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居安思危,如何让自己与将士们辛劳打下的江山基业,不在日后他人觊觎中
得而复失,回到故里后,去哪里挑选出更加精良的勇士来巩固自己的大好河山? 使之大汉江山固若金汤!所以,
第三句的“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既是希冀,又是疑问。他是希望做到这一点的,但真的做得到吗?他自己却无
从回答。可以说,他对于是否找得到捍卫四方的猛士,也即自己的天下是否守得住,不但毫无把握,而且深感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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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和不安。也正因此,这首歌的前二句虽显得踌躇满志,第三句却突然透露出前途未卜的焦灼和恐惧。假如说,
作为失败者的项羽曾经悲慨于人定无法胜天,那么,在胜利者刘邦的这首歌中也响彻着类似的悲音,这就难怪他
在配合着歌唱而舞蹈时,要“慷慨伤怀,泣数行下”(《汉书·高帝纪》)了。

秋风辞

汉武帝
《汉武帝故事》曰:帝行幸河东,祠后土,顾视帝京,忻然中流,与群臣饮燕。帝欢甚,乃自作《秋风辞》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大意】
《秋风辞》是西汉武帝刘彻的作品。据《汉书·武帝纪》,汉武帝刘彻到河东汾阴(今山西省万荣县西南)
祭祀后土(土地神) ,共有五次。只有一次在秋天,即元鼎四年(前 113)十月。这时刘彻四十四岁,即位已二
十七年。他实行武力打击匈奴,已胜利解除了数代以来的北部边患。他采取的国家专卖(盐铁、均输、平准)、
统一货币、重农贵粟三大政策,卓有成效,克服了长期用兵造成的生产破坏和财政危机。西汉王朝无论军事、经
济、政治、文化都达到全盛高峰。但他的雄才大略,还要打通西域,开发西南,平定南越和东越,振威名于世界。
公元前 113 年,汉武帝刘彻率领群臣到河东郡汾阳县祭祀后土。这次出巡,途中传来南征将士的捷报,而将
当地改名为闻喜,沿用至今。时值秋风萧飒,鸿雁南归,汉武帝乘坐楼船泛舟汾河,饮宴中流。当时场面热闹,
气势恢弘,听说汾水旁边有火光腾起,还下令在那里立了一座后土祠来祭祠大地。身为大汉天子的刘彻,一生享
尽荣华,又同常人一样,无法抗拒衰老和死亡。时值秋风萧飒,鸿雁南归,汉武帝乘坐楼船泛舟汾河,饮宴中流,
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写下了这首《秋风辞》 。
诗以景物起兴,继写楼船中的歌舞盛宴的热闹场面,最后以感叹乐极生悲,人生易老,岁月流逝作结。全诗
比兴并用、情景交融,意境优美,音韵流畅,且适合传唱,是中国文学史上“悲秋”的佳作,历来受到赞誉。
【注释】
辞:韵文的一种。 黄落:变黄而枯落。 秀:此草本植物开花叫“秀”,这里比佳人颜色。 芳:
香气,比佳人香气。 兰、菊:这里比拟佳人。 佳人:这里指想求得的贤才。 泛:浮。 楼船:上
面建造楼的大船。泛楼船,即“乘楼船”的意思。 汾河:起源于山西宁武,西南流至河津西南入黄河。 中
流:中央。 扬素波:激起白色波浪。 鸣:发声,响。 发:引发,即“唱”。 棹(zhào):船桨,
这里代指船。 棹歌:船工行船时所唱的歌。 极:尽。 奈老阿:对老怎么办呢?
【评语】
宋·葛立方《韵语阳秋》 :“高祖《大风》之歌,虽止于二十三字,而志气慷慨,规模宏远,凛凛乎已有四百
年基业之气。”
宋·陈岩肖《庚溪诗话》 :
“武帝《秋风辞》,言固雄伟,而终有感慨之语,故其末年,几至于变。 ”
明·胡应麟《诗薮》 :
“秋风百代情至之宗。”《诗薮·外编》卷一: “帝王诗歌之美者,非当时臣下所及” 。
清·王尧衢《古诗合解》 :“乐极悲来,乃人情之常也。愁乐事可复而盛年难在。武帝求长生而慕神仙,正为
此一段苦处难谴耳。念及此而歌啸中流,顿觉兴尽,然自是绝妙好辞。 ”
清·张玉谷《古诗赏析》 :
“此辞有感秋摇落系念仙意。怀佳人句,一篇之骨。 ”
清·张玉谷《古诗赏析》 :
“此辞有感秋摇落系念仙意。怀佳人句,一篇之骨。 ”
清·沈德潜《古诗源》 :“
《离骚》遗响。文中子谓乐极哀来,其悔心之萌乎?”
鲁迅《汉文学史纲要》 :“缠绵流丽,虽词人不能过也”
【鉴赏】
全诗比兴并用、情景交融,是中国文学史上“悲秋”的名作。
这首诗的主题思想,历史上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谓写“乐极哀来,惊心老至”,一谓“此辞有感秋摇落。
系念求仙意, ‘怀佳人’句,一篇之骨” (张玉谷《古诗赏析》卷三)。张玉谷又补充说:“以佳人为仙人,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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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凿。然帝之幸河东,祠后土,皆为求仙起见,必作是解,于时事始合,而章义亦前后一线穿去” (同上)
。诗中
求仙之意不明说,只以“怀佳人兮不能忘”一句暗点,意趣含蓄,妙在其中。
全诗共有九句,可分作四层: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为第一层,点出季节时令特点。这两
句状物描景,有色彩形象,有流动感,念来自然平易,而句式结构又十分紧促干练,起、飞、落、归这几个动词
的组合,直给人以物换星移的紧迫感。此后曹“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和唐诗“秋风吹白云,万里
渡河汾”等诸如此类的佳句,无不受到《秋风辞》的启示,而兀出一定的继承、借鉴关系。明人谢榛以为,《秋
风辞》之起句,出于高祖刘邦的“大风起兮云飞扬” (《四溟诗话》)
。仅从字面看,固然不错;但两者的境界和情
韵,却颇为异趣: “大风起兮云飞扬”,苍莽辽阔,表现的是风云际会中崛起的雄主壮怀; “秋风起兮白云飞”,则
清新明丽,荡漾着中流泛舟、俯仰赏观的欢情,联系后句,其韵味似乎更接近于《九歌·湘夫人》的“嫋嫋兮秋
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而武帝,大约也正从这相似的情境,联想到了《湘夫人》 “沅有茝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
敢言”,不禁脱口吟出了下联两句。
三、四句“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为第二层,是作者的因景联想和中心情思,兰草的秀丽,菊
花的清香,各有千秋,耐人品味。春兰秋菊自有盛时,作者观赏的情趣和心态可以相见。接着作者由对花木的观
赏,引发起对佳人的怀念,这种由物到人的移情,在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是常用的手法,如屈原《离骚》有“日
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的句子。 “怀佳人兮不能忘”里的“佳人”不
仅仅局限在字面的本身,它也可以包容了作者对事业的追求心愿,正象屈原以美人比喻自身理想的高洁一样。
也有观点认为武帝于把酒临风之际,怀念的心中“佳人”是指那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北方“佳
人”李夫人。李夫人死于元狩年间,武帝思念不已,竟至于信少翁之说,夜致其形貌于宫,在隔帷伫望之中,唱
出了“是邪?非邪?立而望之,翩何姗姗其来迟” 的迷茫之歌。而今七、八年过去,武帝还是不能忘怀于她,
终于在秋日白云之下,又牵念起这位隔世伊人了。这两句化用《九歌》人神相殊之境,写武帝对“佳人” 的生
死相望之思,确有鲁迅先生所说那种“缠绵流丽”的韵致。
五、六、七句“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为第三层,是泛舟中流的生动描绘,
诗情复又一振,极写武帝泛舟中流、君臣饮宴的欢乐景象。汉武帝与群臣祭祠后土之后,坐着楼船渡过汾河,但
见河中心翻滚起白色的鳞鳞水波,这时楼船上宴饮正酣,箫鼓齐鸣,乐工歌伎们唱着舞着,与那艄公划船的声音
上下相应和,不绝于耳。这一层每句均包含两个动词,依次泛、济、横、扬、鸣、发的排列开来,将“忻然中流”
的热烈场面彩绘得声情并茂,呼之欲出。
八、九句“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为第四层,是作者此次行幸河东,乐极哀来的深沉感慨。
过分的欢乐之后,又带给人哀怨的心绪,青春难再,老之将至,因而不得不及时行乐了。这一描状自然景物后的
思想归结,仍没有摆脱了古代骚人墨客的低沉情调。正象汉武帝本人一样,既有平南越、斥匈奴、兴太学、崇儒
术的文治武功,又有敬神仙、请方士,因横征暴敛至使“流民愈多,盗贼分行”的过错(见《汉书》卷四十六《石
庆传》),所以这首《秋风辞》既有不少自然流畅,使人成诵难忘的秀句,又有叹息人生短暂的虚无色彩。
总结看来,首二句写秋景如画,三、四句以兰、菊起兴,融悲秋与怀人为一。以下各句写舟中宴饮,乐极生
哀,而以人生易老的慨叹作结。
此诗语言清丽、明快,句句押韵,节奏快,乐感强,在艺术风格上受楚辞影响较大,首两句受到宋玉《九辩》
的影响、 、宋玉《九辩》有“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雁靡靡而南游兮,鸥鸡啁哳而
悲鸣”等等,均为《秋风辞》所取影。前四句两句一换韵,后四句又另押一个韵,共三个韵。在句式上,每句中
带一“兮”字,也与楚辞相近,所以被辩体批评家称为楚调乐府。
全诗构思巧妙,意境优美,音韵流畅,很适合于传唱。

据地歌

东方朔
陆沉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
【大意】
《据地歌》是西汉东方朔创作的一首诗歌。在诗中,诗人提倡“隐于朝市”,表现出依隐玩世的思想情绪和
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诗中采取正话反说、旁敲侧击的表达方式,好似在讥俏“隐于山林”,实际上在鞭挞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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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分、随意摆布人才的暴君。
【注释】
陆沉:陆地无水而下沉,喻沦落。 金马门:原名“鲁班门”,汉武帝时立铜马于此门之外,故更此名,
后遂沿用为官署的代称,作者用来暗指整个朝廷。 蒿庐:草屋茅舍。
【鉴赏】
仅就《据地歌》的字面意思看,东方朔是在提倡“隐于朝市” ,而否定 “隐于山林”,亦即他在《诫子诗》
中所讲的“首阳为拙,柱下为工”。在实际生活中,他也确实选择了“朝隐”的道路,在宫廷中浑浑噩噩地混了
一生,表现出依隐玩世、苟全性命的消极思想情绪和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但是,作为士人,东方朔真的满足这
种生活,并对之大唱赞歌么?
诗中有“弦外之音”。如果联系诗人的经历,就能更清晰地看到他深微的心曲。其实,东方朔何尝只是一个
“滑稽之雄”?他“时观察颜色,直言切谏”
,表现出强烈的正义感;并多次上书言政治得失, “陈农战强国之计”,
热切盼望重用,以施展抱负和才能。但由于他在思想上不能“独尊儒术”,而兼取黄老刑名之学;在文学上不能
“润色鸿业”,而专擅揶揄嘲讽,故而始终不得信任,投闲置散,见视如但是。对这种不公正的待遇.,怎能没有
怀才莫展的牢骚?不过采取了更为隐蔽、幽默和荒诞的方式。作者通过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之言” ,揭露出一
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奇怪现象,即“在朝而隐” ,
“录而不用”。这种奇怪现象的产生,无疑是由统洽者的专横暴虐、
歧视人才所致。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他们虽然也能偶尔地利用一些人才,但更多的却是对他们的疑忌、控制和
摧残,使之志不得伸,才不得展,潦倒一生,郁郁而死。东方朔正是这样一个专治制度的牺牲品。尽管诗中对此
不着一字,一味说自己在朝中吃闲饭如何得意,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如何迂钝,但嬉笑之中,包含着难言的
痛苦,调侃背后,隐藏着莫大的讽刺。诗人利用的是“正言若反”的手法, “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 ,好似在
讥俏伯夷、叔齐,实际上在鞭挞贤恶不分、随意摆布人才的暴君。这种正话反说、旁敲侧击的表达方式,虽然是
不得已而为之,但似乎比直言不隐更耐人寻味,因而对统治者“用之则为虎,弃之则为鼠”的冷酷面目揭露得更
为有力,对专制政治造成的人的悲剧的哀叹,也显得更加深沉。“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时人呼东方朔为
“狂人”,其实,他倒是最清醒、最严肃的。

别 歌

李 陵
径万里兮度沙漠,为君将兮奋匈奴。
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
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大意】
这首诗是李陵送苏武归汉时所作。汉武帝天汉二年(前 99),李陵率领步兵五千人,长途跋涉攻打匈奴,战
败后被迫投降,单于以女儿许配他,封他为右校王。而苏武作为汉朝友好使者被匈奴扣留十九年,李陵与苏武成
为生死之交。汉昭帝即位数年,匈奴与汉和亲,汉使讲和使苏武重新回汉,在苏武将归汉时,李陵置酒作别,对
苏武说:“异域之人,一别长绝。”因泣下数行,起舞而作此诗。苏武于汉昭帝始元六年(前 81 年)春归汉,可
知此诗应作于汉始元五年(前 82)。
这首诗描写了作者为国战斗的忠诚,兵败投降的屈辱,也倾诉了对汉武帝杀戮其家属的隐痛,表达了作者屈
降匈奴后对于英雄末路,身败名裂,故国难归的心酸。诗句吐语质直,粗放而不失武人气概,且壮中含悲,情韵
凄绝。
【注释】
径:行。 度:跨越。 奋:奋力作战、苦战。 路穷绝:生路断绝。 摧:折断。 隤(tuí)

败坏。名已隤,指自己不敌而降匈奴。 老母已死:李陵降匈奴岁余,陵母、弟、妻、子皆为汉王朝诛杀。李
陵降匈奴后,跟随李陵的士兵逃回说,李陵教匈奴练兵御汉,于是李陵在汉家属遭族灭。实际为匈奴献攻汉之策
的,是另一降将李绪。 报恩:报皇恩、亲恩。
【鉴赏】
第一、二句以高亢的格调开头,作者回忆当年的英勇战斗。途经万里,度过大沙漠,为国君领兵出击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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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长途奔袭、不畏艰苦、孤军深入、敢斗强敌,表现自己的勇敢无私、忠诚于国家的情怀。《汉书·李广苏建传》
载,李陵率领步卒五千人出居延,北行三十日,至浚稽山,被三万匈奴军所包围,李陵在不利的地势中,击毙敌
人数千。单于集合八万兵围攻,李陵军且战且退,艰苦突围,又斩匈奴三千余人,单于派其子率兵激战,李陵复
杀敌数千。此诗第一、二句的英勇自豪情调是为国立功之心的表现。 “为君将”一语表白了他英勇战斗的动机,
也为下文对汉武帝的刻薄寡恩从反面铺垫,遥相映衬。
第三、四句唱出失败投降的弥天大憾。突围之路已断绝,箭射完,刀刃钝,士卒死伤殆尽,被迫降敌,名声
扫地。两句话内含四层,说尽众寡悬殊、损兵折将的惨状,也抒发出腼颜事敌的奇耻大辱。司马迁《报任安书》
曾这样述说李陵当时的困境,与单于连战十余日,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而李陵一
呼,士无不起,更张空弦,冒白刃,皆北向争死敌者。又认为,李陵是迫不得已而权变,找合适机会再杀敌归汉。
这两句诗从严以律己的高度,述说艰难羞辱,感情更深。
最后两句向苏武和汉使者说明不能归汉之因,弦外之音斥责汉武帝杀戮李氏家属的绝情与残忍。《汉书·李
广苏建传》载,汉武帝误听说李陵为匈奴练兵,于是族灭李陵一家,“母弟妻子皆伏诛”。李陵又畏惧归汉后再受
戮辱,于是在匈奴二十多年而死,没有回归故土。这两句诗包含着这样复杂的情感:抱怨、隐痛、惋惜。
李陵故事流传极广,历久不衰。这是因为历史上存在着士大夫阶层忠诚而不得其所的怨愤,也存在着人民对
封建帝王专断独裁、行刑诬枉的不满。可以从李陵事件和李陵歌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体味到类似的感情。这首歌
言简意赅,语短情深,真实地抒发了李陵在彼时彼地万感交集的心声。

有所思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
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妃呼豨!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大意】
《有所思》是汉代时流传的一首乐府诗,属于《铙歌十八曲》之一。铙歌即军中乐歌。传说黄帝、岐伯所作。
汉乐府中属鼓吹曲。马上奏,用以激励士气。也用于大驾出行和宴享功臣以及奏凯班师。铙歌本为“建威扬德,
劝士讽敌”的军乐,然今传十八曲中内容庞杂,叙战阵、记祥瑞、表武功、写爱情者皆有。清人庄述祖云:“短
箫铙歌之为军乐,特其声耳;其辞不必皆序战阵之事。这首诗用第一人称,表现一位女子在遭到爱情波折前后的
复杂的情感表现。
【注释】
有所思:指她所思念的那个人。 何用:何以。 问遗(wèi):“问”
“遗”二字同义,作“赠与”解,
是汉代习用的联语。 玳瑁(dài mào)
:即玳瑁,是一种龟类动物,其甲壳光滑而多文采,可制装饰品。簪:
古人用以连接发髻和冠的首饰,簪身横穿髻上,两端露出冠外,下缀白珠。 绍缭:犹“缭绕”,缠绕。 拉
杂:堆集。这句是说,听说情人另有所爱了,就把原拟赠送给他的玉、双珠堆集在一块砸碎,烧掉。 相思与
君绝:与君断绝相思。 鸡鸣狗吠:即“惊动鸡狗”,古诗中常以“鸡鸣狗吠”借指男女幽会。 妃(bēi)
呼豨(xū xī)
:妃,训为“悲” ,呼豨,训为“歔欷” 。 肃肃:飕飕,风声。晨风飔(sī) :据闻一多《乐府诗
笺》说:晨风,就是雄鸡,雉鸡常晨鸣求偶。飔当为“思”,是“恋慕”的意思。一说, “晨风飔”,晨风凉。 须
臾:不一会儿。 高(hào):是“皜” “皓”的假借字,白。“东方高” ,日出东方亮。
【评语】
清·陈本礼《汉诗统笺》 :“言我不忍与君绝决之心,固有如曒日也。谓予不信,少待须臾,俟东方高则知之
矣。”
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 :“从今以后,勿复相思!”一刀两断,又何等决绝!非如此,不足以状其“望
之深,怨之切。 ”
【鉴赏】
她所思念的情郎,远在大海的南边。相去万里,用什么信物赠与情郎,方能坚其心而表己意呢?她经过一番
精心考究,终于选择了“双珠玳瑁簪” 。这在当时可谓精美绝伦的佩饰品了。然而女主人公意犹未足,再用美玉
把簪子装饰起来,更见美观。单从她对礼品非同寻常的、不厌其烦的层层装饰上,就可测出她那内心积淀的爱慕、
相思的浓度和分量了。这几句写物寄情,以少总多,表达已言简意丰,情调复缠绵悱恻。
“闻君有他心”以下六句,写当她听说情郎已倾心他人,内心十分震惊。骤然间,爱的柔情化作了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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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痛的心窝燃起了愤怒的烈火。她将那凝聚着一腔痴情的精美信物,愤然地始而折断(拉杂) ,再而砸碎 (摧)
三而烧毁,摧毁烧掉仍不能泄其愤,消其怒,复又迎风扬掉其灰烬。“拉、摧、烧、扬”,一连串动作,如快刀斩
乱麻,干脆利落,充分的表达了她内心的激愤。
“相思与君绝”以下六句,写其由激怒渐趋冷静之后,欲断不能的种种矛盾、彷徨的复杂心态。“相思”句
较上文“勿复相思”之果断决绝,口气已似强弩之末。盖 “相思”乃长期的感情积淀,而“与君绝”,只一时愤
激之念,二者本属对立而难统一,故此句实乃出于矛盾心情的叹惋,大有“剪不断,理还乱”之意蕴。循此绪端,
自然生出“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的回忆和忧虑。她在瞻前顾后,心乱如麻的处境中情不自禁地发出的一声歔
欷长叹。三字悲叹,在感情、语气上承上启下,直贯结尾二句意脉。女子在悲叹中但闻秋风阵阵凄紧,野雉求偶
不得的悲鸣不时传来,使她更加感物共鸣,相思弥甚,犹豫不决。然而她又自信:只待须臾东方皓白,定会知道
该如何解决这一难题的。如此,则“高”尚有喻其心地光明皎洁,感情热烈持恒之义。
此诗的结构,以“双珠玳瑁簪”这一爱情信物为线索,通过“赠”与“毁”及毁后三个阶段,来表现主人公
的爱与恨,决绝与不忍的感情波折,由大起大落到余波不竭。中间又以“摧烧之”、“相思与君绝”两个顶真句,
作为爱憎感情递增与递减的关纽;再以“妃呼豨”的长叹,来联缀贯通昔与今、疑与断的意脉,从而构成了描写
女子热恋、失恋、眷恋的心理三部曲。层次清晰而又错综,感情跌宕而有韵致。其次,这首诗通过典型的行动细
节描写(选赠礼物的精心装饰,摧毁礼物的连贯动作)和景物的比兴烘托(“鸡鸣狗吠”及末尾二句)来刻画人
物的细微心曲,也是相当成功的。

上 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大意】
《上邪》是产生于汉代的一首乐府民歌。这是一首情歌,是女主人公忠贞爱情的自誓之词。此诗自“山无陵”
一句以下连用五件不可能的事情来表明自己生死不渝的爱情,充满了磐石般坚定的信念和火焰般炽热的激情。全
诗准确地表达了热恋中人特有的绝对化心理,新颖泼辣,深情奇想,气势豪放,感人肺腑,被誉为“短章中神品” 。
【注释】
上邪(yé):上天啊。上:指天。邪:语气助词,表示感叹。 相知:结为知己。 命:古与“令”字
通,使。 衰:衰减、断绝。 陵(líng)
:山峰、山头。 震震:形容雷声。 雨(yù)雪:降雪。
雨,名词活用作动词。 天地合:天与地合二为一。 乃敢:才敢。“敢”字是委婉的用语。
【评语】
明·胡应麟《诗薮》 :“《上邪》言情,短章中神品! ”
清·王先谦《汉铙歌释文笺证》 :“五者皆必无之事,则我之不能绝君明矣。 ”
清·张玉谷《古诗赏析》 :
“首三,正说,意言已尽,后五,反面竭力申说。如此,然后敢绝,是终不可绝也。
迭用五事,两就地维说,两就天时说,直说到天地混合,一气赶落,不见堆垛,局奇笔横。 ”
【鉴赏】
“上邪”犹言“天哪” , “相知”即相亲相爱。此句说: “天哪!我要和君相爱,让我们的感情永久不破裂,
不衰减。”为了证实她的矢志不褕,她接连 举五种自然界的不可能出现的变异,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 ”意思是:要想背叛我们的誓言,除非出现山平了,江水干了,冬日里雷雨阵阵,夏天里大雪
纷纷,天与地合而为一!女主人公充分发挥她的想象力,一件比一件想得离奇,一桩比一桩令人难以思议。到“天
地合”时,她的想象已经失去控制,漫无边际地想到人类赖以生存的一切环境都不复存在了。这种缺乏理智、夸
张怪诞的奇想,是这位痴情女子表示爱情的特殊形式。而这些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自然现象都被抒情女主人公当作
“与君绝”的条件,无异于说“与君绝”是绝对不可能的。结果呢?只有自己和“君”永远地相爱下去。
全诗写情不加点缀铺排。 “上邪”三句,笔势突兀,气势不凡,指天发誓,直吐真言,既见情之炽烈,又透
出压抑已久的郁愤。 “长命无绝衰”五字,铿锵有力,于坚定之中充满忠贞之意。一个“欲” 字,把不堪礼教束
缚,追求幸福生活的反抗女性性格表现的淋漓尽致。此三句虽未进行形象刻画,但一个情真志坚,忠贞刚烈的女
子形象已清晰地站在读者面前。
这古今中外无与伦比的表达爱情的方式,可以说是绝唱之作。诗中女主人公以誓言的形式剖白内心,以不可
能实现的自然现象反证自己对爱情的忠贞,确实具有一种强烈的主观色彩。诗短情长,撼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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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艺术上看,《上邪》的抒情极富浪漫主义色彩,其间的爱情欲火犹如岩浆喷发不可遏制,气势雄放,激情
逼人。读《上邪》,仿佛可以透过明快的诗句,倾听到女子急促的呼吸之声。
《上邪》是一首用热血乃至生命铸就
的爱情篇章,其语言句式短长错杂,随情而布。音节短促缓急,字句跌宕起伏。

知识单元二 东汉诗歌第一类——经世理想的破灭

东门行
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他
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哺糜。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 “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
【大意】
《东门行》是一首汉乐府民歌,描写的是一个城市下层平民在无衣无食的绝境中为极端穷困所迫不得不拔剑
而起走上反抗道路的故事,是汉代乐府民歌中思想最激烈,斗争性最强的一篇作品。此诗在句法上变化自如,随
内容而定,尤其是夫妇的对话,长短不一,参差不齐,妻子的委曲哀怨,丈夫的急迫愤怒,活脱脱地画出了两人
对话时的声音和形象。
【注释】
东门:主人公所居之处的东城门。 顾:念。 不顾归,决然前往,不考虑归来不归来的问题。 不
归:一作“不愿归” 。 来入门:去而复返,回转家门。 怅:惆怅失意。 盎(àng):大腹小口的陶器。
还视:回头看。 架:衣架。 “拔剑”句:主人公看到家中无衣无食,拔剑再去东门。 儿母:孩子的
母亲,主人公的妻子。 他家:别人家。 哺糜(bǔ mí)
:吃粥。 用:为了。 仓浪天:即苍天、青
天。仓浪,青色。 黄口儿:指幼儿。 今非:现在的这种冒险行为不对头。 咄(duō):拒绝妻子的
劝告而发出的呵叱声。 行:走啦! 吾去为迟:我已经去晚啦! 下:脱落。这句说:我头上常脱落白
发,这苦日子难以久挨下去。
【注释】
唐·吴兢《乐府古题要解》 :
“‘出东门,不顾归。 ’言士有贫不安。其居者,拔剑将去,妻子牵衣留之,愿共
哺糜,不求富贵。”
清·沈德潜《古诗源》 :
“既出复归,既归复出,功名儿女,缠绵胸次,情事展转如见。 ”
沈文凡《汉魏六朝诗三百首译析》 :“全诗通过人物的具体行动和对话来展示人物的个性和激烈复杂的内心斗
争,如同一出矛盾高度集中的短剧。 ”
【鉴赏】
《东门行》描绘了一幅凄惨又壮丽的画面。主人公走出家门,不想回家,可是妻子儿女又难以割舍。一进屋
门,家徒四壁,生活无望,又拔剑出门,妻子生怕出事,一边哭泣一边劝阻,但主人公仍感到无路可走,终于挥
衣而去。
诗的前半写主人公要去“为非”的原因,用了六句。前二句写他下了决心走出东门,诗中却说“出东门,不
顾归”。“不顾归”,是说原本下了决心,不打算来归,但又不得不归,因为心中毕竟有所顾念。所顾念的自然是
妻子儿女。可以想象:主人公在东门外踟蹰、扼腕,过了好一会,终于又脚步沉重地走回家来。然而,家中的景
况,对于他来说,不啻当头棒喝,打消他的任何幻想。所以接下的两句说, “来入门,怅欲悲”。现在他清醒地意
识到:除了那一条路,别无他路可寻。心中悲酸,都系于一个“怅”字,这并非平常的怅然之叹,而是一种绝望
之感。摆在他面前的,是残酷的现实: “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 ”无衣无食,这比出去干那桩事更可怕。
要么冻馁待毙,要么拚作一腔热血,同命运作最后的决斗。如取后者,尚存万一生的希望,顶多牺牲个人,却可
能救活可怜的一家老小,若取前者,全家人只有死路一条。这是明摆着的事。这一段,通过主人公复杂心理活动
的描叙,把主人公推向矛盾的顶点。诗中入情入理地写出此君之所以走上这样一条可怕的道路,乃是为贫穷所逼。
诗的主题建立在这样一个现实基础之上,就不致使人产生伦理上的厌恶之感。这便是此诗的不可动摇的美学价值。
这六句在炼意上颇有独到之处。一个本来安分的人怎样走上那条危险之路,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而诗人
则紧紧抓住主人公几度徘徊,归而复出这一心理和行为的激烈矛盾,就写出其中的必然性。又如“盎中”以下两
句。盎中无米,架上无衣,都是主人公眼见的事,可是,诗人却将“视”字属下句。这样,在表现效果上就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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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盎中无米,架上无衣,是悲感之所由发,也就是主人公之所以不得不去冒险的根本原因。这是全诗的关键所
在。如说“视盎中无斗米储” ,就将本句与上句隔断,从而使语势陡然转折,上句的“悲”字就失却那种震撼心
灵的力量。像诗中这样将“视”下属且加“还”字,就更加重了上句的意义:吃没吃,穿没穿,还有什么活路呢?
因而具有征服读者的不可辩驳的力量。
后半,“拔剑东门去”承上句而来,是主人公由犹豫、反复到下定最后的决心。主人公要出去做事,不一定
非要作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但诗中这样处理,却异常真实地表现出主人公决绝而无反顾。以下妻子牵衣哭劝
一段文字,是对主人公这不顾一切的行动的戏剧性烘托。妻子说,别人富贵我不羡慕,我甘愿和你喝稀饭。这是
自欺欺人的话。家中灶下连一粒米都没有了。大约她也觉出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就又说:你看在老天爷的分上
吧。这话当然也不会生出什么效果。主人公早就不信老天爷了。她又让他为儿女着想,而他正是为了儿女才这样
做的啊。妻子想到的是另一层:一旦事败,触犯“王法”,不但救不了一家老小,而且还会将他们投入更深的深
渊。这句话对前面主人公的极度矛盾的心理作了注脚;同时前后照应,加深了此诗悲剧的内涵。主人公的行为不
免饮鸩止渴,又势在不得不饮。最后妻子无可奈何地说,“今时清,不可为非。”(余冠英认为“今非”中似有脱
文,应作“今时清,不可为非” )主人公这样回答他的妻子:“咄!行!我去为迟!”两个单字句,一个四字句,
短促有力,声情毕肖地表现了主人公的决难回转,他是就要去拚命了。“咄”在这里是急叱之声,吆喝他的妻子
走开,不要拦阻他。他说现在去已经为时太晚,并非指这次行动,而是说先前对自己的可悲处境尚不觉悟,对这
世道尚缺少清醒的认识。“白发”一句,可能是汉代的俗语,意思大概如今天说的“谁知还能活几天”。表明主人
公把这罪恶的人生看穿了,而不是说人的年龄。
这篇诗歌虽然采取了杂言形式,但是由于用字简练,句子长短相济,读来有顿挫流离之感。
乐府中有两篇《东门行》歌辞,这里用的是本辞。另一篇为晋乐所奏,共四节,较本辞有所增衍。其中最显
眼的是“今时清廉,难犯教言”之类的句子。这是站在封建统治者的立场,对黑暗的社会现实加以粉饰。尽管作
了这样的改动,基本思想内容还是不能改变,最后只好予以排斥。这篇民歌的遭遇,见诸《古今乐录》所引王僧
虔《技录》的记载:“《东门行》歌古‘东门’一篇,今不歌。”

