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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诗经》 的训诂
} {
风: 风化民俗; 属俗常民歌 口语体
雅: 尊君正法; 属官方雅言 语体语法 正式体
颂: 敬祖畏天; 属恭威颂词 庄典体
二、《诗经》 的经学训诂
1. 《诗经·大序》 三分语体之意旨
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 主文而谲谏, 言之者无罪, 闻之者足以戒, 故曰风。 至于王道
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
刑政之苛,吟咏情性, 以风其上, 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 故变风发乎情, 止乎礼义。 发乎
情,民之性也; 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 言天下之事,形
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大小,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颂
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 《诗·大序》 )
《诗经》 经义即如 《大序 》 所云: “先王以是经夫妇, 成孝敬, 厚人伦, 美教化, 移风俗。” 今
天读 《诗》 所当注意者: 朱熹 《诗传纲领》 所云 “诗之始作” 是一回事, 从 “诗教 ” 之人伦文化角
度揭橥 《诗》 之教化作用, 则是另一回事。 《诗 》 虽 “发于男女之间 ” 且 “达于父子、 君臣之际 ”,
但孔子的经学则以之 “兴善” “戒失” 来 “道夫妇君臣之常,而成父子君臣之道 ”。 故从经学原理角
度看, 《诗经 》 训诂旨在揭橥经文 “正三纲、 厚人伦、 美教化、 移风俗 ” 的经教功能和意蕴。 离开
“经教” 之原理,则不为 《诗经》 之经学训诂。
然而,施教之 《诗经》 何以分风、雅、颂? 此种分类与 “经教” 何干? 《大序》 所言 “风、 雅、
颂” 虽各有经教之异,但 “经教” 何以分为三体,而非四体或五体? 《诗经》 训诂不能不对此给予恰
切的解释。换言之,今天的 《诗经 》 训诂不仅要解释何为已然———三体经义不同的传统根据, 而且
要解释何以为然———为什么古人选择这样而非别样的深层根据, 此即本文所欲揭示之 “ 《诗经 》 训
诂” 者。我们不止要阐释 《诗经》 的 “经旨”,更重要的是要从语言学的角度阐释 “诗语” ( 《诗经》
语言) 和 “诗旨” ( 《诗经》 经旨) 之间的内在关系。事实上,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研究、来解释,都
不能忽视 《诗经》 分三体的事实与原理。请看下面 《诗经》 语体三分的韵律证据 ①:
《诗经》 四言句中全部 ABAB 式例举如下:
类别 个数 次数 篇数 全部句例
悠哉悠哉 委蛇委蛇 ( 3) 归哉归哉 ( 3) 简兮简兮 [玼兮玼兮 瑳兮瑳兮]其雨
其雨 怀哉怀哉 ( 3) 硕鼠硕鼠 ( 3) [乐土乐土 乐国乐国 乐郊乐郊]子兮子兮
国风 20 35 13
( 3) 采苓采苓 [ 舍旃舍旃 ( 3) 采苦采苦 采葑采葑] 如何如何 ( 3) 鸱鸮鸱鸮
萚兮萚兮 ( 2)
苍天苍 天 [ 左 之 左 之 右 之 右 之] 采 菽 采 菽 [ 采 薇 采 薇 ( 3) 曰 归 曰 归
小雅 7 13 5
( 3) ] 黄鸟黄鸟 ( 3)
大雅 0 0 0
颂 4 6 4 敬之敬之 有有 ( 3) 有客有客 有瞽有瞽
类别 个数 次数 篇数 全部句例
国风 1 1 1 委委佗佗
矜矜兢兢 [ 潝潝訿訿 战战兢兢] [ 缉缉翩翩 捷捷幡幡] 啴啴焞焞 济济跄跄
小雅 8 8 6
苾苾芬芬
穆穆皇皇 跄跄济济 [ 颙颙卬卬 菶菶萋萋 雍雍喈喈] [ 兢兢业业 赫赫炎炎]
大雅 11 12 6
[ 赫赫明明 赫赫业业 绵绵翼翼] [ 皋皋訿訿 兢兢业业]
颂 2 2 2 烝烝皇皇 实实枚枚
由上可见,《诗经》 三分乃以语体为据,此其节律重叠别体之证明。另有词汇标识之语体 ( 如 《周
颂·清庙》“於穆”、《周颂·我将》“仪式刑” 等颂体辞语) 、句法构建的语体 ( 如 《商颂·玄鸟》 “宅
殷土茫茫” 等句式) ,均可见出诗经 “词气不同,音节亦异” 之语体特征。篇幅所限,兹不赘。
2. 朱熹对 “诗体” 的认识和突破
宋朝的经学有了突破性的发展。首先是朱熹对 《诗经 》 三体的经学诠释。 他对 《诗经 》 的解释
1. 区分训诂的性质
有清一代的学者中,戴震可谓自觉地将 “经学” 与 “小学” 分别开来的第一人。他在 《毛诗补传
序》① 里说: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 ‘思无邪’ ”,夫子之言 《诗》 也。而 《风》 有贞淫,说者遂
以 “思无邪” 为读 《诗》 之事,谓 《诗》 不皆无邪思也,非夫子之言 《诗》 也。
先儒为 《诗》 者,莫明于汉毛、 郑, 宋之朱子。 然一诗而以为君臣朋友之辞者, 又或以为
夫妇男女之辞; 以为刺讥之辞者,又或以为称美之辞; 以为他人代为辞者, 又或以为己自为辞。
其主汉者必攻宋,主宋者必攻汉, 此说之难一也。 余私谓 《诗 》 之辞不可知矣, 得其志则可通
乎其辞,作诗之志愈不可知矣, 蔽之以 “思无邪 ” 之一言, 则可通乎其志 …… 宋后儒者求之不
可通,至指为汉人杂入淫诗,以足三百之数,欲举而去之,其亦妄矣!
