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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鷹的贈予

唐望在第四本書「力量的傳奇」結尾與卡斯塔尼達告別,結束了他十餘年來的教誨。卡
斯塔尼達成為獨自一人。在第五本書「巫士的傳承」中,他去墨西哥尋找唐望的其他門徒指
點迷津,結果遭受劇烈的衝擊,正式進入了他學習巫術的第二階段。

本書直接延續著第五本書的脈絡,描述著他與其他門徒的交往過程,背後他仍然在尋
找一個解釋,想要瞭解他與唐望最後一次會面時所發生的驚人事件。結果他得到的是一種
更驚人的知覺現象,某些原本不存在的回憶開始鮮明地出現,粉碎了他對於內在意識與外
在現實的確定。本來應該是很單純的直線式敍述,在「遺忘的回憶」出現後,時間的順序開
始錯亂,而卡斯塔尼達仍舊本著報導而不分析的寫作風格,使本書後半部的時空交錯變得
異常複雜。眾多的人物陸續上場,唐望的觀念開始擴大。這是第二階段的特色,也是學習上
的必經歷程,一切開始由簡化繁,幾乎令人無法應付,這種情況要在日後才會改善,再度
由繁入簡。

「回憶」是本書的主題。那些仿佛無中生有的回憶就是在第四本書以 nagual 一字來代表


的神秘境界,在第五本書是「第二注意力」,而在本書中成為「左邊意識」;而屬於日常理性
的 tonal,也就成為了「第一注意力」,「右邊意識」。左邊與右邊兩種意識是我們與生俱來的,
只是我們學習熟悉了右邊,而荒廢了左邊。當左邊意識出現時,會發生違反現實常理的現
象,易被大驚小怪地當成神通奇跡來追求,其實兩者是平等的。唐望說:「…一個常犯的錯
誤是:人們易於高估了左邊的意識,被它的清晰與力量所目眩神迷。在左邊意識並不表示
一個人立刻擺脫了所有愚蠢;它只代表一種擴展的知覺能力,更能夠學習與瞭解,以及更
能夠遺忘…」

相對於「遺忘的回憶」是「生命的回顧」,這是卡斯塔尼達首次有系統介紹的一種巫術作
法,其中的道理單純而又徹底,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如登天般難,而唯一的阻礙只是個人
的自我。

遺忘的回憶與生命的回顧帶來了一種劇烈的人格轉變。卡斯塔尼達發現他擺脫了他個
人舊有的心理模式,達到一種超然而無形的狀態,能夠專心沉浸于當下的行為。然而,這
種在其他神秘學中汲汲追求的境界,在這裏馬上落實為一種學習的過程而已:「…無形是
另一種脆弱…在無形中沒有任何既定的情緒力量…無形的一項特質是能夠沉浸於當下的行
動,自然也就延伸到一切行為,包括反復無常與自卑自憐,使行動與目標之間產生難以置
信的鴻溝…」

諸如此類對於巫術的觀察檢討在書中隨處可見,卡斯塔尼達早期鑽牛角尖式的質疑已
不復見,他所使用的語彙也隨著他的巫術觀念而一再演變,這是巫術觀念成熟時,言語無
能的必然現象。因為事實上,他所做的是最吃力而不討好的工作,用言語來描述那不可描
述的知覺體驗。為了能使用言語,他不得不把一切抽象的感覺加以具象化。於是有了高聳入
天際的霧牆,世界的裂縫,龐大無比的巨鷹等等神怪現象。但是他也同時強調,這些現象
是人類思維與現實混合下的產物。他努力以詳細瑣碎的言語來描述他的回憶,所要說明的
就是,具象現實與抽象意志之間的界線其實是很模糊的,難以明確界定。

卡斯塔尼達一直試圖用言語文字來為唐望的巫術建立系統。在本書中可以算是達成了
一個雛形。這種作法究竟是描述了真理?或是造成另一種形式上的限制?答案見仁見智。但
是他為了不落入文字窠臼所做的努力是不可否認的。讀者在此也必須付出對等的努力,所
以就讓描述的歸於描述,體驗的歸於體驗。讀者需自斟酌。

巨鷹的贈予

The Eagle"s gift

Carlos Castaneda

魯宓 譯

目錄

前言

第一部 另一邊自我

1 第二注意力的定著

2 「共同看見」

3 另一邊自我的模糊記憶

4 跨越情感的界線

5 一群憤怒的巫士

第二部 「做夢」的藝術

6 失去人類形象

7 「共同做夢」

8 右邊與左邊的意識

第三部 巨鷹的贈予

9 Nagual 的規矩

10 Nagual 的戰士團體

11 Nagual 女人
12 西維歐、曼紐耶的「不做」

13 「做夢」的奧妙

14 佛琳達

15 有羽翼的蛇

前言

雖然我是一個人類學家,這不是一本嚴格的人類學著作;但本書是根源于文化人類學,
起始於多年前我的一項田野研究。我當時對於美國西南部及墨西哥北部印地安人藥用植物
的研究感到興趣。

這些年來,由於研究本身的動力,以及我自己的成長,我的研究演變成不同的東西。
藥用植物的研究讓位給一種信仰系統的研究,這種信仰系統似乎橫跨了至少兩種不同的文
化。

造成我研究重心轉變的人,是一個來自於墨西哥北部的亞奎族印地安人,唐望、馬特
斯(Juan Matus),他後來介紹我認識唐哲那羅、佛瑞斯(Genaro Flores),一個來自於墨西
哥中部的馬劄提克(Mazatec)印地安人。他們兩個都是一種古代知識的實踐者,在我們的
時代中就是所謂的巫術,被視為一種原始的醫療或心理科學,但事實上是一種極為自律的
傳統,包含極複雜的作法。

這兩個人成為我的老師,而不是資料提供者,但是我仍然堅持以一種非正式的方式把
我的學習當成人類學的研究;我花了許多年時間想要弄清楚這個系統的文化脈絡,想要完
成一種分類結構,一種對於這個系統根源與傳播方式的假設。這一切努力在最後都成為徒
勞,因為這個系統扭轉了我的智性追求,把我變成了一個參與者。

在這兩個有力量的人的影響下,我的工作變成了一種自傳,自從我成為一個參與者後,
我就被迫要報告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這是一種特殊的自傳,因為我報告的不是發生在我
日常生活中的事,也不是我在日常生活中的客觀狀態。我所報告的,是由於我在生活中採
取了一套陌生的觀念與步驟後,所產生的直接結果。換句話說,我所想要研究的信仰系統
反而吞噬了我,而為了能夠繼續進行觀察,我每天都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也就是我在這
個世界身為普通人的生活。

基於這些情況,我現在面臨了特殊的問題,必須解釋我的所作所為。現在我距離原來
的西方人或人類學家的身份已經相去甚遠,但首先我要強調這不是虛構。只是因為我的描
述對於我們而言是陌生的,因此似乎不真實。

當我更深入巫術的奧妙時,原來只是一種原始的信仰系統變成了一個龐大複雜的世界。
為了能更熟悉那個世界,並加以報告,我必須以愈加複雜與精細的方式來訓練我自己。發
生在我身上的事不再是我能預測的,也不是其他人類學家所瞭解的墨西哥印地安人信仰系
統。於是我發現自己處於困難的地位;在這種情況下,我所能做的就是一五一十地地呈現
所發生的事。我沒有其他的保證,只能說我沒有過著雙重生活,我承諾自己要在我的日常
生活中遵循唐望系統中的原則。

唐望、馬特斯與唐哲那羅、佛瑞斯這兩位墨西哥印地安人教導我,盡情向我解釋了他們
的知識,然後說了再見離去。從那時起,我瞭解我的任務將是去靠我自己來組合我所學到的

為了完成這項任務,我回到了墨西哥,發現唐望和唐哲那羅有其他九個巫術門徒:五
個女人和四個男人。最年長的一個女人叫做索莉達(Soledad);然後是瑪麗亞、艾蓮娜
(Maria Elena),綽號「拉葛達」(La Gorda)(西班牙文胖女人之意),另外三個女人,
莉蒂亞(Lydia),羅莎(Rosa),和約瑟芬娜(Josefina)要較為年輕,被稱為「小姐妹們」
四個男人以年紀來排,是艾力高(Eligio),班尼諾(Benigno),奈士特(Nestor),和帕
布力圖(Pablito);後三者被稱為「哲那羅們」,因為他們與唐哲那羅很親密。

我已經知道奈士特,帕布力圖,和艾力高是門徒,艾力高已經不在了。但我被誤導相
信另外四個女孩是帕布力圖的姊妹,而索莉達是他們的母親。這些年來我稍識索莉達,總
是稱呼她為索莉達女士以表尊敬,因為她與唐望的年齡相近。我曾見過莉蒂亞與羅莎,但
我們的交往過於生疏,我不真正清楚她們的身份。我只聽過拉葛達與約瑟芬娜的名字。我見
過班尼諾,但我完全不知道他與唐望和唐哲那羅有關係。

為了我無法瞭解的理由,他們似乎全都在等待我回到墨西哥。他們說我要接替唐望的
位子,成為他們的領袖,他們的 Nagual。他們告訴我,唐望與唐哲那羅已經從這個地球上
消失了,還有艾力高也是。這些男女相信他們三個人沒有死─他們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與我們的日常世界不一樣,但要同樣真實。

女人們─尤其是索莉達女士─在我們初次會面後就激烈地與我作對。不過,她們的主
要目的是在我身上造成一種轉化。與她們的接觸對我的生命是一種神秘的催化。從我遇見她
們的那一刻起,我的思考與我的瞭解就發生了劇烈的變化。然而,這一切即使發生,也不
是發生在意識的層面,在我與她們初次見面後,我發現我自己要比以前還困惑,但是在這
一切混亂中,我體會到了一種令人驚訝的堅固根基。在我們對抗的沖激下,我在我自己內
在發現了無法想像的資源。

拉葛達和三個小姐妹們是「做夢」的行家;她們主動給我指點,並向我示範了她們自己
的成就。唐望曾把「做夢」的藝術描述為一種利用個人夢境的能力,把普通的夢轉變成「控制
下的意識」,借著一種特殊的注意力模式,他與唐哲那羅稱之為「第二注意力」。

我以為三個哲那羅們要向我示範唐望與唐哲那羅的另一部份教誨,「潛獵的藝術」。據
我所知,「潛獵」的藝術是一套步驟與態度,使一個人能夠從任何想像得到的情況中取得優
勢。但是這三個哲那羅們所告訴我的任何關於「潛獵」的事,都沒有我所期待的連貫性與力量
我的結論是,這些人如果不是真正的「潛獵」實踐者,就是他們不想讓我真正見識。