孤儿行
孤儿生,孤子遇生,命独当苦。父母在时,乘坚车,驾驷马。父母已去,兄嫂令我行贾。南到九江,东到齐
与鲁。腊月来归,不敢自言苦。头多虮虱,面目多尘土。大兄言办饭,大嫂言视马。上高堂,行取殿下堂。孤儿
泪下如雨。使我朝行汲,暮得水来归。手为错,足下无菲。怆怆履霜,中多蒺藜。拔断蒺藜肠肉中,怆欲悲。泪
下渫渫,清涕累累。冬无复襦,夏无单衣。居生不乐,不如早去,下从地下黄泉。春气动,草萌芽。三月蚕桑,
六月收瓜。将是瓜车,来到还家。瓜车反覆,助我者少,啖瓜者多。愿还我蒂,兄与嫂严。独且急归,当兴校计。
乱曰:里中一何譊譊,愿欲寄尺书,将与地下父母,兄嫂难与久居。
【大意】
《孤儿行》是一首汉乐府诗歌,属《相和歌辞》,反映孤儿被兄嫂虐待这个汉代的家庭问题和社会问题。这
个问题的产生与汉代的家族制度与财产继承方式有很大关系。在汉代家族制度中父亲是一家之主,握有全家的财
产管理权。当父亲去世后,一家之主照例由长兄继承,于是年幼的孤儿自然毫无地位,而且还有被虐待的可能。
此诗通过孤儿对自己悲苦命运和内心哀痛的诉述,真实有力地描绘了社会人情的冷漠与人们道德观念的扭曲,
揭露了社会关怀与信任基础解体前的黑暗与冷血,是一首具有强烈的人道主义感染力的优秀诗作。全诗语言浅俗
质朴,句式长短不整,押韵较为自由,具有明显的口语型诗歌的特征。
【注释】
遇生:谓偶然而生。遇, “偶”的假借,意谓偶然。 驷(sì)马:驾一车之四马,此指多匹马。 行
贾(gǔ) :出外经商,在汉代被看作贱业。 虮(jǐ):虱的卵。 面目多尘:此句尾可能脱掉一个“土”字。
视马:照看骡马。 高堂:正屋,大厅。 行:复。 取:“趣”字的省文;趣,古同“趋” ,意谓急走。
汲(jí):从井里打水。 手为错:是说两手皴裂如错石(磨刀石)。一说, “错”应读为“皵” (què)
,皮肤皴
裂。 菲:与“屝”通,草鞋。 怆(chuàng)怆:悲伤貌。一说怆怆应读为“跄跄” ,疾走之貌。 履
霜:踏着冬霜。 肠:即“腓肠”,是足胫后面的肉。 渫(xiè)渫:水流貌,此指泪流貌。 复襦(rú):
短夹袄。 黄泉:犹言“地下”。 将是瓜车:推着瓜车。将,推。是,此,这。 反覆:同“翻覆” 。 啖
(dàn):吃。 蒂:瓜蒂。俗话“瓜把儿” 。 独且:将要。据王引之说, “独”犹“将”;“且”,句中语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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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 校(jiào)计:犹“计较” 。 乱:古代乐曲的最后一章或辞赋末尾总括全篇要旨的部分。 里中:
犹言“家中”。 譊(náo)譊:吵闹声。这句是说孤儿远远就听到兄嫂在家中叫骂。 将与:捎给。
【注释】
明·谭元春《古诗归》 :“苦极在不敢自言。”
【鉴赏】
此诗叙述一个孤儿受兄嫂奴役,苦得活不下去,所写虽然是一个家庭问题,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社会弱者的生
活状态。全诗分为三部分:一、首三句孤儿慨叹自己偶然生在世上,偏偏数他命苦。以慨叹之语带起全篇,一开
始就引人进入充满悲剧气氛的情境之中。二、 “父母在时”至“当兴校计”,历叙孤儿年年月月、无休无止地遭受
兄嫂种种虐待,是诗的主体部分。三、 “乱”词以孤儿不堪兄嫂折磨的绝望心绪作结,既贯连第二部分的叙事,
又与第一部分慨叹之词遥为呼应。
其中第二部分又可分为这样三段:
第一段从“父母在时”至“孤儿泪下如雨” 。孤儿的生活以父母去世为界线分成截然不同的两个时期。“乘坚
车,驾驷马”,未必完全是实际情形的写照,更可能是孤儿在留恋昔日安乐生活时产生的一种心理映象,但也说
明了他当年在家中娇子的地位。父母死后,他即刻沦为兄嫂不化钱雇用的奴婢仆役。“南到九江,东到齐与鲁”,
是诉说他行贾路途遥远。 “头多虮虱,面目多尘”,正写出他一路上餐风宿露的艰辛。可是寒冬腊月回到家中,他
却“不敢自言苦” ,兄嫂的冷酷和孤儿的畏惧,由此可见。回家后,孤儿得不到片刻休息,兄嫂又将一大堆繁重
的家务推到他身上,刚在“高堂”置办好饭菜,又赶紧奔向“殿下堂”去照管马匹。用“行取”二字将“办饭”
和“视马”二件活连在一起,于不间断中更显出促迫和匆忙,如见孤儿气喘吁吁不堪劳累之状。孤儿生活从“乘
坚车,驾驷马”沦为“行贾” 、“视马”,今昔对照异常鲜明,这比单单状说诸般苦事,更能激起心灵的震荡。
第二段从“使我朝行汲”至“下从地下黄泉”。孤儿冒寒到远处取水,朝出暮归。他双手为之皴裂,脚上连
双草鞋都未穿,踩着寒霜,心中哀切。更有甚者,覆盖在寒霜下的荆棘无情地扎进他的腿,拔去后,其刺却折断
在胫肉中,剧痛难忍,这使孤儿更加悲哀,泪涕涟涟。兄嫂只把他当作供使唤的工具,从未关心过他的寒暖,他
冬天没有短夹袄御寒,夏天没有单衣遮体。诗中“足下无菲”、 “冬无复襦,夏无单衣”,三个“无”字概括了孤
儿一年四季衣着褴褛不完的苦状。他的生活毫无乐趣,因此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如果说第一段“泪下如雨”尚表
现为一种哀感,第二段“下从地下黄泉”则已经转为厌生,这表明孤儿的心绪朝着更消沉的方向作了发展。
第三段从“春气动”至“当兴校计” 。阳和流布,绿草萌芽,从寒冻中苏醒过来的大自然出现一派欣欣向荣
的景象。然而孤儿的生活却依然是那祥困苦,三月里他要采桑养蚕,六月里又要收菜摘瓜,这是言其大端。诗歌
接着叙述收瓜一事,笔笔生哀。孤儿受兄嫂驱迫去收瓜是一悲;年幼体弱,不堪其劳,致使瓜车翻倒,此又一悲;
路人不予相助,反而趁机白吃其瓜,此更是一悲。孤儿本当斥责路人不义之行,然身单力薄,不足与之抗衡,只
好转而苦苦哀乞于人;然而,值此社会崩溃之际,谁还跟你讲仁义道德、仁义亲爱,不仅不帮忙反而乘乱抢瓜,
社会的冷漠与人情的淡薄可见一斑。这对当今社会的也是一种警示。作者如此周详委折,描写入微,极状孤儿悲
苦,严厉抨击了社会与人性的黑暗面,是汉乐府成功运用细节叙述故事、刻画人物突出的一例。
这一段与最后的“乱”词叙事连贯,并反映出孤儿心理的进一步变化。孤儿哀乞路人还他瓜蒂,好让他带回
家去点数,冀望因此而减轻兄嫂对自己的贵罚。 “独且急归”,是说孤儿要赶快回家去,以便在兄嫂风闻覆瓜之事
前向他们说明事由。然而当他走近居地,已听见兄嫂“譊譊”怒骂声——他们已经得知此事,不会再听孤儿的解
释,等待他的凶毒的后果可想而知。孤儿在投诉无门的境况下,再一次想到已故的父母,想到轻生,这与前面“父
母已去”和“下从地下黄泉”相互回应,同时也表现出孤儿覆瓜之后,其心理由侥幸到绝望的急剧转变。
全诗采用第一人称讲述的方式,较完整地反映出孤儿命运的线型流程。作品艺术上的这种构思与主人公孤儿
的身份正相适宜,因为孤儿的痛苦不仅表现在他平时干活的繁重劳累,还反映在他无人可与诉说,无人愿与交谈
的孤独处境;他的痛苦也不单是来自一时一地突发的事端,在长年累月供人驱使和遇到的大量琐碎细事中都无不
伴有他哀痛的泪水。故作者选择自述方式,通过许多生活琐事来反映孤儿痛苦的一生,更具有真实感。
此诗还有一个特点,讲述者话题中心比较分散。一会儿写不堪兄嫂使唤,一会儿写他自己体貌瘦羸龌龊,衣
饰不完,一会儿写郁结心头的悲怆怨怒,这三部分内容依次出现构成一个周期,整首诗主要就由它们回复迭现的
变化而组成。孤儿话题中心的分散,一方面反映了他因痛苦而变得烦乱无绪的心境,另一方面,这种讲述方式正
是智力尚弱的未成年人谈话的特点,与他的年龄恰好相合。
作品语言浅俗质朴,句式长短不整,押韵较为自由,具有明显的口语型诗歌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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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郎

辛延年
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
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
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
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余。不意金吾子,娉婷过我庐。
银鞍何煜爚,翠盖空踟蹰。就我求清酒,丝绳提玉壶。
就我求珍肴,金盘脍鲤鱼。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
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
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
【大意】
《羽林郎》是汉代诗人辛延年的作品。此诗描写的是一位卖酒的胡姬,义正辞严而又委婉得体地拒绝了一位
权贵家豪奴的调戏。首四句是全诗的故事提要,交待了两个正反面人物及其矛盾冲突的性质;中间前十句描绘女
主人公胡姬的美貌俏丽,后十句是女主人公直接控诉豪奴调戏妇女的无耻行径;最后八句写胡姬柔中有刚、义不
容辱的严辞拒绝豪奴的调戏。全诗主要通过人物语言,运用铺陈夸张的手法,谱写了一曲反抗强暴凌辱的赞歌。
【注释】
羽林郎:禁军官名,掌宿卫、侍从。 霍家:指西汉大将军霍光之家。 酒家胡:原指酒家当垆侍酒的
胡姬,后亦泛指酒家侍者或卖酒妇女。 姬:美貌的女子。 垆:旧时酒店里安放酒瓮的土台子,亦指酒店。
裾:衣襟。 襦(rú):短衣。 蓝田玉:指用蓝田产的玉制成的首饰,是名贵的玉饰。 大秦珠:西域
大秦国产的宝珠,也指远方异域所产的宝珠。 鬟(huán)
:古代妇女梳的环形发髻。窈窕:女子文静而美好。
良:确实。 娉婷:形容女子姿态美。 庐:房舍。 煜爚(yù yuè):光辉灿烂,光耀。 翠盖:饰
以翠羽的车盖。 空:这里是等待、停留的意思。 踟蹰(chíchú):徘徊不进的样子。 珍肴:美味佳
肴。 脍(kuài)
:细切的肉。 贻:赠送。 红罗:红色的轻软丝织品。多用以制作妇女衣裙。 裂:
古人从织机上把满一匹的布帛裁剪下来叫“裂”。 《广雅·释诂》:“裁也。” 逾:超越。 谢:感谢,这里
含有“谢绝”的意思。 金吾子:执金吾,是汉代掌管京师治安的禁卫军长官。这里指调戏女主人公的豪奴。
私爱:单相思。 徒:白白地。 区区:指拳拳之心,恳挚之意。
【评语】
沈德潜《古诗源》 :
“骈丽之词,归宿却极贞正,风之变而不失其正者也。‘一鬟五百万’二句,须知不是论
鬟。”
费锡璜《汉诗总说》 :“诗家之正则,学者所当揣摩。 ”
【鉴赏】
此诗描写的是一位卖酒的胡姬,义正辞严而又委婉得体地拒绝了一位权贵家豪奴的调戏,在汉乐府《陌上桑》
之后,又谱写了一曲反抗强暴凌辱的赞歌。题为“羽林郎”,可能是以乐府旧题咏新事。
首四句是全诗的故事提要,不仅交待了两个正反面人物及其矛盾冲突的性质,而且一语戳穿了所谓“羽林郎”
不过是狗仗人势的豪门恶奴这一实质,从而提示出题目的讽刺意味。 《汉书·霍光传》: “初,光爱幸监奴冯子都,
常与计事,及显寡居,与子都乱。 ”则冯子都既是霍光的家奴头,又是霍光的男宠,自非寻常家奴可比,但《羽
林郎》分明是辛延年讽东汉时事,说“霍家奴”,实际上是借古讽今,如同唐人白居易《长恨歌》不便直写唐明
皇,而说“汉皇重色”一样,在古诗中是常见的手法。清人朱乾《乐府正义》中认为: “此诗疑为窦景而作,盖
托往事以讽今也。 ”后人多从其说。窦景是东汉大将军窦融之弟, 《后汉书·窦融传》: “景为执金吾, 襄光禄勋,
权贵显赫,倾动京师,虽俱骄纵,而景为尤甚。奴客缇骑依倚形势,侵陵小人,强夺财货,篡取罪人,妻略妇女。
商贾闭塞,如避寇仇。……有司畏懦,莫敢举奏。 ”与诗所写的恶奴“依倚将军势”,又混称“金吾子” ,极为相
似,当是影射窦景手下的“奴客缇骑” (执金吾手下有二百缇骑,相当于后代的皇家特务)。
“胡姬年十五”以下十句,极写胡姬的美貌俏丽。紧承上文“酒家胡”而言“胡姬”,修辞上用顶真格,自
然而又连贯;情节上则是欲张先驰,撇开恶奴,倒叙胡姬,既为下文恶奴垂涎胡姬美色做铺垫,也为下文反抗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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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的紧张情节缓势。在急处先缓,才能形成有弛有张、曲折有致的情节波澜。年轻的胡姬独自守垆卖酒,在明媚
春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艳丽动人:她内穿一件长襟衣衫,腰系两条对称的连理罗带,外罩一件袖子宽大、绣着像
征男妇合欢图案(例如鸳鸯交颈之类)的短袄,显出她那婀娜多姿的曲线和对美好爱情的追求。再看她头上,戴
着著名的蓝田(长安东南三十里)所产美玉做的首饰,发簪两端挂着两串西域大秦国产的宝珠,一直下垂到耳后,
流光溢彩而又具有民族特色。她那高高地挽着的两个环形发髻更是美不胜言,连整个世间都很罕见,不用说她整
个人品的美好价值无法估量,单说这两个窈窕的发髻,恐怕也要价值千万。这是夸张其美貌价值,因为“论价近
俗,故就鬟言,不欲轻言胡姬也。 ”(闻人倓《古诗笺》)也是一种以局部概括全体的借代手法。以上从胡姬的年
龄、环境、服装、首饰、发髻各方面着力铺陈、烘托胡姬的美貌艳丽,而又紧扣其“胡人”的民族风格,因而描
写不流于一般。运用了白描、夸张、骈俪、借代等多种手法,与《陌上桑》有异曲同工之妙。
经过这段风光旖旎的描写之后,诗人笔锋一转,改写第一人称手法,让女主人公直接控诉豪奴调戏妇女的无
耻行径。“不意”承上启下,意味着情节的突转,不测风云的降临。西汉冯子都不曾作过执金吾,东汉窦景是执
金吾,但不属于“家奴”,故此处称豪奴为“金吾子” ,是语含讽意的“敬称”。“娉婷”句指豪奴为调戏胡姬而作
出婉容和色的样子前来酒店拜访,他派头十足,驾着车马而来,银色的马鞍光彩闪耀,车盖上饰有翠羽的马车停
留在酒店门前,徘徊地等着他。他一进酒店,便径直走近胡姬,向她要上等美酒,胡姬便提着丝绳系的玉壶来给
他斟酒;一会儿他又走近胡姬向她要上品菜肴,胡姬便用讲究的金盘盛了鲤鱼肉片送给他。恶奴要酒要菜,是为
大摆排场阔气;而两次走近(“说”即近意) ,则已露动机不纯的端倪。在他酒酣菜饱之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
欲火,渐渐轻薄起来,公然对胡姬调戏:他赠胡姬一面青铜镜,又送上一件红罗衣要与胡姬欢好。今人对“结”
字有多解:或解为“系”,把青铜镜系在胡姬的红罗衣上;或解作“拉拉扯扯” ;俞平伯解为“要结之结,结绸缪、
结同凡之结”(意思是结下男女结合的关系和缠绵的恋情) 。分析诗中的句法及上下文情理,俞平伯的说法更为贴
切。以上十句是第三层:写豪奴对胡姬的垂涎和调戏。
最后八句写胡姬柔中有刚、义不容辱的严辞拒绝。胡姬面对倚权仗势的豪奴调戏,既不怯懦,也不急躁,而
是有理有节,以柔克刚。她首先从容地说道: “君不惜裁下红罗前来结好,妾何能计较这轻微低贱之躯呢!”仿佛
将要一口答应,实际上是欲抑先扬,欲擒故纵。下文随即转折:“但是,你们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爱娶新妇;而
我们女子却是看重旧情,忠于前夫的。 ”这与《陌上桑》中“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如出一辙,只是语气稍
委婉而已。其实,十五岁的胡姬未必真有丈夫,她之所以暗示自己“重前夫” ,也和罗敷一样,一是表明自己忠
于爱情的信念,更主要的则是权借礼法规范作为抗暴的武器。 “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语气较上婉而弥厉:
“既然女子在人生中坚持从一而终,决不以新易故,又岂能弃贱攀贵而超越门第等级呢!”语意绵里藏针,有理
有节。言外之意,如同左思《咏史八首》其六: “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 ”表现了
胡姬朴素的阶级意识和风棱厉节,显得义正言辞。 “多谢”,一语双关,表面是感谢,骨子却含“谢绝” 。这里的
结束语更耐人寻味:“我非常感谢官人您这番好意,让您白白地为我付出这般殷勤厚爱的单相思,真是对不起!”
态度坚决而辞气和婉,语含嘲讽而不失礼貌。弄得这位不可一世的“金吾子” ,除了哭笑不得的尴尬窘态和狼狈
而逃的可耻下场,再也没有其它别的办法。这里也给读者留下了“言尽意不尽”的想象余地。
这首诗在立意、结构和描写手法上,与《陌上桑》有异曲同工之妙。写女子之美,同样采用了铺陈夸张手法;
写反抗强暴,同样采取了巧妙的斗争艺术;结尾同样是喜剧性的戛然而止。但《陌上桑》更多的是用侧面烘托,
虚处着笔;这首诗则侧重于正面描绘和语言铺排。前者描写使君的垂涎,主要通过人物语言,用第三者的叙述;
这首诗刻画豪奴的调戏,则是一连串人物动作,即“过我”、 “就我”
、“贻我”、
“结我”,妙在全从胡姬眼中写出。
太守用语言调戏,豪奴用动作调戏,各自符合具体身份。罗敷反抗污辱是以盛赞自己的丈夫来压倒对方,所谓“道
高一尺,魔高一丈”;胡姬反抗调戏则是强调新故不易,贵贱不逾,辞婉意严,所谓“绵里藏针”、“以柔克刚”。
罗敷在使君眼中已是“专城居”的贵妇人;而胡姬在“金吾子”眼中始终都是“当垆”的“酒家胡” 。因而这首
诗更具有鲜明的颇具讽刺意味的对比: “家奴”本不过是条看家狗,却混充高贵的“金吾子”招谣撞骗,这本身
就够卑鄙之极了;而“酒家胡”虽然地位低贱,但是终究不必仰人鼻息过生活,在“高贵者”面前又凛然坚持“贵
贱不相逾”,这本身就够高贵的了。于是,尊者之卑,卑者之尊, “高贵”与“卑贱”在冲突中各自向相反的方向
完成了戏剧性的转化,给读者以回味无穷的深思和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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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单元三 东汉诗歌第二类——诗歌走向个人

长歌行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大意】
《长歌行》是一首中国古典诗歌,属于汉乐府诗,是劝诫世人惜时奋进的名篇。此诗从整体构思看,主要意
思是说时节变换得很快,光阴一去不返,因而劝人要珍惜青年时代,发奋努力,使自己有所作为。全诗以景寄情,
由情入理,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人生哲理,寄寓于朝露易干、秋来叶落、百川东去等鲜明形象中,
借助朝露易晞、花叶秋落、流水东去不归来,发生了时光易逝、生命短暂的浩叹,鼓励人们紧紧抓住随时间飞逝
的生命,奋发努力趁少壮年华有所作为。其情感基调是积极向上的。其主旨体现在结尾两句,但诗人的思想又不
是简单的表述出来,而是从现实世界中撷取出富有美感的具体形象,寓教于审美之中。
【注释】
葵:“葵”作为蔬菜名,指中国国古代重要蔬菜之一。 朝露:清晨的露水。晞:天亮,引申为阳光照耀。
“阳春”句:阳是温和。阳春是露水和阳光都充足的时候,露水和阳光都是植物所需要的,都是大自然的恩惠,
即所谓的”德泽“。 布:布施,给予。 德泽:恩惠。 秋节:秋季。 焜黄:形容草木凋落枯黄的
样子。 华(huā):同“花” 。 百川:大河流。 少壮:年轻力壮,指青少年时代。 老大:指年老
了,老年。 徒:白白地。
【评语】
唐·吴兢《乐府古题要解》 :“言荣华不久,当努力为乐,无至老大乃伤悲也。 ”
宋·郭茂倩引崔豹《古今注》: “长歌、短歌,言人寿命长短,各有定分,不可妄求。”
清·吴淇《选诗定论》 :“全于时光短处写长。 ”
【鉴赏】
此诗从“园中葵”说起,再用水流到海不复回打比方,说明光阴如流水,一去不再回。最后劝导人们,要珍
惜青春年华,发愤努力,不要等老了再后悔。这首诗借物言理,首先以园中的葵菜作比喻。“青青”喻其生长茂
盛。其实在整个春天的阳光雨露之下,万物都在争相努力地生长。因为它们都恐怕秋天很快地到来,深知秋风凋
零百草的道理。大自然的生命节奏如此,人生也是这样。一个人如果不趁着大好时光而努力奋斗,让青春白白地
浪费,等到年老时后悔也来不及了。这首诗由眼前青春美景想到人生易逝,鼓励青年人要珍惜时光,出言警策,
催人奋起。
这是一首咏叹人生的歌。唱人生而从园中葵起调,这在写法上被称作“托物起兴”,即“先言他物以引起所
咏之辞也”。园中葵在春天的早晨亭亭玉立,青青的叶片上滚动着露珠,在朝阳下闪着亮光,像一位充满青春活
力的少年。诗人由园中葵的蓬勃生长推而广之,写到整个自然界,由于有春天的阳光、雨露,万物都在闪耀着生
命的光辉,到处是生机盎然、欣欣向荣的景象。这四句,字面上是对春天的礼赞,实际上是借物比人,是对人生
最宝贵的东西──青春的赞歌。人生充满青春活力的时代,正如一年四季中的春天一样美好。这样,在写法上它
同时又有比喻的意义,即所谓“兴而比” 。
自然界的时序不停交换,转眼春去秋来,园中葵及万物经历了春生、夏长,到了秋天,它们成熟了,昔日奕
奕生辉的叶子变得焦黄枯萎,丧失了活力。人生也是如此,由青春勃发而长大,而老死,也要经历一个新陈代谢
的过程。这是一个不可移易的自然法则。诗人用“常恐秋节至”表达对“青春”稍纵即逝的珍惜,其中一个“恐”
字,表现出人们对自然法则的无能为力,青春凋谢的不可避免。接着又从时序的更替联想到宇宙的无尽时间和无
垠空间,时光像东逝的江河,一去不复返。由时间尺度来衡量人的生命也是老死以后不能复生。在这永恒的自然
面前,人生就像叶上的朝露一见太阳就被晒干了,就像青青葵叶一遇秋风就枯黄凋谢了。诗歌由对宇宙的探寻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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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对人生价值的思考,终于推出“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一发聋振聩的结论,结束全诗。这个推理的过程,
字面上没有写出来,但读者可循着诗人思维的轨迹,用自己的人生体验来补足:自然界的万物有一个春华秋实的
过程;人生也有一个少年努力、老有所成的过程。自然界的万物只要有阳光雨露,秋天自能结实,人却不同;没
有自身努力是不能成功的。万物经秋变衰,但却实现了生命的价值,因而不足伤悲;人则不然,因“少壮不努力”
而老无所成,就等于空走世间一趟。调动读者思考,无疑比代替读者思考高明。正由于此,使这首诗避免了容易
引人生厌的人生说教,使最后的警句显得浑厚有力,深沉含蓄,如洪钟长鸣一般,深深地打动了读者的心。句末
中的“徒”字意味深长:一是说老大无成,人生等于虚度了;二是说老年时才醒悟将于事无补,徒叹奈何,意在
强调必须及时努力。

西门行
出西门,步念之。今日不作乐,当待何时。夫为乐,为乐当及时。何能坐愁怫郁,当复待来兹。饮醇酒,炙
肥牛。请呼心所欢,可用解忧愁。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而夜长,何不秉烛游。自非仙人王子乔,计会
寿命难与期。自非仙人王子乔,计会寿命难与期。人寿非金石,年命安可期。贪财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大意】
《西门行》是一首汉乐府,属《相和歌辞·瑟调曲》
。这首诗是讲及时行乐的,反映出一股浓烈的颓废思想,
或者可以说是表达了一种“活在当下”的人生态度。
【评语】
清·王夫之《古诗评选》:
“意亦可一言,而竟往复郑重,乃以曲感人心。诗乐之用,正在于斯。苏子瞻自诧
《燕子楼》词以十三字了盼盼一事,乃刑名体尔。故唐、宋以下,有法吏而无诗人。古人幸有遗风,胡不向浊水
中照面也?”

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倚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大意】
《行行重行行》是产生于汉代的一首文人五言诗,是《古诗十九首》中的第一首,是汉末动荡岁月中的相思
乱离之歌。此诗抒写了一个女子对远行在外的丈夫的深切思念之情,内容可分为两部分:前六句为第一部分,追
叙初别,着重描写路远相见之难;后十句为第二部分,着重刻画思妇相思之苦。全诗结构严谨,层次分明;运用
比兴,形象生动;语言朴素自然,通俗易懂,自然地表现出思妇相思的心理特点,具有淳朴清新的民歌风格。
【注释】
重:又。这句是说行而不止。 生别离:古代流行的成语,犹言“永别离” 。生,硬的意思。 相去:
相距,相离。 涯:边际。 安:怎么,哪里。知:一作“期”。 胡马:北方所产的马。 依:依恋
的意思,一作“嘶”。 越鸟:南方所产的鸟。 日:一天又一天,渐渐的意思。 已:同“以”。 远:
久。 缓:宽松。这句意思是说,人因相思而躯体一天天消瘦。 白日:原是隐喻君王的,这里喻指未归的
丈夫。 顾:顾恋、思念。 反:同“返”
,返回,回家。 老:这里指形体的消瘦,仪容的憔悴。 岁
月:指眼前的时间。 忽已晚:流转迅速,指年关将近。 弃捐:抛弃,丢开。 复:再。 道:谈说。
加餐饭:当时习用的一种亲切的安慰别人的成语。
【评语】
宋·陈绎《诗谱》 :“情真、景真、事真、意真。”
清·吴淇《选诗定论》 :“妙在‘已晚’上着一‘忽’字。比衣带之缓曰‘日已’,逐日抚髀,苦处在渐;岁
月之晚曰‘忽已’,陡然惊心,苦处在顿。 ”
【鉴赏】
此诗首句五字,连叠四个“行”字,仅以一“重”字绾结。 “行行”言其远,“重行行”言其极远,兼有久远
之意,翻进一层,不仅指空间,也指时间。于是,复沓的声调,迟缓的节奏,疲惫的步伐,给人以沉重的压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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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伤感的氛围,立即笼罩全诗。 “与君生别离”,这是思妇“送君南浦,伤如之何”的回忆,更是相思之情再也
压抑不住发出的直白的呼喊。诗中的“君” ,当指女主人公的丈夫,即远行未归的游子。
与君一别,音讯茫然:“相去万余里”。相隔万里,思妇以君行处为天涯;游子离家万里,以故乡与思妇为天
涯,所谓“各在天一涯”也。 “道路阻且长”承上句而来, “阻”承“天一涯”,指路途坎坷曲折;“长”承“万余
里”,指路途遥远,关山迢递。因此,“会面安可知” !当时战争频仍,社会动乱,加上交通不便,生离犹如死别,
当然也就相见无期。
然而,别离愈久,会面愈难,相思愈烈。诗人在极度思念中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凡物都有眷恋乡土的本性: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这是当时习用的比喻,借喻眷恋故乡的意思。飞禽走兽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人了。
这两句用比兴手法,突如其来,效果远比直说更强烈感人。表面上喻远行君子,说明物尚有情,人岂无思的道理,
同时兼暗喻思妇对远行君子深婉的恋情和热烈的相思——胡马在北风中嘶鸣了,越鸟在朝南的枝头上筑巢了,游
子啊,你还不归来啊!“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自别后,我容颜憔悴,首如飞蓬,自别后,我日渐消瘦,
衣带宽松,游子啊,你还不归来啊!正是这种心灵上无声的呼唤,才越过千百年,赢得了后人的旷世同情和深深
的惋叹。
至此,诗中已出现了两次“相去”。第一次与“万余里”组合,指两地相距之远;第二次与“日已远”组合,
指夫妻别离时间之长。相隔万里,日复一日,是忘记了当初旦旦誓约,还是为他乡女子所迷惑?正如浮云遮住了
白日,使明净的心灵蒙上了一片云翳。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这使女主人公忽然陷入深深的苦痛和彷惶之
中。诗人通过由思念引起的猜测疑虑心理“反言之” ,思妇的相思之情才愈显刻骨,愈显深婉含蓄,意味不尽。
猜测、怀疑,当然毫无结果;极度相思,只能使形容枯槁。这就是“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老” ,并
非实指年龄,而指消瘦的体貌和忧伤的心情,是说心身憔悴,有似衰老而已。 “晚”,指行人未归,岁月已晚,表
明春秋忽代谢,相思又一年,暗喻女主人公青春易逝,坐愁红颜老的迟暮之感。
坐愁相思了无益。与其憔悴自弃,不如努力加餐,保重身体,留得青春容光,以待来日相会。故诗最后说: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至此,诗人以期待和聊以自慰的口吻,结束了她相思离乱的歌唱。
诗中淳朴清新的民歌风格,内在节奏上重叠反复的形式,同一相思别离用或显、或寓、或直、或曲、或托物
比兴的方法层层深入, “若秀才对朋友说家常话”式单纯优美的语言,正是这首诗具有永恒艺术魅力的所在。而
首叙初别之情——次叙路远会难——再叙相思之苦——末以宽慰期待作结。离合奇正,现转换变化之妙。不迫不
露、句意平远的艺术风格,表现出东方女性热恋相思的心理特点。

古诗十九首·青青陵上柏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馀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大意】
此诗写作者游戏宛洛,意在仕途。然而他发现这个宫殿巍峨、甲第连云,权贵们朋比为奸、苟且度日的都城,
并非属于他的世界,写出了个人不平之感和不满现实的心情。全诗在艺术上,注重铺陈,提高形象性;运用对比,
增强抒情性;用反问句,增强意蕴性。
【注释】
青青:本意为蓝色,引申为深绿色,这里的“青青” ,犹言长青青,是说草木茂盛的意思。 陵:表示与
地形地势的高低上下有关,此处指大的土山或墓地。柏:四季常青的树木,可供建筑及制造器物之用。 磊:
众石也,即石头多。会意字,从三石。 生:生长,生活。 忽:本义为不重视、忽略,此处指快的意思。
远行客:在此有比喻人生的短暂如寄于天地的过客的意思。客,表示与家室房屋有关,本义为寄居、旅居、住在
异国他乡。此句言人在世上,为时短暂,犹如远道作客,不久得回去。 斗酒:指少量的酒。 薄:指酒味
淡而少。 驽马:本义为劣马,走不快的马。亦作形容词,比喻才能低劣。 宛:南阳古称宛,位于河南西
南部,与湖北、陕西接壤,因地处伏牛山以南,汉水之北而得名。 洛:洛阳的简称。 郁郁:盛貌,形容
洛中繁盛热闹的气象。 冠带:顶冠束带者,指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冠带是官爵的标志,用以区别于平民。 索:
求访。 衢:四达之道,即大街。 夹巷:央在长衢两旁的小巷。 第:本写作“弟”。本义为次第、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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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此指大官的住宅。 两宫:指洛阳城内的南北两宫。 阙:古代宫殿、祠庙或陵墓前的高台,通常左右
各一,台上起楼观,二阙之间有道路。亦为宫门的代称。 极宴:穷极宴会。 戚:忧思也。 迫:逼近。
【评语】
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 :
“那些权贵豪门原来是戚戚如有所迫的,弦外之音是富贵而可忧,不如贫贱之可乐。”
【鉴赏】
这首诗与《古诗十九首》中的另一首《驱车上东门》在感慨生命短促这一点上有共同性,但艺术构思和形象
蕴含却很不相同。 《驱车上东门》的主人公望北邙而生哀,想到的只是死和未死之前的生活享受;这首诗的主人
公游京城而兴叹,想到的不止是死和未死之时的吃好穿好。
开头四句,接连运用有形、有色、有声、有动作的事物作反衬、作比喻,把生命短促这样一个相当抽象的意
思讲得很有实感,很带激情。主人公独立苍茫,俯仰兴怀:向上看,山上古柏青青,四季不凋;向下看,涧中众
石磊磊,千秋不灭。头顶的天,脚底的地,当然更其永恒;而生于天地之间的人呢,却像出远门的旅人那样,匆
匆忙忙,跑回家去。 《文选》李善注引《尸子》 《列子》释“远行客”:“人生于天地之间,寄也。寄者固归。” “死
人为‘归人’ ,则生人为‘行人’ 。”《古诗》中如“人生寄一世”, “人生忽如寄”等,都是不久即“归” (死)的
意思。
第五句以下,写主人公因感于生命短促而及时行乐。 “斗酒”虽“薄”,也可娱乐,就不必嫌薄,姑且认为厚
吧!驽马虽劣,也可驾车出游,就不必嫌它不如骏马。借酒销忧,由来已久; “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
《诗经·邶
风·泉水》 )
,也是老办法。这位主人公,看来是两者兼用的。 “宛”(今河南南阳)是东汉的“南都”, “洛”(今
河南洛阳)是东汉的京城。这两地,都很繁华,何妨携“斗酒” ,赶“驽马”,到那儿去玩玩。接下去,用“何郁
郁”赞叹洛阳的繁华景象,然后将笔触移向人物与建筑。 “冠带自相索”,达官显贵互相探访,无非是趋势利,逐
酒食,后面的“极宴娱心意” ,就明白地点穿了。 “长衢”(大街),
“夹巷”(排列大街两侧的胡同),“王侯第宅”,
“两宫”,“双阙”,都不过是“冠带自相索” ,
“极言娱心意”的场所。主人公“游戏”京城,所见如此,会有什
么感想呢?结尾两句,就是抒发感想的,可是歧解纷纭,各有会心,颇难作出大家都感到满意的阐释。有代表性
的歧解是这样的: 一云结尾两句,都指主人公。“极宴”句承“斗酒”四句而来,写主人公享乐。 一云结尾两
句,都指“冠带”者。 “是说那些住在第宅、宫阙的人本可以极宴娱心,为什么反倒戚戚忧惧,有什么迫不得已
的原因呢?”一云结尾两句,分指双方。 “豪门权贵的只知‘极宴娱心’而不知忧国爱民,正与诗中主人公戚戚
忧迫的情形形成鲜明对照” (《两汉文学史参考资料》 )

从全诗章法看,分指双方较合理,但又绝非忧乐对照。 “极宴”句承写“洛中”各句而来,自然应指豪权贵。
主人公本来是因生命短促而自寻“娱乐” 、又因自寻“娱乐”而“游戏”洛中的,结句自然应与“娱乐”拍合。
当然,主人公的内心深处未尝不“戚戚” ,但口上说的毕竟是“娱乐” ,是“游戏”。从“斗酒”“驽马”诸句看,
特别是从写“洛中‘所见诸句看,这首诗的主人公,其行乐有很大的勉强性,与其说是行乐,不如说是借行乐以
销忧。而忧的原因,也不仅是生命短促。生当乱世,他不能不厌乱忧时,然而到京城去看看,从“王侯第宅”直
到“两宫”,都一味寻欢作乐,醉生梦死,全无忧国忧民之意。自己无权无势,又能有什么作为,还是“斗酒娱
乐”,
“游戏”人间吧! “戚戚何所迫” ,即何所迫而戚戚,是反诘句,如果用现代汉语肯定语气说,便是:没有什
么迫使我戚戚不乐。全诗内涵,本来相当深广;用这样一个反诘句作结,更其余味无穷。