何谓 “思无邪”? 一言以蔽之, 这是 “夫子之言 《诗 》 ” 的经义原则。 然而, 人们看到 《风 》
中有贞、有淫,“说者遂以 ‘思无邪’ 为读 《诗》 之事” ———把经义原则改变为 “读诗之事 ”: 读诗
的时候要分辨哪首诗是淫诗,哪首是正经之诗。“思无邪” 便成了告诫读者诗中有 “淫” 的警示。
戴震认为这并非孔子之意。 首先, 他肯定孔子 “思无邪 ” 之意, “先儒为 《诗 》 者, 莫明于汉
毛、郑,宋子朱子”。他把朱熹也包括进来, 并用 “子朱子 ” 称之, 说明戴震对朱熹的敬佩和尊重。
因为朱熹也承认 “诗之言美恶不同、 或劝或惩, 皆有以使人得其情性之正 ” ( 《诗集传 · 鲁颂 ·
駉》 ) 。然而,戴震笔锋一转,提出了自己对朱熹 “作诗之意 ” 的不同看法: “然一诗而以为君臣朋
友之辞者,又或以为夫妇男女之辞 ”, 即如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 既可以说是恋诗, 也可以说是
友情; 说是讽刺可以,说是赞美也可以; 说作者为他人而作可以,说是自己的抒情也可以。因此,作
者诗者的本意到底为何,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此说之难一也”。
戴震可谓第一个明确提出并解决这一问题的 《诗经 》 学者。 “ 《诗 》 之辞 ( 所指为何 ) 不可知
矣,得其志则可通乎其辞,作诗之志愈不可知。” 《诗 》 的辞语所指 ( 意图 ) 已不可知, 仅凭字面之
义推测作诗之意 ( 志 ) , 然后再以所得之 “意 ( 志 ) ” 回解其辞, “作诗之志 ( 意旨 ) ” 就更不可
知。因此,“蔽之以 ‘思无邪 ’ 之一言, 则可通乎其志 ”! 这 “一言 ” 实即夫子的 “解经原则 ”, 而
“通乎其志” 的 “志 ” 乃经义之 “义 ”。 可惜, 宋后儒者将 “思无邪 ” 误解为 “读经之事 ”, 结果
“求之不可通 ( 风 = 民歌的结果) ,至指汉人杂入淫诗, 以足三百之数 ( 不可通的结果 ) ” 甚至 “欲
① 按,“经旨” 不能改,不等于不能发展。但这是两个不同的问题。斯事甚大,本文暂不涉第二个问题的讨论。
144 社会科学战线·2023 年第 7 期·训诂阐释学学科建构
从戴震的训诂实践中,我们可以领悟和概括出训诂的标准与原则 。训诂若无标准,即如黄季刚先
生所云 “训诂作孽”。因为仅凭 “假借 ” 一项技术, 就可以把遂意排列的一行 “铅字 ” 断句为有意
义的表达。古代的文献语言亦然, 倘无标准 ( 如字词的音、 形、 义互求, 诗文的构造之法、 音词的
虚实之位、句法的层级结构、 语体的雅俗界畔, 等等 ) , 则可逞训诂之技法, 对原文进行不同的断
句、解读和发挥,从而得出一己之思,歪曲原文之意。考义要严格遵循 “经学训诂” 与 “小学训诂 ”
不同的基本原则。注意: 方法、技术倘无原则和原理,则可漫言无章,不成其为学。从学理上说,没
有原则,不是理论。小学虽脱胎于经学,其服务对象也钟于经学,但从原理上说,小学不是经学。同
理,经学虽然需要训诂,但经学训诂不等于小学训诂。二者原理不同,方法亦异。加之文学训诂更在
小学与经学领域之外,没有原则和界畔,则浑然不知己之所为是何学、何术。
上文看到,《论语·为政》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陈奂 《诗毛氏传疏》、俞樾 《曲园
杂纂》 均解 “思” 为语辞或语助,此小学训诂。据此,则夫子之意谓 “诗三百余首, 一句话, ( 均 )
纯正无邪! ” 此庶为迄今定论,建基于经学与小学之规则。然今有不同解读者,如: “无邪 = 无边 ”①;
“无邪 = 中和之美”②。异说不是不可立,一则需有标准: 新说是解 《诗经》 之 “经义”? 还是该词之
“词义”? 文学之 “艺义”? 抑或诗人之 “作义”? 即使无所不包,也要一一定性。 若漫无标准, 则难
以成立。二则,立说要有理论: 如何定义 “经义” “词义” “艺义” 或 “作义”? 没有原理、 原则和
