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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 Chinese Readers,

These books are practical guides on how to think.


My father said “you cannot dig a hole in a different pl
ace by digging the same hole deeper”. We have learned to di
g holes using logic and analysis. This is necessary but not
sufficient. We also need to design new approaches, to develop
skills in recognizing and changing how we look at the situa
tion. Choosing where to dig the hole.

I hope these books inspire you to have many new and succ
essful ideas.
Caspar de Bono
亲爱的中国读者们,

这套书是关于如何思考的实用指南。
我父亲曾说过:“将同一个洞挖得再深,也无法挖出新洞。”我们都知道用
逻辑和分析来挖洞,这很必要,但并不够。我们还需要设计新的方法,培养自己
的技能,来更好地了解和改变我们看待事物的方式,即选择在哪里挖洞。

希望这套书能激发您产生许多有效的新想法。
卡斯帕·德博诺
德博诺全球总裁,爱德华·德博诺之子
荣誉推荐
德博诺用最清晰的方式描述了人们为何思考以及如何思考。

——伊瓦尔·贾埃弗(Ivar Giaever)
1973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
非逻辑思考是我们的教育体制最不鼓励和认可的思考模式,我们的文化也对
以非逻辑方式进行的思考持怀疑态度。而德博诺博士则非常深刻地揭示出传统体
制过分依赖于逻辑思考而导致的错误。

——布莱恩·约瑟夫森(Brian Josephson)
1973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

德博诺的创新思考法广受学生与教授们的欢迎,这套思考工具确实能使人更
具创造力与原创力。我亲眼见证了它在诺贝尔奖得主研讨会的僵局中发挥作用。
——谢尔登·李·格拉肖(Sheldon Lee Glashow)
1979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

没有比参加德博诺研讨会更好的事情了。
——汤姆·彼得斯(Tom Peters)

著名管理大师
我是德博诺的崇拜者。在信息经济时代,唯有依靠自己的创意才能生存。水
平思考就是一种有效的创意工具。
——约翰·斯卡利(John Sculley)

苹果电脑公司前首席执行官
德博诺博士的课程能够迅速愉快地提高人们的思考技巧。你会发现可以把这
些技巧应用到各种不同的事情上。
——保罗·麦克瑞(Paul MacCready)

沃曼航空公司创始人
德博诺的工作也许是当今世界上最有意义的事情。

——乔治·盖洛普(George Gallup)
美国数学家,抽样调查方法创始人
在协调来自不同团体、背景各异的人方面,德博诺提供了快速解决问题的工
具。
——IBM公司
德博诺的理论使我们将注意力集中于激发员工的创造力,可以提高服务质
量,更好地理解客户的所思所想。
——英国航空公司
德博诺的思考方法适用于各种类型的思考,它能使各种想法产生碰撞并很好
地协调起来。
——联邦快递公司

水平思考就是可以在5分钟内让你有所突破,特别适合解决疑难问题!
——拜耳公司
创新并不是少数人的专利。实际上,每个人的思想中都埋藏着创新的种子,
平时静静地沉睡着。一旦出现了适当的工具和引导,创新的种子便会生根发芽,
破土而出,开出绚烂的花。
——默沙东(MSD)公司
水平思考在拓宽思路和获得创新上有很大的作用,这些创新不仅能运用在为
客户服务方面,还对公司内部管理有借鉴意义。
——固铂轮胎公司
(德博诺的课程让我们)习得如何提升思维的质量,增加思考的广度和深
度,提升团队共创的质量与效率。
——德勤公司

水平思考的工具,可以随时应用在工作和生活的各个场景中,让我们更好地
发散思维,收获创新,从内容中聚焦重点。
——麦当劳公司

创造性思维真的可以做到在毫不相干的事物之间建立神奇的联系。通过学习
技巧和方法,我们了解了如何在工作中应用创造性思维。
——可口可乐公司
(德博诺的课程)改变了个人传统的思维模式,使思考更清晰化、有序化、
高效化,使自己创意更多,意识到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更积极地面对工作及生
活。
——蓝月亮公司

(德博诺的课程)改变了我们的思维方法,创造了全新的思考方法,有助于
解决生活及工作中的实际问题,提高创造力。
——阿克苏诺贝尔中国公司

(德博诺的课程让我们)学会思考,可以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我们掌握了
工具方法,知道了应用场景,有意识地使用思考序列,可以有意识地觉察。
——阿里巴巴公司
解决工作中的问题,特别是一些看上去无解的问题时,可以具体使用水平思
考技能。

——强生中国公司
根据不同的创新难题,我们可以选择用多种水平思考工具组合,发散思维想
出更多有创意的办法。

——微软中国公司
总序
改变未来的思考工具
面对高速发展的人工智能时代,人们难免对未来感到迷茫和无所适从。如何
才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成为行业的佼佼者?唯有提升自己的创造
力、思考能力和解决问题的底层思维能力。

而今,我们向您推荐这套卓越的思考工具——爱德华·德博诺博士领先开发
的思维理论。自1967年在英国剑桥大学提出以来,它已被全球的学校、企业团
队、政府机构等广泛应用,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德博诺博士全心全意努力改善人类的思考质量——为
广大企业团队和个人创造价值。

德博诺思考工具和方法的特点,在于它的根本、实用和创新。它不仅能提高
工作效率,还能帮助我们找到思维的突破点,发现问题,分析问题,创造性地解
决问题,进而在不断变化的时代中掌握先发优势,超越竞争,创造更多价值。
正是由于这套思考工具的卓越表现,德博诺思维训练机构在全球范围内备受
企业高管青睐,特别是在世界500强企业中广受好评。
自2003年我们在中国成立公司以来,在培训企业团队、领导者的思维能力
上,我们一直秉承着德博诺博士的理念,并通过20年的磨炼,培养和认证了一批
优秀的思维训练讲师和资深顾问,专门服务于中国企业。

我们提供改变未来的思考工具。让我们一起应用智慧的力量思考未来,探索
未来,设计未来,创造未来和改变未来。
赵如意
德博诺(中国)创始人&总裁

1978年夏天,我用8天时间写完了这本书。当时,我和克拉斯夫妇
(Vera and Philip Le Cras)一起住在他们位于泽西岛的一栋漂亮的房子
里。我非常感谢他们提供的舒适环境,让我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了这本
书。

我告诉大家自己完成这本书只用了8天,不是为了炫耀,也不是想用它作为一
个借口。不过,如果读者有这种想法,我也可以理解。我提起这件事的目的是将
它作为一种解释和一种指导,希望读者能够和我写书时一样,可以快速地通读全
书,不要在一个概念上盘桓太久,浅尝辄止地浏览一遍即可。当然,读者也不要
指望我的每一个想法都经得起仔细推敲。有时,如果你确实希望停下来对某个概
念的含义进行仔细研究,那么你必须自己进行思考,而不是仅仅局限于我写的内
容。你可能会想到我没有提到的积极的可能性,你也很可能会发现我没有写下来
的危险迹象。但是,不要让这些发现变成陷阱,阻碍你一口气把这本书读完。
据说,访问一个国家,要么待3天,要么待30年。3天能让你形成一个大概的
印象,而你至少要花上30年的时间才能了解到它真实的情况。如果时间在3天到30
年之间,那么你对各个方面细节的追求就只会给你带来失真的认识。如果我必须
花30年的时间来写这本书,那么这段时间也不足以透彻地研究这个主题,并且这
本书也不会比现在好太多,因为它将被太多的限定条件和犹豫所拖累,以至于失
去了激发的意味。
爱德华·德博诺
引言
与不负责任的乐观相比,直面现实、对未来感到悲观或许可以讲出诸多道
理。如果你是悲观的,那么你不仅不太可能被历史证明是错误的,反而还会觉得
自己做了一件有益的事,因为你看到了正在显现的灾难对社会发出了需要做出调
整的警示。然而,我相信未来将会是积极的,甚至会是灿烂的。

公平地讲,当前的趋势并不支持这种对未来积极的看法。不断增加的犯罪率
已经威胁到了社会生活。在全世界,人类持续快速地消耗着能源和物质资源,其
中只有石油的消耗速度在其价格上涨后略有下降。从过去到现在,我们始终对环
境污染问题漠不关心。在猪的饲料中添加含铜的添加剂能让每头用于制作培根的
肉猪的利润增加2.72英镑,养殖户们因此拒绝接受减少铜的添加量,以及减轻养
猪场废物污染土地的建议。到21世纪末,世界人口将从现在的80亿攀升至约110
亿。据世界银行估计,现在约有12亿人生活在绝对贫困之中。即使在相对发达的
巴西,也有约6000万人的年收入只有77美元。我们正在准备利用核燃料,但核污
染的危害巨大,而且核战争也仍然是一个持续存在的威胁。
《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是英国诗人雪莱(Percy Shelley)的妻子
玛丽·雪莱(Mary Shelley)在1818年创作的小说,被认为是世界第一部真正意
义上的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是小说中疯狂科学家的名字,他用许多碎尸块
拼接成了一个“人”,并用电将其激活。因此,“弗兰肯斯坦”一般指科学怪
人。——译者注

似乎在一点一滴中,我们创造出了一个弗兰肯斯坦式 的怪物。它拥有自己
的生命周期,并且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控制。它就像天气一样,我们可以观察它,
绘制它的发展曲线,却无法改变它。我们可以暂时躲避风暴和危机,但我们似乎
无力阻止它们的发生。

是否将有一日,强权和复杂性接管了世界,世界体系加速失控,最终导致了
不可避免的灾难?当然,复杂性也是一种客观存在。曾经,政府领导人有能力去
了解他们治理下的世界。后来,随着世界变得更加复杂,领导人不得不聘请专家
作为顾问,但此时他们仍然能够理解他们所要面对的各种选择。今天,即使有了
专家的帮助,事情也显得过于复杂了。当专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核能可能造成
的风险时,又有几个政府领导人能真正地了解利用核能可能会造成的影响呢?当
专家们的意见相左时(在经济问题上经常如此),政客们又该如何选择自己的策
略呢?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自己的支持者一边,以便保护自身不会受到明显
的伤害。这与领导力是两码事。有多少人能预见经济选择的后续结果?降低税率
会对投资产生什么影响?变量、相互作用和反馈循环如此之多,最好的预测也不
过是有根据的猜测而已。1918年,英国的税法有180页,而到20世纪末已经达到了
4000多页。这个数字是与社会各领域日益增长的复杂性相契合的。一家拥有3000
名员工的企业,每年要填写超过357份的政府表格。
印度每年增长的人口数量相当于澳大利亚的总人口数量。希思罗机场每年的
旅客吞吐量约是瑞士人口数量的4倍。
有时候我们明明是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但似乎却让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
卫生保健能力的提升降低了婴儿和成人的死亡率,但却造成了人口爆炸;核能的
发展,则增加了核污染的可能。

变化的速度一直在加快,但人类的寿命却没有出现飞跃式的增长。从第一架
飞机升空,到两倍于步枪子弹的飞行速度的协和式飞机的出现,中间的时间大约
相当于一个人的一生;而从第一次太空旅行到登陆月球只用了约人一生的四分之
一的时间。
我们的生产能力是巨大的。在1973年之前的25年里,世界的工业产能翻了两
番。现在一个从事农业生产的人的生产率相当于几个世纪前1000个人的生产率。
有这么多积极的成就,我们真的是创造了一个无法控制的弗兰肯斯坦式的系统
吗?把世界性的问题归咎于盲目的科学家、贪婪的政客,或对第三世界的困境漠
不关心的工业化国家,就能很容易地写成一本书。
“如果每个人都能改进自己的生活方式,那么未来肯定会是积极的。”这样
的话说起来很容易。但在我将要推荐的方法中,没有反派,只有极其聪慧的人才
能时时刻刻地保持最敏锐的判断。在实践中,严格地说这句话可能并不正确,但
我想指出的是:我们的问题不是由于我们太愚蠢,而是由于我们太聪明。
几周前,我发明了一个相当简单的拼图游戏:把16个小方块拼成1个大方块。
小方块两面都印有图案。虽然问题很简单,但是解决它可能要花很长时间。如果
每秒钟只能移动一次,那么即使参与者夜以继日地工作,可能也要10亿年时间才
能解决这个问题。其原因在于:在最后一块拼图就位之前,你无法知道自己是否
解决了问题——从数学上讲,试错步骤的数量是巨大的。但是,如果我们在每一
个时刻都像玩普通拼图游戏一样,拥有某种机制来判断怎样移动才是正确的,那
么解决这个问题就会变得很容易。在这种情况下,问题将在几秒钟内解决。但正
是因为我们没有这样的机制,所以一个在此刻看起来是正确的步骤可能会使事情
在之后变得更加复杂。
很不幸,这个世界上的真实问题往往更像我发明的拼图游戏,而不是普通的
拼图。几乎在任何时刻,我们都不知道采取什么行动才是正确的。因此,在人类
文明的发展过程中,我们进化出了一种简单而有效的策略。我们制定了一些基本
原则,在每个决策点我们只需选择符合这些原则的行动方案即可。我们觉得,这
样我们就不会出错,一个个“正确”的决策将引导我们朝着文明的目标持续前
进。我们始终遵循的是文明的基本原则,例如:尊重人的生命、正义、自由和宪
法中规定的其他事项。在这些基本原则之外,我们还可以加上其他更具有政治性
的原则,例如平等原则或财富分配原则等。以上这些都是积极的原则。但这个体
系也同样适用于消极的原则,比如反对资本主义或反对威权主义。我们并不认为
所有原则的集合就是我们总有一天会实现的神奇乌托邦,我们只是把它们当作在
每一个决策点上需要应用的原则,以便确保自己正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想象一下,一支探险队准备开着越野车穿越撒哈拉沙漠。如果他们为自己设
定了一条笔直的路线,他们会发现坚持按设计路线前进是不可能的,因为有些沙
丘太高了,车辆无法行驶,必须绕道而行。但领航员手里有指南针,在每个决策
点他都会告诉司机“朝北走”,因为他知道只要一直朝北走就不会出错。因此,
“北”这个大体的“方向”就相当于我们向着更高程度的文明前进时在决策点使
用的基本原则。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这种策略似乎是简单、有效、万无一失
的。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同样不幸的是,我们生活的世界并不像一片光秃秃的沙漠,而更像是乡村小
道。我们不能随意前行,而是必须走已有的道路。这些道路就相当于社会发展出
的各种结构和制度。我们有政治结构和商业结构,当采取行动时,我们必须遵循
各种现有结构的行动方向:我们有议会结构、金融结构、法律结构和媒体结构
——这些结构是社会机构,以组织的形式存在于我们周围的世界中;我们的头脑
中也有结构,这些心理结构源于我们将周围世界概念化的方式。这些结构通常已
经在社会中完整地建立了起来,包括利润、资本、正义和民主等概念。
所以我们把刚才的比喻换一个环境,把越野车从沙漠转移到乡村。假设探险
队的目标仍然在北方,那么之前的策略现在还有效吗?在每个路口,领航员都告
诉司机“向北走,不要向南走”,这就足够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让我们举
一个最极端的例子,比如有一条由东向西、稍微向北弯曲的高速公路。我们的车
队从英国东部出发了,司机在高速公路上注意到有一条驶离此路的出口,但方向
是在正南。由于某种原因,标志上的字迹看不清。因为司机知道基本的策略是不
能走向南的道路,所以他继续沿着高速公路前进,但始终没有找到一条向北的出
口。他当然找不到向北的出口,因为高速公路上所有最终通向北方的出口在离开
此路时都是向南的。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能够说明问题:在道路体系中,为
了最终向北行驶,我们可能会需要暂时向南开。但是,坚持每次都向北移动的战
略却不允许这样做。
文明为什么不能允许暂时向南方运动或违背其基本原则的临时行动?这其实
很容易理解,因为一旦允许这样做,就意味着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只要最
终目标是朝着符合原则的方向前进(即为了最终向北开而先向南开),就可以违
反基本原则。恐怖分子总是用他们的政治目标为其杀害无辜平民的行为进行辩
护;独裁者总是以政治稳定为借口,为自己监禁政敌的行为进行辩护。从哲学层
面讲,对德累斯顿、广岛和长崎的轰炸可能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让人们接受
“目的使手段正当”的原则太危险了,因为它会破坏基本原则本身。如此一来,
任何想要违背原则的人,只要捏造一个符合原则的最终目标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瑞典一直是一个高社会福利的资本主义国家,而瑞士则
是一个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虽然两国的人口数量和历史相差不大,但今天
瑞典有97000名失业者,而瑞士则仅有7627名失业者。日本的社会福利较低,所以
日本人会事先为疾病或未来而大量储蓄。这些储蓄推动了日本工业发展,如今日
本工人的境况就要明显好于英国工人。这些都是不完美的例子,因为“生活得更
好”并没有统一的衡量标准。但它们确实说明,有时为了去“北方”,你可能需
要先向“南方”。尽管这个原则符合现实,人们却无法应用。除非你有一张清晰
的地图,否则你永远无法说服自己此时的向南移动是最终向北移动的最佳策略。
由此,形成了一种两难局面。
进化是向前的,而不是向后的。犯错是允许的,但有意识地采取与改进方向
相反的消极步骤却是不可取的。社会的演变方向是制度和观念都向着完善和相互
联系的方向发展。一旦建立起来,它们自己就拥有了惯性,并会通过相互作用而
形成一个稳定的整体。

恐龙是一种非常成功的生物。人类至今只存在了大约1000万年,但恐龙却生
存了1.3亿年。所以,当我们认为恐龙是适应环境失败的典型时,我们看到的只是
它们失败的瞬间,而不是这个物种长期的成功。实际上,直到灭绝的那一刻,恐
龙一直都是成功的。但这种成功并不能防止它们在未来的灭绝。此外,直到最
后,恐龙的各个部位都在完美有序地执行着它们进化出来的功能:心脏、大脑、
肌肉和肌腱都在像往常一样正常地工作着。由此可见,在逐步进化状态下的成功
历史和良好的生理状况都不足以保证恐龙的未来。虽然它没能获得“适应能力”
这个进化特征,但是长达1.3亿年的成功却完善了它们的身体结构。
所以我们看到,无论是有意识的决定还是进化的动力,都不能让社会偏离过
去的方向,哪怕这个方向可能是在相当不同的环境下设定的,而这并不是智力或
判断力造成的失败。
我们不能确定到底是怎样的环境变化让进化得十分成功的恐龙最终走向了灭
绝。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变化,也可能是一个微小但致命的变化,还有可能是一系
列微小的变化,虽然每一个变化本身都不重要,但是综合起来就导致了恐龙的灭
绝。恐龙很可能感知到了这些变化,但因为它被困在了完美的进化状态中,所以
无法迅速做出改变。
无论如何,我们确实知道当今的社会环境正在发生变化,并且在强度、速度
和大小方面都在发生改变。比起以往任何时候,我们都更需要快速地做出反应,
去应对更大、更复杂的问题。与此同时,错误也可能是致命的,例如在核能、基
因工程或持续污染方面的错误。我们用来做决策的时间更少了,我们通过试错来
应对变化的时间窗口也更窄了。
这基本上是一个复杂性的问题。通信技术的变化促进了反馈回路的发展,从
而增加了复杂性。能源结构的变化增强了整个社会的涟漪效应,从而也增加了复
杂性。

幸运的是,人类及时发明了一个设备,一个可以把我们从复杂性困境中解救
出来的设备——计算机。计算机对于组织革命的重要性就像蒸汽机对于工业革命
的重要性。与蒸汽机延伸了人类的肌肉力量一样,计算机扩展了我们的组织力
量。
我们现在只是在简单地使用计算机,仅仅是把我们从低效率的做事方式中拯
救了出来,根本体现不出计算机的优势。计算机真正的优势在于它让我们有能力
去开发完全不同的组织体系。就像汽车使洛杉矶这样以汽车工业为基础的城市得
以发展一样,计算机可以使以计算机产业为基础的组织得以发展。当然,我们必
须确保其结果是让组织变得更人性化,而不是去人性化。同样,我们必须通过计
算机来应对不断增加的复杂性,进而降低复杂性,而不是增加它。以计算机为基
础的组织,我们可以以航空运输业为例。尽管它涉及了海量的数据,但是仍然非
常安全和高效。飞机的设计和运行都依赖于计算机;空中交通管制、调度、后台
预订系统,也是依靠计算机来进行处理的。
我们不能指望计算机专家来提供创意,因为根据我的经验,除了极个别情况
以外,他们往往都非常缺乏想象力。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因为在这个快速扩张
的领域里,发展出了一个虚假的正统观念:“定义问题,找到标准的解决方案,
应用它。”本质上,一个与世隔绝的计算机专家会设计出一个精巧的电子假肢,
而不是一个轮子。

那么,我们是否能期待将计算机与美好愿望、智慧、解决问题的技巧结合起
来,从而解决人类今天所面临的问题呢?在我看来,答案几乎肯定是不能。我们
并不缺乏美好愿望、智慧或解决问题的技巧,而计算机所能做的仅仅是让它们更
加高效地运行起来。
问题在于,就像路上的汽车和恐龙一样,我们被赋予我们行动自由的结构困
住了。在现实生活中,这些结构就是我们所拥有的制度,更重要的是,它们包括
了组成我们思维方式的概念和习惯。我们必须认识到,航空系统之所以能发展得
如此高效,是因为它不必和已有的结构及概念作斗争。

如果说有一件事是我们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我们未来生活的质量将由我们思
考的质量决定。
第一部分
第1章
变化机制
下面我所描述的变化机制都不是排他性的。这些机制之间有很多重叠部分,
有时一种变化模式可能会转变成另一种。变化,只有在能带来更好的东西,或者
符合环境变化要求的情况下,才是一件好事。社会之所以会变化是因为有导致其
变化的内部力量,或者是为了应对一个已经发生了改变的世界,又或者是为了其
公民的福祉。变化可能是朝着理论中乌托邦的方向发展的,也可能只是为了恢复
因为环境改变而造成的破坏。

救赎和绝望带来的改变
人们并不会去调整基本原则,只会希望在事情真正变得无法收拾之前,能有
一项新的技术发展到可以拯救人类的程度。例如,我们希望可控核聚变技术的发
展能将我们从对石油资源枯竭的担忧中拯救出来,我们还希望能找到一种更方便
地使用煤炭的新方法。与之类似,我们希望生育控制技术的进步能有效地降低世
界的人口增长率。其实绝望也有相同的作用。当危机真正来临时,我们不得不采
取行动:在公众的支持下,大家同心协力。这种策略有自己的优势,尤其可以减
少当前需要做的事。但是,有些问题却是不可逆转的,例如达到危机级别的污
染。因为即使污染行为停止了,现有的污染水平也已经不可改变。

危机管理和随波逐流带来的改变
这是大多数政治制度所推崇的方法。每当危机发生时,它就会被归咎于外部
世界,而人们可以看到政府勇于面对危机的壮举。实际上,危机其实可能就是由
政府之前的政策引起的,但这一点却不会被提及。政府的注意力会放在解决问题
的技能上,并力争找到一个能同时解决各种问题的一揽子方案。政治上的权宜之
计将暂时占据上风。在非危机管理时期,由于社会权力集团的更替以及民众态度
和价值观的变化,社会总体处于一种随波逐流的状态。这时候,政治家们并不认
为自己是在驾驶着社会这艘小船,他们只是随着小船在不时出现的风暴中漂流,
期待可以幸存下来。一个政治家只要让人看到他的心在正确的地方,并有一个功
能良好的抽水泵就足够了。每一次危机过后,社会并不能完全恢复原状,都会残
留一些伤疤。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出台的法令则往往只会停留在纸面上。因此,
除了不知不觉中的漂流状态,危机的余波也会带来一些变化。这并不是说这些危
机是被当作引入变化的机会而有意地加以利用的,不过,这种情况也有可能发
生。

进化带来的改变
这不过是对之前描述过的改变方式的客套描述:一个人的随波逐流对另一个
人来说就是进化。真正的进化本质上是重点的转移:一方面萎缩,另一方面过度
扩张。有权力的转移、活动的转移和价值观的转移:这些都会受到社会结构及其
制度性质的阻碍或鼓励。从经济角度来说,市场经济中的真正变化是可以通过进
化产生的,而其他一切经济体制都会阻碍这种变化的发生。

抗议带来的改变
通过抗议来改变现状的前提是制度管理者拥有智慧、精力和资源。抗议的目
的是改变管理者的行为:将其限制在某些领域内,并将其引导到其他领域。在生
态保护等问题上,抗议活动取得了显著成功。媒体的力量,尤其是电视的力量,
可以把一场小规模抗议放大成一场大规模抗议。一场最初可能很小的抗议活动只
要足够离奇,就能获得媒体的关注。而一旦被媒体曝光,就会吸引其他人加入这
项活动,该活动就会发展壮大。追求曝光率的政客们,如果发现一场抗议是正面
的就会加入潮流,如果是负面的就会做出其他反应。这个体系会以对自己最有利
的方式来运作。在英国,一个罪犯的一小群朋友发起了抗议,声称他是无辜的。
因为抗议的声势足够大,所以他被从监狱里释放了。这个体系的唯一缺点是,事
件的重要性,甚至是问题的合法性,几乎与抗议的有效性没有关系。一个重要但
不受欢迎的问题是没有机会使用该体系的。而所有能激发公众情绪的问题则都可
以使用该体系。总的来说,尽管最终结果是积极的,但抗议的方向却往往是消极
的。例如,反对环境污染的抗议有利于生态保护,拉尔夫·纳德
(Ralph Nader)著名的反对不安全汽车的抗议有利于生产出更安全的汽车产
品。如果抗议符合政治潮流,那么政客们甚至很可能会反应过度。例如,加利福
尼亚州的环境保护要求非常严格,以至于影响了当地的商业发展和人们的就业前
景。在某些情况下,吵闹的少数人可以把他们的愿望强加给安静的多数人。

抵抗和最终让步带来的改变
如果人们从一种变化中感受到了威胁,就会长期抵制这种变化。人们不会去
预测变化的结果,然后沿着变化的方向前进。这种延迟和抵制会让变化的方向变
得越来越清晰。这还提供了一个机会——让其他人先做出改变,从而使自己获得
一个可供观察的实验窗口。在工业领域,经常存在一种有意识的“模仿”策略:
让别人去承担开发的成本,犯最初的错误,然后自己在他人工作的基础上做出调
整。最后,当受到抵制的变化已经势不可当时,你就可以撤回阻力,迅速顺势而
为。

替代方案带来的改变
这种方式适用于所有民主国家。反对党提出了一项与执政党不同的政策,如
果选民倾向于支持这项新政策,他们就会在下一次选举时将票投给反对党。但
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在现实政治中并不是这样运作的。任何反对党都知
道,要想重新掌权,不仅要抓住自己的支持者,还要吸引一些中间选民或其他政
党的支持者。因此,他们提出的替代方案与现有政策之间的差别越来越小,最终
几乎相当于没有提出真正的可替代方案。此外,在一个复杂的世界中,由同一批
专家进行经济分析,最终提出的政策也会非常相似。在如今大多数的民主国家
里,已经很难看到反对党提出与当前政策大相径庭的建议了。随着撤销前几届政
府制定的政策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不同政党提出的建议的相似性可能会越来越
大。只有在像英国这样各个政党在历史上都有不同阶级基础的国家,政党之间才
可能会存在真正的政策分歧。

妥协带来的改变
一个委员会想画一匹马,最后可能会画出一匹骆驼。因此,妥协带来的变化
就是通过讨价还价来实现的变化。在这个过程中,每个利益相关方都希望最终结
果能体现己方的建议。美国国会传统的工作风格就是政治分肥。这也是那些按人
口比例选举代表,进而组成联合政府的国家做出变化的方式。到目前为止,工业
界的大多数劳资纠纷都是以互相妥协为基础解决的。因此,在妥协达成之前各方
可能会发生争执,也可能会有希望体现自身存在感的小党派参与其中。

冲突带来的变化
黑格尔的冲突论提出了事物变化的规律,即先有正题,继而有相对立的反
题,之后,在冲突引发的紧张中形成了合题。理论如此,实际上却不然。仅当正
题和反题都从对立面汲取有利要素,以达成一个比彼此更佳的合题时,该规律才
能奏效。现实中,反题一方会将大部分精力用于对付正题一方,意图破坏现存秩
序的方方面面。

革命带来的变化
摧毁旧的秩序,以新的秩序取而代之,法国革命、俄国革命、古巴革命都是
如此。我的制度比你的好,你的制度在各方面都比我的差。你的体制充满了腐
败、剥削和特权,而我的体制是为了人民的利益。革命是通过各种直接斗争来实
现的。很多人无法接受渐进式的革命,因为即使每一个目标都能完美地实现,变
化也会因此失去其清晰度。有时仅仅破坏旧的秩序就足够了。社会因为旧秩序的
崩溃而陷入混乱,新的秩序自然会从混乱中涅槃而生。对许多人来说,革命是一
个方向,而不是终点。许多革命者宁愿在他希望改变的国家里去追随他的革命热
情,也不愿意在一个已经实现了变革的国家里生活。他们的心态更接近创业者,
而不是职业经理人。我们要谨慎区分作为革命手段的抗议与作为改善现行制度的
行动手段的抗议,因为后者实际上代表对现行制度持信任态度。

领导者带来的改变
戴高乐改变了法国,也改变了欧洲。领导者带来的改变,是由决策和灵感带
来的。在公司里,首席执行官就相当于政府的领袖。他在下达命令时要着眼于未
来和公司实力。他能在多大程度上听取顾问的意见,他的决定在多大程度上是由
个人虚荣心促成的,他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了权力的腐蚀,这些都与他可以有效地
行使变革权力完全无关。因为这个系统如此有效,所以我们要能够承受与无限有
效性伴生的所有危险。毕竟,首席执行官会受到其他高管、股东和财经媒体观点
的限制,并且他也可以被解雇。除此之外,一个人即使没有行政控制力,拥有足
够高的激励能力也能成为领导者。印度的圣雄甘地就是一位这样的领袖人物。但
是,抗议活动的领导与运营和管理活动中的领导并不完全相同,因为抗议活动本
身就是一种成就。

思想启迪带来的变化
一个有魅力的领袖、一种新的宗教、一种复兴的旧宗教、一种新的观念以及
绝望的环境所产生的激励,都是众人皆知的变化机制。在过去的100多年里,美国
和欧洲对非洲人的态度经历了一场彻底的革命。在许多地方,人们对待商业的态
度也发生了革命。这个过程非常剧烈,同时又很难控制和预测。

渐进带来的变化
我们很难判断态度上的改变是由充满感召力的领导者带来的,还是由微小步
骤的积累带来的(改变是循序渐进的)。正如股市上涨时,先是一点一点地上
涨,直到市场信心建立后,才形成了猛涨。态度的变化也是一步一步积累起来
的,直到它成为如洪流般不可阻挡的趋势。今天很难想象,奴隶制曾被基督教政
府和信奉基督教的绅士,甚至是像耶路撒冷的圣约翰骑士团这样的准宗教团体视
为寻常。

激发带来的改变
有些事情发生后,我们的想法就与从前不一样了。在被称为水平思维的思考
过程中,激发技术是非常有用的。首先要故意发表一则具有激发意味的言论:例
如,出租车司机不需要认识伦敦的路。这乍一看似乎很荒谬,但作为一种激发,
它让我们改变了看待出租车的惯常方式。例如,伦敦出租车的数量非常少(远低
于莫斯科和纽约),部分原因是出租车司机必须通过严格的行车路线知识考试才
能获得执照。为了准备这次考试,他们通常需要花上6个月的时间骑着摩托车去探
索街道。这个激发直接引出了“两级出租车系统”的概念:现有的出租车将保持
原样,供外地游客使用;新一级出租车的司机不必认识伦敦所有的道路,但只有
认路的伦敦人才能乘坐。两级出租车会用颜色区分开来,而司机也将在实践中很
快熟悉城市道路。在科学上,一个具有激发性的假设最有用的地方,是让我们能
以新的方式去看待事物。从这个意义上说,很多艺术作品都具有激发性。它并不
必须是准确的,只要能激发我们的洞察力、认识和新的想法就可以。
设计带来的改变
我们总是对设计带来的变化有所警惕,因为符合设计师价值观和思想的设
计,并不一定适合其他人。就建筑成本和住房密度而言,几年前在伦敦周围建造
的高层公寓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做法。但现在,人们认为这是一场灾难。因为生活
在其中的家庭彼此之间过于孤立,孩子们不能出去玩,邻里互不认识,并且出现
了破坏行为。我们担心一个设计好的未来会忽略人的价值,或者没有全面考虑需
求、偏好和环境可能发生的变化。当然,就像建筑师也有好坏之分一样,设计也
有好坏之分,并且有僵化的设计,也有可以进行调整和改进的灵活的设计。

通过创立机构带来的改变
当一个领域发生了变化,人们在感知之后可以建立一个机构来负责管理这个
领域。一旦这个机构获得了它自己的权力(或者失去了权力),变化就会发生。
英国工会的建立就是这样一种变化。欧洲共同市场则是另一个例子。设立一个机
构的初衷可能并不是为了鼓励变化。相反,它可能是为了平息事态,即做出一种
正在积极解决问题的姿态,目的是避免出现真正的变革。一旦这样的机构成立,
那么任何进一步的抗议就可能被转移到该机构。然而,有时以替代真正变革为目
的而设立的机构,反而可能会成为变革的焦点。

创建替代路线带来的改变
这是通过创建新的路径带来的改变。这种做法相当于创造一条旁路,而不是
试图改变整个交通系统。如果这条新的旁路繁荣起来,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车辆通
行,那么改变就会发生。弗雷迪·雷克(Freddie Laker)用他从伦敦到纽约航
班的低票价创造了这样一条旁路。事实证明,这个举措取得了巨大成功,在很短
的时间内,大多数主要的定期航班都开始提供特价机票。作为变革的推动者,他
的旁路战略被证明是最为有效的。我在推动将“思维”作为学校的一门综合技能
课程时,也使用了同样的方法:我创立了一种将思维作为一种技能进行教学的实
用方法,并在学校中加以推广。如果学校发现了它的用处,那么这门课程最终就
会建立起来。迄今为止,已有几千所学校在使用这种方法。而希望通过在核心层
面进行投诉或劝诫来直接推动变革,则是非常困难的。

说服或劝诫带来的改变
推销、辩论、说服和劝诫都是让别人改变对事物看法的方法。这样做的目的
是培养听众的洞察力,这样他们就会突然间明白你辩论的逻辑。困难的是知道说
服或推广与操纵的分界点在哪儿,一旦越界就变成了强制改变。潜意识广告是一
种操纵,但推销术不是。此外还有信息不对称的问题。如果你的信息有偏向性或
经过了选择,那么你就是在操纵他人的反应。幸运的是,通过这些方法去推动改
变的效果非常差。如果这些方法真的很有效,那么我们可能早已不允许它们出现
了。

觉知带来的改变
如果你能以不同的方式去看待事物,那么你的行为可能会因此发生改变。对
污染问题的认识和罗马俱乐部(Club of Rome)的《增长的极限》
(Limits to Growth
)一书的影响就是很好的例子。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疗法
就是建立在通过觉知做出改变的基础之上的。这就是我将在本书中尝试说明的改
变。如果我们能认识到是哪些结构和概念限制了我们的发展,那么我们也许能够
更容易地适应复杂的环境。一个观念可能具有组织力量、关注力量、价值力量或
觉知力量。

审查带来的改变
在企业中流行着一种被称为“零基础预算”的预算编制方法。通常在编制预
算时,每个部门都要为正在进行的活动和新的发展项目编制预算。预算会被部分
削减,但最终还是会通过。在零基础预算中,假设的前提是正在运行的部门或正
在进行的活动并不一定将会继续存在。这就是基数是零的原因。在做预算时,每
项活动和每个部门都必须从零开始证明自己有存在的必要。我们可以以同样的理
念去处理社会中的一些概念和结构。与其把它们视为理所当然的存在,不如看看
它们是否能证明自己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也许其中的一部分正在限制我们的发
展,阻碍着我们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第2章
思维习惯
我们的智力水平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我们的思维习惯和思维方式。事实
上,人类的思维文化普遍存在问题。智慧和聪明之间有很大的区别。让我们用摄
影专业的词汇来打个比方,聪明相当于聚焦的能力,而智慧则相当于广角镜头。
我们可以测量智力水平或通过学校中的表现观察到它,所以我们会去努力提升智
力,但我们不能轻易地衡量思维技能,所以我们会忽略它,并认为思维技能只是
智力在活动中的表现形式。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许多高智商的人并不善于思
考,而许多智商一般的人却是技巧高超的思考者。这就正如汽车的动力与驱动方
式是两个不同的领域。
我们的思维方法存在如此巨大的不足是有原因的。这种思维方法是中世纪的
经院哲学家为了特定的目的而发展出来的,其目的就是捍卫一种思维缜密的神
学。这种由文字构建出来的神学,与基督教教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并演变成为
一种帝国宗教。神学必须保持不变和纯洁,最重要的是,它必须能抵御不断涌现
的异端邪说。矛盾的是,许多异端实际上是神学中精心设计的文字游戏衍生出来
的,所以神职人员都要接受严格的辩论训练。在萨拉曼卡大学,培训倾听就要花
上14年。这种思维方式与所谓的逻辑演绎直接相关。双方都接受基本概念,然后
进行论证,看得到的结论是否与前提一致。这是一种为一个专门目的,人为设计
出来的思维方式。事实上,这种思维方式大体上是建立在古希腊思维方式(尤其
是亚里士多德的思维方式)的基础上的,经过圣托马斯·阿奎那
(St. Thomas Aquinas)的打磨和强化后,为教会提供了一种一直延续到今天
的思维方式。
由于许多世纪以来,所有的教育机构(包括大学)和思想确实都掌握在教会
手中,所以教会这种特殊的思维方式塑造了社会的思维文化。欧洲大多数著名大
学最初都是教会机构。于是思维文化就通过这样的方式流传了下来,即使是法国
哲学家笛卡尔,早期也不得不接受这种思维方式的训练。由于教会的思想建立在
古希腊思想的基础上,而且文艺复兴又把希腊思想的美和经典之处介绍给了全世
界,因此,即使是那些反对教会的人使用的也是教会的思维方式,最终使这种思
维风格得到了进一步加强。直到今天,我们的思维方式几乎完全被这种风格所支
配。但因为没有意识到这只是一种思维风格,我们便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中国文明早期的科学技术非常先进,而后来却停滞不前,正是由于古代的中
国人没有发展出清晰的假说的概念。古希腊人在数学方面显得笨拙,是因为他们
从未发展出零的概念(以及合适的符号)。在我看来,我们的社会发展已经严重
滞后,正是因为我们无法摆脱辩论和逻辑论证的思维风格。