古诗十九首·生年不满百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大意】
此诗感慨人生苦短,劝人通达世事,及时行乐,不必为那些毫无益处的事而日夜烦忧,并讽刺了那些贪图富
贵者不懂得领悟人生的愚昧无知,同时也表现了人生毫无出路的痛苦。诗的前四句极言人生短暂,主张人应当及
时行乐;后六句进一步游乐人生中的三种主张:要及时、不惜费、不要企慕神仙。全诗思路清楚,层层推进;对
比明确,达意深刻;用典恰当,意蕴深厚。
【注释】
千岁忧:指很深的忧虑。千岁,多年,时间很长。 秉烛游:犹言作长夜之游。秉,本义为禾把、禾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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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申为动词,意为手拿着、手持。 来兹:就是“来年” 。因为草生一年一次,所以训“兹”为“年”,这是引
申义。 费:费用,指钱财。 嗤:讥笑,嘲笑,此处指轻蔑的笑。 王子乔:古代传说中的仙人。 期:
本义为约会、约定,这里引申为等待。
【评语】
清·方廷珪《文选集成》 :“(‘愚者’二句)直以一杯冷水,浇财奴之背。”
清·朱筠《古诗十九首说》 :“仙不可学,愈知愚费之不可惜矣” 。
清·方东树《昭昧詹言》 :“(前四句)奇情奇想,笔势峥嵘。”
【鉴赏】
从全诗来看,这首诗即以松快的旷达之语,对世间的两类追求者予以嘲讽。
首先是吝啬聚财“惜费”者,生年不足百岁,却愚蠢到怀千岁忧,以“百年” 、“千年”的荒谬对接,揭示那
些活得吝啬的“惜费” 者的可笑情态。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游”者,文中的“游”与后文所提到的“为乐当及时”的“乐”都与常人理
解的有异意,游及乐并不是那种酒肉池林,歌舞升平的放纵肉欲,是文人雅士的寄情山水,把酒言诗,忘却失意
不得志之情殇的一种积极健康的享受生活之乐。这种乐也是建立在热爱生活基础之上,更是以旷达狂放之思,表
现了人生毫无出路的痛苦。
只要看一看文人稍有出路的建安时代,这种及时行乐的吟叹,很快又为悯伤民生疾苦、及时建功立业的慷慨
之音所取代,就可以明白这一点。其实是对仰慕成仙者的嘲讽。但这种得遇神仙的期待,到了苦闷的汉末,也终
于被发现只是一场空梦。
人生价值的怀疑,似乎常因生活的苦闷。在苦闷中看人生,许多传统的观念,都会在怀疑的目光中轰然倒塌。
这首诗集以松快的旷达之语,给世间的两类追求者,兜头浇了一桶冷水。
诗人似乎早就料到,鼓吹这样的放荡之思,必会遭到世俗的非议。也并非不想享受,只是他们常抱着 “苦
尽甘来”的哲学,把人生有限的享乐,推延到遥远的未来。诗人则断然否定这种哲学:想要行乐就得 “及时”,
不能总等待来年。诗中没有说为何不能等待来年,其弦外之音,却让《古诗十九首》的另一首点着了: “人生忽
如寄,寿无金石固”——谁也不知道“来兹”不会有个三长两短,突然成了“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的“陈
死人”(《古诗十九首·驱车上东门》 )。那时再思享乐,已经晚了。这就是在诗人世间“及时”行乐的旷达之语后
面,所包含着的许多人生的痛苦体验。从这一点看, “惜费”者的终日汲汲无欢,只想着为子孙攒点财物,便显
得格外愚蠢了。因为他们生时的“惜费” ,无非养育了一批游手好闲的子孙。当这些不肖子孙挥霍无度之际.不可
能会感激祖上的积德。也许他们倒会在背底里,嗤笑祖先的不会享福。“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二句,正如
方廷珪所说: “直以一杯冷水,浇财奴之背” (《文选集成》)。其嘲讽辞气之尖刻,确有对愚者的“唤醒醉梦”之
力。
全诗抒写至此,笔锋始终还都针对着“惜费”者。只是到了结尾,才突然“倒卷反掉” ,指向了人世的另一
类追求:仰慕成仙者。对于神仙的企羡,从秦始皇到汉武帝,都干过许多蠢事。就是汉代的平民,也津津乐道于
王子乔被神秘道士接上嵩山、终于乘鹤成仙的传说。在汉乐府中,因此留下了“王子乔,参驾白鹿云中遨。下游
来,王子乔”的热切呼唤。但这种得遇神仙的期待,到了苦闷的汉末,也终于被发现只是一场空梦(见《古诗十
九首·驱车上东门》 :
“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所以,对于那些还在做着这类“成
仙”梦的人,诗人便无须多费笔墨,只是借着嘲讽“惜费”者的余势,顺手一击,便就收束: “仙人王子乔,难
可与等期! ”这结语在全诗似乎逸出了主旨,一下子岔到了“仙人”身上,但诗人之本意,其实还在“唤醒”那
些“惜费”者,即朱筠《古诗十九首说》指出的: “仙不可学,愈知愚费之不可惜矣”。只轻轻一击,即使慕仙者
为之颈凉,又照应了前文“为乐当及时”之意:收结也依然是旷达而巧妙的。

善哉行
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
经历名山,芝草翻翻。仙人王乔,奉药一丸。
自惜袖短,内手知寒。惭无灵輙,以报赵宣。
月没参横,北斗阑干。亲交在门,饥不及餐。
欢日尚少,戚日苦多,以何忘忧,弹筝酒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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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八公,要道不烦,参驾六龙,游戏云端。

知识单元四 建安文学与三曹父子

《晋书·傅玄传》
:“近者魏武好法术,而天下贵刑名;魏文慕通达,而天下贱守节。”

曹丕《典论·论文》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

曹植《与杨德祖书》
:“昔仲宣独步于汉南(王粲在襄阳依刘表),孔璋鹰扬于河朔(陈琳在冀州任袁绍记室),
伟长擅名于青土(徐干居北海郡),公干振藻于海隅(刘桢东平人),德琏发迹于此魏(应玚辟为曹操丞相掾属),
足下高视于上京(杨修在许昌)。”

刘勰《文心雕龙·时序》
:“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离乱,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
也。”

曹操(155-220)——英雄风姿

钟嵘《诗品》卷下:
“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

宋·敖陶孙《诗评》
:“魏武帝如幽燕老将,气韵沉雄。”


清·刘熙载《艺概·诗概》“曹公诗气雄力坚,足以笼罩一切,建安诸子未有其匹也。”

蒿里行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於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大意】
东汉灵帝中平六年(189),汉灵帝死,少帝刘辩即位,何进等谋诛宦官,不成,被宦官所杀;袁绍袁术攻杀
宦官,朝廷大乱;董卓带兵进京,驱逐袁绍、袁术,废除刘辩,另立刘协为帝(献帝) ,自己把持了政权。汉献
帝初平元年(190 年),袁术、韩馥、孔伷等东方各路军阀同时起兵,推袁绍为盟主,曹操为奋威将军,联兵西
向讨董卓。然而这支联军中的众将各怀私心,都想借机扩充自己的力量,故不能齐心合力,一致对付董卓。当董
卓领兵留守洛阳以拒关东之师时,各路人马都逡巡不前,惟恐损失了自己的军事力量。据史载,当时无人敢于率
先与董卓交锋,曹操对联军的驻兵不动十分不满,于是独自引领三千人马在荥阳迎战了董卓部将徐荣,虽然战事
失利,但体现了曹操的胆识与在这历史动荡中的正义立场。不久,讨伐董卓的联军由于各自的争势夺利,四分五
裂,互相残杀起来,其中主要的就有袁绍、韩馥、公孙瓒等部,从此开始了汉末长期的军阀混战,造成人民大量
死亡和社会经济极大破坏。此诗即是对这一历史事件的反映。
此诗是借乐府旧题写时事,运用民歌的形式,对当时的社会现实进行了批判,不仅对因战乱而陷于水深火热
之中的苦难人民表示了极大的悲愤和同情,而且对造成人民疾苦的首恶元凶给予了无情的揭露和鞭挞。全诗风格
质朴,沉郁悲壮,体现了一个政治家、军事家的豪迈气魄和忧患意识,诗中集典故、事例、描述于一身,既形象
具体,又内蕴深厚,体现了曹操的独特文风。
【注释】
关东:函谷关(今河南灵宝西南)以东。 义士:指起兵讨伐董卓的诸州郡将领。 讨群凶:指讨伐董
卓及其党羽。 初期:本来期望。 盟津:即孟津(今河南孟县南)。相传周武王伐纣时曾在此大会八百诸
侯,此处借指本来期望关东诸将也能像武王伐纣会合的八百诸侯那样同心协力。 乃心:其心,指上文“义士”
之心。 咸阳:秦时的都城,此借指长安,当时献帝被挟持到长安。 力不齐:指讨伐董卓的诸州郡将领各
有打算,力量不集中。 踌躇:犹豫不前。 雁行(háng)
:飞雁的行列,形容诸军列阵后观望不前的样子。
此句倒装,正常语序当为“雁行而踌躇” 。 嗣:后来。 还:同“旋”,不久。 自相戕(qiāng):自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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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杀。当时盟军中的袁绍、公孙瓒等发生了内部的攻杀。 “淮南”句:指袁绍的异母弟袁术于建安二年(197)
在淮南寿春(今安徽寿县)自立为帝。 “刻玺”句:指初平二年(191)袁绍谋废献帝,想立幽州牧刘虞为
皇帝,并刻制印玺。玺,印,秦以后专指皇帝用的印章。 “铠甲”句:由于长年战争,战士们不脱战服,铠
甲上都生了虱子。铠甲,古代的护身战服,金属制成的叫铠,皮革制成的叫甲。虮,虱卵。此句以下描写战乱给
百姓带来的深重灾难,给社会造成的巨大破坏。 万姓:百姓。 以:因此。 生民:百姓。 遗:剩
下。
【评语】
明·钟惺《古诗归》:“‘关东有义士’四句,古甚,似《书》 《诰》《誓》。
‘军合力不齐’二句,写群力牵制,
不能成功,尽此五字,即此老赤壁之败,亦未免坐此。” “看尽乱世群雄情形,本初、公路、景升辈落其目中掌中
久矣。”
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 :“
‘军合’四句,足尽诸人心事。 ‘白骨’四句悲凉,笔下整严,老气无敌。 ”
清·张玉谷《古诗赏析》 :“此叹二袁辈讨董卓,以不和滋变,乱益甚也。首四,就本初讨逆初心说起,欲抑
先扬,作一开势。 ‘军合’六句,转笔接叙当时诸路兵起,迟疑起衅,公路竟至僭号之事。 ‘铠甲’四句,正写诸
路兵乱之惨。末二,结到感伤,重在生民涂炭。”“二章皆赋当时之事,而借此旧题,盖亦有故。《薤露》《蒿里》
本送葬哀挽之辞,用以伤乱后丧亡,固无不可。且上章执君杀主,意重在上之人。下章万姓死亡,意重在下之人,
又恰与《薤露》送王公贵人, 《蒿里》送士大夫庶人,两相配合,勿徒以创格目之。 ”
清·宋长白《柳亭诗话》 :“余按此诗全在‘淮南弟称号’一下八句,即桓温谓王敦‘可儿,可儿’之意。老
瞒不自觉其捉鼻也。 ”
清·方东树《昭昧詹言》 :“‘铠甲’四句,极写乱伤之惨,而诗则真朴雄阔远大。”
【鉴赏】
这首《蒿里行》可以说是《薤露行》的姐妹篇,清人方东树的《昭昧詹言》中说:“此用乐府题,叙汉末时
事。所以然者,以所咏丧亡之哀,足当哀歌也。《薤露》哀君, 《蒿里》哀臣,亦有次第。 ”就说明了此诗与《薤
露行》既有联系,又各有侧重不同。 《蒿里》也属乐府《相和歌·相和曲》,崔豹《古今注》中就说过: “
《薤露》
送王公贵人, 《蒿里》送士大夫庶人,使挽柩者歌之,世呼为挽歌。 ”因此,如果说《薤露行》主要是写汉朝王室
的倾覆,那么, 《蒿里行》则主要是写诸军阀之间的争权夺利,酿成丧乱的历史事实。
此诗前十句勾勒了这样的历史画卷:关东各郡的将领,公推势大兵强的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准备兴兵讨伐
焚宫、毁庙、挟持献帝、迁都长安、荒淫兀耻、祸国殃民的董卓。当时各郡虽然大军云集,但却互相观望,裹足
不前,甚至各怀鬼胎,为了争夺霸权,图谋私利,竟至互相残杀起来。诫之不成便加之笔伐,诗人对袁绍兄弟阴
谋称帝、铸印刻玺、借讨董卓匡扶汉室之名,行争霸天下称孤道寡之实给予了无情的揭露,并对因此造成的战乱
感到悲愤。诗中用极凝练的语言将关东之师从聚合到离散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成为历史的真实记录。然而,
曹操此诗的成功与价值还不仅在此,自“铠甲生虮虱”以下,诗人将笔墨从记录军阀纷争的事实转向描写战争带
给人民的灾难,在揭露军阀祸国殃民的同时,表现出对人民的无限同情和对国事的关注和担忧,这就令诗意超越
了一般的记事,而反映了诗人的忧国忧民之心。
连年的征战,使得将士长期不得解甲,身上长满了虮子、虱子,而无辜的百姓却受兵燹之害而大批死亡,满
山遍野堆满了白骨,千里之地寂无人烟,连鸡鸣之声也听不到了,正是满目疮痍,一片荒凉凄惨的景象,令人目
不忍睹。最后诗人感叹道:在战乱中幸存的人百不馀一,自己想到这些惨痛的事实,简直肝肠欲裂,悲痛万分。
诗人的感情达到高潮,全诗便在悲怆愤懑的情调中戛然而止。
此诗比《薤露行》更深刻地揭露了造成社会灾难的原因,更坦率地表现了自己对现实的不满和对人民的同情。
曹操本人真正在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还是从他随袁绍讨伐董卓始,故此诗中所写的事实都是他本人的亲身经历,
较之《薤露行》中所述诸事,诗人更多直接感性的认识,故诗中反映的现实更为真切,感情更为强烈。如最后两
句完全是诗人目睹兵连祸结之下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的真实情境而产生的感时悯世之叹。刘勰评曹氏父子的诗曾
说:“志不出于滔荡,辞不离于哀思。 ”(《文心雕龙·乐府》
)锺嵘评曹操的诗也说: “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
(《诗品·下》)都指出了曹操的诗歌感情沉郁悲怆的特点。惟其有情,故曹操的诗读来有感人的力量;惟其悲怆,
故造成了其诗沉郁顿挫、格高调响的悲壮气势。这首《蒿里行》即是极为典型的例子。故陈祚明说: “孟德所传
诸篇,虽并属拟古,然皆以写己怀来,始而忧贫,继而悯乱,慨地势之须择,思解脱而未能,亹亹之词,数者而
已。”(
《采菽堂古诗选》 )可见曹操诗歌抒忧写愤的特征已为前人所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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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此诗实录当时事实并由诗人直抒胸臆,故全诗用了简洁明了的白描手法,无意于词句的雕凿粉饰,而
以明快有力的语言出之,如“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孟津,乃心在咸阳”四句,明白如话,一气直下,
将关东之师初起时的声势与正义刻画殆尽,自己的爱憎也于此鲜明地表现出来。又如“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等语描写联军将领的各怀私心,逡巡不前,可谓入木三分。对于袁绍等军阀的讥刺与抨击是随着事态的发展而逐
步表现的,起先称之为“义士”,并指出“乃心在咸阳”
,意在恢复汉祚,然自“踌躇而雁行”已逗出其军心不齐
和怯懦畏战的弊端。然后写其各为势利而争、发展到自相残杀,最后点明其称帝野心,可谓如层层剥笋,步步深
入。但都以直接明白的语言写来,令人感到诗人抑捺不住的真实感情,而军阀懦弱而丑恶的嘴脸已跃然纸上。至
于诗人感情的强烈,也完全由明畅的语言冲口而出,如写白骨蔽野,千里无人,都以直陈其事的方式说出,最后
说“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直出胸臆,无一丝造作之意,可视为诗人心声的自然表露。

却东西门行
鸿雁出塞北,乃在无人乡。举翅万里余,行止自成行。
冬节食南稻,春日复北翔。田中有转蓬,随风远飘扬。
长与故根绝,万岁不相当。奈何此征夫,安得去四方。
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冉冉老将至,何时反故乡。
神龙藏深泉,猛兽步高冈。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
【大意】
这是曹操按旧题写的新词,是曹操的传世名篇之一。据考证,这首诗作于曹操的晚年,即东汉末年的建安十
三年(公元 208 年),曹操大败于赤壁之战以后。当时曹操已经 53 岁,年事渐高,面对战乱连连,统一中国的事
业仍旧未完成的社会现实,因而忧愁幽思,苦闷煎熬。但他并不灰心,仍以统一天下为己任,决心广泛招揽人才,
招纳贤士致力于建功立业。
这首诗结构甚有特色,开头连用两组比兴,最后又以比兴作结,首尾相互照应。鸿雁、转蓬、神龙、猛兽、
狐狸,其表象各不相同,诗人却善于抓取它们有助于表现主题的本质特征来描写,故全诗显得和谐统一、浑然一
体。尽管诗歌大部分篇幅是写比兴内容,描写诗中主题的仅寥寥数句,但因其比兴起到了延伸、拓展、发挥、强
调主题的作用,所以整首诗仍然给人以含蓄深沉、内蕴丰富之感。
【注释】
转蓬:飞蓬,菊科植物,古诗中常以飞蓬比喻征夫游子背井离乡的漂泊生活。 不相当:不相逢,指飞蓬
与本根而言。 奈何:如何,这里有“可叹”“可怜”的意思。 安得:怎能。 去:离开,避免。以上
两句的意思是,可叹这些征夫们,怎样才能免除这种四方漂泊的苦楚呢? 冉冉:渐渐。 深泉:应作“深
渊”,唐人抄写古书时常把“渊”字改为“泉” ,以避唐高祖李渊之讳。 猛兽:应作“猛虎”,唐人为李渊之
父李虎避讳,常把“虎”字改写作“猛兽” 。 “狐死”句:屈原《哀郢》中有“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
首丘,头向着自己的窟穴。狐死首丘是古来的一种说法,用以比喻人不该忘记故乡。最后四句以龙、虎、狐的不
离故地,不忘窟穴,来反比征夫们的流离辗转,有家不能归。

步出夏门行·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大意】
这首诗是在建安十二年(公元 207 年)曹操北征乌桓得胜回师途中,行军到海边,途经碣石山,登山观海,
一时兴起所作。这首四言绝句是诗人曹操在碣石山登山望海时,用饱蘸浪漫主义激情的大笔,所勾勒出的大海吞
吐日月、包蕴万千的壮丽景象;描绘了祖国河山的雄伟壮丽,既刻画了高山大海的壮阔,更表达了诗人以景托志,
胸怀天下的进取精神。《观沧海》是建安时代以景托志的名篇,也是古典四字绝言诗中出现较早的名作之一。
【注释】
临:来到,有游览的意思。 碣(jié)石:山名。碣石山,河北昌黎碣石山。公元 207 年秋天,曹操征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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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得胜回师时经过此地。 沧:通“苍” ,青绿色。 海:渤海。 何:多么。 澹澹(dàn dàn):水
波摇动的样子。 竦峙(sǒng zhì):耸立。竦,通耸,高。 萧瑟:树木被秋风吹的声音。 洪波:汹
涌澎湃的波浪。 星汉:银河,天河。 幸:庆幸。 “幸甚”二句:乐府歌结束用语,不影响全诗内容
与感情。意为(我)十分庆幸来到这里,用诗歌(即观沧海)来歌吟心志。幸,庆幸。甚,十分。至,极点。
【鉴赏】
诗的首六句采用比兴手法。一开头,诗人略一勾勒,便写出了鸿雁的境遇及其春来冬去的候鸟特征。 “塞北” 、
“无人乡”强调其孤寂寥落,“万里余”则突出路途之遥。鸿雁万里远征,与同类结伴而行,相濡以沫,处于寂
寞凄凉的环境中;它们只能服从节令的安排,严冬则南飞而食稻,阳春则北翔而重回,其辛劳困苦不言而喻。 “田
中有转蓬”四句为第二层次,诗人没有像通常诗歌那样在比兴后立刻引入正题,而是再用一比兴手法,写蓬草随
风飘荡,无所归止,也永远无法回归故土。 “相当”意为与故根相遇。“鸿雁”与“转蓬”这两个艺术形象极不相
同,鸿雁有信,依节侯岁岁而回;转蓬无节,随轻风飘荡不止。但是,它们本质上是一样的,都不得不转徙千万
里之外。诗歌写鸿雁举翅“万里”之外,其空间距离感鲜明突出;转蓬“万岁”不能归于故土,其时间漫长感异
常强烈。而两者实是互文见义,路途遥、时间长,都是诗人所特别强调的。
在完成了连续的铺垫以后,诗歌第三层切入正题,仅以寥寥六句写征夫之状,却括尽他们艰险苦难生活的内
容:一为出征之遥,远赴万里,镇守四方;二为出征之苦,马不解鞍,甲不离身;三为年岁飞逝,老之将至;四
为故乡之思,返还无期,徒作渴念。这几方面有紧密关系,而思乡不得归是其关键。唯其愿望不能实现,其思乡
之情也就日益加深。这一层将征夫的深愁苦恨,都在其对现实状况的叙述中宣泄出来。由于前两层中,诗人已经
用比兴手法渲染了情结气氛,故这一层所表现的乡关之思显得极为真切和强烈,虽然没有一个愁、苦之类的主观
色彩的词语,但本色之语,却更能收到动人心魄的效果。
“神龙藏深泉”四句为诗歌最后一层,诗人于描写正题后又将笔墨宕开,连用神龙、猛兽、狐狸等数个比喻。
神龙藏于深泉,猛兽步于高冈,各有定所,各遂其愿,令有家归不得的征夫羡慕不已。 “狐死归首丘”典出《礼
记·檀弓》:
“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首丘,仁也’ 。
”屈原《哀郢》: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动物至死尚
且不忘故土,远离家乡的征夫们更不能忘。 “故乡安可忘”这极平直的一句话,在全诗的层层衬映,铺垫之下,
也具有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比兴手法的反复使用,给诗歌带来了从容舒卷、开阖自如的艺术美感。诗歌写思乡情结,虽充满悲凉凄切情
调,但结处以神龙、猛兽等作比,悲凉中不会显得过于柔绵,反而回荡着刚健爽朗之气,这正是曹操诗的特点之
一,也是建安文学慷慨悲凉之特色的体现。全诗丝毫不见华丽词句,唯见其朴实之语。钟嵘《诗品》评曹操诗说:
“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从这首诗来看, “古直”二字评价很中肯。

短歌行(其一)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辍?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䜩,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大意】
《短歌行二首》是汉末政治家、文学家曹操以乐府古题创作的两首诗。这是其中第一首,通过宴会的歌唱,
以沉稳顿挫的笔调抒写了诗人求贤如渴的思想和统一天下的雄心壮志。此诗充分发挥了诗歌创作的特长,准确而
巧妙地运用了比兴手法,来达到寓理于情,以情感人的目的,历来被视为曹操的代表作。
【注释】
对酒当歌:一边喝着酒,一边唱着歌。当,是对着的意思。 几何:多少。 去日苦多:跟(朝露)相
比一样痛苦却漫长。有慨叹人生短暂之意。 慨当以慷:指宴会上的歌声激昂慷慨。当以,这里“应当用”的
意思。全句意思是,应当用激昂慷慨(的方式来唱歌)。 杜康:相传是最早造酒的人,这里代指酒。 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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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子衿(jīn) ,悠悠我心:出自《诗经·郑风·子衿》 。原写姑娘思念情人,这里用来比喻渴望得到有才学的人。
子,对对方的尊称。衿,古式的衣领。青衿,是周代读书人的服装,这里指代有学识的人。悠悠,长久的样子,
形容思虑连绵不断。 沉吟:原指小声叨念和思索,这里指对贤人的思念和倾慕。 呦(yōu)呦鹿鸣,食
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shēng) :出自《诗经·小雅·鹿鸣》。呦呦:鹿叫的声音。苹:艾蒿。 鼓:
弹。 何时可掇(duō) :什么时候可以摘取呢?掇,拾取,摘取。另解:掇读 chuò,为通假字,掇,通“辍” ,
即停止的意思。何时可掇,意思就是什么时候可以停止呢? 越陌度阡:穿过纵横交错的小路。陌,东西向田
间小路。阡,南北向的小路。 枉用相存:屈驾来访。枉,这里是“枉驾”的意思;用,以。存,问候,思念。
䜩(yàn):通“宴” 。 三匝(zā) :三周。匝,周,圈。 海不厌深:一本作“水不厌深” 。这里是借用《管
子·形解》中的话,原文是: “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故能成其高;明主不厌人,故能成其众。”意
思是表示希望尽可能多地接纳人才。
【评语】
唐·吴兢《乐府古题要解》 :
“魏武帝‘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言当及时为乐。又旧说长歌短歌,大率言
人寿命长短分定,不可妄求也。 ”
宋·刘克庄《后村诗话》 :“孔融、杨修俱毙其手,操之高深安在?身为汉相,而时人目以汉贼,乃以周公自
拟,谬矣。 ”
明·钟惺《古诗归》 :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不用来日苦少,句觉尤妙。‘但为君故,沈吟至今’ :英雄何
尝不笃于交情,然亦不泛。 ‘明明如月’ :如字幻极,乐府奇语。‘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惨刻处惨刻,厚道处厚
道,各不妨,各不相讳所以为英雄。” “四言至此,出脱《三百篇》殆尽,此其心手不粘滞处。 ‘青青子衿’二句,
‘呦呦鹿鸣’四句,全写《三百篇》 ,而毕竟一毫不似,其妙难言。谭元春:少小时读之,不觉其细;数年前读
之,不觉其厚。至细,至厚,至奇!英雄骚雅,可以验后人心眼。 ”
清·沈德潜《古诗源》 :“言当及时为乐也。 ‘月明星稀’四句,喻客子无所依托。 ‘山不厌高’四句,言王者
不却众庶,故能成其大也。 ”
清·陈沆《诗比兴笺》 :“此诗即汉高《大风歌》思猛士之旨也。‘人生几何’发端,盖传所谓古之王者知寿
命之不长,故并建圣哲,以贻后嗣。次两引《青衿》 《鹿鸣》二诗,一则求之不得,而沈吟忧思;一则求之既得,
而笙簧酒醴。虽然,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天下三分,士不北走则南驰耳。分奔吴蜀,栖皇未定,若非吐哺折
节,何以来之。山不厌土,故能成其高;海不厌水,故能成其深;王者不厌士,故天下归心。说者不察,乃谓孟
德禅夺已萌,而沈吟未决,畏人讥嫌。感岁月之如流,恐进退之失据。试问篇中《子衿》 《鹿鸣》之诗, ‘契阔燕
讌’之语,当作何解?且孟德吐握求贤之日,犹王莽谦恭下士之初,岂肯直吐鄙怀,公言篡逆者乎?其谬甚矣。 ”
【鉴赏】
《短歌行》是汉乐府的旧题,属于《相和歌辞·平调曲》。这就是说它本来是一个乐曲的名称。最初的古辞
已经失传。乐府里收集的同名有 24 首,最早的是曹操的这首。这种乐曲怎么唱法,现在当然是不知道了。但乐
府《相和歌·平调曲》中除了《短歌行》还有《长歌行》,唐代吴兢《乐府古题要解》引证古诗“长歌正激烈”,
魏文帝曹丕《燕歌行》 “短歌微吟不能长”和晋代傅玄《艳歌行》 “咄来长歌续短歌”等句,认为“长歌”、 “短歌”
是指“歌声有长短” 。现在也就只能根据这一点点材料来理解《短歌行》的音乐特点。 《短歌行》这个乐曲,原来
当然也有相应的歌辞,就是“乐府古辞” ,但这古辞已经失传了。现在所能见到的最早的《短歌行》就是曹操所
作的拟乐府《短歌行二首》 。所谓“拟乐府”就是运用乐府旧曲来补作新词。
《短歌行》 (“对酒当歌” )的主题非常明确,就是作者希望有大量人才来为自己所用。曹操在其政治活动中,
为了扩大他在庶族地主中的统治基础,打击反动的世袭豪强势力,曾大力强调“唯才是举”,为此而先后发布了
“求贤令” 、
“举士令” 、“求逸才令”等;而《短歌行》实际上就是一曲“求贤歌”、又正因为运用了诗歌的形式,
含有丰富的抒情成分,所以就能起到独特的感染作用,有力地宣传了他所坚持的主张,配合了他所颁发的政令。
《短歌行》原来有“六解” (即六个乐段) ,按照诗意分为四节来读。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在这八句中,作者强调他非常发愁,愁得不得了。那么愁的是什么呢?原来他是苦于得不到众多的“贤才”
来同他合作,一道抓紧时间建功立业。试想连曹操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居然在那里为“求贤”而发愁,那该有多大
的宣传作用。假如庶族地主中真有“贤才”的话,看了这些话就不能不大受感动和鼓舞。他们正苦于找不到出路
呢,没有想到曹操却在那里渴求人才,于是那真正有才或自以为有才的许许多多人,就很有可能跃跃欲试,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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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心”了。 “对酒当歌”八句,猛一看很像是《古诗十九首》中的消极调子,而其实大不相同。这里讲“人
生几何”,不是叫人“及时行乐”
,而是要及时地建功立业。又从表面上看,曹操是在抒个人之情,发愁时间过得
太快,恐怕来不及有所作为。实际上却是在巧妙地感染广大“贤才” ,提醒他们人生就像“朝露”那样易于消失,
岁月流逝已经很多,应该赶紧拿定主意,到我这里来施展抱负。所以一经分析便不难看出,诗中浓郁的抒情气氛
包含了相当强烈的政治目的。这样积极的目的而故意要用低沉的调子来发端,这固然表明曹操真有他的愁思,所
以才说得真切;但另一方面也正因为通过这样的调子更能打开处于下层、多历艰难、又急于寻找出路的人士的心
扉。所以说用意和遣词既是真切的,也是巧妙的。在这八句诗中,主要的情感特征就是一个“愁”字, “愁”到
需要用酒来消解(“杜康”相传是最早造酒的人,这里就用他的名字来作酒的代称)。“愁”这种感情本身是无法
评价的,能够评价的只是这种情感的客观内容,也就是为什么而“愁” 。由于自私、颓废、甚至反动的缘故而愁,
那么这愁就是一种消极的感情;反之,为着某种有进步意义的目的而愁,那就成为一种积极的情感。放到具体的
历史背景中看,曹操在这里所表达的愁绪就是属于后者,应该得到恰当的历史评价。清人陈沆在《诗比兴笺》中
说:
“此诗即汉高祖《大风歌》思猛士之旨也。 ‘人生几何’发端,盖传所谓古之王者知寿命之不长,故并建圣哲,
以贻后嗣。”这可以说基本上懂得了曹操发愁的含意;不过所谓“并建圣哲,以贻后嗣”还未免说得迂远。曹操
当时考虑的是要在他自己这一生中结束战乱,统一全中国。与汉高祖唱《大风歌》是既有相通之处,也有不同之
处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这八句情味更加缠绵深长了。 “青青”二句原来是《诗经·郑风·子衿》中的话,原诗是写一个姑娘在思念
她的爱人,其中第一章的四句是: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你那青青的衣领啊,深深
萦回在我的心灵。虽然我不能去找你,你为什么不主动给我音信?)曹操在这里引用这首诗,而且还说自己一直
低低地吟诵它,这实在是太巧妙了。他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固然是直接比喻了对“贤才”的思念;但更
重要的是他所省掉的两句话:“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曹操由于事实上不可能一个一个地去找那些“贤才”,
所以他便用这种含蓄的方法来提醒他们: “就算我没有去找你们,你们为什么不主动来投奔我呢?”由这一层含
而不露的意思可以看出,他那“求才”的用心实在是太周到了,的确具有感人的力量。而这感人力量正体现了文
艺创作的政治性与艺术性的结合。他这种深细婉转的用心,在《求贤令》之类的文件中当然无法尽情表达;而《短
歌行》作为一首诗,就能抒发政治文件所不能抒发的感情,起到政治文件所不能起的作用。紧接着他又引用《诗
经·小雅·鹿鸣》中的四句,描写宾主欢宴的情景,意思是说只要你们到我这里来,我是一定会待以“嘉宾”之
礼的,我们是能够欢快融洽地相处并合作的。这八句仍然没有明确地说出“求才”二字,因为曹操所写的是诗,
所以用了典故来作比喻,这就是“婉而多讽”的表现方法。同时,“但为君故”这个“君”字,在曹操的诗中也
具有典型意义。本来在《诗经》中,这“君”只是指一个具体的人;而在这里则具有了广泛的意义:在当时凡是
读到曹操此诗的“贤士”,都可以自认为他就是曹操为之沉吟《子衿》一诗的思念对象。正因为这样,此诗流传
开去,才会起到巨大的社会作用。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这八句是对以上十六句的强调和照应。以上十六句主要讲了两个意思,即为求贤而愁,又表示要待贤以礼。
倘若借用音乐来作比,这可以说是全诗中的两个“主题旋律” ,而“明明如月”八句就是这两个“主题旋律”的
复现和变奏。前四句又在讲忧愁,是照应第一个八句;后四句讲“贤才”到来,是照应第二个八句。表面看来,
意思上是与前十六句重复的,但实际上由于“主题旋律”的复现和变奏,因此使全诗更有抑扬低昂、反复咏叹之
致,加强了抒情的浓度。再从表达诗的文学主题来看,这八句也不是简单重复,而是含有深意的。那就是说“贤
才”已经来了不少,我们也合作得很融洽;然而我并不满足,我仍在为求贤而发愁,希望有更多的“贤才”到来。
天上的明月常在运行,不会停止( “掇”通“辍”,
“晋乐所奏”的《短歌行》正作“辍”,即停止的意思;高中课
本中“掇”的解释为:拾取,采取。何时可掇:什么时候可以摘取呢);同样,我的求贤之思也是不会断绝的。
说这种话又是用心周到的表现,因为曹操不断在延揽人才,那么后来者会不会顾虑“人满为患”呢?所以曹操在
这里进一步表示,他的求贤之心就象明月常行那样不会终止,人们也就不必要有什么顾虑,早来晚来都一样会受
到优待。关于这一点作者在下文还要有更加明确的表示,这里不过是承上启下,起到过渡与衬垫的作用。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月明”四句既是准确而形象的写景笔墨,同时也有比喻的深意。清人沈德潜在《古诗源》中说:“月明星
稀四句,喻客子无所依托。”这说明他看出了这四句是比喻,但光说“客子”未免空泛;实际上这是指那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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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定的人才,他们在三国鼎立的局面下一时无所适从。所以曹操以乌鹊绕树、 “何枝可依”的情景来启发他们,
不要三心二意,要善于择枝而栖,赶紧到自己这一边来。这四句诗生动刻画了那些犹豫彷徨者的处境与心情,然
而作者不仅丝毫未加指责,反而在浓郁的诗意中透露着对这一些人的关心和同情。这恰恰说明曹操很会做思想工
作,完全是以通情达理的姿态来吸引和争取人才。而像这样一种情味,也是充分发挥了诗歌所特有的感染作用。
最后四句画龙点睛,明明白白地披肝沥胆,希望人才都来归我,确切地点明了此诗的主题。“周公吐哺”的典故
出于《韩诗外传》,据说周公自言:“吾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也;又相天下,吾于天下亦不轻矣。然
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天下之士。 ”周公为了接待天下之士,有时洗一次头,吃一顿饭,都曾中断数
次,这种传说当然是太夸张了。不过这个典故用在这里却是突出地表现了作者求贤若渴的心情。“山不厌高,海
不厌深”二句也是通过比喻极有说服力地表现了人才越多越好,决不会有“人满之患” 。借用了《管子·形解》
中陈沆说:“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天下三分,士不北走,则南驰耳。分奔蜀吴,栖皇未定,若非吐哺折节,
何以来之?山不厌土,故能成其高;海不厌水,故能成其深;王者不厌士,故天下归心。”(亦见《诗比兴笺》)
这些话是很有助于说明此诗的背景、主题以及最后各句之意的。
总起来说,《短歌行》正像曹操的其它诗作如《蒿里行》、
《对酒》、
《苦寒行》等一样,是政治性很强的诗作,
主要是为曹操当时所实行的政治路线和政治策略服务的;然而它那政治内容和意义却完全熔铸在浓郁的抒情意境
之中,全诗充分发挥了诗歌创作的特长,准确而巧妙地运用了比兴手法,来达到寓理于情,以情感人的目的。在
曹操的时代,他就已经能够按照抒情诗的特殊规律来取得预期的社会效果,这一创作经验显然是值得借鉴的。同
时因为曹操在当时强调“唯才是举”有一定的进步意义,所以他对“求贤”这一主题所作的高度艺术化的表现,
也应得到历史的肯定。

