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6期 Vol.1 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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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 年 6 月 Ｕ 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Ｅ ｄｕｃａｔｉｏｎ June ，2012

生态批评视野下《山鬼木客》的原型探微
洪 艳
（湛江师范学院 基础教育学院，广东 湛江 524300）

［摘 要］生态批评伴随生态哲学的逐渐成熟而在文艺批评中异军突起，并成为当代中国文坛的风向标，其内涵也在日益丰富
与拓展。借此批评视野挖掘叶广苓中篇小说《山鬼木客》的生态精神及其塑造的主人公形象内在的原型意味，
以探知叶广苓生态文
学写作给予当下社会文化的关怀。
［关键词］山鬼木客 生态批评 生态文学
［中图分类号］ I207.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3437（2012）06-0042-03

生态批评是一个内容宽泛的伞状批评术语，是以环 茫便铺延开去。可贵的是，
尽管山鬼很失望，
但仍保持一
境为取向的关于文学、文化甚至艺术研究以及指导这些 份由生命意志支撑的期许；这份期许使她在荒寒、凄冷
批评活动的相关理论。作为一个方兴未艾的文学、文化 的环境中拥有顽强的生命活力和生存意志，保持一份诗
批评潮流，它是在日益严峻的现实生态危机的催逼下， 意的痴情执著。其三，
狐疑的等待。山鬼性格高洁，
与自
伴随着生态哲学的逐渐成熟而兴起的。迄今为止，它是 然中的精灵之物——
—“三秀”
、“杜若”
、“石泉”
、“松柏”一
对生态危机文化根源最为全面、最为深刻的文化诊断与 起等待，她深信所等之人会爱这样的自己。但等待却始
尝试，其内涵丰富且不断拓展延伸着。在中国当代文坛 终未能见到所思之人，这份自信与高洁使山鬼对“生命
上，亦有着大批的有责任的作家将作品的关注视角投注 存在的价值”产生了怀疑与否定。她越是认为自己高洁
于生态中，
叶广苓便是其中之一。 美丽，就越容易陷入失望痛苦的黑海和无言中，只能为
一、
梦想的升腾与破灭 自己唱到“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
叶广苓总是善于将其温婉大方的文字，让人在欣喜 然疑作”
。她的爱情便陷入了无限惆怅的境地，
似乎一切
之余感受到一份入木三分的真切和无限怅然的深思；同 都只能归于虚无。其四，
“戈多式”
的等待。这是一种无望
时，她还能将中国古典的文学意蕴深入浅出地晕染作 的等待，一种等待的等待。山鬼在等待中展现出了尖锐
品。《山鬼木客》开篇之前援引了屈原的《九歌·山鬼》： 而剧烈的内心变化，它们化为“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 兮又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此时此
子慕予兮善窈窕”
；篇中又借鉴了明代王夫之对“山鬼” 地，天地悠悠，任凭风啸雨涩，山鬼的等待也化为了一个
下的结论：
“此盖深山所产之物，亦胎化所生，非鬼也。 凝固的意象，她将生命融入无望无尽的等待中，沉淀出
……昼依木以避行，或谓之木客”
。笔者以为，叶广苓此 一份对生命的无限沉思。这时的山鬼的期待已然不是对
文用生态美学的视角刻画了主人公的形象，因而撰文以 爱情的期待，或许仅是期待的本身焕发出的生命意义。
屈原笔下“山鬼”
之型观照叶广苓《山鬼木客》。 等待是很哲学化的字眼，在世人皆浊唯我独清，世人皆
对于《山鬼》形象的读解与阐释，本文以“山鬼”的 醉唯我独醒的生存环境中，等待或许就是在生命的不断
切为四种意味进行剖析。 其一，
“等待” 希望的等待。
《山 [1]
损耗和沉思中对美好的追求与向往。
鬼》开篇即道：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 《山鬼木客》中因婚姻失意出走天华山的陈华，实则
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充满自信、希望被爱宠 就是屈原《山鬼》的另一种现实写照。只不过，叶广苓在