消极的思想
任何不愿意做出改变的体系其最终结果只能是变成有害的体系。因为不允许
改变,所以所有改变的建议都必须被证明是错误的。
总的来说,否定性比建设性来得容易,这就像任何人都可以参观美术馆并嘲
笑展出的作品,但自己却画不出任何东西一样。

否定是平庸的大脑唯一的活动。一个没有创造力的人,只能通过批评别人来
展示自己的才能。
一个评论家需要为自己的专栏写一些有趣的东西,于是他准备去评论一部戏
剧。此时,他不太可能去赞扬这部戏剧,因为如此一来,他的作品将会是乏味
的,并且看起来还有些谄媚,或者至少是有些浮夸的。但是,如果他对戏剧进行
了批评,就可以显得自己很聪明,甚至很有智慧。

否定是很容易的,只要将看到的东西与自己选择的模型进行比较即可。一件
华丽的家具被认为是繁复俗艳、耗时费力的,那是因为选择的模型是简单的。如
果所选的模型是华丽的,而家具比较简单,那么这件家具就会被评价为是寒酸、
朴素或实用主义的。一个人只要明白了这一点,就不会再对遭到的批评感到无所
适从。
批评会让我们获得优越感。因为能够发现被创造对象的错误,就会让我们感
到自己和创造者一样优秀,甚至更优秀。而谄媚则是将自己放在一个较低的位
置,因为我们做出的崇拜姿态,会被视为对方的追随者。
嘲笑他人很容易,甚至不需要任何事实支持,也不需要任何正当理由。不可
思议的是,我们可以轻易地把诸如大善人、虔诚者、知识分子、文学家、推广
人、工作狂、清醒者和中产阶级这样的字眼当作嘲笑。

恶意的八卦比流言蜚语更有趣;攻击比单纯的叙述更有趣;调查性新闻比描
述更有趣。
有东西可以反对,就会给生活、行动和思考带来方向和意义。如果没有对资
产阶级和资本家的仇恨,革命就不会成功。执行任务需要专注力,而仇恨是获得
专注力最可靠的方式。
在与朋友进行政治辩论时,攻击对方的观点要比赞扬己方的观点更有说服
力,也更有趣。在选举中,我们更倾向于投票反对另一个政党而不是支持自己的
政党。
根据定义,嫉妒是一种消极情绪。我认为与之相反的是英雄崇拜,因为它积
极得毫无理由,就像嫉妒是消极的一样不言自明。
以上关于消极思想的各个例子,没有一个只与中世纪经院学派发展出来的思
维方式有关。更准确地说,这些例子都是消极的态度和随之而来的思维方式的结
合体。
批判能力
人们常说教育的主要目的是培养批判能力。我们用斧头武装我们的孩子,而
不是给予他们积极贡献的种子。传统上,我们更重视批判能力,而不是创造能
力。我们希望通过练习批判能力来防止犯错,并帮助我们抵制不切实际的甜言蜜
语。
如果否定一个想法会即刻带来成就感,那么否定本身就可以被作为目的。支
持一个理念并不能带来什么成就感,因为证明一个理念是否可行需要时间,并且
成就还是别人的。但否定的成就却是自己的、直接的、一锤定音的。
如果一件事90%是值得的,10%是错误的,那么我们就会把注意力集中在那10%
上。我们可以假设,评论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这10%上,是为了使它与其他作品达
到同样的标准。但在实践中,人们的看法却大不相同。有人认为,受批评的10%是
整个体系的代表,只要能证明这一点的薄弱,那么整个体系就会崩溃。毕竟,只
需要一个漏洞就能让一艘船沉没。大多数评论家都是吹毛求疵、心胸狭窄的,一
位评论家甚至不对图书内容发表意见,只是喋喋不休地抱怨他收到的书的装订有
问题,中间的书页都掉出来了。
我们试图通过批评错误来改进设计;我们通过指出缺点并要求改正来改善社
会。然而,排除马车的缺陷可能会制造出一辆更完美的马车,但不太可能会发明
出第一辆汽车。

通常情况下,通过寻找错误是无法提升设计的,而通过挑战那些看似无可挑
剔的功能并希望能改进它们才有可能带来设计的升级。我们不应该只把注意力集
中在错误的地方,对那些“刚刚好”的地方多加关注会带来更大的好处。或者我
们甚至可以采用集中于最强特性的改进策略,对其进一步加以强化。批评本身是
一种非常糟糕的设计改进途径,但它却是我们最习惯使用的方法。
一旦我们发现一个论点或假设,我们就会立即开始寻找可以反驳这个论点的
例子。根据卡尔·波普尔爵士(Sir Karl Popper)的观点,一个假说的唯一功
能就是引起反驳,因为反驳会产生一个更好的假说。很明显,一个反证就能摧毁
一个假设的确定性。例如,发现了一只黑天鹅,就能否定“所有天鹅都是白色”
的说法,但想要证明这个假设,你就必须要去查看每一只天鹅的颜色。这种态度
隐含着重大的风险。它将具有激发性的假设排除在外,而这种假设本可以刺激进
一步的探索,从而产生更好的假设,并且它让我们只能做绝对性假设,而无法做
统计性假设,这在某些领域中会阻碍进步。我们希望从假设中获得的是适用于预
测的审查方式。

如果我们不能证明电视上的暴力画面鼓励了观众的暴力行为,那么我们就不
应该试图干预节目内容。仅仅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是不够的,因为每
一个实验在某种意义上都是不完美的。我认为学校的课程都是一些只用于考试的
科目,对以后的生活没有什么用处,并且将更重要的学科(比如思维技能)排除
在外了。但我无法证明这些实验对象是有害的,因此,既然无法批判它们,也就
无法做出改变。批判性思维的一个后果是,任何能够经受住批判的东西都会因此
得到确认或保护。

抗辩体系
它直接源于中世纪经院学者的辩论和希腊人的对话,是辩论、政治和辩证法
的基础。其基本原则是:一种情况下只允许有两个互斥的假设,如果你成功地证
明了其中一个是错的,那么你就证明了另一个是对的。问题在于,很少有只有两
个互斥的假设存在的情况。在很多情况下,实际上可能有两个以上的假设,或者
假设之间不是相互排斥的,所以证明一个是错的并不能证明另一个是对的。在政
治上也是如此,否定别人的政策并不能证明你的政策是有效的。
如果证明自己论点的有效性需要做的只是证明持相反论点的人是错误的,那
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支持另一个论点的傻瓜。
如果你在另一个人的论证中发现了一个弱点,那么这并不能证明他的结论就
是错误的。这仅仅意味着他的结论没有得到充分的证实。

在逻辑论证中,把另一种论证推向极端(即创造出所谓的“靶子”),然后
攻击这个极端是很容易的。
我们经常把辩论等同于智力竞赛。如果一个政治家在辩论中比另一个政治家
更胜一筹,那么许多人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在智力上也更胜一筹。其实这并不成
立,他可能只是在这个场合更胜一筹,或者,他可能只是在运用批判能力方面更
胜一筹,但在运用判断能力或创造能力方面则可能相形见绌。
辩论有很大的价值,因为这种方法能迫使我们去关注问题,并梳理出影响和
后果。但这种方法往往会造成对立观点之间的分歧过大,使它们没有任何重叠之
处。一个有效的论证可能会因为一个非实质性的论点而失败。每一方都把精力集
中在充满破坏性的批评上,而不是寻求发展自己和对手观点中最积极的方面,也
没有进行建设性的合作。辩论者即使想到了一个可以支持对手论点的想法,也会
把这个想法即刻压制。这就造成了大量脑力劳动的浪费,并且决定辩论结果的不
是想法的价值,而是参与者的辩论技巧。此外,这个体系的不对称性也是一个现
实,因为通常来说,要说明一项新建议为什么值得,要比说明它为什么不行要困
难得多。对一种新思想的评判,必须是在新的框架内进行,但辩论则一般是在旧
的框架内进行的。我们都很清楚,因为是在旧的框架内进行评判,所以艺术领域
的所有发展和科学领域的大部分进步,最初都受到了谴责。

这种为神学家辩论而设计的体系,对于需要以一种积极的、有建设性的方式
来处理的当代问题,是远远不够的。一旦我们摆脱了这种思维习惯的束缚,设计
出一个更积极的系统并不困难。在一个政治体系中,一方贡献了所有智慧而另一
方却毫无贡献的说法是很难服众的。例如法庭审理的目的也是确定被告无罪或有
罪,而不是双方律师谁的辩论技巧更高。
积极的思想
在实践中,有人可能会说,100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会导致一片混乱,最好的
办法是由1个人想出一个想法,其他99个人通过批评来改进这个想法。在积极心态
下的答案是:100个人可以共同发展出一个强大的想法,每个人都为想法的改进贡
献力量;或者一开始就得到100个想法,然后从中挑选出最好的。日本在技术发展
方面有一个优势:日本人对创意开发持积极态度。与之相反,在英国经常可以见
到“不是这里发明的”的态度,这意味着英国人对来自其他地方或其他人的想法
是持消极和否定态度的。

积极的态度并不意味着我们需要认为每一个想法都是美妙的。它意味着对一
个想法的积极探索,以期可以发现并展示这个想法所具有的全部优秀特征。下一
步可能才是找到弱点,想办法避开或加强它们,而不是利用它们作为否定这个想
法的手段。最后,因为有了更好的想法,或者因为某个想法不适合(尽管它可能
很好),所以一个想法在得到充分发展后也可能不会被使用。于是,我们常常觉
得必须在一开始就拒绝一个想法,因为我们知道到最后它不会被投入使用。但
是,对一个想法持积极态度并诚实地在最后说明为什么它不可能被采纳,也是可
以接受的做法。
对于普遍存在的消极心态,也许社会应该利用属于这种态度自身的强大武器
——嘲笑,来对付它自己;也许我们应该强调消极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也许我们
应该把长期统治我们思维文化的批判性思维赶下台,代之以建设性思维。我们仍
然可以利用建设性的批评来把注意力引向弱点,否则这些弱点可能会在积极心态
所引起的兴奋中被忽视。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可以要求一个批评家,在他行使
否定的权利之前,必须首先列出积极的观点。我们必须培养年轻人拥有更积极的
态度。太多的脑力劳动被消极否定浪费了。事实上,我们在学校里使用的思维课
中第一节就是这样设计的:把思维先后集中在一个积极的方向、一个消极的方向
和一个大致可以被称为“兴趣”的方向。
对于那些过于依赖抗辩体系的机构,我们可以有意识地去努力设计和发展其
他方法。例如,家事法庭现在正从抗辩制转向合作探索制;美国参议院委员会也
朝着这种建设性合作的方向迈出了一步。毕竟,世界上许多有效的组织根本不是
以辩证法为基础进行运作的。所以,这绝不是唯一的方法。自然,那些不能以其
他方式来使用自己大脑的人,以及那些沉迷于自身的辩证法技能的人,会坚决地
抵制这种方法。

对立面的问题
这是我们思维方式中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但它不是一个显性问题。它也是
间接地从中世纪经院学者的思维习惯中产生的。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这种习惯
既可以用于抨击异端,也可以用于神学的建构。
也许有些人会认为,如果某事是坏的,那么它的对立面就是好的。这反映在
辩论中就是如果你能证明一件事是错的,那么它的对立面就一定是对的。
糟糕的逻辑会导致糟糕的思考,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所以有人会由此自然地
得出结论:良好的逻辑会产生良好的思维。这当然完全是无稽之谈。良好的逻辑
是良好思维的一个条件,但绝不是充分必要条件。例如做汤需要水,但不会有人
认为一碗热水就是一碗让人满意的汤。只有感知达到了必需的高度,完美的逻辑
才会发挥作用。如果感知水平不足,那么再无懈可击的逻辑,也只会得出一个糟
糕的答案。从来没有人认为,运转良好的计算机可以验证自己的答案,因为答案
是与输入直接相关的。术语GIGO的意思就是“垃圾输入-垃圾输出”。当伽利略进
行了关于重力的简单实验来证明不同质量的物体会以相同的速度下落时,他的结
论在逻辑上被那些杰出的经院哲学家和逻辑学家们驳倒了,因为他们认为这不可
能。德格鲁特(de Groot)也得出了与伽利略同样的结果,但卓越的逻辑同样
“战胜”了实验真相。

我们都承认暴政有悖于人类尊严,应该受到谴责,因此自认为可以得出,它
的对立面即自由是令人向往的。但这也并不是必然的,因为人们所希望的是没有
暴政,而不是自由。这种区别的重要性我们将在下文中详细讨论。
我们知道,一项草率的、缺乏依据的推测对人类知识的进步没有多大用处。
因此,我们认为相反的情况肯定是正确的,即精细的学术研究才是利用人类大脑
的最佳方式。但令人意外的是,这样做的结果造成了“形式胜过内容”的现象在
学术界大行其道。因此,许多聪明的头脑都被浪费在对细枝末节的详尽研究上,
而更重要的事情则被简单地忽略了。这就像修女们把时间都用在织毛衣上而不是
专注于传道一样。

我们知道,按照定义,一个没有知识的人就是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显
然,有人会认为这意味着一个拥有最多知识的人一定接受过最多的教育。因此,
教育的作用是最大限度地传授知识。其实这也是无稽之谈。在某个阶段,我们可
能只需要知识;但过了这个阶段,在已有知识的基础上运用思维技能可能比积累
更多的知识更重要。
如果我们决定与资本主义为敌,那么有人会认为资本主义的对立面就必然是
一个宜居的乌托邦。这种对立性辩论的方法会再次给我们带来麻烦,它封闭了我
们的思想,让我们无法看到不同种类的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和其他的替代方案。
革命者曾经不止一次在付出代价之后才发现:你的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你的朋
友。
当然,对立性辩论是双向的。在这种情境中,如果某事是坏的,那么它的对
立面就是好的;如果某事是好的,那么它的对立面就是坏的。因此,如果集体主
义是好的,那么个人主义就必然是坏的——这就排除了一个可以合作干工作,但
仍然有个人空间的社会。
也就是说,在对立性辩论中,如果你赞成某件事,就一定意味着(即使你自
己没有表达过)你反对它的对立面。例如,如果我支持水平思维,那么我肯定会
反对逻辑思维。事实上,这两者我们都需要。我们反对逻辑思维由来已久的充满
了排他性的统治地位,这并不等于我们反对逻辑思维本身。

定量的问题
如果爱是美好的,那么爱肯定是越多越好。如果信息是有用的,那么更多的
信息肯定就更有用。如果秩序和纪律在社会中是必要的,那么更多的秩序和纪律
肯定就意味着一个更好的社会。如果精明在商业中很重要,那么一个人越精明肯
定就会越成功。如果学习历史是必要的,那么历史知识肯定是越丰富越好。如果
社会主义是好的,那么社会主义的元素肯定是越多越好。如果贫穷是一种神圣的
美德,那么越贫穷的人肯定就更有德行。如果新闻自由是一件好事,那么自由肯
定是越多越好。如果旅行是一件好事,那么肯定是走得越远越好。
我们经常会使用这种思维方式,但它的荒谬之处是显而易见的。如果盐是好
东西,那么盐越多越好。如果一个团队里有一位领导者很好,那么有两个领导肯
定会更好。如果一辆车需要四个火花塞,那么装配了八个火花塞就会更好。如果
抗议是好的,那么更多的抗议肯定会更好。很明显,有很多东西本身是好的,就
像盐一样。但如果超过了一定的限度,好的东西就会变得有害。政府监管就是一
个明显的例子。还有一些东西只有在规定的数量内才是好的——多一点或少一点
都不行。
创造力是好的,更多的创造力更好,但太多的创造力就可能会因为缺乏执行
力而导致混乱。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但由于我们的辩证思维习惯,这一点很难
被证明。一方面,我可以通过展示缺乏创造力(停滞)的危险和展示一定量的创
造力的有用性,从而证明创造力是好的;另一方面,通过观察过多的创造力造成
的后果,你也可以认为创造力是不好的。由此得出结论,创造力是好事也是坏
事。大多数论证都属于这种类型。毫无疑问,我们的思维中没有解决数量问题的
习惯,这主要是因为它不符合我们传统的思维方法和政治习惯。
有些嘲讽的言辞很好地说明了我们在定量方面的问题。我们可能会嘲笑一个
人过于文艺、过于痴迷于工作、充满爱国主义思想,还可能嘲笑一个“做好事”
的人,说他不是为了帮助别人,而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矛盾的是,我们只能去
“嘲笑”而不能“否定”,因为我们不能证明这些事情是错误的。我们嘲笑的是
过度的行为。但是否“过度”由谁来定义呢?如果过度是没有吸引力的,那么数
量不足肯定也是没有吸引力的。如此一来,不久我们就会发现,大多数曾经被认
为是相当重要的美德,现在却成了被嘲笑的对象。显然,这个过程几乎可以应用
于所有事物:通过对其多余部分进行嘲笑,然后任由这种嘲笑向外延伸,直到嘲
笑的对象变成了整个特质。

绝对观念的问题
我们思维领域的学术传统要求是具备绝对的观念、严格的分类和确定的假
设。所有这些都源自圣托马斯·阿奎所引用的亚里士多德思想。事实上,如果没
有这样的学术传统,他对亚里士多德三段论的著名改进就会变得毫无用处。比如
有这样一个推论:资本家都是小偷,他是一个资本家,所以他是一个小偷。显
然,如果第一个命题是“有些资本家是小偷”,而不是“只要是资本家就是小
偷”,那么这个论证根本就不成立。为了引导我们的政治、情感和道德,我们形
成了绝对的观念。
事实上,为了捍卫我们的文明,任何对我们所坚持的绝对原则有丝毫威胁的
事物,我们都会予以反击。比如,即使稍稍侵犯了新闻自由的暗示都会遭到民众
愤怒的反对,因为人们认为,一旦绝对原则被打破,闸门就会打开,我们就将失
去全部的自由。

同样,在科学中我们也必须有确定的假设。“所有天鹅都是白色的”的假
设,被一只黑天鹅的出现推翻了。但“所有天鹅都有长脖子”的假设是确定的,
因此是可用的(当然,如果没有长脖子,我们也很难把它归类为天鹅)。然而,
通过提出基于“大体上”的假设,例如“天鹅大体上都是白色的”,从而发展出
一种完全不同的科学方法是有可能的。这种方法也许更适合系统世界。当然,我
们迄今为止尚未在这个前途无量的方向上取得很大进展,因为我们在很大程度上
仍然被困在古老的思维风格中。
古希腊思想家需要绝对概念的原因很容易理解。因为如果想要玩文字游戏,
那么设置绝对概念是开展对话的唯一方式,否则就没有意义,也没有真理(只有
诗歌)。中世纪的经院学者也有同样的问题,但他们的问题要大得多,因为他们
构建的整个神学体系需要一个由坚实概念构成的独立结构。如今,美国近万名哲
学教师和近百本哲学期刊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公平地说,文字不过是一种为我们周围的世界、思想和交流分类的体系。如
果我们有一个标签为“红色”的盒子,那么只有当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红色的
时,这个盒子才有意义。将来,我们可以把手伸进盒子里,那么我们拿出来的任
何东西肯定都是红色的。如果里面有些东西更像是橙色的,我们就把它们从标有
“红色”的盒子里拿出来,放进一个新盒子,再贴上“橙色”的标签,而新盒子
里的所有东西都将是橙色的。
我们所选择的这种特殊的思维方式衍生出了不计其数的问题。我不打算在这
里一一列举,因为那本身就需要一本书的体量才能说清。不过,我可以讲一下抽
样问题。我们知道“所有天鹅都是白天鹅”的假设可以被一只黑天鹅的出现而推
翻。
很明显,为了便于情绪管理,战斗口号、宣传口号和政党标签都必须是绝对
的。贴着你支持的政党标签的盒子里的东西一定是有价值的,而另一个盒子里的
东西则一定是没有价值的。中世纪的经院学者非常清楚,绝对的概念是意识形态
的基础。当然,这可能会导致一些麻烦,就像一个小孩对他的老师说的那样:
“上帝是无所不能的吗?”
“是的,孩子,他很强大,所以他能做任何事。”

“那么上帝能造出一块重得连他自己都举不起来的石头吗?”
我们的很多政治争论都有着与之相似的性质。

中间标签的问题
中间标签是一种货币,能让我们的大脑更加方便地处理问题。这些标签包括
好、坏、罪恶、不民主、剥削,等等。这个原则十分好用。你审视一种情况,然
后贴上标签。未来在你需要再次处理这种情况时,你就不需要重新进行详细观
察,只需要阅读标签就可以了。这样既节省了时间,又易于决策。这些标签本身
是没有歧义的,因为它们表示的都是绝对的价值。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再是对环
境做出反应,而是对标签做出反应。就像我们把金钱本身视为一种价值,而不仅
仅是因为它能买到什么。
显然,问题出在贴标签的那一刻。标签和内容物的关系可能没有那么紧密,
标签可能只是体现了内容物的一个部分,或只是在以特定的方式看待内容物,又
或者只表示的是内容物某个特质的特定水平。而当我们贴上标签之后,所有在最
初进行判断时发现的细微差别和特殊之处就都不见了。想象一下,饭店来了一个
不太会说英语的新厨师,你指着盐罐说:“这个对烹饪‘有好处’。”结果,这
顿饭咸得不能入口。很明显,你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意思是“适量的盐是好
的”。但是一旦贴上了中间标签,我们就不会每一次都重新审视贴标签的依据。
我们只是接受它,并对标签做出反应。

反应性和投射性思维
我们的教育传统和思维文化一直在强调反应性思维。在学校,问题是设定好
的,我们只需对情况做出反应、解决问题。在我们的批判性思维中,我们会看到
有人提出了一个观点,然后我们据此做出反应。作为问题解决者,我们会接受问
题并着手解决它。
不同的是,投射型思考者可能只有一个出发点和一个大致的方向。然后他会
以此为基础开始工作,比如开展设计、创造、创业或项目开发等活动。他必须找
到自己的路径,自己生产信息。这与学校教科书上的习题不一样,并没有预先设
定的情境。
在我们学校(德博诺认知研究基金会)的思维教学中,我们注意到,最有天
赋的孩子可能会出现所谓的“珠穆朗玛峰”效应,即他们习惯于去解决摆在面前
的难题。这些问题是反应型的:孩子们被要求使用给定的信息来得到答案。在孩
子们面前,这些问题就像一座矗立在登山者面前的高山。
他们擅长解决这些问题,并且山越高,他们的成就感就越强(因此有了“珠
穆朗玛峰效应”这个词)。但同样是这些孩子,在处理一些相当简单的问题时,
可能会表现得非常肤浅和脆弱。原因在于这些问题没有提供信息,却需要他们运
用自身所不具备的投射思维能力。在学校为测试一般思维技能而举办的一次考试
中,我们发现许多优秀的学术思考者却不擅长进行投射性思考。他们可以对特定
的情况做出反应,但他们不能为自己创造一个做出决定或采取行动的环境。诸如
评估优先级、产生创意、选择替代方案、猜测和策划等活动都需要运用投射性思
维,而不是反应性思维。其结果是,许多最聪明的人由于早期将天赋都应用在了
发展反应性思维上而没有接受投射性思维的训练,所以一直被局限在思维习惯
中。投射性思维也是建设性思维。
我们的管理培训学校也落入了同样的陷阱。我们培养的经理人都是问题解决
者,而不是机会发现者。我们训练他们如何平稳地管理一个组织,并处理不时出
现的问题。他们将成为“汽车机械师”,而不是“汽车设计师”。我们培养出来
的是经理人,而不是企业家。我们培训的是管理员,而不是系统架构师。在面对
改变和改进系统的问题时,他们希望通过纠正错误、通过对抗议的反应、通过环
境改变的压力来解决问题。与主动设计相比,这是一种非常糟糕的改进路线。

聪明的人往往是被动型思考者:他们善于解答脑筋急转弯问题、善于下棋,
更容易通过公务员考试;他们会写尖锐的批评和敏锐的评论;他们会通过遵循一
种意识形态或反对另一种意识形态来获得政治推动力。
智慧的人是投射型的思考者:他们会在脑海中构建情境;他们会扩大和改变
自己的感知;他们会成为企业家、设计师、创造者和领导者。智慧的人不必总是
积极的,但他们确实会让情况向好的方向发展。

远见的问题
这个问题直接源于我们对反应性思维的重视。有一个关于一个人从摩天大楼
的楼顶跳下来的故事。当他经过十楼的窗户时,有人听见他在自言自语:“到目
前为止,一切都很好。”如果未来的灾难在我们眼里不是一个明确的问题,那么
我们就无须对它做出反应。罪犯的问题是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会被抓住,所以严
厉的惩罚并不能起到威慑作用。一个受伤的猎人靠冷冻的食物为生,他看着面前
的食物,很享受地吃着。当存货吃完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是未来的事,他无须对此
做出反应。毕竟,在那之前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的伤势可能会好转,或者
有人路过时会发现他。
许多大型银行在为第三世界国家发放的贷款到期时,银行会重新制定还款时
间表,以免由于该国家无力偿还而造成损失。债务在不断累积,虽然银行知道这
种累积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但是只要它们当前正在盈利,它们就不会停止贷
款。在美国股市运行得如火如荼的日子里,投资者之所以会购买本质上毫无价值
的股票,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些股票会上涨,并可以通过卖出而获利。他们不是不
知道有一天经济泡沫会破裂,但他们也知道破裂的日子不会是在今天。
政治体制的性质,造成了政客们只能是短视的,也只能在政治上采取权宜之
计。他们可能自己也很清楚,一些暂时不受欢迎的政策能给未来带来巨大好处,
但选民只能看到眼前的效果。毕竟通常我们只会对眼前的事物做出反应。
正如我们很难对未来的问题做出反应一样,我们也很难对未来的利益做出反
应。唯有宗教能够使未来利益在眼下被感知,并引发人们的反应(通常是通过一
套纪律严明的受虐过程)。

总体的不确定性、变化的速度、通货膨胀和许多其他因素让我们不愿意预测
未来或对其做出反应。不过,根本问题仍然是我们对反应性思维的强调。在学校
里,我们会把重点放在为事物进行分类上,而不是放在认识事物上。我们认为,
这个世界会像学校教科书的编辑一样,把它的问题整齐打包,然后摆放在我们面
前。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寻找口号和标签来为我们的反应性思维提供对象。
在德博诺认知研究基金会引入校园的思维课程中,重点不是反应性思维,不
是整理给定的信息,也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感知技能的发展、投射思维和智慧。

当经营顺利时,一个经理人也许可以满足企业需求。因为没有迫在眉睫的问
题需要解决,也就没有必要改变任何事情。也许市场(就像造船业正在发生的一
样)正在悄悄远离,但在他切实地感受到这一点之前,他无须做出任何反应。我
们从不认为有必要去改变那些运行平稳的东西。既然没有问题,为什么要制造问
题呢?但投射型思考者则不会坐等问题出现。对于眼下正在做的事,他们会着眼
于其优势,并以此为基础不断改进和简化工作方法,使它们的效率更高。他们不
会满足于让机器按原样运转,然后等待问题出现后再去运用他们的反应性思维。

信息的问题
这也是反应性思维习惯的一部分。我们在历史上面付出了太多的脑力劳动。
其中一部分是合理的,因为历史是唯一的实验室,我们可以在历史事件中观察人
性的纠葛。我们当然可以从历史中吸取教训,但我们的感知也可能受到过时观点
的影响。我们如此痴迷于历史的真正原因,是它为反应式的思维方式提供了理想
环境。历史就在那里,始终有信息可供我们做出反应。并且,因为每天都会产生
新的历史,历史学家的研究每天都在创造出更多的历史细节,所以这种信息资源
是不会被耗尽的,我们始终有一场信息盛宴可供我们做出反应。不需要做大量实
验和奇怪的社会学观察,也不需要进行高风险的商业投资,我们可以用这些历史
信息将自己孤立起来,独自进行思考。到目前为止,我们有足够多的历史学家来
确保历史在我们的智育文化中保持着主导地位。人们永远不会提出这个问题:我
们研究过去只是因为它存在,还是为了帮助我们去应对现在和未来?在我心中,
答案是确定无疑的。我们攀登珠穆朗玛峰只是因为它在那里,在这个过程中,我
们可能会得到些许关于氧气设备和人类耐力的有用信息。
我要强调一下,研究历史并没有错,但是太多人的思想却被锁在了这个监狱
里,因此无法为社会做出其他贡献。理智地说,太多的智力资本和大学设施都被
投入到一种非生产性的投入之中。
在行政管理方面,我们看到了一个类似的问题。收集所有可以收集到的信
息,最后仅仅是为了设计一个强制所有企业进行报送的表格。军队里有句话:
“它动了就向它致敬,不动就把它涂成白色。”在政府管理中也有一个类似的说
法:“如果可以计数,就要求它报数;如果它能产生效益,就监管它。”人们担
心的是,由于计算机让存储和分类的工作量大幅减少,所以政府提出填报信息的
要求会变得更加普遍了。

我们知道计算机的应用已经在科学领域里造成了一些危害。精心设计的实验
和提出具有激发性的假设已经被这样的说法所取代:“测量可以测量的一切,将
其输入计算机,进行多元分析,最后会得到一个答案,证明下一项研究经费是否
应该拨付。”过去,你可能苦干多年,却一无所获。但是现在,你肯定能得到一
份打印出来的分析结果。这对研究项目的管理者来说已经足够好了,毕竟,他们
是管理者,乐于看到纸质成果。不过,用这种新方法不可能产生改变整个思维领
域的概念和重大突破。此外,那些可能会取得这些飞跃的科学家也无法与数据计
算者去竞争资金或就业机会。这种方法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它浪费了人类的脑
力,误导了人类的努力。

真理、分析和意义的问题
想象一下,一群棋艺精湛的棋手互相对弈,并写下对棋局的重要观察和对彼
此的评论。这些棋手的水平已经很高了,他们的棋艺与普通的国内棋手已经拉开
了一条鸿沟。此外,他们还发明了一些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特殊规则。对这些
棋手来说最激烈和最重要的事情,对其他人来说却是不可理解的,甚至是无足轻
重的。在这种对弈中所运用的纯粹的智力技能是最高级别的,甚至无法对其做出
评判。当你完成了这样的想象,你就能对哲学界的当前状态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聪明的玩家为了自己的目的而玩游戏,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是为了游戏本身的
目的在玩游戏。他们深陷其中,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过错。(本书分享更多索搜@雅
书)

这种思维风格是一个分析再分析、就分析评论、就评论再评论的过程。它以
一些语言块为基础,这种风格在逻辑结构方面有一些精心设计的理论,例如反
驳、反例和精准的辩论。一切都遵循哲学的游戏规则。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就又会求助于历史。我记得我看到过一则大学的招聘广
告,要招聘一名“精通康德”的哲学家。当时我就想,这则广告太糟糕了。
哲学的地位从人类发展的核心,变成了在学术界被边缘化的死气沉沉的游
戏。这个世界非常需要一种充满活力的哲学,这种哲学的关注点不再是保存古老
的传统和玩琐碎的文字游戏,而是专注于检验和发展更有效的思维方式和更有用
的概念。对此,唯一的解决办法可能是重金解散所有大学的哲学系,然后从头开
始。
我们正在进入一个由复杂系统组成的宇宙。这个宇宙与希腊人的静态世界是
极为不同的。“分析”这个传统方式不再适用于一个系统,因为就像通过解剖来
寻找灵魂一样,一旦你分析出了各个部分,这个操作系统就不存在了。我们还没
有发展出适当的科学方法来处理这个系统。这是一个我们需要给予更多关注的领
域。计算机可以提供帮助,但我们不应该认为将它分解成部分或使用解剖法就能
满足我们的需要。
一个静态的宇宙中,A是通过对自身外部事物的引用来定义的——例如一个坐
标系。在一个动态的宇宙中,A可能因其发展为B而被定义,B可能因其发展为C而
被定义,C可能因其发展为A而被定义。也可能存在这样一种现实情况:A比
B“大”,B比C“大”,而C又比A“大”。这也是符合逻辑的。我们的思维需要像
几何学那样,实现从平面几何到球面几何等其他几何学的跃迁。一如既往,重要
的是宇宙的变化。一旦变化形成,新的宇宙中就会发展出新的逻辑。思考就发生
在我们必须让宇宙实现跃迁的阶段。
我们可能想要从箱型分类转移到旗杆型分类,那么与其相关的逻辑也要随之
发生转移。我们可能想要开发“场”逻辑和“模式”逻辑。即使可能会失败,我
们也应该尝试一下。请思考以下说法的荒谬之处。在水平思维中,一种引人注目
的技巧是使用一个随机的单词来帮助人们产生新的想法或解决问题。如果这个词
真的是随机的,那么它与给定的问题之间就没有联系,因此它与其他可以产生想
象的问题之间其实也没有联系。同样,任何随机单词都与给定的问题有同样多的
联系,因此这也意味着,任意一个随机单词都可以解决任意一个问题。这是一种
完全违背任何传统概念的荒谬技术。然而在实践中,它非常有效。在一个自组织
信息系统的宇宙中,这个技术背后的逻辑非常简单。
我们用两种方法来解决城市交通拥堵问题。第一种方法是通过详细分析问
题、测量交通流量、高峰费率、停车位,找到造成交通拥堵的原因,然后尝试去
消除它。第二种方法是,想一想“我们怎么能让人们自愿不开车进城呢”。这可
以提供一个思考的起点。实际上,这两种方法是有重叠的。我们既需要激发,也
需要分析。用水平思维,我们可能会说:“当一个人开车进入城市时,车就不再
是他自己的了。”“这样的激发可能会激发将私家车转变为城市内部公共交通工
具的概念。”
我们的思维更倾向于描述,而不是操作。我们总是想要描述真实的情况。我
们会问“这是什么”,而不是“能做些什么”。把后者加入一般性系统的语言习
惯中也同样有用。

总结
在这一章的开始,我描述了一些由我们的传统思维体系所产生的缺陷、不
足,甚至危险。这是中世纪学者为特定目的而开发的一种特殊体系。它根植于希
腊传统。该体系有很多优点,许多人可能会说它的应用带来了文明的发展。而另
一些人可能会说,如果我们没有被困在这个体系中,社会和政治意义上的文明也
许本可以取得更大的进步。对此,我不予置评。刀是一种非常有用的工具,但它
的构造意味着它也是危险的。只要用处大于危险,我们就能容忍危险。但是,如
果危险变得过于严重,我们可能就不得不禁止使用刀具,并开发一种不同的切割
体系。
我并不想说传统的思维习惯是不好的或危险的,因此我们应该换一个更好的
思维习惯。我想表达的是,它具有某些特征,可以引导我们以一种特定的方式进
行思考。对于系统存在的弊端,我们可以尝试去纠正它们。如果存在结构性缺
陷,那么我们应该去发现它们,并设法补足。在某些情况下,我们可能不得不去
设计新的方法,例如在某些情况下用新的方法去替换辩论程序。

最重要的是,我想指出,如果我们想拥有一个积极的未来,我们就不能再满
足于传统的思维体系。我们必须实事求是,而不是歇斯底里地自我防卫。危险是
可以被我们意识到的。本章中或开诚布公或含蓄地列出了一些可以立即采取的积
极措施。我们必须认识到,这个体系已经对人类造成了误导和智力资源的巨大浪
费。我们必须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思维的重要性上,并意识到它远不止是智力的
运用。在某些情况下,这并没有捷径,我们必须更加专注于思维方面的工作,去
开发新的概念和新的思维方式。一旦我们认识到需要做点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就
太多了。
在美国,有一个粗俗表达CYA(cover your ass),代表你会把手放在屁股
上,以便保护自己不被踢疼。这意味着一个人只会采取他知道不会受到批评或攻
击的行动。很明显,这样的行动是软弱和受限的。这种行为方式直接源于我们对
消极思维方式的错误崇拜。如果我从CYA所建议的狭窄立场出发,是写不出这本书
的。
第3章
组织方法
正如我们形成了思考的方法、风格和习惯一样,我们也形成了组织的习惯。
总的来说这些习惯都很好:你在伦敦拿起电话,在10秒钟之内就能和澳大利亚的
某个人通话;像IBM这样的跨国公司的运作效率很高;发达国家的粮食配给流程十
分有效;深入像伦敦或纽约这样的大城市,你可能会惊奇地发现,每间住宅都有
饮用水和污水处理系统。很多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都证明了组织习惯是很强
大的。不过,我们仍然可以对其中的一些习惯进行审视,看一看它们是否包含了
结构性低效。

选拔、任职资格和晋升
我们对就业、工作和职业的基本概念也许需要改变,这将在后面进行讨论。
现在我们来看一看怎样才能让合适的人担任合适的工作。我们在学校里有考试,
高中毕业时有,大学时也有。但我们并不是很清楚,这些考试的目的是什么。是
鼓励学生学习,是为了测试他们掌握的知识量,还是为了反复测试他们的先天智
力水平?事实通常证明,除了像医学这样的职业培训,学校教授的课程与工作职
位的要求几乎没有关系。这些课程设置的理念是:学校教育能赋予学生广泛的知
识背景和良好的学习习惯,使之具有更大的潜力,可以适应任何环境。但遗憾的
是,无论是能力倾向测试、选择题考试还是传统的论文式考试,被考者能否通过
选拔过程在很大的程度上都取决于其学术能力。然而对于许多工作岗位来说,性
格、干劲以及与人相处的能力要重要得多。我们有时会通过简短的面试或一系列
心理测试来对这些素质进行评估,但对于发展这些能力或者在幼年时监测它们的
发展情况,我们几乎没有做过任何努力。我们把教育当作一个相当复杂和冗长的
选择过程,并给选择提供了一个实践依据(但在很大的程度上是无关紧要的)。
在工作技能、生活技能和文化技能这三者中,我们会发现最重要的是最后一点。
现在人们已经能够设计出不依赖于个人能力的工作岗位了。但是,如果能围
绕一系列能力和内在驱动力来设计工作,然后找到喜欢这个工作岗位的人,效果
肯定会更好。一个喜欢管理工作的经理人和一个只是为了钱和地位而工作的经理
人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为了获得更多的钱和更高的地位,一个人往往不得不接受提拔,离开他喜欢
和擅长的岗位,比如离开实验室的科学家,离开教室的老师,离开病房的护士,
告别团队的销售经理。自然的发展情况是可以预料的,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设计
出替代系统。
也许,我们不应该期望一个人能拥有一份工作所需的全部必要技能。也许我
们将给一项工作配备一个两人团队:一个人具备必要的人际交往技能,另一个人
具备行政管理技能。也许这个团队可以成为一个绑定的双人组合。许多成功企业
的背后都有这样一个由创业者和会计师组成的团队。
我们可以规定一条“第24条军规”:获得一个职位所需的素质并不是这个职
位本身需要的素质。或者反过来说,为了获得一个职位,一个人必须缺少该职位
所需要的某种素质。第一个例子,我们可以看一看政治家。一个政治家可能在吸
引选票和进行选战方面能力卓越,但他并没有管理政府的技巧。第二个例子,我
们来看看企业管理者。首席执行官必须具备创业者和冒险家的特质,但具有这些
品质的中层经理人却很难得到晋升。在一系列的选拔关卡中,每一关选中的人都
相当适合本层级的水平,但往往会淘汰更高层级水平的人。在今天的大多数国
家,最有能力的人可能不会从政,因为尽管他们可能具备必要的治理技能,但是
他们不具备在政界生存所必需的抗打击能力。
从学术角度来看,竞争压力意味着大多数人的资历都远远超出了他们职位的
需求。这意味着,曾经不要求学位证书的工作岗位会突然开始要求学位证书。因
此,这种情况将会继续恶化,人们需要用一生中更多的时间来为选择测试做准
备。

分拣台和专家
知识量正在以爆炸性的速度增长,为了跟上某个特定领域的知识发展速度,
专家不得不专注于一个更小的领域。然而,社会需要拥有宽广视野和综合能力的
多面手。我们尚没有解决专家与通才之间的矛盾。我们倾向于聘用专家作为多面
手使用,但实际上他们为跟上自己所在领域的知识更新速度已经疲于奔命了。但
普遍的观点是,专业方面的事应该由具有这个领域背景和培训经验的人来处理。

问题是,虽然世界确实需要通才,但是在具体事务上,任命一位专家更有意
义。这是“第23条军规”的一种特殊表达形式,我们稍后还会讲到。一旦你确定
了问题或关注的是大学的某个院系,那么你最好找一个专家。多面手只是一种过
渡状态:房子在一段时间内是在建的建筑物,但最终会是我们居住的地方,而不
会永远保持在建状态。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为通才创造一个明确的职位,而
不是把他们视为不合格的专家。
我们也没能解决分类的问题,这件值得所有人关心的事最终变成了无人问津
的事。部门也好,院系也好,分类是我们组织方法中的关键要素。为资助那些将
思维教学作为一门课程的学校,当我第一次向学校委员会申请资金时被告知,我
的申请很难得到考虑,因为数学、地理及所有传统学科都有学科委员会,而“思
维”这门课却没有。
在行政管理中,不完全属于一个类别或属于多个类别的人会造成无尽的麻
烦。1978年夏天,当有人想驾驶一辆巴士飞跃埃文河时,当局不得不给这辆巴士
颁发了“游乐船只”的临时执照,以便保证分类清晰。
在医疗领域,我们的医生都受过充分训练,几乎对所有疾病都了如指掌。然
而,医生的大部分工作其实可以由一种新型医生来完成。这种医生经过培训,有
能力处理医生最常遇见的五种疾病(可能包括高血压在内的心血管疾病、抑郁
症、消化性溃疡、轻伤和胸痛)。培训时间最长不超过两年,甚至可能一年就能
完成。但这个想法无疑会遭到现有分类体系的抵制。
政府部门或大学院系是否会承认自己已经过时,从而投票将自己解散呢?