步出夏门行·龟虽寿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大意】
《龟虽寿》为东汉时期曹操创作的一首四言乐府诗,是曹操的《步出夏门行》四章中的最后一章。诗中融哲
理思考、慷慨激情和艺术形象于一炉,表现了诗人老当益壮、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充满诗人对生活的真切体验,
有着一种真挚而浓烈的感情力量;哲理与诗情又是通过形象化的手法表现出来的,述理、明志、抒情在具体的艺
术形象中实现了完美的结合。
此约作于公元 208 年初他平定乌桓叛乱、消灭袁绍残余势力之后,南下征讨荆、吴之前。此时曹操已经五十
三岁了,不由想起了人生的路程,所以诗一开头便无限感慨地吟道: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
灰。”
《庄子·秋水篇》说: “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 ”曹操反其意而用之,说神龟纵活三千年,可还是难
免一死呀!”
《韩非子·难势篇》记载: “飞龙乘云,螣蛇游雾,云罢雾霁,而龙蛇与同矣!”“螣蛇”和龙一样能
够乘云驾雾,本领可谓大矣!然而,一旦云消雾散,就和苍蝇蚂蚁一样,灰飞烟灭了!古来雄才大略之主如秦皇
汉武,服食求仙,亦不免于神仙长生之术的蛊惑,而独曹操对生命的自然规律有清醒的认识,这在谶纬迷信猖炽
的时代是难能可贵的。更可贵的是如何对待这有限的人生?曹操一扫汉末文人感叹浮生若梦、劝人及时行乐的悲
调,慷慨高歌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曹操自比一匹上了年纪的千里马,虽然形老体
衰,屈居枥下,但胸中仍然激荡着驰骋千里的豪情壮志。
【注释】
“神龟”二句:神龟虽能长寿,但也有死亡的时候。神龟,传说中的通灵之龟,能活几千岁。寿,长寿。 竟:
终结,这里指死亡。 骥(jì):良马,千里马。 枥(lì):马槽。 烈士:有远大抱负的人。 暮年:
晚年。 盈缩:指人的寿命长短。盈,满,引申为长。缩,亏,引申为短。 养怡:指调养身心,保持身心
健康。怡,愉快、和乐。
【鉴赏】
这是一首充满诗人对生活的真切体验的哲理诗,因而写得兴会淋漓,有着一种真挚而浓烈的感情力量;哲理
与诗情又是通过形象化的手法表现出来的,因而述理、明志、抒情在具体的艺术形象中实现了完美的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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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中“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作者从朴素的唯物论和辩证法的观点出发,否定了神
龟、腾蛇一类神物的长生不老,说明了生死存亡是不可违背的自然规律。“犹有”和“终为”两个词组下得沉着。
而“老骥”以下四句,语气转为激昂,笔挟风雷,使这位“时露霸气”的盖世英豪的形象跃然纸上。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笔力遒劲,韵律沉雄,内蕴着一股自强不息的豪迈气概,
深刻地表达了曹操老当益壮、锐意进取的精神面貌。“壮心不已”表达了要有永不停止的理想追求和积极进取精
神,永远乐观奋发,自强不息,保持思想上的青春,曹操以切身体验揭示了人的精神因素对健康的重要意义。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表现出一种深沉委婉的风情,给人一种亲切温馨之感。全
诗跌宕起伏,又机理缜密,闪耀出哲理的智慧之光,并发出奋进之情,振响着乐观声调。艺术风格朴实无华,格
调高远,慷慨激昂,显示出诗人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热爱生活的乐观精神。
人寿命的长短不完全决定于天,只要保持身心健康就能延年益寿。曹操所云“养怡之福”,不是指无所事事,
坐而静养,而是说一个人精神状态是最重要的,不应因年暮而消沉。这里可见诗人对天命持否定态度,而对事在
人为抱有信心的乐观主义精神,抒发了诗人不甘衰老、不信天命、奋斗不息、对伟大理想的追求永不停止的壮志
豪情。
《龟虽寿》更可贵的价值在于这是一首真正的诗歌,•它开辟了一个诗歌的新时代,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
儒术,把汉代人的思想禁锢了三四百年,弄得汉代文人不会写诗,只会写那些歌颂帝王功德的大赋和没完没了地
注释儒家经书,真正有感情,有个性的文学得不到发展。直到东汉末年天下分崩,风云扰攘,政治思想文化发生
重大变化,作为一世之雄而雅爱诗章的曹操,带头叛经离道,给文坛带来了自由活跃的空气。他“外定武功,内
兴文学”,身边聚集了“建安七子”等一大批文人,他们都是天下才志之士,生活在久经战乱的时代,思想感情
常常表现得慷慨激昂。正如《文心雕龙·时序》说:“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
而笔长,故梗慨而多气也。”尤其是曹操,鞍马为文,横槊赋诗,其诗悲壮慷慨,震烁古今,前无古人,后无来
者。这种充满激情诗歌所表现出来的爽朗刚健的风格,后人称之为“建安风骨”,曹操是最突出的代表。千百年
来,曹操的诗就是以这种“梗慨多气”风骨及其内在的积极进取精神,震荡着天下英雄的心灵。也正是这种可贵
特质,使建安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上闪灼着夺目光彩。钟嵘将曹操置于下品,主要是嫌其“古直”而少文彩,殊不
知曹操这样一位豪气盖世的英雄,是不屑于雕章啄句的。钟嵘六朝时人,当时文学之士很讲究文彩华美,所谓“俪
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钟嵘对曹操的评价过低,显然是时代风气使然。我们知道,任何文学--包括诗
歌在内,文彩较之内容,毕竟是第二位的。关于曹操的文学地位,过去常为其政治业绩所掩,而不为人重视,其
实,他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上,是有卓越贡献的人物,特别对建安文学有开创之功,实在是应当大书一笔的。

曹丕(187-226)——文士风流

沈德潜《古诗源》:“子桓诗有文士气,一变乃父悲壮之习矣。要其便娟婉约,能移人情。”

见挽船士兄弟辞别诗
郁郁河边树。青青野田草。舍我故乡客。将适万里道。
妻子牵衣袂。抆泪沾怀抱。还附幼童子。顾托兄与嫂。
辞诀未及终。严驾一何早。负笮引文舟。饱渴常不饱。
谁令尔贫贱,咨嗟何所道?
【注释】
郁郁:茂密。 牵衣:牵拉着衣襟。 袂(mèi):袖子。 抆:擦拭。 还附:跑过来归附着。 顾
托:拜托。 辞诀:告别的话。 严驾:准备好车马。一何:多么。 笮:竹索。 文舟:画船。 咨
嗟:叹息,此句意为有什么可叹息的呢!

燕歌行(其一)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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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大意】
《燕歌行》是一个乐府题目,属于《相和歌》中的《平调曲》 ,这个曲调以前没有过记载,因此据说就是曹
丕开创的。曹丕的《燕歌行》有两首,是写妇女秋思,由他首创,所以后人多学他如此用燕歌行曲调做闺怨诗。
曹丕的《燕歌行》也是现今存最早的完整的七言诗。这是《燕歌行》的第一首。
【注释】
摇落:凋残。 摇:一作“零”。 鹄:天鹅。一作“雁” 。 思断肠:一作“多思肠”。 慊慊(qiàn
qiàn):空虚之感。 淹留:久留。 茕茕(qióng qióng):孤独无依的样子。 敢:一作可。 援:引,
持。 琴:一作“瑟”。 清商:乐名。清商音节短促细微,所以下句说“短歌微吟不能长”。 夜未央:
夜已深而未尽的时候。 尔:指牵牛、织女二星。 河梁:河上的桥。传说牵牛和织女隔着天河,只能在每
年七月七日相见,乌鹊为他们搭桥。
【鉴赏】
这是曹丕《燕歌行》二首中的第一首。 《燕歌行》是一个乐府题目,属于《相和歌》中的《平调曲》 ,它和《齐
讴行》 、《吴趋行》相类,都是反映各自地区的生活,具有各自地区音乐特点的曲调。燕(Yān)是西周以至春秋
战国时期的诸侯国名,辖地约当今北京市以及河北北部、辽宁西南部等一带地区。这里是汉族和北部少数民族接
界的地带,秦汉以来经常发生战争,因此历年统治者都要派重兵到这里戍守,当然那些与此相应的筑城、转输等
各种摇役也就特别多了。拿最近的事实说,建安十二年(207)曹操北伐乌桓的战争,就发生在这古燕国的北部
今辽宁省兴城一带。反映这个地区战争徭役之苦的作品,早在秦朝就有“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脯。不见长城下,
尸骨相撑拄”的民歌,到汉代更有了著名的《饮马长城窟》。曹丕的《燕歌行》从思想内容上说就是对这种文学
作品的继承与发展。郭茂倩《乐府诗集》引《乐府解题》说: “魏文帝‘秋风’ ‘别日’二曲言时序迁换,行役不
归,妇人怨旷无所诉也。 ”又引《乐府广题》说:“燕,地名也。言良人从役于燕,而为此曲。”这样来理解作品
的内容是正确的。 《燕歌行》不见古辞,这个曲调可能就创始于曹丕。这篇作品反映的是秦汉以来四百年间的历
史现象,同时也是他所亲处的建安时期的社会现实,表现了作者对下层人民疾苦的关心与同情。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开头三句写出了一片深秋的肃杀情景,为女主人
公的出场作了准备。这里的形象有视觉的,有听觉的,有感觉的,它给人一种空旷、寂寞、衰落的感受。这种景
和即将出场的女主人公的内心之情是一致的。这三句虽然还只是写景,还没有正面言情,可是我们已经感觉到情
满于纸了。这种借写秋景以抒离别与怀远之情的方法,中国是有传统的。宋玉《九辨》中有: “悲哉,秋之为气
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高临水兮送将归。”汉武帝的《秋风辞》说: “秋风起兮白
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从这里我们不仅可以看到《燕歌行》与它们思
想感情上的连续性,而且还可以看到其中语言词汇上的直接袭用。但是这些到了曹丕笔下,却一切又都成为具有
他个人独特思想面貌,独特艺术风格的东西了。这点我们后面再说。
“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在前面已经描写过的那个肃杀的秋风秋夜的场景
上,我们的女主人公登台了:她愁云满面,孤寂而又深情地望着远方自言自语,她说:你离家已经这样久了,我
思念你思念得柔肠寸断。我也可以想象得出你每天那种伤心失意的思念故乡的情景,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你这
样长久地留在外面而不回来呢?慊慊(qiānqiān):失意不平的样子。 “慊慊思归恋故乡”是女主人公在想象她的
丈夫在外面思念故乡的情景。这种写法是巧妙的,也是具体、细致的。一个人思念另一个人,其思想活动总有具
体内容,或者回忆过去在一起的时光,或者憧憬日后见面的欢乐,或者关心牵挂对方目下在外边的生活,想象着
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如此等等。这种借写被思念人的活动以突出思念者感情急切深沉的方法,早在《诗经》中就
有,到了宋人柳永笔下更有所谓“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 ,那就更加精采了。这种写法的好
处是翻进一层,使人更加感到曲折、细致、具体。淹留:久留。“君何淹留寄他方?”这里有期待,有疑虑,同
时也包含着无限的悬心。是什么原因使你至今还不能回来呢?是因为修筑繁忙?是因为战事紧急?是因为你生病
了?受伤了?还是……那简直更不能想了。看,女主人公的心思多么沉重啊!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茕茕(qióngqióng):孤单,孤独寂寞的样子。不
敢:谨虚客气的说法,实指不能、不会。这三句描写了女主人公在家中的生活情景:她独守空房,整天以思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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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常常泪落沾衣。这一方面表现了她生活上的孤苦无依和精神上的寂寞无聊;另一方面又表现了女主人公对她
丈夫的无限忠诚与热爱。她的生活尽管这样凄凉孤苦,但是她除了想念丈夫,除了盼望着他的早日回归外,别无
任何要求。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援:引,拿过来。清商:东汉以来在民间曲调基础上形成的一种新
乐调。琴弦仅七,而有四调。曰慢宫,曰慢角,曰紧羽,曰清商。清商节极短促,音极细微,故云“不能长”。
短歌:调类名,汉乐府有长歌行、短歌行,是根据“歌声有长短” (《乐府诗集》语)来区分的,大概是长歌多表
现慷慨激昂的情怀,短歌多表现低回哀伤的思绪。女主人公在这秋月秋风的夜晚,愁怀难释,她取过瑶琴想弹一
支清商曲,以遥寄自己难以言表的衷情,但是口中吟出的都是急促哀怨的短调,总也唱不成一曲柔曼动听的长歌。
《礼记·乐记》云:“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女主人公寂寞忧伤到了极点,即使她想弹别样的曲调,又怎么
能弹得成呢?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女主人公伤心凄苦地怀念远人,
她时而临风浩叹,时而抚琴低吟,旁徨徙倚,不知过了多久。月光透过帘栊照在她空荡荡的床上,她抬头仰望碧
空,见银河已经西转,她这时才知道夜已经很深了。 “夜未央”
,在这里有两层含意,一层是说夜正深沉,我们的
女主人公何时才能捱过这凄凉的漫漫长夜啊!另一层是象征的,是说战争和徭役无穷无尽,我们女主人公的这种
人生苦难,就如同这漫漫黑夜,还长得很,还看不到个尽头呢!面对着这沉沉的夜空,仰望着这耿耿的星河,品
味着这苦痛的人生,作为一个弱女子,我们的女主人公她又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呢?这时,她的眼睛忽
然落在了银河两侧的那几颗亮星上:啊!牛郎织女,我可怜的苦命的伙伴,你们到底有什么罪过才叫人家把你们
这样地隔断在银河两边呢?牵牛、织女分别是天鹰和天琴星座的主星,这两颗星很早以来就被我国古代人民传说
成一对受迫害,不能团聚的夫妻,这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事情。女主人公对牵牛织女所说的这两句如愤如怨,
如惑如痴的话,既是对天上双星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同时也是对和自己命运相同的千百万被迫分离、不能团
聚的男男女女们说的。这个声音是一种强烈的呼吁,是一种悲凉的控诉,是一种愤怒的抗议,它仿佛是响彻了当
时的苍穹,而且在以后近两千年的封建社会里年年月月、时时刻刻都还可以听到它的响亮的回声。这样语涉双关,
言有尽而余味无穷,低回而又响亮的结尾,是十分精采的。
作品表现的思想并不复杂,题材也不算特别新鲜,但是曹丕作为一个统治阶级的上层人物能关心这样一种涉
及千家万户的事情,而在诗中寄予了如此深刻的同情,这是很可贵的。在艺术上他把抒情女主人公的感情、心理
描绘得淋漓尽致,她雍容矜重,炽烈而又含蓄,急切而又端庄。作品把写景抒情、写人叙事,以及女主人公的那
种自言自语,巧妙地融为一体,构成了一种千回百转、凄凉哀怨的风格。它的辞藻华美,也袭用了许多前人的东
西,但这一切又象是完全出之于无心,而不带任何雕琢的痕迹。这是《燕歌行》的特点,也是曹丕诗歌区别于建
安其他诗人的典型特征。曹丕是个政治家,但从他的作品中往往看不到其父曹操那种慷慨激扬以天下为己任的气
概,也找不到其弟曹植那种积极上进志欲报效国家的思想。在他那里总象是有一种诉说不完的凄苦哀怨之情,而
且他的言事抒情又常常爱用妇女的口吻,因此明代锺惺说他的诗“婉娈细秀,有公子气,有文人气” (
《古诗归》)。
清代陈祚明说他的诗“如西子捧心,俯首不言,而回眸动盻无非可怜之绪” (
《采菽堂古诗选》)。
《燕歌行》可以
说是最能代表曹丕这种思想和艺术风格特征的作品。前人对这两首诗的评价是很高的,清代吴淇说: “风调极其
苍凉,百十二字,首尾一笔不断,中间却具千曲百折,真杰构也。”( 《六朝选诗定论》)王夫之说:“倾情倾度,
倾色倾声,古今无两。从明月皎皎入第七解,一径酣谪。殆天授,非人力。” (《姜斋诗话》)

芙蓉池作
乘辇夜行游,逍遥步西园。双渠相溉灌,嘉木绕通川。
卑枝拂羽盖,修条摩苍天。惊风扶轮毂,飞鸟翔我前。
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上天垂光采,五色一何鲜。
寿命非松乔,谁能得神仙。遨游快心意,保己终百年。
【大意】
芙蓉池为邺城铜雀园中之一景。芙蓉,即荷花。铜雀园在邺城之西,因建有铜雀台而得名,为曹操的王家园
林。曹丕在任五官中郎将时,一些文人依附于他,形成邺下文人集团,曹丕为领袖人物,曹植为重要成员,“建
安七子”多数参与。至建安二十二年“建安七子”全部谢世,邺下文人活动方才停止。此诗即作于其间。诗中描
述了芙蓉池畔的优美夜景和作者的怡悦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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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
首二句点明行游及游池的时间和地点,一“夜”字,突出了诗人的浓厚游兴,也是后文写景的基点。“逍遥
步西园”,又表现了诗人当时轻松愉快的心情,也正因为作此逍遥之游,所以下文所描绘的景物才是那样赏心悦
目,令人陶醉。“西园”,是芙蓉池的所在,诗人们经常聚会之处,曹植《公宴》诗:“公子敬爱客,终夜不知疲,
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 ”即写他们在这里夜以继日的欢游情景。
中间十句承接上文,写行游所见,扣紧“夜行”与“逍遥”,着力描绘芙蓉池优美动人的夜景。“双渠相溉灌,
嘉木绕通川”,总写这里的形势和环境的优雅。接着以“卑枝”二句具体写嘉木:茂密葱茏的树木环渠而生,相
互掩映衬托,下者枝叶横生,遮途塞路,上者遮天蔽日,直达云表。其后又以“惊风扶轮毂,飞鸟翔我前”来继
续写行游所见和其时愉悦的感觉,一切有生命和无生命的物体似乎都在为诗人的到来而争献殷勤,惊风吹拂,似
乎在为诗人扶辇,飞鸟翔跃,又似乎在为诗人引路。优闲自得的心情,跃然纸上。因为是夜游,所以这里没有具
体细致地描绘芙蓉池的优美景物,而是通过粗线条的勾勒,运用动静结合的手法,表现了一种优美的意境,显示
了芙蓉池无限勃发的生机。后四句则转而写夜空之美,万紫千红的晚霞之中,镶嵌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满天晶莹
的繁星在云层间时隐时现,闪烁发光,组成了一幅色彩绚丽的画面。在这优雅如画般的景色之中,诗人简直已置
于仙境而忘却了自身的存在,不自觉地发出了“上天垂光彩,五色一何鲜”的感慨。此数句运用鲜明的色彩,把
芙蓉池的夜景描绘的光怪陆离,五采缤纷,显示了他创作上华丽壮大的一大特色。何焯《义门读书记》以为这里
写景“有云霞之色”,也说明了这一点,这和他在《典论·论文》中所强调的“诗赋欲丽”,则正相一致。刘桢《公
宴》诗:“辇车飞素盖,从者盈路傍。月出照园中,珍木郁苍苍。清川过石渠,流波为鱼防。 ”所写景物与此诗相
近,但在辞采的运用上要较此逊色得多。
末四句,笔锋一转,写行游的感受。 “松”,赤松子,传说中炎帝神农时雨师,后与炎帝少女同成仙。“乔”,
王子乔,即周灵王太子晋,传说他好吹笙作凤凰鸣,后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山成仙。曹丕向来不相信神仙方士之
事,他的《折杨柳行》中就有“王乔假虚辞,赤松垂空言”的句子,在《典论·论方术》中更通过具体事实,指
出神仙方士之不可信。所以在他这里联想起现实世界中并没有人能真正的成为神仙的事实,表示了要在这如画的
景色之中,适性游乐,使身心愉悦,以求长寿。 “遨游快心意,保己终百年”,是一种平实而又乐观的态度。这一
联想又进一步反衬了使诗人沉醉以至流连忘返的芙蓉池景色的优美和游园的无穷乐趣。
在建安时期的游宴诗中,这一首可以说是写得最为出色的。它的一系列特点,如写景成份的增多,对仗句的
使用,辞藻的华丽,景象的壮观,都反映了当时诗风的某些重要变化。因而在诗史上,它有特别值得注意之处。

曹植(192-232)——建安风骨

刘勰《文心雕龙·风骨》
:“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沈吟铺辞,莫先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情
之含风,犹形之包气。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若丰藻克赡,风骨不飞,则振采失鲜,
负声无力。是以缀虑裁篇,务盈守气;刚健既实,辉光乃新。 ”
钟嵘《诗品》卷上:
“其源出于《国风》,骨气奇高,词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
呜呼!陈思之于文章也,譬人伦之有周、孔。”
五代·李涵《蒙求集注》卷下引谢灵运语: “天下才共有一石,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同用一
斗。”
明·王世懋《艺圃撷余》:“古诗,两汉以来,曹子建出而始为宏肆,多生情态,此一变也。”

送应氏二首(其一)
步登北邙阪,遥望洛阳山。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烧焚。
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
侧足无行径,荒畴不复田。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
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念我平常居,气结不能言。
【大意】
《送应氏二首》是三国时期文学家曹植的组诗作品。这两首诗是曹植于建安十六年(211)随曹操西征马超,
路过洛阳时送别应瑒、应璩兄弟所作。第一首,写洛阳遭董卓之乱以后的荒凉景象,第二首写朋友分离时的不舍。
全诗语言质朴,无过分的铺采文藻,然其真实的感受和感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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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北邙:山名,在洛阳东北。 阪(bǎn),同“坂” ,山坡。 宫室句:初平元年(190),董卓挟汉献帝
迁都长安,把洛阳的宗庙宫室全部焚毁。 顿:塌坏。 擗(pǐ):分裂。 参天:上高至天。荆棘参天,
形容十分荒凉。 耆(qí):六十岁以上的人。耆老,犹言德高之老年人。 畴:田亩。 田:动词,耕
种。 “念我”句:这句是代久不归的游子(即应氏)设词,应氏曾居家于洛阳。平常居,一作“平生亲”。
【鉴赏】
曹植的《送应氏二首》 ,在梁太子萧统《昭明文选》中被放在“祖饯”一类诗歌的首位。后来,人们无论在
文学史还是在文学评论或文学欣赏中谈论到《送应氏二首》诗时,大多数只提及其中的第一首,多为分析其反映
社会现实的深刻性,对第二首则往往避而不谈。其实,这两首诗应该视为一个整体来分析。这样不仅可以使读者
更好地理解诗歌的内容及主题,还能使读者对其中所表现出来的曹植诗歌的艺术特色有一个更全面的把握。
第一首诗写洛阳遭董卓之乱后的荒凉景象。此诗开头由”登“字引出一个“望”字,接下来即描写“望”之
所“见”。北邙阪,即洛阳北邙山。 《文选》中李善注曰: “郭绿生《述征赋》曰: ‘北邙,洛阳北邙,岭靡迤长阜,
自荥阳山连岭修亘暨干东垣。 ” 段珪等内宦等即携帝于此而后投河自尽,董卓即于此带兵迎帝回洛。而诗人登临
此山向远处望去,看到的是一片荒芜景象:宫室尽为荒墟,处处断壁残垣,蒿草疯长,荆棘参天。接着,诗歌由
景写到人。董卓之乱后,军阀混战,战乱频仍,这里已经见不到年老之人,只看到一个少年于这片荒芜之中,欲
抬脚举步,却找不到路径。四下里荒草遍地,不见一片农田。这个从远方回家的游子,已经看不出哪里是曾经的
田间小路了。有人说这个游子便是应氏兄弟,因为他们的父亲曾在洛阳为官,他们也应在这时生活过。这固然不
错,然而且不说应氏兄弟本为汝南郡人,而单是就诗歌抒情的主体来看,这个“游子”也就是诗中的那个“新少
年”,他的所睹所想分明是诗人自己内心的感受!他感叹着民生的凄惨:“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面对这一
番破败景色,竟至“气结不能言” ,这分是诗人自己的化身。而所谓“平常居”之语,则曹操曾在洛阳多时,曹
植也曾在那里居住过也未必不是事实。就是这次分别之前曹植也已于洛阳逗留了几日,且"平常居"亦可不必拘泥
为"常所居"。
这首诗歌中,诗人以一个少年的眼光看一场社会大劫难后的情景。他所见之状,无非荒残破败,班固、张衡
所描画赞颂的“东都” 、“东京”的昔日盛况,早已化为灰烬。诗人以严肃的态度如实地记述了目睹的情状,始而
遥望洛阳的全貌,由宫室到墙垣,再由景色的萧条到人物心情的震惊和所怀的悲悼。从这首诗中可深深地感受着
这个少年诗人对百姓的同情和对社会生活严肃的态度。可以说,在今存建安文士纪丧乱的诗歌中这首诗歌与王粲
的《七哀》诗确实同为最优之作。如果诗歌就此而止,那么全诗与“祖饯”之意似嫌有些距离。因为这首诗毕竟
是送别时所作,而且在这样的动乱年代中与友人分别,定是感慨良多。于是诗人接下来写了第二首诗。
在第一首诗中写过那一番破败之景后,诗人在第二首中主要写与友人分别的感受。关于“清时”“嘉会”两
句,《文选》五臣刘良注曰: “‘屡’ ,数也。言清平之时,嘉会之赏,不可数得而常有。”诗人这样的想法自是与
第一首诗所写的景与情密不可分的。时历战乱,世事多变,清平之时与嘉会之美怎能常有?想到这里诗人不由感
叹:与天地相比,人生之短促可不恰如“朝霜”之易逝!这种人生苦短伤时感怀的心情在古诗十九首中可谓常见,
读者也知道在离乱的年代里,没有多少人不会产生这样的心情。虽然诗人在第一首诗中多是对民生的感慨,而与
友人相别,自然地想到自己与友人的感情是多么值得珍惜。于是他“愿得展燕婉”于友人,可是事实是“我友之
朔方”!关于“燕婉”一词, 《文选》中李善注曰:“ 《毛诗》曰:‘燕婉之求’。” 《文选》六臣注中,张铣曰:“燕
婉,欢乐也。言我愿得舒此欢乐也。我友,谓应璩也。”因为友人将“之朔方”故而要祝福他们一路平安,于是
诗人“置酒”河阳,为他们饯行。六臣注吕向曰: “中馈,食也。言情爱至极,相望苦深,今为离别岂不各愧于
中肠。”关于"愧"字的解释李善注引郑玄注《礼记》曰:“病愧,谓罪苦也。”可知其意当为别离之苦百转肠中。
再想到友人所去路途遥远,诗人不由想象:如果自己能够与友人化作比翼鸟一起展翅高飞该有多好啊!这些诗句
中表达着诗人与友人别离时的无奈与恋恋不舍之情。于是祖饯送别之意溢于纸上。
再者,从诗歌的“气”上来看,自可以将第一首单独拿出来进行分析,然而对于第二首诗歌而言,如果没有
第一首诗歌中对洛阳残败景象的描绘,则起句“清时难屡得,嘉会不可常”似显突兀,而不知其由何而生发出的
感慨了。建安诗歌“慷慨多气” ,陈思王诗则更是更重“骨气” ,刘勰《文心雕龙·才略篇》说: “子建思捷而才
俊,诗丽而表逸。 ” 钟嵘在《诗品序》中更是目曹植为“建安之杰”, 《诗品》列曹植的诗于上品,并说:“其源
出于《国风》,骨气奇高,词采华茂。 ”而且感叹: “嗟呼!陈思之于文章也,譬人伦之有周、孔,鳞羽之有龙凤,
音乐之有琴笙,女之有黼黻。 ”在《诗品集注》注释中,骨气之“骨”是指诗歌的具体内容, “气”是指诗歌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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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感情。而在一些诗歌欣赏中对《送应氏二首》中“气结不能言”一句中关于“气”字亦解释说:“气,指感情。

的确,第二首诗歌与第一首应为一气呵成,所以"气"不断。将这两首诗联系起来,就可以看到还是一个少年诗人
的曹植在诗歌中有对世事的慨叹,对百姓的同情,更有在此情此景下与友人分别的无限惜别之情。只有这样把两
首诗当作一个整体来分析,才能使读者更好地理解曹植这两首诗歌由感时而更伤送别的主题,也就能更好地理解
《文选》将这两首诗列于“祖饯”一类之中的原因了。
这两首诗也一样体现了曹植诗歌的艺术特色。第一首诗通过现实主义的手法,真实地再现了当时洛阳城的景
象:从破败的皇家宫室到闾里乡间荒芜的民田,从断壁残垣到参天荆棘,又从“寂寞”的景色写到从远方归来不
识阡陌的游子独立于“千里无人烟”的荒野中那一种凄惨和悲凉。此诗除结句外,全用白描手法勾勒了洛阳城的
荒芜悲凉景象,从宫室、垣墙写到所见之人,由人而写到了路径与耕田,最后从游子的眼中写明今昔之异,说明
繁华消退,一去不返,令萧条不堪的现实画面历历在目。全诗语言质朴,无过分的铺采文藻,然其真实的感受溢
于言表。在结构上的特点十分明显。全诗的重点放在描写遥望洛阳所目赌的荒凉景象上,只是由最后的几句带出
“游子”,收回到送客远行的主题上来。诗的现实性强。曹植不是为了怀旧或描绘历史的陈迹而写下这篇诗章的,
他在北邙山上遥望洛阳城所发的悲悯,是现实的,而不是历史的。诗人对由董卓之乱以来的战争频仍,良田荒芜,
人民流徙,赤地千里,表现了无限的悲愤,说明诗人是关心国是,不忘民生疾苦的有识之士,钟嵘评曹植诗“骨
气奇高”,此诗所表现的少年诗人忧国忧民之心,正说明了其诗歌气骨不同凡响的原因。对现实的关心与感情的
沉郁,正是曹植诗歌成功的关键。全诗句句是景,却又句句是情,这一种情绝不是因了个人的遭遇而发,而是对
天下苍生深切同情的表达。诗人的感情如江河般奔流,他忧国忧民的情怀,让后世读着这首诗歌的读者油然而生
敬意。这正是诗歌强烈的抒情性的体现。这也许正是“骨气奇高”的体现。刘勰《文心雕龙·时序篇》中谈到建
安诗风时说:“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送应氏二
首》中的第一首恰恰是这首诗风的体现,这也是后人谈及此二首诗歌时只提到这一首的原因所在。然而,建安诗
歌中对真挚情感的强烈表达亦是建安诗风的一个方面,魏晋时代是一个个性大解放的时代,是一个人们敢于表露
真情时代,这在诗歌中更是非常明显。作为“建安之杰”的曹植,同样是一个性情中人,他珍惜朋友间的友情,
对于离乱年代里的分别更觉无限伤感。在这第二首诗歌中有集中的表现。离乱的年代里分别,更会感觉无限的依
恋。世事本无常,更何况在一个战乱不断的时代时与友人分离。
曹植是一个极具感性的诗人,这一点贯穿他的一生。他重视人间的感情,无论是手足之情还是男女之情、朋
友之情。他与曹丕立太子之争不能不说很是激烈,但他在随父出征与曹丕分别时依然恋恋不舍即是说明。这样一
个视感情重于生命的诗人,如果在与友人分别时只看到了满眼的凄凉景象,而不言惜别之情,不是有些异样而不
符合其本性了吗?所以这二首诗歌,必非如有的人所说的做于不同的时间地点,而是做于一时,或者说诗人认为
这两首诗歌是不可拆开来作分析而必然要作为一个整体来鉴赏方可领会其中的真意。