我停止我的探究,讓他們每個人有機會對我感到自在,但是這些男女都相信一旦我停
止發問,我就真正像個 Nagual 了。於是他們全都要求我的領導與指示。

為了能配合他們,我有義務對唐望與唐哲那羅所教我的每一件事進行一次完整的回顧,
更進一步深入巫術的領域中。

第一部

另一邊自我

1 第二注意力的定著

我在下午抵達拉葛達與小姐妹的住處。拉葛達一個人坐在門口,凝視著遠方的山脈。她
很吃驚看見我。她解釋說,她正沉浸於一個回憶中,有一會兒她幾乎要回憶起某些與我有
關的模糊事情。

當天晚上,吃過晚餐後,拉葛達,三個小姐妹,三個哲那羅們,和我坐在拉葛達的房
間地板上。女人們坐在一起。

為了某種理由,雖然我與他們每個人的相處時間都差不多,我特別挑出拉葛達作為我
關切的焦點。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我想也許是因為拉葛達使我想起唐望,而其他人則
沒有。她非常令人感到自在,但這種自在並不是基於她的行動,而是我對她的感覺。

他 們 想 知 道 我 都 在 幹 什 麼 。 我 告 訴 他 們 , 我 剛 去 過 土 拉 市 ( Tula) , 希 達 哥 市
(Hidalgo),拜訪了一些考古學遺跡。我對於四個排成一列的巨大圓柱形石像感到印象深刻。
它們被稱為「亞特蘭提巨人」,站在一個金字塔的平坦頂端。

它們幾乎成圓柱狀,每個都有十五尺高,三尺寬,是由四塊玄武岩所雕成,人類學家
認為它們象徵著特爾提克戰士攜帶著作戰武器。在它們後面二十尺處的金字塔頂,有另外
一排四個方形柱子,同樣高度與寬度,也各由四塊岩石所組成。

我的一個朋友更加強了亞特蘭提巨人的憾人印象。他是我的嚮導,他說遺跡的管理員
曾經告訴他,他聽過那些巨人在晚上走動,地面都為之震動。

我詢問哲那羅們關於我朋友說的事情。他們假裝害羞,傻傻笑著。我轉向拉葛達,她坐
在我旁邊,我直接詢問她的想法。

「我從來沒有看過那些石像,」她說,「我從未到過土拉。光是想到要去,就會使我害
怕。」

「為什麼會使你害怕呢,葛達?」我問。

「在歐薩卡(Oaxaca)的蒙地阿班(Monte Alban)遺跡,我遇到了一些事情,」她說,
「我曾經在那些遺跡中漫遊,儘管 Nagual 望,馬特斯告訴我絕不要涉足那種地方。我不知道
為什麼,但我喜愛那些地方。每次我到歐薩卡時,我都會去那裏。因為孤伶伶的女人總是會
被騷擾,我通常會跟帕布力圖一起去,他膽子很大。但是有一次我與奈士特去那裏。他看見
地上有閃光。我們挖了一下,找到一塊奇怪的石頭,可以放在我的掌心;石頭中被人鑽了
一個整齊的洞。我想把我的指頭穿過那個洞,但是奈士特阻止了我。那石頭很光滑,使我的
手發熱。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辦,奈士特就把它放在他的帽子裏,我們帶著它,就像帶一隻
小動物似的。」

他們都開始發笑。拉葛達的故事中似乎藏著一個笑話。

「你們帶它到什麼地方?」我問她。

「我們帶它到這間屋子裏,」她回答,這句話使其他人無可抑制地大笑起來。他們笑得
又咳又嗆。

「這個笑話是開在拉葛達身上,」奈士特說,「你必須瞭解她的腦袋有多頑固。Nagual 已
經告訴她不要拿任何埋在地裏的石頭,骨頭,或其他東西。但她總是會在他背後偷偷帶回
來各種各樣的廢物。

「那天在歐薩卡她堅持要帶回那可憎的東西。我們帶它上了巴士,一路回到這個鎮上,
帶回到這個房間裏。」

「那一天 Nagual 和哲那羅出去旅行,」拉葛答說,「我膽子大了起來,把我的手指穿過


了洞,發現那個石頭是切割過,適合手握。我立刻就體會到了其他握過這塊石頭的人的感覺
它是一塊力量石頭。我的心境改變了。我開始害怕起來。有某種恐怖的東西開始潛伏在黑暗
中,沒有形狀或顏色。我無法一個人獨處。我會在睡眠時尖叫醒來,幾天後我無法再入睡了
每個人都輪流陪伴我,不分日夜。」

「當 Nagual 與哲那羅回來時,」奈士特說,「Nagual 派我與哲那羅去把那石頭放回到原


來埋藏的位置。哲那羅花了三天去找那位置。結果他找到了。」

「之後你怎麼樣了,葛達?」我問她。

「Nagual 把我埋了,」她說,「有九天之久,我赤裸地躺在一個土棺材裏。」

「Nagual 說她不能出來,」奈士特解釋,「可憐的葛達必須在她的棺材裏大小便。Nagual
把她推進他用樹枝與泥土做的一個盒子裏。旁邊有個小門來給她食物與水。其餘就都是封閉
的。」

「他為何要埋她呢?」我問。

「那是唯一能保護人的方法,」奈士特說,「她必須被放在地下,好讓大地來醫療她。沒
有比大地還好的醫生了;況且,Nagual 必須要擋住那塊石頭的感覺,它完全集中在拉葛達
身上了。泥土是屏障,它不會讓任何東西穿過,反之亦然。Nagual 知道埋九天不會使她更糟;
她只會更好。結果正是如此。」

「這樣被埋是什麼感覺,葛達?」我問。

「我差點發瘋了,」她說,「但那只是我的放縱。如果 Nagual 沒有把我放進去,我會死掉


那塊石頭的力量對我是太強了;它過去的主人是個非常龐大的人。我可以知道他的手有我
的兩倍大。他為了他的寶貴性命而抓住那塊石頭,後來有人殺了他。他的恐懼嚇壞了我。我
可以感覺到有東西在追我,啃噬我的血肉。那就是那個人的感覺。他是個有力量的人,但是
另一個更有力量的人幹掉了他。

「Nagual 說一旦你有了這樣的東西,它就會帶來災難,因為它的力量會與其他類似的
這種東西產生衝突,擁有它的人會成為一個追逐者,要不然就是一個被害者。 Nagual 說這
類東西的本性就是戰鬥,因為我們集中在它們身上,給予它們力量的注意力,那是非常危
險而好戰的注意力。」

「拉葛達非常貪心,」帕布力圖說,「她認為如果她能找到什麼東西已經有很多的力量,
她就會得到勝利,因為今日沒有人想要挑戰力量。」

拉葛達點頭表示同意。

「我不知道一個人也會引出力量之外的東西,」她說,「當我首次把手指穿過小洞,拿
起石頭時,我的手變熱,手臂開始顫抖。我感覺很強壯巨大。我很狡猾,所以沒有人知道我
把石頭拿在手中。拿了幾天後,真正的恐怖才開始。我可以感覺到有人在追趕那塊石頭的主
人。我可以感覺到他的恐懼。他無疑是個有力量的巫士,而追他的人不僅要殺他,還要吃他
的肉。那真使我害怕。我應該立刻丟掉石頭的,但我的感覺是如此新鮮,我繼續抓著那石頭
像個該死的傻瓜。等我終於丟掉它時,已經太遲了。我的內在有東西被鉤住了。我看到人們
追趕我的異像,穿著奇怪衣服的人。我感覺他們咬著我,用牙齒與尖銳小刀割扯我的小腿
肌肉。我發狂了!」

「唐望如何解釋這些異像呢?」我問她。

「他說她失去了防衛,」奈士特說,「因此她能得到那個人的執迷,他的第二注意力全
都灌入了那塊石頭中。當他被殺時,他緊握那塊石頭來集中他的所有注意力。Nagual 說那人
的力量離開了他的身體,進入了石頭之中;他知道他這麼做的用意,他不要他的敵人吃了
他的肉而得到利益。Nagual 也說殺他的人知道這一點,因此他們活活地吃他,好取得剩下
的力量。他們一定是為了避免麻煩才把石頭埋起來。拉葛達和我就像兩個白癡,找到了它,
還把它挖出來。」

拉葛達同意地點點頭。她的表情很嚴肅。

「Nagual 告訴我,第二注意力是世上最猛烈的事物,」她說,「如果把它集中在什麼東
西上,那東西就會非常具有危險性。」

「糟糕的是我們的執迷,」奈士特說,「擁有那塊石頭的人執迷於他的生命與力量;因
此他才會害怕他的血肉被吃掉。Nagual 說如果那個人放棄他的佔有欲,把自己放任給死亡,
那麼不管會發生什麼,他也不會有任何恐懼。」

談話失去了動力。我問其他人是否有什麼要說。小姐妹們瞪著我。班尼諾嘻嘻笑著,用
帽子遮住臉。
「帕布力圖和我去過土拉的金字塔,」他終於說,「我們去過了墨西哥所有的金字塔。我
們喜歡金字塔。」

「你們為什麼要去所有的金字塔?」我問。

「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們要去,」他說,「也許是因為 Nagual 望,馬特斯叫我們不要


去。」

「你呢,帕布力圖?」我問。

「我去那裏學習,」他傲慢地說,然後笑了。「我以前住在土拉市。我對那些金字塔了若
指掌。Nagual 告訴我,他以前也住在那裏。他知道關於金字塔的一切。他自己就是個特爾提
克。」

這時候我明白我去土拉的考古遺跡不是基於好奇心。我會接受我朋友的邀請,是因為
在我第一次遇見拉葛達與其他人時,他們告訴我一些唐望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的事,他們說
唐望把自己視為特爾提克文化的後裔。土拉市是古代特爾提克帝國的中心。

「你對於亞特蘭提巨人在夜間行走有什麼想法?」我問帕布力圖。

「當然,它們在夜間行走,」他說,「那些東西在那裏好多世紀了。沒人知道是什麼人建
造了金字塔,Nagual 望,馬特斯自己告訴我,西班牙人不是最先發現它們的人。Nagual 說
以前有其他人發現它們。天知道有多少人。」