紧急的和重要的
高管人员很容易会被淹没在需要紧急处理的事务中。有问题要解决,有决策
要拍板,因为人们总能想到需要他处理的紧急事务,一个高管人员从不缺少紧急
的事情去做。如果他没有足够的紧急事务,那么他可以更详细地研究每一件事,
慢慢地处理它们。当他处理完紧急事务之后,他就可以把注意力转移到重要的事
务上来。但是,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紧急事务是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如果你
的轮胎爆胎了,那么你必须处理它,因为它是紧急的。决定去哪里或走哪条路线
是更重要的事情,但紧急的事情必须优先处理。
如果一名高管人员总是忙于维持组织运行和解决紧急问题,那他就没有时间
去寻找机会。他也知道,如果他的企业想要生存下去,他就必须去寻找机会,但
每个时刻都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我们又来到了“第23条军规”:完成某件事是
必要的,但每个时刻都不适合做这件事。这与“谁来给猫系上铃铛?”总体上属
于一类问题。

高管人员不会有空闲时间,预算也不会有剩余,它们都会被分配出去。为了
尝试新事物,他必须取消其他事务,从而挤出时间,找到资金。这个关于创新的
问题适用于大多数领域。学校的课程没有空当,为了尝试新的课程,只能从其他
课程上节约时间。但是,为什么要把力气从有用的地方转移到充其量只是推测的
事情上呢?这是我们进行组织创新时的一个难点,并且不能靠规劝来克服。我们
需要进行结构性的改革,允许在时间和金钱上有可自由支配的预算,专门用于创
新活动。

改变和创新
经验告诉我们,改变无论如何都会发生。这个古怪的发明家会自己杀出一条
血路。如果一个发明是有价值的,那么世界会自动开辟出一条通往发明者的路。
我们在研究上花了很多钱,大多数企业都有研发部门。但研究不等同于改变或创
新。我们从未在组织内部设立过正式的变革部门。我们不敢这样做,因为这意味
着我们对完美的现状不满意。

事实上,在大多数组织的结构中都不鼓励创新。创新失败是一个严重错误,
尝试创新的人会被认为是愚蠢的并将失去前途。即使创新成功了,创新者也有可
能会被贴上“思想者”的标签,因此被认为不够可靠,没有资格去管理一个部
门。
我们认为进化应该是渐进的、无意识的、被动的。其他方式都会太过冒险,
容易导致错误和混乱。然而,管理变革并不意味着要尽力抓住每一波新的潮流或
让一个组织彻底改头换面,改变也可以像其他事情一样进行有效管理,但我们必
须把它视为组织职能的一部分,而不是外界强加的任务。

创新有一个重大缺陷,那就是没有恰当的测试平台。有一些创新可以在实验
室或计算机中进行模拟测试,有一些(在金融或成本节约领域)甚至用纸笔计算
就可以进行验证。但大多数创新都需要试验,尤其是那些涉及人员和方法的创
新。不幸的是,即使是特别设置的环境和充满热情的测试也可能会给出错误的结
果(例如著名的霍桑效应),而可以用作试验台的传统领域(比如做新产品测试
的泰恩-蒂斯电视区)很快就会违规。这个问题很重要,因为期望一个组织开始一
项可能导致灾难的代价高昂的变革是不现实的。我们需要在试验台结构的开发上
花更多的心思。例如,政府如何试验一种新型税收的适用性?也许将不得不给一
部分人提供新的纳税方式。毫无疑问,这会在政治上引起一些麻烦。例如,公司
可能被要求根据其工资总额来按比例进行纳税,而不是单独为每个人计算税额。
与其等待变化自发地、随机地发生,我们不如做出更大努力,把注意力集中
在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们可以筹备和资助创新项目,并为创新任务招标。组织还
可以明确改变的方向,比如使流程更加简洁或更好地体现人的价值。

项目、发展和新想法
我们需要更加注意对新想法的处理方式。在这方面,我们是有问题的。例
如,我们可以看看“起飞效应”和“神奇女侠效应”。
一架飞机沿着跑道滑行,在获得足够的速度后才能起飞。在真正起飞之前,
飞机对于自身和周围环境都是危险的。在达到临界规模、获得势能或运行足够长
时间后,有些方案是可以被接受的,但在到达“起飞”点之前,它们可能是高度
危险的。例如,对罪犯更宽容的态度从长远来看可能是有效的,但在显效之前,
它可能会造成许多恶性事件。从直接税到间接税的转变从长期来看可能是有益
的,但商品价格上涨可能会造成通货膨胀。
在为改变做计划时,我们不仅要看最终结果,还要看过渡阶段的状态。事实
上,过渡阶段甚至比最终结果更重要,因为除非能顺利渡过过渡阶段,否则最终
结果将只能是一个假设。我们常常描绘乌托邦的模样,却忘了说明哪辆公共汽车
能通往那里。关于过渡阶段这个重要问题,本书将在后文中进行更详细的讨论。

“神奇女侠效应”是指那些理想化的方案。这些方案本身很有吸引力,但只
有当参与其中的人技能高超、思维敏捷、专心致志、同情心强、追求卓越时,这
些方案才能得到落实。例如,先进的教学方法比传统的教学方法效果更好,但只
有被优秀教师使用时才能体现效果。而不够优秀或对新方法不感兴趣的老师,用
传统方法就可以取得更好的教学效果。这是一个真实的困境:创新被搁置,是由
于一些人没有能力完成创新,还是因为知道有些人会因此表现得更好,但有些人
会因此表现得更糟?从理论上讲,要解决这个困境,在设计方案时就要兼顾易用
性和应用效果。
另一个困难是预期效果。例如,在经典的凯恩斯理论中,如果出现经济衰
退,那么政府可以通过增加公共支出和减税来刺激经济,通过向消费者口袋里注
入更多的钱来鼓励消费。政府执行得很好,但不幸的是最终决定权在消费者手
中。他们可能会选择把钱存起来,而不是消费掉。我们都知道,在最近一轮的通
货膨胀和失业率增加的过程中,像澳大利亚这样的国家的居民储蓄率大幅上升。
消费者还可能选择不把钱花在本地制造的商品上,而是花在进口商品上。如此一
来,消费能力的增长只会刺激更多的商品进口,而不会对国内经济产生提振作
用。

如果所有人都遵守同样的规则,做同样的事情,那么一些方案会很有效。裁
军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相应的,如果一个工会限制其工资要求,而其他工会不
这样做,那么它很可能会被甩在后面,再也无法赶上其他工会。
有些行动在短期内是有益的,但其长期影响尚不清楚。如何预测一个行动的
影响,是一个重要问题。税收领域的拉弗曲线就是一个例子。压榨经济中的生产
部门可能会非常有效,但到了一定水平就会失效,而失效之后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才能反弹。如果不鼓励投资,那么生产率就无法提升;低生产率导致的低利润和
高价格,也会降低投资者的投资意愿。有些行动方针本身并没有害处,但是会产
生一种脆弱的状态。例如,一个行业仅有一个供应来源本身并没有害处,并且实
际上可能更有效,但这种做法增加了行业的脆弱性。

一般来说,我们需要进行更彻底的系统思考,而不是在出现问题时才临时推
出解决方案和救援办法。我们需要转变观念,我们并不是生活在一个根基稳固、
仅需不时做些调整的世界,而是生活在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我们对思想和行动
的设计应该与之相适应。

连续性问题
我们可以看到有几种不同类型的连续性。在历史上的任何时刻,我们都力求
充分利用能利用的所有资源。因此,我们在历史上建立的一些有用的结构,后来
可能会变得过时和受限。我们的结构中很少有内置的进化流程,我们也没有办法
淘汰仍然欣欣向荣的制度。因此,我们没有办法废除过时的法律,除非一开始就
给它们规定一个时间限制。在许多情况下,变化的成本是巨大的,因为它涉及了
对各要素间连锁关系的解除。
然后是冲量带来的连续性。我们可以用正在向某个方向滚动的台球来打比
方。就像在连锁的情况下一样,做出改变没有遭到结构性的障碍,只需战胜历史
的惯性。有时候,我们确实需要施加一些压力,为改变做出一些努力,但改变本
身会容易得令人惊讶。我怀疑改变工作习惯的过程也会如此。
还有另一种连续性,与老鼠在排水管中逃跑活动相类似。就像老鼠始终在寻
找逃跑路径一样,在这种连续性中始终存在着变革的压力,但需要路径或概念的
发展来为它提供一个新的方向。变化不会遇到阻力,除非有道路可走,否则变化
就根本不会发生。在某种程度上,尽管教育领域存在相当程度的连锁连续性,但
发生在该领域的变化仍将会是“老鼠逃命”型的。英国的开放大学就是一个关于
“新路径”的优质案例。通过“旁路”引发改变也属于相同的类型:不去解锁并
改变主要结构,只需开创一条新的旁路。

在许多情况下,“使徒继承”的问题很重要。天主教会的第一任教皇和第一
任主教都是使徒,他们任命了下一任教皇和主教,一任接一任,继承得以维持。
在许多组织中,新的候选人是由现有的领导层挑选和任命的。如果传统做法是充
满活力的和有效的,那么这样做就有很大的价值,但是当传统做法已经过时,这
种做法就是有害的。当一个组织急需一个与之前不同类型的人时,按照使徒继承
的方式是行不通的。
“棘轮效应”与社会期望有关。一项新出现的服务很快就会被认为是理所当
然的,并成为进一步发展的基准。带有棘轮的轮子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无论向
前的运动有多小,无论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都会被棘轮固定下来。一旦得到满
足,欲望和期望就不再是期望值,而成了日常必需。换句话说,它们在需要它们
的人眼中已经失去了价值,但对提供它们的人来说,它们的成本仍然和以前完全
一样。棘轮效应与零基础预算相反,在零基础预算中,每一项预算都必须得到重
新证明,否则就会被放弃。像英国的《就业法案》这样随着社会发展而不断发展
的法案,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棘轮效应,从而丧失了灵活性。我们需要设计出在两
个方向都具备灵活性的结构。这并不容易,因为社会中许多结构都起到了电子仪
器中“整流器”的作用:它们将所有波动都转变为向上的波动。工资的上涨导致
了消费和分期付款额的增加,人们不可能放弃这种生活方式。在复杂性领域,棘
轮效应是最危险的。每增加一点东西(比如税法),事情就会变得越来越复杂,
而且不会有人去尝试让它们变得更简单。原因在于,简化意味着改变,即使是最
小的改变也会让那些完全按照系统运行的人处于不利地位。不过,我们应该让简
化成为前面提到的变革部门的直接责任。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让事情变得更简单
实际上不是任何人的责任。

分配问题
我们迫切需要新的思路。无论是工作问题、住房问题、食品商店问题还是饥
饿问题,我们面临着两个根本问题:僧多粥少,应该分给谁;需求品和需要的人
不在同一个地方。市场经济的分配机制是通过价格自由波动来调整供需,我们之
后将进行详细讨论。还有其他方式,一种是由政府计划和指导;还有一种是辅助
性市场经济,它使用调控和补贴来补充由价格引导供需流动造成的不足。
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我们有几种分配办法。一是利用价格,上文已经提
及。二是通过特权,让一些人比其他人优先获得货物。这种特权可能是世袭的,
也可能是被授予的,还可能是自己赢得的。例如,退伍军人享有受教育的特权。
三是直接定量配给或按时间和便利性进行配给。四是摇号制度,我们使用得不
多。尽管它在政治可接受性方面具有些许社会优势,但是在效率方面却没有优
势。我们需要更多地关注另外一种方法,即按需配给或按照结果最佳来进行分
配。
一个重大的结构性问题是如何处理那些需要特殊对待的人群。由于某种原
因,无论是由于疾病还是体能不足,他们都很难维持生存。是应该建设一个安全
网,还是应该抑制社会发展速度以便减少压力,再或者是应该以一种不同的方式
来对待他们?总而言之,这些人需要的是在平凡世界中工作的拐杖,还是需要一
个没有台阶的世界?在企业中存在典型的80/20现象,即占用80%的时间的东西实
际上只能产生20%的利润,反之亦然。在社会中,少数成员可能会消耗大量的努力
和成本。虽然社会管理的目的不是利益,但如何分配资金和努力仍然是一个问
题。

随着税收压力的增加,在达到饱和点之后,政府将无法再通过筹集更多的资
金来满足所有需求。削减成本和提高效率最初应该会很有效果,但将很快到达瓶
颈。这就引出了优先级和优先级选择的问题。我们是否有正确的结构在优先事项
之间进行选择?我们能通过全面削减开支来解决这个问题吗?任由利益集团和政
府部门为了自己的优先事项而互相斗争,这样就够了吗?一所新的急症医院、一
家养老院、一架战斗机、一座地方政府行政大厅、一条新道路、一个新的体育中
心、一个癌症研究中心、为不景气的行业提供就业保障、扩大机场,500万美元的
资金应该用在以上哪个项目上?决策基础是什么?决策结构是什么?游说和抗议
比政府计划更好吗?负责完成各自职责的政府部分的预算比例应该是固定的吗?
回答这些问题并不容易。因为在教育这样的领域,约80%的成本都是人力成本,如
果工资上涨,为了不挤压非人力支出,其预算可能就需要增加。而那些能够压缩
人力成本、转向硬件提升的部门将从中受益。

沟通产生的问题
通信系统的高度发达给我们带来了这个问题。顷刻之间,所有的银行都开始
以同样的方式去思考和转移资金,从而造成了外汇市场的剧烈波动。任何市场情
绪变化的迹象都会被广泛报道,以至于可能引发投资恐慌。每个人都知道事情会
很快发展,所以必须尽快采取行动。“自我实现型预言”的问题开始普遍出现:
如果有足够多的人认为某事将会发生(例如美元崩溃),那么这种想法会导致它
真的发生。

通过电视这种大众传播媒介,政治家的每一件事和每一句话都能立即被传播
出去。这意味着会出现很多政治作秀和正确的噪声。这也意味着将会出现许多所
谓的“CYA”(即避免可能导致批评的决定)。电视的存在意味着政客们必须在电
视上露面,选举的胜负取决于政客在电视上展现的形象和个性。
议题会被简化,并用大众思维中的术语来解释(通常会低估了观众的智
商),因此直接的、具体的和大众喜爱的政策会优先于更有远见的但暂时不受欢
迎的政策。电视和主流新闻媒体在对观点进行讨论时,必然使用的是肤浅、通俗
的表达方式。其矛盾可能在于,在民主获得了完美的技术手段后,民主却无法发
挥作用了,但它却一直被认为在发挥着作用。也许民治政府只能作为一种理想而
无法成为现实。
通信技术还造成了其他问题。电话和汽车使人们可以不考虑地域限制,与自
己选择和喜欢的朋友组成分散的群体,从而分裂了本地社区。那种“你必须接纳
当地社区里的每个人”的概念已经过时了。

风险处理
我们的保险机构在处理某种特定类型的风险时非常有效,那些偶发灾难的成
本会被分摊给所有易受这类灾难影响的人。我们根据投资的资本风险来确定合理
的利润率。对于失败的成本,大型组织和政府可以简单地通过储备金来消化或摊
销到其他活动中。
或许我们需要更加关注那些处理风险的结构。我们尤其需要考虑那些易发风
险,而不是普通保险就可以处理的异常风险。人寿保险是针对非正常死亡的保
险,也是针对正常年龄死亡的一种有组织的储蓄计划。与死亡相比,失业、离
婚、搬家都是比较常见的事件。从社会的角度来看,接受更多教育也是一种风
险,因为投入的钱可能会被浪费。我们必须仔细考虑投资、收益、风险和回报之
间的比率。我们不能在回报减少的同时,还期望获得更高的收益,比如增加就
业。也许我们可以开发一些新的概念和结构,直接出售此类风险或出售通过政府
担保的风险债券。
我们必须考虑在一次投资失败中发生了什么。它是像一个胎死腹中的孩子,
一切都已无可挽回?还是像一次失败的钓鱼之旅,仍然拥有可供下一次使用的全
部潜力?我们可能会过于倾向于用前一种方式来看待风险。也许对于商业冒险,
我们需要付出更多关爱,用税收优惠和管理服务等手段来给予支持。
我们可以通过预先测试和计划将风险降到最低,但我们不应该为了避免风险
不去做任何有风险的事。在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里,什么都不做可能才是最大的
风险。
如果能够降低风险,那么人们可能会更愿意接受再培训或换工作。如果搬到
一个新的地区,还能在感觉不适应时回到原来的房子,那么搬家的风险就会变得
更小。反对试婚的人说,如果总是有退路,人们就不会认真去努力。但反过来
说,除非降低风险,否则人们根本不可能去做出任何改变。有保障的合同期满解
雇金(而不是裁员解雇金)会使员工更轻易地更换工作,也许雇主还可以提供与
员工的强制性储蓄部分相匹配的补贴。
抗议的结构
无论是罢工示威还是压力集团示威,我们都应该更加关注示威的结构。整个
政治体系结构的影响我们将在后面的章节中讨论,但抗议本身有自己的结构。司
法特派员这个职务的设立,表明人们已经认识到我们的制度并不完美。抗议在被
制度化后,能不失其活力吗?也许有人需要一个奉献自我的使命,也许有些人需
要在高尚的创业精神中找到展示自我的平台。毕竟,许多杰出的志愿者组织都是
以此为基础的。抗议背后的动机与它的社会认可度无关。

我们可能不得不设计一些结构,让抗议在发挥作用的同时,尽力避免破坏不
断升级。因为如果抗议者发现越来越难以通过媒体来获得关注,那么他们将会不
可避免地做出破坏行为。这个普遍问题与对少数人的利益密切相关。我们能够谨
慎地运行市场经济吗?或者说,持续通胀的价格结构会给我们带来风险吗?恐怖
分子劫持飞机是为了引起注意,把汽油浇在自己身上自焚的捷克学生也是为了引
起注意。一个自然选区中的消费者运动(例如英国的真啤酒运动和美国的咖啡抵
制运动)和为了获得追随者而先要获得关注的抗议活动(例如猎杀海豹的抗议)
之间是有区别的。我们是否应该在电视上的每日新闻之后安排10分钟的抗议时间
呢?

委员会、官僚机构和等级制度
我们非常清楚,一个委员会的行为与单个决策者的行为是非常不同的。委员
会的行为更加平衡和消极。它更倾向于达成一种妥协,而不是一个大胆的整体设
计。它倾向于保守、重复和不自然的创新,而所有这些特点都源于结构的性质。
我们利用委员会来防止独裁和决策失误,和CYA如出一辙。我们不相信发生战争
时,由将军委员会指挥的战斗能够打赢。我们经常由委员会来制定战略,然后委
派一个人来执行战略并选择战术。也许我们可以颠倒这个过程,改由咨询委员会
来调整个人决定。这样,就给引入新思维提供了空间。也许我们不应该把委员会
作为组织的组成部分,而是根据需要临时聘请,这样委员会的判断就不会受到既
得利益者等因素的影响。
对于官僚机构,我们需要观察它们的成长、目标、沟通渠道和每一级的责
任。我们迫切需要制定一种与工业组织的生产率相对应的效率衡量标准;我们需
要向组织内部引入处理异常情况的灵活性和能力,还需要为改变和简化而在组织
内部激发动力和投入。与其假设一个组织的目标是维持现状,不如假设它的目标
是改变现状。比如我们可以颁布法令,任何能完成本职工作的公务员,如果能让
委员会感到满意并经过时间考验,那么他将有权在以后以养老金的形式继续领取
全额工资。努力工作是美德,但没有人说高效工作是美德。你可以通过努力工作
来取悦客户,但显然通过合理地安排工作,以较少的努力来产生同样(或更好)
的取悦效果是不可能的。
我们可能需要改变等级和晋升的概念。没有理由认为权力等级体系和决策等
级体系应该是一套人马。据说,在日本的工业企业中,决策是在车间里做出的,
然后上传到权力等级体系中进行公告。是人重要还是职位更重要?我们是应该为
领导者创造就业机会,还是期待这份工作能让那些不是领导者的人成为领导者?
我们需要对不同等级体系的重叠部分进行认真思考,例如工会、管理层和投
资者。它们应该被整合吗?还是应该在一种动态互动的状态下继续运作?如果是
这样,辩证冲突是唯一可能的互动形式吗?

总结
在这一章中,我谈到了社会面临的一些基本结构问题。之后我将涉及更具体
的领域,例如政治、教育、市场经济等。当然,我们还可以扩展到更多的领域,
给出更多的细节。不过,我没有提出简单的解决方案,也没有提出改变的建议。
在大多数情况下,我只是表示,我们需要进行更多思考或有一个困境需要处理。
这样说并没有提供帮助,也没有建设性,但我的目的也并不是为所有问题提供即
时的解决方案。通过思考每个问题,我当然可以提出建议,但我相信不只是我一
个人有这样的能力。将来这些工作一定会被完成,也许是由专门为了解决这些需
要思考的领域而设立的聚焦小组来完成。我在这一章中的目的是展示我们的某些
组织习惯是如何塑造和限制了我们的未来的。我们认为其中许多习惯是卓越的,
但这只是因为我们想象不到更好的东西。实际上,也有许多习惯是不完美的、限
制性的,甚至是危险的。我想传达的基本信息是,我们确实需要以积极的方式去
思考这些事情。我们不应该说这些问题太复杂,难以思考,或认为任何设计出来
的解决方案都必然会更糟糕,然后集体举手投降。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应该将
“保守的稳定”视为一个组织的目标,应该将“动态的变化”作为目标。改变并
不意味着将一个体系革命性地转换为另一个所谓的更好的体系,而是以优势为基
础,在必要之处调整概念,并同时引入新概念。如果我们把建设性的思维习惯和
需要思考的问题结合起来,那么我们的智力将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第二部分
第4章
逻辑泡泡和泡泡逻辑
希腊人没有发明出合适的数学符号,所以尽管他们在几何方面很优秀,但是在最简
单的乘法运算方面却表现得很笨拙。用罗马记数法做加法很容易,因为它是一种简单的
计数系统,但解决其他类型的数学问题却很困难。印度人发明了“零”这个绝妙的概
念,大约在公元前300年传到了阿拉伯地区。零和阿拉伯符号最终使数学得以发展。顺
便提一下,莱布尼茨的微积分符号比牛顿发明的符号要简便得多。
无论是我们写在纸上的符号,还是我们在头脑中使用的符号形象和概念,都具有很
高的价值,我们不能视而不见。本章讨论的就是这一类简单的感知符号。

聪明与愚蠢
在这本书中,有一个不言自明的前提:人是高度聪明的物种,而社会所表现出的愚
蠢不是由于人类缺乏才智造成的,反而是因为人类运用了这种才智才造成的。为什么一
系列高度聪明的决定加起来反而会导致一些不聪明的结果呢?
一个男人用猎刀砍断了自己的右手。这显然是个愚蠢的行为,因为即使他没有流血
致死,也会让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变得非常困难。但事实上,他这么做是为了从一辆燃烧
的汽车中逃出来。在一次事故中,他的手被卡在了汽车里。在当时特殊的环境下,这是
非常聪明的行为。
逻辑泡泡是指在任意的特定时刻,行动都是根据人们感知到的环境并按照逻辑做出
的决定。换句话说,我们生活在感知构成的泡泡中,在任何时候,我们都在根据这些感
知决定的符合逻辑的方式在明智地行动。独特的环境决定了独特的行为,这被称为特定
逻辑泡泡的极性。如图1所示,它的表示方法非常简单。周围的感知泡泡被表现为一个
圆圈,而逻辑决定行动的极性被显示为在圆圈边缘的一横。

图1 特定逻辑泡泡的极性
重要的是要记住,这个泡泡不是由一个人周围的真实世界组成的,而是由一个人对
周围真实世界的感知组成的。有时这两者可能是相似的,但更多的时候是不同的。
请想象一下,一群人正开着车寻找一个吃饭的餐馆。其中的一个人想起在附近的某
个村子里有一家很有名的餐馆,所以他们就开车去了那个方向。如果他们知道在另一个
村子有一家更好的餐厅,他们就会走上另一条路。如果他们愿意去更远的地方,那么更
大的搜索范围会让他们发现一个更遥远的餐馆,行动的方向也会不同。这个过程如图2
所示。在每一种情况下,他们的行动都是由他们的感知泡泡决定的,其中包括饥饿感、
对存在餐馆的了解、它们的相对价值(如果有多个餐馆)以及他们能接受的大概距离。

图2 餐馆方位示意图
我们可以用谈论自私、短视、视野有限、视野狭窄和自利的方式来谈论逻辑泡泡,
但是所有这些术语都带有道德和谴责的味道。我想强调的是,按照自己的逻辑泡泡去行
动是非常聪明的行为。只有我们清醒地接受了这一点,我们才能不受劝诫和责难的影
响。
在美国,有人提议将税级自动与价格系数挂钩。当人们的收入随着通货膨胀而增加
时,收入的购买力是保持不变的。然而,当收入达到更高的税阶时,所得税的数额也会
变得更高。

英国的情况更糟,税收上升得更厉害,最高一级的税率达到了收入的83%。所有这
一切都相当于政府大幅提高了所得税税额,但由于这是由通胀造成的,所以政府并没有
受到指责。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G. 威廉·米勒(G. William Miller)谴责了
将税级与价格指数挂钩的提议,认为“这是一种免受通胀后果影响的做法——因此使通
胀变得可接受,并降低了对抗通胀的意愿”。在一个包含了选民、金融机构和企业界的
逻辑泡泡中,这是一个完美的逻辑观点。当然,人们可以认为,将税级与价格指数挂钩
为政府提供了巨额税收收入,甚至超过了通胀的比例,因此通胀对政府具有积极的吸引
力。然而,政府才应该对通胀负有最大责任。
英国石油公司率先从石油废料上滋生的微生物中生产出了高级蛋白质。如果能进行
大量生产,那么其生产成本最终会非常低,而且预期产量也将大大缓解世界蛋白质短缺
的问题。这样一个逻辑泡泡已经足够清晰。但据说,在作为这种蛋白质接受方的国家
中,那里的人们有着不同的逻辑泡泡。他们发现,蛋白质摄入的增加可能会导致人口增
加,从而导致更大的问题和更多的贫困。他们还看到,这样一来,他们将会永远与英国
石油公司捆绑在一起,成为一个被控制的市场,并不得不为此使用宝贵的外汇。因此,
他们拒绝了这个提议。
因为术语“逻辑泡泡”是指时刻决定着行动的一整套感知,所以我们可以将由泡泡
产生的逻辑称为“泡泡逻辑”。
在多伦多的一个研讨会上,我建议提高女性的工资,使她们的工资比男性高15%。
令我惊讶的是,观众中的女权主义者对这个建议欢呼雀跃,说这只是时间的问题,而且
女性值得获得这些。我自己的逻辑泡泡其实是不同的:我认为如果雇用女性的成本比男
性要高得多,那么雇主会更愿意雇用男性(通常他们也是家庭的主要经济支柱),这样
的岗位分配方式就可以以一种更有利于家庭的方式来进行。我还以为观众中的女性会立
刻看穿这一点,并对这个“诡计”加以谴责。对这种局面我所能想到的解释是,她们关
于妇女解放的逻辑泡泡太坚韧、太不透明了。也许她们觉得,她们自己不会失业,并且
工资还会增加15%。
据说,在印度,如果一个孩子变成了跛子,那么家庭会很高兴,因为乞丐的赚钱能
力比正常孩子和成年人都要高。人们无法反驳这个逻辑泡泡。

在剑桥郡,一所学校向当地的考试委员会表示,希望将“思维技能”作为一门考试
科目。委员会很有逻辑地回答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无法成立这门学科的考试委员
会。在学校询问什么时候能成立这样一个委员会时,他们的回答是:当有足够多的学校
把它作为一门考试科目时,他们就会从中选出一个考试委员会。在每个阶段,我们都可
以看到清晰的逻辑泡泡。
在英国,最新的《租金法案》( Rent Act
)为有家具的租户提供了与一段时间前
为无家具租户提供的相同的保护:房东将不能把他们赶出去。这让许多房东形成了如下
的逻辑泡泡:我将无法摆脱租户,因此将无法通过出售物业来获得资本收益;租金很
低,比我卖掉房子的所得要低得多;在某些情况下,房屋的维修和保养费用将超过租金
收入;出租房屋涉及的诉讼和麻烦会让出租房屋变得不值得。其结果是,房东们不愿意
出租房屋,也不愿意为了出租去建造或改建房屋,而是会尽量将房屋出售。于是可供出
租的房产数量急剧下降。新法案让已经租到房屋的租户得到了好处,但未来的租户会发
现,住房出租市场正在不断萎缩。
因为拒绝交出他从一名谋杀嫌疑人那里秘密获得的笔记,一名来自《纽约时报》的
美国记者被法院判处了监禁。这名记者和支持他的《纽约时报》的逻辑泡泡是很好懂
的。法院执行审判的逻辑泡泡也是如此。

一位工会领袖提出了一项大幅提高工资的要求。他担心,如果自己不够激进,就会
被其他更激进的人所取代。他知道,如果这个主张获得成功,那么将鼓励其他人提出类
似的主张,从而加剧工资推升式的通胀。但是,如果他能够保证工资会在通货膨胀发生
之前出现增长,他就能让他的工人的收入实现真正的增长,而最终付出代价的是那些收
入跟不上通货膨胀速度的人,他们不得不在购物时花更多的钱。这里的逻辑泡泡是由各
种因素决定的,包括工会的结构、他对周围人的了解、他对他人行为的观察、他对谈判
过程的预期等。
为了吸引广告客户和收取高额的广告费,电视台必须提高收视率。电视台处于高度
竞争的状态。运营电视台的专业人士很清楚,对于观众来说,带有暴力情节的普通节目
比没有暴力情节的普通节目更有趣(这一点可能不适用于最优秀的节目,但优秀的节目
太少了)。这是一个逻辑泡泡。但是,研究人员和其他一些人都表示,电视暴力助长了
社会中的暴力,导致了犯罪率迅速上升。

当然,利益冲突从一开始就是社会的关键问题。社会一直在寻找解决这个问题的途
径。

自由
图3 不同逻辑泡泡的极性
大家都认为随着文明的进步,社会框架会变得足够强大,物质财富会足够丰富,让
每个人都能自由地做自己的事情。换句话说,我们完全不需要对齐不同逻辑泡泡的极性
(如图3所示)。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除非我们都经受过训练,否则我们的逻辑
泡泡(关心彼此,关心环境)不可能一致。正如亨利·福特(Henry Ford)的经典名
言:“你可以选择任何颜色,只要它是黑色的。”日本成田机场的选址就是一个典型的
问题。每年有超过300万日本人出国,此外还有游客到港。日本企业的高管人员和买家
的商务旅行会影响整个经济,让其他所有人都受益。日本必须进口比其他任何国家更多
的原材料和能源,因此日本企业必须出口创汇。所以,虽然看起来机场仅直接惠及少数
人,但是这个少数人的数量却很大,并将会通过他们去惠及大多数其他人。日本当然有
比成田市更好的建设地点,但在一个有1亿人口、面积与蒙大拿州差不多、80%的土地都
是山地的国家,选择任何一个地点都会给一些人带来不便。航空公司、旅行者和政府都
有自己的泡泡逻辑,因为修建机场而失去土地的农民有自己的逻辑泡泡,反政府抗议者
和环保人士也是如此。这造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机场的开放也因此被推迟了数
年。

法治
确保利益一致最合理的方法是通过制定法律来规范人们的行为。其理念是,对法规
的感知将成为逻辑泡泡的一部分,因此由逻辑决定的行为将与法规相一致。在实践中,
法律本身是否有很大的作用是值得怀疑的。它们可能被人们认为是需要遵守的东西,也
可能被视为可以忽略的东西(就像许多有关驾驶违章的法律一样)。对一些人来说,在
逻辑泡泡中引入恐惧感能够产生威慑作用。但对许多人来说,他们不会感到恐惧。法律
威慑的弱点在于违法者必须能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抓住。但不幸的是,罪犯永远不会有这
种先见之明。法律只能在遵纪守法的社会中发挥作用,在那里,服从法律的意识已经是
逻辑泡泡的一部分——尽管这种意识不是由法律创造的。

禁忌和迷信
禁忌和迷信是被内化了的规则,并且在一种非理性的恐惧支配下,使人们能够抵制
有意识的改变。基督教的罪责观念是一种成功的规则内化,确保了人们可以表现出预期
的行为。禁忌和内疚的问题在于它们在本质上都是消极的。就像法律一样,它们告诉人
们不应该做什么,甚至它们规定的积极行为,也不过是一些简单的仪式。很难想象,一
个人如何能够以此为基础去为社会的积极方面做贡献。

领导力和权威
一个领导者可能是一个能扩大他的追随者的感知范围的导师,这样他们就可以突破
自己个人的逻辑泡泡并看到一个更大的逻辑泡泡,或者他们可以让自己的逻辑泡泡中包
含先知先觉的要素。就像肯尼亚已故总统乔莫·肯雅塔(Jomo Kenyatta)的著名口号
“让我们齐心协力”一样,一位领导人可能会呼吁合作。要提供这样的启迪作用,他需
要有个人魅力。这样一来,他的倡议才能被追随者所感知,他的期望才能被追随者所遵
守。在追随者的逻辑泡泡中,英雄崇拜和由体育明星或流行明星引起的集体狂热以同样
的方式占据着重要地位。很难想象,对一位清醒、理智、以技巧和智慧来治理国家的领
导人的尊重,能够复制这个过程。我怀疑,所谓领导力都是虚构的或夸大的,因为它对
逻辑没有直接影响,而是通过对逻辑泡泡的感知去间接地影响逻辑。

自我意象
自我意象可能是协调社会中逻辑泡泡的极性最有效的方法之一。无论是绅士、公立
学校男孩、军官、基督徒、浪漫主义者、佛教徒还是祖鲁战士的形象,关键在于他们都
成了自我意象的标准形象,因此利益会自动对齐。这与法律、内疚、恐惧或激励型的领
导者完全不一样。此外,它是一个积极的因素,能激发建设性的行动,而不仅仅是用来
防止消极行动。当然,这与权宜之计、实用主义和抽身妙法也是截然不同的。所有社会
在历史上最强大的时刻,都是因为有意识地培养或产生了这种自我意象。这一切都与荣
誉和尊严有关,但不一定与信心或道德有关。

群体压力
这是校准自身利益最有效的方法之一。通过这种方法,至少会让人与群体的利益保
持一致,不过不一定与社会的利益保持一致。在某种程度上,自我意象法与群体压力法
的作用方式是一样的,比如一个俱乐部的成员会因为害怕遭到同伴的指责甚至驱逐而以
适当的方式行事。但这当然不是自我意象法发挥作用的唯一基础。从社会的角度来看,
应该说群体压力不一定对社会有利。在伦敦,一群年轻人袭击了一名下夜班回家的泰国
服务员,差点把他踢死。这群年轻人也受到了群体压力——要求他们“表演”并展示自
己和其他人一样“勇敢”的压力。
在军队中,内部和外部的群体压力能够强大到让士兵们唱着歌奔赴前线、慷慨赴死
(就像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那样)。但如果是在一个大型的反战群体中,或者甚至是在
一群逃兵中,那么群体的压力则会在另一个方向上起作用。