白马篇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大意】
《白马篇》是中国三国时期曹魏文学家曹植前期的代表作品。此诗以曲折动人的情节描写边塞游侠儿捐躯赴
难、奋不顾身的英勇行为,塑造了边疆地区一位武艺高超、渴望卫国立功甚至不惜牺牲生命的游侠少年形象,表
达了诗人建功立业的强烈愿望。开头两句以奇警飞动之笔,描绘出驰马奔赴西北战场的英雄身影,显示出军情紧
急,扣动读者心弦;接着以“借问”领起,以铺陈的笔墨补叙英雄的来历,说明他是一个什么样的英雄形象;“边
城”六句,遥接篇首,具体说明“西北驰”的原因和英勇赴敌的气概。末八句展示英雄捐躯为国、视死如归的崇
高精神境界。全诗风格雄放,气氛热烈,语言精美,称得上是情调兼胜,诗中的英雄形象,既是诗人的自我写照,
又凝聚和闪耀着时代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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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金羁(jī):金饰的马笼头。 连翩(piān):连续不断,原指鸟飞的样子,这里用来形容白马奔驰的俊逸
形象。 幽并:幽州和并州。在今河北、山西、陕西一带。 去乡邑:离开家乡。 扬声:扬名。 垂:
同“陲” ,边境。 宿昔:早晚。 秉:执、持。 楛(hù)矢:用楛木做成的箭。 参差(cēncī):
长短不齐的样子。 控弦:开弓。 的:箭靶。 摧:毁坏。 月支:箭靶的名称。 接:接射。 飞
猱(náo) :飞奔的猿猴。猱,猿的一种,行动轻捷,攀缘树木,上下如飞。 散:射碎。 马蹄:箭靶的
名称。 狡捷:灵活敏捷。 勇剽(piāo) :勇敢剽悍。 螭(chī):传说中形状如龙的黄色猛兽。 虏
骑(jì):指匈奴、鲜卑的骑兵。 数(shuò)迁移:指经常进兵人侵。数,经常。 羽檄(xí)
:军事文书,
插鸟羽以示紧急,必须迅速传递。 厉马:扬鞭策马。 长驱:向前奔驰不止。 蹈:践踏。 顾:看。
陵:压制。 鲜卑:中国东北方的少数民族,东汉末成为北方强族。 弃身:舍身。 怀:爱惜。 籍:
名册。 中顾私:心里想着个人的私事。中,内心。 捐躯:献身。 赴:奔赴。
【评语】
唐·李善《文选注》 :“言人当立功、立事,尽力为国,不可念私。 ”
明·胡应麟《诗薮》 :
“子建《名都》 《白马》 《美女》诸篇,辞极瞻丽,然句颇尚工,语多致饰,视东、西京
乐府天然古质,殊自不同。 ”
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 :“‘参差’ ,字活。 ‘左的’
‘右发’ ,变宕不板。 ‘仰手’‘俯身’,状貌生动如睹,
而‘俯身’句尤佳。 ‘散马蹄’ ,‘散’字活甚,有声有势,历乱而去,而马上人身容飘忽,轻捷可知。缀词序景,
须于此等字法尽心体究,方不重滞。弃身以下,慷慨激昂。”
清·何焯《义门读书记》 :
“此即所谓‘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者也。”
清·方东树《昭昧詹言》 :“此篇奇警。后来杜公《出塞》诸什,实脱胎于此。明远《代出自蓟北门行》 《结
客少年场》 《幽并重骑射》皆模此,而实出自屈子《九歌·国殇》也。”
清·朱乾《乐府正义》 :“此寓意于幽并游侠,实自况也。子建《自试表》云:昔从武皇帝,南极赤岸,东临
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伏见所以用兵之势,可谓神妙。而志在擒权馘亮,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
年。篇中所云‘捐躯赴难,视死如归’ ,亦子建素志,非泛述矣。”
【鉴赏】
《白马篇》是乐府歌辞,又作《游侠篇》 ,大概是因为这首诗的内容是写边塞游侠的缘故。诗中塑造了一个
武艺精熟的爱国壮士的形象,歌颂了他的为国献身,誓死如归的高尚精神,寄托了诗人为国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诗一开头就使人感到气势不凡。 “白马” “金羁”,色彩鲜明。从表面看,只见
马,不见人,其实这里写马,正是为了写人,用的是烘云托月的手法。这不仅写出了壮士骑术娴熟,而且也表现
了边情的紧急。这好像是一个电影特写镜头,表现出壮士豪迈的气概。清代沈德潜说,曹植诗“极工起调”,这
两句就是一例。这样的开头是喷薄而出,笼罩全篇。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诗人故设问答,补叙来历。关于游侠,司马迁《史
记》有《游侠列传》 。他说: “(游侠)救人于厄,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失)信,不倍(背)言,义者有
取焉。 ”(《太史公自序》 )可见那些救人于患难,助人于穷困,不失信,不背言的人,才能具备“游侠”的条件。
而曹植笔下的游侠与此不同,成了为国家效力的爱国壮士。“借问”四句紧承前二句,诗人没有继续写骑白马的
壮士在边塞如何冲锋陷阵,为国立功,而是一笔宕开,补叙壮士的来历,使诗歌气势变化,富于波澜。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
螭。”刻意铺陈“游侠儿”超群的武艺。这是补叙的继续。诗人使用了一连串的对偶句使诗歌语言显得铿锵有力,
富于气势。 “控弦”四句,选用“破” “摧”“接” “散”四个动词,从左、右、上、下不同方位表现游侠儿的高超
武艺。 “狡捷”二句,以形象的比喻描写游侠儿的敏捷灵巧,勇猛轻疾,都很生动。这些描写说明了游侠儿“扬
声沙漠垂”的重要原因,也为后面所写的游侠儿为国效力的英勇行为做好铺垫。
“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这里是写游侠儿驰骋
沙场,英勇杀敌的情景。因为游侠儿的武艺高超,前面已详写,这里只用“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二句,就
十分精练地把游侠儿的英雄业绩表现出来了。这种有详有略的写法,不仅节省了笔墨,而且突出了重点。可见其
剪裁的恰当。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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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这最后八句揭示游侠儿的内心世界。游侠儿之所以能够克敌制胜,不仅是由于他武艺高超,更重要的,还
由于他具有崇高思想品德。这种思想品德和他的高超武艺结合起来,使这个英雄形象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给人
以深刻的印象。
《白马篇》是曹植前期诗歌中的名作,它在写法上显然受到汉乐府的影响。曹植诗的“赡丽”
“尚工”
“致饰”,
还有曹植的“雅好慷慨”(
《前录自序》)和他诗歌的“骨气奇高”(钟嵘《诗品》上),即曹植常常表现出一种慷
慨激昂的热情,因此其诗歌的思想感情高迈不凡。从《白马篇》来看,确实如此。

杂诗七首(其六)
飞观百余尺,临牖御棂轩。远望周千里,朝夕见平原。
烈士多悲心,小人偷自闲。国仇亮不塞,甘心思丧元。
抚剑西南望,思欲赴太山。弦急悲声发,聆我慷慨言。
【大意】
此诗通篇造语悲壮雄浑,结构严整紧凑,句无闲字,篇无闲笔,它体现了曹植后期诗歌艺术的高度成就。
【注释】
观:即是阙,宫门的望楼。 御:凭。 烈士:指有雄心壮志的人。 偷:苟且。 亮:诚然。 丧
元:丢掉脑袋。 拊剑:按剑。这一句的意思是说自己愿意从军讨蜀。 赴太山:“太山”即“泰山”。指欲
从军讨吴,泰山地近吴境,故云“赴泰山”。

七哀诗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云是宕子妻。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大意】
这首诗借一个思妇对丈夫的思念和怨恨,比喻他和身为皇帝的曹丕之间的生疏“甚于路人”、“殊于胡越” ,
曲折地吐露了诗人在政治上遭受打击之后的怨愤心情。
【注释】
七哀:该篇是闺怨诗,也可能借此“讽君” 。七哀作为一种乐府新题,起于汉末。 流光:洒下的月光。 余
哀:不尽的忧伤。 宕(dàng)子:荡子。指离乡外游,久而不归之人。 逾:超过。 独栖(qī):孤
独一个人居住。 清:形容路上尘。浊(zhuó):形容水中泥。“清”“浊”二者本是一物。 浮:就清了。
沉:就浊了。比喻夫扫(或兄弟骨肉)本是一体,如今地位(势)不同了。 逝:往。 君怀:指宕子的心。
良:很久,早已。
【评语】
明·刘履《选诗补注》:“子建与文帝同母骨肉,今乃浮沉异势,不相亲与,故特以孤妾自喻,而切切哀虑也。 ”
清·沈德潜《古诗源》 :“
《七哀诗》 ,此种大抵思君之辞,绝无华饰,性情结撰,其品最工。”
余冠英《古诗精选》 :
“暗吐出思君报国的衷肠。”
余冠英《三曹诗选》 :
“本篇是闺怨诗,也可能借此‘讽君’。 ”
程千帆、沈祖棻《古诗今选》 :“这篇诗写闺怨。古代诗歌往往以爱情关系比拟政治关系,所以作者此诗也可
能是用来‘讽君’,希望朝廷看顾他,信用他。 ”
傅庚生《中国文学欣赏举隅》 :“此诗将写思妇心情之悲惋纤曲,乃先藉‘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入笔,
似为单纯写思妇所居之外景,实则情景已自相糅而为一,是在取景上已运剪裁之巧思也。”
叶嘉莹《汉魏六朝诗讲录》 :“曹植《七哀诗》中的女子,不是现实中的弃妇,他是用弃妇来作象喻。”
【鉴赏】
这是曹植《杂诗七首》中的第六首。通篇造语悲壮雄浑,结构严整紧凑,句无闲字,篇无闲笔,它体现了曹
植后期诗歌艺术的高度成就。其主要抒发了赴难殉国的壮志以及壮志不遂的愤慨之情。
此诗共十二句,一韵到底,每四句为一小节。第一小节写登高远眺,统摄全诗;第二小节以“烈士”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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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比,借以明志;第三小节比第二小节更深入一层,直言自己以身许国的打算。但第三小节的前两句乃承第
一小节的登高远眺而言,后两句则承第二小节的“国仇”二句而言,带有总结全诗的意思。篇幅虽短,却波澜迭
起,气象万千。在曹植诗中,诚为异军突起的佳作。
“飞观百余尺,临牖御棂轩。远望周千里,朝夕见平原”为第一小节,第一句诗写楼观极高,不高则不足以
远眺;第二句写当窗凭槛,视野自然开拓。 “飞观”
,形容楼阁耸立,结构宏伟,如飞鸟之在高空;“临牖”,等于
说“当窗” ;
“御棂轩”,等于说“凭槛”。第三句“周千里”的“周”字用得确切而有气势。“周”者,遍也,匝
也,意思说向东南西北四周遍地远眺,都能望到千里之外。 “朝夕见平原”
,通常讲成早晚都能看见平原,实有辞
费之嫌;眼中的平原不可能有不成其为平原的时候。其实“朝夕”本是表空间的名词,后乃引申为表时间的名词。
但鄙意上句既言“周千里” ,则此句的“朝” 、
“夕”并不仅指东、西两面,而是概括指四面八方。正如以“朝”、
“夕”为早晚,虽指早晨和傍晚,实概括一昼夜之二十四小时而言之。这两句正写出河南地处中原,登高望远,
有控驭四方之势。所以表面上看似领起下文,实已体现作者胸罗万象、气盖当世的雄才大略。
“烈士多悲心,小人偷自闲。国仇亮不塞,甘心思丧元。”为第二小节,“烈士”,指有正义感而不怕牺牲的
人,在古代不一定专指死者。 “偷自闲”,偷安而自甘闲散。“亮”
,诚然,实在。
“塞”,防止,杜绝。“国仇”句,
是说国家的仇敌诚然是一时还消灭不了的。原意是说勇士要时时不忘自己应当有不怕牺牲的精神。“烈士”二句
看似泛指,涵义实深。意谓自己本是“多悲心”的“烈士”,但每当遇到报国歼敌的机会,却不允许自己参加,
尽自己一份力量。这无异把自己看成苟且偷安的“小人”。这两句诗表面上是客观的、平列的,事实上却洋溢出
作者报国无门的一腔义愤。因此接下来坚决表态:在国仇未灭之时,自己是甘心抛头颅、洒热血的。
然后转入“抚剑西南望,思欲赴太山。弦急悲声发,聆我慷慨言。”这第三小节,承上第一小节登高远眺的
描写更明确地表示,自己是关心魏蜀双方的战斗的,很想亲身奔赴前线。蜀在魏之西南,故作者“抚剑”而瞩目
“西南”。“太山”,这里不是指山东的泰山,而是指陕西的太乙山。此山与终南山相接,在今陕西郿县南,正当
蜀军入魏的冲要之地。当时诸葛亮既围陈仓,扬言要从斜谷取道郿县,太乙山正是必经之路,故作者打算奔赴到
那里迎战敌人。最后两句,依黄节注, “弦急悲声发”是比喻作者为什么要让人们听他慷慨陈辞。“弦急”,指把
琴弦绷紧,使调门儿增高。盖弹琴时如果要使音调高亢激越,便把琴弦拧紧。音调既高,“悲声”乃作。这两句
意思说琴弦一“急” ,琴声自“悲”;而大敌当前,国家多事,自己却被投闲置散,使英雄无用武之地,因此才悲
愤交加,慷慨陈辞的。这两句既是“国仇”二句的补充,又是全诗的结语。

课后阅读

野田黄雀行
曹 植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
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
拔剑削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大意】
此诗选自《曹植集》卷六。史载,建安二十四年(219年),曹操借故杀了曹植亲信杨修,次年曹丕继位,
又杀了曹植知友丁氏兄弟。曹植身处动辄得咎的逆境,无力救助友人,深感愤忿,内心十分痛苦,只能写诗寄意。
他苦于手中无权柄,故而在诗中塑造了一位“拔剑捎罗网”、拯救无辜者的少年侠士,借以表达自己的心曲。
【注释】
悲风:凄厉的寒风。 扬其波:掀起波浪。此二句比喻环境凶险。 利剑:锋利的剑。这里比喻权势。
结友:交朋友。 何须:何必,何用。 鹞(yào):一种非常凶狠的鸟类,鹰的一种,似鹰而小。 罗:
捕鸟用的网。 罗家:设罗网捕雀的人。 捎(xiāo):挥击;削破;除去。 飞飞:自由飞行貌。 摩:
接近、迫近。“摩苍天”是形容黄雀飞得很高。
【评语】
刘勰《文心雕龙·隐秀》:“格高才劲,且长于讽谕。”
明·刘履《选诗补注》:“建安之间朝廷衰乱,而群雄竞起,天下贤才往往失身自陷,不获遂其所志。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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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时欲收纳以为己辅,惜乎有所扼腕,而权力不足以拯拔之,故作此以自见。观其词气纵逸,几失古雅遗韵。
稽之性情,颇有任侠之偏,本非可取。然其间亦有感动人者,故特存之而并著其说,以为学诗者之鉴。”
明·梅鼎祚《古乐苑》:“其辞意言重友义,而救其急难。以雀见鹞投罗为喻。若萧毂止咏雀而已,汉铙歌
曲亦有《黄雀行》,不知与此同否。《谈艺录》曰:‘气本尚壮,亦忌锐逸。魏祖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
士暮年,壮心不已。犹暧暧也。陈王《野田黄雀行》譬如锥出囊中,大索露矣。’”
清·张玉谷《古诗赏析》:此叹权势不属,有负知交望救之诗。首四,以树高多风,海大扬波,比起有权势
之易于为力,即折到既无权势,空说结交之羞,点醒作意。而无权势只借剑不在掌作隐语,露而不露。“不见”
六句反顶“利剑”句,将少年救雀,指出锄强扶弱作用,文势展拓。末二,以雀知感谢,为人必知恩写影,而己
之不能如此,更不缴明,最为超脱。
胡适《白话文学史》:这种爱自由,思解放的心理,是曹植的诗的一个中心意境。
【鉴赏】
要在诗中把悲痛的感情写得痛不欲生并不难,把悲痛的感情写得若无其事倒难,把悲痛的感情用乐观的语调
出之则更难。这首诗的妙处就在于把深悲极痛之情。用乐事乐语来加以表现,从而使之具有更为摧心裂肺、悲怆
动人的艺术力量。
全诗用比兴开篇。吴汝纶认为“高树句言在高位者竞为不善也。海水句言天下骚动也”(黄节《曹子建诗注》
卷二引),大致可信。“在高位者”不是别人,正是诗人的兄长曹丕。曹丕猜忌成性,对曹植很不放心,凡与曹
植相厚之人,均遭迫害。曹植深深感到了处境的险恶,并发现自己已无力保护亲密的朋友,所以发出了“利剑不
在掌,结友何须多”的悲叹。短短四句。作者已将自己及朋友的悲剧命运写得十分必然。这种必然性的不可改变,
犹如自然界的高树必然多悲风一样,已成定律。既然自己成了猜忌成性的皇帝的弟弟,由此产生的一切苦果当然
只好由自己去品尝。问题是朋友何罪?连累朋友丢掉性命于心何安?为此,诗人总希望设法去援救他们。善良的
品性促使他相信一定会有人去援救他们。
“不见篱间雀”以下至结尾,全是作者由善良的品性幻化出来的赏心乐事。篱间雀为了逃避鹞鹰的追捕,无
意间落入了罗网。张罗人正暗自高兴,却不料蓦地闪出一位英俊少年。只见他拔出宝剑,把罗网削破,使黄雀重
新获得了自由。而黄雀亦通人情,居然从高高的天空飞下来向少年称谢。显然,作者所写的赏心乐事在实际生活
中是不可能出现的。把不可能出现的事情描绘得如此美好,并寄情深切,说明诗人虽然怀有善良的愿望而最终仍
然无可奈何;虽然无可奈何而又无法忘怀那些可怜的朋友,不忍设想他们的悲惨结局,于是只好付诸幻想。体察
了作者的这种心迹,就不难透过诗中表层的乐事乐语而窥见诗中深层的凄楚悲怆。王夫之是主张艺术上的相反相
成的,曾说:“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薑斋诗话》卷一)所谓“乐景”,范围相当广
泛,从他的《古诗评选》来看,有时也包括“乐事”在内。他认为曹植此诗自“不见篱间雀”以下,与以乐事写
哀的艺术机趣深相契合,因此评此诗说:“尤妙在平叙中入转,一结悠然,如春风之微歇。”(《古诗评选》卷
一)
关于这首诗的本事,黄节作过如下的探索:“《魏略》曰:太子立,欲治丁仪罪,转仪为右刺奸掾,欲仪自
裁,而仪不能。乃对中领军夏侯尚叩头求哀,尚为涕泣,而不能救。后遂因职事收付狱,杀之。诗中篱间雀,疑
即指仪。少年疑即指尚。当仪之求哀于尚,而尚涕泣,犹少年之悲雀也。植为此篇,当在收仪付狱之前,深望尚
之能救仪,如少年之救雀也。姑备吾说,再考之。”对理解本诗,不无参考价值。

门有万里客行
曹 植
门有万里客,问君何乡人?
褰裳起从之,果得心所亲。
挽裳对我泣,太息前自陈。
本是朔方士,今为吴越民。
行行将复行,去去适西秦。
【大意】
这首诗写的是战乱中人们流亡四方的悲惨情状。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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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君子。对统治者和贵族男子的通称。对人的尊称。犹言先生。 褰裳:撩起下裳。
《诗·郑风·褰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 起从之:起身跟从他。之,代词,代替人或事物。 果得:果然得到。谓得其
所宜。 心所亲:内心所亲近的人。 挽裳:扯着下裳。挽起下裳。拉着裤子。 太息:叹息。 前自
陈:上前自我陈述。 朔方:北方。郡名。西汉元朔二年置。治所在朔方,今内蒙古自治区杭锦旗北。东汉末
废。 吴越:春秋吴国与越国的并称。吴越故地,今江浙一带。 行行:不断远行。 将复行:将又远行。
去去:远去又远去。 适:到。适归。女子出嫁。 西秦:指秦国。以其地处西方,故称。
【鉴赏】
此诗作于何年,已难确考,但从那关切与自哀的问答里推想,似为曹植晚岁之作。
诗悲“飘荡之苦”,被评家所公认。悲谁之飘荡呢?当然是门前“万里客”。你看,诗以“客”为题,且起
句点“客”,接下来,挽裳而泣、太息而陈者为“客”,昔生朔方、今长吴越者为“客”,岁不恒居、将去西秦
者亦为“客”。“客”,是飘荡的主体,无客无诗,因此诗歌悲悯的正是万里行客的飘荡之苦!
人生一大修罗场,灾难可以说是如影随形的。生当三国乱世,曹植目睹耳闻的人间灾难,甚于飘荡者多矣,
他何以对万里客之苦如此专注、如此同情?回答这个问题,不能不回顾曹植后半生的际遇。《三国志·魏书·陈
思王植传》载:身为皇弟及皇叔的曹植,“十一年中而三徙都,常汲汲无欢”。万里客生于北,长于南,流于西,
一生三徙居;曹植亦“三徙都”。这种巧合说明:此诗,有强烈的自况色彩。缘于对客体的同命相怜,转而为自
我的顾影自怜,使这首诗在画面与诗情上都呈现出主客叠印的双像、双色效果。客有我影,我有客形,泣则同泪,
陈则同声,吟咏至三,客我几无可分矣?
分析至此,或问:诗为诗,史为史,以诗人之生平,匡诗歌之内涵,是否失之勉强?若在一般无愁强愁的诗
人或以诗欺世的诗人,以诗拟人或以人证诗,都会有南辕北辙之误。但曹植,任酒使性,赋诗见情,其乐府,包
括此一首,均如陆侃如先生所断:“大都是他发泄身世之感的。”因此,对此诗作由客及我、由怜人到怜己的进
层分析,还是贴合诗人原意的。需要我们探讨的倒是:诗歌是如何做到客我交融,铸成一体的呢?
联系的纽带,全在“果得心所亲”一句。此句为全诗之“眼”,诗眼洞明,则通体活脱。首句,写“目视”;
次句,写“口问”;三句,写“手足齐动”;四句,“果得心所亲”,则写神驰心交。四句诗,写了诗人的四层
动态。从诗句顺序看,当然目、口、手、足之动在先,心动在后;但从语势看,或从内在逻辑看,心动则定在其
先。“心所亲”,即心灵相通;“果得”,即果然遇到。合解当为:果然遇到了心心相印者啊!既然一切均在预
料中,那么诗人前面的一系列行动,都是有强烈目的性的动作。未见万里客,已思,已寻万里客,故既见之,才
能追赶、询问,并听其哭诉。著一“亲”字,主客间的分界化为乌有,“客”之泣涕自陈也就寄寓了“主”之人
生感慨。
正因为二人命运相似,情感相亲,故客人自陈之后,诗章也便戛然而止。此时无声胜有声,诗人的无复再问、
无复再慰,加强了诗的悲凉气氛。虽然路程遥遥,但万里客毕竟还有“行行将复行”的自由,还有西秦的归宿,
还有另外的人“心所亲”啊,而诗人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在《吁嗟篇》中,曹植写道:“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
然!长去本根逝,夙夜无休闲。东西经七陌,南北越九阡。”看来,曹植也是久苦无根的!两诗印证,更清晰地
显现,此诗在怜人的同时,确又在抒发一种不能握有个人命运的绝望情绪和乡国难返的失落情绪。
从音乐性上看,曹植的乐府,多不协律;从文学性上看,其乐府则辞情并茂。辞因情发,情蕴辞现,这就使
曹植以“捷才”鸣于诗坛。刘勰评“子建援牍如口诵”。我想,这评语不但赞其速成,亦赞其诗句如话。此诗,
造语自然,通俗晓畅,毫不像出自王侯之手,诚为难得。

当墙欲高行
曹 植
龙欲升天须浮云,人之仕进待中人。众口可以铄金。谗言三至,慈母不亲。愦愦俗间,不辨伪真。愿欲披心
自说陈,君门以九重,道远河无津。
【大意】
诗约作于太和二年(公元228年)
,是时,魏明帝曹叡行幸长安,洛阳出现了曹叡驾崩、群臣拥立曹植为帝的
谣传(《魏略》曰:是时讹言,云帝已崩,从驾群臣迎立雍丘王植。京师自卞太后群公尽惧。及帝还,皆私察颜
色。卞太后悲喜,欲推始言者。帝曰: “天下皆言,将何所推?”)。为了辩白,曹植写下了此诗。当:代、模拟。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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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凭借。 仕进:入仕做官。 中人:君王左右贵幸之人。 铄(shuò):销融。《楚辞·九章·惜
诵》:“故众口其铄金兮。” 慈母不亲:借用曾参的典故。《史记·甘茂列传》:“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者杀人,
人告其母曰‘曾参杀人’ ,其母织自若也。顷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参杀人’ ,其母尚织自若也。顷又一人告之曰
‘曾参杀人’,其母投杼下机,逾墙而走。 ” 愦愦:糊涂。 披心:剖析内心。 九重:宋玉《九辩》:
“君之门以九重。”指国君的宫门深邃幽远。 津:渡口,此指渡船或桥梁。
【鉴赏】
魏文帝黄初四年(223),雍丘王曹植循照往例,从雍丘前往京师洛阳朝贺。好不容易来到京都洛阳的关外,
暗自思忖:既然自己有过,应当首先向皇帝哥哥谢罪才是。因而就叫随从人员留在关上,只是带着两三个伴当,
乔装打扮,私自去进见清河长公主,希望她向皇帝说情。谁知他到关之事,关吏已经上报朝廷。皇帝派人“迎接”
他,找不到他的下落。这就惊动了卞太后。她认为他自杀了,向着皇帝哭泣不止,弄得大家不知如何才好。恰好
这时,他披着头发,赤着双脚,负着砍刀和椹板到了,太后才放下心来,后来皇帝叫他僻处在围着高墙的西馆,
仍然不许他正式朝觐。虽然他仰瞻城阈,俯惟阙庭,长思永怀,忧心如焚,也见不着皇帝。他曾主动上疏,严厉
地斥责自己,但仍然见不着皇帝。在这种情况下,便写了此首《当墙欲高行》。
诗的起始两句,用首句作次句的兴语,这兴语也可以说是比语。用首句的比兴说明人们想能够上进做官,必
须有被信任的人作为援引,犹如龙想升天必须有云为它作辅助。这指仕进而言,似乎不合乎他的处境和身份,但
他的用意,不过借此过渡到正由于没有这样的中介人,纵然自己无辜,也会白的被说成黑的,真的被说成假的,
即使坚刚如金,也可以被众口之火所铄毁;即使像曾参之贤,而谗言三至之后,慈母也会投杼而走。这样看来,
起始两句的作用,正好作为以下几句的引子。
“众口铄金”本于《楚辞·九章·惜诵》,是说谗口众多,有如猛火,坚刚如金,也会被它所销毁,以见自
己不但得不到他人的缓解,反而遭受他人的诬谤,这是从被谗方面说。下句本于《史记·甘茂传》:有与曾参同
姓名的人杀了人,人告曾母,曾母不信,告者三至,曾母投杼而走。可见虽贤如曾参,亲如母子,人言也能造成
不信任,那谗口嚣嚣,自可蒙蔽皇帝,而为皇帝所信了,这是从皇帝方面说。正由于这两方面的原因,使自己处
于不辩白不行、想辩白不能的困境。一用成言,一用故事,托出遭遇,可说恰到好处。
他处在逆境中,愤愤不平是很自然的。所以本诗继续倾吐其心境说,从“愦愦俗间,不辨伪真”。由此可见:
在谗口围攻之下,不但自己无从辩白,即在世俗之上,也被迷惑了。在这样的形势之下,纵然“愿欲披心自说陈,
君门以九重,道远河无津”。这短短的三句,可说已包举了《屈赋》的主旨,而运用它的成语以抒己愤,更表达
了他的恳悃惶恐之情。

杂 诗(其一)
曹 植
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
之子在万里,江湖迥且深。
方舟安可极,离思故难任。
孤雁飞南游,过庭长哀吟。
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
形影忽不见,翩翩伤我心。
【大意】
《杂诗·高台多悲风》是曹植写的一首怀念远别亲友的诗。
【注释】
北林:泛指树林。《诗经·秦·晨风》有“郁彼北林”句,作为怀念君子的起兴。 之子:那个人,指所
怀念的人。 方舟:两船并在一起。 难任:难以承担。这四句是说我所怀念的那个人远在万里之外,中间
隔着大江大湖,连远航的方舟也难以到达,离别的愁苦真是使人难于承受。 翘(qiáo):思仰头而思,形容
思念之切。这句是说:很想托南飞的孤雁给他带个音信。 景:通影。形景指孤雁的形影。
【评语】
明·刘履《选诗补注》:
“子建远处藩邦,兄弟乖隔,而情念不得以通,故赋此诗。言‘高台悲风’、 ‘朝日被
林’,以比朝廷气象阴惨,远君子而近小人也。由小人之谗蔽日深,故兄弟之乖离日远,如江湖万查,方舟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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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乎?夫既失爱于兄,而常责躬自博,正犹孤罹之失群而哀鸣也。故因其过庭,欲就托遗音以达之于彼,庶其能
感悟焉。而形影忽已不见,则使我心翩翩不定,而至于忧伤也。”
【鉴赏】
曹植《杂诗》六首,同载于《文选》。它们并非同时同地所作的内容有密切关联的组诗,其中有直接自我抒
怀之作,有比兴寓言体,也有代言体,正如李善所说“不拘流例,遇物即言,故云‘杂’也”。
这一首是登高怀远之作,所怀对象可能是诗人的异母弟曹彪。约写于黄初三年(222)秋。在这前一年,曹
丕加紧了对曹植的政治迫害,借故将他治罪,曹植几遭杀害。后来虽因卞太后的回护而仅贬爵,但处境已非常孤
危。曹植与曹彪年岁相仿,又都爱好文学,情谊原就深笃。这时曹植为鄄城王(在今山东濮县),曹彪为吴王,
相隔遥远。相似的政治处境,使他们在阻隔中更增深切的怀念之情。诗就是在这种特定的政治背景和忧伤苦闷的
心情下写成的。
开头两句,陡直起势,以朴质刚劲的语言和高亢浏亮的音节描绘出一种阔远悲凉的境界。高台独上,透出处
境的孤孑;悲风扑面,更烘托出心境的骚屑和悲凉。这挟带着霜威寒意的悲风似乎给朝日映照下的北林也染上了
一种惨淡的色调。“北林”暗切《诗经》“郁彼北林”的字面,隐含“未见君子,忧心钦钦”的意蕴,逗起下文
怀远之情。这两句仿佛只是直书即目所见,却情与景交融互浃,渲染出一片悲凉肃杀的气氛,令人自然联想到诗
人所处的时代环境和政治环境,这就使它带上了某种象征色彩。沈德潜说曹植诗“工于起调”,这两句正是典型
的例证。它不仅在内容上是对全诗的提示逗引,而且在气氛上笼罩全篇,使读者一开头就进入了悲壮苍凉的境界。
三、四句便由“高台”望远和“北林”引到怀人的主题上来。“江湖迥且深”不仅使“万里”远隔更具形象
感和地域特点(所怀对象远在江南),而且突出了它的无法度越。这里所表现的阻隔感,自不单纯由于地理的因
素,其深层意蕴中更包含了政治人事方面的复杂背景,因此诗人才深沉地感慨“方舟安可极,离思故难任”了。
难以禁受的“离思”中正含有政治上受压抑受阻隔的痛苦。以上六句,从“高台”远望引出“万里”“江湖”“方
舟”的想象,写出离思的难堪,层层相生,一气旋折,显得自然流走,毫不着力。
“孤雁”以下,由高台远望转为仰视,由离思难任引出托寄音书的想望。“孤雁”与前“悲风”,“南游”
与前“万里”分别相应。这失群的孤雁,既是进一步触发“慕远”思绪的外物,又像是诗人孤孑凄伤身世境遇的
一种象征,似赋似兴似比,特具神味。雁虽失群哀鸣,毕竟还能南翔觅侣,自己却江湖阻隔,欲去不能;即使托
雁传音,也无从实现。面对孤鸿翩然远逝的寥廓高天,不免更增孤独与伤感。从闻雁增悲,到欲寄音书,最后到
形影不见,“离思”在层层波折中变得更加强烈了。
跟感情表达迸涌而出的《赠白马王彪》不同,这首怀念曹彪的诗,感情的抒发偏于内含收敛,委婉含蓄。但
读来却感到字里行间蕴含着一种深沉的阻隔感、孤独感和难以明言的痛苦忧愤。作者似乎有意使感情的流露有所
抑制,但正是这种感情状态从反面透露了诗人处境的孤危,曲折反映了残酷的政治迫害对诗人心灵所造成的创伤。
这种表面比较温婉和平、内里痛苦忧愤的美学风格,别具一种令人心摧的感染力。张戒认为“高台多悲风”“明
月照高楼”等篇,“温润清和”,“辞不迫切而意已独至”(《岁寒堂诗话》),可谓深得诗味。

杂 诗(其二)
曹 植
转蓬离本根,飘飖随长风。
何意回飙举,吹我入云中。
高高上无极,天路安可穷!
类此游客子,捐躯远从戎。
毛褐不掩形,薇藿常不充,
去去莫复道,沉忧令人老。
【大意】
此诗以转蓬、游子自喻,抒发了迁徙不定、生活窘迫的痛苦。作者通篇使用比兴,且比中有比,写法非常别
致。
【鉴赏】
在建安诗歌中,转蓬(蓬草秋枯,被风吹起)是一个新鲜而富于时代特征的象征性意象,由于“世积乱离”,
征战频繁,广大人民流离转徙、漂泊异乡,这遇风拔离本根、到处飘转的飞蓬,就成了游子、征夫和一切不能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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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自己命运的漂泊者绝好的象征。曹植诗中,这一意象更熔铸着他特殊的生活经历和身世遭遇之感,显示出特有
的个性色彩。他的《吁嗟篇》通篇以转蓬作为象喻,抒写他“初封平原,转出临淄,中命鄄城,遂徙雍丘,改邑
浚仪,而末将适于东阿”(《迁都赋》)的长期播迁生活和痛苦心情。这首《杂诗》也描写了转蓬的形象,但它
的主题和表现手法却与《吁嗟篇》有别。把它们加以对照比较,可以看出诗人在运用同一诗歌意象时所显示出来
的创造精神。
诗的前六句,写转蓬遇风长久飘荡的情景。“长风”未停,更遇“回飙”,使飘砜无定的蓬草吹入高空,远
离本根。“何意”二字,语调沉痛悲愤,在出乎意料的口吻中含有不由自主的悲慨。天高无极,天路难穷,飘荡
的命运也就永无休止了。六句三层,感情逐层加强。但跟《吁嗟篇》对转蓬的淋漓尽致描绘相比,这六句显然是
粗线条的,几乎可以看作《吁嗟篇》的一个提纲。因为《吁嗟篇》的主旨就是抒写诗人的流离播迁之痛,不做淋
漓尽致的描写,就不足以充分表现长期播迁所历的身心痛苦。而这首诗对转蓬的描写,主要是为了引出下文的类
比联想,它本身并不是诗的主体形象。前六句在全篇中的作用,相当于一个兼有象喻意义的比较繁复的起兴。就
“兴”的要求来看,这样的描写已经相当充分了。
“类此游客子,捐躯远从戎。”这正是“转蓬”所兴起和象喻的对象。“类此”二字,透露了由物到人的类
比联想过程。或以为“游客子”是诗人自指,但诗中明明说这是“捐躯远从戎”的士兵,其非自指显然。不过,
诗人在长期辗转播迁的生活中“连遇瘠土,衣食不继”(《迁都赋》),“食裁糊口,形有裸露”(《转封东阿
王谢表》)的困窘情况使他对从戎客子“毛褐不掩形,薇藿常不充”的艰苦生活有较深切的体察则是事实。或者
说,是在对征戎之士生活的描写中融入了自身的生活体验。曹操的《却东西门行》也有类似的描写:“田中有转
蓬,随风远飘扬。长与故根绝,万岁不相当。奈何此征夫,安得驱四方?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冉冉老将至,
何时返故乡?”同样以“转蓬”兴起和象喻征夫。曹植这首诗的构思可能受到它的启发。对征夫之苦,只有“毛
褐”两句作直接描写,这是因为上文写转蓬已充分表现其远离乡土、辗转飘荡之苦,这里用简笔对其生活之苦稍
作点染,两层痛苦便都得到表现了。喻体与本体内容不重复,各侧重表现一面,手法相当经济。这跟《吁嗟篇》
中“当南而更北,谓东而反西。宕宕当何依,忽亡而复存。飘飖周八泽。连翩历五山”这种尽情的渲染也有明显
区别。
“去去莫复道,沉忧令人老。”乐府中常以“弃置莫复陈”一类套语作结,这两句却是貌似落套而实具深味。
好像是刚刚接触到本题(征人的痛苦)就马上掉开煞了尾,透露出诗人心中痛苦积郁得太多,不愿或害怕更多地
接触到这个话题。是因为征戎之士的苦难而联想到整个乱离多难的时世?还是用征夫的飘蓬和贫困联想到自身的
境遇?或者更进而想到一切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们?诗人没有明言,也不愿明言,仅以“沉忧令人老”一语了
之。这种无言的沉痛,和《吁嗟篇》结尾“愿为中林草,秋随野火燔。糜灭岂不痛,愿与株荄连”的尽情竭言的
沉痛,可谓异曲而同工。丁晏评道“结语换韵,如变徵声”(《曹集诠评》),这是深得结语声情的独到体会。
(刘学锴)