「你想那四個人像代表了什麼?」我問。

「它們不是男人,而是女人,」他說,「那個金字塔是秩序與穩定的中心。那些人像是它
的四個角落;它們是四個風,四個方向。它們是金字塔的基礎,根據。它們必須是女人,或
者你可以稱它們男人婆。你自己也知道,我們男人並沒有那麼行。我們是很好的粘膠,把事
物結合在一起,不過如此而已。Nagual 望,馬特斯說金字塔的奧秘在於它的結構。四個角落
被提升到頂端。金字塔本身是男人,由它的女戰士所支援著;一個把他的支持者提升到最
高點的男人。懂我的意思嗎?」
我的臉上一定是很困惑。帕布力圖笑了。那是客套的一笑。

「不。我不懂你的意思,帕布力圖,」我說,「但那是因為唐望從未告訴我金字塔的事。
這個題目對我是完全陌生的。請告訴我你所知的一切。」

「亞特蘭提巨人是 nagual;它們是做夢者。它們象徵了第二注意力浮現的次序,因此它
們是如此令人畏懼與神秘。它們是戰爭的生物,但不是毀滅。

「另一排石柱,方形的那些,代表著第一注意力的次序,tonal。它們是潛獵者,因此它
們被刻滿了銘文。它們是非常的平靜與有智慧,與前一排相反。」

帕布力圖停止說話,幾乎是挑釁地看著我,然後他露出了微笑。

我以為他要繼續解釋他所說的話,但是他保持沉默,似乎在等待我的意見。

我告訴他我是多麼迷惑,鼓勵他繼續講下去。他似乎猶豫不決,瞪了我一會兒,然後
深吸口氣。他還沒開口,就被其他人的齊聲抗議所掩蓋。

「Nagual 已經對我們全體都解釋過了,」拉葛達不耐煩地說,「為什麼要他再重複一遍
呢?」

我試著使他們明白,我真的對帕布力圖的話一點概念也沒有。我說服他繼續他的解釋。
又是一波抗議聲同時響起。從小姐妹們瞪著我的樣子來看,她們已經非常生氣了,尤其是
莉蒂亞。

「我們不喜歡談那些女人,」拉葛達以調解的口吻對我說,「光是想到那些金字塔的女
人就讓我們非常緊張。」

「你們這些人是怎麼搞的?」我問,「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子?」

「我們不知道,」拉葛達回答,「這只是我們每個人都有的感覺,一種非常困擾的感覺。
我們本來很好,直到你開始問起那些女人。」

拉葛達的話就像個警告信號。他們全站了起來,帶有惡意地朝我接近,大聲地說話。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安撫了他們,使他們又坐下來。小姐妹們很不高興,她們的情緒似
乎影響了拉葛達。三個男人比較能克制。我面對奈士特,直接要他對我解釋,為什麼這些女
人會如此激動。顯然我不智地做出了什麼事激怒她們。

「我實在不知道,」他說,「我確信我們沒有人知道我們是怎麼搞了,我只知道我們都
很沮喪緊張。」

「是不是因為我談起了金字塔?」我問他。
「想必是,」他憂鬱地回答,「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些石像是女人。」

「你當然知道,你這個白癡,」莉蒂亞打岔。

奈士特似乎被她的發作所震懾。他縮起身體,羞怯地對我微笑。

「也許我是知道,」他承認,「我們正經歷一種非常奇怪的階段。我們沒有一個人真正確
知任何事了。自從你進入我們的生命後,我們對自己都成為未知了。」

一股沉重的氣氛彌漫。我堅持說要驅散這股氣氛的唯一辦法,就是去談論金字塔上的
神秘石柱。

女人們激烈地抗議。男人保持沈默。我感覺他們在原則上同意女人們,但是私底下想要
談論這個題目,就像我。

「唐望有沒有告訴你其他關於金字塔的事,帕布力圖?」我問。

我的用意是把話題引導離開亞特蘭提巨人,但仍然留在金字塔的範圍內。

「他說在土拉的一個金字塔是嚮導。」帕布力圖熱切地說。

從他的聲調聽來,我判斷他真的想要談。而其他門徒的專注表情使我相信,他們全都
秘密希望能交換意見。

「Nagual 說它是一個第二注意力的嚮導,」帕布力圖繼續說,「但是它被掠奪洗劫一空,
一切都被毀壞了。他告訴我,有些金字塔是巨大的「不做」。它們不是住處,而是供戰士「做
夢」及練習第二注意力的地方。他們所做的一切都被記錄在牆壁上的壁畫及雕像中。

「然後一定是有另一種的戰士來到,這些戰士不認同金字塔的巫士使用第二注意力的
方式,於是摧毀了金字塔與裏面的一切。

「Nagual 相信新的戰士一定是第三注意力的戰士,就像他自己;這些戰士對第二注意
力的定著所帶來的邪惡感到震驚。金字塔的巫士太耽溺於他們的執迷,沒有看清楚所發生
的事。等他們覺察時,已經太遲了。」

帕布力圖是有一群聽眾。屋中每一個人,包括我自己,都全神貫注地聆聽他的話。我瞭
解他的觀念,因為唐望曾經對我解釋過。

唐望說我們是由兩種知覺部份所組成。第一部份是我們熟悉的肉體,我們都能知覺到;
第二部份是明晰體,一個只有看見者才能知覺到的能量繭,這個繭看起來像個巨大的明晰
蛋。他也說巫術的最重要目標之一是去達成明晰繭;這個目標的達成是要藉由複雜的「做
夢」及一種嚴格的系統化作法,他稱之為「不做」
。他把「不做」定義為一種不熟悉的行為,用
來強迫我們的知覺去覺察到我們明晰的一部份。
為了解釋這些觀念,唐望把我們的意識分成了三個不等的部份。他把最小的一部份稱
為第一注意力,說這是平常人為了應付日常世界所發展出來的;它包括了肉體的意識。另
一個較大的部份被稱為第二注意力,他把它描述為覺察我們明晰繭及以明晰體行動所需的
意識。他說第二注意力在我們活著的時候都停留在幕後,只有經過刻意的訓練或意外的創
傷才會浮現,它包括了明晰體的意識。他把最後一部份,最大的一部份,稱為第三注意力
─一種無法衡量的意識,包括了肉體意識與明晰體意識中無法解釋的部份。

我問他自己是否經驗過第三注意力。他說他曾經到過第三注意力的邊緣,如果他有完
全進入第三注意力,我會立刻知道,因為他會變成他的本來面目,一團能量的爆發。他又
說戰士的戰場是第二注意力,就像是一個追求第三注意力的訓練場。第三注意力是非常難
以達到的境地,但是非常有價值。

「金字塔是有害的,」帕布力圖繼續說,「尤其是對像我們這樣沒有保護的巫士。對拉葛
達那樣的無形戰士則更糟。Nagual 說沒有任何事要比第二注意力的邪惡定著還要危險。當戰
士學會集中在第二注意力的軟弱執迷時,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止他們。他們成為獵取人類的
獵人,食人鬼。即使他們已經不存在了,他們仍然能夠穿越時間抓到他們的獵物,仿佛他
們現在就在這裏;因為當我們走進任何一個金字塔時,我們就會成為獵物。 Nagual 稱那些
金字塔為第二注意力的陷阱。」

「他到底說會發生什麼事呢?」拉葛達問。

「Nagual 說我們也許可以承受住拜訪那些金字塔一次,」帕布力圖解釋,「在第二次的
拜訪時,我們會感覺到一種奇怪的悲哀。像是一陣冷風,使我們冷漠疲倦;這種疲倦不久
就會變成壞運。我們很快就會開始倒楣;什麼事都會發生在我們身上。事實上,Nagual 說我
們自己的一連串厄運是由於我們自願拜訪那些遺跡,不聽他的建議。

「比方說,艾力高就從來不會違背 Nagual。你不會看見他死在那裏。這裏的這個 Nagual


也是一樣,他們的運氣都很好,而我們這幾個就是掃把星,尤其是拉葛達和我自己。我們
不是被同一只狗咬過嗎?還有廚房裏的屋樑,不是兩次都腐朽的掉到我們頭上嗎?」

「Nagual 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些,」拉葛答說。

「他當然有。」帕布力圖堅持。

「如果我知道會有這麼糟,我絕不會涉足於那些該死的地方。」拉葛達抗議說。

「Nagual 告訴我們每個人同樣的事,」奈士特說,「問題是,我們都不願意注意聽他的
話,或者說,我們都以自己的方式來聽,只聽到我們想要聽的。

「Nagual 說第二注意力的定著有兩面。第一面是最容易的邪惡面。當「做夢者」用他們的
「做夢」來集中第二注意力於這個世界上的事物,如金錢與權力,就會發生這種執迷。另一
面的定著是最困難的,只有當「做夢者」把第二注意力集中於不屬於這個世界上的事物時,
如進入未知的旅程時才會發生。戰士需要無盡的完美無缺才能達到這一面。」
我對他們說,我確信唐望有選擇性地對我們某些人透露某些事,而對其他人透露其他
事。譬如說,我就不記得唐望曾經對我談過第二注意力的邪惡面。然後我告訴他們,唐望所
告訴我的關於第二注意力的一般事項。

他強調,在墨西哥的所有考古遺跡,尤其是金字塔,都對現代人有害。他認為金字塔
是異端思想與行動的表現。他說在金字塔內的所有物品,所有設計,都是刻意用來記錄我
們完全陌生的注意力。對唐望而言,不僅是只有古代的遺跡具有危險的性質;所有執迷的
物件都具有危險的可能性。

我們有一次詳細地談論此事。那是因為我提到我不知該如何安全保管我的筆記。我對我
的筆記非常在乎,執迷于它的安全與否。

「我應該怎麼辦?」我問。

「哲那羅有一次給了你答案,」他說,「像往常一樣,你以為他在開玩笑。他從來不開玩
笑。他告訴你,你應該用你的手指頭來寫字,而不要用筆。你沒有採用他的建議,因為你無
法想像這是寫筆記的「不做」。」

我爭論說他的建議一定是開玩笑。我的自我形象是一個社會科學家,需要記錄所聽到
與所做的一切,才能得到可證實的結論。對唐望而言,這兩者沒有一點關係。做個認真的好
學生與做筆記是兩回事。我個人是無法把他的話當真;唐哲那羅的建議在我看來只是好玩,
沒有真的可能性。

唐望更進一步說明他的論點。他說寫筆記是一種使用第一注意力來記憶的方法,我要
寫筆記,才能記得所說與所做的一切。唐哲那羅的建議不是開玩笑,因為用我的指尖在紙
上寫字是寫筆記的「不做」,可以強迫我的第二注意力集中於記憶上,而我不會累積這麼多
的紙張。唐望認為最後的結果會比寫筆記更正確與有力量。據他所知,沒有人曾經這麼做過
但原理是可行的。