日本人从来没有形成西方人习惯的那种自我。强调奖惩和个人救赎的宗教体系鼓励
了西方人的自我意识。日本人的自我就是群体的自我:它只在与群体保持一致时才存
在。逻辑泡泡在很大的程度上是由一个群体的感知组成的。一个人身处的群体可能会不
时发生变化:家庭群体、工作群体、旅游群体等。我不确定“武士”的概念是应该被视
为一个群体角色还是更像是一个自我意象?
群体认同感是群体压力的一种。这种类型的压力也会出现在小村庄或小型社区。这
种压力部分是基于恐惧(例如“邻居会怎么说?”),部分是基于对一个标准角色的扮
演,这个角色可能已经内化为自我意象,但也可能没有充分内化(例如“你必须去参加
宴会,亲爱的,这是对你的期望”)。社区不需要为一个单一的目标而奋斗,但由于成
员间的密切关注,所以保持利益一致的压力很大。“背离”道德标准这样的行为,在一
个“鱼缸”一样透明的小环境里并不容易实施。

共同的目标
恐怖组织有敌人,有任务,有共同的目标。他们的自身利益与群体利益是一致的。
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是如此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以至于每个人的逻辑泡泡都共同拥有一个
与任务相关的部分。敦刻尔克精神、齐心协力的感觉和背水一战的态度都彰显了共同目
标的凝聚力。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德国和日本的工业重建可能得益于相同的利益结盟。管
理层和工会的逻辑泡泡的极性相反,但在各自内部是一致的。小型社会主义公社通常一
开始会成功,因为各个成员都有共同的生存目标,但当这个目标实现后,个体的逻辑泡
泡就会失去一致性,此时人们的行动将由感知而不是由生存来决定,于是就会产生例如
嫉妒和领导权之争等矛盾。
共同目标法的困难在于它不能通过说服或劝诫强加于人,它必须来自实际情况。像
“创造更好的社会”这样的总体目标太模糊,无法发挥作用一样,共同目标必须是直接
和具体的。共同目标之所以能发挥作用,可能是因为它能让人组成一个群体并一起工作
(因为他们都有相同的目标),然后维持共同目标的工作将由群体认同和群体压力效应
来完成。

纪律
军队里的士兵、训练中的运动员或寺院里的僧侣都要遵守他们为特定目的而选择的
纪律。如果没有纪律约束,那么逻辑泡泡会告诉僧人,早上5点躺在床上比起来做早课
更舒服;士兵的理智会告诉他,与其向机枪阵地冲锋,不如躺在战场上;运动员的逻辑
泡泡可能会引诱他去当地的酒吧喝啤酒。一旦纪律被建立并内化,它就会成为一种自我
意象。此后,行动遵循的是纪律的泡泡逻辑,而不是自然倾向的逻辑。自然倾向和纪律
之间的战斗不会是持续的(不过对某些人来说可能会是这样),因为遵从纪律的逻辑是
一种享受。
纪律常常被错误地认为是毫不怀疑地执行命令,或者是灌输足够的恐惧来使人服
从。但其实这不是纪律,也不是对权威的尊重。真正的纪律几乎是一个被催眠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人的意志会被另一个人接管。它不是通过恐惧完成的,而是通过实践完
成的,即按照外在意志进行的实践。

自律是一个自我意象与一个尚未告别的自我之间的相互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
两者可能会融合在一起,此时你就成了一个真正的“绅士”,不再需要说服自己做得像
一个绅士。

惯例
不假思索的日常习惯可以让我们的行为不受当前逻辑的支配。训练和演习的目的是
使某些行为不再是有意识的决定。因此,惯例行为是有环境条件的,而不是一个真正的
逻辑泡泡。逻辑泡泡包括感知和由此产生的逻辑行动。一个有条件的行为产生于一系列
的前因变量之中,但与选择无关。在逻辑泡泡中,我们会假设确实有其他选择,但通常
会选择最恰当或最合乎逻辑的那一个。

宗教
多年来,宗教提供了最强大的元系统,让人们能够摆脱自身小系统中的利己主义,
为更高的目标而努力。它非常有效,因为对这个元系统的信仰,殉道者会心甘情愿地主
动面对残酷的死亡。
宗教利用了上面提到的许多方法。有纪律和常规;在天主教会中,有现实的领导
者,也有圣徒和圣母玛利亚这样的魅力型领导;有罪恶感,也有自我意象;新教教会更
强调符合新教伦理的自我意象;在佛教中,用到的是自律和对逻辑泡泡的有意识改变;
在较小的社区里,有群体的同侪压力。此外,宗教迫害和宗教冲突也强化了信徒的共同
目标。
最后,宗教中还存在感知的变化。在某些宗教中,人们学会了把痛苦看作一种享
受,是获得救赎的一种手段。信徒的逻辑泡泡也会通过学习得以扩大,不仅包括眼前的
环境,还会将未来的天堂和注视着我们的上帝包含其中。
许多宗教试图制造一种对自我的厌恶,以便将逻辑泡泡从眼下转移到他处。其他一
些宗教走得更远,通过寻求自我毁灭来使自我回归到自然的永恒之中。这些感知变化都
是通过教义、顿悟和训练产生的。

激励和受到引导的自我利益
让利益一致化最简单的方法是在逻辑泡泡中植入奖励,这样逻辑反应就会朝着奖励
所决定的行动方向前进。通过这种方式,我们有希望将自身利益导向共同的目标。每个
人仍然在为自己的利益而行动,但这是对一个被修改过的逻辑泡泡的反应。这种奖励可
以被称为贿赂或甜头。
人为激励只能在一定的程度上有效,当它达到一个临界点之后,齿棘效应就会开始
发挥作用,然后奖励就会开始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从而不再具有激励作用。有些人会
对为了奖励而疯狂工作造成的压力心怀不满。激励机制的主要问题在于,它们始终在与
逻辑泡泡中的其他观念竞争,同侪群体的压力或一场足球比赛随时都有可能成为逻辑泡
泡中的主导因素。激励措施在转折点上可能很有效,但却很难持续地发挥作用。
针对群体的负面激励或威胁实际上是无效的,因为它们提供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并
强化了通常已经很强大的同侪压力。

感知变化
因为逻辑泡泡是某个时刻感知的总和,所以我们可以尝试通过改变感知来改变极
性。你饿了,看到餐具柜上有一块鸡肉。综合考虑过其他因素后,你的逻辑泡泡决定让
你去吃掉它。但如果有人碰巧提到它可能被沙门菌污染了,你的看法可能就会发生改
变,行动也会随之改变。当你看穿了纸老虎的真面目时,你的行为也会有所不同。推销
行为或说服行为的目标,当然就是要带来这种感知上的变化。如果你对事物的看法改变
了,你的行为也就改变了。
改变感知有两种方法。要么增加感知的广度和深度,要么改变我们看到的内容。在
第一种情况下,我们可能想要增加广度,这样我们就可以从一个不那么自我中心的角度
来看待事物;或者我们可以增加深度,这样我们就可以看得更远,从而看到行为的后
果。学校里使用的柯尔特(CoRT)课程就是这样运作的。它们是根据感知原理来设计
的。例如,一个身在少年管教所的男孩,在学习了一门思维课程后改变了想要逃跑的想
法:他的逻辑泡泡被更全面地看待事物的能力改变了。
第二种改变感知的方法是改变我们看待特定事物的方式:从认为一个杯子是半空的
到认为它是半满的;从认为一台设备总是出故障到认为这是一个设计出更好的设备的机
会;从认为汽车是交通工具到认为汽车是社会地位的象征。这种感知的改变就是水平思
维的意义所在。
感知的改变也包括价值观的改变。比如,人们之前认为大声说话和行动粗鲁是男子
气概的表现,但现在人们认为这只是大声和粗鲁;之前人们认为实施诈骗并逍遥法外是
聪明的表现,但现在人们认为这是一种反社会行为;之前人们认为赚钱是一种对人的剥
削,但现在人们认为赚钱是一种成就。同样,我们可能会认识到辍学是一种软弱的表
现,吹牛不是有活力而是粗俗的表现,冷嘲热讽不是聪明而是可笑的行为,消极的思想
可能不是一种智慧而是一种平庸。

系统设计与逻辑泡泡
在设计社会制度时,我们既要利用逻辑泡泡的自然极性,又要鼓励正面极性的发
展。例如,如果教育界习惯的风格是循规蹈矩和追求正确答案,那么在这方面不擅长的
人会被自动定义为一个叛逆者。当他也把自己定义为一个叛逆者、逃学者和局外人时,
他的逻辑泡泡将会被这些定义所决定。在工业领域,瑞典沃尔沃公司尝试了以团队为基
础的工作组织方式,并创造出一种不同的逻辑泡泡。这种泡泡中包含了以积极方式发挥
作用的同侪压力,而在以前它可能会更倾向于以消极方式发挥作用(例如工人与管理层
对抗)。应该注意的是,这类制度的设计与进一步制定法律和严格执行法律的做法有很
大不同,它可能会被归类为操纵。但是修建了一条能让汽车朝更有利的方向行驶的新
路,这就是操纵吗?

对角色的设计或强调是这个设计过程中的一部分。创造一个合适的角色可以让“扮
演者”在这个角色中发展自我意象(如果设计足够强大)和责任感,而这两者在他的逻
辑泡泡中都将发挥着决定性作用。例如,城市里很少有乡村医生或教区牧师这样的人,
与之最为接近的职业是付费倾听的美国心理分析师(仅非常有限的社会群体能享受这样
的服务)。也许我们可以拥有更多不必充当顾问的付费倾听人。撒玛利亚人运动之所以
有效,大致就是遵循了这样一个原则:有技巧地倾听,并给出常识性建议。

哲学和世界观
有像存在主义这样严谨的哲学,也有不那么严谨的哲学,比如有人认为国家是一种
超级家长,有义务服务国民,但不应该期望国民有任何贡献。世界观反映了一个人的成
长年代、家庭背景和同行文化。它不会改变或控制逻辑泡泡本身,但由它发展出的感知
和价值观构成了逻辑泡泡的外壁。要改变一个逻辑泡泡,在这个层面上进行工作可能要
比输入激励或恐惧有效得多。
随着几大主要宗教影响力的减弱,当前普世的世界观没有明确的发展重点。在美国
有许多狂热的教派,一些政治宗教团体,偶尔爆出的“自我改善”型的世俗宗教(比如
“est”),以及一种认为未来太复杂、无计可施的普遍存在的日常型的温和享乐主
义。在这些背后,还有一些与关心环境、关心他人相关的强大理念,但我们很难确定其
流行程度。当然,它们的影响力足以动员起像反核电站示威这样的活动。流行文化是真
实存在的,其规模可能与宗教热情最为接近。但你只能感觉到它,却无法将其概念化。
在发达国家,无聊、缺乏目标和困惑已经取代了人们在物质上的痛苦,成为一种新
哲学的土壤。但无聊可以通过日常的消遣、刺激和娱乐来缓解,而痛苦则需要一种更坚
定的世界观或哲学体系来拯救。人们越来越容易轻信别人的言论,对奇异事物、天外来
客以及占星术等事物的兴趣越来越大。人们渴望一种不能被科学家的实验和声明所影响
的半科学的宗教。

情绪、感觉和逻辑泡泡
情绪和感知的相互作用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最初的感知触发了情绪,然后情绪控制
了感知的进一步发展。例如,你看到一个男人在你的房子里,你意识到他不是你的朋
友,恐惧的情绪立刻占据了你的大脑。恐惧现在用图像、假设和记忆中来自报纸里的故
事完全占据了你的感知。我认为将情绪视为感知的一部分非常自然,它只是一种非概念
化的感知。一个度假胜地的名字可能会让人联想到你在那个地方的经历,但它也可能会
让人产生一种愉悦和享受的感觉。
情绪是可以通过感知改变和环境改变而发生改变的。在战争中互相作战的人们其实
很乐意停战与对方做生意。你在第一天入学时充满了恐惧,但随着你对学校越来越了
解,这些恐惧感都会消失。

情绪是构成逻辑泡泡的一系列感知中的一部分。有人会做出与他眼下的情绪不一致
的事情吗?答案显然是肯定的。一个内心充满恐惧的士兵在战场上也会勇敢厮杀;惊慌
的秘书仍可能会接听老板的电话;一个愤怒的主人仍可能会礼貌地待客;一个满心怨恨
的孩子可能仍会听从父母的安排。情绪是整个逻辑泡泡中的一部分,如果其他感知占据
了主导地位,情绪就会受到压制。
困惑是一种经常会被以其他方式进行描述的情绪,当存在相互竞争的逻辑泡泡且两
个泡泡尚不能整合为一个时,这种情绪就会出现。相互冲突的看法、相互冲突的角色和
相互冲突的情绪可能会有助于建立不同的看法。优柔寡断本身就是具体情况下的逻辑结
果,不过它很难作为行动的基础。

角色、分隔和逻辑泡泡
扮演不同角色的人可以从一个逻辑泡泡切换到另一个逻辑泡泡。逻辑泡泡是在某一
刻集合起来的感知,而不是一个人永远穿在身上的灵魂外壳。西方人倾向于把他们的人
生经验和情绪整合到一个灵魂中,用它来应对各种情况。没有发展出这种自我意象的日
本人发现,他们能更轻松地用不同的“灵魂”来应对不同的情况或角色。对于他们而
言,灵魂就像书架上可供选择的书籍一样。在家里,日本男人是传统的顾家男人,他们
可能在很多事情上都对妻子俯首帖耳(例如,妻子会拿走所有的工资,每周给丈夫少量
的车费和烟钱);在办公室里,他可能是一个西式的商人;晚上外出娱乐时,他可能是
一个享乐主义者。这样,他就可以充分适应每一种情况,而不会因为只有一个“不变”
的灵魂,而无法融入某一个环境。
在一个角色中使用的逻辑泡泡的类型可能与在另一个角色中的完全不同。当一个腐
败的律师没有扮演贪婪的角色时,他也可能是一个好律师。一个守法的公民一旦转换成
罪犯的角色,他可能会转而使用适合这个角色的逻辑泡泡。法律威慑就是为了阻止一个
人做出这种转变。但是一旦他完成了角色转换,此时的逻辑泡泡就会告诉他:你足够聪
明,不会被抓住。
乍一看,角色隔离一定会导致“双重人格”。按照这个理论,任何行为都可以被原
谅,因为这是另一个自我的责任。基督教中将灵魂的纯洁和罪恶合二为一的全部目的就
是避免这一点。从积极的方面来说,我们可以在扮演这个角色的人还没有完全转变的情
况下,创造出一个积极的角色。

总结
在本章中,我试图将逻辑泡泡的概念“符号”化。这样做的目的是说明一个人在自
己的逻辑泡泡内的行动确实是明智的。因此,人们对愚蠢的指责和对改变的期盼在很大
的程度上都是无关痛痒的:它们就相当于要求一个人“请你在当前的感知中愚蠢地行
动”。乍一看,这似乎是一种被动的宿命论的观点。它可以为所有人的行为开脱,因为
这些行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是完全符合逻辑的。事实并非如此。这种方法澄清了问题,并
帮助我们决定如何更好地发展有益的感知,以及如何通过改变逻辑泡泡来避免社会中不
同利益间的冲突。它也不意味着因为来不及改变逻辑泡泡,一个行动就必须被接受。逻
辑泡泡由当前的感知组成,可以在其中加入其他感知,改变预期的行动。对于错误的行
为也可以进行惩罚,这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更好地构建未来的逻辑泡泡。
我不认为大量颁布法律是一个有效的方法。我也不认为激励措施有多大用处,除非
是在过渡时期。我不认为通过宣传能够树立“敦刻尔克”式的共同目标。我也不认为强
大的宗教元系统可以通过传道而再次复兴。另外,我确实觉得,没有哪个社会结构可以
包容不同利益群体之间的无序斗争。
尽管有向两个不同方向发展的风险,但是最有希望的领域仍是来自同侪压力。系统
设计和角色设计是最重要的环节。我们应该能成功地培养出一种使命感,但更可能是在
地方层面,而不是在国家层面。最理想的情况是让人们发展出一个强大而积极的自我意
象,因为自我意象的力量非常强大。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或许并非不能完成。

世界观和人生哲学的改变也可能会发生,但如果任其自生自灭,就无法确定它们是
否会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这似乎是一个艺术、文学和媒体可以负起责任的领域(这个
问题我们将在以后讨论)。改变感知是一种有希望的方法,我们当然可以在教育领域做
一些努力,但目前我们做得还很少。当我们谈论道德水准时,我们实际上是在谈论逻辑
泡泡极性的一致性,因为直接的利己主义包含了道德考量。也许在未来,道德水准将更
多地与发展一个适合人们居住的世界有关,而人们将不再关注自己的灵魂是否适合上天
堂。然而,一个人的自身利益必须被纳入其中。毕竟,上天堂是一件关乎自身利益的事
情。
我们需要在通过法律、惩罚或激励来改变泡泡进而改变已经建立的逻辑之前,即在
更早的阶段,对逻辑泡泡予以关注。在逻辑泡泡的形成阶段加以干预才能产生最大的效
果。未来,每时每刻形成逻辑泡泡的感知是什么?除了对感知的关注,我们可能还想提
供一种“否决”,通过自我意象和纪律(通常称为“意志”)的组合,推翻逻辑泡泡指
明的行动路径。
我们该怎样做?是去努力改变汽车设计,还是修建新的道路,又或者是仅仅增加交
通规则?
第5章
边缘效应
“边缘效应”的意思是千里之行也要始于足下。
发条玩具车不是从桌子上掉下来的,而是从桌子的边缘掉下来的。行动的
“边缘”是指你首先得做点什么,当你完成后,“边缘”是你接下来做什么,以
此类推。当你来到一个环形交叉路口时,你必须选择一条离开它的路,这就是一
个“边缘”决策。一旦你选择了道路,你就得沿着它前进。

我们很擅长思考目的地、目标和终极目标(甚至是乌托邦),但我们并不太
擅长计划需要迈出的第一步。卡尔·马克思的天才之处在于,他把更多的重点和
乐趣放在了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上,而不是放在资本主义崩溃后才出现的天堂
上。
假设有人向你指明了天堂的方向——沿着一条宽广的大路直行80千米就能到
达。你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但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一条大约9米宽的深沟。与一段
80千米的旅程相比,9米算不了什么,然而你就是过不了沟。所以,尽管你确信你
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天堂也确实值得追寻,但你无法继续前进,因为你无法跨过
深沟这个“边缘”。让天堂变得更有吸引力,或修补深沟两侧的道路在此刻没有
任何价值。

一个女人的丈夫经常殴打和虐待她,她的日子过得很苦。她的朋友见状欢迎
她过去一起住。但她对自己的丈夫却做不到不告而别,因此,由于边缘效应,她
只能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尽管她本可以更勇敢。
人们为新机场制订了宏伟的计划,并咨询了许多专家。但是,当伦敦第三机
场的选址最终被选定时,一个小村庄的居民却发起了一场抗议活动。经过媒体报
道后,该地点被放弃了。尽管这个想法在经济上是合理的,但是事实证明它没能
跨过“边缘”。
我们再回到那条通往天堂的路。这次没有深沟了,然而你走了几步之后却闻
到了一股可怕的恶臭。臭味不是沟渠那样的物理屏障,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继续
沿着这条路向前走。但你不想走了,因为这股臭味让你感到恶心。恶臭抵消了遥
远的天堂的迷人之处。当然,你没有办法知道恶臭只会持续45米,你几乎可以屏
住呼吸走过去。因此,一个方案可能在“边缘”处有一个物理障碍,也可能只有
一个令人不适的或暂时的困境。

因此,在我们的许多规划中,过渡状态或“边缘”甚至比最终目的地更重
要,因为除非“边缘”能被跨越,否则即使是乌托邦的吸引力也会大大减弱。也
就是说,任何改变的道路,如果一开始就会遇到困难或令人反感的“边缘”,那
么可能就没什么人能走下去。这对发展造成了可怕的限制,因为很多变化的路径
多多少少都会让既得利益者暂时受损。在本书的开头部分,越野车队不能往南开
的故事也可以被用在这里。
在媒体非常敏感的民主国家里,这种效应会被强化。任何形式的审查(例如
建议电视应该禁止暴力)都会遭到愤怒的抗议,因为一旦原则被打破,那么它很
可能就会被完全放弃。

在北爱尔兰、津巴布韦和南非,由于边缘效应,社会出现了僵局,因为所有
对改革的建议似乎都对那些掌权者不利。而掌权者们也无法确定这种不利情况仅
仅是一个社会过渡阶段,还是会升级为真正的灾难。
许多人对加入某个团体感到害羞或胆怯。他们无法跨过这道“边缘”,所以
永远不能成为某个群体中的一员。然而,如果他们真的加入其中,就会发现自己
的胆怯不见了。因为他们发现,如果不喜欢这个团体,那么他们可以随时退出。

因此,第一种类型的边缘效应是指因为存在一个无法跨越的“边缘”,所以
人们无法从事期望的活动。
最后一个例子,让我们以肺癌和吸烟为例。大多数医学权威都确信,吸烟是
促使肺癌发生的主要原因,而且它可能还是心血管疾病和一些呼吸道疾病的促成
因素。1976年,英国有3.8万人死于肺癌。相比之下,有7600人死于交通事故。如
果在汽车设计上做一点改变,那么导致道路事故死亡的人数会增加4倍,所以这种
改变会立即被禁止。然而,即使我们确信因为肺癌造成的死亡主要是由吸烟引起
的,我们也无法禁止吸烟。因为这有一条难以跨越的“边缘”:许多人喜欢吸
烟,但他们吸烟的量很小,所以他们不认为自己有危险;烟草业也不可能被直接
叫停;政府会怀念烟草带来的大量税收;即使像一些国家那样在所有公共场所禁
烟,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将遭到很多人的反对。澳大利亚已经强制使用汽车
安全带,但英国还没有,因为一旦颁布这样的法令,就一定会因为限制了民众的
自由而遭到强烈抗议。
在某些情况下,我们可以看出这只是一个“边缘”,但我们却无法越过它;
在另一些情况下,我们无法确定这仅仅是一条“边缘”,还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一家制药公司发明了一种治疗特定疾病的新方法,但没有人能确定这种治疗
是否有用,因为它还没有在患者身上试验过,而且动物也不会得这种病。在一个
对照试验中,一半的患者将接受新的疗法,而另一半患者不接受。按照严格的科
学方法,进行试验的医生不应该知道哪些患者正在接受治疗,哪些则没有,因为
患者都是随机分配的。为了这个重要实验,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然后有一天,医
生发现一名患者的疾病已经非常严重了。此刻,该医生处在了“行动的边缘”。
他知道患者可能会死,因为他有过相应的治疗经验。他也知道这种新疗法还没有
被证明有效,但疗效可能会有所不同。他觉得他不能让患者错失这个机会,所以
他打破了保密原则,让这位患者使用的注射剂是有效的,而不是假的。在这样做
了一次之后,他知道自己无法做到为了正确进行试验而拒绝让患者接受这种治
疗。对其他人来说,拒绝为重病患者进行这种治疗也变得非常困难,因此所需的
实验没能真正开展。有了新的治疗方法,死亡率没有发生根本性变化,但可能会
有一些不同。将之前的治疗结果与新的治疗结果进行比较,并不足以证明新疗法
的有效性。结果就是,虽然这是一种非常昂贵的治疗方法,但是它仍在继续使
用,因为它可能是有效的,不过现在还没有进行过适当的试验。
工厂安装了新的印刷机来印刷书籍和报纸。新机器需要的工人要少得多,于
是工人们因为担心会失去工作而举行了罢工。机器闲置,出版社每天都在赔钱,
书报的发行量和广告也输给了竞争对手。当时的迫切需要或者说是“边缘”让管
理层做了让步,与工人们签订了一个协议,出版社保证雇用比实际需要更多的工
人。若干年后,新机器的产能已经不能提供足够的利润来雇用过剩的工人,但任
何减少人员的企图都会直接导致罢工的威胁。因为一个边缘效应而建立起来的东
西必然会因为另一个边缘效应而继续下去。纽约的一家主要报纸正是因为这种原
因而倒闭的。有趣的是,这种情况困住的不仅是管理层,还困住了工人们。

因此,边缘效应可能意味着某些事情必须继续,因为即使是人们普遍希望将
其中断,也没有人敢这样做。这就是前面提到的“第23条军规”的又一个例子:
完成某事是必要的,但任何时候做它都不合适。
连续性还意味着在某个特定时刻(“边缘”)做某件事,是因为不做会带来
问题。所以,当一群青少年在踢死一个无辜的路人时,没有人会退缩,因为退缩
会威胁到他在团伙中的地位,尽管这是不可理喻的。

边缘效应可能会坚持要求人们在某个时刻必须完成某事。1975年,英国医疗
服务部门在食欲抑制药上花费了350万英镑,而政府在教育研究上总共才花费了
120万英镑。从长远来看,抑制食欲的药片并不是很有效,但当医生在自己的诊所
中面对一个超重和抑郁的患者,他声称节食没有效果,恳求医生给他一些东西来
降低他的食欲时,就产生了一个边缘效应。
在美国,生态压力正在快速增加,因此必须采取一些行动。这就产生了一个
“边缘”。最简单的政府行为是要求提交报告或设立一个部门,毕竟这样也不会
冒犯任何人。所以现在英国有一个环境保护署、一个环境质量委员会和一个空气
质量临时委员会。而这些机构一旦成立,就会持续下去,因为如果叫停它们就意
味着政府在这些问题上的关注度在减弱,从而引起民众的抗议。

边缘效应和积聚
在十字路口,你必须决定要走哪条路。这就是边缘效应的一种。一旦你选择
了一条路,你就会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行;一旦你开始在一个地方挖洞,你就会一
点一点地扩大这个洞。你不太可能会放弃这个洞,改去另挖一个新的洞。这是我
在自己最早出版的一本书中使用过的一个例子。这种对一个方向的坚持是完全合
理的。这在一定的程度上是一个向这个方向进行投资的问题。一部分原因是前方
的道路似乎非常清晰,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你所做的工作产生了新的需要做的工
作。在某种意义上,现在的“边缘”就是洞的边缘或道路的边缘,而这些“边
缘”很难被跨越。
有人提出了一个哲学命题,随之而来的是驳斥,接着是反驳斥,然后是以更
精确的形式来重述命题。接下来是一个接一个的评论和回顾。然后是理论的应
用,后来每种应用都会催生不同的活动。因此,其中一级一级的分项会变得越来
越精细,离原点也会越来越遥远(就像沿着一条路穿过所有的弯道,进入遥远的
腹地,因为那才是这条路要带你去的地方。你不能轻易地离开,因为兴奋和行动
会推着你前进。而离开了现有的路径也意味着游戏的结束)。期刊和评论员会只
期待那些能够将理论持续推进的素材,其他素材则会遭到拒绝。因此,这种连续
性能够得以延续。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科学研究中。有人专注于研究一种新的化学物质,他对
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和在疾病状态下该物质的含量都进行了测量,以此来研究其
对代谢的影响,并通过对照试验来评估其效果。除了验证性实验和否定性实验以
外,他还研究了这种化学品与其他化学品的关系。这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进行的。
知识以几何级数的形式产生知识,研究部门和博士生都渴望拥有一个“紧凑”的
项目。说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可能是最重要的,这并不难。但其他远离一线的人
应该知道,有用的知识可能会从目前看起来有点次要的东西中出现,如果他们忘
记了这一点,那么人们会用无数意想不到的科学突破和有价值的副产品的例子来
提醒他们。因此,研究得以从目前的水平一点一点地向继续前推进。有些重要的
领域或多或少被忽视,但这个事实并不重要,因为这些领域没有任何进展,所以
也就没有“边缘”可供继续前进。
现在我们来看一看艺术家。评论家们会审视某位艺术家的作品。如果作品没
有新意,评论家就会认为它不值得关注。评论家们会选择那些有新意的作品,特
别是如果它打开了一个全新的理论和写作领域,它将会更加受到青睐——因为这
正是评论家们的工作领域,正如汤姆·沃尔夫(Tom Wolfe)在他的文章《画出
来的词》(The Painted Word
)中所描述的那样。所以,为了引起人们的注
意,艺术家的创作中必须有一些不同于以往的东西。为了获得关注,每个艺术家
都在努力让自己的作品有一些不同之处,艺术也因此得以向前发展。由此,艺术
就像哲学和科学一样,分支变得越来越细。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反派角色,这是
系统的本质。如果没有艺术评论家,那么艺术将会与现在大不相同。如果哲学家
不需要在期刊上发表文章,也不希望被同行选为哲学教授,那么哲学将是与现在
完全不同的。如果根据研究领域的重要性来分配研究课题,那么科学也将会有所
不同。

在任何情况下,当某件事逐渐发生而且没有经历突然的决策或抗议时,连续
变化产生的蠕变效应就会显现出来。前文已经提到过通胀产生的财政拖累效应。
收入随通货膨胀而增加,低收入者会进入更高的税阶,因此我们发现,这对普通
收入者来说相当于政府大幅提高了税收。但这个过程是逐渐被感知的,没有突然
的决策,所以也没有爆发抗议。政府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没有纠正自然发生的对
它有利的不公正现象。
边缘效应和个人
据称,著名的奥尔德姆试管婴儿(卵子与精子在体外受精)手术花费了纳税
人64000英镑。在医疗资金高度紧缺的情况下,这个疗法可以被视为一种次要的奢
侈品。毕竟,有足够多的婴儿以正常的方式出生,以这种艰难的方式孕育后代并
不是十分必要。但是,如果你是一个绝望的母亲,如果你处在这种“边缘”的情
况下,那么你可能会有不同的想法。

研究表明,尽管经济学家预测失业水平的增加会导致工资水平降低,但是实
际上失业水平对工资方程式几乎没有影响。那些有工作的人不会去设想失业时的
情况,只有失业者才会这样做。同样,一项调查发现,人们担心的主要是通货膨
胀问题,而不是失业问题。
一般来说,建筑业应该会支持创新。但当涉及一个具体的建设项目时,如果
创新需要花钱或增加建造时间,那么它将会遭到承包商和业主的共同反对。他们
会问凭什么要承担创新成本的是他们,而受益的却是后续的建设者。
这个方面可以被认为是“第23条军规”的附加条款:应该(或不应该)做某
事——只要它不影响我个人。只要我不是住在机场的附近,那么增加机场的起降
航次就是必要的;在家的公民支持战争,但牺牲的却是前线的士兵;在交叉路口
最前面的那辆车体贴地允许其他车辆先驶过,但在他后面的汽车司机则会因此而
愤怒;站在火车队列最前端的旅客并不会强烈地反对偶尔有人插队,因为他们知
道这不会对他们登上火车的机会造成太大影响。但排在队伍最后面的人知道,每
一个插队的人都可能会大大地改变他们登上火车的机会。

边缘效应和实际行动
每个人都会同意这个提议:如果学校能更多地关注思考技能,那将是一件好
事。
行动的“边缘”是什么?周一早上8点半,当你面对班里的30名学生时,会发
生什么?这就是行动的“边缘”,你必须有一个具体的一步一步的办法,而不只
是一个只得到公认的理论。

同样的,一个推销员前往一所学校为他的出版商去推销教材,他可能对教学
思维很感兴趣,但在实际行动的“边缘”,他先要决定的是应该去见谁。学校里
有地理老师和数学老师,但却没有负责教授思维课程的老师。
当医生知道患者需要的是一种完全没有效果但能起到安慰剂作用的药品时,
他在实际行动的“边缘”会怎么做?尽管这种药品可能对该患者的心理很有用,
但它会被认为是一种欺诈。所以,医生给患者开了一些不必要的维生素,因为它
们不会对人造成伤害。
在实际操作中,美国的医生在接诊受伤的患者后会要求患者做X光和其他所有
可以做的检查。医生并不是觉得这些检查有必要,也不只是为了赚钱,而是因为
如果他不这样做,患者就会起诉他,届时他的损失将是巨大的。所以巨大的医疗
浪费还在继续。
车间管理员所处理的工作满意度不是抽象的数字,而是处于实际行动“边
缘”的工作条件和工作人员。

在许多国家,实际行动的“边缘”是贿赂的诱惑。如果你不接受这笔钱,其
他人就会接受,并且不管你怎样做,其他人都在这样做。
边缘效应的这个方面也在以另一种方式发挥作用。假如你从事的是一份平稳
的日常工作,只需稍稍努力就能轻松地解决问题。这时候,有人试图说服你尝试
一种创新,说虽然它可能会耗费精力,带来麻烦和风险,但是从长远来看,它对
组织或社会有益。那么,你会放弃现有的工作方式,去尝试这种未经证实的创新
吗?边缘效应关注的是“现在”,而不是未来。

边缘效应的影响和逻辑泡泡
在边缘效应和逻辑泡泡之间有明显的重叠部分。边缘效应更为普遍,它既与
人有关,也与系统有关。它涉及了连续性以及对变化的阻碍。逻辑泡泡是指行动
在任何时刻都是由感知通过逻辑而决定的。这种感知显然包括对所涉及“边缘”
的感知(就像穿过通往天堂的道路上的深沟或恶臭)。正是因为我们的行动是通
过逻辑泡泡来做决定的,所以边缘效应才会如此强烈。

总结
在这一章中,我试图说明我所谓的“边缘效应”是真实存在的。它没有什么
新奇之处,既不复杂也不令人惊讶。但我们对它的关注太少了。我们把它看作组
成社会大厦的砖块之间必不可少的水泥,但我相信它和砖块一样重要,在实践中
它甚至比砖块更重要。除非我们给予它特别关注,否则一切都只会停留在理论层
面。想想看,不管冰的体积有多大,也不管在什么气候条件下,只要它的边缘完
全隔热,它就不会融化。相反,一旦它的边缘开始融化,最终它就会全部融化。
设计出积极应对边缘效应的机制并不困难。零基础预算、可以自由裁量的时
间和金钱预算、过渡期补贴、优先级审查、以边缘为基础做计划,这些都是很好
的方法。一旦我们决定了要做些什么,就肯定能够想到办法。但是,缺乏对该领
域的关注使这些改变成了不可能,也导致了大量的浪费。
我们由边缘效应还可以得出,一旦改变开始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它就会像
烈性传染病一样传播。流行文化就是这样。
第6章
激发和Po
“Po”是一个新词,我曾经在几本书中使用和描述过它。它来源于Possible、
hyPothesis、supPose、Poetry和Positive等类似的词。在所有这些情况下,为了看看
我们能产生什么,也为了看看它们能把我们带到哪里,我们都会利用想法或想象的方式
来向前推进。这个概念并不是用来准确地描述事物的。
这是一个激发的过程。我们提出一个想法,作为一种刺激,它可以让我们摆脱固有
的思维,这样我们就可以想出新的创意。从数学的角度来看,激发在模式系统中是必不
可少的。事实上,激发正是这种系统逻辑的一部分。我在《思考的机制》一书中试图解
释过这个问题。许多人理解水平思维的观点,但不理解其过程。假设你在一个雾蒙蒙的
山顶上,当雾气散去时,你注意到有人和你站在一起。他告诉你他是坐直升机上来的。
如果你不了解直升机,你就会指责他使用了一个“花哨”的词来描述爬山的过程(因为
你自己和无数其他人都是爬山上来的)。与这个比喻相似,水平思维与以不同的方式看
待事物、替代方案和新想法有关。但这只是终点,实际的过程直接产生于对一个自组织
模式制造系统(比如大脑)行为的思考。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这是一个模式制造系统,
如果情况不是这样(如果人脑就像电脑一样理智且冷漠),我们应该无法笑出来。
激发与幽默感密切相关,因为幽默感能在突然间向我们揭示看待事物的不同方式,
比如孩子的谜语或较低层次的双关语,以及高层次的复杂的幽默故事。
激发是一种心理实验。我们决定以一种新奇的方式来看待某件事,以便看它能带给
我们些什么。也许直到某件事被说出来之后,我们才发现它确实有理由被说出来。换句
话说,这种说法并不是一系列理性步骤累积后的结果。这是一种激发,如果它能带来一
些有用的东西,那就可以证明之前这个说法是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结果可以为手段
进行辩护。
我们需要一个语言指示器来表明我们正在以这种不负责任的方式行事。我承认
“Po”这个词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用其他响亮的音节也是可以的,但这是一个足够明
确的指示器。“Po”这个音节在古代米诺斯语言的B线形文字中有一个专用符号,当然
这纯属偶然。这个符号与马的发音有关,表示马的头。也许将来我们可以把这个符号作
为一个新的标点符号放在句子的开头,表明这个句子是一种激发,就像是用一个问号来
表示一个反向句一样。图4展示了这个符号。我发现西班牙人习惯在句首和句尾各加一
个问号,这很有逻辑意义。如果我们使用了这样的符号,那么“Po”这个词在书写中就
没有必要存在了。

让我们来看一些非常简单的激发的例子。为了展示这个过程,它们被有意地做得很
极端。在实践中,激发可能是极端的,也可能是有一些合理性的。当我们看着一架飞机
降落时,我们可能会说:“Po,飞机应该倒着降落。”这样说没有任何理由,只能说这
是对常见情况的一种轻率的歪曲。但我们从激发的角度出发,看看接下来会有什么想
法。通常情况下,飞机着陆时会降低速度,从而降低机翼的升力,并由此落到地面上。
“倒着着陆”的想法可能意味着飞机就像正常情况下升到空中一样“上升”到地面上。
这样会产生一些向下的力,在精妙的控制下巧妙地着陆。我不知道这个想法是否有积极
的价值,也不知道在实践中困难是否会超过优点。如果我能参与飞机设计,我可能会做
一些简单的实验和思考。

图4 Po示意图
汽车车轮是圆的,其原因显而易见。作为一种激发,我们可能会说:“Po,车轮应
该是方的。”这显然是荒谬的,我们可以完全否定它。但我们可以玩一个游戏,看看这
句话是否能引出什么有趣的概念。方形车轮不可能滚动,但它与地面接触的面积更大,
这在任何需要提高附着力的情况下(例如雨雪天气或刹车时)都很有用。所以我们能不
能以某种方式保持这种优势,又同时保持轮子的功能呢?我们可以设计这样一个轮胎:
它有一个内胎,可以充气到正常的压力,并以通常的方式支撑车轴。但是,这个轮胎外
面的边缘有另外一圈轮胎,充气(甚至是充液)的压力会低一些。这个外部轮胎会像一
个部分泄气的轮胎一样,让车辆与地面接触的面积更大。这个想法可能也没什么价值,
因为与一个亏气的轮胎相比,它提供不了更多好处。但有了这个想法,我们就可以以它
为基础做进一步思考,看是否能引出一个更好的想法。
为了控制通货膨胀,我们可以说:“Po,如果有一种‘胆小’的钱,稍有通货膨胀
的迹象就会撤出市场,那就好了。”这就可以引出很多想法了。