杂 诗(其四)
曹 植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
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
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
【大意】
此诗写的是南国有位佳人不重世俗,作者借她写自己壮志未酬。
【注释】
南国:南方。屈原《橘颂》:“后皇嘉树,生南国兮。” 江:长江。下文“湘浊”,湘水中的小洲。 薄:
鄙薄。 朱颜:红颜,美色。下文“发皓齿”,言笑或歌唱。句意谓佳人不敢展示才华。 俯仰:一俯一仰
之间,形容时间短暂。
【评语】
唐·李善《文选注》:“此六篇,并托喻伤政急,朋友道绝,贤人为人窃势。别京以后,在郢城思乡而作。”
清·张玉谷《古诗赏析》:“此首伤己之徒抱奇才,仆仆移藩,无人调护君侧,而年将老也。通体以佳人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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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首二自矜,中四自惜,末二自慨,音促韵长。”
【鉴赏】
这是曹植诗歌中的著名篇章《杂诗》六首中的第四首。
这首诗是曹植后期回顾坎坷不平的人生旅程时发出的怀才不遇、哀怨自伤的一曲悲歌。通篇采用比喻手法,
显得含蓄隽永。曹植不但文才卓著,而且有胸怀远大的政治抱负,希冀建功立业,垂名青史。曹操一度也想立曹
植为太子,但终究未能实现。曹操死后,他因此备受其兄曹丕(魏文帝)、其侄曹叡(魏明帝)的猜忌和压制,
屡徙封地,连生活都动荡不安,根本谈不上实现政治理想。此诗以佳人自比:佳人的容貌艳若桃李之花,比喻自
己才能之杰出。“时俗”二句,说佳人的美貌和歌唱才能都不为时人所赏识,比喻自己怀才不遇。“俯仰”二句,
说时光流逝,佳人的容华难以久恃,寄寓了自己盛年时无法施展才干的深沉慨叹。
循着历史发展的脉络来看,在我国古典文学作品中,从屈原的辞赋开始,就形成了以美人香草比喻贤能之士
的艺术传统。曹植此诗,在构思和写法上明显地学习屈赋。屈原《九歌》中的湘君、湘夫人二神,其游踪大致在
沅、湘、长江一带,《湘夫人》篇中有“闻佳人兮召予”句,以“佳人”指湘夫人。曹植此诗前四句,其构思用
语,大约即从《湘君》《湘夫人》篇生发而来。《离骚》云:“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惟草木
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曹诗末二句显然从它们脱胎而出。这种造境用语的继承发展关系,有助于说明此诗
的主题是抒发怀才不遇的彷徨苦闷之情。元代刘履《文选诗补注》(卷二)释此篇题旨云:“此亦自言才美足以
有用,今但游息闲散之地,不见顾重于当世,将恐时移岁改,功业未建,遂湮没而无闻焉。故借佳人为喻以自伤
也。”曹植在《求自试表》一文中,曾强烈地表达了他希望在政治上建功立业的愿望,文中云:“臣窃感先帝早
崩。威王弃世,臣独何人,以堪长久!常恐先朝露填沟壑,坟土未乾,而身名并灭。”这段倾吐韶华已逝而功名
未就的抑郁情愫的话语同本篇末二句“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之意也是息息相通的。
这首诗与曹植另一名作《美女篇》的主题和写作手法都相同,而在艺术描写上又有丰腴与简约的区别。如《美
女篇》在刻画城南美女的美丽绰约的风姿时,用了“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等十二句,从不同视角对城南美
女娴雅的姿态和装束作了全景式的观照,铺陈描叙,洋洋洒洒。而“南国”篇写佳人之美,仅用了“容华若桃李”
一句,非常简括,留给读者广阔的想象空间。由此可见,“南国”篇简练爽朗,《美女篇》华赡生动,艺术上各
擅胜场,用词造句毫无雷同之感,体现了曹植高超的写作才能。
钟嵘《诗品》评曹植诗云:“骨气奇高,词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这是对曹植诗歌的深刻评价。
“情兼雅怨”是论思想内容,指出曹植诗具有“小雅怨诽而不乱”的特色。曹植不少后期之作,如《美女篇》《杂
诗》“南国”篇等,倾吐牢愁,确实近乎小雅的怨诽之词。“骨气”即气骨,也就是风骨。“骨气奇高”,是赞
美曹植诗富有风骨,即富有爽朗刚健的风貌。“词采华茂”,是赞美曹植诗语言华美宏富。钟嵘主张诗歌应当“干
之以风力(即风骨),润之以丹采”(《诗品·序》),即以爽朗刚健的风骨为骨干,再用华美优雅的词采加以
润饰,二者融合,从而达到完美的艺术境界。正因为曹植之诗“骨气奇高,词采华茂”,符合他的艺术标准,所
以获得极高的评价。
就总体风貌而言,曹植的诗风骨、词采兼备,若细加分析,不同诗篇在某一方面往往有所侧重。以《美女篇》
与《杂诗》“南国”篇为例,前者篇幅较长,对偶重叠,铺陈细致,其词采华茂的特色显得更突出;而后者篇幅
较短,描绘简练,语短情长,含蕴丰富,更鲜明地显示出骨气奇高的特色,自有一种爽朗自然之美,经得起吟咏
咀嚼。

七步诗
曹 植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
萁向釜下然,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大意】
《七步诗》,是三国时期魏国文人曹植(曹操的儿子)的一首诗。这首诗用同根而生的萁和豆来比喻同父共
母的兄弟,用萁煎其豆来比喻同胞骨肉的哥哥曹丕残害弟弟,表达了对曹丕的强烈不满,生动形象、深入浅出地
反映了封建统治集团内部的残酷斗争和诗人自身处境艰难,沉郁愤激的思想感情。
但此诗是否系曹植所作,至今仍有争议。因此诗仅为《世说新语》所录,是否为史实待考,而且此诗并未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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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于《曹植集》。
【注释】
持:用来。 羹(gēng)
:用肉或菜做成的糊状食物。 漉(lù)
:过滤。 豉(chǐ)
:豆。这句的意
思是把豆子的残渣过滤出去,留下豆汁作羹。 萁:豆类植物脱粒后剩下的茎。 釜:锅。
【鉴赏】
谢灵运曾说: “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释常谈》 )刘勰的《文心雕
龙.才略》中也说:“子建思捷而才俊,诗丽而表逸。 ”明代王世贞的《艺苑卮言》也说: “子建天才流丽,虽誉冠
千古,而实避父兄,何以故?才太高,辞太华。”可见前人都指出了曹植才华出众,禀赋异常的特点,而最能表
现其才华的例子就是这首《七步诗》 。
据《世说新语·文学》中说,曹丕做了皇帝以后, 对才华横溢的胞弟曹植一直心怀忌恨,有一次,他命曹
植在七步之内作诗一首,如做不到就将行以大法(处死),而曹植不等其话音落下,便应声而说出六句诗来,就
是上面的这首脍炙人口的诗。因为限止在七步之中作成,故后人称之为《七步诗》。据说曹丕听了以后“深有惭
色"不仅因为曹植在咏诗中体现了非凡的才华, 具有出口成章的本领,使得文帝自觉不如,而且由于诗中以浅显
生动的比喻说明兄弟本为手足,不应互相猜忌与怨恨,晓之以大义,自然令文帝羞愧万分,无地自容。
此诗纯以比兴的手法出之,语言浅显,寓意明畅,无庸多加阐释,只须于个别词句略加疏通,其意自明。前
四句描述了燃萁煮豆这一日常生活现象,曹植以“豆”自喻,一个“泣”字充分表达了受害者的悲伤与痛苦。第
二句中的“漉豉”是指过滤煮熟后发酵过的豆子,用以制成调味的汁液。“萁”是指豆茎,晒干后用来作为柴火
烧,萁燃烧而煮熟的正是与自己同根而生的豆子,比喻兄弟逼迫太紧,自相残害,实有违天理,为常情所不容。
诗人取譬之妙,用语之巧,而且在刹那间脱口而出,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后两句笔锋一转,抒发了曹植内心的悲
愤,这显然是在质问曹丕:我与你本是同胞兄弟。为什么要如此苦苦相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千百
年来已成为人们劝戒避免兄弟阋墙、自相残杀的普遍用语,说明此诗在人民中流传极广。
此诗之妙,在于巧妙设喻,寓意明畅。豆和豆秸是同一个根上长出来的,就好比同胞兄弟;豆秸燃烧起来却
把锅内的豆煮得翻转“哭泣” ,以此来比喻兄弟相残,十分贴切感人。诗人以箕豆相煎为比喻,控诉了曹丕对自
己和其他兄弟的残酷迫害。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也因此成了千古名句,常被用来批评那些不顾手足情深
而骨肉相残的行为。全诗以萁豆相煎为比喻,控诉了曹丕对自己和其他众兄弟的残酷迫害。口吻委婉深沉,讥讽
之中有提醒规劝。这一方面反映了曹植的聪明才智,另一方面也反衬了曹丕迫害手足的残忍。
此诗最早就被记录在《世说新语》之中,后来流传的仅有四句,即: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
生,相煎何太急! ”大概是因为在传播过程中为它是否真出于曹植之手尚难肯定。然《世说新语》的作者去曹魏
之世未远,所述自然有一定的依据,而且据《世说新语》中引《魏志》中了也说曹植“出言为论,下笔成章”,
曹操曾试之以《登铜雀台赋》 ,植援笔立成,而且斐然可观,所以曹植在七步之内作出这样一首好诗也完全是可
能的。因此,我们还是把它作为曹植的作品来介绍给读者诸君。
当然,此诗的风格与曹植集中的其他诗作不尽一致,因是急就而成,所以谈不上语言的锤炼和意象的精巧,
只是以其贴切而生动的比喻, 《七步诗》我们明白而深刻的寓意赢得了千百年来的读者的称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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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词专题三 才秀人微,莫道秋凉:两晋南朝的庶族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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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单元一 两晋南朝的士庶矛盾

《世说新语·规箴》 :“孙皓问丞相陆凯曰: ‘卿一宗在朝有几人?’陆曰:‘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 ’皓


曰:‘盛哉!’陆曰:‘君贤臣忠,国之盛也。父慈子孝,家之盛也。今政荒民弊,覆亡是惧,臣何敢言盛?’ ”
《世说新语·政事》 :
“贺太傅作吴郡,初不出门。吴中诸强族轻之,乃题府门云: ‘会稽鸡,不能啼。’贺闻,
故出行,至门反顾,索笔足之曰: ‘不可啼,杀吴儿! ’于是至诸屯邸,检校诸顾、陆役使官兵及藏逋亡,悉以事
言上,罪者甚众。陆抗时为江陵都督,故下请孙皓,然后得释。”
《世说新语·方正》 :“南阳宗世林,魏武同时,而甚薄其为人,不与之交。及魏武作司空,总朝政,从容问
宗曰:‘可以交未?’答曰: ‘松柏之志犹存。 ’世林既以忤旨见疏,位不配德。文帝兄弟每造其门,皆独拜床下。
其见礼如此。 ”
《世说新语·汰侈》 :“武帝尝降王武子家,武子供馔并用瑠璃器,婢子百余人皆绫罗袴罗,以手擎饮食,蒸
豚肥美,异于常味,帝怪而问之,答曰: ‘以人乳饮豚。’帝甚不平,食未毕,便去。 ”
《世说新语·汰侈》 :“石崇与王恺争豪,并穷绮丽以饰舆服。武帝,恺之甥也,毎助恺。尝以一珊瑚树髙二
尺许赐恺。枝柯扶疏,世罕其比。恺以示崇,崇视讫,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疾已之宝,
声色甚厉。崇曰: ‘不足恨,今还卿。 ’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三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如
恺许,比甚众。恺惘然自失。 ”
《世说新语·方正》 :“王爽与司马太傅饮酒。太傅醉,呼王为‘小子’ 。王曰:‘亡祖长史与简文皇帝为布衣
之交,亡姑、亡姊伉俪二宫,何小子之有?’ ”
《世说新语·赏誉》 :“王蓝田拜扬州,主簿请讳,教云:‘亡祖先君名播海内,远近所知,内讳不出于外,
余无所讳。’”
《世说新语·简傲》 :“谢公尝与谢万共出,西过吴郡。阿万欲相与共萃王恬许。太傅云:‘恐伊不必酬,汝
意不足尔。’万犹苦要,太傅坚不回,万乃独往。坐少时,王便入门内。谢殊有欣色,以为厚待己。良久,乃沐
头散发而出,亦不坐,仍据胡床,在中庭晒头,神气傲迈,了无相酬对意。谢于是乃还,未至船,逆呼太傅。安
曰:‘阿螭不作尔。 ’

《世说新语·方正》 :“刘真长、王仲祖共行,日旰,未食。有相识小人贻其餐,肴案甚盛。真长辞焉,仲祖
曰:‘聊以充虚,何苦辞?’真长曰: ‘小人都不可与作缘。’ ”
《世说新语·贤媛》 :“周浚作安东时,行猎,值暴雨,过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络秀,
闻外有贵人,与一婢于内宰猪羊,作数十人饮食,事事精办,不闻有人声。密觇之,独见一女子状貌非常。浚因
求为妾,父兄不许。络秀曰:‘门户殄瘁,何惜一女?若连姻贵族,将来或大益。’父兄从之。遂生伯、仁兄弟。
络秀语伯、仁等: ‘我所以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汝若不与吾家作亲亲者,吾亦不惜余年。 ’伯、仁等悉从
命。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齿遇。 ”
《世说新语·方正》 :“王文度为桓公长史时,桓为儿求王女。王许咨蓝田。既还,蓝田爱念文度,虽长大,
犹抱着膝上。文度因言桓求己女婚。蓝田大怒,排文度下膝,曰:‘恶见,文度已复痴,畏桓温面?兵,那可嫁
女与之?’文度还报云: ‘下官家中先得婚处。 ’桓公曰:‘吾知矣,此尊府君不肯耳。 ’后桓女遂嫁文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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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卿《秦汉魏晋南北朝时期家族、宗族关系研究》第 287-288 页

知识单元二 左思的咏史诗

钟嵘《诗品》
:“晋记室左思,其源出于公干,文典以怨,颇为精切,得讽谕之致。虽野于陆机,而深于潘岳。
谢康乐尝言左太冲诗、潘安仁诗,古今难比。”

晋书·左思传
左思,字太冲,齐国临淄人也。其先齐之公族有左右公子,因为氏焉。家世儒学。父雍,起小吏,以能擢授
殿中侍御史。思小学钟、胡书及鼓琴,并不成。雍谓友人曰: “思所晓解,不及我少时。”思遂感激勤学,兼善阴
阳之术。貌寝,口讷,而辞藻壮丽。不好交游,惟以闲居为事。
造《齐都赋》,一年乃成。复欲赋三都,会妹芬入宫,移家京师,乃诣著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遂构思十
年,门庭籓溷,皆著笔纸,遇得一句,即便疏之。自以所见不博,求为秘书郎。及赋成,时人未之重。思自以其
作不谢班张,恐以人废言,安定皇甫谧有高誉,思造而示之。谧称善,为其赋序。张载为注《魏都》,刘逵注《吴》
《蜀》而序之曰:“观中古以来为赋者多矣,相如《子虚》擅名于前,班固《两都》理胜其辞,张衡《二京》文
过其意。至若此赋,拟议数家,傅辞会义,抑多精致,非夫研核者不能练其旨,非夫博物者不能统其异。世咸贵
远而贱近,莫肯用心于明物。斯文吾有异焉,故聊以余思为其引诂,亦犹胡广之于《官箴》,蔡邕之于《典引》
也。”陈留卫权又为思赋作《略解》,序曰:“余观《三都》之赋,言不苟华,必经典要,品物殊类,禀之图籍;
辞义瑰玮,良可贵也。有晋征士故太子中庶子安定皇甫谧,西州之逸士,耽籍乐道,高尚其事,览斯文而慷慨,
为之都序。中书著作郎安平张载、中书郎济南刘逵,并以经学洽博,才章美茂,咸皆悦玩,为之训诂;其山川土
域,草木鸟兽,奇怪珍异,佥皆研精所由,纷散其义矣。余嘉其文,不能默已,聊藉二子之遗忘,又为之《略解》,
祗增烦重,览者阙焉。”自是之后,盛重于时,文多不载。司空张华见而叹曰: “班、张之流也。使读之者尽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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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久而更新。”于是豪贵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初,陆机入洛,欲为此赋,闻思作之,抚掌而笑,与
弟云书曰:“此间有伧父,欲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酒甕耳。”及思赋出,机绝叹伏,以为不能加也,遂
辍笔焉。
秘书监贾谧请讲《汉书》,谧诛,退居宜春里,专意典籍。齐王冏命为记室督,辞疾,不就。及张方纵暴都
邑,举家适冀州。数岁,以疾终。

咏 史(其一)
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著论准过秦,作赋拟子虚。
边城苦鸣镝,羽檄飞京都。虽非甲胄士,畴昔览穰苴。
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
左眄澄江湘,右盻定羌胡。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
【大意】
主要是通过抒写自己的雄心壮志来表达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有理想有才能的知识分子的不平之感。开头四句,
写自己的博学能文。“边城苦鸣镝”四句,写自己兼通军事。 “长啸激清风”四句,写自己的志气和愿望。最后则
表达自己功成之后,不受封赏,归隐田园的心愿。此诗意气豪迈,情感昂扬,诗人的议论是以形象表现出来的,
并不使人感到枯燥乏味。恰恰相反,诗中生动的形象和丰富的感情具有强烈的感染力量。
【注释】
柔翰:毛笔。 荦:同跞。卓跞:才能卓越。 过秦:即《过秦论》,汉贾谊所作。 子虚:即《子
虚赋》,汉司马相如所作。 准、拟:以为法则。 鸣镝(dí)
:响箭,本是匈奴所制造,古时发射它作为战
斗的信号。这句是说边疆苦于敌人的侵犯。 檄(xí):檄文,用来征召的文书,写在一尺二寸长的木简上,
上插羽毛,以示紧急,所以叫“羽檄” 。这句是说告急的文书驰传到京师。 胄(zhòu):头盔。甲胄士:战
士。这句是说自己虽不是战士。 畴昔:往时。 穰苴(rǎng jū):春秋时齐国人,善治军。齐景公因为他
抵抗燕、晋有功,尊为大司马,所以叫“司马穰苴” ,曾著《兵法》若干卷。这句是说从前也读过司马穰苴兵法。
铅刀贵一割:用汉班超上疏中的成语。李善注引《东观汉记》: “班超上疏曰:臣乘圣汉威神,冀俲铅刀一割之用。”
铅质的刀迟钝,一割之后就很难使用。拿铅刀用来比喻自己才能低劣。这句是说自己的才能虽然像铅刀那样柔软,
但仍然有一割之用。 骋:施。良图:好的计划。这句是说还希望施展一下自己的抱负。 眄(miǎn):看。
澄:清。江湘:长江。邰希萱水,是东吴所在,地处东南,所以说“左眄” 。羌胡:即少数民族的羌族,在甘肃、
青海一带,地在西北,所以说“右盼” 。 田庐:家园。

咏 史(其二)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大意】
此诗从表面看来,写的是自然景象,实际上诗人借此隐喻人间的不平,包含了特定的社会内容。整首诗形象
鲜明,表现含蓄,其内涵十分丰富。
【注释】
郁郁:严密浓绿的样子。 涧:两山之间。 涧底松:比喻才高位卑的寒士。 离离:下垂的样子。
苗:初生的草木。 山上苗:山上小树。 彼:指山上苗。 径寸茎:一寸粗的茎。 荫:遮蔽。 条:
树枝,这里指树木。 世胄:世家子弟。 蹑(niè聂) :履、登。 下僚:下级官员,即属员。 沉下
僚:沉没于下级的官职。 金:指汉金日磾(jin mi di)
,他家自汉武帝到汉平帝,七代为内侍。 张:指
汉张汤,他家自汉宣帝以后,有十余人为侍中、中常侍。 《汉书·张汤传赞》云: “功臣之世,唯有金氏、张氏亲
近贵宠,比于外戚。” 七叶:七代。 珥(ěr) :插。珥汉貂:汉代侍中、中常侍的帽子上,皆插貂尾。这
两句是说金张两家的子弟凭借祖先的世业,七代做汉朝的贵官。 冯公:指汉冯唐,他曾指责汉文帝不会用人,
年老了还做中郎署长的小官。伟:奇。招:招见。不见招:不被进用。这两句是说冯唐难道不奇伟,年老了还不
被重用。以上四句引证史实说明“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的情况,是由来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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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 史(其四)
济济京城内,赫赫王侯居。冠盖荫四术,朱轮竟长衢。
朝集金张馆,暮宿许史庐。南邻击钟磬,北里吹笙竽。
寂寂杨子宅,门无卿相舆。寥寥空宇中,所讲在玄虚。
言论准宣尼,辞赋拟相如。悠悠百世后,英名擅八区。
【大意】
这首诗前半首写汉代繁荣的长安城中权贵们的豪华生活;后半首写扬雄寂寞的著书生活。二者对照,诗人鄙
弃前者,肯定后者,热情地歌颂了扬雄关门著书、甘于寂寞的精神。
【注释】
济济:美盛的样子。 赫赫:显盛的样子。这两句是说长安城内王侯的住宅很多,而且富丽堂皇。 冠
盖:冠冕和车盖,指贵人的穿戴和车乘。 术:道路。 荫四术:遮蔽了要道。这句是说冠盖如云。 朱
轮:用朱色涂的车轮。汉代列侯和二千石以上的官得乘朱轮。 竟:终。 衢:四通的道路。 金张:指
金日磾和张安世,都是汉宣帝时的大官僚。见前第二首注。 许史:指许广汉和史高,都是汉宣帝时的外戚。
宣帝许皇后父许广汉被封为平恩侯,广汉的两个弟弟也被封侯。宣帝祖母史良娣的侄史高等三人都被封侯。(见
《汉书·外戚列传》)这两句是说豪贵之家,日夕相聚,奔走应酬。 南邻、北里:都指金张许史之家。 击
钟磬、吹笙竿:描写他们朝欢暮乐。 寂寂:无人声。 扬子:指扬雄。扬雄宅在成都少城西南角,一名草
玄堂。 舆:车。 无卿相舆:不与卿相来往。 寥寥:幽深,寂静。 空宇中:空廓的屋子里。 玄
虚:玄远虚无之理。指扬雄著《太玄经》。这两句是说扬雄深居简出,作《太玄经》十卷,讲论虚无玄妙的道理。
宣尼:指孔子,汉平帝时追谥孔子为“褒城宣尼公”。 相如:指汉司马相如。 准、拟:以为法则、标准。
两句是说扬雄仿《论语》著《法言》十三卷,拟司马相如《子虚》、 《上林》而作赋。 悠悠:长久。 擅:
专、据有。 八区:八方之域。这两句是说扬雄的英名百代之后流传天下。

咏 史(其五)
皓天舒白日,灵景耀神州。列宅紫宫里,飞宇若云浮。
峨峨高门内,蔼蔼皆王侯。自非攀龙客,何为歘来游。
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
【注释】
皓:明。 舒:行。 灵景:日光。 神州:赤县神州的简称,指中国。 紫宫:原是星垣名,即
紫微宫,这里借喻皇都。 飞宇:房屋的飞檐。这两句是说京城里王侯的第宅飞檐如浮云。 峨峨:高峻的
样子。 蔼蔼:盛多的样子。 攀龙客:追随王侯以求仕进的人。这句是说自己并非攀龙附凤之人。 何
为:为什么。 歘(xū)
:忽。这句是说为什么忽然到这里来了呢? 被褐:穿着布衣。 阊阖(chāng hé):
宫门。 高步:犹高蹈,指隐居。许由:传说尧时隐士。尧要把天下让给他,他不肯接受,便逃到箕山之下,
隐居躬耕。 仞:度名,七尺为一仞。濯足:洗脚,指去世俗之污垢。这两句是说在高山上抖衣,在长河里洗
脚。

咏 史(其六)
荆轲饮燕市,酒酣气益震。哀歌和渐离,谓若傍无人。
虽无壮士节,与世亦殊伦。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陈。
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
【注释】
荆轲:战国齐人,好读书击剑,为燕太子丹刺秦王,失败被杀。燕市:燕国的都市。 酒酣:酒喝得痛快,
兴致正浓。 震:威。 渐离:高渐离,燕人,善击筑。据《史记·刺客列传》记载,荆轲在燕国时,和燕
国的狗屠及会击筑的高渐离是好朋友,经常一起在市中喝酒,酒喝得痛快时,高渐离击筑,荆轲哀歌相和,已而
二人对泣,旁若无人。 节:操守。 无壮士节:指刺秦王未成功。 伦:辈。 与世殊伦:与社会上
一般人不同。 邈:小。 四海:犹天下。 豪右:世家大族。古时以右为上,所以称世家大族为右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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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陈述。这两句是说荆轲不把天下四海放在眼里,对那些豪右更不必说了。 贵者:指豪右。 自贵:自
以为贵。 贱者:指荆轲。 自贱:自以为贱。 钧:量名,三十斤为一钧。这四句是说贵者像尘埃一样
轻,贱者像千钧一样重。

知识单元三 郭璞的游仙诗

钟嵘《诗品》
:“晋弘农太守郭璞,宪章潘岳,文体相辉,彪炳可玩,始变永嘉平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翰林,
以为诗首。但游仙之作,词多慷慨,乖远玄宗,其云‘奈何虎豹姿’,又云‘戢翼栖榛梗’,乃是坎壈咏怀,非列
仙之趣也。”
唐·李善《文选注》:
“凡游仙之篇,皆所以滓秽尘网,锱铢缨绂,飡霞倒景,饵玉玄都;而璞之制,文多自
叙,虽志狭中区,而词兼俗累:见非前识,良有以哉!”
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 “
《游仙》之作,明属寄托之词,如以‘列仙之趣’求之,非其本旨矣。

清·沈德潜《古诗源》 :“
《游仙诗》本有托而言,坎壈咏怀,其本旨也。钟嵘贬其少列仙之趣,谬矣!

晋书·郭璞传
郭璞,字景纯,河东闻喜人也。父瑗,尚书都令史。时尚书杜预有所增损,瑗多驳正之,以公方著称。终于
建平太守。璞好经术,博学有高才,而讷于言论,词赋为中兴之冠。好古文奇字,妙于阴阳算历。有郭公者,客
居河东,精于卜筮,璞从之受业。公以《青囊中书》九卷与之,由是遂洞五行、天文、卜筮之术,攘灾转祸,通
致无方,虽京房、管辂不能过也。璞门人赵载尝窃《青襄书》,未及读,而为火所焚。
惠怀之际,河东先扰。璞筮之,投策而叹曰:“嗟乎!黔黎将湮于异类,桑梓其翦为龙荒乎!
”于是潜结姻昵
及交游数十家,欲避地东南。抵将军赵固,会固所乘良马死,固惜之,不接宾客。璞至,门吏不为通。璞曰:
“吾
能活马。”吏惊入白固。固趋出,曰:
“君能活吾马乎?”璞曰:“得健夫二三十人,皆持长竿,东行三十里,有
丘林社庙者,便以竿打拍,当得一物,宜急持归。得此,马活矣。”固如其言,果得一物似猴,持归。此物见死
马,便嘘吸其鼻。顷之马起,奋迅嘶鸣,食如常,不复见向物。固奇之,厚加资给。
……
璞既好卜筮,缙绅多笑之。又自以才高位卑,乃著《客傲》,其辞曰:

客傲郭生曰:“玉以兼城为宝,士以知名为贤。明月不妄映,兰葩岂虚鲜。今足下既以拔文秀于丛荟,
廕弱根于庆云,陵扶摇而竦翮,挥清澜以濯鳞,而响不彻于一皋,价不登乎千金。傲岸荣悴之际,颉颃龙鱼
之间,进不为谐隐,退不为放言,无沈冥之韵,而希风乎严先,徒费思于赞味,摹《洞林》乎《连山》 ,尚
何名乎!夫攀骊龙之髯,抚翠禽之毛,而不得绝霞肆、跨天津者,未之前闻也。”
郭生粲然而笑曰:“鹪鹩不可与论云翼,井蛙难与量海鰲。虽然,将祛子之惑,讯以未悟,其可乎?
“乃者地维中绝,乾光坠采,皇运暂回,廓祚淮海。龙德时乘,群才云骇,蔼若邓林之会逸翰,烂若溟
海之纳奔涛,不烦咨嗟之访,不假蒲帛之招,羁九有之奇骏,咸总之于一朝,岂惟丰沛之英,南阳之豪!昆
吾挺锋,骕骦轩髦,杞梓竞敷,兰荑争翘,嘤声冠于伐木,援类繁乎拔茅。是以水无浪士,岩无幽人,刈兰
不暇,爨桂不给,安事错薪乎!
“且夫窟泉之潜不思云翚,熙冰之采不羡旭晞,混光耀于埃蔼者,亦曷愿沧浪之深,秋阳之映乎!登降
纷于九五,沦涌悬乎龙津。蚓蛾以不才陆槁,蟒蛇以腾骛暴鳞。连城之宝,藏于褐里,三秀虽艳,糜于丽采。
香恶乎芬?贾恶乎在?是以不尘不冥,不骊不骍,支离其神,萧悴其形。形废则神王,迹粗而名生。体全者
为牺,至独者不孤,傲俗者不得以自得,默觉者不足以涉无。故不恢心而形遗,不外累而智丧,无岩穴而冥
寂,无江湖而放浪。玄悟不以应机,洞鉴不以昭旷。不物物我我,不是是非非。忘意非我意,意得非我怀。
寄群籁乎无象,域万殊于一归。不寿殇子,不夭彭涓,不壮秋豪,不小太山。蚊泪与天地齐流,蜉蝣与大椿
齿年。然一阖一开,两仪之迹,一冲一溢,悬象之节,涣互期于寒暑,凋蔚要乎春秋。青阳之翠秀,龙豹之
委颖,骏狼之长晖,玄陆之短景。故皋壤为悲欣之府,胡蝶为物化之器矣。
“夫欣黎黄之音者,不颦蟪蛄之吟;豁云台之观者,必閟带索之欢。纵蹈而咏采荠,拥璧而叹抱关。战
机心以外物,不能得意于一弦。悟往复于嗟叹,安可与言乐天者乎!若乃庄周偃蹇于漆园,老莱婆娑于林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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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平澄漠于尘肆,梅真隐沦乎市卒,梁生吟啸而矫迹,焦先混沌而槁杌,阮公昏酣而卖傲,翟叟遁形以倏忽。
吾不能岁韵于数贤,故寂然玩此员策与智骨。”

……
王敦之谋逆也,温峤、庾亮使璞筮之,璞对不决。峤、亮复令占己之吉凶,璞曰:
“大吉。”峤等退,相谓曰:
“璞对不了,是不敢有言,或天夺敦魄。今吾等与国家共举大事,而璞云大吉,是为举事必有成也。 ”于是劝帝
讨敦。初,璞每言“杀我者山宗”,至是果有姓崇者构璞于敦。敦将举兵,又使璞筮。璞曰:“无成。”敦固疑璞
之劝峤、亮,又闻卦凶,乃问璞曰;“卿更筮吾寿几何?”答曰:
“思向卦,明公起事,必祸不久。若住武昌,寿
不可测。”敦大怒曰:
“卿寿几何?”曰:“命尽今日日中。
”敦怒,收璞,诣南冈斩之。……及王敦平,追赠弘农
太守。

精 列

曹 操
厥初生,造化之陶物,莫不有终期。莫不有终期。圣贤不能免,何为怀此忧?愿螭龙之驾,思想昆仑居。思
想昆仑居。见欺于迂怪,志意在蓬莱。志意在蓬莱。周礼圣徂落,会稽以坟丘。会稽以坟丘。陶陶谁能度?君子
以弗忧。年之暮,奈何时过时来微。
【大意】
本诗为曹操游仙诗代表作,有人认为“精列”即鹡鸰,亦即精卫,也有人认为是精气分解,还有人认为是精
要之语的强调重列,不能断案。曹操素怀统一华夏之志,但是, “造化之陶物,莫不有终期” ,年已迟暮的曹操尚
未完成他的事业,于是他想到要去昆仑、蓬莱寻求长生之术,来完成他未竟的事业。但是,正当他沉浸在陶陶快
意的遐想中时,现实与期想的矛盾,又使他发出了“年之暮奈何,时过时来微”的感叹。
【注释】
厥:其,此处指代万物。 陶物:陶,制作瓦器,引申为化育、造就、培养等,陶物,即是造物。 螭
龙:传说中无角的龙。螭, 《说文》云,“若龙而黄,北方谓之地蝼,从虫离声;或云无角曰螭。丑知切” 。 昆
仑:中国万山之祖。全国三大干龙龙脉之根皆在昆仑山,因此昆仑山也被称为中国山脉的“太祖山” 。有人认为
此处昆仑暗指曹操寻得的风水宝地铧尖垴。 期:
《说文》云,“会也。从月其声”。 迂:《说文》云,“迂
曲回避。其义一也,从辵,于声。忆俱切,五部” 。 蓬莱:古代传说中的仙山名,是仙人居住的三座神山之
一(另两座为“方丈” 、“瀛洲”),亦常泛指仙境。另一说,西汉元光二年(公元前 133 年),汉武帝东巡至蓬莱,
望神山不遇,筑一座小城命名为“蓬莱” 。今山东省烟台市下辖有蓬莱市。有人认为曹操以昆仑、蓬莱之际暗指
魏国疆土。 徂: 《尔雅·释诂》云, “往也”,又云“存也”,此处指周、孔二圣陨逝。 会稽:此处指会稽
山,会稽山位于浙江省绍兴市南部,长约 100 公里,其最高峰为香炉峰,海拔 354.7 米,会稽山是中国五大镇山
之南镇,相传大禹葬于此山,隋代开皇十四年(594 年) ,会稽山诏封为“南镇”。 陶陶:快乐之貌。 度:
估计,推测,音 duó。