他強迫我這麼做了一會兒。我感到困擾。寫筆記不僅是記憶的工具,而且也會安撫我。
它是我最有用的拐杖。累積一疊疊的紙,讓我有一種目的與平衡感。

「當你擔心要如何處理你的紙張時,」唐望解釋,「你是把你很危險的一部份集中在它
們身上。我們都有危險的一面,就是定著的執迷。我們越是有力量,那一面就越危險。戰士
最好不要有任何物質佔有來集中他們的力量,要把力量集中在精神上,在進入未知的真實
飛行上,而不要放在瑣碎的盾牌上。在你的情況中,你的筆記是你的盾牌。它們不會讓你安
寧的。」

我真心感覺我沒有辦法可以離開我的筆記。於是唐望想出了一個任務來代替先前的「不
做」。他說對像我這樣佔有的人,要解脫我的筆記的最好方法,就是去發表它們,把它們拋
棄到公開中,去寫一本書。當時我覺得這是比用手指寫筆記更大的笑話。

「你對事物的佔有欲並不是獨特的,」他說,「所有想追隨戰士行徑,巫士之道的人,
都必須革除掉這種執迷。
「我的恩人告訴我,曾經有一個時代,戰士是執迷於物質的佔有。於是大家開始計較誰
的東西最有力量。像這樣的東西仍然殘留在世上,力量競賽的剩餘物。沒有人能知道這些東
西曾經接受了多少的執迷。比你遠有力量的人把他們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這些東西上。你
才剛開始把你微不足道的擔憂放在你的筆記上。你還沒有用上其他層面的注意力。想想看,
如果最後到了戰士道路的盡頭,你仍然背著你的一捆捆筆記,那是多麼可怕。到那時候,
你的筆記會是活的,尤其是如果你學會用手指寫筆記,但仍然累積厚厚的紙張。在這種情
況下,如果有人發現你的筆記爬起來行走,我也一點不會感到驚訝。」

「我很容易瞭解為什麼 Nagual 望,馬特斯不要我們佔有事物,」奈士特在我說完後說,


「我們都是「做夢者」。他不希望我們把我們的「做夢體」集中在第二注意力的軟弱面上。

「以前我不瞭解他的作法。我痛恨他要我拋棄我所擁有的一切。我覺得他不公平。我相信
他是要使帕布力圖與班尼諾不嫉妒我,因為他們一無所有。比起來我要豐渥多了。那時候,
我完全不曉得他是在保護我的「做夢體」。」

唐望曾經以許多不同方式對我解釋「做夢」。其中最晦澀難懂的,現在我卻覺得是最周
詳的說明。他說「做夢」在基本上是睡眠的「不做」。如此一來,「做夢」能讓實踐者能利用到
生命中昏沉的一部份。仿佛「做夢者」不再睡眠了。但是不會有不良的影響。「做夢者」不會缺
乏睡眠,「做夢」的效果似乎是增加了清醒的時間,使用到一種額外的身體,「做夢體」。

唐望對我解釋,「做夢體」有時候被稱為「替身」或「另一個自己」,因為它是「做夢者」
身體的完美複製。基本上它是明晰生物的能量,一種白色的虛幻放射,由第二注意力的定
著所造成的立體影像。唐望解釋說「做夢體」不是一個幽靈幻影,而是像世界上其他事物一
樣真實。他說第二注意力會不可避免地被吸引集中到我們的能量上,而把這股能量轉變成
其他東西。最容易的作法當然是變成我們身體的影像,因為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早就用第一
注意力完全熟悉了我們的身體。把我們的能量轉變成任何可能的事物,這種力量被稱為「意
願」
。唐望無法界定這種可能性,只能說在明晰生物的層次中,「意願」的可能性是如此廣闊,
界定是沒有用的。因此,明晰生物的能量可以經由「意願」轉變為任何事物。

「Nagual 說「做夢體」會附著於任何事物上,」班尼諾說,「它沒有意識。他告訴我,女
人要比男人堅強,因為男人的「做夢體」較有佔有欲。」

小姐妹們都點頭表示同意。拉葛達微笑看著我。

「Nagual 告訴我,你是佔有欲之王,」她對我說,「哲那羅說你甚至要對你的大便說再
見,才會把它們沖掉。」

小姐妹們倒下來大笑。哲那羅們顯然在努力控制自己。坐在我旁邊的奈士特拍拍我的膝
蓋。

「Nagual 和哲那羅時常告訴我們關於你的偉大故事,」他說,「他們好幾年來一直用他
們認識的一個怪傢伙來逗我們發笑。現在我們知道那就是你。」

我感到一陣難為情。仿佛唐望和唐哲那羅背叛了我,在門徒面前嘲笑我。自憐感油然而
生。我開始抱怨。我大聲說他們已有成見與我作對,把我當成一個傻瓜。

「不是這樣的,」班尼諾說,「我們很高興你與我們在一起。」

「是嗎?」莉蒂亞脫口說道。

他們全都激烈地爭論起來。男人與女人分為兩派。拉葛達沒有加入他們。她坐在我旁邊,
而其他人都站起來大吵。

「我們正經歷困難的階段,」拉葛達低聲對我說,「我們做了很多「做夢」,但是還不足
以應付我們的需要。」

「你們需要什麼,葛達?」我問。

「我們不知道,」她說,「我們希望你能告訴我們。」

小姐妹們與哲那羅們又坐下來,好聽拉葛達對我說的話。

「我們需要一個領導者,」她繼續說,「你是 Nagual,但你不是一個領導者。」

「要花時間才能成為一個完美的 Nagual,」帕布力圖說,「Nagual 望、馬特斯告訴我,他


自己在年輕時也很差勁,直到某種事物打破了他的驕傲自滿。」

「我不相信,」莉蒂亞叫道,「他從來沒這樣告訴我。」

「他說他以前很糟糕。」拉葛達低聲說。

「Nagual 告訴我,在他年輕時,他是個倒楣鬼,就像我一樣,」帕布力圖說,「他的恩
人也告訴他不要涉足於那些金字塔,因為如此,他幾乎是住在那裏,直到他被一群幽靈所
趕走。」

顯然沒人知道這個故事。他們都豎耳傾聽。

「我已經完全忘了這個故事,」帕布力圖解釋,「只有到現在我才記得。就像發生在拉葛
達身上的一樣。有一天,當 Nagual 終於成為一個無形的戰士後,那些過去在金字塔中進行
「做夢」與「不做」的戰士,他們的邪惡定著開始追獵起他了。他在田野裏工作時,那些力量
找上他了。他告訴我,他看見一隻手從新犁的鬆土中伸出來抓住他的褲腳。他以為那是一個
工人意外被活埋了。他想要把他掘出來。然後他發現他是在挖一個土棺材;一個人埋在裏面
Nagual 說那個人很瘦很黑,沒有頭髮。Nagual 瘋狂地想把土棺材補好。他不希望其他工人看
到它,他也不想違反那人意願把他掘出而傷害到他。他猛烈地工作,沒有注意到其他工人
都聚集在他四周。Nagual 說那時候土棺材已經倒塌,那個黑暗的人赤裸地躺在地上。Nagual
想幫他站起來,要其他人幫忙。他們都嘲笑他。他們以為他喝醉了在發酒瘋,因為在田裏根
本沒有什麼人或棺材。
「Nagual 說他感到震驚,但是他不敢告訴他的恩人。反正沒關係,因為到了晚上,一群
幽靈就來追他了。有人敲了門,他去開門,結果一群赤裸的男人沖進來,有著發亮的黃眼睛
他們把他丟到地上,全部壓在他身上。要不是他恩人的迅速行動,他會被壓得粉身碎骨。他
的恩人「看見」了幽靈,把 Nagual 拉了出來,帶他到屋子後院的一個洞裏。他把 Nagual 埋在
裏面,而那群幽靈蹲在一旁,等待它們的機會。

「Nagual 告訴我,他是如此的害怕,等幽靈消失了許久後,他仍然自願每天晚上回到
他的土棺材中睡覺。」

帕布力圖停止說話。每個人似乎準備要離開了。他們焦躁地扭動身體,表示他們坐不住
了。

這時我告訴他們,當我聽到我的朋友說亞特蘭提巨人晚上在土拉金字塔走動時,我的
反應非常令我困惑。直到那一天,我才瞭解我是多麼深入地接受唐望與唐哲那羅的教誨。雖
然在我腦中,我很清楚那些巨大的石像能夠行走的實際可能性,但我發現我完全停止了判
斷。我對我的反應感到完全意外。

我詳細地向他們解釋,亞特蘭提巨人在夜間行走這件事是第二注意力定著的清楚例子。
我使用以下的前提來達到這個結論:首先,我們並不只是我們的常識要我們相信的。事實
上我們是明晰生物,能夠覺察到我們的明晰。其次,當我們明晰生物覺察到我們的明晰時,
我們能夠揭露我們意識上的不同層面,或我們的注意力,如唐望所稱。第三,這種揭露能
夠藉由刻意的努力來達成,如我們所做的,或者由意外,身體的創傷。第四,曾經有一個
時代,巫士會刻意把他們不同層面的注意力放在物體上。第五,那些亞特蘭提巨人,由它
們的特殊環境來看,一定是那個時代的巫士注意力定著的物件。

我說那個給我朋友資料的管理員無疑地揭露了他注意力的另一層面;他也許很短暫地,
不知不覺地成為了古代巫士第二注意力的接收者。我毫不驚訝那個人可能會把古代巫士的
注意力定著加以視覺化了。

如果那些巫士是唐望和唐哲那羅傳統中的成員,他們必然是完美無缺的實踐者,他們
第二注意力的定著必然有無限的可能性。如果他們要亞特蘭提巨人在夜間行走,那麼亞特
蘭提巨人就會在夜間行走。

當我說話時,三個小姐妹變得非常憤怒與激動。我說完後,莉蒂亞指責我只說不做。然
後她們都站起來,不說再見就走了。哲那羅們都跟著她們,但是他們在門口停下來與我握手
拉葛達和我留在房間裏。

「這些女人很不對勁。」我說。

「不。她們只是厭倦了談話,」拉葛達說,「她們期待你行動。」

「為什麼哲那羅們就不厭倦談話呢?」我問。

「他們要比女人們笨。」她冷冷地回答。
「你呢,葛達?」我問,「你也厭倦談話嗎?」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她嚴肅地說,「當我與你在一起時,我不會厭倦,但是當我與
小姐妹們在一起時,我就厭倦得要命,像她們一樣。」

***

接下來的幾天我與他們相安無事,很顯然小姐妹們對我是完全的敵意。哲那羅們很隨
便地容忍我。只有拉葛達似乎是站在我這一邊的。我開始奇怪為什麼。在我回洛杉磯之前,
我問了她。

