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NGEL 06│feature: book

一生最初的蒼老

書名：昨日當我年輕時
作者：朱天心
出版社：聯合文學出版社

長大是一條不斷堆疊回憶的路，好像油畫那樣，遠遠看著的豐美景色，細節是一筆一筆顏
料，你可能早忘了曾塗抹的痕跡，但沒有這些什麼，你就不是此時此刻的你了。

朱天心的《昨日當我年輕時》，寫的是愛戀記憶的畫布上，最底層的顏料。

很久以後，你還記得初戀嗎？那個人的模樣、笑起來時臉上的線條、你喜歡的他的小習慣 、
經過了一段如何的時間你和他怎麼地開始走在一起了、牽手、親吻、擁抱、吵架、淚水、
和好、你怎麼和朋友說著這個人、你的朋友又是怎麼嘲笑愛傻了的你，還有那些只有你和
他才懂的密語暗號，你還記得嗎？有時候，聽到某一首歌，就可以把人拉回某個時空，勾
起強烈的情緒，彷彿那人那事、那時風中的氣味都立體地洶湧了；閱讀《昨日當我年輕時 》
也是這個意思。8 個故事，在朱天心也還是孩子時寫成，用青春的筆記年輕的事，就像拉
開清亮的嗓子唱首低迴的情歌。只是，隔著時光回頭看，任往事再幽幽，也已經是另一番
滋味了。因為，初戀是最白淨的心情，是你不帶一點成見的靈魂最純潔的生命體驗。

那麼，首支戀曲該怎麼譜呢？是不是在「匆忙中，她不太清楚那是怎麼一回事，她張開眼
睛，卻見到黑暗中小漁下巴的線條，那個景象她不能忘……他的下巴是那麼堅毅，就是那
樣簡簡單單的一條曲線，可是卻叫她砰然心動。」「她喜歡那種感覺，裡裡外外忙碌的樣
子，然後他倚在沙發裡，玩牌算命，吐吐煙圈，眼睛有時跟跟她走，只有這種時候，她才
能懂得他一點點的愛。」動心時候，是不是連男孩子也一樣會有滿心的溫柔？「他把她拉
得緊緊的，覺得很快樂。又天熱極時，他陪她跑到老樹下睡午覺，到黃昏風起怕她著涼叫
醒她，見她睡意暖香，叫她小貓咪，或是小熊，小熊貓，也有叫小姑娘、小娃娃的時候。
他也從來不曉得自己會是那樣柔情細密的人，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好像在竭盡生平之力來談
這場戀愛一樣。」

好像初戀都要這樣傾出所有的情感、不知保留。因為那個時候，沒人知道什麼是分離，也
沒人嚐過憂傷的苦，所以大無畏地約定要幸福到老，滿心的願意相信無論世事變遷，兩人
都將是一同面對、牽著手一塊兒長大。但原來初戀才是人生的成年禮，體會愛裡萬般滋味 、
那些數不盡的第一次，然後在某天忽然就跨越了，也就覺得自己世故了。於是，在舉不出
確切時間點或者什麼人事物證之下，人生已然沾染了最初的蒼老，而一條長長的路，你才
要開始走呢。寫作起步甚早的朱天心現在已是隻背載著無數記憶的老靈魂，動輒以大匠刀
筆焦慮熟年現代，那歌頌青春的剔透輕盈也隨之濁化老去。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如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如果已經累積了太多的記憶，讓你再也看不清愛情的本質 ，
也再說不出關於愛情有什麼道理，那麼，也許《昨日當我年輕時》可以找回一點點悸動…
…曾經，真心只是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