我之所以在本书的这个阶段介绍激发的概念,是为了解释后面的一些想法。其中一
些是非常严肃的,一些是半严肃的,还有一些是纯粹的激发。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这
些想法能在读者的头脑中引出其他想法或者更好的想法。我知道,这可能会被认为是一
种回避批评的巧妙方式,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我不打算说明我提供的哪些想法是认真的,哪些是激发(我通常会省略“Po”)。
消极的头脑可能会对激发加以抨击,从而显示自己无法理解这个游戏。与之相反,积极
的头脑将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积极的人会接受那些看起来有价值的想法,把它们作为
有用的出发点加以考虑。那些看起来没有价值的想法会被当作激发,用来产生其他即使
不完美也可能很有趣的想法。
正如我在前一章所提到的,我相信CYA的态度(在此我只说一些足够温和或足够符
合道义的话,以便防止遭到批评)反映的是泛滥的消极情绪,这是很危险的。“Po”是
一种反击,可以让聪明的头脑承担一种以积极和建设性的方式来使用其高超技能的责
任。
第7章
概念与战斗口号
任何文明都有一套自己的基本概念。这些概念是指引选择和发展的基本原
则,同时也是战斗口号。这些概念通常是抽象的,当人们觉得有人在照管它们
时,人们根本不会想到这些概念。但是,这些概念会不时地被拿出来作为战斗口
号,用来阻止一个变革建议或支持另一个变革建议。像“自由”这样的概念就是
非常好用的战斗口号。
一个概念就像一座大城市。它由于人们的需要,在一个方便的地方被建立起
来。一旦建立起来,它就会因为贸易和繁荣而不断扩张。周围所有的道路都要经
过它,所有的活动都与之有关。你无法避开城市,因为道路通向那里。附近也没
有其他城镇,因为有大城市的存在,所以小城镇的商业无法得到发展。但是,我
们也可以尝试建设一条新路,尝试绕过这个交通混乱的地方。对于在我们的头脑
中占主导地位的概念,我们也可以通过创造旁路来绕过它们。不过,篡改概念是
不可取的。
如果横幅广告被举到高处,让每个人都能看到它们,那么它们会是很有用
的。大多数概念也是如此。

我们必须承认,像“自由”这样的概念可以成为极好的旗帜或战斗口号,因
为它们不需要被定义,没有人反对,并且可以被用于大多数情况。可是,我们可
能会想到战斗口号和工作原则之间存在的差异。耕地时利剑不如最好的犁头,从
政时猛将却是糟糕的政客,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
我们可以确定,在恰当的时刻喊出恰当的口号可以推动社会进步,但反对和
抗议能推动社会进步的概念可能还需要检验。想象有一个技术熟练的工匠,他在
了解了客户的大致需求之后就可以开始工作。我们对他的干涉越少越好。而对于
一个中等水平的工匠,更多建议和意见可能会让他表现得更好。对于一个不称职
的工匠,任何干预和压力都不会产生好的结果。当我们试图通过抗议和压力来塑
造社会时,是因为我们认为社会已经拥有了巨大的能量和许多足以引领其命运的
熟练工匠。我们的这种假设有时可能是对的,但有时也可能是错的。战斗口号本
身不具有建设性,也不一定会催生一个更好的社会。
我们不妨先看看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三个战斗口号。

自由
自由是一个极为有用的战斗口号,它支撑着一切社会发展的思想,引导着一
切革命。就像水一样,它在口渴时令人向往,但在其他时候却被人们视为理所当
然。作为反对暴政的战斗口号,它清晰而锐利,无须赘述。但是,作为一项操作
原则,它却是含糊不清的。
也许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自由”,它只是“不专制”的一种营销方
式。就像我们其实并不想吃凤尾鱼,但我们不能容忍任何人禁止我们吃凤尾鱼或
强迫我们吃凤尾鱼。

也许今天我们应该更多地去关注新型的专制:复杂性的专制、干涉的专制和
无休止填表格的专制。复杂性可能会带来过量的表面自由。有人也许并不希望有
无数的机会,不喜欢做决策,也不想去试错。
道路交通事故每年都会造成大量的人身伤害,我们之所以能接受它,是因为
这是为获得行动便利而必须付出的代价。然而,如果驾驶摩托车的事故率大约是
汽车的30倍,那么这个成本是否可以被接受呢?如果考虑到年龄组,这个数字可
能没有那么高,但事故率的差别仍然很大。人们是否应该享有系安全带的自由,
或者在公共场所吸烟的自由?这些对自由的明显限制,很多可以以对社会造成的
损失为基础来提供支持,因为给社会造成了损失,自然也就给其他人造成了损
失。
伦敦的许多广场都已经沦为了狗厕所。伦敦的养狗人没有其他的遛狗场所,
所以这个结果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有些广场已经不适合儿童玩耍了。这里存在
着一种不对称:不是孩子让狗不能使用这些地方,而是狗让孩子不能使用这些地
方。在纽约,政府下令狗主人应该自己负责清理宠物留在人行道或公园里的排泄
物。很快,被送到动物收容所的狗的数量增加了30%,因为许多狗主人并不准备为
拥有一只狗而付出自由的代价。
那些喜欢小马的孩子的父母很快就不得不接受马的“暴政”——他们需要负
责马匹的梳洗、锻炼、表演等工作。大多数爱好或运动都有自己的“暴政”,或
需要付出的代价。自由地选择一种特定的暴政,就意味着从客观角度看无论它有
多么残暴,你都是自由地接受了它。一个僧人可能要遵守严格的戒律,但他享有
自由,因为这种戒律是他自己选择的。这同样适用于自愿参军的士兵。可以说,
他们所有人都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简而言之,自由不是自由的。
亨利·福特的名言“消费者可以选择他们想要的任何颜色,只要是黑色就
行”蕴含了很多智慧。无论是想要获得自由还是幸福,能够自由地在可选的选项
中进行选择都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要素。这个概念会引起强烈反对,因为它可能很
快会导致这样一种情况:“这些是给你的,你可以选择接受或放弃。”福特廉价
汽车选择黑色车漆可能有价格的原因,但更有可能是大多数人已经表现出他们更
喜欢黑色,所以福特只是根据消费者的自由选择确定了车子的颜色,而不是强迫
他们接受。无论如何,那些不喜欢福特廉价汽车的人,无疑可以从其他制造商那
里以更高的价格购买其他颜色的汽车。在所有商业领域,选择自由都是有代价
的。
1978年,意大利有4.6万名建筑系学生,而建筑类的工作岗位却只有大约2500
个。学生在选择专业时行使了他们的自由选择权,而且(希望)他们是知道就业
岗位情况的。
在其他一些国家,大学会根据社会对物理学家、医生、工程师等人才的需要
来进行名额分配。在这种情况下,学生通过努力学习和学术成就获得了选择某个
特定学科的权利(这可能是一种糟糕的选择,因为学业优良的医生不一定是一个
好医生)。但是如果一个国家有能力在这个问题上让学生自由选择,那么这个国
家就是有意将这种自由作为生活质量的一部分分享给所有学生。这在很大的程度
上取决于一个国家在资源分配优先次序上的观念。

医生通过多年的培训和能力考试来获得行医的权利。义务教育的概念是强迫
父母让孩子受教育的权利。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教育是年轻人赢得成为合格公民
的自由的手段。正因为如此,我们应该从根本上重新组织教育的内容。
赢得自由的概念将在本书后面的内容中再次进行探讨。

总的来说,社会还没有发展出另一种生活方式的概念和自由选择适合自己需
要的生活方式的概念。就像僧侣或士兵一样,一旦做出选择,特定生活方式的要
求就会被他们基于自由地遵守。换句话说,自由集中在选择时刻。如果社会能包
含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税收制度和其他并行的一切,那么将会出现巨大的复
杂性。而这种复杂性只有通过计算机化才能使之成为可能。
如果说自由即不专制,那么“权利”的概念则让我们进入了一种更正式的契
约安排。权利与期望是同义词,而期望意味着某人有责任或义务去履行契约。下
地狱的自由和要求一辆车送你去地狱的权利是有区别的。美国的《独立宣言》非
常关注权利(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但它没有明确规定公民是否可以自由地
享受这些权利,或者他们是否有权要求国家提供享受这些权利所必要的条件。存
储自己收入的权利和让别人为你提供收入的权利之间的区别是很大的。人们除了
以自己的方式追求幸福的自由外,很难看出“追求幸福”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很
难想象国家有义务为你提供幸福。对于“生命权”,也没有说清是要求国家不干
涉个人的行为,还是国家需要为个人提供保健服务。
无论这个词的起源是什么,在实践中,权利已经成为一种附带有要求和期望
的可强制执行的政治契约。有时契约似乎是单方面的。人们认为,文明的基础
是:一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把对此采取行动的责任强加给了其他人。它作为一种战
斗口号(比如在妇女解放运动中)没有问题,可一旦有目共睹的暴政被消除,这
种战斗口号就不足以继续作为操作原理,因为没有义务的权利只是一种强权行
为。就像自由可能需要去赢取一样,权利也需要通过契约中的另一部分,即义
务,来平衡。当然,义务不过是他人所要求的权利的接受方,两者是不可分割
的,所以也必然会同时出现。

博爱
“博爱”是法国大革命的第二个战斗口号,但翻译得非常不恰当,因为这个
口号指的是兄弟情谊和同志情谊。“博爱”这个词扩大了它原有的内涵。
在游击队这样的小团体中,成员之间的伙伴之情是强烈而奇妙的。它几乎可
以等同于爱。一个人对俱乐部或社区的成员的感觉则完全不同。你可能非常不喜
欢某些人,但因为他们是你自己群体中的成员,所以你对待他们的方式是不同
的。所有的社会学家都预言未来的组织单元会变得更小,社会可能将不得不更多
地利用这种伙伴之情,而计算机将在技术上使之成为可能。

在许多国家,礼貌是对待朋友的方式。然而,礼貌和基督之爱,应该是用来
对待所有人的方式。在某种程度上,这种礼貌的概念在日本和英国仍然存在。需
要澄清的是,许多其他国家会更友好,但友好和礼貌是截然不同的:友好是在表
面友好的基础上愿意接受某人,而礼貌则是准备好以某种方式行事。前者更有吸
引力,而后者更加稳定。群体感情或群体内的兄弟情谊的主要问题是它往往不会
延伸到群体之外,甚至可能会转变为对群体之外的人的仇恨。一个黑人国家里的
少数白人在白人社区内有一种团结的感觉,但在白人社区之外,这种感觉就可能
会表现为一种种族歧视。如果定义了一个群体,而你在其中拥有兄弟情谊,那么
这可能同时意味着世界上的其他群体将无法从你们这种情谊中受益。
正如我在另一本书中提到的,我觉得基督教概念中的“爱”已经在不经意间
产生了反作用。作为一个理想,它是好的,但作为一个操作原则,它是不可靠
的。在教义描绘的狂喜中,你可能会爱你的敌人,但当喜悦过去,你将一无所
有。你也应该记住,你给予了这种兄弟之爱,不是为了你所爱的敌人或社会的利
益,而是为了你自己那有待改进的灵魂的利益,目的是通过这种行为,让灵魂中
没有仇恨。所以,只要你始终在努力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就是受
益的。但是,其他人只有在你成功完成了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才会受益。同
理,救援队会竭尽全力去营救被困的登山者,但只有当他们真正到达事发地点
时,登山者才会受益。

在爱人方面没能成为完美的基督徒的结果,要么是放弃了这个无望的任务,
要么是选择去爱自己更容易爱上的群体。
我认为我们应该对所有人类成员保持兄弟之爱,因为它会带来关怀和关心,
对一些人来说,它会激发英雄般的利他主义。但是,我们迫切需要一种“双轨
制”,这样一来,如果我们无法接受这种可敬的美德实践,那么我们仍然可以有
一个可操作方式,使社会的互动变得更加顺畅。其中最没有悬念的选择是尊重。
尊重他人,尊重他人的生活空间,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可爱的人,不是因为他是你
们团队中的一员,不是因为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不是因为他比你高大强壮,
而是因为尊重是一种有用的流通物,最终能使每个人都受益。
在实践中,建立尊重是很困难的,因为尊重似乎是冷漠、乏味和单调的。它
不像爱那样情绪化或令人欣快,它可能需要有意识地自我克制,也可能需要成为
一个清晰的自我意象的一部分。
平等
“平等”是一个绝妙的战斗口号。在法国大革命时期它很有用,因为当时有
太多的不平等和特权需要被消除,但今天这个口号仍然是有用的。不过,“不平
等”这个词并不是“平等”的反义词,而“不平等”的消失就是平等。正如自由
的概念实际上是没有暴政,平等的概念就是没有(或反对)不平等。
有一个典型的现象,一个平凡的女孩可能会对她美貌的姐妹心生怨恨。虽然
这是一个自然现象,不是任何人的过错,但是这并没有让她的怨恨变得不可理
解。她可能会选择去提高自己的化妆技巧,或者拒绝给已经很漂亮的人化妆。或
者她可能不那么看重美,又或者她可能去找一个能欣赏她别样之美的情人。
不可否认,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异的。有的矮,有的高;有的勤劳,有的懒
惰;有的得高血压,有的不得高血压;有的漂亮,有的不漂亮;有的聪明,有的
不聪明。当我们开始采取一种表面客观的措施来区别处理所有人时,危险就出现
了。例如,我们可能认为身高与英武有关,所以坚持征兵时的最低身高。高个子
的士兵在阅兵式上看起来不错,但没有证据表明他们在战场上就会表现得更好。
矮小的廓尔喀人和不那么高大的苏格兰人的成功,可能会让人有不同的看法。因
为“智力”是一种如此基本的品质,我们可能会认为,看起来客观的智力测试可
以选出在大多数事情上更有效率的人。在这里,由于我们对“智力”这个词的滥
用,我们遇到了巨大的危险。如果我们进行的是一个名叫“xyz”的测试,并发现
那些在这个测试中表现出色的人在某些职业中也表现出色,那么这个测试可以有
效地预测这个职业应聘者的应聘结果。但是使用“智力”这个被普遍接受的概念
却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大多数工作需要的是智力、思维技能、创造力、动力、效
率和可靠性的综合素质。传统的智商测试只测量了其中一项,并将其作为了评判
标准。
脑外科医生、在法庭上为我们辩护的律师、参加奥运会5000米的长跑运动员
和一家工厂的负责人,我们会用抽签的方式来选择合适的人选吗?我们可以用抽
签的方式从所有符合条件的候选人中进行选择,但我们不会从大街上的行人中来
选择我们的脑外科医生。通过抽签从大街上选出一群人,然后训练他们成为脑外
科医生,这样做就足够好了吗?这样做确实相当好,但在抽签没有被抽中的人中
那些有着极好天赋的人就被我们错过了。在体育运动中,我们一直在努力发掘最
好的运动员,从来不假装人人都天赋平等。在其他大多数领域,重视不同天赋的
使用也是很有意义的。

古巴的体育系统在挑选运动员时非常挑剔,被选中的少数人会给予特殊的训
练、教育和待遇。在苏联时期,有天赋的学生很早就被送到专门为天才而设立的
特殊学校去进修。没有一个鼓吹平等的政党官员和政治家认为自己的职位是通过
摇号而不是发挥自己的才能而获得的。
然而,反对一种特权(出身的特权、财富的特权、资本的特权、阶级的特
权)以便支持另一种特权是合理的。在战斗阶段使用“平等”这个总体战斗口号
很有用。
尽管这很难实现,但是许多人都支持这种平等,即人们在比赛开始时排成一
排,这样他们就有一个平等的起点。机会均等似乎是合情合理的。但比赛一开
始,麻烦就开始了。当人们的耐力和步幅的不平等开始显现时,一些选手会落后
于其他人。我们当然可以抱怨,这是因为他们在比赛前营养不良,或者领先的选
手有私人教练。其中一些抱怨可能是有道理的,但尽管如此,即使我们把所有这
些因素都抵消掉,有些人还是会跑得更快。我们应该阻挡跑得更快的人吗?还是
让他们奋勇向前,但在比赛结束后不给予他们比其他人更高的奖赏?如果没有奖
励,他们还会继续努力吗?在现实生活中,在市场经济中,人们认为对有天赋之
人的成功奖励可以提高天赋没那么好的人的生活水平。不过,这主要取决于社会
的财富分配制度。阻止或惩罚有天赋的人,只是因为妒忌而产生的口号,除此之
外没有任何意义。不给他们奖励,相当于要求他们具有其他的奋斗动机,但这种
动力是不可能广泛存在的。此外,我们不仅要看那些已经达到某种高度的人的动
机,还要看那些为达到如此高度而不得不继续努力的人的动机。
奖励既可以是荣誉或特权,也可以是金钱。对天赋或努力的非经济奖励并不
是什么新鲜事,毕竟它们很便宜。它们的另一个优点是,它们是不可变现的,不
会像金钱奖励那样可以用来购买更多的特权。非市场奖励也可以让人们在努力获
得这些奖励的同时规规矩矩。比如,英国公务员如果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爵士
头衔,就必须始终注意自己的行为。
真正的问题在于要弄清人们高举平等旗帜的动机是嫉妒、机会还是利益。它
可以作为纯粹的嫉妒的伪装,嫉妒别人拥有更多的天赋或运气。和嫉妒一样,平
等也可以通过消除原因而实现。当平等的呼声来自对缺乏机会的失望(例如在教
育方面),那么符合逻辑的结果是,当有天赋但没有机会的人获得了机会,他们
的天赋应该能够得到展现。这实际上是得到了一个平等地加入不平等的比赛的机
会。就最终的比赛成绩而言,如果一个人获得好名次,他就会支持平等。如果他
的排名因此变差了,他就会反对平等。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要求平等的呼
声将会减弱,因为更多的人会认为平均主义会让他们失去一些东西。毕竟在物质
方面,提高所有人的生活水平并不能实现平等。如果我们把平等局限为对获取利
益的考量,那么它就会变成一种与其他游戏没有区别的强权行为。

也许我们应该把这个概念限制在机会平等和待遇平等上。在其他方面,则在
对努力和天赋的回报与对其贡献的期望之间取得平衡。社会应该最大限度地利用
现有的人才,但必须以符合社会的最大利益为前提。人们期待那些拥有更多的人
可以奉献更多,但不应该寄希望于以罚没的形式来实现这一点。

总结
我觉得这一章中描述的三种战斗口号仅作为一段时期内的口号是可以的,但
作为构建或运行一个良性社会的原则是不够的。在革命和变革的时期,它们可以
发挥巨大的作用。当对某种事物的抗议成为一种强大的塑造力量时,它们是有用
的。它们在被用作防守时也是很有用的。但我相信,技术变革所能带来的进步,
是日常攻防的小打小闹无法比拟的。我们需要一些积极的构建原则:能够付诸行
动的积极概念不是战斗的呐喊,而是专注于努力的号召。
第8章
积极的概念
本章中描述的许多概念我们将在分析社会特定方面时再加以阐述,甚至重
复。我们在这里只将其作为一个总体概念来讨论。当一个建议的概念与我们概念
库中的某个概念相近时,我们会很容易使用“与……一样”这个扼杀创造力的短
语。有时候,一个概念导致的问题似乎超过了它的益处,这通常是因为阐明问题
需要的脑力劳动较少。最后要说明的是,如果被滥用或走极端,几乎所有概念都
是危险的。

组织
我认为,在决策领域中,未来最优先的概念一定是关于组织的概念。没有人
能否认世界正变得越来越复杂,而处理复杂性的唯一机构就是组织。幸运的是,
我们已经拥有了组织革命的工具——计算机。

组织的概念让大多数人感到恐惧,因为他们马上就会想到奥威尔式的国家或
科幻小说中的计算机化的机器人国家。这两种反应都不仅是幼稚的反应,也是幼
稚的战斗口号。组织和结构不是自由的敌人,而是自由的基础。任何懂一点生物
学的人都会对组织的神奇之处感到惊叹。但不幸的是,由于我们的历史、被误导
的思想、宗教影响和概念的贫乏,组织总是被描绘成压抑和独裁的。
如果没有组织,那么我们就会只剩一种自由,那就是丛林自由。但是,即使
“丛林自由”这种类比也可能是错误的,因为那些对动物进行过深入研究的人都
知道,在动物群体中存在着非凡的社会组织结构。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没
有组织,那么除了赤裸裸的强权政治,我们将没有其他选择。当然,我们可以去
除强权政治中的恶意,但当恶意消失时,结果将是冷漠的不作为。

要享受观看足球比赛的乐趣,你就必须依赖于制定比赛规则的组织。为了保
证比赛进行,有赖于在裁判控制和观众管理方面的组织,还有在建造体育场时对
施工活动进行管理的组织,也许还包括警方为控制破坏公物行为所做的努力、带
你去体育场并带你回家的交通系统等组织。如果你想在家里看电视,那么你需要
一个对电视网络进行管理的组织。如果你想在另一个国家观看世界杯,那么你需
要一个对卫星系统进行管理的组织。如果这些组织的工作中有任何一个出了差
错,那么你都可能无法享受比赛。
我们害怕组织,是因为我们害怕会失去个性,害怕会被变成机器人。组织当
然可以做到这一点,但这是一种错误的组织形式。组织也可以被积极地用来鼓励
个性和自由。刀可以用来杀人,但每家的厨房里都有刀,因为我们在厨房里以另
一种方式使用它。使我们没能达成一致意见的不是组织的概念,而在于无能的思
想家和权力狂人对这种强大手段的使用方式。有一个简单的组织原则叫作“弹性
工作制”,即人们按照自己的需求来选择上班和下班时间。无论从哪个方面讲,
自由的程度都增加了,因为如果他们愿意,他们仍然可以自由地选择常规的工作
时间。
前不久,我不得不从剑桥去希思罗机场赶飞机。乘火车到伦敦大约需要90分
钟,然后乘地铁到机场需要40分钟。如果开往剑桥的火车晚点30分钟以上,我就
会错过飞机。乘坐火车的经验告诉我,火车很可能会晚点(数据可以证明我是错
的,但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所以我觉得我必须从剑桥打车到机场去,行程大
约120千米。在返程时,我必须坐火车从洛迦诺到苏黎世,再到苏黎世机场。火车
的行车时间超过3个小时,并且如果火车晚点10分钟以上,我就会错过航班。但我
对瑞士的铁路系统很有信心。虽然由于轨道变更,火车不得不经常停下来,但是
火车仍然准时到达了苏黎世。火车准点对社会真的重要吗?为什么人们总是匆匆
忙忙的呢?与火车准点相比,人们一定有更重要的价值观,不是吗?对于这些问
题,答案是:对于一个社会来讲,让火车准时运行几乎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
因为除非我们能把社会的基本结构视为理所当然,否则我们就不能自由地做很多
其他的事。一个马虎或低效的组织对任何人都不具有积极的价值。例如在你需要
打电话叫救护车时,你得保证电话机是好用的。如果你的房子快被烧毁了,那么
你肯定希望消防队是高效的。
只有把建设一个高效的组织作为目标时,高效的组织才会出现。机器是精确
的,这个事实并不会使精确成为不符合人性的特征。关于这一点,只需要看一看
一个熟练的工匠是如何运用他的技能你就会明白。一个好的农夫知道什么时候该
播种;一个手艺很差的农民也不会说自己效率低是因为自己更有人性。

围护结构
在政治上,人类倾向于向两极发展,一方面是个人自由,另一方面则是完全
由国家控制。然而,社会的目的是建立围护结构,让人们可以在其中享受从未拥
有过的自由。当个人自由被国家滥用时,仅仅去捍卫个人自由是无法实现这一点
的。我们需要做出积极的努力,确保组织的围护结构的类型是正确的,而不是由
一个中心控制的鱼骨型结构。通过抗议来修正社会结构的设计是不够的。如果我
们因为害怕组织而默不作声,那么社会结构将会由国家完全控制,这种情况才是
最可怕的。

我们的家是一个“围护结构”,在里面的我们是自由的。我们的俱乐部和体
育协会是有组织的“围护”,只要我们在商定的组织结构内行事,我们就是自由
的。我们的工作场所还没有形成一个能让我们自由行动的连贯的“围护结构”,
这是一个需要我们关注的领域。

组织节点和“节点论”
如果把现代生活中的诸多麻烦和复杂之处都委托给一个由自己选择的组织中
心,而这不会被视为政府和个人之间的交易,那么人们会感到自由得多。如果个
人的税务、贷款、抵押贷款、保险和所有其他生活中的财务问题都由一个组织
“节点”来处理,那么这将让人们感到更大的自由。最终,我们可能会通过这个
节点来进行采购、安排医疗保健和旅行活动,还可能会通过它来安排教育和婚
礼。可能我们的工作合同也将是由节点来签署的。我很希望获得终身就业保障,
不过日本的大公司一直以一种大家长式的方式为员工提供了这种保障。计算机使
整个过程变得非常简单。该节点可能会批量购买野营车、船只或度假屋这些个人
想使用但不愿意购买的度假设施;节点可能会建立一个实体俱乐部(比如一个英
国庄园),从而个人就不再需要去为此操心。
这个建议是否与家长式统治、集体主义或封建主义有关?它是否可能是一种
部落主义——一个运行良好的部落被创造出来并进而成为一个运行良好的社区?
所有这些都是这个建议的一部分,这就是我建议使用“节点主义”这个术语的原
因,目的是强调它在组织方面是中性的。
通过内置的变化和进化的规定,我们可以轻松地确立一个节点的形式和运行
机制。尽管它可能会像建房互助协会一样,有统一的监管,但监管这些节点的并
不是政府机构。政府可能直接与节点打交道,而不是通过节点与个人打交道。例
如,节点可以支付综合税单,然后通过内部协议在成员之间分配税款。节点内会
有关于改变的选择和规定,但也有共担一些无用的人和问题事件的义务。简而言
之,这些节点可以成为内部的“替代政府”,即社区政府。
这个概念中没有什么革命性要素,因为我们已经有了合作社、信用合作社和
共管公寓等团体组织的例子。在美国,(零售)合作社在6年里从277家增长到
1000多家。1976年,美国29%的工资是附加福利,例如公司为其雇员提供的牙科保
健计划和医疗计划等。
就像旧的封建领主一样,节点在中央政府和个人之间插入了一个新的组织
层。但除了在消费者行动方面外,它不会成为一个权力基础。如果节点成为雇
主,那么它制定的雇用合同将会得到很好的履行。
创建这样的节点,我认为金融服务是最适用的起点。金融服务能为节点提供
一个具体的起点和发挥作用的领域。随着这个概念的发展,社区才能得以扩大。
最主要的是,它应该在高效的基础上进行,并让人们能真正获得更大的自由,而
不应该只依赖于社区效率低下的善意和奉献。

新职业
我认为,作为组织优先事项的一部分,我们需要设计一些新的职业。对于几
个世纪前那种不太复杂的社会,现有的职业类别是足够的,但已经无法满足现在
的需求。实际上,节点可以作为发展这些职业的初始平台。
社会工作者的角色可以被扩展、固化,并被赋予更高的社会地位。弱势、不
幸和困难的人总是需要心灵关怀的。但我们必须认识到,社会工作者非常忙碌,
几乎没有时间去处理其他人的那些不那么绝望的问题。因此,我们需要一种像普
通“警察”或“修理工”那样的新职业。这样的人将会像旅行团的导游一样,发
挥信息源或接线员的作用。他知道该联系谁,该如何找到信息,知道做某些事情
的方法,了解法律的变化等。如果说社会工作者是意大利教区牧师的现代版本,
那么“普通警察”就是英国小镇律师的现代变体。然后可能还会出现一种“一般
倾听者”或心理顾问。他(或她)不是专业的精神分析学家或治疗师,而是一个
好朋友、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医生和一个教区牧师的结合体。在为这样的职位进行
招聘时,性格和积极性是最重要的标准。另一种新职业是“交际师”,这个角色
会让人想到戏剧引领人、邮轮上的娱乐官、电视主持人和大型喷气式客机上的飞
行服务总监。与倾听者不同,性格是任职的主要条件,他的性格需要更合群、更
外向。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职业是“工作打包人”。我们总是认为要做的工作会以
整齐的形式呈现出来,但事实并非如此。工作打包人将会“设计”工作:他会找
出需要做的事情,把它们放在一起,协调需求,根据可能参与工作的人的技能水
平来设计工作。我认为发展这种职业迫在眉睫。

专业谈判者是另一种可能出现的新职业,他们可以被请来就框架问题进行谈
判,而不是帮助任何一方。能够提供各种理财建议的“理财医生”自然也很适合
组织节点。休闲业的发展也需要更多的基础管理者,而不仅是一个体育官员。
有人可能会说,医生、分析师、牧师、律师、银行经理和志愿工作者完全能
够覆盖这些职责。有人可能会说,把这些职业中提供有人情味的建议的职责拿出
来变成其他职业是错误的。然而,在实践中,高水平的专业人士并不总是有时间
为人们提供这些新职业所能提供的“对人的关心”。这些人将从哪里来?他们将
如何获得报酬?失业人口将是一个可能的来源。未来的失业率可能会上升,因为
随着自动化造成的常规工作岗位的减少,服务机构可能会裁员。社会上有许多人
目前处于失业状态,是因为没有自然形成的岗位适合他们的个性和才能。有些退
休的人也能在某些工作上表现出色。我们在后面还将介绍其他的劳动力来源。

他们的薪酬支付方式将不以工作为基础,可能会与该类组织中高管的支付方
式一样,以会费为基础进行(可以是该节点管理费用中的一部分)。
在未来,随着计算机将会成为组织的中心,可能会出现一种随叫随到的计算
机“医生”,或者甚至是一个独立于制造商的“计算机军团”。

简化
1949年,美国每1万人中有248人受雇于州政府和地方政府。到1977年,这个
数字上升到477人。加利福尼亚州第13号提案的通过意味着政府面临着很大的压
力,因为选民已经发出警告,如果不简化机构,那么增加税收的政策将遭到抵
制。简化应该是所有组织发展的基本准则。人们应用计算机的目标不应该是使复
杂性变得可以忍受,而应该是使简化成为可能。在系统设计的过程中,简化是最
重要的概念。为了简化程序、法律、税收制度、报告制度和任何其他这类活动,
可能需要设立专门的工作团队。每个系统都应该形成一个朝着简单化方向发展的
趋势,这样系统本身就能够显示该如何进行自我简化。
简化并不意味着朴素或粗糙。简化意味着要努力去实现人的价值,帮助人们
互相理解,构建稳健的体系。应该禁止的是复杂的表格。设计一个很难被滥用和
很少有例外情况的高度复杂的系统是一种糟糕的架构,设计一个具有多种特定程
序来应对大量需求的简单系统会更有意义。简化并不意味着缺乏灵活性。

政府有责任简化自己的程序,而不是持续增加自己的复杂性,并期望其他人
跟上他们的步伐。政府必须认识到简化是一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放弃的工作原
则。每一年,政府管理者都应该向民众说明他们这一年在系统简化方面的成绩。
简单性不应该只由系统的设计者来评判,也应该由使用它的人来评判,这个道理
是不言而喻的。

有效性
有效的概念和效率的概念是不一样的。效率是投入与产出的比率。有效性是
一项决策,不过前提是设计出某个东西或进行某项操作后这个决策才是有用的。
有效性还包括以最好的方式来利用资源而不浪费,包括优先事项决策、找到工作
和承担责任的最佳方式,还包括如何培养和使用人才。

任何组织都应该是简单而有效的。有效性涉及对系统执行人员和使用人员的
仔细考量。有效性是一个实用概念,而不是一个理论概念。妥协也许能有效地解
决当前的争端,但长久来看,这对我们找到工作的最佳方式没有好处。
在未来,工作本身不太可能成为人的目的。因此,必须更加重视有效性。衡
量生产力时不仅要关注生产出的物质产品,还要关注生产时间。有效性可能是实
用主义的,但它不包括权宜之计和临时决议,因为从长远来看这些很可能都是无
效的。有效性是指用现有的资源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如果通过技术设计无法将两
者进行匹配,并且没有更多可用的资源,那么预期的效果就必须根据现实情况来
做出调整。各级企业管理人员和政府官员都必须对其工作的有效性负责。仅仅占
据一个职位,按照规则来行事是不够的。如果需要改变,那么相关人员应该设计
出一条旁路,让这种改变在经过试用后得到批准。在一个大型组织里,管理者任
由组织按照惯性发展而无所作为是不可接受的。
有效性与新教徒的工作理念及日本人的工作文化是不一样的。重新设计系统
后,每天只工作一小时,可能会比让系统保持原样,每天工作16个小时更有价
值:愿意努力工作是有价值的,而能够高效工作是会有大量产出的。

有效性在很大的程度上取决于对目标和方法的设计,而目标和方法的优劣又
取决于优先次序和对资源的分配方式。战时行动的有效性通常来自对优先性决策
的坚持。试图同时满足两个目标实际上通常会导致两个目标都无法实现。

奉献
对于发达社会的大多数人来说,无聊和缺乏目标将会取代贫困成为他们所面
临的主要问题。运动、爱好、手艺、宗教和“自我提升计划”只能消耗他们才
能、精力和干劲中的一小部分。当每周的工作时间缩短、退休时间提前,或者当
一年被分为“工作月”和“非工作月”之后,很多人会拥有大量的空闲时间。
当这个趋势与反对大政府及反对政府开支不断增加的运动结合在一起时,人
们会为社会运转做出了一种新的贡献。人们在完税后再坐下来批评政府的所作所
为是不够的,进入政界成为政治家对很多人来说也没有吸引力,但无论如何,未
来政治家的角色很可能会发生很大变化。服务于社会运转将成为人们付出剩余才
能、精力和经验的合法方式。
在某种程度上,作为一种集中的方式(例如照顾老年人或为疾病研究筹集资
金)或零散的项目,志愿团体和慈善机构已经参与到了帮助社会运转的工作中。
未来需要的是一个明确的组织结构,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现有的资源。如果民众
的善意不足,那么可以通过培训和再培训来加以引导。我们需要的是全力投入,
而不是浅尝辄止。

这种工作是没有报酬的。首先,我们可以以提供一个选择作为开始,让一些
人以技能贡献来替代金钱缴税。这将会是一个过渡状态,用来帮助组织得到发
展。最终,人们为社会运转贡献的时间和努力将会用于抵扣税费。通过庞大的官
僚机构将税收转化为被低效利用的资金,这种现行的做法将被认为是过时的,是
对公民为社会利益贡献自身力量的权利的剥夺。
1978年,两个项目就占据了美国国家预算的47%,其中国防预算为1180亿美
元,老年人福利预算为1190亿美元。照顾老人显然是一个需要积极奉献的领域。
奉献必须是有组织的、有效的,而且要摆脱政治对志愿者组织的困扰。这项
工作是没有报酬的,它是一种“非市场性工作”。未来的社会可能会包含一个对
非市场性劳动力进行管理的完整结构,我们将在后文中对这个概念进行更详细的
描述。

关于“赚取的自由”,我们在前文中已经讨论过了这个概念。有人建议,自
由必须通过贡献来赚取。自由的货币与普通的货币不同,是一种新的“社会货
币”概念,可以通过对社会的积极贡献来赚取。在必要的情况下,还可以提前赚
取。社会货币将会有多种来源。比如,还可以设置一个全国服役期,所有的年轻
人都要进行服役。在一个不要求所有人都参加工作的社会中,那些选择不工作的
人可以每年花几个月的时间去从事“非市场性工作”,通过对社会做出的积极贡
献来获得失业救济金。人们也可以通过花费时间和精力来赚取“社会货币”,进
而获得社会提供的其他特权。例如,一个人的考试成绩不足以让他进入大学,他
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去表现出他想上大学的决心,从而获得入学机会。大学也会为
这类学生留出一定比例的入学名额。其他的来源还包括退休人员、业余时间充裕
的人和有积极性的人的贡献等。
简而言之,社会贡献将会有一个明确的框架。在某些情况下,人们会被期望
或被要求以这种方式做出贡献(例如瑞士每年举行的军训)。在其他情况下,以
这种方式做出的贡献将会让一个人成为社会的债权人,可以通过贡献来偿还他对
社会的债务,比如轻罪。此外还可以充分利用好那些自愿做出贡献的人的精力和
技能。
从组织的角度来看,主动做贡献的概念并不难理解。一开始,人们会因为廉
价劳动力,甚至是强迫劳动而大声呼号,工会也会因此竞相发起抗议。但这种消
极的“边缘”必须通过决心来跨越。社会不能因为在过渡阶段很可能对某个群体
不利,就放弃使用可用的人才和精力。
在某些情况下,社会贡献也包括自助团体的贡献,比如改善韩国乡村生活的
新村团体或改善里约热内卢附近贫民窟生活条件的团体。在其他情况下,人们不
一定是在自己家附近做贡献,也可能会以工作队的形式到其他地方去完成任务。

选择
未来的社会将会比现在有更多的选择。有些人可能本身就是喜欢努力工作;
另一些人喜欢努力工作是因为可以赚钱购买他们喜欢的东西;其他人则可能会减
少工作来享受闲暇和更简单的生活方式。我们将为所有选择提供空间,而不是只
接受一种模式并认为其他模式是不正常的。只要那些选择了一个选项的人能准备
好接受随之而来的责任和自由,他就可以自由地做出选择。
这样一个拥有选择自由的社会,需要达到以下要求:生产力高度发达,把人
们从不得不一直拼命工作的负担中解脱出来;组织方式更好,允许人们拥有不同
的生活方式;社会价值观发生转变。目前这三种情况都正在发生,或者说在组织
层面都是很有可能实现的。我不认为一个人的背景信息被记录在电脑上有什么不
好,这样在生活方式上他将会享有最大的灵活性。这样的系统对少数人来说可能
是不公平的,因为它会使欺骗他人变得更加困难。但是,在适度的监督和控制
下,这也是必然会发生的。前面提到的“节点”明显就是组织点,因为它们将在
合作的基础上运行,所以制裁力度肯定会比在由政府运行的情况下更大。
在这样一个多元的社会里,独处者、活动家、艺术家、教师、喜欢做事的人
和喜欢与人打交道的人都会有一席之地。离经叛道的概念将不复存在,因为社会
可以接受各种生活方式。只要人们做出一定的社会贡献,就可以换取少量有保障
的收入,以及关于保健和教育保障方面的服务。
在这样的选择体系中,一个人在一生中的任何时候都可以上大学,人们改变
职业道路和生活方式也将变得更有可能。
属于一个特定的功能“节点”并不意味着人们不能加入其他组织,这就像现
在一个人可能同时属于一个宗教团体、一个体育俱乐部、一个爱好协会和一个志
愿工作团体一样。
那时的选择自由,就像今天的人有成为一名士兵、一名僧人、一名演员或一
名运动员的自由一样。在某些情况下,这仅仅是一个选择的问题,一旦人们做出
选择,只要能接受所选择的生活方式的纪律,那么他们就能获得自由。不过在一
些情况下,人虽然有机会做出选择,但是如果他缺乏工作所需的天赋,那么他也
不可能以这种方式来生活。
我可以想象,有些人会选择一年中工作4个月,剩下的8个月悠闲度日或做自
己的事。有些人可能会每天都想工作,但每天只干一个上午。有些人可能想以正
常的方式去努力工作,但想在45岁退休。还有些人可能会努力工作两年,然后休
息一年。
有时候,社会可能无力支持每个人的自由选择。例如,泽西岛早前不得不通
过一项法律,禁止男人从事编织工作。因为每个人都发现,编织挣的钱比种地挣
的钱多,因此人们都不去种粮食了。在这样的社会里,选择可能会通过排队、配
给和抽签系统来提供。而我们在前文提到过的“社交货币”能帮助人们获得更多
的选择自由。比如,一个做了3年社会贡献的人会比一个没有做过社会贡献的人拥
有更多的自由选择权。