「我不知道這是否有可能,但我習慣了你,」她說,「仿佛你和我是一夥的,而小姐妹
和哲那羅們是在另一個不同的世界。」

2 「共同看見」

回到洛杉磯後的幾個星期,我有一種輕微的不適感。我以為是由於勞累所造成的暈眩
或呼吸不順。一天晚上它到達了顛峰,我半夜醒來,恐懼得無法呼吸。我去看的醫生把我的
問題診斷為過度換氣,由緊張所引起的。他開了一些鎮定劑,建議我如果情況又發生,我
要用一個紙袋來呼吸。

我決定回墨西哥去尋求拉葛達的意見。當我告訴她醫生的診斷後,她平靜地向我保證
沒有什麼疾病,我終於失去了我的盾牌,我所經驗的是「失去人類形象」,一種新的階段,
進一步與人類的事物達成分離。

她又說,在她身上,人類形象的消失開始於她的子宮,以強烈的疼痛及過度的壓力慢
慢朝兩個方向蔓延,她的腿與她的喉嚨。她也說這種改變是立刻可以感覺到的。

我想要記錄下我進入新階段的所有細節。我準備自己寫下詳細的經過報告,但是令人
懊惱的是,什麼都沒發生。經過幾天無結果的期待,我放棄了拉葛達的解釋,認為那醫生
正確地診斷了我的狀況。這是十分合理的。我擔負的責任造成了無法忍受的壓力。我接受了
一群門徒交付給我的領導權,但我完全不知道要如何領導他們。

我生活中的壓力也變得很嚴重,精神持續地萎靡下去。唐望會說我正在失去個人力量,
最後我會失去生命。唐望讓我習慣以個人力量的觀念來生活,我的瞭解是,個人力量是一
種狀態,一種個體與宇宙之間的秩序關係,這種關係若被打斷,就會造成個體的死亡。由
於我看不出任何方法能改變我的狀況,我的結論是我的生命已近終點。我這種死到臨頭的
感覺似乎激怒了所有其他門徒。我決定要離開他們幾天,好驅散我的憂鬱及他們所帶來的
壓力。

***

當我回來時,我發現他們都站在小姐妹屋子的前門,仿佛在等待我。奈士特跑到我車
子旁,在我還沒熄掉引擎前,他就脫口說帕布力圖跑了。他說帕布力圖跑到土拉市他祖先
的地方去尋死了。我嚇了一跳,感到十分內咎。

拉葛達沒有分享我的擔憂。她笑容滿面,非常高興的樣子。

「那個小癟三還是死了好,」她說,「現在我們全部又可以和諧相處了,我們應該如此
Nagual 說你會給我們帶來改變。嗯,你是帶來了。帕布力圖不再打擾我們了。你擺脫了他。看
我們是多麼快樂。我們最好還是不要有他。」

我對她的冷酷感到極為憤怒。我以最強烈的語氣表示,唐望以最艱苦的方式給予我們
一種戰士生活的典範。我強調戰士的完美無缺要求我不能讓帕布力圖就此死去。

「那麼你想我們該如何做呢?」拉葛達問。

「我將要帶你們其中一個去陪他生活,」我說,「直到你們全部,包括帕布力圖,能一
起離開這裏。」

他們都笑我,甚至連奈士特與班尼諾,我還以為他們與帕布力圖最親近。拉葛達笑得
比其他人都久,顯然是在挑戰我。

我轉向奈士特與班尼諾尋求道義上的支持。他們移開了目光。

我想要喚起拉葛達的諒解能力。我懇求她,用上我能想到的所有理由。她一臉輕視地望
著我。

「我們走吧,」她對其他人說。

她給我一個最空洞的微笑,聳聳肩,嘴唇輕輕咂了咂。

「歡迎你加入我們,」她對我說,「只要你不談論那個小癟三的事。」

「妳是一個無形的戰士,葛達,」我說,「你自己告訴我的。那麼你為什麼要評斷帕布力
圖?」

拉葛達沒有回答。但是她承認我的攻擊。她皺起眉頭,避開我的注視。

「拉葛達是與我們一起的!」約瑟芬娜尖銳地叫道。

三個小姐妹們圍起拉葛達,把她拉進屋中。我跟著她們。奈士特與班尼諾
也進去了。

「你要怎麼做,強行擄走我們一個嗎?」拉葛達問我。

我告訴他們,我覺得幫助帕布力圖是我的責任,而我會為他們任何一個這麼做的。

「你真的以為你可以這樣亂來嗎?」拉葛達問我,她的雙眼充滿怒火。

我想要憤怒地大吼,就像以前那次一樣,但是現在情況不同,我做不到。

「我要帶約瑟芬娜跟我走,」我說,「我是 Nagual。」

拉葛達聚集起三個小姐妹,用身體遮住她們。她們準備要手牽手。我的內部有某種東西
知道,如果她們牽了手,她們的力量會無比驚人,而我想要帶走約瑟芬娜的努力就會落空。
我唯一的機會是在她們聯手前先攻擊。我用手掌推了約瑟芬娜,把她推到房間中間團團轉。
在她們來不及恢復前,我打了莉蒂亞與羅莎。她們疼痛地彎下腰。拉葛達以前所未見的憤怒
朝我沖來,像一隻兇猛的野獸。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身體的一沖上。如果她擊中了我,
我會被殺死。僅僅數吋之遙,她錯過我的胸口。我從後面抓住她,一起跌到地上。我們滾了
又滾,直到筋疲力竭。她的身體放鬆下來。她開始撫摸我緊緊抱住她腹部的手背。

這時我注意到奈士特與班尼諾站在門邊。他們似乎都快要病倒了。

拉葛達羞怯地微笑,在我耳邊低語,她很高興我征服了她。

我帶了約瑟芬娜去找帕布力圖。我感覺她是唯一真正需要別人照顧的門徒,而帕布力
圖最不討厭她。我確信他的騎士精神會讓他伸出援手,因為她需要幫助。

***

一個月後,我又回到了墨西哥,帕布力圖和約瑟芬娜已經回來了。他們一起住在唐哲
那羅的屋子裏,同住的還有班尼諾與羅莎。奈士特與莉蒂亞住在索莉達的地方,而拉葛達
一個人住在小姐妹的屋子裏。

「我們的新安排是否使你驚訝?」拉葛達問。

我的驚訝是無以復加。我想要知道這一切新安排的含意。

拉葛達以無情緒的聲音告訴我,她不知道有什麼含意。他們選擇成雙成對地生活著,
但不是配偶的關係。她又補充,與我想的相反,他們都是完美無缺的戰士。

新安排相當令人愉快。每個人似乎都完全輕鬆下來。再也沒有什麼針鋒相對,互相競爭
的場面出現。他們也穿起當地印地安人的典型服飾。女人們穿著幾乎及地的長裙,披著深色
披肩,頭髮紮成辮子,只有約瑟芬娜例外,她總是戴著一頂帽子。男人們穿著很薄的白褲
子和襯衫,像睡衣似的。戴著草帽。他們腳上都穿著自製的涼鞋。
我問拉葛達他們新穿著的用意。她說他們在準備離去。借著我的幫助或靠他們自己,他
們遲早要離開這個山谷。他們將進入一個新的世界。當他們這樣做的時候,他們會體認這項
改變;他們穿印地安人的服裝越久,當他們換上城市人的服裝時,改變就越劇烈。她又說,
他們被教導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要流暢自在,我自己也接受了同樣的教導。我的挑戰是自
在地面對他們,不管他們對我如何。而他們的挑戰是離開他們的山谷,安頓在別的地方,
看看他們是否能像戰士般流暢自在。

我問她心中認為我們有多少希望得到成功。她說我們臉上已經寫滿了失敗。

拉葛達突然改變話題,說她在她的「做夢」中,發現她凝視著一個巨大而狹窄的峽谷,
在兩個巨大的圓山丘之間;她覺得那兩座山很熟悉,要我駕車帶她到附近的鎮上。不知為
何她相信,那兩座山是在那裏,而她「做夢」中的訊息是我們兩個應該去那裏。

***

我們在黎明時出發。我以前駕車經過那個鎮。它很小,而我從來沒有在小鎮周圍注意到
任何圓山丘。那裏只有陡峭的山。後來我們發現那兩座山根本不在那裏。就算在那裏,我們
也沒有找到。

不過當我們在小鎮上的兩個小時中,我們兩個都感覺我們知道了某種事物,這種感覺
時而變成一種確定,時而退回黑暗中,變成只是煩擾挫折。這個小鎮以神秘的方式使我們
不寧,或者說,我們不知為何變得十分激動。我陷入一種最不合邏輯的衝突中。我不記得曾
經到過這個小鎮,但是我可以發誓我不僅來過,也在那裏住過一段時間。這不是一種清晰
的記憶;我不記得街道或房屋。我所感覺的是一種模糊但強烈的焦慮,有某種東西將要在
我腦中變得清晰。我不確定是什麼,也許是記憶。有時候這種模糊的焦慮會強烈無比,尤其
是當我看見一棟特別的屋子時。我停在屋子前。拉葛達與我從車子裏望著它,也許有一個小
時之久,但是我們沒有一個建議要下車進屋瞧瞧。

我們倆都很緊張。我們開始談起她兩個山丘的夢境;很快談話就變成爭吵。她認為我不
把她的「做夢」認真看待。我們的火氣都出來了,結果我們互相大吼,並不是由於憤怒,而
是由於緊張。我控制住自己,停止爭吵。

在我們回去的路上,我把車子停在路旁,我們下車伸伸懶腰,散了一會兒步。風太大,
並不十分舒服。拉葛達似乎還很激動。我們回到車上坐著。

「只要你能運用你的知識,」拉葛達口氣殷切地說,「你就會知道失去人類的形象…」

她說到一半就停下來;一定是我深鎖的眉頭使她說不下去。她能瞭解我的困難。如果有
任何能讓我運用的知識,我會早就用了。

「但是我們都是明晰生物,」她以同樣殷切的口氣說,「我們擁有很多的潛能。你是
Nagual。你的潛能更多。」

「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呢?」我問。
「你必須放掉你的執迷,」她說,「同樣的事也發生在我身上。我執迷於事物上,像是我
喜愛的食物,我住處的山脈,與我談話的人。但是我最執迷的,是被人喜愛的渴望。」

