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２５ 卷 第 １ 期 太原大学教育学院学报 Ｖｏｌ．２５ Ｎｏ．１

２００７ 年 ３ 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ＥＤＵＣＡＴＩＯＮ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ＯＦ ＴＡＩＹＵＡ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Ｍａｒ．２００７

悲 情 女 子 霍 小 玉
——浅析霍小玉的悲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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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莉莉
（ 安徽大学， 安徽 合肥 ２３００３９ ）

〔摘 要〕霍小玉是唐代爱情传奇小说中具有代表性的女性典型。在封建女性的共性中体现出鲜明的
个性 ， 性 格 之 决 绝 是 其 突 出 的 性 格 特 征 。 与 唐 传 奇 中 其 他 弃 妇 形 象 不 同 ， 面 对 破 灭 的 爱 情 悲 剧 ， 霍 小 玉 不
甘于 被 抛 弃 的 残 酷 现 实 ， 奋 起 反 抗 命 运 ， 不 惜 以 命 相 酬 ， 得 到 灵 魂 洗 礼 和 精 神 升 华 。 尽 管 她 识 人 不 明 ， 心
胸狭窄以至伤及无辜， 但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一个凄凉惨烈极具悲剧色彩的女性形象。
〔关键词〕 霍小玉； 社会舞台； 悲剧性格； 悲剧精神
〔中图分类号〕 Ｉ２０６ 〔文献标识码〕 Ｂ 〔文章编号〕 １６７３－ ７０１６ （ ２００７ ） ０１－ ００４０－ ０３

唐传奇是我国文言小说创作中的一座巍峨的高 李益年轻时的一段传闻演绎而来的故事。据各种文
峰， 它从魏晋南北朝内容琐杂、篇幅短小的志人和 学史料记载李益和霍小玉都是实有其人， 霍小玉本
志怪小说中脱颖而出， 以细腻的笔法、生动的笔调 为王府千金， 但由于是侍妾所生， 后又遭遇家变，
塑造了一系列闪耀着不朽光辉的女性形象。而 《霍 不得不随母流落民间， 迫于生计只好干了歌舞妓这
小玉传》中的 “霍小玉”无疑是唐传奇女性形象世 个行当， 卖艺不卖身。因她才貌俱佳， 在当时颇有
界中最具艺术价值和思想价值的典型之一， 诚如明 声誉。而李益是唐朝著名的才子诗人， 他出生官
人胡应麟所说： “唐人小说纪闺阁事， 绰有情致， 宦， 当时正是状元及第等待委派官职。然唐代的婚
此篇尤为唐人最精彩之传奇， 故传诵弗衰。” （ 《少 姻制度是典型的封建婚姻制度， 讲究门第之匹配。
室山房笔丛》） 这篇以爱情为主题的小说， 写陇西 《唐六典》卷一十九称： “凡官户奴婢， 男女成人， 先
新进士李益与长安娼女霍小玉相爱， 后登第授官， 以本色媲偶。”“《霍小玉传》所描写的爱情悲剧， 基
遂致负心的故事。故事本无新颖之处， 但文本中以 本上是这种制度迫害下的恶果。”另据 《唐律疏议》
霍小玉这个形象为中心的悲剧体系， 以观照现实的 载： “杂户配隶诸司， 不与良人同类， 止可当色相娶，
态度， 获得了人性的震撼和道德的升华。按照鲁迅 不合与良人为婚。”唐朝社会极力讲求门第， 王、卢、
先生的说法， 悲剧便是把最美的事物毁灭了给人 郑、崔、李五家大姓成为士人争逐的对象， 与五姓女
看， “霍小玉”显然是以毁灭性的悲剧命运演绎其 结为婚配就等于预定了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与大好
不朽的精神内蕴。 前程。此时的婚姻已不再是简单的婚嫁， 妻子的意义