幸福
生活质量和幸福是最重要的。社会的目标是提高其公民的生活质量。人类生
活的目的是获得幸福,或者如美国《独立宣言》中所说的那样,人人都有“追
求”生命、自由和幸福的权利。我在之前的一本书(《幸福的目的》)中详细讨
论过幸福的概念。在未来的社会中,我们可能需要给予幸福更多的关注,而不是
被“为幸福所做的任何事都将会徒劳无功、弄巧成拙”的论断所吓倒。从长远来
看,消极消遣、自我放纵或追求刺激可能是无效的,人们需要用不断升级的努力
才能满足不断减少的成就感。就像学习一项运动或一种乐器一样,获得幸福的技
能可能需要一些勤奋。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在东方,有一些重要的哲学思想认
为,为了获得幸福,人们可能需要几世的刻意训练。
生活质量必须是优先事项。但是,仅仅通过消极抗议(阻止变革和发展),
生活质量不会得到提高。消极抗议很重要,但同时我们必须采取积极行动。防止
对乡村的破坏固然重要,但对城市中心的积极修复也同样重要。我们要善于利用
开发者的能量和商业利益,而不是不假思索地将它们拒之门外。前面提到过的自
助团体和社会捐助计划也为改善生活质量提供了持久动力。然而,人们有时会为
了未来的利益,需要采取一项在当前看来与长期目标相反的行动。这个问题在本
书中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这里我就不再赘述了。设计工作将是最重要的:不仅
是物品设计,还包括对符合人类需求的系统和方法的设计。一个凌乱、不整洁的
村庄可能是比一个规整的休闲综合体更好的设计。
在我们为改善生活质量而努力的过程中,我们不应该试图让时光倒流,尽管
从那些过去曾经对生活质量来说至关重要并做出贡献的事情中,我们肯定能学到
些什么。在其他领域,我们要强调积极的心态,而不只是感到遗憾和抱怨。
有些人在为他人做事时能获得最大的满足感。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的行为仍
然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只是这恰好是通过利他来实现的。无论如何,利他主
义不应该被视为通往幸福的唯一途径。我们可以定义三种平行的“善”:为自己
做好事,为他人做好事,为明天做好事。能够同时体现这三种意愿的态度可以被
称为“世善说”。这是一个源于法语的词,词根为拉丁语。这三种“善”不存在
优先顺序,且必须同时被满足。
自我意象与幸福的关系是最为重要的。是否会出现一种新的积极的自我意象
的概念,目前还没有定论。新的自我意象很难通过刻意的努力来创造,但如果能
够培育出一种积极的总体氛围,那么积极的自我意象可能会作为氛围的结晶而自
然出现。

纪律
尽管“自律”一直被视为在体育或艺术领域内取得成就的先决条件,但“纪
律”这个词的内涵却很丑陋。我们可能需要创造一个新词,而不是修正人们对旧
词的理解。在充满了肆意破坏、懒惰、心胸狭窄的争吵、冷漠和绝望的氛围中,
很难发展出一个积极的未来。因为对其荒谬的过激行为的持续嘲讽,纪律的概念
被认为是对人性的干涉。这种嘲讽主要来自那些感到贬低这个概念会对他们有益
的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社会可能会产生相反的感觉。我们最好对纪律持
积极态度,并澄清我们对自由的认知。

总结
在本章中,我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能够推动人们构建积极未来的积极概
念上。我没有提到的是“思考”。未来,我们将不得不进行大量的集中思考:以
建设性的方式来进行思考,并尝试设计我们想要的未来。正如我在本书的开头部
分所写的那样,不管我们是否喜欢,未来的质量将取决于我们思维的质量。我们
必须克服CYA的态度,因为这种态度让我们选择明哲保身,不说任何可能会被攻击
的话。我们必须学会设计一种启动后自己就能获得干劲的有效系统。我们不应该
害怕像“组织”或“纪律”这样的词。一提到它们,人们就很容易愤怒,也很容
易想起它们被滥用的例子。虽然“什么都不做”就不会有指责、麻烦,也不会有
犯严重错误的可能性,但是我们必须克服我们对“什么也不做”是最好的政策的
热爱。我们确实需要非常小心,但我们也需要拥有积极的态度,否则我们将会浪
费技术赋予我们的巨大机会。
第9章
情绪
社会的面貌最终将由人民的情绪决定。在医学领域,抑郁症分为反应性抑郁
和内源性抑郁。反应性抑郁是指一个健康的人因为周围的环境、丧亲之痛、外界
压力和其他不幸而产生的抑郁感。内源性抑郁则被认为是源自人体内部,是由于
大脑中的化学变化,而不是对外界事件的反应造成的。随着我们对大脑生化原理
的了解越来越多,我们发现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能有一些实用价值。同时,它们
之间也有着相当部分的重叠。大脑中的化学物质的变化可能是由外部事件引起
的,也可能是自发的。不同的人体内化学物质的平衡能力是不同的,有些人的平
衡能力比其他人更强。事实上,我们几乎回到了古希腊时期的观点,即情绪是由
身体内的某些“液体”(体液)的不同组合而引起的,比如黑胆汁引起了“忧
郁”。
我们可以将同样的情绪概念应用于社会。社会情绪在很大的程度上是由事件
造成的,同时也是由士气、对政客缺乏信心、暴力、通货膨胀等更基本的特征造
成的。当然,一个人的情绪也可能会变成周围人的外部事件,所以情绪也是能够
传播的。

但人们越来越清晰地发现,这不仅仅是一系列事件,如果这些事件发生变
化,那么人们的情绪也会随之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人认为,社会的一些基本特
征会引发深刻的情绪变化。剑桥大学的伊沃·米尔斯(Ivor Mills)教授就曾经
提出了类似观点。例如,当动物种群密度过大时会导致该物种的腺体发生变化,
进而导致它们的生育率下降和攻击性增加。在患有抑郁症的女性群体中,伴随精
神症状会有重大的腺体变化。我们已经知道,大脑、情绪和腺体的化学调节机制
是相互联系的。社会可能会变得过于复杂,以至于人们无法应对,而这种应对失
败的结果就是大脑中化学物质的变化,以及随之而来的抑郁症状。
1975年,英国的医疗服务部门在抗抑郁药上的支出达到了1206.3万英镑。约
有六分之一的女性和九分之一的男性终生需要进行精神治疗。大多数全科医生都
在抑郁症患者身上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
对于生活的复杂性,我们似乎迫切需要做些什么。而矛盾之处在于,生活变
成了无聊感和复杂性的混合体,因为在一个复杂的社会中,什么都不做给人带来
的不是平静,而是无聊。我们会用酒精(几乎所有发达国家的酒类消费量都在上
升)、咖啡、可口可乐中的咖啡因、香烟中的尼古丁和处方药来帮助我们应对无
聊。每年有3000吨大麻被从墨西哥运到美国,大约为美国总进口商品量的一半。
因此,我们在未来不仅要研究情绪的文化决定因素(这仍然很重要),还要
研究机械决定因素,比如我们周围世界的复杂性。
电视
到20岁的时候,英国年轻人平均花在看电视上的时间相当于8年的工作时间,
这还是在假设他们5岁之前都不看电视的情况下得出的结论。这个统计结果相当令
人震惊。

我们不知道连续看电视数小时会对大脑中的化学物质产生怎样的影响。持续
的刺激可能会促进某些化学物质的产生,反过来,这可能会导致“抑制性”或起
平衡作用的化学物质的分泌量增加。这意味着,当没有外界刺激时,“镇静剂”
类的化学物质就会过量,导致抑郁和冷漠等问题。与此同时,人们会表现出易
怒、攻击性增强、追求刺激等行为,因为这些行为能够产生“兴奋剂”或刺激的
效果。所有这些在很大的程度上还属于未知领域,很多理论仍然是猜测。但根据
我们已经掌握的知识,这很可能是正确的。长期刺激的结果将是沮丧、冷漠和对
刺激的持续追求,我们怀疑大脑本身会对自己分泌的能够让人产生“快感”的化
学物质“上瘾”。
抛开这些化学效应不谈,看电视作为一种纯粹被动接受的活动会导致青年人
变得被动、不愿意参与、无法养成追求成就感的习惯(例如通过爱好或手艺),
也许还会阻碍“意愿”的充分发展。我所说的“意愿”是指经过深思熟虑去做一
件事的意图,而不仅仅是被动反应。
还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大量花在看电视上的时间本可以被用来做其他事
情(它们可能更糟,也可能更好)。总而言之,电视具有惊人的教育和体验价
值,它可以让最贫苦的家庭也能获得本来只有超级富豪才可能拥有的经验,但它
带来的好处是否大过了它的危害呢?

上面列出的所有影响都与电视的传播机制有关,而与电视的内容无关。关于
暴力的影响,人们已经写了很多文章,发表了很多演讲。而各种研究都表明,电
视节目中的暴力图像确实增加了人们的攻击性和总体暴力行为。之所以会产生这
种结果,可能是由于其对攻击性的普遍影响;可能是由于人们的直接模仿;可能
是由于脱敏效应,使暴力行为的门槛大大降低;也可能是因为电视里的英雄通常
都是孤僻的角色,他们的行动常常遵从本心而不是遵守法律,这导致人们对法律
和秩序的态度发生了改变。消费者可以采取多种补救措施,例如无限期抵制所有
与暴力节目有关的广告产品。这将使节目制作人感到恐惧,因为负面广告造成的
影响一旦形成,就可能需要花费数年时间才能恢复。

丛林或托儿所
健壮的野兽在丛林中自由穿行,展示它们的力量,创造自己的领地。它们用
力量进行自我保护,它们对丛林没有任何感激之情。丛林游戏的主旋律是生存。
丛林能提供什么,它们就取用什么,弱者只能灰溜溜地逃走。对一些人来说,这
是他们的社会观。在他们眼里,社会是一片由法规、人、机构、政府等组成的丛
林。你可以轻装上阵,大胆前行,带走所有你能带走的东西。丛林社会的道德规
范就是“你能得到什么”。如果你被抓住或经历了挫折,你只需耸耸肩,然后继
续前进。每个人仅需照顾好自己,不需要有社会责任感。一个人也没有去改变社
会的必要,他只需凭借智慧找到自己的路,既不需要去改善社会,也不用去思考
怎样能让它变得更好。在他们看来,“宰客”会被认为是一种聪明的行为,就像
捕猎中的狮子。
另一种比喻是托儿所。孩子们并不是自己要求父母将他们生下来的。不管怎
样,他们都被“剥削”了,因为他们的出生是有些人(父母)为了满足自己想生
孩子的需求的结果。孩子们不欠任何人。一个人在儿童时期的目标应该是尽可能
快乐,因为以后有的是时间认真起来。这个比喻与丛林的比喻不同,因为父母欠
孩子很多,所以孩子们应该得到关爱、食物、住所和娱乐。孩子们有权期待这些
东西,并且不是以接受某些义务来作为交换,而是因为他们作为孩子就应该享有
这些东西。如果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好东西”,那么他们就会愤怒、叛逆,甚至
以暴力行为来表达需求。作为父母,我们可以解读这些情绪,而政府和社会也可
以解读公民的情绪。与丛林比喻(你要靠自己的智慧生存或安静地死去)不同,
在这种状况下,公民甚至连对自己负责的意识都没有。因为如果你感到不开心或
遇到麻烦,那么父母有施以援手的义务。

自我反省的英雄
几十年来,文艺一直沉湎于痛苦的自我反省。艺术领域的主流时尚已经变得
强烈地以自我为中心:艺术家必须告诉世界他的每一个细微感受,他的每一丝欲
望的萌动。评论家总是想要更多的细节,更近的特写。他们告诉自己,这就是生
命的真谛。这不是对生活的浪漫化,这就是生命本身。他们有一种对表面真理的
痴迷,尤其是当这个真理是痛苦的或肮脏的。激情之所以高贵,是因为他们充满
激情。流行歌星唱的是每个人都认为属于自己的爱和焦虑。英雄就是那些和你一
样有很多青春痘的人,虽然他们的青春痘更大,但他们不羞于展示它们。这就是
艺术的镜像伦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可能会对它感到厌倦,就像一个学生在
把手头的一切都放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过后,会开始对他的第一台显微镜感到厌
倦一样。
这种习惯做法导致许多人像戏剧导演写剧本一样,把自己的灵魂当作一个作
品加以认真仔细地设计。灯光变了,台词也变了,这部作品当然值得一看。痛苦
是由期望制造的。在一个偶然聚集起来的群体中,如果一个人没能像其他人一样
泪流满面,那么他会感觉自己的灵魂和他人温暖的人类灵魂不同,只有一个透明
的亚克力装置。

他们不是被崇高的使命冲昏头脑的超级英雄。他们也不是那种“刀枪不入”
的人,把生命中的一切都看得跟吃喝玩乐一样。如果你能把自己的灵魂变成一个
水族箱,就不需要去海里捕鱼了。
也许,一旦艺术发现了一些镜子是哈哈镜,能够产生与现实几乎没有相似之
处的怪诞图像,它就会去寻找一个可以遵循得更积极的概念。
抗议运动
抗议运动取得了很多成就。人类及时地意识到了自己对环境的责任;人类逐
渐意识到自己对人类同胞的责任;生活质量已经被证明比物质财富的积累更重
要。这种社会氛围的显著变化是由具有献身精神的坚定的抗议者带来的。长久以
来,他们扮演着社会良知的角色。

但只有抗议是不够的,还需要有积极的建设。人们很容易满足于抗议成功,
并认为自己为社会做出了充分贡献。但仅仅对受到抱怨的问题进行改正,这样的
习惯做法也是不够的,因为纠正错误虽然是必要的,但对设计来说却还远远不
够。
在这样的道德原则指导下,年轻人喜欢抗议,他们反商业、反物质商品、反
政府、反政客、反常规和许多其他东西。住在一个人际关系密切的快乐小型社区
里,过着田园牧歌般的简单生活,对于这种向往,谁会反对呢?唯一的争议是,
实现这个目标的最好方式是向着它努力还是与其他一切为敌?我们可能需要建立
一个框架,使选择成为可能。

团队风格
外来者不是独行侠,而是会成群结队地出现。前卫的潮流引领者就像是聚在
一个浪头上的冲浪者。个人的创意容易受到怀疑,因为“自我表现”已经成为一
个贬义词。团队的形成,更多情况下是由于共同的敌人,而不是共同的利益。就
像恩图曼广场上的士兵一样,他们聚在一起,一起对周围的人群(迟钝的、守旧
的、中产阶级的、特权阶级的,等等)进行冷嘲热讽。在这里情况也一样。公平
地说,真正的潮流引领者可能确实是一个人,但由于媒体的传播速度如此之快,
让他拥有了一群追随者,以至于最早的引领者也迷失在了群体风格之中。

积极的理想
从积极的方面来说,理想主义有很多好处。现在的年轻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
更加理想化。他们更关心他人,更关心整个世界。当乘坐从伦敦到纽约的湖人空
客飞机特别流行时,年轻人自发地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兴高采烈地等待着。年轻
人身上也少了虚伪,多了对人类价值的关注。许多人都渴望在生活中找到一个能
充分利用自己能量和干劲的目标。因为政府遥不可及又如此腐败(这是媒体的天
然焦点),所以人们对政府的不作为无动于衷。而且,即使人们想做点什么,也
无处着手。人们都想成为真正的人民。毫无疑问,剽窃艺术家、自我放纵者和丛
林大猫总是少数,但因为没有其他的潮流,以至于他们就成了引领潮流的人。

总结
是情境产生了情绪,还是情绪创造了情境?两者是相辅相成的。现代社会可
能会永久地改变人们的情绪,而这种改变与社会内部正在发生的事情却毫无关
联,这将会产生非常危险的影响。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因为作为被化学药品腌
制过的僵尸,我们不可能走向未来。许多习惯做法,例如抗议和艺术界对“反
思”的崇拜,可能已经过了用处最大的时候,我们需要补充一些更积极的东西。
丛林和托儿所准则对社会而言都是威胁。为了对抗它们,我们可以增加社会中的
理想主义和人文关怀,但目前这项任务仍然缺乏关注和组织。
第三部分
第10章
生产性财富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任何生活在发达国家的人都应该把自己的舒适生活归功
于过去200年农业生产率的巨大提升。现在一个农民的生产能力抵得上之前的1000
个农民。多出来的劳动力,可以用来制造其他东西或提供我们认为自己需要的服
务。
任何对积极未来的思考都必须考虑到生产性财富和增长的问题。增长是我们
想要的吗?我们必须保持增长才能生存吗?我们需要更多的物质产品吗?
自从英国引入停车计时器以来,驾车者已经在停车计时器上花费了大约5200
万英镑。这并不是为了提供街边停车服务,而仅仅是这项服务的维护费用。这是
一种浪费吗?不,因为我们可以说,城市交通管理水平的提升提高了生活质量,
也许还提高了工业生产力。假设我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概念(非常简单,真
的),既能起到管制交通的效果,又不需要支付昂贵的计时器和维护费用,会如
何呢?驾车者可以把那5200万英镑用于进一步提高生活质量。因此,他们将会得
到双倍的好处:更好的交通状况和更多的资金。这就是对概念和生产力进行思考
的目的。但是那些失业的计价员和收费员怎么办呢?他们应该去从事更有生产力
的工作。那么,怎样解决失业问题和创造就业机会呢?

1950年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的支出额为5亿英镑,1977年的支出额为65亿英
镑。医疗成本飞涨的原因部分是通货膨胀,但随着药物、检测和手术种类的增
加,医疗成本还将继续飙升。当然,这也造成了大量的浪费:英国每年会进行约
15万例扁桃体切除手术,据估计,其中只有8%是必要的。如此巨大的浪费,并不
总是可以归咎于某些人,其中部分原因是医学的不确定性和一些医学上延续下来
的习惯做法。有很多钱被浪费在了研究上,比如癌症研究每年会花费约1000万英
镑,却没有找到任何有效的治疗方法。但在1975年,单是消化性溃疡的治疗费用
就高达10095000英镑。如果想要节省这笔钱,你会花多少钱在这个领域的研究上
呢?还是说,研究发现一种昂贵的新药物会进一步增加国家的医疗成本?因为这
种药物之后可能会变得至关重要,每个患者都有权使用它。
所以,我们会把钱花在那些对保障生活质量有作用的东西上。英国有47.6万
名教师,我们必须为他们支付工资。邮政服务也是我们生活必需的一部分,我们
也需要为邮政工作人员支付工资。如果我们可以不使用这些资源,我们就可以省
下很多钱,并让其从业人员做更有用的工作。
在加拿大,捕捞三文鱼的渔民在出售渔获时,加价额占比为48%,销售利润为
7.08%。接下来,鱼制品公司会将其制成罐头,这样就可以把它们摆上货架,更好
地进行分销,这个环节的加价占比为22.4%,销售利润为5.36%。在批发环节,加
价占比为10.6%,利润为1.26%。作为最后一环的食品店,加价占比为17.7%,利润
仅为1.01%。由此可见,能够方便地吃到三文鱼的你,要为其捕捞、罐装、分销和
销售过程付费。如果你能在厨房里用酵母培养出优质蛋白质,你就能省下一大笔
钱。但不能品尝三文鱼会降低你的生活品质,而且这样一来,以捕捞三文鱼为生
的渔民就会失业(如果其他人和你有一样的想法)。
因此,我们在生活中享受的所有便利和其他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服务都需要
花钱。当然,资金可能会被浪费,我们也可能对如何使用资金没有太多的发言权
(例如政府)。如果我们有选择权,我们可能会决定将资金用在其他一些我们认
为对个人生活质量更重要的事情上。例如,将钱投给交响乐团而不是用于研究中
风。
生活质量是由我们的生产性财富支撑的。发展生产力的目标是生产三样东
西:商品、服务和时间。通过在更短时间内提供同等数量的商品和服务,我们在
未来会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花在其他事情上。
让我们假设挖一条沟是有价值的,比如这是一条灌溉渠道。10个人每人一把
铁锹,用3天时间完成了这项工程。一天,有人设计了一款挖沟机,一个人操作这
种机器可以在3天内挖出一条同样的沟。这看起来很不错,但也意味着有9个人失
业了。所以情况可能是一个人挖沟,9个人无所事事;或者大家轮流工作,在工作
结束时,挖沟的工钱由大家平分。或者,其他9个人每个人都造一台机器,各自去
挖沟(假设对沟的需求是无穷无尽的)。这9个人还可以不去挖沟,而是坐在一起
从事雕刻工作,或者把时间花在学习或园艺中。真实的情况远没有这么简单,因
为生产力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包含了市场问题、边缘效应、预期的棘轮效应、分
配问题,当然还有购买挖掘机的资金问题。但是,对这些人说“不要使用挖沟
机,因为这样你就会失业,无法利用手头的时间”似乎没有太大的意义。而要求
他们什么都不做也行不通,因为他们将会失去挖沟工作带来的收益。然而,在我
们关于失业的概念中,这两件事我们都做了。
在前面提到的许多情况下,终极问题是因为观念的改变或需求的改变,会有
很多人失去工作(例如计费员等)。这种边缘效应是如此强大,它主导了我们的
整个经济思维。尽管报纸上登出来的失业率是5%,但是如果你失业了,那么你就
是100%地失业了。民众对失业或对失业的担心会使政府失去选票,青少年失业会
导致暴力行为以及无法养成工作的习惯。此外,基于凯恩斯主义,工人的工资将
会被用于消费,从而刺激生产,进而增加就业,进一步增加消费,形成一个良性
循环。
苏塞克斯大学人力资源研究所的科林·莱斯特(Colin Leicester)估计,
随着国民生产总值的预期增长和劳动力数量的增长,到2030年,英国将有约900万
人失业(相比之下,目前英国约有130万失业人口,撰写本文时整个欧盟约有1400
多万人失业)。
现在,随着计算机成本的降低和管理理念的变化,我们可能将减少四分之三
的办公室员工。因此,这可能会导致总劳动力失业率上升至18.5%。这当然不会发
生,但不这样做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像富余出来的9个挖沟人一样,继续用铁锹干
活,因为我们没有其他办法让他们打发时间。如果我是一名政治家或经济学家,
被这些数字吓到是正常的。但作为一名思想家,我倾向于着眼于那些因此而被释
放出来的大量生产性人才——只要我们能找到有效利用这些人力的方法,我们就
能将这些生产力用于进一步提高生活质量。如果我们能克服失业的“边缘效
应”,就会节约大量的资金。例如,为了不让英国利兰汽车公司倒闭,国家企业
委员会不得不拨付了2.465亿英镑的现金和1亿英镑的贷款支持。
为了工作而工作可能对你的灵魂有好处,也可以使你不必陷入困境,这些工
作的理由都是完全正当的。上山下山、挖坑填洞都是劳动,但除了给你自己带来
的好处之外,这些劳动并不能提高其他人的生活质量,也不能为你提供购买生活
所需的金钱。以高成本低效率地生产汽车,与生产设计得很糟糕的汽车以至于消
费者选择进口汽车,这二者之间没有本质区别,只不过在第一种情况下你可以强
迫本国消费者购买它们,从而补贴生产企业。“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口号在
社会上很有吸引力,但其假设是每个人的能力都能得到充分地发挥。与之相比,
“按贡献分配”更有意义,因为它将员工获得的回报与工作效率的高低联系了起
来。不过,这对那些因为社会还没有设计出能让他们做出贡献的环境而无法做出
贡献的人来说,是不公平的(比如前面提到的“工作打包”的职业)。

在意大利,1350万份国家养老金约占国民生产总值的11%。养老金就像失业津
贴一样,是把由生产性劳动者创造的价值分配给非生产性劳动者。在技术的帮助
下,一个工人将能够养活更多的人。
造船业增加值中的工资占比为78.8%,纺织业为61.4%,石油工业为15.5%(因
为它的大部分工作是在数百万年前由大自然完成的,剩下的大部分则由机器完
成)。

失业不是问题,就业才是。问题实际上是由“对失业的恐惧”造成的,因为
我们的思维能力不足以预见到问题,总是希望不干预的政策与危机管理能解决一
切问题。但是,临时补救措施和政治上的权宜之计从来都不足以应对这些问题。
我们需要从三个层面去思考:消除波动的方法;设计能够维持生产增长的经济系
统;改变我们对贡献、工作和就业基本概念的认知。社会上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
做,也有许多人失业,但这两者没有被结合在一起进行思考,这个事实充分说明
了我们思维能力的不足。
在下一章中,我将讨论我们的工作概念可能会发生的变化。

总结
我不认为我们可以脱离生产性财富的概念。这种资产不一定是物质性的,也
可以是时间性的、服务性的,以及生活质量需要的任何方面。我们需要生产性财
富来促进自由。当技术进步有望把人从持续工作的暴政中解放出来时,我们竟然
开始对失业问题感到恐惧,这是令人不可思议的。这个问题是一个机会。当然,
我们需要付出大量专注的思考。但它确实说明了(也许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能更好
地说明)靠演变蒙混过关的政策的局限性和克服边缘效应的难度。
第11章
工作与就业
我们传统的工作概念是:你给某人指明一个方向,他全力以赴地去做,这就
是工作。管理的职能就是指明方向,并从投入的努力中取得价值。工作是我们创
造和分配生产性财富的手段。冰箱不仅是用来冷藏食物的,也是一个用来把富余
财富从有能力购买它的人那里进行重新分配的装置。
对于一对有两个孩子的夫妇来说,他们约8%的支出用于饮酒、吸烟和娱乐,
约35%用于衣食,约39%用于住房、交通和其他服务。工作的目的就是为这些需求
买单。如果这些需求都是在非市场的基础上提供的(就像过去被封建领地约束的
村舍体系),那么人们对钱的需求就会很低。如果两个家庭共用房屋和交通工
具,那么他们的生活成本将会下降近20%。
正如嬉皮士们所发现的那样,对工作的需要与个人需求的大小成正比。对所
有人来说,全职或连续工作的概念在未来也许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可取的。那么
如何分配工作时间和非工作时间呢?减少工作时间的标准方法包括提前退休、延
长教育时间和减少加班。劳工部计算过,如果削减所有加班时间,制造业就不会
出现失业。当然,这只是一种想象,因为很多加班出现在维护和服务部门,所以
不能将它作为一项普通工作分配出去。此外,雇用更多工人的做法也无法实现加
班的灵活性。

我们或许应该关注不同失业率水平的影响。第一个层次是失业仅影响到一小
部分人,但在年轻人和某些城镇的黑人等弱势群体中,失业率可能会接近30%甚至
50%。下一个层次是失业会影响到大量少数群体。第三个层次是有一半或更多人口
都失去了工作。我们显然还处在第一个层次,但是我们有理由现在就未雨绸缪,
为应对另外两个层次的失业建立概念和结构。
我们在第一个阶段可以去为那些不希望全职工作、希望工作时间减半、过简
单生活的人创建新的结构。例如,我们可以设立一些每周工作两天的职位或每天
工作半天的职位。这种设计的风险在于,这些职位可能会把家庭主妇和其他目前
处于劳动力群体之外的人吸纳进来,但无论如何,他们迟早都会加入这个队伍。
此外还有一种岗位分担的概念,即两个人共同从事一份工作,由他们自己来决定
谁在什么时间去工作。临时秘书的概念将会和临时医生或临时教师的概念一样被
广泛接受。在所有这些情况下,人们只需要工作很短的时间,然后用非工作时间
去度假或追求一些个人爱好。我们的目标应该是让这种非全职的职位变得更容易
找到,并在此基础上为其他有不同愿望的人提供全职岗位。

我们在之前讨论的“节点”的概念中曾经谈到过,人们可能会被他们的“节
点”雇用,然后根据个人的贡献来分配收入。“用人单位”的概念已经在像“万
宝盛华”这样的组织中得到了很好的应用,他们会根据需要而雇用临时办公人
员。“节点”的概念可能会更有社区的味道,在其中工作的人会把他们的收入存
入一个基金,以便实现共同的利益。
还有一个更进一步的概念:非市场劳动力(NML)。如果政府无论如何都需要
支付失业救济金,那么不充分利用那些接受其他社会成员补贴者(这并非由于他
们自己的过错)的生产技能,未免是一种浪费。由此我产生了一种想法,即创建
一个国家经济管理部门,专门负责那些本身在经济上不合算、但可以大大提高其
他人生活质量的活动。这些活动可能包括休闲活动开发、老年人护理、清洁项
目、交通、房屋建设、预防犯罪和许多其他任务。NML部门将为前一章中提到过的
社会贡献提供一个结构。比如,它可以为年轻人提供一种从事国家服务的结构,
并要求学生必须在毕业前完成。所有领取失业救济金的人都可以被要求在NML部门
里工作一段时间。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想法与马耳他前总理多姆·明托夫
(Dom Mintoff)提出的想法并无不同。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种做法可以让
人有事可做、有成就感、获得伙伴并得到持续的工作训练。甚至可能有一些人会
愿意每年在NML部门里待上几个月,剩下的几个月去度假。
当然,这个想法会遭到一些工会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这是在抢他们的饭
碗。在NML部门中,工资是固定的,而且不用缴税。虽然规模更大,但是这个概念
与以色列的集体农场也有着类似之处。NML部门不但将是完成工作任务的有生力
量,也将成为就业波动的缓冲地带。从本质上讲,NML部门就是一支非军事用途的
军队,它甚至可以由公共服务部门来运营。NML部门中的工人无论被分派工作与
否,都会得到补贴。如果要打比方,那么将他们比作战争期间的陆军部队会更贴
切一些。
在某种程度上,保留英国钢铁公司(保留不必要的工人,并接受每年5亿英镑
的亏损,即中央和地方政府全部借款的20%),似乎比解雇4.4万人,然后让他们
做点其他工作更有意义。但我们知道,这些人显然并没有对钢铁生产做出贡献,
实际上如果他们不在工厂里,那么钢铁生产的效率可能会更高。在经济中设立一
个可接受的NML部门可以为逐步解决这些问题提供一个积极的方向。NML作为一个
公共部门,将会以群体而不是个人为基础来雇用失业人员。

在未来,我们可能会接受几种不同层次的就业形式。其中可能有我们今天所
知的就业。然后是一种兼职或DIY就业:人们学习一门手艺或技能,再根据自己的
时间加以应用,通常是为了得到即时的收入。将这种活动正规化是很有意义的,
比如对这种工作的收入免征所得税,但从业者每年需要支付注册费用。注册费还
可以覆盖客户的保险,用以在这种新的就业方式发生问题时为从业者提供保障。
这将简化税收程序,并更好地激励就业。另一个层次的就业是不希望也不需要进
行全职工作的散工、临时工或兼职人员。届时,NML部门将吸纳其中一部分的就
业;“节点”组织或人力公司将雇用部分人员,并根据合同提供一揽子的服务。
就业的概念我们将在后文中再次进行讨论。
要使这些概念中的任何一个成为现实,我们就必须在组织和管理理念上做出
改变。
工作设计
在英国,每900名纳税人拥有一名税务员,每3000名患者拥有一名全科医生。
所以我们可以通过减少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税务员来使医生的数量增加一倍。
哪个职业的生产力更高?这很难说。医生可能会挽救一些人的生命,或者可能会
治愈那些永远不会参与经济活动的人,而税务人员为政府收集资金并维护国家结
构的运行,使经济生产力可以继续发展。另外,即使你从来不需要看医生,他的
陪伴也是一种保险,可以提高你的生活质量。如果你为了在将来生病时有能力支
付高额的医药费而不得不存下一大笔钱,那么你的生活水平可能会下降。但是,
你为此而存下的钱将被用于推动工业的发展,就像日本人的高储蓄率为日本工业
提供了投资资本一样。

有些活动具有放大效应,例如创建一个可以供很多人享用的公园;有一些活
动则只能满足自己的利益,比如自给自足型的农业生产。还有一些活动是生产力
“黑洞”,因为它们只是吸收和消耗财富。例如,大型官僚机构中的文书工作需
要支付几个人的工资,但到最后却没有什么可展示的成果。这只是一个自我运行
的系统,对其他人几乎没有任何用处。
工作设计领域将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领域。因为需要对工作进行打包;需要
为适应现有技能而设计工作;需要为了让工作可以由经常更换工作的临时工来完
成而对工作进行设计;需要创造能够增加价值的任务;需要设计令人愉快和有成
就感的工作内容。

罢工
实际上,风湿病和偶尔旷工所造成的工时损失比公开罢工造成的损失要多很
多。令人惊讶的不是罢工被人们不负责任地使用,而是考虑到它是一种如此强大
的武器,却能被人们如此负责任地使用。随着社会变得越来越复杂,每个人都严
重依赖他人。几个工具制造商的罢工就能使一个大型汽车制造厂停工;关键岗位
计算机管理人员的罢工可以使地方政府瘫痪;医院搬运工发动的罢工可以左右卫
生部的政策;法国机场空中交通管制员的罢工可能会破坏英国成千上万人的假
期。
1977年,面包店与商店之间的议价折扣限制被取消,超市开始销售低价面
包。于是面包运送工人举行了罢工,他们拒绝运送面包,因为他们觉得低价会把
小商店和小面包店挤出市场,从而减少他们的工作岗位。
以19名公务员为中心的团体,为反对劳工部(该部门雇用了51600人)举行了
抗议,并拒绝处理经济规划所需的统计数据。

因为工人们不认可智利的政权,所以从智利运往英国维修的航空发动机被搁
置了多年。
关键群体有能力影响政治决策。他们发起罢工,如果他们因此被撤职,那么
由此引发的冲突会让罢工者更加团结,从而使罢工规模进一步扩大。
罢工的逻辑在每个社会阶段都是不可阻止的。一旦罢工有效地提高了工资,
罢工就变得必不可少,因为除非罢工施加压力,否则工资就不会改变。一个较低
层次的工会领袖会将对抗视为他工作的逻辑,这是他衡量自身成就和保持支持率
的方式。强大的工会为了应对已经发生的和预期的通货膨胀,要求增加工人工
资,这种行为会鼓励其他工会提出相应的要求。最终,增加工资的诉求会反过来
加剧通胀,那些所在工会影响力较小的人和自身影响力较弱的人就会逐渐落后。
事实上,财富会因此从弱者向强者进行转移。就像在大多数正反馈系统中一样,
在每个阶段我们都可以看到决定了行动过程的逻辑。

总的来说,负责任的工会领导能有效地将工资要求保持在地区指导的工资范
围内。相对来说,自发罢工和局部纠纷造成的问题更多。就像英国利兰
(British Leyland)或克莱斯勒林伍德(Chrysler Linwood)的工厂那样,一
旦工人养成了罢工的习惯,就很难被扭转过来。
从公司的角度来看,向罢工者支付赔偿金而不是延长罢工往往会更加划算,
而由此产生的成本将被简单地转嫁到消费者身上。在限薪阶段,工人之间的工资
差异会逐渐消失,之后技术工人会为恢复工资差异而举行罢工。就像报业的人事
问题纠纷一样,妥协可能会管用一时,但在日后会导致致命的效率低下。在许多
情况下,公司会因为罢工而永久关闭,罢工者由此既失去了他们的索赔,也失去
了他们的工作。而在有些情况下,工人们知道政府最终会在必要时介入,所以他
们不会失去工作。

在一个选定的战场上,除了对抗还有其他解决方案吗?许多人认为,这种气
氛正在发生变化。因为工人们已经意识到,自己对抗的不是贪婪的资本主义管理
层,一群工人行使自己权利的代价被另一群工人承担了。当公司的一个部门举行
罢工时,其他部门的工人就会蒙受损失。经济生活的真实状况也越来越清晰。提
高价格和降低生产率造成的定价过高问题,可能会让产品失去市场。实际工资的
增长更多是通过生产率的提高而不是人为提高工资来实现的。关税壁垒和政府投
资无法保护一个决心自杀的行业。少数政治活动人士把工会当成了他们宣传政治
信仰的工具,而不是为了让工人受益。
工会可能很快就会明白自身需要承担更大的职责,他们不仅是抗议的组织
者,还将是劳动的组织者。

总结
在本章中,我提出了两个初步的概念。第一个是工作分享,这可以通过许多
不同的方式来实现。我们可以正式承认有些人是希望少工作、少花钱的。我们应
该有能够适应他们和他们选择的生活方式的结构。除了全职工作,我们还可以创
造各种各样的工作结构。我们可以通过人力招聘机构或前面提到的组织节点来创
造能够分享的工作岗位。未来的交易可能不再发生在个人与雇主之间,而是发生
在两个雇主之间。
如果人们有机会把钱花在他们认为有价值的服务上,那么他们可能会比那些
把钱当作税收收入的政府更有效率地创造这些新价值。例如,如果一群上了年纪
的妇女联合雇用了一个司机以方便送她们进城购物,这将创造一个就业机会。