我告訴她,她的建議對我沒有意義,因為我沒有執迷於任何事。她堅持我自己知道,
我是在設法抗拒失去人類形象。

「我們的注意力被訓練的非常頑固,」她繼續說,「這就是我們維持這世界的方式。你的
第一注意力被教導集中在某些事物上,這些事物是我非常陌生,但你很熟悉的。」

我告訴她,我愛思索抽象的事物─不是像數學那樣的抽象思考,而是像理性的推演。

「現在是拋棄所有那些的時候了,」她說,「為了要失去你的人類形象,你必須丟掉所
有那些包袱。你如此費力達成平衡,你使自己都麻痹了。」

我沒有心情爭論。她所謂的失去人類形象是如此的含混曖昧,不足以特別考慮。我所關
心的是我們在那個鎮上的經驗。拉葛達不想談這件事。

「唯一重要的事,是你要運用你的知識,」她說,「你能做到的,只要情況需要,就像
那天當帕布力圖跑走,你跟我打鬥時那樣。」

拉葛達說那一天所發生的事,就是『運用一個人知識』的實例。我在不清楚情況的局面
下,表現了需要「看見」的複雜手段。

「你不僅是攻擊我們,」她說,「你「看見」了。」

她算是說的沒錯。當時是發生了頗不尋常的事。我很詳細地思索過,但完全只是個人的
推論。我沒有適當的解釋,只能說當時的情緒衝擊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影響了我。

當我進入他們的屋子,面對四個女人時,在一剎那間我感覺能夠轉變我的日常知覺。
我看見眼前有四團強烈的琥珀色光芒。其中一個比較柔和,比較悅目。其他三個是不友善,
尖銳的白黃色光團。較柔和的光團是拉葛達。那時候三個不友善的光團正帶著惡意盤旋在她
頭上。

最靠近我的那個白色明晰光團是約瑟芬娜,它有點不平衡,向前傾斜。所以我就推它
一把。我踢了其他兩個右側的凹陷處。我並沒有特別想要踢那裏。只是覺得那個凹陷很方便
─似乎在邀請我把腳放上去。結果驚人。莉蒂亞與羅莎當場昏了過去。我踢了她們的右大腿。
那一踢並不足以斷筋裂骨。我只是用我的腳推了前面的光團。不過,那仿佛是我猛力打擊了
她們身體最脆弱的部位。

拉葛達是對的,我的確運用上了我不知道的知識。如果那就是「看見」,邏輯上的推理
將是,「看見」是一種屬於身體的知識。我們視覺的主導地位影響了這種身體的知識,使它
成為眼睛的感官。我的經驗不完全是視覺的。我用眼睛之外的某種東西「看見」了那些光團,
因為我同時也知覺到那四個女人在我的視線中。那些光團甚至沒有重疊在她們身上。這兩組
影像是分離的。使問題更複雜的是時間。一切都被壓縮在幾秒鐘內。如果我是從一個影像換
到另一個影像,那麼這種轉換會快速的使一切失去意義,因此我只記得我同時知覺到兩種
分離的影像。

在我踢了其他兩個光團後,柔和的那個光團─拉葛達─朝我而來。它沒有直直對準我,
而是朝我的左邊;它顯然是故意錯過我,所以當光團經過我時,我抓住了它。當我與它在
地上打滾時,我感覺我融入它之中。那時候我才真正失去了連貫的感覺。當我再度感覺到我
自己時,拉葛達正撫摸著我的手背。

「在我們的「做夢」中,小姐妹們和我學會了聯手,」拉葛達說,「我們知道如何連成一
條線。那一天我們的問題是,我們從未在我們的房間之外聯手。因此她們把我拖進房間裏。
你的身體知道我們聯手後的威力。如果我們做到了,我就會在她們的控制之下。她們要比我
更有力量。她們的身體很嚴密;她們從不在意***。我在意***。而那使我衰弱。我也確信你的
在意***使你有困難運用你的知識。」

接下來她談起性的衰弱效果。我感到很不自在。我想要把話題轉開,但是她似乎決心要
談下去,不顧我的困窘。

「我們去墨西哥市好了。」我絕望地說。

我以為我會嚇她一跳。她沒有回答。她縮起嘴,眯眯眼,下巴用力,使她的上唇幾乎碰
到了鼻子。她的臉扭曲的使我後縮。我的反應讓她放鬆了臉部肌肉。

「好嘛,葛達,」我說,「讓我們去墨西哥市。」

「好,有何不可?」她說,「我需要帶什麼?」

我沒想到她會有這種反應,我自己嚇了一跳。

「什麼都不需要,」我說,「我們就這樣去。」

沒有再說一個字,她靠進座位裏,我們朝墨西哥市駛去。時間還早,還不到中午。我問
她敢不敢跟我去洛杉磯。她沉思了一會兒。

「我剛問了我的明晰體這個問題。」她說。

「它怎麼說?」

「它說只要力量准許就可以。」

她的聲音中有如此豐富的感情,我停下了車,擁抱住她。這時我對她的感情是如此強
烈,讓我感到害怕。這與***或心理需要毫無關係;這是一種超越我所知一切的感情。

擁抱拉葛達帶回了我早先有的感覺,有某種東西在我內部被封閉起來,被推到不可覺
察的深處,但是它要出來了。那時候我幾乎知道它是什麼,不過當我試圖抓住它時,它就
不見了。

***

拉葛達與我在清晨時抵達歐薩卡市。我把車停在街旁,然後我們走到市中心的廣場。我
們尋找唐望與唐哲那羅常坐的椅子。沒有人坐。我們虔誠地靜坐著。然後拉葛達說她與唐望
到那裏許多次過,也與一位她不記得的人在一起。她不確定那是否只是她的一個夢。

「你與唐望在這張椅子上做些什麼?」我問。

「沒什麼。我們只是坐著等巴士,或等運木材的卡車來載我們到山上。」她回答。

我告訴她,我和唐望會坐在這裏談好幾個小時的話。

我向她描述唐望對詩的熱愛,當我們無事可做時,我會向他朗誦詩篇。他認為詩歌通
常只有頭一兩節值得朗誦;他覺得其餘的是詩人的放縱。我向他讀過幾百首的詩,只有幾
首他會從頭聽到尾。起先我向他念我所喜愛的;我偏好較抽象,較轉折,較知性的詩。後來
他要我一再念他所喜愛的。他的看法是,一首詩必須要簡潔,不要長。最好是由極單純而尖
銳確實的影像所構成。

在黃昏時,坐在歐薩卡市的長椅中,西撒、瓦裏歐(Cesar Vallejo)的一首詩似乎總是能
反映出他的一種特別的渴望。我從記憶中對拉葛達朗誦這首詩,不完全是為了她,而更是
為了我自己。

我好奇她此時在做什麼

蘆葦與野櫻桃樹中

我的安迪恩與甜蜜的麗塔。

現在這種疲倦使我窒息,血液沉沉睡去,

就像我身體中懶散的白蘭地。

我好奇她要如何使用那雙手

以懺悔的態度

來熨平下午的僵白。

現在這場雨取走了我繼續前進的欲望。

我好奇這些事物究竟變成如何:她的蕾絲襯裙;
她的誘惑;她的步伐;

她身上那當地春天甘蔗的香味。

她一定就在門邊,

凝視著快速移動的雲朵。

屋瓦上一隻野鳥將會高鳴;

然後她會顫抖地說,「天啊,真冷!」

唐望的回憶無比的鮮明。那不是思想上的回憶,也不是感覺上的。那是一種未知的回憶
使我啜泣。眼淚奪眶而出,但是一點也不讓我感到舒慰。

黃昏的最後時刻對唐望總是具有特殊意義。我已經接受了他的看法,他相信如果有重
要的事要發生在我身上,就會發生在那時刻。

拉葛達把她的頭放在我肩膀上。我把我的頭靠在她的頭上。我們保持如此姿勢一會兒。
我感到輕鬆下來,那種激動已經消失。很奇怪,光是把頭靠在拉葛達身上,就會帶來如此
平靜。我想要開玩笑告訴她,我們應該把我們的頭綁起來。但是我知道她會把我的話當真。
我的身體笑得發抖,而我發覺我是睡著的,但是我的眼睛是睜開的;如果我真的想要,我
可以站起來。我並不想動,所以我就保持這種清醒但又沉睡的狀態。我看見人們經過,瞪著
我們看。平常我會不喜歡引人注目,但是現在我一點也不在乎。然後突然間,我面前的人們
變成很大的白色光團。這是我首次能夠維持住明晰蛋體的影像!唐望告訴我,人類在「看見
者」眼中像是明晰的蛋。我曾經很短暫地經驗過如此的知覺,但是從未能像今天這樣集中視
線於它們身上。

那些光團起先十分模糊。仿佛我的眼睛無法正確對焦。然後,我的視線似乎終於得到調
整,那些光團成為橢圓形的明晰蛋體。它們很大,事實上,它們算是龐大,也許有七尺高,
四尺寬,或更大。

在某個時刻,我注意到那些蛋停止移動。我看見面前有一大塊明晰體。那些蛋在觀察我
危險地迫近著。我刻意坐直身子。拉葛達正靠在我肩上沉睡。有一群青少年圍繞著我們。他們
一定是以為我們喝醉了,在作弄我們。其中最大膽的一個正在撫摸拉葛達的胸部。我搖醒她
我們急忙站起來離開。他們跟隨著我,說著髒話嘲笑我們。街角一個員警的在場打消了他們
的騷擾。我們安靜地離開廣場,朝我停車處前進。幾乎已經天黑了。突然拉葛達抓住我的手臂
她的眼神狂野,嘴巴張開。她伸手指著。

「看!看!」她叫道,「Nagual 與哲那羅在那裏!」

我看見兩個男人轉過一條長街的街角。拉葛達拔足追去。我跟著她跑,問她是否確定。
她興奮的不可自製。她說當她抬起頭時,唐望與唐哲那羅兩個都在看她。他們的視線接觸那
一剎那,他們就走了。
當我們來到轉角時,那兩個男人仍然在相同的距離之外。我分辨不出他們的外表。他們
的穿著就像墨西哥的鄉下人。他們戴著草帽。一個比較壯,像唐望,另一個比較瘦,像唐哲
那羅。他們兩個又轉了一個彎,我們又吵鬧地追上去。他們走上的街道是廢棄的,只通到市
郊,向左彎曲。他們走到街道的彎曲處。在這時候發生了一件事,使我感覺他們有可能真的
是唐望與唐哲那羅。小個子的那一個做了個動作。他側過頭來,擺了一下頭,仿佛在叫我們
跟上去,這是當我們進入樹林時,唐哲那羅時常對我做的動作。他總是走在我前面,用他
的頭來誘勸我,邀我跟上前去。