和呵护的诗意痴情的山鬼跃然纸上。其二，
失意的等待。 《山鬼木客》中加入了陈华探究天华山野人的线索，将神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山鬼因赴约却未 话中的“山鬼”与科考队考察的野人进行了串联，混淆了
能与“君”相见，她站在高耸入云的山巅反省，变幻的天 界线，
但这并不影响对陈华与“山鬼”
原型的比照。和“山
气和飘零的山雨是其内心对时间流逝和空间转换感慨 鬼”一样，爱情是陈华充满激情和期待的生命寄托，他的
的一种外在反映与情感的折射。 岁既
“留灵修兮澹忘归， 爱情只是一个很好的梦，但从一开始就被打破了。“山
晏兮孰华予。”
她感觉到生命易逝的怅惘和遗憾，
一种苍 鬼”通过精心的装扮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她的情人，等来

［收稿时间］2012-05-07
［基金项目］湛江师范学院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编号： QW1031），项目负责人：洪艳。
［作者简介］洪艳（1981-）， 女，广西贺州人，湛江师范学院基础教育学院讲师， 哲学硕士，研究方向：文艺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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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Ｕ 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Ｅ ｄｕｃａｔｉｏｎ

的却是无言的落寞。陈华“无数次地回想过他和杨青雅 们感到自在与惬意。”[4]出走后的陈华，
“在天华山，他有
的婚姻是如何开始的，却总也想不清楚，好像是杨青雅 一种回归故土的放松与自然，有一种与这片山林的和谐
的父亲在其中起了主导作用，那位杨教授选择女婿的标 与默契，
有一种赴约的喜悦与激动。他的生命属于大山，
准与选择研究生的标准在概念上发生了混淆，……跟在 他的归宿也应该是大山，他认为他的前生一定是山里的
那些沉闷的资料数字面前没有激情一样，他在他的妻子 一棵树，一根草，一只在松荫下蠕动着的三瓣嘴的灰尾
杨青雅面前同样没有激情”
，因而，他的爱情从一开始就 兔， 。叶广苓以这样的一种描写告知我
抑或是山鬼木客”
死了，甚至可悲到他连性幻想的对象都不能确定，唯一 们，她笔下的失去了“家”的主人公，并不是有人格交往
能确定的是梦中的她绝不是妻子。在被妻子莫名的抛弃 障碍的不健全的人，他只是无法忍受妻子的背叛，在考
后，他的内心深处潜藏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孤独，并一直 察自然不明物种的过程中，他发现只有回归自然的怀抱
伴随着他。可悲的是，他和山鬼期盼的是一份坚定而忠 才能获得安宁与信念。在大山的怀抱里，他可以用一种
贞的爱，得到的却同样是一种无言的背叛和落寞。他在 属于人的喊声“宣告自己的属类，宣告自己的立场和观
天华山考察了两年，从考察队回到家，妻子却在医院生 点，
宣告自己是山林的一员。他和山林的一切都是朋友，
产，
“两年中他凭空得了个‘儿子’……在丈母娘讳莫如 他与它们同呼吸，
共命运，
须臾不能离开”
。
深的催促下他来到了医院，……看到襁褓里的‘他的’儿 初到天华山的陈华，在一棵享有木客传说的粗壮的
子——
—一个和金丝猴相差无几的小东西。……他明白 庙台槭旁构建起了他的“家” ，
—一个简易的“窝棚”
——
了，
这个家从此再不会有他的位置。”
于是，
他无措地、
无 “窝棚的湿与外面的湿连成一体，低矮的‘床’下是一道
语地，只能选择再次出走或者说回归，回归他所唯一能 流动欢畅的水沟，沟里的水像正式的河流一样，由西向
信任的自然天地中。
“从医院回来 ，
他一刻也没有停留， 东，
流得认真而执著，
有时还翻起一个小波浪。 上铺
‘床’
背上行囊又奔向了天华山。其实，天华山不明生物科学 的是兰草……”这是一个可以享受温暖的“家”
。这份温
考察队已经解散，但是他却总以为有什么在牵扯着他的 暖首先是一只美丽的云豹给予的，因为他的选址恰好在
魂魄，有些不尽然的东西在呼唤着他的归来。没有任何 这只云豹的地盘上，所以它“常常光顾这里，……时间长