一、霍小玉悲剧形象产生的社会舞台 则更多地表现为一个“棋子”， 一个如李益这等文人
霍小玉与李益的爱情故事， 从表面上来看， 是 升官发财的砝码。因此， “良贱不婚”的婚姻法令以及
薄命女遇上了负心郞， 是她个人的悲剧。然而， 所 趋附高门的婚姻观念便成为霍小玉和李益的爱情世
谓 “千红一窟”， 任何悲剧人物都是由社会这个大 界所要面临的高垣深渊。
舞台孕育产生的。 ２． 唐朝各种社会关系的樊笼也是霍小玉爱情命
１． 唐 朝 的 婚 姻 门 第 制 度 和 士 人 求 仕 求 荣 的 心 运的终结者
理彻底埋葬了霍小玉的爱情 （ １ ） 风流才子与青楼佳人
《霍小玉传》取材于现实生活， 是根据唐朝诗人 在唐朝， 市井艺妓兴盛， 文人才子与美丽的歌

收稿日期： ２００６ ￣１１ ￣２９

作者简介： 王莉莉（ １９８２－ ） ， 女， 安徽合肥人， 安徽大学在读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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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原大学教育学院学报 ２００７ 年第 １ 期（ 总第 ８１ 期）
舞妓之间始终保持着千丝万屡的微妙关系， 形成了 感， 对爱情憧憬， 渴望幸福的归依。 然而 “自古
别具一格的青楼文化。一方面这类女子大多有极高 多情空余恨”， 尽管有着从一而终的美好品行， 但
的才情， 对文人雅士尤其是年轻才俊有着莫名的崇 也使得她富有较强的依附性在爱情中处于被动地
仰。因堕入红尘， 较易摆脱严酷家教清规的钳制和 位， 女性意识尚停留在封闭的阶层， 这造就了霍小
封建礼教与伦理纲常的束缚， 也因此成为市井文人 玉性格中软弱的一面。另一方面她也有着烟花女子
竞相追逐的对象。另一方面封建世俗文人对权势官 的清醒、老道， 能清楚地认识到 “小娘子爱才， 鄙
场的渴求和向往， 使得他们极力追求功名并且总是 夫重色， 两好相映， 才貌相兼”导致的必然结局。
徘徊在得意与失意之间。可无论得意与失意， 他们 于是就曾对李益讲： “但虑一旦色衰， 恩移情替，
需要倾述， 也需要虚荣心的满足。这倾诉的对象自 使 女 萝 无 托 ， 秋 扇 见 捐 。 极 欢 之 际 ， 不 觉 悲 至 。”
然不必是他们的妻子， 也无法成为他们的妻子。于 她能意识到作为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 纵然一尘未
是， 色艺双全的妓女与文人也就变得情投意合。李 染， 美玉无瑕， 也不可能与士族子弟相匹配。但同
益， 进士及第， 到处博求名妓， 他无非是在满足自 时又没有放弃对爱情幸福的追求， 于是她提出 “八
己的虚荣心， 也是在表达自己的得志之情。但身份 年之期”的相守要求， 然后则甘愿出家为尼。她并
地位悬殊的风流才子与青楼佳人的爱情也仅限于才 不是不渴望白头偕老的爱情， 而是欲谋求在爱情与
与貌的交易， 她们只是文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却 现实的冲突中寻找一个平衡点， 这是牺牲美好的生
不能成为他们事业前途的一部分， 所以李益当初为 命年华对现实的退让和妥协的幻想， 这是她的痴情
了获取美貌的霍小玉， 可以海誓山盟， 而如今为了 和忠贞， 更是她的弱点。
功名前程， 又可以置誓言于九霄云外。这也注定着 另一方面， 霍小玉抑郁的性格底下还深藏着与
以霍小玉为代表的这一类女性， 尽管付出自己的真 世俗无奈抗争的刚烈和倔强， 这是她性格上最具理
挚情感， 到头来却逃不了被抛弃的命运。 性精神的优点。当她得知李益背信弃约， 骤转痛
（ ２） 家长与子女 斥： “我 为 女 子 ， 薄 命 如 斯 ； 君 是 丈 夫 ， 负 心 若
在封建社会， 封建家长制就是一条永不腐朽的 此！ 韶颜稚齿， 饮恨而终； 慈母在堂， 不能供养；