理论,很容易沦为 “姑立一说”。戴震立论,如 “尧典 ‘光被四表 ’ 必有作 ‘横被四表 ’ 者 ”, 其所
以至今在学理和结论上岿然不动, 是因为他从文字 ( “横 ” 从黄声, 黄从光声 ) 、 音韵 ( 光, 古旷
反) 、语义 ( 光,斥也) 、句法 ( “格于上下” 对应 塞 ( 横) 于四方) 和版本几个领域,考而证之得
出的结论,故 “泰山不移”。
四、《诗经》 语体与语体语法
1. 语体语法与孔教
两千余年的语体教化,在我们身上仍有体现。《曲礼上》 云: “夫礼者,自卑而尊人。” 今天北京
人见到长辈必称 “您”,言及长辈必说 “怹 ”。 这种敬称文化就是庄典语体中的 “尊重体 ”。 中国人
交际中的这种语体文化源远流长 ③。 然而, 两千年以至于今, 人们习以为常而鲜从学理上探究其源、
其谛。今谓,敬体文化可从 《诗经》 语体和 《春秋》 语体材料中探知其源、其理。司马迁说: “古者
《诗》 三千余篇; 及至孔子,去其重, 取其可施于礼义 …… 三百五篇, 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 《韶 》
《武》 《雅》 《颂》 之音。”( 《史记·孔子世家》 ) 孔子删 《诗》 三百而统分为三,曰风 ( 民歌) 、曰
雅 ( 国歌) 、曰颂 ( 神曲) 者,即可看作从语体角度 “分体为教”。
《诗经》 之 “诗教” 如此, 《春秋 》 之 “名教 ” 亦如此。 孔子作 《春秋 》, 创 “春秋笔法 ”。 以
今观之,实即 “春秋语体”。司马迁在 《史记·孔子世家 》 中亦云: “西观周室, 论史记旧闻, 兴于
鲁而次 《春秋》。”“至于为 《春秋》,笔则笔, 削则削, 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 孔颖达 《春秋左传
正义·序》 更一语破的: “ ( 夫子) 据周经以正褒贬,一字所嘉,有同华衮之赠; 一言所黜, 无异萧
斧之殊。” 这就是中华礼教的力量。“字辞 ” 在其他民族没有这样的威力, 而中国传统所以 “敬惜字
纸” 而望 “名垂青史” 者,正是孔夫子用 “字辞” 的语距力量定断 “伦理 ” 的 “是非 ”。 在孔子的
教义里,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 但仍有荣辱、生杀之机。何以然哉? 夫子是把拉距的语言机制发展
为惩恶劝善的礼教工具,这在人类文明和伦理史上,恐怕还是第一次。孟子的话点破了其中的奥秘:
《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 “知我者其惟 《春秋 》 乎! 罪我者其惟 《春秋 》 乎! ”
孔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 《孟子·滕文公下》 )
《诗经》 之诗教以吟诵 “乡人、邦国、神灵” 的 “诗歌语体” 来施教; 《春秋 》 之大义则以 “字
辞” 之 “褒贬语体” 来惩恶劝善: “贬天子, 退诸侯, 讨大夫, 以达王事, 为天下仪表 ” ( 司马迁
《太史公自序》 ) ,这是孔子的创造! 但 “语体参政” 在中国历史上仍根深蒂远。请看:
天子处位不端,受业不敬,言语不序,声音不中律,进退节度无礼,升降揖让无容,周旋俯
仰视瞻无仪,安顾咳唾,趋行不得,色不比顺,隐琴瑟,凡此其属,太保之任也……天子宴瞻其
学,左右之习反其师,答远方诸侯,不知文雅之辞,应群臣左右,不知已诺之正,简闻小诵,不
传不习,凡此其属,少师之任也……号呼歌谣,声音不中律。宴乐雅诵,迭乐序; 不知日月之时
节,不知先王之讳与大国之忌, 不知风雨雷电之眚, 凡此其属, 太史之任也。 ( 戴德 《大戴礼
记·保傅》 )
孔子的 “语体教化” 可谓远承周礼。周礼是语体政治, 孔子是语体教化, 二者同根于语体语法。
什么是语体语法? 简言之即 “风、雅、颂” 三体对立的语体系统,如:
五、结 语
责任编辑: 王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