犹豫他重新回到了这里，
并不是为了逃避那张猴脸。”
爱 了，它感到了习惯，把他认作它领域内的草和树，成了它
是人人向往的，
“山鬼”在思恋他的“君”却不得的时候， 统辖范围内的一道活动风景，成了它捍卫的一部分，它
选择的也是借山林旷野来埋藏自己的忧伤，由此，我认 有必要保护这一部分的秩序和安定，
这是它的职责”
。陈
为陈华即是“山鬼”的化身，
“ 山鬼”即是陈华形象的原 华在这里得到了一头猛兽的认可与保护，尤其云豹在得
型。 知黑熊“壮壮”因吃了过多发酵的浆果，发了酒疯将陈华
二、
醉心自然的舒畅 的“窝棚”翻了个底朝天后，
“云豹在棚子后面跟壮壮打
叶广苓以《山鬼木客》为代表的作品为中国当代生 了一架，它不能容忍壮壮老从它的地盘过来过去，一副
态文学的创作开辟了新路，在大自然中为现代茫茫然而 大爷的样子。……它们两个在棚子附近的厮杀惊天动
失其所的人寻找到了可栖居的梦境家园，体现出了一种 地，
踏倒了一片灌木……”
深厚的“返乡”情怀。关于“返乡”
，海德格尔指出它就是 不仅如此，陈华在这自然的“家”中有着众多可以心
寻找“最本己的东西和最美好的东西”
，这种行为，毋宁 灵相交的朋友。一对岩鼠夫妻成了他的邻居和朋友，他
说是一种怀念，更该是一种令人醒悟的批判和反思。天 给它们起名字，男的叫“岩岩”
，女的叫“鼠鼠”
，陈华与它
华山成了陈华的梦中家园，他的“返乡”使灵魂获得最佳 们的相处充满了诗意的“趣”
。 矜持而害
“鼠鼠比较含蓄，
的安置场所，只是这个场所多少有些掩埋主人公逃避的 羞，到他这儿来串门一般都比较拘谨，岩岩不行，岩岩活
嫌疑。关于“场所”
，它与“家园”
是全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泼外向，坏主意也多，到窝棚来动辄就上桌，动辄就往他
“家园”是我们人类与世界紧密相连在一起的“世界”
，而 身上爬，很是没大没小。进来的这只岩鼠沿着棚沿很自
“场所”则是作为具体的个人所生活的“地方”
（place） 。
[3]
信地周巡一圈，攀上木桌，坐在罐头盒上，眨着亮晶晶的
《山鬼木客》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将“场所”作为自己特殊 眼睛看着他，
似乎只有这样跟他才是一种平等的交流。”
的“视阈”
，并恰当合理地安置了主人公的去从。关于“场 冬天来时，山里的多数动物会进入冬眠，这对小岩鼠担
所”
，我们可以借助阿诺德·柏林特的观点获得进一步的 心他会寂寞，每次冬眠前都会和陈华进行一次心灵对话
理解，所谓“场所”
，是“熟悉的地方，……它们能很容易 后才进入冬眠。“此刻，岩岩就坐在他的对面，……他将
被识别，能带给人愉快的体验，人们对他的记忆中充满 一块水果糖递了过去，岩岩接了，老练地剥了糖纸，把糖
了感情。如果我们的邻近地区获得同一性并让我们感到 块填进嘴里，
立时它的腮很夸张地鼓了起来。他说，
这个
具有个性温馨，它就成为我们归属其中的场所，并让我 不能储存，
你得马上吃了它。岩岩唧唧了两声，
把糖从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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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囊里退了出来，一会儿它的嘴里就发出嘎嘣嘎嘣的声
响，
幸福得它手舞足蹈。”
陈华与熊猫“三三”
的相处充满
了诗意的“真”
。它们在一片箭竹林里相遇，
“第一次相遇
他们四目相对，坐了一下午，后来三三睡着了，他也睡着
醒来时各走各的路。第二次见面，
了， 他像给岩岩一样给
三三吃糖，三三把糖坐到了屁股底下，那块上海出的‘大
白兔’奶糖在它的后臀上粘了足足有半个月。再后来是
三三给他表演爬树，它爬上去摔下来，爬上去，摔下来，
故意地摔给他看， 这种融和的关系确实让陈
逗他高兴。”
华感受到了醉心自然而获得的抚慰与快乐。这里，成为
陈华心灵的家园，使他在非人类的世界里实现交流，是
改善其“失语症”最好的医生，更是成为他在现实世界中
受伤之后最好的疗伤“场所”
。正如叶广苓自己坦言：
“一
个人只要亲自体验过大自然的美，他就能走进生物的灵
魂，
和生物融为一体。”和自然生物融为一体，
[5]
是生命间
最美好的情怀，也是《山鬼木客》中陈华实现突破自我束
缚呼应着宇宙大生命的华彩，更是生命的生态境界的绚
烂展示。
三、