游仙诗

曹 植
人生不满百,戚戚少欢娱。意欲奋六翮,排雾陵紫虚。虚蜕同松乔,翻迹登鼎湖。翱翔九天上,骋辔远行游。
东观扶桑曜,西临弱水流。北极登玄渚,南翔陟丹邱。

五言诗三首(其三)

嵇 康
俗人不可亲,松乔是可邻。何为秽浊间,动摇增垢尘。慷慨之远游,整驾俟良辰。轻举翔区外,濯翼扶桑津。
徘徊戏灵岳,弹琴咏泰真。沧水澡五藏,变化忽若神。恒娥进妙药,毛羽翕光新。一纵发开阳,俯视当路人。哀
哉世间人,何足久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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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 仙(其一)

郭 璞
京华游侠窟,山林隐遯栖。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
临源挹清波,陵冈掇丹荑。灵溪可潜盘,安事登云梯。
漆园有傲吏,莱氏有逸妻。进则保龙见,退为触藩羝。
高蹈风尘下,长揖谢夷齐。
【注释】
京华:京师。 游侠窟:游侠活动的处所。这句是说京城是游侠出没的地方。 遁:退。 隐遁:指
隐居的人。 栖:在山林居住。这句是说山林是隐者居住的处所。 朱门:豪贵之家。 何足荣:有什么
值得荣耀的? 未若:不如。 蓬莱:海中仙山。 托蓬莱:托身仙山,指归隐。 源:水之源。 挹:
斟。 冈:山。 掇:拾。 丹:指丹芝,又叫赤芝。 荑:凡草之初生通名荑。 丹荑:初生的赤
芝。据《本草》,芝是灵草,吃了可以长寿。这两句是说渴了到水源掬饮清波,饿了登山采食灵芝。 灵溪:
水名。李善注引庚仲雍《荆州记》 :“大城西九里有灵溪水。”潜盘:隐居盘桓。登云梯:指登仙。仙人升天因云
而上,所以叫云梯。这两句是说灵溪完全可以隐居,何必升天求仙呢?作者本来是借游仙来抒发隐逸的怀抱,所
以这里说潜隐也就是游仙。 漆园吏:指庄周。《史记·老庄申韩列传》:
“庄子尝为漆园吏,楚威王闻庄周贤,
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周笑谓楚使者曰:子亟去,无污我。”即所谓“傲吏”。 莱氏:指老莱子。《列女
传》记载,老莱子逃世,耕于蒙山之阳。楚王坐着车至老莱之门,请他出来做官,他许诺。“妻曰:今先生食人
酒肉,受人官禄,为人所制也。能免于患乎?妄不能为人所制。投其畚而去。老莱乃随而隐。 ”即所谓“逸妻”。
逸:节行高超。 进:指仕进。保:保持。龙见:《周易》:“初九,潜龙勿用。”又《史记·老庄申韩列传》:
“老子犹龙”。这句兼用二者的意思,只有潜龙才能表现出龙的品德。退:指避世。藩:篱笆。羝:壮羊。触藩
羝:
《周易》:“上六,抵羊触藩。 ”这两句是说只有安心作潜龙的人,在行动上才能保持作“见龙”的自由,否则
只知仕进,结果必然象“羝羊触藩”那样,碰得头破血流。细审诗意,“进退”二字,应当上下互倒,因为作者
原意是主张归隐而厌恶仕进。 高蹈:远行。风尘:人间、尘世。谢:辞。夷齐:伯夷、叔齐。商朝孤竹君之
子,曾互相推让王位,逃到西伯昌(周文王)那里,当武王伐纣时,又义不食周粟,逃到首阳山,采薇而食,结
果饿死在山上。这两句是说辞别伯夷、叔齐而去,完全超乎尘世之外。意思是自己的隐逸更高于伯夷、叔齐。

游 仙(其五)

郭 璞
逸翮思拂霄,迅足羡远游。清源无增澜,安得运吞舟。
珪璋虽特达,明月难闇投。潜颖怨清阳,陵苕哀素秋。
悲来恻丹心,零泪缘缨流。
【大意】
全诗十句,前八句用比喻手法,说明才智之士难以得到重用,后两句抒发才智之士生不逢时的感慨。此诗虽
有游仙之名,实则是借遗世之志发泄对现实社会的不满。

知识单元四 鲍照的拟乐府

敖陶孙《诗评》
:“鲍明远如饥鹰独出,奇矫无前。

陆时雍《诗镜总论》:“鲍照材力标举,凌厉当年,如五丁凿山,开世人之所未有。当其得意时,直前挥霍,
目无坚壁矣。骏马轻貂,雕弓短剑,驰骋平冈,可想此君意气所在。”

钟嵘《诗品》
:“嗟其才秀人微,故取湮当代。

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
“发唱警挺,操调险急,雕藻淫艳,倾炫心魂。亦犹五色之有红紫,八音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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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卫。斯鲍照之余烈也。

《南史·鲍照传》
:“照始尝谒义庆,未见知,欲贡诗言志,人止之曰:‘卿位尚卑,不可轻忤大王。
’照勃然
曰:
‘千载上有英才异士沉没而不闻者,安可数哉!大丈夫岂可遂蕴智能,使兰艾不辨,终日碌碌,与燕雀相随
乎?’于是奏诗。义庆奇之,赐帛二十匹,寻擢为国侍郎,甚见知赏。”

《宋书·鲍照传》:
“上好为文章,自谓物莫能及。照悟其旨,为文多鄙言累句。当时咸谓照才尽,实不然也。

拟行路难(其一)
奉君金卮之美酒,玳瑁玉匣之雕琴。
七彩芙蓉之羽帐,九华蒲萄之锦衾。
红颜零落岁将暮,寒光宛转时欲沉。
愿君裁悲且减思,听我抵节《行路吟》。
不见柏梁铜雀上,宁闻古时清吹音?
【大意】
《拟行路难·奉君金卮之美酒》是南朝杰出诗人鲍照创作的组诗《拟行路难十八首》的第一首。这首诗主要
是感叹时光易逝,年华易老,想要排除一切忧愁,及时行乐,思想比较消极。诗人通过赠送可以解忧的美酒、雕
琴来劝人解忧,通篇不说自己,实际上是在借劝慰别人的话充分地表达了自己的内心情感。词藻丰富华丽,音韵
优美和谐,艺术上很有特色。
【注释】
奉:奉送。邰希葑给。 卮(zhī):古代盛酒的器皿。一本作“匜”。这句是说把用金杯盛着的美酒献给
你。 玳瑁(dài mào)
:一种和龟相似的海中爬行动物,其甲壳黄褐色,有光泽,可用做装饰品。 七彩芙
蓉:多种颜色的芙蓉花图案。 羽帐:用翠鸟的羽毛装饰的帐子。 九华蒲萄:以许多蒲萄组成花纹的图案。
蒲萄,即葡萄。锦衾:用锦做成的被子。以上四句是写赠送给人的四件解忧之物。 红颜零落:容颜变得衰老。
寒光:寒日的光辉。 宛转:转移。 时欲沉:时将晚。这二句是说人已容颜衰败,年岁将老,正如月光转
移,夜将深沉一样。 裁悲:制止悲伤。裁,免除。 减思(sì):减少愁思。思,忧愁。 抵节:击节。
抵,侧击。 节:乐器名,又叫“拊” 。 行路吟:指《行路难》诗。这二句是说希望你克制住你的悲愁,
听我用柑打着拍子来唱《行路难》 。 柏梁:台名,汉武帝元鼎二年(前 115)建,在长安。铜雀:台名,曹
操于建安十五年(210)建,在邺城(今河南省临漳县)西北。柏梁台和铜雀台都是歌咏宴游的场所。宁:岂、
何。清吹:悠扬的管乐。这二句是说如今在柏梁和铜雀台上,哪还能听到古时悠扬的乐声呢。

拟行路难(其四)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注释】
人生:人的一生。 行叹:行路时叹息。 坐愁:坐着发愁。 自宽:自我宽慰。 断绝:中断杜
绝。犹拒绝。形容极其悲伤。 路难:路途艰难,
《行路难》的简称。 心非:内心并非是。 吞声:不
出声;不说话。吞下哭泣不敢出声。无声地悲泣。 踯躅(zhízhú):用脚踏地,徘徊不前。踯,蹬踢。躅,
足迹。践踏。 踟蹰(chíchú)
:慢走徘徊。

拟行路难(其六)
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
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
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
朝出与亲辞,暮还在亲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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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
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注释】
案:一种放食器的小几。又,案,即古“椀” (碗)字。 会:能。这句是说一个人生在世上能有多久呢? 、
蹀躞(dié xiè):小步行走的样子。这句是说怎么能裹足不前,垂翼不飞呢? 弄儿:逗小孩。 戏:玩耍。
孤且直:孤高并且耿直。这二句是说自古以来圣人贤者都贫困不得意,何况像我们这样孤高而耿直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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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词专题四 寄情山水,玄灵摇荡:两晋南朝的士族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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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单元一 魏晋风度

《世说新语·轻诋》:
“王中郎与林公绝不相得,王谓林公诡辩,林公道王云:‘箸腻颜帢,纶布单衣,挟《左
传》,逐郑康成车后。问是何物?尘垢囊。’

《世说新语·贤媛》:
“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
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世说新语·言语》: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
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
’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

《世说新语·容止》 :“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珪代,密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
间谍问曰:
‘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闻之,追杀此使。”
《世说新语·容止》 :“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眀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噉,大汗出,以朱衣
自拭,色转皎然。”
《世说新语·容止》 :
“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
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 ”
《世说新语·容止》 :
“卫玠从豫章至下都,人久闻其名,观者如堵墙。玠先有羸疾,体不堪劳,遂成病而死。
时人谓‘看杀卫玠’ 。

《世说新语·容止》 :“石头事故,朝廷倾覆。温忠武与庾文康投陶公求救。陶公云:‘肃祖顾命不见及。且
苏峻作乱,衅由诸庾。诛其兄弟,不足以谢天下。 ’于时庾在温船后,闻之,忧怖无计。别日,温劝庾见陶,庾
犹豫未能往。温曰:‘溪狗我所悉,卿但见之,必无忧也。 ’庾风姿神貌,陶一见便改观,谈宴竟日,爱重顿至。

《世说新语·贤媛》 :“温平蜀,以李势女为妾。郡主凶妒,不即知之。后知,乃拔刃往李所,因欲斫之。见
李在窗梳头,姿貌端丽,徐徐结发,敛手向主,神色闲正,辞甚凄惋。主于是掷刀,前抱之,曰:‘阿子我见汝
亦怜,何况老奴?’遂善之。 ”

《世说新语·雅量》:“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
曰:‘小儿辈大破贼。
’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
《世说新语·雅量》:“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
太傅神情方正,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而风转急,浪猛,诸人皆諠动不坐。公徐云:‘如
此,将无归?’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世说新语·雅量》:“桓公伏甲设馔,广延朝士,因此欲诛谢安、王坦之。王甚遽,问谢曰:‘当作何计?’
谢神意不变,谓文度曰:‘晋祚存亡,在此一行。’相与俱前,王之恐状转见于色,谢之宽容愈表于貌。望阶趋席,
方作洛生咏,讽‘浩浩洪流’ 。桓惮其旷远,乃趣解兵。王、谢旧齐名,于此始判优劣。”

《世说新语·轻诋》刘孝标注引《续晋阳秋》:“安乡人有罢中宿县诣安者,安问其归资,答曰:
‘岭南凋弊,
唯有五万蒲葵扇,又以非时,为滞货。’安乃取其中者,捉之,于是京师士庶竞慕而服焉,价增数倍,旬月无卖。

《世说新语·言语》 :“简文入华林园,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间思也,觉
鸟兽群鱼,自来亲人。’”
《世说新语·赏誉》 :“孙兴公为庾公参军,共游白石山。卫君长在坐。孙曰: ‘此子神情都不关山水,而能
作文?’”
谢灵运《名山序》:“夫衣食,人生之所资;山水,性分之所适。”
刘勰《文心雕龙·明诗》 :“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
王瑶《玄言·山水·田园》 :“‘老庄’其实并没有‘告退’
,而是用山水乔装的姿态又出现了。 ”

兰亭序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
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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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
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怏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
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 “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
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
于斯文。

知识单元二 陶渊明的田园诗

沈德潜《古诗源》:
“陶诗合下自然,不可及处,在真在厚。谢诗追琢而返自然,不可及处,在新在俊。千古
并称,厥有由夫。”

晋书·陶潜传
陶潜,字元亮,大司马侃之曾孙也。祖茂,武昌太守。潜少怀高尚,博学善属文,颖脱不羁,任真自得,为
乡邻之所贵。尝著《五柳先生传》以自况曰:“先生不知何许人,不详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
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欣然忘食。性嗜酒,而家贫不能恒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
招之,造饮必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著
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其自序如此,时人谓之实录。
以亲老家贫,起为州祭酒,不堪吏职,少日自解归。州召主簿,不就,躬耕自资,遂抱羸疾。复为镇军、建
威参军,谓亲朋曰:“聊欲弦歌,以为三径之资可乎?”执事者闻之,以为彭泽令。在县,公田悉令种秫谷,曰:
“令吾常醉于酒足矣。”妻子固请种粳。乃使一顷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粳。素简贵,不私事上官。郡遣督邮至
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义熙二年,解印去县,乃赋《归去
来兮辞》。其辞曰: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
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希微。乃瞻衡宇,载欣载
奔。僮仆来迎,稚子侯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觚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
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而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而流憩,时翘首而遐观。云无心而出岫,
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其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遗,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
春暮,将有事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
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晨以
孤往,或植杖而芸秄,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而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顷之,征著作郎,不就。既绝州郡觐谒,其乡亲张野及周旋人羊松龄、庞遵等或有酒要之,或要之共至酒坐,
虽不识主人,亦欣然无忤,酣醉便反。未尝有所造诣,所之唯至田舍及庐山游观而已。
刺史王弘以元熙中临州,甚钦迟之,后自造焉。潜称疾不见,既而语人云:“我性不狎世,因疾守闲,幸非
洁志慕声,岂敢以王公纡轸为荣邪!夫谬以不贤,此刘公干所以招谤君子,其罪不细也。”弘每令人候之,密知
当往庐山,乃遣其故人庞通之等赍酒,先于半道要之。潜既遇酒,便引酌野亭,欣然忘进。弘乃出与相见,遂欢
宴穷日。潜无履,弘顾左右为之造履。左右请履度,潜便于坐申脚令度焉。弘要之还州,问其所乘,答云:“素
有脚疾,向乘蓝舆,亦足自反。”乃令一门生二儿共轝之至州,而言笑赏适,不觉其有羡于华轩也。弘后欲见,
辄于林泽间候之。至于酒米乏绝,亦时相赡。
其亲朋好事,或载酒肴而往,潜亦无所辞焉。每一醉,则大适融然。又不营生业,家务悉委之儿仆。未尝有
喜愠之色,惟遇酒则饮,时或无酒,亦雅咏不辍。尝言夏月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至,自谓羲皇上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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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音,而畜素琴一张,弦徽不具,每朋酒之会,则抚而和之,曰:
“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以宋元嘉中卒,
时年六十三,所有文集并行于世。

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涂口
闲居三十载,遂与尘事冥。诗书敦宿好,林园无世情。
如何舍此去,遥遥至西荆!叩枻新秋月,临流别友生。
凉风起将夕,夜景湛虚明。昭昭天宇阔,皛皛川上平。
怀役不遑寐,中宵尚孤征。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
投冠旋旧墟,不为好爵萦。养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
【大意】
这首诗作于晋安帝隆安五年(401 年) 。隆安四年(400 年)春,桓玄克荆州、雍州后,督八州即八郡军事,
领荆州、江州刺史。当时陶渊明在桓玄幕府里供职。隆安五年七月,他回乡探亲假满,再次返回江陵(今湖北荆
州)的官府。路经涂口时,写下这首诗。
这是陶集中为数不多的行旅诗之一。题云“赴假还江陵”,可见诗人正在桓玄处任僚佐。至于他担任何职,
因何请假,这些都难以考证。桓玄是一个雄踞上游、时时觊觎着晋室政权的跋扈军阀。在作者写这诗的次年,他
便举兵东下建康,翌年废晋安帝自立,国号为楚。此诗从表面上看,似乎只是在表现一种“小雅”、 “国风”中常
见的行役告劳、厌弃仕途之感,但如果联想到陶渊明所处的环境,则诗中投冠还乡的意愿表现得如此明确而又坚
决,自然应该视之为他已经对桓玄有了较清醒的认识,而急欲摆脱这个是非之所。这可从到隆安五年(401 年)
冬天,陶渊明就因母丧去职,从此和桓玄、江陵再也不相干这个事件上得到佐证。
此诗可分三段,开头六句为第一段,诗人借追念平生,写出自己的生活、情性;中间八句为第二段,写旅途
夜行,也写内心所感;最后六句为第三段,写自己对未来人生道路的抉择,决心返归。全诗主要表现对田园自由
生活的依恋,和对世俗官场的厌倦。诗中作者用白描手法真切、生动地写出了江上夜行途中的所见、所遇,衬托
着诗人澄清静穆之心境。
【注释】
辛丑:指晋安帝隆安五年(401) 。赴假:赴准假之所,意即销假返任。朱自清《陶渊明年谱中之诸问题》对
此辨释甚详:曰: “《自新篇》云: ‘陆机赴假还洛,辎重甚盛。’此宁类‘急假’耶?抑机吴人,若云假还,何得
向洛耶?足知‘赴假’当即今言‘销假’意。渊明正是销假赴官,故有‘投冠’ ‘养真’等语耳。”江陵:当时的
荆州镇地,是荆州刺史桓玄的驻所,在今湖北省江陵县。行:经过。涂口:地名,即今武汉市江夏区金口街,北
宋前名涂口。 闲居:闲散在家。三十载:诗人二十九岁开始出仕任江州祭酒,“三十载”是举其成数。一说
“三十”应作“三二” ,三二得六,即闲居了六年。 尘事:指世俗之事。 冥:冥漠,隔绝。 敦:厚。
这里用作动词,即加厚,增加。 宿(sù)好(hào):昔日的爱好。宿,宿昔,平素。 林园:一作“园
林”。 世情:世俗之情。 如何:为何。 舍此:指放弃田园生活。 南荆:荆州治所在湖北江陵,
江陵古属南方楚国之地,故西晋称荆州为南荆。东晋沿用此习称。 《文选》作“西荆”。 叩:敲,击。 枻
(yì):船舷。《楚辞·九歌·湘君) :“佳耀兮兰枻。”王逸注:“枻,船旁板也。”新秋:即孟秋,秋季的第一个
月。 临流:在水边。 友生:朋友。生是对年轻读书人的称呼。 《诗经·小雅·常棣》:“虽有兄弟,不如
友生。 ” 将夕:暮之将临。夕,傍晚。 湛:澄清,清澈。 虚明:空阔明亮。 昭昭:光明,明亮
的的样子。 皛(xiǎo):洁白明亮的样子。 川上:此指江面。 怀役:犹言负役,身负行役。 不
遑:不暇,没有工夫。 中宵:半夜。 尚:犹,且。 独征:独自远行。 商歌:指自荐求官。屈原
《离骚》 :‘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 ”王逸注:“该,备也。宁戚修德不用,退而商贾。宿齐东门外,桓公
夜出,宁戚方饭牛,叩角而商歌,桓公闻之知其贤,举用为客卿,备辅佐也。 ”商,声调名,音悲凉。商歌非我
事:意谓像宁戚那样热心于求官,不是我所愿意做的事。 依依:依恋、留恋的样子。 耦(ǒu)耕:两
人并肩而耕。这里指隐居躬耕。 《论语·微子》 :”长沮、桀溺耦而耕。”长沮、桀溺代指两位隐士。 投冠:抛
弃官帽,即弃官。 旋:返回。 旧墟:这里指故乡旧居。 好(hǎo)爵:指高官厚禄。南朝齐孔稚圭
《北山移文》 :
“虽假容于江皋,乃缨情于好爵。” 萦(yíng)
:缠绕,束缚。 养真:养性修真,保持真朴
的本性。 衡茅:指简陋的住房。衡,同“横”,即“横木为门”。茅,茅屋。 庶:庶几。有“差不多”之
意,在古语中常含希望、企求的成分。这里就有希望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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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园田居(其一)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馀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馀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归园田居(其三)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大意】
陶渊明从二十九岁起开始出仕,任官十三年,一直厌恶官场,向往田园。他在义熙元年(405 年)四十一岁
时,最后一次出仕,做了八十多天的彭泽县令即辞官回家。以后再也没有出来做官。据《宋书·陶潜传》和萧统
《陶渊明传》云,陶渊明归隐是出于对腐朽现实的不满。当时郡里一位督邮来彭泽巡视,官员要他束带迎接以示
敬意。他气愤地说: “我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陶渊明天性酷爱自由,而当时官场风气又极为腐败,谄
上骄下,胡作非为,廉耻扫地。一个正直的士人,在当时的政洽社会中决无立足之地,更谈不上实现理想抱负。
陶渊明经过十三年的曲折,终于彻底认清了这一点。陶渊明品格与政治社会之间的根本对立,注定了他最终的抉
择——归隐。从此他结束了时隐时仕、身不由己的生活,终老田园。归来后,作《归园田居》诗一组。
《归园田居》共五首(一本作六首) 。第一首诗从对官场生活的强烈厌倦,写到田园风光的美好动人,农村
生活的舒心愉快,流露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表达了对自然和自由的热爱。第二首诗着意写出乡居生活的宁静,
以朴实无华的语言不加雕饰地描绘出一个宁静纯美的天地,表现了乡村的幽静和作者心境的恬淡。第三首诗细腻
生动地描写了作者对农田劳动生活的体验,风格清淡而又不失典雅,洋溢着诗人心情的愉快和对归隐的自豪。第
四首写作者亲自参加劳动和对劳动的热爱,表明他不但没有因早出晚归地辛苦劳动而减少对劳动的兴趣,反而加
深了他对劳动的感情,坚定了他终生归耕的决心。第五首诗讲述了作者耕种归来的活动,表达其欣然自得之情,
内蕴醇厚,情感真挚。第六首诗讲述了诗人一天的劳动生活,最后揭示其劳动的体验、田居的用心。末首诸家以
为非陶诗,而苏轼以为陶作,并评曰: “渊明诗初看若散缓,熟看有奇句。”(见《冷斋诗话》 )
【注释】
少:指少年时代。 适俗:适应世俗。 韵:本性、气质。一作“愿” 。 尘网:指尘世,官府生活
污浊而又拘束,犹如网罗。这里指仕途。 三十年:有人认为是“十三年”之误(陶渊明做官十三年) 。一说,
此处是三又十年之意(习惯说法是十又三年) ,诗人意感“一去十三年”音调嫌平,故将十三年改为倒文。 羁
鸟:笼中之鸟。 恋:一作“眷” 。 池鱼:池塘之鱼。鸟恋旧林、鱼思故渊,借喻自己怀恋旧居。 野:
一作“亩” 。 守拙(zhuō):意思是不随波逐流,固守节操。 方宅:宅地方圆。一说, “方”通“旁”。 荫
(yìn):荫蔽。 罗:罗列。 暧暧(ài):昏暗,模糊。 依依:轻柔而缓慢的飘升。 墟里:村落。
户庭:门庭。 尘杂:尘俗杂事。 虚室:空室。 余闲:闲暇。 樊(fán)笼:蓄鸟工具,这里比
喻官场生活。樊,藩篱,栅栏。 返自然:指归耕园田。 南山:指庐山。 稀:稀少。 兴:起身,
起床。 荒秽:指野草之类。形容词作名词。秽:肮脏。这里指田中杂草。 带:一作“戴”,披。 荷
(hè)锄:扛着锄头。荷,扛着。 狭:狭窄。草木长:草木丛生。 夕露:傍晚的露水。 沾:打湿。
足:值得。 “但使”句:只要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就行了。但,只。违,违背。
【评论】
宋·苏轼: “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 ”
清·方东树《昭昧詹言》 : “此五诗衣被后来,各大家无不受其孕育者,当与尔哉! ”
梁启超《陶渊明之文艺及品格》 :
“《归园田居》只是把他的实历感写出来,便成为最亲切有味之文。”
朱光潜: “如秋谭月影,彻底澄莹。 ”

饮酒(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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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大意】
此诗大约作于诗人归田后的第十二年,即公元 417 年,正值东晋灭亡前夕。作者感慨甚多,借饮酒来抒情写
志。此诗主要表现隐居生活的情趣,写诗人于劳动之余,饮酒至醉之后,在晚霞的辉映之下,在山岚的笼罩之中,
采菊东篱,遥望南山。全诗情味深永,感觉和情理浑然一体,不可分割。表现了作者悠闲自得的心境和对宁静自
由的田园生活的热爱,对黑暗官场的鄙弃和厌恶,抒发作者宁静安详的心态和闲适自得的情趣,以及返回自然的
人生理想,又写出了作者欣赏以及赞叹大自然给人带来的情感。
【注释】
结庐:建造住宅,这里指居住的意思。 车马喧:指世俗交往的喧扰。 君:指作者自己。 何能尔:
为什么能这样。尔:如此、这样。 悠然:自得的样子。 南山:泛指山峰,一说指庐山。 日夕:傍晚。
相与:相交,结伴。 相与还:结伴而归。
【评论】
宋·苏轼《题陶渊明饮酒诗后》: “因采菊而见山,境与意会,此句最有妙处。近岁俗本皆作‘望南山’ ,则
此一篇神气都索然矣。”
明·孙鑛《文选瀹注》 :“此诗大是妙境,第点出‘心远’、‘真意’,翻觉亦有痕。”
【鉴赏】
萧统序《陶渊明集》云:“有疑陶渊明之诗,篇篇有酒。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也。”此篇就是“寄
酒为迹”,自抒安贫乐道、悠然自得的心境。
开篇由“结庐”写起,道出一种自得其所的愉悦。这四句之妙在于诗人“结庐在人境”(即在世间),并非
远离尘俗,与长沮一流不同。然虽在人境,又不染世尘(“而无车马喧”),此中关键,全在“心远”二字。盖
诗人从思想上与达官贵人(“车马”)划清了界限,自然也就避免了俗务的骚扰。“心远”故觉地远,这就是“心
远地自偏”句中的真谛,也是全篇的要旨。后世诗人的某些名句,如李颀“为政心闲物自闲,朝看飞鸟暮飞还”,
及苏轼“此心安处是吾乡”,都可以说是祖述此意。前两句以“而”字所作转折,后两句自为问答,都使得诗句
自然流露中见跌宕之姿。
以下便从偶然遇到的自然景物中写诗人的生活乐趣。这“采菊”两句在俗本中多作“采菊东篱下,悠然望南
山”。“望”与“见”一字之差,境界大别,成为陶诗中一段著名的公案。如作“望”字,便是既采菊又望山,
皆有意所为,句无余蕴,且有蹇裳濡足之态。而作“见”字,“则本自采菊,无意望山,适举首而见之,故悠然
忘情,趣闲而累远”(晏补之)。这就写出了不期然而然的值景会心的快意,可谓一字千金。这种看似无心、其
实精心的造语,最足见陶诗的特色。以下用顶真格领起,写所见南日之景,依然有偶值奇遇之感。“南山景色,
无时不佳,只因此见,适值日夕之时,故以为日夕佳耳。山中飞鸟,为日夕而归,非为山色之佳而归,但其归也,
适值吾见南山之时,得此飞归之鸟点缀之,益增山色之佳,此亦偶凑之趣也。”(吴淇《六朝选诗定论》)此外,
联系到《归去来辞》“鸟倦飞而知近”一语,或许诗人面对此景,不免亦有此情。妙在有意无意,不予点明。王
维《木兰柴》诗云:“秋山敛余照,飞鸟逐前侣。彩翠时分明,夕岚无处所。”全从此二句生发。综上“采菊”
“日夕”两句,又自然带出了作诗的时间,乃在一个秋天傍晚。
从“心远地自偏”到“飞鸟相与还”,似乎都归结到篇末的“真意”二字了。大凡“真意”,皆可悟会而不
可言传,一说出就失之偏颇,所谓“言不尽意”是也。渊明此结之妙。就在于玄而不玄,点到为止,发人深省。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便是“此中”究竟是甚中?注家大都解释为“大自然中”,固然不错;但联系到题面,是否
还含有“饮中”之意呢。鲁迅曾不止一处说到,当陶潜高吟“饥来驱我去”时,或者便已经很有酒意,否则,他
就不会“悠然见南山”,而是“愕然见南山”了。这些话虽属别有用意的调侃,但也确实符合我们读陶诗的感觉。
然而,这里要是直接点明“酒中”,又不免大失诗味。唯其“此中”二字意指未定,才耐含咏。

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结发念善事,僶俛六九年。
弱冠逢世阻,始室丧其偏。炎火屡焚如,螟蜮恣中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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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纵横至,收敛不盈廛。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
造夕思鸡鸣,及晨愿乌迁。在己何怨天,离忧凄目前。
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慷慨独悲歌,钟期信为贤。
【大意】
这是陶渊明仿照汉乐府《怨诗》的样式写给自己朋友的一首诗。根据诗中“僶俛六九年”句,知此诗是作于
诗人五十四岁,当时为晋安帝义熙十四年(418 年) 。前一年秋天,东晋军队克后秦进入长安,主帅刘裕十二月
返建康。诗人的爱国热望幻灭。义熙十四年六月,刘裕称宋公,加九锡。至此,刘裕伐后秦以为篡晋准备的内情
大白。当年诗人被征著作佐郎,不就。在生活上,粮酒常绝,困苦颠踬。此诗分前后两段:前段十四句,诗人从
自己半生的艰难遭遇出发,对自古以来众口所说的天道鬼神的存在提出了怀疑;后段共六句,写诗人面对艰难处
境的思想活动。全诗语言浅近凝练,风格淳朴实在。
【注释】
怨诗楚调:汉代乐府《相和歌》中有《楚调曲》,《楚调曲》中有《怨诗行》 ,简称怨诗。庞主簿:指庞遵,
字通之,诗人的朋友。古代官府,上自御史府,下至州县,都有主簿一官,职掌簿书。邓治中:其人名字与事迹
不详,亦为诗人之友。汉置治中从事史,简称治中,为州之佐史。居中治史,主众曹文书,故名治中。 “天
道”二句:是说鬼神之事渺茫难知。天道:天理。 《易经·谦卦》:“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 结发:束发,
指十五岁。此处指青年时。 善事:做好事。 僶(mǐn)俛(miǎn):勤奋努力。 六九年:五十四岁。
《乐府诗集》作“五十年” 。这句是说自己从青年时代起,一直到五十四岁,都在勉力而为。 弱冠:指二十
岁。其时体尤未壮,故称弱冠。 逢世阻:陶渊明年轻时,时局非常混乱,前秦曾大举入寇,江西一带又遭遇
饥荒,所以说“逢世阻” 。 始室:三十岁。《礼记·内则》: “三十而有室,始理男事。 ”丧其偏:古代死去丈
夫或妻子称为偏丧,这里指丧妻。 “炎火”句:此句是说,酷热的阳光老是像火一样的燃烧。指遭到了旱灾。
螟(míng)蜮(yù):螟和蜮是危害禾苗的两种害虫。泛指害虫。 恣(zì)中田:在田里肆意为害。 廛
:古时一户占用地。
(chán) 不盈廛:不满室。谓所收获粮食不多。 长抱饥:一作“抱饥长”。夏日长,
抱饥时间也长。 “造夕”二句:因为寒夜无被,所以到了晚上就盼望快一点天亮;因为夏日长饥,所以在早
晨又希望太阳能早一点下去。造:至。 乌:指太阳。相传日中有三足鸟,故称太阳为金乌。 “在己”二
句:意思是说,贫困由于自己,何必怨天,但遭受如此忧患,实在感到悲伤。离忧:遭遇到忧患。 名:名声。
当时陶渊明已有高隐之名。 “于我”句:《论语·述而》:子曰: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 锺期:即钟子期,春秋时楚人,是伯牙的知音朋友。 《列子·汤问》:”伯牙鼓
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 “峨峨然若泰山” ;志在流水,曰:“洋洋然若江河”。子期死,伯牙绝弦,以无知音者。 ”
这里用以指庞主簿、邓治中,意思是说他们一定也能像钟子期那样体会到这“悲歌”的含义。 信:诚然。
【评论】
唐·薛易简《正音集》 :
“琴之操弄,约五百余名,多缘古人幽愤不得志而作也。今引子期知音事而命篇曰‘怨
诗楚调’ ,庸非度调为辞,欲被弦歌乎?”