第二个初步概念是非市场劳动力的概念。这些劳动力对社区生活质量提升做
出的贡献,是在以市场价值为基础的情况下做不到的。如果10个失业的人被组织
起来帮助建设休闲公园,那么这将创造额外的价值,而无须增加过多的成本(仅
比他们的失业救济金多一点材料成本)。因为与陆军部队相类似,所以NML部门本
身可能会吸引那些想要清晰的工作结构和工作伙伴的人。
第12章
行业与资本
在美国以外的许多发达国家,传统资本家已经所剩无几。资本的主要持有者
变成了养老基金和像保险公司这样的金融机构。在英国,铁路工人养老基金是艺
术品的主要买家。从前许多针对剥削工人的贪婪资本家的战斗口号在今天已经毫
无意义。
资本所有权和资本的“决策所有权”经常被混淆。前者是指可以以一定的价
格出售资产的权力;后者是指虽然并不拥有出售资本的权力,但是可以决定如何
使用资本。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和董事长拥有的就是这种权力。据称,这些人虽
然不拥有资本,但是可以直接或通过股市估值间接地对股东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遗产税或资本转让税的目的是将资本从那些拥有它的人手中转移出来,并通
过政府分配给其他人。不过,资本的全部目的是创造富有生产力的财富,将小额
资本分配出去只会扼杀生产力。例如,将一家小企业的资本分给很多人,这么做
只会导致该企业的生产价值消失。如果我们愿意,那么我们可以遵循罗马法中
“用益权”的概念,将资本的所有权与其在生产中的使用权分离开来。在这个概
念中,一个人有权将资本当作自己的财产加以使用,但无权出售资本。因此,有
效利用资本非常符合他自身的利益,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他有效地创造了就业和
财富。简而言之,我们又回到了职业经理人的问题。除了那些需要口号的经济学
家以外,大多数经济学家早就意识到,资本主义社会已经被管理社会所取代。

人们不太确定职业经理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到底是为了谁的利益。首先,这当
然是为了他自身的利益和作为管理者的成就感,即达到获取利润这个企业成功的
传统标准和获得经营一家成功企业的自豪感。但是,排在第二位的是股东的利
益、劳动力的利益,还是消费者的利益呢?在非垄断的情况下,消费者能够行使
他的购买偏好,所以股东和消费者的利益是基本一致的。不过,为了防止商品中
出现消费者在当前和之后无法发现的缺陷,还是需要对消费者加以保护。如果劳
动力能够从生产附加值中得到公平的份额,那么他们的利益就能得到保护。但
是,如果新机器取代了工人,或投资决策将工作从一个工厂转移到另一个工厂,
工人的利益就会受到损失。如果投资者是在有效地使用他们的资本,那么争论
(如果它真的出现)将会围绕着资本的有效使用、特定工人群体和消费者的利益
而展开。总体来说,美国的工会没有英国的工会那么强的戒备心,它们会选择分
享实际发展的利益,而不是为捍卫自己的地位而阻碍发展。让辛勤工作的劳动者
因为管理层的判断错误而遭受损失,这似乎是不公平的。但无论管理者来自何
方,这种对市场的判断失误都有可能发生。但相应地,员工也有望因为管理者的
智慧而获益。

利润和风险
将利润视为风险回报的问题在于两者都是无限的。拥有多少风险就能带来多
少利润吗?一分风险就能抵销一分利润吗?这是社会反对利润这个概念的主要原
因。超额利润被人们视为盗窃。风险被遗忘了,并且无论如何,风险一定是决策
者判断错误的结果。利润是附加价值的概念似乎是一个更好的表达方式,它在英
国得到了弗兰克·琼斯博士(Dr Frank Jones)的支持。他认为附加价值是指
从销售数据中减去购买商品和服务的价格,这就是该公司在原材料基础上增加的
价值。虽然具体数据因行业而异,例如因劳动力含量而异,但是琼斯博士还是通
过以下数据对日本和英国进行了对比。在英国,员工贡献值占附加值的52%,日本
为42%。通过税收,英国政府拿走了附加值的35%,而日本政府仅拿走了18.5%。在
英国,投资者拿走了附加值的4%,在日本则高达22%。最后一项数据可能会产生误
导,因为日本工业主要依靠借款而非股权资本运营。在英国,只有9%的附加值可
被用于再投资,而在日本,这个数字不少于18.5%。比起附加值,我更喜欢“工作
价值”这个词,因为它说明了这是对原料进行加工的价值。
我们可以想象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公司。对于创业基金来说,有一种风险债
券,我们可以称之为“天使债券”,它类似于戏剧公司的支持者。这些债券将由
投资者购买,并由政府担保。债券回购价格的上限是其购买价格的两倍或三倍,
因此当公司发展到足够繁荣时,企业就可以回购债券。或者,其他投资者也可以
贷款给该公司,让其回购自己的天使债券。从那时起,公司的资本将全部由贷款
组成,贷款利率为一定比例的总附加值。就像股票市场一样,随着公司经营情况
而波动的利率水平将创造一个二级市场。投资者可以从他们的债券中获得资本利
润,但这家公司不属于任何投资者,并且它也不属于任何人。像其他公司一样,
它由事实上的管理者进行管理,而管理者部分由员工任命,部分由企业创始人
(而不是所有者)设立的执行董事会任命。

就利润的概念而言,我们可以考虑一些替代方案。例如,利润与所使用的资
本(作为风险的回报和投资的激励)无关,而是与所使用的人力资本相关。我们
可以想象一种新型的工业体,管理层或投资者被允许从每个员工身上获得一定的
利润。这可以用总工资账单的百分比来表示。因此,管理层有责任雇用尽可能多
的人来增加利润。自然,管理层必须有效地使用这些人,否则就没有可以从中提
取利润的附加值(假设没有政府补贴)。在失业率高的时期,这个想法可能会很
有吸引力,并且在任何时候,这对服务行业都是一个有效的概念。管理层既要努
力扩大其员工队伍,但也要为每个员工配备资本支持,以便确保他们能为公司赚
取利润。

三位一体的系统
我们或许可以通过“拆解”行业的组成部分来开发一个全新的行业概念。这
种三位一体的系统将由三个部分组成。劳动力将由一个特定的“人力资源公司”
提供,该公司将劳动力承包给该组织。该公司还将负责照管、招募并为工人发放
工资,处理裁员和劳资关系等问题。如果工会能够在经济中发挥更积极的作用,
那么它们其实很适合担任这个角色。在书中不同地方提到过的组织“节点”,也
可以担当这个角色。
“三位一体”的第二个要素是由投资者(它可能是特殊的“银行”)拥有并
租给公司的建筑物和机器。第三个要素是持有管理合同的管理团队。这三个要素
中的每一个都有权从附加值中提取固定份额。例如,如果劳动效率提高,那么同
样数量的钱将分配给更少的人。协议中也可能包括:工厂的所有者必须将附加值
中一定比例的资金用于建设新的工厂,但这笔资金的具体使用方式将由管理层和
员工共同决定。如果没有相应的协议,那么管理层可以从其他来源租用更多的工
厂。因此,劳动力、管理团队和资本这三个要素将通过一个有利于所有人的预先
设定的工作安排,形成一个三位一体的整体。

在这样的制度下,工资将由人力资源公司以总合同金额的方式来确定,劳资
纠纷将在人力资源公司(PEC)内部处理。就像今天工人们可以选择加入哪一家承
包商一样,他们可以自行选择加入哪一家PEC。

工业民主
由于工业管理的概念不同于资本主义的概念,所以工业民主的问题就显得不
那么尖锐了。此时,公司决策是为了进行有效经营,而不是为了股东的资本增
值。从这个意义上说,在管理层的选择和管理决策中自然会体现劳动力的立场。
但是我们希望,这种参与是积极的,而不是以对抗形式出现的。现在不再分“我
们”和“他们”了,因为经理和工人一样都是劳动力的一部分。

总工资账单将被设定为附加值的一个固定份额,这样工人就会支持在不增加
劳动力的情况下提高附加值的新技术。裁员将通过赔偿、再培训计划、过渡期补
贴和积极连贯的社会就业政策来处理。

资本投资
投资者在项目是否盈利仍然存在不确定性时是不愿意投资的,这是市场经济
的主要弱点之一。这一点我们将在之后再进行讨论。市场经济的另一个弱点是,
资本在建筑业繁荣时期投资建筑业,在通货膨胀时期投资土地。投资者可能还会
发现,与投资制造业相比,在金融业(比如向政府贷款)能获得更多利润。股市
繁荣的日子可能已经结束了,因为机构投资者远没有私人投资者那么贪婪。例
如,许多美国投资者都满足于把他们的资金投入“指数基金”,这种基金只是会
随着道琼斯指数的涨跌而涨跌,因此消除了在股市上逐只追涨股票的投机因素。
如果市场上涨,那么贪婪的私人投资者会为了未来的收益,始终持有股票,但一
位基金经理此时往往会卖出股票并结清利润,因为在每年的年底,他不得不展示
自己的“业绩”。
如果我们想要鼓励消费以便刺激经济,那么我们可以去尝试改变消费和储蓄
概念之间的差异。比如,一个家庭可能需要在“花钱买一辆新车”和“把钱留在
建房互助协会以备不时之需”之间做出选择。在经济衰退期或经济不稳定时期,
居民储蓄额会增加,但因为在这样的时期,企业不愿意投资,所以这些储蓄当然
也没有用处。因此,凯恩斯主义的经济刺激政策永远不会奏效。如果能说服消费
者,他们的钱花在汽车上和放在建房互助协会里一样安全,那么他们可能会消费
得更多。这需要一项有担保的回购计划,以便在车主急需资金的情况下,汽车可
以以有担保的价格卖给一个中心机构。然后,该机构会在二手市场上将其降价出
售。这实际上是一种保险,可以用保险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车主在拥有汽车期间
自然会支付使用费,但对他来说,这个计划的价值在于这些钱在紧急情况下,仍
然可以作为货币使用。
在不愿意投资的时代鼓励投资,我们需要赋予风险回报以新的概念。我们甚
至可以考虑负利率。这意味着一个公司或企业家实际上会因为尝试有效地使用资
本而得到报酬。

总结
大多数国家都悄然经历了从资本主义经济到管理经济的演变。除了个别例外
情况,当前主要的资金都掌握在机构手中。这种管理经济模式使我们能够去发展
新的工业概念。这里提到的概念包括三位一体体系、PEC(人力资源公司)、不属
于任何人的公司、人均利润的概念以及按固定份额分配附加值的概念。资本的决
策所有权与价值所有权分离是管理经济的基础。在这里,我们可能还会引入“用
益权”的概念,即使用者对资产拥有除了售出之外的所有权利。在未来,我们可
能还会引入销售追溯的概念,以便抑制投机行为和增加资产的流动。例如,在马
略卡岛,一个年轻的西班牙人因为贫穷而无法支付他继承的4万平方米土地所需的
80英镑,所以他以25英镑的价格卖掉了这块地。几年后,旅游热潮让这块地以
1000万英镑的价格售出。根据追溯销售的概念,卖方将有权在商品下一次出售
时,从此次销售的附加值中获得固定比例的部分(例如25%)。这也许能鼓励人们
出售自己无法有效利用的资产。
我们对工业和生产的一些陈旧观念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既然我们正在走出
工业时代,进入组织的时代,那么我们完全可以设计新的工具和新的工业体系来
提高生产率。我们需要在更加复杂的基础上处理风险和回报。我们当然可以在很
多情况下降低风险,我们也可以更积极地看待回报。我们不太可能通过监管来提
高工业生产率,但我们可以努力消除不确定性,并创建能够鼓励人们进行积极努
力的结构,以此来代替那些可以为业绩不佳做辩护的结构。
第13章
经济和贸易
从前,宗教占据了人们的思想。接下来人们关注的是军权、战争和帝国。今
天,经济成了主旋律。但令人惊讶的是,我们的经济学概念发展得如此落后。假
如我们把经济学问题当作数学练习题,当我们试图量化一个变量对另一个变量的
影响时,很快就会遇到一系列的麻烦。比如,资金的可获得性是如何推高价格
的?但价格升高也可能是缺乏资金而导致的。计量经济学模型是最有用的,计算
机在这方面也会提供很大的帮助,因为它可以让我们改进模型,并在几秒钟内完
成对一个经济理论的模拟实验,而在现实生活中,得出实验结果可能需要几代人
的时间。
我们也可以不从数学角度去看,而是从历史角度去看,但问题是经济发展得
太快了,过去的教训现在可能已经完全不适用了。例如,技术的飞速发展使世界
各地几乎可以同时做出决策,而且行动(例如货币转移)可以立即生效。凯恩斯
主义的补救措施在20世纪30年代可能是有用的,但在今天可能已经毫无用处。为
了刺激经济,向服务型经济体注资可能不会产生同样的效果,而消费的增加也不
一定能刺激制造业的增长,因为它导致的可能是进口的增加(就像1978年夏天,
英国消费热潮时发生的情况那样)。
问题在于,不管人们承不承认,经济学与心理学的联系都非常密切。投资心
理学就是关于信心的问题;价值心理学可能与希望有关,也可能与恐慌有关;除
了在明显抑制之后出现的小爆发,消费者行为(消费或储蓄)是不可预测的。另
一个重要领域是激励措施和规章制度对行为的影响。这些并不全是常识。逻辑泡
泡在经济学中确实很管用,但在任何时候对一个人的感知进行评估都很困难。在
这个领域,我们需要进行非常专注地思考和一些经济心理学专家的参与。

市场经济
市场经济是传统的自由企业制度。它的基础是人们可以自由地选择想买什
么、想买的价格和将资金投到哪里。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经济民主,因此
很具有吸引力。人为创造价值的尝试通常以失败告终。市场经济理论建立在两种
价值观的基础上:第一种是价值,第二种是使用价值。使用价值是指某物被使用
时的真实价值,比如一辆汽车能够将人从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的价值。价值
是以心理感受为基础的。如果我有你想要的东西,那么你就需要准备支付与你想
要的东西相匹配的价格,但这个价格并不一定与这个物品的用途相匹配。一位艺
术品商人很高兴能以他所能给出的最高价格买下一幅伦勃朗的作品。这个价格将
会抬高伦勃朗所有其他作品的价格,他的利润也会更高。他知道他可以转手获
利,因为市场上伦勃朗的作品太少了。但博物馆则不同。博物馆想以较低的价格
购买,以便在相同的预算下可以为公众购买更多的名画。而且博物馆也不想出
售,而是想填补其艺术收藏品的空白。艺术品商人使用的是“价值”,博物馆使
用的是“使用价值”。正是这两种价值之间的差异造成了市场经济中的所有腐败
和不公正。显然,无论是在制造业还是在劳动力供应领域,任何垄断或近乎垄断
的局面都会让价值压制使用价值,甚至会出现巧取豪夺的现象。
英国的医疗服务体系非常缺乏麻醉师,因为在英国接受培训的麻醉师有超过
三分之二的人都去了国外更好的岗位。一名麻醉师在英国的年薪为6000英镑,而
搬到德国后他的年薪可以达到2万英镑以上。如果他去了美国,可能很快就能挣到
5万英镑的年薪。麻醉师可以利用市场经济提供的自由选择的机会,但是为了留住
他,英国负担得起美国给出的薪资水平吗?即使他偿还了在英国接受教育的费
用,曾经被他占用的培训岗位也不会再为英国带来生产价值。在定期航班引入低
价机票后,美国一些老牌旅游公司的数次努力都失败了。这样的结果是合理的,
因为如果公司不能再为消费者提供利益,它们就没有价值了。但定期航班随时可
以放弃低价战略,但旅游公司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来的。农民买了很多母
鸡。当它们开始产蛋时,英国每周生产2亿个鸡蛋。由于供过于求,所以鸡蛋的价
格会下降。船东们都认为现在的市场条件适合建造油轮,因此他们都开始建造油
轮。但当油轮建成之后,油轮的供应过剩了。

市场经济的优势也是它的弱点。如果某件事可以盈利,那么每个人都会决定
立刻跟上。房地产市场就是这样在短时间内繁荣起来然后随即崩盘的。随着房地
产价格的上涨,投资者预计房价还会进一步上涨,因此买入更多的房产以备将来
卖出获利。他们从银行贷款,在市场持续繁荣的时候,通过出售房产赚取利润来
支付贷款利息。但是,市场的动力会逐渐耗尽。为了支付到期的银行利息,投资
者不得不以轻微亏损的价格出售部分房产。而这会引发恐慌,每个人都试图立刻
逃离房地产市场,于是市场崩溃,房地产价格跌至“真实”价值的零头。在这个
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市场经济中的大多数错误:惊慌离场、价值上涨的预期、
自我实现的预言、由于稀缺而导致的价格上涨、供过于求和崩盘、繁荣和萧条的
波动。
市场经济的目的是利用价值来生产使用价值。换句话说,你购买一家鞋厂是
为了生产鞋。但是,如果利用价值来追求价值伴随着正反馈,则会因为投机而造
成价格的剧烈波动,这对任何人都没有真正的用处。有一个著名的故事,说的是
一个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从黑市上买了一些沙丁鱼罐头。一打开罐头,他发
现里面的沙丁鱼不能吃了,所以他向卖家投诉。卖家对买家竟然真的打开了罐头
表示惊讶:“那些罐头不是用来吃的,它们只是用来买卖的。”

1平方英尺=0.0929平方米。——编者注
这种自我实现的预言意味着,如果每个人都按兵不动,等待货币贬值,那么
为了让经济再次运转起来,可能需要强制进行货币贬值。如果所有购买政府债券
的人都按兵不动,等待利率的变化,那么也可能会需要强制利率发生变化。如果
投资者对股市失去信心并抛售股票,那么股市下跌和信心丧失就是合理的。市场
经济建立在信心和预期的基础上,所以在最需要进行投资的经济不确定时期,投
资反而会下降。我们从纽约第五大道上一座摩天大楼修建时的情况,就可以看出
这种信心的影响力有多么强大。美国第二大银行,也是美国水平最高的银行,准
备放弃大约4500万美元的抵押贷款,因为它们不认为该大厦的租金(在经过一段
过渡建设之后)能上升到每平方英尺 12美元。因此,这家建筑公司也不得不放
弃投资,一栋价值1亿美元的建筑最终以3500万美元的价格被售出。大约两年后,
该区域的租金涨到了每平方英尺18美元。
与市场经济相对的是计划经济。计划经济也有很多缺陷,甚至比市场经济的
更多。秩序是由规则、管制措施和人为控制措施共同产生的,但这些措施永远不
会发挥作用,因为当人们认为有必要采取措施时,已经太晚了。而如果这时候真
的将它们付诸实施(当它们发挥作用时),则弊大于利。投资不是出于需要或真
正的使用价值,而是出于政治目的,因此生产型价值无法得到市场拉动的刺激。
激励措施不是小到无法发挥作用,就是大到足以吸引效率低下的生产者,所以,
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积极的投入。失败会得到缓冲或补贴,从而提供不公平竞争
的环境,消除了自然竞争的激励作用。

事实上,如今复杂的世界根本无法承受由投机行为引发的剧烈波动或由防御
性监管造成的停滞,我们迫切需要新的经济概念,也许我们应该看看偶尔会被使
用的协同的概念:你可以自由地做某些事,其前提是你做到了其他事。换句话
说,你可以在一个方向上自由投资,前提是你会同时在另一个指定的方向上投
资。比如,你可以出于投机目的自由地建造办公楼,前提是你同时也要建造低成
本的住房。市场体系的热情因此得以保留,但投机行为会得以抑制,真实价值得
以产生。拥有一台油箱没油的机器是没有意义的,可拥有一台加满油但为了自身
利益而逃跑的机器也是没有意义的,我们需要的是一台能被有效利用且能源充沛
的机器。我们常常认为,只要掌握了能让机器减速的制动装置,就等于能够驾驭
它。

贸易
据报道,虽然两国拥有相同的设备,但是英国汽车工人的人均产值只有德国
汽车工人的一半。因为价格、设计和质量更好,所以消费者更喜欢日本车,而不
是英国车。这其实是在输出就业和输入失业。人们呼吁关税保护,因为拥有现代
汽车工厂,韩国即将成为一个主要的汽车出口国。汽车制造技术很容易获得,建
设现代化的工厂也很容易。至于设计,你可以像大众汽车那样,向意大利设计师
支付报酬去购买设计。英国汽车的价格中包括了工作安全法规、社会福利、工人
养老金等产生的成本,但进口汽车的成本组成可能是不同的。无论是因为英国汽
车的这种隐性成本、生产效率,还是因为海外工人的生活水平较低,最终的结果
都是国外的汽车制造商为消费者提供了“更有价值”的产品。关税保护实质上是
通过要求消费者为国内的管理方式和工人的工作习惯提供补贴来保护国内工人
的。有人认为,从长远来看,关税保护弊大于利,因为它降低了其他国家从本国
购买出口产品的能力,从而最终减少了就业机会。
一些国家(比如日本)在实施“程序性”关税方面非常聪明。换句话说,它
们对进口商品并不正式征收关税,但由于分销渠道非常复杂,商店里进口商品的
价格要远远高于本地生产的商品。还有另一种程序性关税。比如,政府在颁布汽
车排放规定之前,会事先与当地生产商达成一致。所以,关税壁垒事实上是存在
的。日本对共同市场和美国的出口额超过了从两个经济体的进口额(其国际收支
经常项目为贸易顺差)。不过,日本对澳大利亚、中东和拉丁美洲的贸易都是逆
差,因为日本几乎所有的原材料和燃料都依赖进口。所以综合来看,日本确实是
在出口附加值,而且这个国家似乎很擅长增加附加值。
配额是一种保护形式。温哥华的一家鞋店必须在得到政府的特别许可后,才
能为顾客进口10双鞋,因为进口数量必须在配额之内,否则像巴西和韩国这样的
低成本生产商的产品将会充满市场,扼杀当地的鞋类制造企业。

我们最终可能不得不发展出两种货币:例如普通英镑和出口英镑。出口英镑
将由出口商赚取。进口商必须从中央银行购买这种出口英镑,来为进口商品付
款。这将形成一个自由市场,支付出口英镑的溢价将回馈给那些赚取出口英镑的
出口商。总体贸易平衡将实现自我调整。出口将变得更有利可图,而只有那些最
有价值的进口商品才有销路。从本质上讲,该计划与英国针对那些希望将资金投
向海外的人而实施的美元溢价政策类似。

货币
我们可能会改变货币的概念。在国际层面,可能会创造一种流动性更强的特
别提款权(SDR),以便创造一种不与美国进口石油的需求挂钩的货币。在欧洲,
共同市场很可能会创造自己的共同货币。如果瑞士不想因为其货币升值而被排挤
出国际市场,那么瑞士可能不得不创造一种“迷你法郎”供其内部使用。我们需
要的是一种具有使用价值的货币,它不与一个国家的经济表现挂钩,也不受与黄
金相关的价值投机的影响(黄金的供应量有限,容易受到政治影响,并且还有工
业用途)。有些人认为,这类方法实际上并不比自由市场的效果更好。还有一些
人认为,通过简化思维,他们可以产生全新的策略和概念。

我们不应该忘记高达4000亿的欧洲美元是由国际性银行来管理的,而且它不
在任何政府的控制之下。
在一个国家内部,我们可能会使用替代货币。例如,定向货币,当用于购买
食品时,它的价值比用于其他东西时更高。这是对食品券概念的进一步提升。一
旦存在不止一种货币,定向货币就成为一种可能。政府也可以通过一揽子购买来
稳定一种货币,从而在实际上形成一种不像黄金那样受国际投机影响的内部金本
位。每个人的工资中的基本部分都可以用这种超级货币来支付。当然,一个国家
必须非常谨慎地考虑如何将替代货币注入经济或撤出经济,否则根据经典的格雷
欣定律,劣币将会驱逐良币。对于投机和预期的价值变化,我们也必须牢记。但
是,多元货币的概念为监管和心理真实性(例如,让通货膨胀对一种货币的影响
变得更明显,但对另一种已经被指数化的货币的影响却不可见)提供了一个强大
的工具。

通货膨胀
直到油价上涨让巴西偏离了轨道,巴西才通过指标化一切商品,成功地应对
了通货膨胀。瑞士将工资和租金都指数化了。令人惊讶的是,如果出现负通胀
(瑞士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因为货币升值),那么租金实际上会降低。在其他
地方,棘轮效应意味着通货膨胀会如预期一般逐渐上升。
货币主义应对通货膨胀的方法是严格控制货币供应。想象一下,假如有一种
在出现通货膨胀苗头时就会撤出经济的“胆小货币”。这种货币存入账户时不会
获得利息,同时它将被指数化,从而使其价值与通货膨胀保持同步。通常情况
下,持有这样一种货币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与能赚取利息的普通货币相比,它处
于不利地位。但在通货膨胀时期,当指数的保值程度优于利息(尤其是税后利
息)时,二者就会达到一个转换点。此时,普通货币将被转换为“胆小货币”并
退出市场。此外,存在银行里的“胆小货币”不能被用作贷款的基础。在许多方
面,这种“胆小货币”可以发挥与黄金一样的作用,不过它只能在本国使用,并
且不受供应问题和价值投机的影响。出于投机目的,人们买入黄金后不愿意售
出,这种买入形成的压力可能会推高黄金的价格。但对于“胆小货币”来说,因
为供应量是无限的,所以不会出现这种投机现象。这种“胆小货币”也可以被称
为“本地黄金”,它是普通货币生命中的休眠阶段。“胆小货币”会对工业投资
和生产力产生什么影响?这与货币监管有关。货币可以用这种方式被“灭活”,
也可以为了特殊目的而被重新激活。例如,允许投资者为了某些投资目的而为这
种“胆小货币”支付利息。

第三世界
我在这本书中几乎没有谈到第三世界,因为我觉得发达国家有一个积极的未
来将会是全世界拥有一个更好前景的先决条件。当发达国家处在一种负面情绪中
时,它们不太可能去考虑第三世界需要的积极合作。我认为第三世界必须发展自
己的概念和生活方式,而不是去模仿发达国家已经过时的概念。我看不出第三世
界国家有任何理由必须对发达国家“概念青春期”的不同阶段亦步亦趋。我希望
能看到第三世界国家发展出自己的哲学和组织风格。而高科技是通用的,它们可
以直接借用。

第三世界的优先事项必须是:有意地去创建一个有效的组织阶层(这与中产
阶级不同);发展恰当的教育体系和教育内容(而不是复制发达国家的那些烦琐
而浪费的制度);发展政府的管理风格(不是辩证的权力政治);为工农业的发
展设计具体概念;设计与世界其他地区稳定贸易的概念;制定关于计划生育的决
策和行动。
世界其他地区可以通过有序的大宗商品市场、项目信贷融资、对自救行动的
援助、以合作的方式来建立有助于实现上一段所列优先事项的机构。应该用管理
的概念来取代那种仁慈而又高高在上的传教士态度。第三世界不应该把自己看作
三流的世界,而应该将自己看作有权选择自身发展道路的一流的发展中世界。

总结
因为事件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处理能力,甚至超出了我们从中吸取教训的能
力,所以我们的经济思维陷入了某种混乱。我们忙于处理紧急事务,无暇顾及重
要的事项。我们试图驾驭高度不稳定的系统,但当我们试图控制它们时,我们通
常又会成功地杀死它们。经济增长和政治上的权宜这两个目标不可能同时实现,
但我们没有手段或勇气表达出来。危机管理迫使我们更倾向于选择经济学,因为
我们无法确信什么理论能行得通,也无法确信某个设计出来的结构能预测未来的
需求。我们可以接受有限制性的理论,或者至少有政治吸引力的理论,但我们对
积极的理论保持警惕也是合理的,因为它们可能会被证明是危险的。在不确定的
迷雾中,把车开慢点是有意义的,而清理挡风玻璃也同样很有帮助。这就是我提
倡进行积极思考而不是防御性思考的目的。
第14章
政治与政府
民主是一种相当糟糕的制度。但正如许多人指出的那样,其他制度更加糟
糕。难道技术不能为我们提供一个全能的仁慈的独裁者,并在他的腹部放入一个
遥控炸弹吗?如果足够多的人同时拨打某个设定的电话号码,那么这种对不满的
表达将会导致炸弹爆炸,从而杀死独裁者。炸弹将被放置在他的主动脉周围,这
样他在当选后也无法命令外科医生切除它。
民主的优点都是消极的,其中许多直接来自CYA的心态。如果你能想到它可以
让一半以上的人口多年保持沉默,任由另一半统治着他们,那么你一定会觉得难
以置信。当工党在英国执政时,可以说政府与28%的工会选民的政见是相一致的。
但即便如此,这些选民中的许多人其实是托利派的。但选举的失败者基本会保持
沉默,因为他们之前有机会,下次还会有机会。更不寻常的是,政府选举实际上
可能是由3%的人决定的,而其中一些人并不太关心政治。如果每个政党的忠实支
持者都坚持自己的政党路线,那么选举就是由摇摆不定的选民所决定的。这些选
民会因为自己的无聊程度、个性和一时冲动,最终决定将选票投给哪一边。
代表的选举其实并不重要,我们甚至可以通过摇号来挑选代表。重要的是政
客一旦当选,他的行为将会被他对选民看法的恐惧感而严格控制。这是一种持续
的CYA训练。他必须运用政治权宜之计,不敢去做急需该做但一开始可能不受欢迎
的事,从而可能会错过对这件事具有积极意义的时间段。他必须保住他的事业和
他选择的生活方式。这才是真正的民主实践,选举并不重要。短期政策一定会优
先于长期政策。

民主的一个主要优势是,它防止了国家被一小群政治活动人士接管。在英
国,由于成员们的冷漠,工会在很多情况下都是被一群愿意受累去参加选举会议
的积极分子管理着。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也许正是民主的主要作用。

政党政治
民主与政党政治并非不可分割。政党政治只不过恰好是一种方便的民主管理
方式罢了。政党提供了一个行政基础和一个与选民进行沟通的系统,选民只需要
认同政党的口号,而不是个人技能。我们可以看一看这个系统中普遍存在的缺
点。第一个显然是两极分化,因为每个政党都必须假装自己拥有所有的智慧,而
另一个政党所做的一切要么是邪恶的,要么是愚蠢的。同样,必须攻击对方的一
切,并为自己创建一个明显不同的策略,即使你知道对方的策略是正确的也要如
此。政策必须立即受到欢迎,不能受到攻击,因为反对派时刻在等待着能发起攻
击的机会。
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采取一种什么都不做的政策,因为大多数政客都认为
选举人会将投票用于反对对方的错误,而不是支持对方的优点。所以如果你不犯
错误,你就是安全的。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么你就不会犯任何错误。一个政党
就这样被那些过去有用但现在已经只是累赘的神圣教条束缚了。
选民必须接受一整套的政策。即使另一个政党的某一项政策比自己政党的政
策更好,也不可能将其从整套政策中分离出来。选民们没有挑挑拣拣的可能。除
了在极少数情况下,政客们必须投票支持自己党派的路线。

在实践中,即使目前仍能维持,政党政治也将变得越来越难以为继。这是因
为政党都会趋向保守,而原因有很多。持续发展的项目成本很高,但预算中可供
随意支配的资金却较少。改革是昂贵的,新项目也是如此。任何明确的政策都可
能会惹恼某些部门,并造成在选举中“卡脖子”的错误。大多数问题都如此复
杂,以至于无论哪个党派征求的都是同一群专家的意见,所以两党不得不遵循相
同的政策路线(比如在通货膨胀时期接受货币主义)。虽然不同党派的政客们在
表面上肯定要保持政治姿态,但是在实际行动上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区别。政客们
只需说正确的话,表明他们的心是在正确的地方,但实际上却不需要做任何事
情。

媒体
媒体技术对政治现实产生了深远影响。如果让我列出现代社会中的主要权力
基础,我会给出这样的顺序:媒体、工会、机构投资者、抗议团体(通过媒体行
动的)和政府雇员(在美国,政府雇员占选民总数的16.5%)。

媒体,尤其是电视,非常重视一个人的外表和个人魅力。如果一个人看起来
像吉姆·卡拉汉(Jim Callaghan)那样慈祥,那么他就会被认为是这样的人。
如果一个人看起来很狡诈,那么他就会被认为是一个狡诈的人。这一切可能与候
选人的真实个性无关,更与他的执政能力毫无关系。媒体非常重视赢得选举的技
巧,但是赢得选举的技巧和执政的技巧没有任何关系。
媒体让政客们形成了一种对调查或曝光的恐惧感,这无疑是媒体非常正面的
作用。没有媒体,拉尔夫·纳德(Ralph Nader)不可能成功。在英国,像埃丝
That’s Life
特·兰岑(Esther Rantzen)主演的《那就是生活》( )这样的
节目让官僚机构不得不保持警惕。由《星期日泰晤士报》( Sunday Times
)的
“洞察”(Insight)概念开创的调查性新闻曝光了一些重大丑闻,比如英国石油
公司(BP)和壳牌(Shell)涉嫌向受到制裁的津巴布韦供应石油。今天,政客们
到处宣扬“让那些人(指媒体从业者)离我远一点”。越南战争是在媒体的压力
下结束的,理查德·尼克松也是在媒体的压力下下台的。媒体的权力是为了世界
更美好,但这种权力不是通过选举产生的,它也不用负任何责任。但无论如何,
媒体值得拥有这样的权力,因为它确实做到了让政治家们保持诚实和警觉,但它
也促进了政客们保持CYA的态度,使他们永远不敢做任何事情。
媒体创造了一种强大的说服手段。选择一个有效的广告代理商可能会大幅度
提升政党在选举中胜出的机会,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服变成了操纵呢?
格伦威克冲突:1976年,英国的格伦威克工厂发生了劳资纠纷。事件逐步升
级,最终引发了全英国的关注。——编者注

媒体会创造新闻,或者会对适合媒体传播的故事自然地做出反应。任何抗议
团体,比如英国的国民阵线(National Front),或多或少都能迫使媒体关注
它,它们会像劫持者或绑架者一样,做一些媒体无法抗拒的事情。格伦威克冲突
是一个重要问题,警察布置警戒线的场景每天都在电视上播放。然后当它从屏幕
上消失(主要是因为无聊)后,这个问题就彻底消失了。
媒体还允许人们就某个问题发表意见,从而使全新的民主技术成为可能。如
果民意调查的统计数据编制得相当可靠,在一定的误差范围(不超过5%)内,那
么抽样几千人得出的观点很有可能代表的是整个国家对某个问题的看法。民意调
查结果被发表在报纸上,然后人们可以以两种方式对其做出反应——加入潮流或
反对潮流。用不了多久,人们就可以通过一台普通的电视机来表明你对某个特定
问题的看法。例如,一个政治家在电视上提出了一个问题,可以立即得到观众对
它的反馈。在美国的一个双向有线电视系统试验区,使用有线电视并以一种非常
复杂的方式已经使这种直接反馈(例如,来自城镇或国家不同地区的响应可以被
单独识别,甚至来自单个家庭的响应也可以被识别)成为可能。

媒体使表面政治或姿态政治成为可能。我曾经在芝加哥的一档电视节目上和
一位著名的政治人物一起发表观点。我碰巧不同意他的一些观点,他马上说:
“是的,我同意你说的这一点。”这让我无话可说,因为我很难回过头来证明他
为什么不应该同意我的观点。一个有经验的政客知道如何处理问题,以及如何总
是表现出正确的姿态。如果一项声明被证明是不受欢迎的,那么它可以被称为
“误解”。

代表和领袖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一个当选的政客是应该代表他的选民还是领导他的选民。
如果我们去研究政府行为,那么我们可能会发现其中存在五个层次。
曾经有一段时间,政客们自己也是经济、农业或战争方面的专家,但这种情
况早已成了明日黄花。所以,第一个层次是有智慧的专家。这些专家属于美国参
议院委员会、报告委员会、皇家委员会或像布鲁金斯学会这样的专家机构。
第二个层次是富有创造性或建设性的领袖,他们被认为是政策和倡议的创造
者。是否真的如此,取决于政治气候和承担这个职责的人的才能。领袖需要对公
众舆论有敏感度,但仅有敏感度是不够的,因为镜子永远不会成为探照灯。
第三个层次是一群被认为代表这个国家的人民的人。按照假设,直接代表是
不够的,否则我们可以把重点放在普通人身上,简单地通过抽签制度来选出一个
议院,就像我们为法庭选择陪审团一样。当选的代表应该是非常有智慧的:他应
该能理解复杂的经济问题,并能为他的选民解释它们,甚至确定这些问题将如何
影响他的选民。但是,因为他必须同时代表他自己的家乡(可能需要更多的国防
开支来保持当地的就业率)和国家(可能需要更少的国防开支来减少政府开支和
税收),所以他的忠诚是分裂的。
第四个层次是普通人。整个政府体系都是为他们设立的,以便他们能够批准
或否决提交的政策。第三个层次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普通人没有时间、意愿或智
力参与其中,所以他们把自己的利益委托给别人。但现在,我们可以创建一种
“陪审团会议室”模式。当一个人在选举中投票时,他也会同时抽一张彩票。这
样,一些人就会被随机挑选出来进入陪审团。对于这个无党派的陪审团,政客们
会像律师在法庭上一样陈述他们的提案,陪审团将就此做出裁决。毕竟,除了在
联盟政治中,自己的党派成员在议会中的裁决是毫无用处的。陪审团成员每个月
都可以更换。这些陪审团成员也可以待在家里,通过特殊的电视或电话连线进行
操作。

第五个层次是行政机构。它们的职责是保障工作运行,完成工作任务,执行
决策层的决定。瑞士在行政机构的管理下运转得非常好。很少有人知道瑞士政治
家的名字,只要他们能继续维护国家框架,确保火车准点运行,确保瑞士法郎保
持坚挺,就足够了。瑞士不时就诸如是否应该要求外国人离开或是否应该在苏黎
世建立地铁系统等问题举行公投,但这个系统并不太适用于所有的经济决策。
政治的发展方向有可能是建立由第一个层次、第二个层次、第五个层次组成
的管理体制,为了给媒体和表面政治带来的好处,也可能会保留第三个层次。管
理者通常是糟糕的政客,因为管理是关于必然性的艺术,而政治是关于可能性的
艺术。

基于阶级的两党政治可能已经不符合时代需要,但在它消亡之前(例如在英
国),可能会建立一个两党委员会,在非党派的基础上思考基本政策。在很多问
题上,比起政治得分,政策的实效性要重要得多。在这方面,美国的委员会制度
似乎更有意义。这样做的目的是让政客们把精力和技巧都导向更有成效的目标,
而不是在辩论中得分。为了证明你是对的,所以把对方都说成是傻瓜,这就把
“双方是否都是错的”这个问题搁置了。一般来说,公众并不太尊重政客,因此
对他们的期望也不高。这对政客来说,是一种幸运。
比例代表制往往会产生软弱的政府,不过,这给了各政党在不同问题上讨价
还价的机会,因此对少数群体更加公平。在美国的政治模式中,会在选举期间对
具体的提案进行投票,这似乎也是有意义的。在不久的未来,电视技术将使频繁
的购物清单式的公投变得简单易行,而对问题过分简化和缺乏建设性的领导将会
面临危险。
理想情况下,人们希望看到在一个国家内建立另一种政府体制。而在生活
中,人们可以以一种实际的方式来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制度——用脚投票,而不是
用意见投票。我们之前讨论过的创建组织“节点”的问题,就仿佛是在组织内部
建立独立的封国,这可能会带来一些有趣的可能性。人们通过与这些节点进行包
干式交易,然后由节点内的社区管理层做出分配决策。这就像是一个地方政府,
不过其基础不是行政区划。