一种生存的审思
《山鬼木客》 让我们看到陈华醉心自然的欢愉与怡
然，但也让我们深深地体会到一种不可名状的痛与伤。
他在面对妻子的背叛，尤其面对襁褓中的“他的”那个长
得像金丝猴的儿子，那种无措和无语的神情，便是一种
不可名状的痛。“他站在那里木然相对，感到浑身不自
在，委屈、憋闷、恶心、厌恶，他面色苍白，冷汗淋淋，杨青
雅在他面前好不难为情地与小‘猢狲’亲热，她在宣示一
种爱，这出自她的本能，她需要这种宣示，这让她感到充
实，
感到幸福。他却觉得起腻，
觉得这种宣示中有明显的
挑衅的成分。”可想，陈华的痛是深入了骨子里的，与妻
子性生活的不和谐，造就了妻子的背叛；这莫名冒出来
的“儿子”让他彻底明白这个家从此不会再有他的位置。
他只好选择出逃，出逃到他爱却不该是家又远离人烟的
地方。甚至，在天华山上那个他以为可以获得最本源安
慰与温暖的地方，也只是一个再度让他受伤的场所。他
没有实质交流的对象，虽然有一个缥缈中曾给他带来歌
声和鲜红羊奶子果的“山鬼”
，却始终未曾会面。甚至连
那借以安身的“窝棚”也被黑熊壮壮借着酒疯把它弄得
破烂不堪，包括那些辛苦采集回来的关于不明生物和
“山鬼”存在的重要证据一并销毁。他试图去找壮壮理
论，但是“他跟壮壮嚷了半天壮壮也没理他，其实他对这
头黑熊一点办法也没有，说是‘论理’
，不过是跟它喊两
嗓子罢了”
。这又是一次伤，他也只能无言以对。“好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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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他没有走出那架已不能遮风挡雨的窝棚，老君岭上
再不见炊烟升起，也不见他再对着山岩呐喊。”实际上，
他的任何一次呐喊都只会“被对面的山岩撞回，碎成无
数叮当作响的碎片，散落在他的脚下，散落在这片树林
拾掇不得。他等待回应，
的草丛中， 等待着那他能理解并
听懂的歌声，
却不能如愿”
。
他落寞与伤痛的真正缘由，被叶广苓巧妙地借熊猫
三三点出其实质。熊猫“本应是凶狠威猛的食肉类动物，
在生命的进程中竟然一退再退，一让再让，跟它同时代
的剑齿虎死了，恐龙倒下了，猛犸象绝迹了，它们变成了
一块块古化石，散落在地球的各个角落。但是大熊猫活
下来了，以它的退让和满足，以它那实足的近视眼，以它
那为保全自己的慵懒和逆来顺受的禀性，成了人类的宠
儿，走出了中国，走向了世界，这是剑齿虎们不能与之相
比的。熊猫的哲学，体现着中国的个性，体现着道家‘上
善若水’的精髓，暗含着中国人人性的悲哀”
。这也是陈
华的悲哀，
他的躲避和退让并没有让他活得更自在。
他在窝棚中待了好几天，最后做出了决定——
—到山
下去，为寄一个包裹，也为吃上一碗漂着葱花、亮着红
油、
埋着菠菜的热汤面。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下山，
包裹
寄出了，但是那个吃热汤面的愿望却没有实现，人们把
他当成了“野人”不断地驱赶他，
“面对陌生与丑陋，此时
此刻他更想念山中那些率真热情的朋友们，岩鼠、血雉、
熊猫、黑熊、云豹、羚牛还有木客，它们不会对他扔石头，
居高临下的眼光”
不会使用鄙夷厌恶、 。人们不断地驱赶
他，他慌不择路地攀上了窝棚对面的山岩，搜索他的小
分队在他身后，人声和狗吠的喧嚣让他选择了纵身一
跳，直接进入了死亡。或许，美丽的“山鬼”的悲哀是“美
人迟暮”的叹惋，而陈华的悲哀却是一种失语的存在和
无人怀悼的死亡。
［ 参 考 文 献 ］
［1］ 龙剑梅.生存的困境与等待：
《山鬼》审美呼唤的真意［J］.
湖南师范大学学报， （1）:115-117.
2010，
［2］ ［德］海德格尔著，孙周兴译.荷尔德林诗的阐释［M］.上
海：商务印书馆，
2000.12.
［3］ 曾繁仁.生态美学导论［M］.上海：商务印书馆，2010.410.
［4］ ［美］阿诺德·柏林特著，张敏，周雨译.环境美学［M］.长
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6.66.
［5］ 叶广苓.老县城［M］.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
2004.163.
［责任编辑：
刘凤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