拉葛達開始盡全力大叫:「Nagual!哲那羅!等一等!」

她跑在我前面。他們走得很快,朝昏暗中隱約可見的一些小屋前進。他們一定是進入了
其中一間,或轉進了小徑中;突然他們失去了蹤影。

拉葛達站在那裏,毫無顧忌地大叫他們的名字。人們出來看是誰在大叫。我抓著她,直
到她平靜下來。

「他們就在我面前,」她哭著說,「甚至不到十尺遠。當我叫你注意時,他們在一瞬間就
到了一條街之外。」

我試著安撫她。她正處於極緊張的狀態。她抓著我發抖。基於某種不明的理由,我絕對
確信那兩個人不是唐望和唐哲那羅;因此,我無法分享拉葛達的激動。她說我們必須開車
回家,力量不准許她跟我去洛杉磯或甚至墨西哥市。她的旅程還不是時候。她相信看見這兩
人是一個徵兆。他們消失在東方,她家的方向。

要在這時候回去,我毫無異議。經過了今天的一切,我應該感到非常疲倦。但我渾身都
有一種誇張的活力,讓我想起以前與唐望在一起時,我會想用肩膀撞牆的感覺。

在我們走回車子的路上,我再度對拉葛達充滿了強烈的感情。我永遠無法報答她的幫助
不管她如何幫助我「看見」明晰蛋體,她的幫助奏效了。她是這麼勇敢,冒著被羞辱甚至受
傷的危險,陪我坐在長椅上。我向她表達我的謝意。她看著我,仿佛我瘋了。然後她捧腹大
笑起來。

「我對你也有同樣的想法,」她說,「我想你這一切完全是為了我做的。我也「看見」明晰
蛋體。這也是我第一次能夠如此。我們「共同看見」了!就像 Nagual 與哲那羅以前一樣。」

當我為拉葛達打開車門時,整件事的意義才衝擊到我。直到那時,我都是處於麻木中,
我的反應遲緩。現在我的狂喜就像拉葛達不久前的激動。我想要在街上狂奔大叫。現在換拉
葛達來制止我了。她蹲下來摩擦我的小腿。奇怪的是,我立刻安靜下來。我發現我有困難說話
我的思想超過了我能用言語表達的速度。我不想馬上開車回她的家。似乎還有很多事要做。
由於我無法清楚解釋我所要的,我幾乎是把不情願的拉葛達拖回到廣場,但是那時候已經
沒有空的長椅了。我很餓,就拉她進一家餐廳。她以為她吃不下,但是當食物端上來時,她
卻與我一樣的饑餓。進食讓我們完全放鬆下來。

我們在晚上坐回到長椅上。我一直克制自己不談所發生的事,直到我們能夠坐上長椅。
拉葛達起先不願意說任何話。我的心態是一種很奇特的快活。我與唐望在一起時也常有類似
的經驗,不過都是與迷幻植物的事後影響有關。

我開始向拉葛達描述我所「看見」的。那些明晰蛋體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地方是它們的動作
它們不行走,而是以飄浮的方式移動,然而它們是被困在地面上的。它們移動的方式並不
悅目。它們的動作很僵硬誇張,斷斷續續的。當它們移動時,整個蛋體都會變得較小較圓;
它們似乎在跳躍或抽搐,或高速上下震動。結果造成一種使人神經緊張的顫抖。也許這種不
適感的最接近描述是,我覺得像是在看一部被加快了速度的影片。

另一件讓我奇怪的事是,我覺察不到任何腳。我有一次看一出芭蕾舞劇,舞者穿冰刀
鞋模仿士兵的動作;為了達成效果,他們穿著寬鬆的褲子,垂到地面,因此看不見腳;於
是就造成在冰上滑動的幻覺。明晰蛋體在我面前的移動讓我覺得它們是在粗糙的表面上滑行
它們的明晰幾乎無法覺察地上下顫動,但仍然能讓我感到反胃。當蛋體停止移動時,它們
會變長。有些會變得如此長而僵硬,讓我想起了一根木頭雕像。

明晰蛋體另一項更令人困擾的特徵是它們沒有眼睛。我從來都沒發現我們是多麼被生
物的眼睛所吸引。明晰蛋體完全是活的;它們極好奇地觀察我。我可以看見它們跳上跳下,
向前傾注視我,但是它們沒有眼睛。

許多明晰蛋體下半部有黑色斑點,很大的黑斑。有些則沒有。拉葛達告訴過我生育對男
女身體上的影響,會在腹部下方造成洞。但是那些明晰蛋體上的黑斑看起來不像洞。它們是
沒有明晰的區域,但是沒有深度。有黑斑的明晰蛋體看起來比較溫和,疲倦;它們的蛋頂
有點枯萎,比其餘部位要黯淡。相對的,那些沒有斑點的則是非常明亮。我覺得它們很危險
它們震動著,充滿著能量與光芒。

拉葛達說當我的頭靠在她的頭上時,她也立刻進入了一種類似「做夢」的狀態。她是醒
的,但是她不能動。她知道人們在我們周圍活動。然後她「看見」他們變成明晰團,最後成為
蛋狀的生物。她不知道我也在「看見」。她以為我在看護她,但是***在她頭上的壓力越來越
重,於是她很清楚明白我也在「看見」。只有當我坐直身體,發現那男孩在玩弄沈睡的她時,
我才瞭解她的情況。

我們的「看見」不同在她可以由她稱為「根」的一些纖維分辨出男女。她說女人有粗的纖
維束,像是獅子的尾巴;它們從生殖器的部位朝內長。她解釋說那些根是生命的給予者。胎
兒為了成長,會附在那些根上吸收營養,完全消耗掉它,留下一個洞。相對的,男人的纖
維束很短,飄浮著,幾乎分離于明晰體之外。

我問她為何我們會「共同看見」
。她不願表示任何意見,但她鼓勵我儘管去猜測。我告訴
她,我唯一能想到的很明顯:情感必然是一個主要因素。

那天下午,拉葛達與我坐上唐望喜愛的長椅,我念了他喜愛的詩之後,我便充滿了情
感。我的情緒必定準備了我的身體。但是我也要考慮到一個事實:從練習「做夢」中,我學到
了一種完全寂靜的狀態。我能夠關掉我的內在對話,仿佛進入一個繭中,從一個小洞向外
窺視。在這種狀態中,我能夠放棄我的某些控制,進入「做夢」中,或者我能夠維持控制,
保持被動,無思無欲。不過我不認為這些是主要因素。我相信拉葛達是催化劑。我認為是由
於我對她的感覺,創造了適合「看見」的情況。

當我告訴拉葛達我的想法時,她羞怯地微笑。

「我不同意你,」她說,「我想所發生的事是,你的身體開始回憶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葛達?」我問。

一陣很長的停頓。她似乎在忍住不說一些她不想說的話,要不然就是她拼命在尋找適
當的字眼。

「我知道如此多的事,」她說,「但是我不知道我知道什麼。我回憶起如此多的事,結果
我什麼都不記得。我想你自己也陷於同樣的困境中。」

我向她保證,我不知道我的困境。她不肯相信我。

「有時候我真的相信你不知道,」她說,「有時候我相信你只是在耍我們。Nagual 說他自
己都不確定。現在他告訴我的許多關於你的事都回到了我腦海中。」

「你說我的身體開始回憶是什麼意思呢?」我堅持道。

「別問我,」她微笑道,「我不知道你應該回憶起什麼,或那回憶像是什麼。我自己沒有
經驗過。這是我確定的。」

「門徒中有沒有人可以指點我的?」我問。

「沒有人,」她說,「我想我是個信差,一個只能帶給你半封信的信差。」

她站起來,懇求我帶她回她的家。我太累了,不想馬上走。我建議我們在廣場上散散步
最後我們又坐在另一張長椅上。

「你奇不奇怪,我們這麼容易就能「共同看見」?」拉葛達問我。

我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我猶疑著不回答。

「如果我告訴你,我想我們以前「共同看見」過,你會覺得如何?」拉葛達小心翼翼地問。

我不懂她的意思。她又重複一次她的問題,我還是不懂。
「我們怎麼會在以前「共同看見」?」我問,「你的問題沒有道理。」

「正是這個意思,」她回答,「它沒有道理,但是我感覺我們以前「共同看見」過。」

我感到一陣寒顫,站了起來。我再次回憶起我在鎮上的感覺。拉葛達張開嘴想說話,但
是沒說完就停住。她困惑地凝視我,把她的手放在我唇上,然後幾乎是把我拖到車子旁。

我開了整晚車。我想要談話,想要分析,但是她睡著了,仿佛故意要逃避任何討論。當
然她是對的。在我們兩個中,只有她才知道過度分析所帶來的危險。

當我們抵達她屋子,她下車時,她說我們完全不能討論在歐薩卡所發生的事。

「為什麼呢,葛達?」我問。

「我不想要浪費我們的力量,」她說,「這是巫士的作法。絕不要浪費你的收穫。」

「但是如果我們不談論它,我們就永遠不會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抗議道。

「我們必須安靜至少九天。」她說。

「能不能只是我們兩個談呢?」我問。

「這正是我們必須避免的,」她說,「我們很脆弱。我們必須讓自己有時間來癒合。」

3 另一邊自我的模糊記憶

「你能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嗎?」當天晚上我們都在一起時,奈士特問我,「你們兩
個昨天到哪里去了?」

我已經忘了拉葛達建議我們不要談所發生的事。我開始告訴他們,我們先去了附近的
小鎮,發現了一棟有趣的房子。

「什麼樣的屋子?」奈士特問。

我還來不及回答,拉葛達就打了岔。她開始急忙談起話來,幾乎語無倫次。很明顯她是
在臨時亂謅。她甚至用上了馬劄提克語言。她偷偷瞧我,用眼睛沉默地請求我不要再說下去

「你的「做夢」進行得如何,Nagual?」她問我,像是終於找到了逃生之路的松了口氣。
「我們想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我覺得很重要,你必須告訴我們。」

她盡可能隨意地傾身過來,在我耳邊悄悄說,由於我們在歐薩卡市的經驗,我必須跟
他們談我的「做夢」。

「為什麼對你們會重要呢?」我大聲說。
「我覺得我們很接近終點了,」拉葛達嚴肅地說,「你所說及所做的一切,對我們都具
有關鍵性的重要。」

我向他們敍述我認為是我真正的「做夢」
。唐望告訴過我,不需要強調細節。他給了我一
個準則:如果我看見了同樣的影像三次,我就要特別加以注意;否則,初學者的嘗試都只
是建立第二注意力的踏腳石而已。