政府和税收
1978年,加利福尼亚州议会不顾州长杰里·布朗(Jerry Brown)的反对,
通过了著名的“13号提案”(ProPosition 13),它在美国政坛的影响力可能不
亚于波士顿茶党。两场抗议都是针对税收的。从表面上看,加利福尼亚州的税收
状况似乎是不道德的。房产税是根据房产的当前资产价值征收的。加利福尼亚州
房地产价格的突然飙升(这是由多种因素共同造成的,包括投机、应对通货膨胀
的保护措施以及太多人想搬到加利福尼亚州居住)意味着,对于一个安静地住在
自己房子里的人,房产税可能会突然增加一倍或两倍。如果你以3万美元的价格买
了一套房子,然后有一天你的邻居以6万美元的价格卖掉了他的房子,那么你的房
产税就会翻倍。如果你不想交税,你就得搬出去。当然,其效果相当于政府决定
将税收增加一倍或两倍,但没有哪个政府敢直接这么做。总体而言,这种做法的
不道德程度,与英国政府未能像澳大利亚那样将税收区间与通货膨胀指数挂钩的
做法类似。
因此,“13号提案”的通过有一个强有力的理由。但这项提案通过后,就像
波士顿茶党事件一样,产生了更广泛的意义。因为它向政府表明,高税收和大政
府开支的时代结束了。据称,“13号提案”的直接影响是公共部门将会削减86000
个工作岗位。此事预计会出现反弹,因为政府雇员已经是选民中一个重要的投票
群体(占美国整体劳动力的16.5%)。人们无法想象发展出一个坚持“大政府”政
策的“政府政党”将会如何,但现在政府是一个如此大的雇主,这种想法让人觉
得很可怕。
60年前,英国一年的税收是36亿英镑,今天是8900亿英镑。部分原因是通货
膨胀和人口增长,但这一部分并没有展示出政府干预程度的增加。共产主义国家
的实验似乎没有提高生活质量或生产财富,但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其他理由认为
人们最终不是在为政府工作。另一种选择是将政府的许多职能下放给不同的组
织,比如前文中建议的“节点”。据说,纽约市的私人垃圾收集系统的效率是公
共垃圾收集系统的8倍。在美国,许多社区现在雇用私人警察在街道上巡逻。另一
种削减政府开支的方法是利用早先建议的NML计划。例如,美化一个工作场所可能
是那些在那里工作的人的责任:他们可以提供材料,由NML提供劳动力。为了密切
关注政府的浪费行为,我们还可以建立一个有权进行集中调查的独立检查机构。

在英国,间接税(VAT)占财政收入的比例为10%,法国为20%,德国为15%。
减少所得税,使工人口袋里有更多的钱,然后让他自己决定怎么花,这是很有意
义的。这种转变的问题(会立即导致价格上涨)是边缘效应的很好例子。政客们
也会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改革。随着工资需求而推高基本价格,可能会引发
恶性通货膨胀,税后实得工资上涨10%的消息可能会和物价上涨10%的消息同时到
来。
总结
除非发生一场革命,否则一个政治体系似乎无法进化,因为运行该体系的既
得利益者和支持该体系的人的合理担忧,必然会把任何变革建议都视为危险的实
验。作为一种制度,民主有很多优点,但大多数却都是消极的。这并不是说它们
没有价值,毕竟,毒药瓶上的毒药标签也是消极的,但它能阻止你误服。令人遗
憾的是,政党政治的大部分运作都与搅动舆论和辩论有关。也许在未来,人们会
认识到政党政治的表面价值,改由非政党的管理团队悄悄运营政府。通过曝光和
建立个人崇拜,媒体对政治产生了很大影响。政客们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表现
得更好,但他们的行为可能只是为了避免犯错,所以会避免主动出击。毫无疑
问,借助投票、公投、电视反馈,甚至陪审团制度在未来都会得到更加普遍地应
用,并可能成功地将政治决策的决定因素由领导人的个性或政党的信条转变为问
题本身。

政府支出及其增长可能会受到公开或隐蔽的抗税运动的限制。一些政府职能
可能会下放给其他组织机构,例如本书建议的“节点”。与此同时,社会可以鼓
励人们以做出“社会贡献”为基础去参与政府服务。
第15章
教育
现在我们来谈谈最重要的领域。无论我们能设计出什么新概念和新结构,社
会的质量最终将取决于其成员的素质。人的素质,在很大的程度上是由正式的学
校教育和基于生活经验的非正式的终身学习决定的。在大多数发达国家,每个人
成长最快的时期都是在学校中度过的。这是一个发展技能、观念和态度的极好机
会,为人们能获得一个积极的未来提供了保障。
然而坦率地说,英国的教育只在一项任务上取得了成功:让孩子们有事可
做,让他们忙忙活活,让他们别碍事。它还为英国的476000名教师提供了就业机
会,并成为除了社会保障福利以外最大的一项政府支出。
没有谁是反派角色。我所遇到的教师和教育工作者都是积极向上、精力充沛
的人,他们的干劲比其他许多职业的从业者都要高涨。但他们每个人都被锁在一
个自我维持的系统里,这个系统的目的和动力都是自己产生的。在教师群体中,
存在一种师徒继承制,一个科目的教师会培养和自己一样的新教师。其中存在一
种连续性锁定,因为在一个新生事物得到广泛尝试之前是很难被这个行业尝试
的,但如果没有人率先开始尝试,也就无法进行广泛的尝试。其中还存在一种教
材锁定,因为除非有需求,否则老牌出版商不会出版新的教材;但如果某个领域
还没有作为教学科目被建立起来,就无法产生需求。考试制度也是一种锁定,因
为考试是学校学习的重点,而学校的学习也正是面向这些考试的。如前文所述,
除非有一个考试委员会,否则学校不可能设置某个科目的考试。除非有足够多的
学校参加考试。否则不可能设立一个考试委员会。我在这里再强调一下,没有谁
是反派人物,每个人都在他自己的逻辑泡泡中理智地操作,这种情况本身是由系
统的性质来决定的。

在整本书中,我不时地提到,系统已经成为自己的目的。在很大的程度上,
哲学、艺术和文学都是如此。游戏是按照游戏规则进行的,目的是让游戏能继续
下去,但并不在意游戏是否对玩家之外的世界有贡献。
学校系统存在的全部目的是为少数上大学的人(英国7.5%的男性和4.5%的女
性)提供一个学术选择系统吗?按照我们看待这个系统的方式,的确如此。因为
现在我们对金字塔底部的人进行教育的目的就是让他或她有机会在金字塔顶端的
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这是一个基本问题。就其本身而言,一切都运转良好,并且其中每一件事都
是有理有据的。无论如何,教育就像民主一样,即使有缺陷,也好过其他东西。
此外,如何能证明一个新的结构会更好呢?我们不可能证明教授某一门课程是浪
费时间,因为它可能真的有用。许多学科确实很优秀,唯一的缺点是它们占据了
孩子太多的时间。最后,系统的成功可以由该系统培养出的有能力的优秀人才来
证明。这就是终极谬论:拱门效应谬论。如果你看到一群才华横溢的人朝一个拱
门走去,那么你就会惊讶地发现其实那道拱门什么作用都没有,它只是恰好立在
了人们的通道上而已。
很多人关注的是教育的管理结构和政治问题,很少关注教育的内容,因为人
们害怕去表达可能会遭到批评的观点。

教育的内容
一个孩子十岁以后在学校里学到的所有东西几乎都与他以后的生活需要完全
无关。学校之所以教这些东西,有两个很好的理由:它们已经存在了,而且以前
也教过。纯粹连续性造成的压力是巨大的:有地理老师来教地理,地理有考试,
地理知识对孩子了解他生活的世界很重要。同样的理论也适用于历史和任何其他
学科。知道亨利八世的妻子们都是谁的孩子成千上万,知道街角小店怎么运营的
孩子却寥寥无几。
信息很容易教授,所以我们教授信息并通过考试来测试学生是否掌握了它
们。而过程技能,比如思考,是很难教授和测试的,所以我们倾向于忽略它们。

数学是一门优秀的学科,大多数技术的发展都直接源于我们对数学的发展和
应用。我认为这是人类思维的最高表达形式和取得的最大成就。然而,学校里的
数学教学不管教得多么好,在很大的程度上都是在浪费时间。为了能在未来进入
某些学科领域,比如工程或物理,有些孩子确实需要良好的数学基础。对于这些
孩子,可以将数学作为他们职业培训的一部分。而对于在日常生活中很少用到数
学的大多数人,如果必须由我来为日常生活设计一门叫作数学的课程,它只需要
包括简单的加减法,十进制表示法,乘法和简单除法的使用,袖珍计算器的用
法,基本百分比的处理,基础的数学测量方法。我认为这些就足够了,所有的几
何、三角、代数、微积分、集合、二次方程和其他所有东西都应该省略。这样一
来,学校用于数学教学的时间将减少到现在的十分之一左右。并且,我觉得应该
教授更多关于计算机使用的知识。我还会开发并教授一门名为“组织和系统行为
基础”的学科,用来向学生展示两者的运行机制。
我不会正式地讲授地理、历史或文学,这些课程将被视为背景学科,并可由
艺术、建筑和人类学来作为补充。就像是安格利亚电视台制作的野生动物节目那
样,这些知识将会通过制作精良的影碟来讲授。就像小孩子会对恐龙着迷一样,
它们将激发孩子们探索的欲望。莎士比亚的戏剧也不会再只被作为一本书来研
究,而是让学生去表演,并组织他们去观摩高质量的戏剧表演视频光盘。
那么学校应该设置哪些基础科目呢?我认为基本的五项技能是阅读、写作、
实用数学、思维和社交技能。社会技能的教学方式不应该是学术性的,而是应该
成为学校生活的一部分,比如如何与自己和他人相处,如何遵守纪律和取得成
就。这些才是孩子们需要的基本技能,而且必须被不断发展、练习、再练习,直
到达到非常自然的程度。教育只要能够在这些基础领域提供技能就已经足够了。
下一层级的学科将包括当今社会的性质问题。这不是关于贫民窟或因纽特人
的半政治化的激烈讨论,而是对普通社会中的“具体细节”的理解。它将涉及经
济学、商业运作、工业运作、政府运作、法律运作、城市运作等诸多方面,也许
还将包括附加值、利润、资本、劳动力和技能等概念。我们可以通过模拟游戏的
方式让孩子们充分感受战略发展和互动的过程。另一个学科领域将涵盖操作技能
的发展,例如组织、领导、研究、实施、报告等活动。这个领域将会以实践的方
式来讲授,教学的重点将会是“如何在社会中生活”的各种技能,比如抵押贷
款、购房、使用图书馆、填写表格、抗议、聘请律师,或许还有汽车维修等。在
这个阶段,话剧表演和角色扮演可以用来加深学生对基础学科中提到的社会技能
的理解。在这个阶段,思维仍将是一门重要学科。
所有这些课程设计可能看起来都相当功利,但我认为功利主义只是一种价值
观,而不是一个贬义词。这些科目中有许多比直接教授知识科目更难。并且,教
材的结构和教学风格都需要精心设计,教学效果也应该尽可能地不依赖于教师的
奉献精神。一旦教师完全掌握了新科目的教学方法,并获得了一些信心,他们可
能会发现新科目比旧科目更容易教。我确实发现,那些坚持将思维作为一门学科
来教授的教师已经获得了这样的体验。

还有一些看起来比较模糊,但其实也很重要的学科领域。例如,如何进行休
闲和获得所谓的“幸福”技能等。这不是以“我们有办法让你笑”的方式来传授
机械性技能的问题,而是对一个领域进行思考,以洞察来取代浅尝辄止的问题。
语言教学可以通过访问一个国家来进行,比如组织完全沉浸式的周末或假日
访问营,或者专门举办的语言训练营等。在我看来,课堂教学是一种无效的教学
方法。

因为中小学阶段不再像现在这样教授一些基础知识,所以在大学阶段,职业
学科或“文化”学科可能必须从更基础的水平开始,但此时的大学生比起中小学
学生,可能有更强的动力来快速地完成初级阶段的学习。并且,如果大学生在中
小学阶段已经建立了基本的学习和思考技能,那么他们在这时候去学习这些知识
会轻松得多。
实际上,学校课程有可能做出这样的改变吗?因为整个系统是锁定的,所以
可能性并不高。可能有个别教师或校长想要采取一些措施,但很快就会遭到一些
家长的反对。这些家长希望学校能帮助孩子们为当前社会接受的考试做好准备。
想要开启这种变革,一种可行的方法是让工业界来决定它需要什么样的人才。目
前,学校的考试完全是由大学的要求决定的,但作为主要雇主的企业其实更有权
公开其需求。我建议设置“企业验收考试”,用来考察应聘者的阅读、写作、基
础数学、思维和对社会运行方式的理解能力。学校将不得不让学生参加这个考
试,因为通过考试的学生会在企业招聘中获得优先权。由于整个工业界在表明其
需求方面过于羞怯,所以学生根本不了解一个国家的生产性财富是如何产生的,
也不了解商业过程的魅力。在讨论职业时,学生会提到各种职业,从医生到运动
员,从护士到汽车修理工,但几乎没有人会提到工业界。尽管一些教师可能受到
了左翼理想的影响,但我不认为他们在反商业上有什么具体表现。总的来说,一
个默认的理由是教师自己没有参与工业生产的经验,所以其中的一些人仍然认为
工业都是对农村生态造成污染的“魔鬼工厂”。尽管工业界也会偶尔出版一些录
像带或推出一些特别课程,但这点表面文章是远远不够的。
在将思维作为一门学校课程加以发展的过程中,德博诺认知研究基金会注意
到,一些以前在学术型教学中被认为不聪明的学生突然变成了优秀的思考者,这
让他们的老师甚至同学们都惊讶不已。有些学生似乎在“输入”方面很弱,即不
擅长接受概念和记忆信息。因为我们通常是参照输入来测试输出,所以这样的学
生就会表现得很差。然而,在思维课程中,教学重点不是信息,而是个人经验的
运用。结果,那些输入能力较弱但善于思考的学生一下子变得突出了。通过这个
观察结果,我们设计了“一般思维技能”测试,目的是让孩子们有机会展示他们
在某个领域内独立思考的技能。学校在一开始似乎很欢迎这个想法,但几次会议
后,由于行政问题(学校无力支付考试费用),所以这个想法被搁置了。

几年来,我一直在参与这个项目。这个把思维教学作为一门学校课程来发展
的项目可能是世界上同类项目中规模最大的。大约有4000所学校引入或部分引入
了这个项目。其中一些学校无疑是把它束之高阁了,但另一些学校则将其推广到
了不同年龄和能力的学生中。我相信这个项目还可以改进,而且我相信,随着时
间的推移,我们能够发展出更好的教授思维的方法。但重要的是,思维教学应该
从有实际意义的活动开始。当教师在周一早上面对一个有30个孩子的班级时,应
该有一些可以利用的教具。莱弗休姆基金会(Leverhulme Foundation)赞助了
该项目2.5万英镑,沃特斯基金会(Wates Foundation)赞助了6000英镑。一开
始这个项目被认为投机性太强,后来又因为太成功而不需要资金,于是英国教育
部及其研究机构学校委员会始终没有提供资助。很奇怪,仅仅是协和式飞机的飞
行员座椅研发工作就花费了35.6万英镑,而一个被很多人认为是教育终极目的的
重要领域却被忽视了。
我们也许可以建立一种从一开始就采用“新课程”的学校,但这种方法在与
考试机构和大学对接方面仍存在问题。

教师和教学
在未来,教师可能不需要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他们将会是“一对一”教学
者和学习环境的守护者。他们实际上可能成为一群孩子的“私人教练”。
因此,一个教师就会像在小学时期一样,负责同一组孩子的所有科目。他在
被遴选和培训时,依据将是他的教学资格,而不是他在某个学科的资格。在“新
课程”中实施这种教学方法要比在目前的专业性学科课程体系中容易得多。我们
没有理由认为一个人只需要是一个学科领域的专家就能成为一个好教师,上过大
学的人都清楚这一点。

天才儿童
我们可能需要寻找更多类型的天才儿童,而不仅是寻找在学术方面有特长的
孩子。我们可能要对特殊的个性予以更多关注,例如领袖品质或社会品质。利用
这种含义更广的“天赋”概念,我们应该尽最大努力来有效利用社会中的人才。
平等的概念是要求大个子和小个子吃得一样多,还是要让他们对食物的满意度一
样高?因此,对天才的特别关注并不违反平等原则。我们可以为极有天赋的人开
设特殊学校。需要注意的另一方面是,许多孩子只在一个方向上有天赋,而过度
依赖他们的“聪明才智”可能会让他们在其他方面出现情感缺陷。教育的目的是
培养出能够有效发挥其才能的人才,而不是培养马戏团怪人。

毕业
本书在前文中提出了一个建议,即要求学生在毕业后先从事一段时间的国家
服务,比如在NML部门中工作一段时间。这将有助于年轻人在工作习惯、与人相处
和如何对社会做出积极贡献方面得到锻炼。
在这段时间内,毕业生还可以通过参加一项时间较长的学徒计划,以便帮助
自己为职业选择做好准备。毕业生要在不同的领域做几个月的学徒。要求他们这
样做并不是一定让他们学会些什么,而是给他们近距离观察一个行业的机会。他
们将从NML部门的基金中获得报酬,但也被寄予希望,希望他们能成为对照顾他们
的人有用的人。实际接触一份职业比读一本职业书籍要好得多,对此感兴趣的人
可以提前离校。
目前,重大的职业决定几乎都是在学校里做出的。专业可能需要提前选择,
还必须通过某些考试。如果犯了一个错误,那么可能就与某种职业生涯擦肩而过
了。我认为我们应该尝试降低这种早期选择对一生的影响力。除了最初的资格考
试以外,应该建立适当的措施,让人们在未来有机会重返系统。例如,我在这本
书的前面曾经提到,不需要入学资格,一个人只要有决心又勤奋就可以进入大
学。但入学之后,学校会用通常的标准来要求他,但重要的是他有机会去为达到
这些标准而努力。

总结
在本章中,我并没有努力为教育的未来画一幅蓝图,我给出的建议也并不全
面,还需要进行大量的思考去完善。我想说的是,我们不应该因为教育满足了其
自身的成功标准而对它感到满意。在教育这款游戏中并没有反派,而是系统被锁
定的性质让它在很大的程度上成为一款自言自语的游戏,我希望我清楚地表达了
这个观点。就教育对社会的贡献而言,我认为现行的教育工作做得很糟糕,浪费
了我们拥有一个积极未来的最好机会,但这并不是教育工作者的过错。我完全同
意,改变是非常困难的,许多新的概念将比现有的系统更糟糕,甚至可能导致混
乱。
在为教育改革而努力的过程中,我们可能需要在探索内容变革的同时,对教
育机制的改革进行探索。例如旁路、“新课程”学校、“行业认证”考试等。在
这个领域中,过渡期问题比其他任何领域都要多,而边缘效应具有决定作用。如
果连第一步都不能迈出,那么再好的理论也没有用武之地。我不相信疯狂的(即
使是时髦的)实验,但我不认为随波逐流和权宜之计就能让我们走得很远。所有
成功的教育创新(例如综合工艺学院和开放大学)显然都是行动的结果,只是虔
诚地希望现有制度会自发做出改变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总结
在这篇总结中,我想更清晰地把这本书的主题表达出来。为此,我将基本要
点一一提取出来,防止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有所遗漏。当然,各要点之间可能会有
一定的重叠部分。我们可以从三个基本要点开始。

1. 未来的生活质量将取决于我们的思考质量。
在我看来,这是不可避免的。环境和自然事件会改变我们对思维的期望值,
有时甚至会让我们完全不抱希望,而此时我们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供依赖。如果自
己不去思考,那么我们只能随波逐流。那么问题来了:我们对自己的思维状态满
意吗?我曾经说过,我们不应该满足于眼下的思维状态,因为我们的思维习惯和
思维方式在很大的程度上是衍生于中世纪僧侣的辩论,它在被广为接受的习惯框
架内,蕴含着大量的技巧和智慧。但是为了能拥有一个积极的未来,我们可能需
要发展一种更积极的思维习惯。我并不是说已经有了一个很有吸引力的替代方
案,我想说的是我们需要冷静客观地看待这种我们从来不敢挑战的思维方式的危
险性。
2. 一个进化出了阻碍进一步进化的有机体,之后会如何?

社会是一个有机体。为了应对不断变化的世界,它要不断变化。不过,世界
的变化很多是由社会自己带来的,比如你放火烧了房子,虽然你应该对这件事负
责,但是你必须先对升腾的火焰做出反应。当然,我们也不能认为如果我们什么
都不做,世界就不会发生变化。
我们的许多体系已经发展到这样一种程度:虽然不是它们自己的错,但是它
们可能会阻碍自身实现进一步发展。关于思维体系的概念也是如此。

3. 如果我们的心在正确的地方,并且有智力、善意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这
样就足够了吗?
如果我们拥有(或者可以假装拥有)这些,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静待未来,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去解决它们呢?这种传统方法之所以行不通有许多原因,
它们都在本章中被单独列出了。但总的来说,解决问题就像是纠正错误,它无法
提供一个新的设计,只是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修修补补。
上面已经给出了三个基本要点,我们现在来看看阻碍我们向一个积极的未来
发展的诸多问题。
1. 没有反派,也没有愚蠢的人:只有聪明人在他们自己的逻辑泡泡中理智
地行动。
我知道这样说有些夸张,但在整本书中,我一直把“世界上没有反派或愚蠢
的人”这个说法当作一个公理。把问题归咎于邪恶的人或缺乏智慧的人太容易
了,可是一旦这样做了,之后我们能做的就只会剩下指责和劝诫。与之相反,
“聪明人会根据他们所处环境的逻辑而明智地采取行动”这个理论可以解释许多
问题。整体而言,结果可能是一场灾难,但个人智力的提高不会让事情变得更
好,因此指责是毫无意义的。为了简化这个问题,我引入了“逻辑泡泡”的概
念,这个概念涵盖了决定了某人某个时刻的逻辑的全部感知。在很大的程度上,
“逻辑泡泡”是由人所在的结构规则创造的。大多数情况下,人们被锁定在结构
里,并在其中理智地行动。这就是我们会有“第22条军规”“第23条军规”和
“第24条军规”这些悖论的原因。很明显,有些事情可能需要去做,但永远没有
做这件事的恰当时机(第23条军规)。
2. 重要的不是目的地,而是我们必须迈出的下一步。我们的乌托邦式思维
大多数与最终目的地有关。然而,如果无法走出下一步或对下一步计划无法接
受,那么我们永远没有希望到达目的地。为了让大家更加关注这个一目了然的概
念,我创造了一个术语——“边缘效应”。在行动的边缘,我们必须把注意力集
中在思考上,而不是集中在组成了梦想架构的抽象概念的理想集合上。
3. 我们能够依赖随波逐流、危机管理或通过使用总体方向“指南针”来实
现进化吗?
我们是否可以对未来的复杂性视而不见,只是处理好每一场危机,并希望最
终能蒙混过关?这就像打桥牌时拿着一手烂牌,却希望能打出更好的牌一样。我
们可能会觉得是复杂性让我们无路可走,因为为未来做计划反而可能会更加危
险。在实践中,我们往往比随波逐流做得稍好一些。我们建立了一些指导原则来
作为“指南针”,在每个决策点我们都会利用它来指引正确方向。这是一种明智
的策略,但我在本书一开头就展示了为什么它可能是危险的。因为有时为了向北
走,我们可能不得不先向南方拐弯。所以为了最终更充分地利用一些普遍原则,
我们是否准备好先暂时放弃它们?在较短时间内,在一个民主制度中,一种在初
始阶段有反向效果的行动是否有可能被实施?还是说,政治上的权宜会让这种情
况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4. 强有力的战斗口号不一定是有效的操作原则。
战斗口号有时会成为上文提到的“指南针”。一个战斗口号或标语能很好地
表达不满或指明方向,但作为一种操作原则却并不一定有效。这就仿佛指南针能
指出北方,但要到达那里,自行车比指南针更有用。我们擅长为抗议制定指导原
则,但不擅长为行动制定指导原则。在社会演变过程中,我们经常不得不使用战
斗口号来发起号召,然后当我们试图利用它们作为操作原则时,我们就会感到困
惑,因此我们需要更清楚地区分它们。
5.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们的思维方式都存在着一种可怕的消极倾向。

其中有很多现实和历史的原因,我在书中已经进行了详细探讨。越是深入研
究,我们就越会发现这种现象的不同寻常之处,我认为它直接源自中世纪神学辩
论中用来在智力层面粉碎异端的思维方式。这种风格后来主导了我们的教育机
构,我们现在仍在使用的习惯做法也由此而来。我们常常倾向于忘记它的特殊
性,认为它是唯一可能的思维方式。我们称赞批判性智慧,并将其作为教育的终
极目标。只要有机会,我们就会采用抗辩制并对辩论技巧和辩证论证推崇不已。
产生这种消极倾向有很多现实原因:破坏比建设更容易,也更能立即让人获得满
足感;自毁就不会受到进一步的攻击。抗议当然是非常有效的,社会需要用抗议
来体现良知的作用。然而,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接受这一点,我们需要建设性和
创造性的想法。如果我们无法栽种,那么修剪技术是没有用的。真正的悲剧是许
多聪明人被培养出了这种消极的习惯,但如果之前我们用更积极的习惯来鼓励他
们,他们不仅会同样聪明,而且能为社会做出更大贡献。我们错误地认为拥有消
极的设计就足够了,即通过纠正错误和处理不足来改进设计。但我们也需要积极
的设计,其中包括改变基本的概念,而不仅仅是对现有概念做修修补补。
6. 自满的问题:如果你无法想象还有其他选择,那么你怎么能相信目前的
想法不够好?

人有权利自鸣得意,满足于自己取得的进步。然而,与技术所提供的潜力相
比,我觉得我们的进步并不值得高兴。自满这个问题直接产生于我们的消极思维
方式,按照这种思维方式,你必须证明某些事情是错误的,然后你才有权利去思
考替代方案。但通常情况是有些东西是好的,但只是不够好。消极的思维方式是
思维的终结,因为一个概念在得到成功辩护后,所有更好的选择就将被排除在
外。但如果我们的思维方式更加积极,那么即使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想出一个全新
的概念来证明值得去寻找一个替代方案,我们也会在承认现有方案是优秀的基础
上去思考如何改进或改变它。
7. 在一个完成进化的社会中,维护自我已经成为许多机构的目的,它们已
经不再对社会做出贡献。

一所大学仅仅满足自己设定的优秀标准是不够的。哲学界、艺术界、文学
界、教育界和大学都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辩护框架,它们试图按照自己制定的规则
行事,并祝贺自己实现了自己定义的成功,而这种对成功的定义是否与整个社会
相关则是另一回事。当一个机构自身成为目的时,它就会成为社会的寄生虫,因
为它从社会中吸收了金钱和最优秀的人才,却不能给社会提供任何回报。参与其
中的人因游戏本身而享受游戏,就像旋转的恒星一样,这些机构永远绕着自己的
轴进行旋转。社会上太多有生产力的人才被锁定在这些以自身为目的的机构中,
许多大学哲学系的研究课题对日常生活的影响微乎其微,这就是一个明证。现
在,到了艺术、文学和哲学重新回归生活主流的时候了。
8. 紧急的事情总是优先于重要的事情。
因为我们总是有那么多紧急的事情要做,那么多紧急的问题要处理,所以没
有时间去思考重要的事情。这是“第23条军规”中一个特殊的例子。这个问题也
源于我们总是强调“反应性思维”,而不是“投射性思维”。我们训练自己对问
题做出反应,即收集信息然后据此做出反应。我们更喜欢被动地做出反应,而不
是把我们的思想向前投射去进行创造和构建。我们是解决问题的人,而不是寻找
机会的人。这种倾向尤其危险,因为许多机构(例如管理培训学校)已经把发展
解决问题的技能当作了自己的全部职责。
本书中有一部分内容是在“攻击”我们的消极思维习惯,这似乎有点奇怪,
因为这种“攻击”本身似乎就是对被攻击对象的实践。然而,我的目的其实并不
是攻击,而是揭示。我认为我们应该意识到我们把一些思维习惯当作了理所当
然,并意识到我们对自己的限制和自满。所有这些东西都有其社会价值和社会地
位,攻击它们是荒谬的。为了防止我们出丑,批判性评价的价值是难以估量的。
我想说的是,这些习惯对我们的思想形成了支配并把其他一切思维方式都排除在
外,这是很危险的,当然需要被指出来。下面,我们来看一些比较积极的观点。

9. 组织革命将会取代工业革命。
面对复杂性,我们不能指望它会自动消失。随着我们能够做的更多、需要的
更多、想要的更多,世界不可避免地会变得更加复杂。例如,书中提出了不同的
生活方式和不同的工作模式,这些都将大大增加复杂性。复杂性的唯一解药是组
织。计算机的出现恰逢其时,因为它为我们提供了应对复杂性的完美手段。因
此,到了发起一场组织革命的时刻了。问题是大多数人都害怕组织这个概念,因
为我们认为组织和自由之间存在着直接冲突。这是我们必须直接解决的无稽之
谈。组织分很多种,一些组织确实存在限制,但另一些组织则可以增加自由(例
如,航空公司的计算机系统允许你在几秒钟内切换航线)。无政府状态只会让掠
夺者获得自由。我们必须时刻注意,组织应该被用来简化生活,让人们更自由,
而不是与之相反。同时我们还要注意,不要仅仅把计算机用于制造限制自由的复
杂方案,而是要看到用计算机简化人类生活的潜力。我们必须弄清组织这个概
念,因为它承载着我们的未来。

10. “节点”和“节点主义”的概念。
这本书的基调是反对“大政府”,但支持组织建设,我因此提出了“节点主
义”的概念。这个概念为如何做到在反对中央集权的同时支持组织建设提供了一
个具体的说明。但是,我没有深入描述这个概念的工作原理和应用细节。节点主
义是一种“功能性部落主义”。人们联系在一起不是因为地理位置,而是因为他
们希望为自己构建生活的基本框架,这样他们就可以获得更大的自由。组织节点
是服务者,而不是主宰者。节点就像一个计算机里的“村庄”,因为计算机将为
组织提供框架。围绕着节点,我们可以发展出一个有共享和组织功能的社区。社
区会自己评估事务的优先级并自主做出决定。这个框架可以兼容人们的各种生活
方式和工作模式。最终,这些节点将成为可供选择的迷你政府,人们可以根据自
己的需要和生活方式,从一个节点切换到另一个节点,即人们会用脚“投票”。
这个概念的内涵广泛,并且技术是现成的。
11. 我们需要在许多领域发展新概念。

在这本书中,我并不想为未来提供一些“令人惊叹”的概念。我关注的是创
造力的“第22条军规效应”:“如果概念太出格,那么它们会被称赞有创意,但
也会被评价为不切实际;但如果概念是实用的,那么它们会遭到贬低,被认为是
平庸的和没有创意的。”所以不管一个概念多么美妙,我都不认为它能被用作未
来的蓝图,因为我们没有办法评估它的价值。然而,我在本书中也提出了一些概
念:工业组织“三位一体”的概念、“人均利润分成”的概念、“无主资本”的
概念、非市场劳动力(NML)概念、“胆小货币”的概念、“串联经济”的概念以
及为学校开发新的“教学大纲”的概念等。我之所以提出这些建议,目的是表明
改变我们的一些固有观念是可能的。如果能够得到进一步发展,那么有些概念可
能会真的产生价值,当然也有一些概念可能只是激发。
12. 我们应该正式承认激发在思维中的作用。

这在我们传统思维习惯的框架内是很困难的。在我的其他许多书中,都详细
论述了激发在创新中的作用,它毫无神秘之处。在模式系统中,激发是完全符合
逻辑的。在这本书中,我重申了“Po”的概念,我还首次提出了使用一种标点符
号的方法来将“激发”引入书面语言。大多数人都意识到了在发展新想法的过程
中激发的价值,否则我们无法走出既定的框架。但对于这种建设性思维的必要部
分是否应该得到正式承认,我们仍在犹豫不决。如果我们想要给予思维这个方面
更大的关注,我们就需要去发展一些基本概念。例如,我希望听众能够将其视为
一种激发,从而产生进一步的想法,而不是立即否定别人提出的想法。创造力并
不是一种神秘的天赋,而是一种对一个问题进行不断探索、直到它变得有意义为
止的意愿。激发是和分析一样的基本概念。
13. 总的来说,我们需要更多地去关注思维技能的发展。

长久以来,我们倾向于将思维视为“行动中的智商”。然而,一个高智商的
人并不一定拥有有效的思维技能,在某些情况下(“智商陷阱”),高智商甚至
可能起到了反作用。我们倾向于强调聪明而不是智慧;我们倾向于强调逻辑处理
而不是感知广度;我们倾向于强调反应性思维而不是投射性思维。我在本书中提
到了我们正在开发的用于学校课程的方案,设立这些课程就是为了对抗那些倾向
并给予思维一些直接的关注。我认为,我们至少应该像重视哲学一样重视实用性
思维技巧。我们应该把思维看作一种可以培养的技能,是一种可以主动运用的工
具。
14. 我们需要提供具体的变革机制。
让一位企业高管人员损害其现有业务,冒险将部分预算用于尝试新事物,这
种期待是不合理的。他需要一笔可自由支配的预算来开展试验。让一个机构内的
人去鼓励破坏该机构现有体制的活动,这种期待也是不合理的。为了实现这样的
目的,我们需要设置旁路。期望经理像企业家一样思考是不合理的,我们需要为
企业家的努力去提供帮助而不是冷眼旁观。我们需要培养新的想法,让它们发展
到可以评估其潜力的阶段。我们需要建设一个可以评判想法的试验平台,否则一
个想法只能在现有的经验框架内进行判断,如果它恰好是那种将会改变框架的想
法,那么它就会被否定。我们需要鼓励多元化和更多选择,而不是寻求标准化的
发展。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消除这样一种误解,即如果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创造
性和建设性努力,那么一个好的想法会自然地产生应有的效果。
15. 我们需要开发新的概念:有些是全新的,有些只是略有不同。

“和……一样”是扼杀创造力最有力的短语,因为一个新想法中的新奇之处
可能会由于它与一个旧想法的相似性而被忽略。我们应该关注80%的相似还是20%
的不同?有时,为了让我们在头脑中发展出新的思路,对一个概念稍加改变是很
必要的。例如,“赢得的自由”的概念与“普通的自由”只是略有不同,但其含
义却大相径庭。当我们对一个概念做出调整后,我们往往会需要用一个新术语来
“定格”这种改变,否则我们就无法维持调整后的结果。类似地,我们可能需要
给一组独立的概念赋予一个新的术语。例如,“三好商品”的概念并无新意:对
我好,对社会好,对明天好。但有一些概念则是全新的。为了创造术语而创造术
语确实是危险的,但有时我们确实需要新的表达方式。事实上,为了描述某些东
西,我们并不一定要使用新的表达方式,因为通过将旧的表达方式进行组合通常
也可以实现。但是,为了将思想作为一种操作系统来使用,我们可能需要一些新
的表达方式。
16. 说到底,情绪比什么都重要。

情绪来自何处?环境、习惯还是意识形态框架?野心和奋斗、适应和满足,
两者哪个更可取?这些问题很难回答。我们知道目标、成就、框架和自我意象都
很重要;我们知道如何使人痛苦,但我们不确定人们是否知道如何让自己快乐。
我在之前的一本书(《快乐思考法》)中详细讨论了情绪和幸福的问题,所以没
有必要在本书中重复这个内容。
17. 教育对发展积极的未来有重要作用。
在教育问题上没有反派。教育系统是一个锁定的系统,它已经进化到了自我
满足的阶段。边缘效应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任何形式的改变都非常困难。此外,
怎样才能证明改变会比现有的状况更好呢?所以问题是巨大的。我认为一次性改
变整个系统的希望不大,所以有必要建设一条替代路径。我还认为必须重视高考
这样的控制点,因为考试是学校课程的主导力量。在未来,我认为教育将会更加
重视学生个人的发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关注他们学术能力的发展。我不认为
教育领域必需的变革会来自体制内部,这不是因为缺乏人才,而是因为体制内的
所有人都被体制本身锁定了。

18. 我们能培养一种积极的态度来面对一个积极的未来吗?
这本书的基础,就是我相信我们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可能需要克服一些令人
愉悦的消极习惯的限制;我们可能需要淘汰一些传统的概念,重新储备一些更恰
当的概念;我们可能需要更多地关注将人们锁定在其中的结构。除了总体的积极
态度以外,我们还可以发展一些具体的积极概念,比如多元化、简单性、有效
性、组织性甚至纪律性。不同于宿命论、悲观主义和乐观主义,积极的态度提示
我们:人是自己命运的主人——不是因为这个人找到了一种新的意识形态,而是
因为他为一个积极的未来做好了积极工作的准备。积极的态度,能够极大地调动
人的才华和能量。

结论
这本书并不是为一个积极的未来擘画的蓝图。因为不确定性太多,我们根本
无法设计未来。但是,我们可以设计我们的态度,让它们更加积极和灵活,使我
们能够更充分地利用技术发展带来的好处。说到底,物质产品并不像人的价值观
那么重要,但富有生产力的财富仍然是必要的,因为它能赋予我们时间和自由,
让我们摆脱仅仅为了生存而努力的窘境。我们需要思考更多的内容。但在思考之
前,我们必须弄清我们是否已经被锁在了阻碍积极发展的结构和概念中。在这种
情况下,我们就不能随波逐流和坐等危机管理把我们带向更美好的未来。相反,
我们必须开始审慎而积极地努力,以确保一个积极的未来。我们的口号是:不是
用过时的枪炮和弹药来武装自己,而是把每个人头脑中释放出来的人类思维的力
量集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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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 of Contents
1. 荣誉推荐
2. 总序 改变未来的思考工具
3. 序
4. 引言
5. 第一部分
6. 第1章 变化机制
7. 第2章 思维习惯
8. 第3章 组织方法
9. 第二部分
10. 第4章 逻辑泡泡和泡泡逻辑
11. 第5章 边缘效应
12. 第6章 激发和Po
13. 第7章 概念与战斗口号
14. 第8章 积极的概念
15. 第9章 情绪
16. 第三部分
17. 第10章 生产性财富
18. 第11章 工作与就业
19. 第12章 行业与资本
20. 第13章 经济和贸易
21. 第14章 政治与政府
22. 第15章 教育
23. 总结
24. 德博诺(中国)课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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