生硬的铁链， 牢牢地绑住人性。在唐代， 婚姻都由 绮罗弦管， 从此永休。征痛黄泉， 皆君所致。李君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来决定， 历来讲究门当户对之 李君， 今当永诀！ 我死之后， 必为厉鬼， 使君妻
教条， 特别讲究子女婚配对象的出身、家世。李益 妾， 终日不安！ ”这是一个被侮辱、被伤害、被折
是士族子弟， 颇有地位， 他的父母是典型的封建家 磨致死的女子对负心汉愤恨至极的抨击之词。这段
长， 对他的婚姻要求甚为严格， 而像霍小玉这样出 义正词严的血泪控诉和强烈的复仇意绪， 表现了一
身青楼的女子， 是绝不可能进入这样的封建家庭的。 个备受欺凌的弱女子临终前最大程度的愤怒和反
李益回家后， “太夫人已与商量表妹卢氏， 言约已 抗。至此， 霍小玉性格中的温柔多情、清醒冷静已
定。”李母平素刚强严厉， 以李益软弱、无主见的 为坚韧刚烈所取代， 但这坚韧刚烈中却渗透了无比
思想性格， 不可能违抗母命， 也无法背叛自己的阶 的 凄 怨 。 小 说 写 她 说 完 这 段 话 后 ， “乃 引 左 手 握 生
级。何况卢氏是世家大族， 完全符合士族婚姻制度 臂， 掷杯于地， 长恸号哭数声而绝”。这是悲剧的
的要求。权衡之下， 李益俯听母命， 娶了出身名门 终点， 也是悲剧的高潮， 它展示给人们的， 不只是
的卢氏。他们看重的仅是权势、家声， 对于霍小玉 一个多情女子的香销玉殒， 不只是李益之流的卑鄙
感天动地的痴情漠然不齿， 这是自古以来封建家庭 无耻， 而且是整个封建等级制度的丑恶和封建礼教
的一个顽症， 也是霍小玉悲剧背后最黑暗的一张大 的残酷。也是一个弱女子燃尽生命向戕害人性的封
网， 圈绑住她的爱情和幸福， 使其深陷其中， 甚至 建社会发出的无奈的控诉。
付出了生命。 从霍小玉的性格发展史来看， 她温婉柔弱的性
二、 悲剧性格的形成 格在经历了情感变迁、爱情破碎之后， 被命运磨出
从文中可以看出， 霍小玉是一个柔弱娇艳的十 了棱角分明的坚韧意志。霍小玉为爱情执一而终的
六岁少女， 她有着一般少女的天真、纯情、多愁善 坚贞态度， 使得自己在这一场情爱的纠葛里， 不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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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失败告终， 她的刚烈与执迷的性格， 甚至把自己
送上了绝路。但对于她的这种悲剧性格， 我们仍然
是崇敬的、赞颂的。呈现在我们眼前的， 正是这样
一个个性刚直笃实、执一而终、敢爱敢恨的霍小玉。
三、霍小玉的悲剧精神
对于身心饱受折磨的霍小玉来说， 死亡无非意
味着一种解脱， 她用生命的代价换取了李益一生幸
福的毁灭， 对李益最后的控诉彻底完成了对负心郎
的宣泄和报复。她的死是极富理性精神的， 也就是
说她的毁灭恰恰升华了她的灵魂以及在她身上体现
出来的巨大的精神价值， 这种悲剧精神集中体现在
霍小玉既有强烈的人生忧患感又有不屈不挠的抗争
意识， 她忠贞的品质和反抗的精神产生共鸣， 将她
的悲剧精神传达地淋漓尽致。
霍小玉的悲剧是崇高的、是美丽的， 她的死亡
就是一份美丽的遗憾， 这正是 《霍小玉传》的审美
价值之所在。正如啸马先生的分析： “（ 霍小玉） 于
沦落风尘之际， 把生命的全部意义附丽于她明知是
一个悲剧的爱情， 宁可在人性的升华中毁灭， 也不
愿沉沦于灵魂的堕落。这是霍小玉这个艺术形象所
蕴 涵 的 独 特 的 情 感 力 量 、 思 想 力 量 和 道 德 力 量 。”
霍小玉一开始就看见了自己最终被抛弃的命运， 却
始终忠诚于自己认定的爱情， 她刚烈忠贞的秉性最
后成为爱情的殉道者。“宁为玉碎， 不为瓦全”， 为
了保全人格的高尚， 她宁愿选择一个不幸的悲剧，