杂诗十二首(其二)
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遥遥万里辉,荡荡空中景。
风来入房户,中夜枕席冷。气变悟时易,不眠知夕永。
欲言无予和,挥杯劝孤影。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
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
【大意】
陶渊明的诗歌,往往能揭示出一种深刻的人生体验。这种体验,是对生命本身之深刻省察。对于人类生活来
说,其意义乃是长青的。 《杂诗十二首》的第二首《杂诗·白日沦西阿》与第五首《杂诗·忆我少壮时》,所写光
阴流逝、自己对生命已感到有限,而志业无成、生命之价值尚未能实现之忧患意识,就具有此种意义。
【注释】
沦:沉。 阿:山岭。西阿:西山。 素月:白月。 万里辉:指月光。 荡荡:广阔的样子。 景:
同影,指月轮。这两句是说万里光辉,高空清影。 房户:房门。这句和下句是说风吹入户,枕席生凉。 时
易:季节变化。 夕永:夜长。这两句是说气候变化了,因此领悟到季节也变了,睡不着觉,才了解到夜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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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之长。 无予和:没有人和我对答。和,去声。这句和下句是说想倾吐隐衷,却无人和我谈论,只能举杯对
着只身孤影饮酒。 日月:光阴。 骋:伸、展。这两句是说光阴弃人而去,我虽有志向,却得不到申展。
此:指有志不得申展这件事。 终晓:彻夜,直到天明。这两句是说想起这件事满怀悲凄,心里通宵不能平静。

有会而作
旧谷既没,新谷未登,颇为老农,而值年灾,日月尚悠,为患未已。登岁之功,既不可希,朝夕所资,烟火
裁通。旬日已来,始念饥乏,岁云夕矣,慨然永怀,今我不述,后生何闻哉!
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
惄如亚九饭,当暑厌寒衣。岁月将欲暮,如何辛苦悲。
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嗟来何足吝,徒没空自遗。
斯滥岂攸志,固穷夙所归。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
【大意】
这首诗约作于南朝宋文帝元嘉三年(426 年),陶渊明六十二岁。陶渊明晚年的生活日渐贫困,加之遇到灾
荒,家中常常困乏,甚至到了揭不开锅的程度,于是有感而作此诗。 “有会而作”就是有感而作。陶渊明晚年的
生活日渐贫困,加之遇到灾荒,家中常常困乏,甚至到了揭不开锅的程度。这首诗就真实地再现了诗人的这种困
境,并通过对“蒙袂人”不食“嗟来之食”的评论,体现了诗人尊重人的生命的思想,也表现了诗人以固穷之志
直面患难的坚强决心。
【注释】
未登:谷物没登场,即尚未收割。 颇为老农:做了很久的农民。老农是作者自称。这里有两层意思:一
是指务农已久,一是指年岁既老。 值年灾:逢上一年之中的灾荒。 日月尚悠:日子还很长。悠:久远。
未已:不停,没个完。 登岁之功:一年的农业收成。登岁:丰收之年。功:指农业收成。 希:希望,指
望。 朝夕所资:早晚的生活所需。朝夕:指每天,日常。资:资用,指吃的用的生活必需品。 裁:同才。
裁通:仅通。裁:同“才” ,仅。这两句是说:仅能维持生活,不至于断炊。 岁云夕矣:一年将尽。云:语
助词,无意义。夕:指年终。 永怀:用诗歌来抒写怀抱。永:通“咏”。 述:陈述,抒写。指作这首诗。
后生:后代,子孙。这两句是说:我不作诗把它记录下来,后代怎么知道呢? 弱年:即弱冠之年,二十岁。
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以示成人,但体犹未壮,所以叫“弱冠”。这里指少年时期。家乏:家境贫困。更:经
历。长饥:长久挨饿。这两句是说:少年时期家境穷困,到了老年更加挨饿。 菽(shū):豆类的总称。甘
肥:指精美的食品。这两句是说:能吃上菽麦一类的饭就很满足了,哪敢羡慕那些香甜美味呢? 惄(nì)如:
因饥饿而愁苦之状。 《诗经·周南·汝坟》 :“未见君子,惄如调饥。”毛传:“惄,饥意也。调,朝也。 ”郑玄笺:
“怒,思也,未见君子之时,如朝饥之思食。 ”亚九饭:亚,次于。九饭:一个月吃九顿饭,指子思。 《说苑·立
节》说,子思住在卫国时,非常贫困, “三旬而九食”。这句是说,我饥饿穷愁,仅次于子思。 当暑厌寒衣:
在暑天还穿着讨厌的寒衣,谓贫穷而无夏衣更换。当:值。 暮:指年终,一年将近。 如何:奈何。这句
是说对着辛苦和悲伤而无可如何。 善:称许,称赞。 粥者:施粥以赈济饥民的人,这里指黔敖。 《礼记·檀
弓》:
“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饿者而食之。有饿者蒙袂辑屦,贸贸然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 ‘嗟!
来食。’扬其目而视之,曰:‘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 蒙袂(mèi):
用衣袖蒙住脸。袂:衣袖。 嗟来:不礼貌的吆喝声。 吝:恨。 徒没:白白地饿死。 遗:失,弃。
以上四句称许黔敖的善良本心,并为蒙袂者不食嗟来之食而婉惜,其实诗人自己也是不主张食嗟来之食的。萧统
《陶渊明传》说渊明“躬耕自资遂报赢疾。江州刺史檀道济往候之,僵卧瘠馁有日矣。道济谓曰:‘贤者处世,
天下无道则隐,有道则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如此?’对曰: ‘潜也何敢望贤?志不及也。’道济馈以粱
肉,麾而去之。”陶渊明此诗“有会而作” ,疑即有感于此而作。 斯滥:为非作歹,指小人的行为。 固穷:
固守贫困,指君子的行为。 《论语·卫灵公》云:“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悠志:所愿。 夙
所归:平素的志向所期望达到的。夙:旧。这两句是说君子可以为保持节操而穷困,小人如穷困就会干出越轨之
事。 馁(něi):饥饿。 在昔:过去。 余多师:我有很多老师。指值得效法的先贤,如伯夷、叔齐、
子思,以及不食嗟来之食的蒙袂饥者等。

桃花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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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
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
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
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
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 “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
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桃花源诗
嬴氏乱天纪,贤者避其世。黄绮之商山,伊人亦云逝。
往迹浸复湮,来径遂芜废。相命肆农耕,日入从所憩。
桑竹垂馀荫,菽稷随时艺。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
荒路暧交通,鸡犬互鸣吠。俎豆犹古法,衣裳无新制。
童孺纵行歌,斑白欢游诣。草荣识节和,木衰知风厉。
虽无纪历志,四时自成岁。怡然有余乐,于何劳智慧?
奇踪隐五百,一朝敞神界。淳薄既异源,旋复还幽蔽。
借问游方士,焉测尘嚣外。愿言蹑清风,高举寻吾契。
【大意】
《桃花源诗》是晋宋之际文学家陶渊明创作的附于《桃花源记》之后的一首五言诗,诗与记珠联璧合,又相
互独立,并无重复之感。此诗以诗人的口吻讲述桃花源中人民和平、安宁的生活,诗人以自己对当时社会现实的
深切感受,突破了个人狭小的生活天地,从现实社会的政治黑暗、人民生活苦难出发,结合传说中的情形,描绘
了一个与现实社会相对立自由、幸福的理想社会。此诗作于陶渊明晚年,约为南朝宋永初三年(422)的作品。
元熙二年(420)六月,刘裕废晋恭帝为零陵王,改年号为“永初” 。次年,刘裕采取阴谋手段,用毒酒杀害晋恭
帝。这些事不能不激起陶渊明思想的波澜。他从固有的儒家观念出发,产生了对刘裕政权的不满,加深了对现实
社会的憎恨。但他无法改变、也不愿干预这种现状,只好借助创作来抒写情怀,塑造了一个与污浊黑暗社会相对
立的美好境界,以寄托自己的政治理想与美好情趣。 《桃花源诗》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创作的。
【注释】
嬴(yíng)氏:这里指秦始皇嬴政。 黄绮:汉初商山四皓中之夏黄公、绮里季的合称。此指商山四皓。
伊人:指桃源山中人。 云:句中助词,无义。 逝:离去,即逃至山中。 往迹:人或车马行进所留下
的踪迹。 湮(yān):埋没。 相命:互相传令,此指互相招呼。 肆:致力。 从:相随。 所
憩:休息的处所。 菽(shū)
:豆类。 稷(jì):谷类。 艺:种植。 靡(mǐ):没有。 暧(ài):
遮蔽。 俎(zǔ)豆:俎和豆。古代祭祀、宴飨时盛食物用的两种礼器。亦泛指各种礼器。 衣裳(cháng)

古时衣指上衣,裳指下裙。后亦泛指衣服。 童孺(rú):儿童。 班白:指须发花白。班,通“斑”。 诣
(yì):玩耍。 节和:节令和顺。 纪历:纪年、纪月、纪日的历书。 成岁:成为一年。 余乐:
不尽之乐。 于何:为什么,干什么。 五百:五百年。从秦始皇到晋太元中的五百多年。 神界:神奇
的界域。 淳:淳厚,指桃源山中的人情风尚。 薄:浮薄,指现实社会的人情世态。 旋:很快。 幽
蔽:深暗。 游方士:游于方外之士。 尘嚣:世间的纷扰、喧嚣。 蹑(niè):踩。 契(qì):契
合,指志同道合的人。

知识单元三 谢灵运的山水诗

明·陆时雍《诗镜总论》
:“诗至于宋,古之终而律之始也。体制一变,便觉声色俱开。谢康乐鬼斧默运,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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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庆之鐻乎?”

宋书·谢灵运传
谢灵运,陈郡阳夏人也。祖玄,晋车骑将军。父瑍,生而不慧,为秘书郎,蚤亡。灵运幼便颖悟,玄甚异之,
谓亲知曰:“我乃生瑍,瑍那得生灵运!”
灵运少好学,博览群书,文章之美,江左莫逮。从叔混特知爱之,袭封康乐公,食邑三千户。以国公例,除
员外散骑侍郎,不就。为琅邪王大司马行参军。性奢豪,车服鲜丽,衣裳器物,多改旧制,世共宗之,咸称谢康
乐也。抚军将军刘毅镇姑孰,以为记室参军。毅镇江陵,又以为卫军从事中郎。毅伏诛,高祖版为太尉参军,入
为秘书丞,坐事免。
……
太祖登祚,诛徐羡之等,征为秘书监,再召不起,上使光禄大夫范泰与灵运书敦奖之,乃出就职。使整理秘
阁书,补足阙文。以晋氏一代,自始至终,竟无一家之史,令灵运撰《晋书》,粗立条流;书竟不就。寻迁侍中,
日夕引见,赏遇甚厚。灵运诗书皆兼独绝,每文竟,手自写之,文帝称为二宝。既自以名辈,才能应参时政,初
被召,便以此自许;既至,文帝唯以文义见接,每侍上宴,谈赏而已。王昙首、王华、殷景仁等,名位素不逾之,
并见任遇,灵运意不平,多称疾不朝直。穿池植援,种竹树堇,驱课公役,无复期度。出郭游行或一日百六七十
里,经旬不归,既无表闻,又不请急。上不欲伤大臣,讽旨令自解。灵运乃上表陈疾,上赐假东归。
……
灵运以疾东归,而游娱宴集,以夜续昼,复为御史中丞傅隆所奏,坐以免官。
……
灵运因父祖之资,生业甚厚。奴僮既众,义故门生数百,凿山浚湖,功役无已。寻山陟岭,必造幽峻,岩嶂
千重,莫不备尽。登蹑常著木履,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去其后齿。尝自始宁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从者数百
人。临海太守王琇惊骇,谓为山贼,徐知是灵运乃安。又要琇更进,琇不肯,灵运赠琇诗曰: “邦君难地险,旅
客易山行。”在会稽亦多徒众,惊动县邑。太守孟顗事佛精恳,而为灵运所轻,尝谓顗曰:“得道应须慧业文人,
生天当在灵运前,成佛必在灵运后。”顗深恨此言。
会稽东郭有回踵湖,灵运求决以为田,太祖令州郡履行。此湖去郭近,水物所出,百姓惜之,顗坚执不与。
灵运既不得回踵,又求始宁岯崲湖为田,顗又固执。灵运谓顗非存利民,正虑决湖多害生命,言论毁伤之,与顗
遂构仇隙。因灵运横恣,百姓惊扰,乃表其异志,发兵自防,露板上言。灵运驰出京都,诣阙上表曰: “臣自抱
疾归山,于今三载,居非郊郭,事乖人间,幽栖穷岩,外缘两绝,守分养命,庶毕余年。忽以去月二十八日得会
稽太守臣顗二十七日疏云:‘比日异论噂沓,此虽相了,百姓不许寂默,今微为其防。’披疏骇惋,不解所由,便
星言奔驰,归骨陛下。及经山阴,防卫彰赫,彭排马枪,断截衢巷,侦逻纵横,戈甲竟道。不知微臣罪为何事。
及见顗,虽曰见亮,而装防如此,唯有罔惧。臣昔忝近侍,豫蒙天恩,若其罪迹炳明,文字有证,非但显戮司败,
以正国典,普天之下,自无容身之地。今虚声为罪,何酷如之。夫自古谗谤,圣贤不免,然致谤之来,要有由趣。
或轻死重气,结党聚群,或勇冠乡邦,剑客驰逐。未闻俎豆之学,欲为逆节之罪;山栖之士,而构陵上之衅。今
影迹无端,假谤空设,终古之酷,未之或有。匪吝其生,实悲其痛。诚复内省不疚,而抱理莫申。是以牵曳疾病,
束骸归款。仰凭陛下天鉴曲临,则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臣忧怖弥日,羸疾发动,尸存恍惚,不知所陈。”
太祖知其见诬,不罪也。不欲使东归,以为临川内史,赐秩中二千石。在郡游放,不异永嘉,为有司所纠。
司徒遣使随州从事郑望生收灵运,灵运执录望生,兴兵叛逸,遂有逆志。为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
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追讨禽之,送廷尉治罪。廷尉奏灵运率部众反叛,论正斩刑。上爱其才,欲免官而
已。彭城王义康坚执谓不宜恕,乃诏曰: “灵运罪衅累仍,诚合尽法。但谢玄勋参微管,宜宥及后嗣,可降死一
等,徙付广州。”
其后,秦郡府将宗齐受至涂口,行达桃墟村,见有七人下路乱语,疑非常人,还告郡县,遣兵随齐受掩讨,
遂共格战,悉禽付狱。其一人姓赵名钦,山阳县人,云:“同村薛道双先与谢康乐共事,以去九月初,道双因同
村成国报钦云:‘先作临川郡、犯事徙送广州谢,给钱令买弓箭刀楯等物,使道双要合乡里健儿,于三江口篡取
谢。若得志,如意之后,功劳是同。’遂合部党要谢,不及。既还饥馑,缘路为劫盗。”有司又奏依法收治,太祖
诏于广州行弃市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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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池上楼
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
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及穷海,卧痾对空林。
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
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祈祈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
持操岂独古,无闷徵在今。
【大意】
此诗当作于宋少帝景平元年(423)初春。谢灵运在宋武帝永初三年(422)被逐出京都,这一年的七八月至
次年(景平元年)七八月间担任偏僻的永嘉郡(今浙江温州)太守。这是谢灵运首次在政治上受到沉重打击。来
永嘉后的第一个冬天,他长久卧病,至次年初春始愈,于是登楼观景,托物起兴,写下《登池上楼》这一名篇。
此诗抒写诗人久病初起登楼临眺时的所见所感,描写了自然景物的可爱,抒发了自己官场失意的颓丧心情和进退
失据的无奈情绪,最终表示了归隐的愿望。全诗可分为三个层次:前八句为第一层,抒发作者官场失意的牢骚;
中八句为第二层,描绘作者登楼远望所见到的景物;后六句为第三层,表达了作者怀人思归的情绪。诗中成功地
描写了初春时节池水、远山和春草、鸣禽的变化,显示出生意盎然的景象,但从全诗的思想情调来看却有些低沉。
【注释】
池:谢灵运居所的园池。 潜虬(qiú)
:潜龙。虬:传说中有两角的小龙。 媚:喜爱,此有自我怜惜
之意。幽姿:潜隐的姿态。这里喻隐士。 飞鸿:能高飞的雁、鸿鹄等大鸟。 远音:鸿飞得高,所以鸣声
可以传得很远。此喻有所作为的人。 薄霄:迫近云霄。薄,迫近。 云浮:指高飞的鸿。 栖川:栖息
水中。怍(zuò) ,惭愧。 渊沉:指深潜水中的虬龙。 进德:增进德业。 《周易·乾卦·文言》: “君子进
德修业。欲及时也。 ” 智所拙:智力不及。拙,指不善逢迎。 退耕:退隐躬耕。 力不任:体力不能
胜任。 狥(xún)禄:追求俸禄。狥,谋求。 反:同“返”。 穷海:边远荒僻的滨海地区,指永嘉。
卧痾(ē) :卧病。 空林:因秋冬季节树叶落尽,故称空林。 衾(qīn):被子。 昧节候:不明季节变
化。 褰(qiān)开:拉开,指拉开窗帘。 窥临:临窗眺望。 倾耳:侧耳。 聆:听。 岖嵚(qū
qīn):山岭高耸险峻的样子。 初景:初春的日光。景:同“影”。 革:清除。 绪风:冬日残余的寒
风。 新阳:指春。 故阴:指冬天。 “园柳”句:意思是园柳中叫唤的禽鸟种类因季节变化而不同。
“祁祁”句: 《诗经·豳风·七月》 :“春日迟迟,采繁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 “萋萋”句:《楚
辞·招隐士》 :“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萋萋:草茂盛的样子。这二句写诗人由眼前春色而触发的离家
伤春的情怀。 索居:离群独居。 易永久:容易觉得时间长久。 难处心:难以安心做到。 “持操”
句:意思是坚持高尚节操的人难道只有古代才有吗? “无闷”句:意思是自己现在做到了隐居遁世而没有烦
闷。无闷, 《周易·乾卦·文言》 :
“遁世无闷。 ”征,证明。
【评论】
钟嵘《诗品》引《谢氏家录》 :“康乐(谢灵运袭爵康乐公)每对惠连(谢惠连,灵运之从弟) ,辄得佳语。
后在永嘉西堂,思诗竟日不就,寤寐间,忽见惠连,即成‘池塘生春草’。故尝云: ‘此语有神助,非我语也。’”
宋·叶梦得《石林诗话》 :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世人多不解此语为工,盖欲以奇求之尔。此语之工,
正在无所用意,猝然与景相遇,备以成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之所能到。诗家妙处,当须以此为根本,而思苦
言艰者,往往不悟。 ”
宋·严羽《沧浪诗话》 :“汉魏古诗气象混沌,难以句摘,晋以还方有佳句。如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
山’ 、谢灵运‘池塘生春草’之类,谢所以不及陶者,康乐之诗精工,渊明之诗质而自然耳。 ”
宋·方回《文选颜鲍谢诗评》: “此诗句句佳,铿锵浏亮,合是灵运第一等诗。 ”
明·刘履《选诗补注》 :“灵运自七月赴郡,至明年春已逾半载,因病起登楼而作此诗。言虬以深潜而自媚,
鸿能奋飞而扬音,二者出处虽殊,亦各得其所矣。今我进希薄霄,则拙于施德,无能为用,故有愧于飞鸿。退效
栖川,则不任力耕,无以自养,故有惭于潜虬也。夫进退既已若此,未免徇禄海邦,至于卧病昏昩,不觉节候之
易。今乃暂得临眺,因睹春物更新,则知离索既久,而感伤怀人之情自不能已。盖是时庐陵王未废,故念及之,
且谓穷达离合,非人力所致,唯执持贞操,乐天无闷。岂独古人为然,当自验之于今可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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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谢榛《四溟诗话》:“谢灵运‘池塘生春草’,造语天然,清景可画,有声有色,乃是六朝家数,与夫‘青
青河畔草’不同。叶少蕴但论天然,非也。 ”
明·胡应麟《诗薮》:
“‘池塘生春草’ ,不必苦谓佳,亦不必谓不佳。灵运诸佳句,多出深思苦索,如‘清晖
能娱人’之类,虽非锻炼而成,要皆真积所致。此却率然信口,故自谓奇。 ”
清·沈德潜《古诗源》:“虬以深潜而保真,鸿以高飞而远害。今以婴世网,故有惭虬与鸿也。薄霄,顶飞鸿。
栖川,顶潜虬。……‘池塘生春草’ ,偶然佳句,何必深求,权德舆解为王泽竭,侯将变,何句不可穿凿耶?”
清·何焯《义门读书记》 :“谢灵运《登池上楼》,只似自写怀抱,然刊置别处不得,循讽再四,乃觉巧不可
阶。‘池塘’一联,惊心节物,乃尔清绮,惟病起即目,故千载常新。”

石壁精舍还湖中作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
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
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
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
【大意】
宋景平元年(423)秋天,谢灵运托病辞去永嘉(治所在今浙江温州)太守职务,回到故乡会稽始宁(今浙
江上虞)的庄园里。这里曾是他族曾祖谢安高卧之地,又是他祖父谢玄最初经营的庄园,规模宏大,包括南北二
山,祖宅在南山。谢灵运辞官回家后,又在北山别营居宅。石壁精舍就是他在北山营立的一处书斋。精舍,即儒
者授生徒之处,后人亦称佛舍为精舍。湖,指巫湖,在南北二山之间,是两山往返的唯一水道。此诗当作于元嘉
元年至三年(公元 424-426 年)之间。此诗前六句写石壁游览的乐趣,次六句写归来时所见晚景,后四句写从一
天游览中得到的理趣。诗融情、景、理于一炉,前两层虽是写景,但皆能寓情于景,景中含情。诗是灵运山水诗
中的名篇,较为典型地体现了宋初诗风嬗变的某些特点。
【注释】
昏旦:傍晚和清晨。 清晖:指山光水色。 娱人:使人喜悦。 憺(dàn):安闲舒适。这二句出
于屈原《九歌·东君》:
“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分忘归”,意思是说山光水色使诗人心旷神怡,以致乐而忘返。 入
舟句:是说乘舟渡湖时天色已晚。 林壑:树林和山谷。 敛:收拢、聚集。 暝色:暮色。 霏:云
飞貌。这二句是说森林山谷之间到处是一片暮色,飞动的云霞已经不见了。 芰(jì):菱。 蒲稗(bài):
菖蒲和稗草。这句是说湖中芰荷绿叶繁盛互相映照着,水边菖蒲和稗草很茂密,交杂生长在一起。 披拂:用
手拨开草木。 偃(yǎn) :仰卧。 扉(fēi):门。
“愉悦”句是说:愉快地偃息在东轩之内。 澹(dàn):
同“淡”。 意惬(qiè):心满意足。 理:指养生的道理。这句是说个人得失的考虑淡薄了,自然就会把
一切都看得很轻。内心感到满足,就不违背养生之道。 摄生客:探求养生之道的人。 此道:指上面“虑
澹”、“意惬”二句所讲的道理。

课后阅读

移 居(其二)
陶渊明
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
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
农务各自归,闲暇辄相思。
相思则披衣,言笑无厌时。
此理将不胜,无为忽去兹。
衣食当须纪,力耕不吾欺。
【鉴赏】
陶渊明于晋义熙六年(410)曾由柴桑迁居南村,赋《移居》二首。前首写迁居南村后与邻里过从谈论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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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首则写农闲佳日与邻里友人登高赋诗、饮酒流连之乐。平淡的语言,家常的叙述,闲适的风格,淳真的感情,
使这首诗充满田园诗的情趣神韵,成为陶渊明田园诗的代表作。
诗的开头“春秋”四句,紧承上首,由写与邻里谈论相乐转叙饮酒赋诗之乐。诗人移来新居,与邻里款洽相
得,每至春秋二季,天气清和,佳日良辰之际,即与邻里相邀登高赋诗,流连美景,吟咏怀抱;或偶过彼门,更
相邀呼,取酒共饮,殷勤相劝,细细斟酌。借赋诗、饮酒二事,透笔铺叙,写出诗人的高雅,邻里的不俗,表现
了诗人对新居的满足与赞赏,遥应前首移居南村是“非为卜其宅”,实为卜其宅的本意。
“农务”四句,再变换描写角度,转写农事繁忙时节,无暇聚会,各自归家料理农务;待稍有闲暇,则又彼
此相思相念,随时披衣相访,谈笑竟日,不觉厌倦,极合农家常情。因此顺势写来毫不费力,毫无做作。亦显出
诗人于新居之地,处处适情任性,无牵无挂,脱尽名利的羁绊,远离尘世的喧嚣,表现了诗人返璞归真,追求自
然的高尚节操和陶醉于平和安定的田园生活的思想情趣。
“此理”二句总归以上所叙赋诗饮酒言笑种种乐事,结出题意,肯定此次的移居,肯定向往已久的田园生活,
并表示再不可舍弃如此适意的选择。整篇诗意至此似乎已完,但诗人却手法变换出奇,忽又拈出“衣食当须纪,
力耕不吾欺”二语结束全诗,乍看似属添足,细思才能领略实为全诗重要关捩之处。因为农家之事唯以农务为其
根本,此意写足,方能符合田园生活的实际。如果一味只写其饮酒、赋诗之类的赏心乐事,这就失去了田园生活
的真实性,诗中的感情也就变成了虚假的感情。结尾有此二语,方才补足前“农务”句意,使全诗诗意完整无弊。
在写法上也显出诗人用笔矫变异常,不循故矩,避免诗势失于平直。同时也表达了诗人重农勉耕的积极思想,这
在当时也是难能可贵的。

拟 古(其八)
陶渊明
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
谁言行游近?张掖至幽州。
饥食首阳薇,渴饮易水流。
不见相知人,惟见古时丘。
路边两高坟,伯牙与庄周。
此士难再得,吾行欲何求?
【大意】
此诗表现诗人少年时期的理想,壮年时期的情怀,抒发了知音难觅的愤激之情。
【注释】
厉:性情刚烈。 张掖:地名。 易水:水名。 丘:坟墓。 伯牙:古代音乐家。
【鉴赏】
此诗是《拟古》第八首,可与《杂诗》(其五)参照并读,这样,意思便显豁了。《杂诗》(其五)说他年
轻时无忧无虑,自得其乐,胸怀壮志,意气昂扬。那时的陶渊明,就像展翅欲飞的大鹏,大有一举千里、睥睨一
切的气概。可是,当他进入仕途后,他的思想气韵与世俗人情格格不入,使他内心充满矛盾和痛苦,这种心理状
态。他形容为“冰炭满怀抱”(《杂诗》其四)。过去是“无乐自欣豫”,现在却是“值欢无复娱”,变得每每
多忧虑了。这首诗抒写怀抱比较率直,形象地写出了陶渊明出仕前后的思想变化过程。《拟古》(其八),虽然
也是写类似的思想变化,但使用的却是托古伤今、比意寄兴的手法,写得章法奇奥,跌宕有致,细细吟味,殊觉
寄慨遥深。
开首二句,以“壮”“厉”二字突出青少年时期陶渊明的雄豪气度,那时他颇有锋芒,俨然一副义气侠骨的
派头,怀有自得、自信的积极进取热情。
“谁言”四句,全用比兴之法虚写,因为陶渊明事实上并未去过张掖、幽州、首阳、易水这些遥远的地方。
张掖、幽州属西北、东北边陲之地,自汉魏以来,战争频繁,烟尘不绝,是人们建功立业的用武之地。曹植在《白
马篇》中塑造的“幽并游侠儿”,就是一位驰骋疆场、武艺超群的爱国英雄。朱乾指出:“此寓意于幽并游侠,
实自况也……篇中所云捐躯赴难,视死如归,亦子建素志。非泛述矣。”(《乐府正义》)同样,陶渊明在这里
写他远游张掖、幽州,也是要表现他为国赴难、效死疆场的“素志”。“饥食”二句则是揭示这种“素志”的思
想基础。他敬慕不食周粟、饿死首阳的伯夷、叔齐,曾经为荆轲行刺秦王失败而慨叹(《咏荆轲》)。伯夷、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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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那种近乎顽固派的行为,古时人们视为一种高尚的节操,而荆轲的举动(实为报答燕太子丹的知遇之恩),则
是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义举。所以“饥食”二句,实反映了陶渊明对“节”“义”的崇奉。功名节义这些信
条,原是儒家遵循的行动准则。陶渊明年轻时深受儒家思想熏陶,这也是绝好的例证。
然而,陶渊明逐渐认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真风告逝,大伪斯兴”的时代。“闾阎懈廉退之节,市朝驱易进
之心”,公理正义早已荡然无存,真正为国捐躯、珍视人格节操的人已属罕见了。“不见”六句所云,正反映了
诗人知音难觅的苦闷和激愤。伯牙、庄周是古时有名的隐者,伯牙以钟子期为知音,钟子期死,即断弦绝响;庄
周与惠施相善,惠施死,庄周不复谈论。两人都是以世无知音而隐遁的。志士难得,知音不再,“吾行欲何求?”
反映了陶渊明对仕途的鄙弃,对世态人情的绝望,隐约地流露了归隐园田的心迹。
《古诗十九首》是我国文学史上抒情短诗的名作,长于抒情是其重要特征。然而,其抒情方式往往不是直写
胸臆,而是采用比较含蓄纡曲的方式,借古伤今、比兴依托即是一法,陶渊明的《拟古》诗明显受其影响,即如
这首“少时壮且厉”,并不直接写他年轻时如何追求功名、仰慕节义,也不直言这种人生理想如何破灭,他那种
追求、彷徨以至绝望的心理过程,主要是通过寻访古贤,终不得知音的虚拟手法曲折地表现出来的,读来含蓄蕴
藉,耐人寻味。

咏贫士(其五)
陶渊明
袁安困积雪,邈然不可干。
阮公见钱入,即日弃其官。
刍藁有常温,采莒足朝餐。
岂不实辛苦,所惧非饥寒。
贫富常交战,道胜无戚颜。
至德冠邦闾,清节映西关。
【大意】
这首诗咏赞贫士袁安与阮公,表彰清尚廉洁、安贫守道的节操。
【注释】
袁安,字邵公,后汉汝南妆阳(今河南省商水县西北)人。家甚贫。《汝南先贤传》载,时袁安客居洛阳,
值大雪,“洛阳令自出案行,见人家皆除雪出,有乞食者。至袁安门,无有行路。谓安已死,令人除雪入户,见
安僵卧。问何以不出。安曰: ‘大雪人皆饿,不宜干人。’令以为贤,举为孝廉”。 邈然:本义是遥远貌,这
里形容安详的情态。 干:求取。 阮公:其人其事未详。按诗句意,阮公本为官,当有人向他行贿时,他
当天就辞去了官职。 刍藁(chú gāo)
:喂牲口的干草。藁同“槁” ,谷类植物的茎秆。 温:指取暖。穷
人无被眠,睡在干草上取暖,故曰“有常温” 。 莒(jǔ):植物名。古代齐人称芋为莒(见《说文·艸部》)。
飡:同“餐”。 所惧非饥寒:意谓所惧在改变节操。 贫富常交战:安贫与求富两种思想在内心产生斗争。
《韩非子》:
“子夏曰:‘吾入见先王之义,出见富贵,二者交战于胸,故臞;今见先王之义战胜,故肥也。” 道
胜:道义取胜,指安贫乐道之义。 戚颜:忧愁的脸色。 至德:最高尚的品德。 冠邦闾:名冠家乡。
邦,国。闾:古代二十五家为一闾,指乡里。这一句评袁安。 情节:清风亮节。 映:照,辉映。 西
关:地名,当指阮公故里。
【鉴赏】
陶渊明晚年写了组诗《咏贫士》,这是其中的一首。
从四十二岁逃官归隐,到六十二岁创作此诗(他六十三岁去世),他尝尽了民间生涯的酸甜苦辣。想当年,
他初返田园,何等轻松,何等适意!他沉醉于山乡的淳朴与宁静中,满以为凭着他那“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归田园居》)的家业,就可以过一种“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读山海经》)的清雅生活了,
殊不知一旦真的沉到山村生活的实际中来了之后,他才发现“山中饶霜露,风气亦先寒。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
艰!”(《西田获早稻》)生活,并不那么富有诗意,然而,他仍然表示了自己对它的理解和接受。但随着时日
的推移,他产生了更多的困惑:归隐以来,他信奉“力耕不吾欺”(《移居》)的生活教条,一直是“所业在田
桑”,而且“躬亲未曾替”(《杂诗》其八)。结果呢?“寒馁常糟糠”!他悲伤了,他呼天发问:“理也可奈
何?”(同上)到后来,他甚至陷入“夏日抱长饥,寒夜无被眠。造夕思鸡鸣,及晨愿乌迁”(《怨诗楚调示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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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簿邓治中》)的窘境,甚而要去乞食!生活在揉搓着他,他只能在愈陷愈深的苦水中挣扎。在行将告别这惨淡
的人生时,他“偃卧瘠馁”,贫病到无以为生的地步。他无法从阴冷的现实生活中找到精神的慰藉,也失去了憧
憬桃花源式虚幻世界的热情,便把那一腔无从排解的愁苦忧思,倾注到《咏贫士》这类诗歌中去。他希图从古代
那些命运坎坷贫薄的人物身上,找到“安贫守贱”的精神力量,来支撑自己的生命。
在《咏贫士》的第一首中,诗人便以低回掩抑之情吟喝道:“万族各有托,孤云独无依。暧暧空中灭,何时
见余晖?”一片白云,在长空中飘浮着,它孤寂,它无依,正无声无息地消散着,消散着,就在这空寂索寞的一
刻,它仍然深情地眷恋着那落日的余晖。然而,就连这一点也是梦想,余晖也见不着了!这里,作者所透出的凄
切情怀,不是对生活的诅咒,恰恰是对生活的执著。为着这种执著,他深深地理解了那些古哲先贤,也理解了自
己,于是用他的笔,为袁安等人献上一曲赞歌:
“袁安困积雪,邈然不可干。阮公见钱入,即日弃其官。”积雪严寒,饥困窘迫,改变不了志士袁安那超远
的人生正气,他宁可僵卧,也绝不求人。金钱利禄,不义而来,改变不了先贤阮公的廉洁之诚,他鄙夷不屑地拂
袖而去。多么高洁的人生!是的,这一年,诗人自己就在僵卧贫瘠中挣扎,已经断炊数日了,江州刺史檀道济亲
自“馈以粱肉”,他也“挥而去之”,态度的坚确正似前贤!
“刍蒿有常温,采莒足朝餐。岂不实辛苦,所惧非饥寒。”“刍蒿”,马料草,贫苦人拿它来避寒,居然也
有“常温”。“莒”,这里说的是稆,也就是穞,野生的稻谷,其实就是草籽。穷人采来充饥,居然也能填饱肚
子。过这样的日子,难道不是太辛苦、太艰难、太贫薄了吗?是的,“君子固穷”,袁安们懂得,陶渊明们懂得,
没有荣华富贵作依凭的“士”(即知识分子们),就只能如此!这确是令人难以忍受的,不过,知识分子们、贫
士们,还有自己的操守,还有更重要的追求,“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
“贫富常交战,道胜无戚颜。至德冠邦闾,清节映西关。”读到这里,倒使我们想起两则古老的故事。《韩
非子》上说,有人问子夏:“你过去很瘦,为什么现在长胖了呢?”子夏回答说:“我入见先王之义,出见富贵
荣华,二者交战于胸,所以就瘦。而今先王之义获胜了,心宽了,就长胖了。”又,《韩诗外传》上也说,闵子
骞刚进孔子之门的时候,脸上蜡黄蜡黄的,过了一段时间,面色就红润起来了。别人问他什么缘故,他说:“过
去胸中老是义利交战,所以脸色不好;现在接受了先生的教诲,明白了为人一世的去就之分,心胸开阔了,面色
自然就红润了。”这样的故事是有启发力的。袁安他们,正是靠这种顽强的精神力量垂名于世、启迪后人的!所
以陶渊明才为之讴歌,引为同调。
古代的贫士们,就是这样用精神力量来支撑自己的,陶渊明承接了这份遗产,一年以后,他便“托体同山阿”
了,却给世间留下了一份不向生活低头的邈然之气,虽然今天看来,也实在是过分地苦涩了一点。
“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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