而不愿做一个意志遁逃者。“因为不幸的悲剧仍然含
有人生价值的自由选择在内， 而意志之遁逃则是人
生的放弃， 那才是自限于虚无， 才是对自己存在的
否定。”这种个人坚韧的意志， 高尚的人格和尊严，
使得霍小玉在牺牲了自己的同时， 也成就了自己。
霍小玉的形象充满着悲剧的崇高美， 她的肉体毁灭
了， 但她坚毅不挠的意志和精神却以一种合理性的
存在永远生存着， 这便是霍小玉悲剧精神的积极的
一面。
另一方面， 任何崇高的背后总有着与其对立的
阴暗面， 事无完美， 人无完人， 更何况是霍小玉这
样身份低微的弱势女性。尽管是以积极面貌奋力抗
争的刚烈女子， 在她光芒耀眼的悲剧精神的掩盖
下， 有着一份更为冷峻的残酷。她曾言：
妾， 终日不安”， 以这种生命的发泄体现出她不屈
服于现实而积极反抗的精神， 但结果却使得李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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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莉莉： 悲情女子霍小玉 第１期
妻不和， 终生受到猜疑与嫉妒情绪的困扰， 造成了
更多的悲剧的继续上演。李益的妻妾们像卢氏、侍
婢媵妾、营十一娘等无疑也是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
人， 成为李益与霍小玉爱情悲剧的另一牺牲品。这
是隐藏在她内心中尚未觉醒的女性意识作祟， 她漠
视他人的幸福， 报复的快意是建立在其他女性的痛
苦的基础上。可以说她埋葬的不仅是李益的幸福， 而
且触犯了这些女性获得婚姻和幸福的权利， 使她们
成为了同自己一样的不幸者。她的报复方式在震撼
人心的同时带给人们更多的是理性的思考， 女人何
苦为难女人。就这一点来说， 霍小玉是可悲的， 这也
充分展现出她的悲剧精神消极的一面。
四、总结
“生命固然值得珍爱， 也是可感慨的。人类历
史中， 有悲惨命运的红尘男女何其多？ 经由集中、
概括、典型化的种种悲剧人物， 得以探索生命存在
的悲剧性根源， 提炼出人生的智能， 从而超越人生
中绵亘不绝的无奈感。”霍小玉作为一个处于封建
社会下层的弃妇典型， 在中国文学历史的长卷中有
着独特的地位和意义。霍小玉不仅是一个传奇女
子， 更是一个洋溢着悲剧美和崇高美的艺术品， 尽
管有着某些消极的可悲之处， 但她以冷峻的理性批
判代替了封建女性逆来顺受的传统意识， 夹杂对负
心男子的谴责和对门阀制度的抗议， 蕴含无尽的辛
酸， 也渗透着感叹世事不平的哀怨。霍小玉这个传
奇女性所呈递的悲剧情怀， 远远超过她悲剧形象的
一般意义。悲情女子霍小玉， 她灵魂深处那份对爱
情的执着在无形中表现出一种强烈的生命的控诉和
无奈的抗争， 她的反抗精神也将在美丽人生与生命
毁灭的撞击中， 得到永生。
参考文献：
［１］袁行霈 ． 中国文学史 ［Ｍ］． 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 １９９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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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乐 蘅 军 ． 意 志 与 命 运 —中
—— 国 古 典 小 说 世 界 观 综 论 ［Ｍ］． 台
北： 大安出版社， １９９２．
［４］蔡 娉 婷 ． 殉 身 门 第 的 哀 歌 —“
—— 杜 十 娘 怒 沉 百 宝 箱 ”的 悲 剧
意识 ［Ｍ］． 中国文学电子报， ２００１， （ １０） ．
“使君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