有一次我「做夢」看見我醒來,跳下了床,卻發現我仍然睡在床上。我注視著熟睡的自
己,有足夠的自製記得我是在「做夢」。我遵照唐望給我的指示:避免突然的驚動,對一切
都淺嘗即可。唐望說,「做夢者」必須以不動情緒的實驗態度來進行。
「做夢者」不應該觀察自
己的睡眠身體,而應該走出房間。我突然發現自己不知如何已經離開了房間。我完全清楚地
知道我是立即到了外面。我站在門外,發現走廊與樓梯間變得非常巨大。如果那一晚有什麼
東西驚嚇了我,就是建築物的尺寸。平常毫不引人注意的走廊變成五十尺長,樓梯有十六
階高。

我想不出要如何跨越我所知覺到的巨大距離。我遲疑著,然後我內部有某種東西使我
移動。但我不是用走的。我感覺不到我的腳步。突然間我抓住了扶手欄杆。我可以看見我的手
臂,但我感覺不到它們。我是用某種與我所知的肌肉無關的力量抓住了欄杆。同樣的事也發
生在當我試著走下樓梯時。仿佛我的腳被粘在一起了。我彎腰時可以看見我的腳,但是我無
法移動它們向前,也無法抬起腳。我似乎被固定在樓梯的最高階。我覺得我像那種充氣的塑
膠不倒翁,可以傾斜到任何方向,只是會馬上被底座的重量給拉直起來。

我盡了最大的努力來行走,從一階跳到另一階,像個笨拙的皮球。我花了極大的注意
力才抵達底層。我無法用任何方式來描述底層的情況。我需要用某種注意力來維持住我的視
線,使它不至於分解為平常夢境的瞬息萬變。

當我終於來到通往街道的門時,我無法打開它。我拼命嘗試,但沒有用;然後我記得
我是用飛的離開我的房間,仿佛門是開的。我所需要做的只是回憶起飛行的感覺,於是我
突然間就到了街上。看起來很暗─一種特殊的鉛灰色讓我無法知覺到任何色彩。我立刻被眼
前一池巨大的光亮所吸引。***推論,而不是靠知覺,知道那是街燈,因為我知道在街角就
有一盞街燈,離地面二十尺高。這時我知道我無法在知覺上判斷上下高低,或這裏那裏。一
切都是驚人地存在於現在。我沒有日常生活中的心理機構來安排我的知覺。一切都在眼前,
我無法加以適當的過濾。

我迷惑地站在街上,直到我開始感覺我飄浮了起來。我抓住了街燈及路牌的金屬杆。一
陣強風把我吹了起來。我從杆子滑上去,看到了街名:阿許頓(Ashton)街。

幾個月後,當我又在「做夢」裏看到熟睡的我時,我已經有一套例行的練習要在夢裏做
在我平常的「做夢」中,我瞭解真正重要的是意志力,有形的身體是無關緊要的。身體只是
拖累「做夢者」的一個回憶罷了。這次我毫不猶豫地飛出房間,因為我不需要去開門或行走
就可以移動。走廊與樓梯不像首次看來那樣巨大了。我輕易地滑行出來到街上,然後我用意
志力移動三個街口。這時我開始覺察到燈光仍然十分令人困擾。如果我把注意力集中於燈光
上,它們就會變成一池巨大的光亮。這個「做夢」中其餘的元素則十分容易控制。建築物十分
巨大,但是形狀是熟悉的。我疑惑不知該做什麼。然後,很不經意的,我發現如果我不要凝
視事物,只要瞥視,就像在日常世界的作法,我就可以安排我的知覺。換句話,如果我一
字不漏地遵從唐望的指示,把我的「做夢」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我就可以使用到我日常生活
中的知覺形式。經過了一會兒,影像變成即使不是完全熟悉,也是可以控制的。

下一次我有類似的「做夢」時,我到了街轉角我最喜愛的咖啡店。我選擇那裏的原因是,
我時常在淩晨時去那裏。在我的「做夢」中,我看見了平常做夜班的女侍;我看見一排人站
在櫃檯進食,然後在櫃檯的末端我看到一個特別的傢伙,一個我幾乎每天都會看到,在
UCLA 校園亂逛的人。他是唯一真正注視我的人。我進入咖啡店後,他似乎就感覺到了我。
他轉過身來凝視我。

幾天後的淩晨,我在清醒時,在同一家咖啡店看到了同一個人。他看了我一眼,似乎
認出了我。他表情驚恐地跑走,不給我機會跟他談話。

我又回到了那家咖啡店一次,那是當我的「做夢」方向開始轉變時。當我從另一邊街道
望著咖啡店時,影像發生變化。我看不見熟悉的建築物,而看見原始的景象。不再是夜晚,
而是大白天。我看見一個茂盛的峽谷。深綠色的沼澤植物到處生長。在我旁邊是一個岩石平
臺,八到十尺高。一隻巨大的劍齒虎坐在上面。我嚇呆了。我們彼此凝視了許久。那只野獸的
體型驚人,但是不醜陋或畸形。它有個美麗的頭,蜂蜜顏色的大眼睛,巨大的爪子,雄渾
的骨架。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牠的毛皮顏色。一片均勻的深褐色,幾乎是巧克力色。使我想
起烤過的咖啡豆,但更有光澤;毛髮奇怪的長,但不襤褸糾纏。看起來不像是虎豹的毛,
也不像狼的毛,或熊的毛。而是我前所未見的東西。

從那時起,看見那頭老虎成為我的例行公事。有時候景象會成為多雲與寒冷。我看見峽
谷落雨,傾盆大雨。其他時候峽谷是籠罩在陽光中。我時常會在峽谷中看見其他的劍齒虎。
我可以聽見它們獨特的尖銳吼聲─這個聲音使我感到嘔心。

老虎從來不會碰我。我們相距十至十二尺,凝視著對方。但是我能夠知道它要什麼。它
在教導我一種特殊的呼吸方式。後來在我的「做夢」中,我能夠模仿那老虎的呼吸到完美的
地步,讓我覺得我也開始變成一隻老虎。我告訴門徒們,我的「做夢」帶來一個具體的結果
是,我的身體變得更有肌肉。

聽完了我的報告後,奈士特很驚訝他們的「做夢」與我的是多麼不同。他們都有特定的
「做夢」任務。他的任務是去找出一切人類肉體痛苦的療方。班尼諾的任務是去預測及解答人
類所關切的一切。帕布力圖的任務是尋找創造的方法。奈士特說那些任務使他去學習藥用植
物,使班尼諾成為預言者,使帕布力圖成為木匠。他又說,到目前為止,他們只觸及了他
們「做夢」的表面,沒有什麼實際的成績可報告。

「你會以為我們已經做了很多,」他繼續說,「但是我們沒有。哲那羅與 Nagual 為我們


及這四個女人做了一切。我們自己還是一事無成。」

「看來 Nagual 對你有不同的安排,」班尼諾很緩慢謹慎地說,「你一定曾經是只老虎,


你也一定會再變成一隻。那就是發生在 Nagual 身上的事,他曾經是只烏鴉,而在這一生中,
他又變成了一隻烏鴉。」
「問題是,那種老虎已經不存在了,」奈士特說,「我們都沒聽過這種情況會是如何。」

他頭一擺,代表他們全體。

「我知道會如何,」拉葛達說,「我記得 Nagual 望、馬特斯稱此為「幽靈夢」


。他說我們沒
有一個做過「幽靈夢」,因為我們都不具有暴力或毀滅性。他自己從來沒做過。他說凡是做這
種夢的人,命運註定要有幽靈幫手和同盟。」

「這是什麼意思呢,葛達?」我問。

「這表示你不像我們。」她陰鬱地回答。

拉葛達似乎很激動。她站起來在房間裏來回踱了四、五回步,然後才又坐到我身邊。

談話出現了沉默的中斷。約瑟芬娜喃喃說著聽不清楚的話。她似乎也很緊張。拉葛達試
著安撫他,摟著她,拍她的背。

「約瑟芬娜要告訴你一些關於艾力高的事,」拉葛達對我說。

每個人都望著約瑟芬娜,沒有人說話,大家眼睛充滿疑問。

「雖然艾力高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拉葛達繼續說,「他仍是我們的一員。約瑟芬
娜時常跟他說話。」

其他人突然變得警覺。他們相互望著,然後看著我。

「他們在「做夢」中見面。」拉葛達戲劇化地說。約瑟芬娜深吸一口氣,她似乎緊張到了極
點。她的身體激烈地顫抖。帕布力圖躺在她身上,開始用力以腹部呼吸,一張一縮的,強迫
她與他一起呼吸。

「他在幹什麼?」我問拉葛達。

「他在幹什麼?你看不出來嗎?」她尖銳地回答。

我低聲對她說,我知道他是想幫她放輕鬆,但是他的作法對我很新鮮。她說帕布力圖
在給予約瑟芬娜能量,他把他的腹部放在約瑟芬娜的子宮上;男人的腹部有多餘的能量,
而女人的子宮是儲存能量的地方。

約瑟芬娜坐起來對我微笑。她似乎完全放輕鬆了。

「我是時常見到艾力高,」她說,「他每天都等我。」

「為什麼你從來沒有告訴我們?」帕布力圖以不高興的口氣說。
「她告訴了我,」拉葛達插嘴,然後冗長地解釋艾力高仍然與我們在一起的意義。她又
說她一直在從我身上等待一個徵兆,來透露艾力高的訊息。

「少賣關子了,女人!」帕布力圖叫道,「把他的話告訴我們。」

「那不是給你的!」拉葛達叫回去。

「那麼是給誰的?」帕布力圖問。

「那是給 Nagual 的,」拉葛達叫道,指著我。

拉葛達抱歉說她提高了嗓門。她說艾力高所說的話是複雜而又神秘的,她一點也弄不懂

「我只是聽他說。那就是我所能做的,聽他說。」她繼續說。

「你是說你也見過艾力高?」帕布力圖的語氣混和著憤怒與期待。

「是的,」拉葛達的回答幾乎像耳語,「我不能談,因為我必須等他。」

她指著我,然後用兩隻手推我。我一時失去平衡,倒向一側。

「這算什麼?你在對他做什麼?」帕布力圖很生氣地說,「這是一種印地安人表達愛的
方式嗎?」

我轉向拉葛達。她以嘴唇示意我不要說話。

「艾力高說你是 Nagual,但你不是我們的 Nagual。」約瑟芬娜對我說。

房間一片死寂。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約瑟芬娜的話,只好等別人先開口。

「你不感到松了口氣嗎?」拉葛達試探我。

我告訴他們全體,我完全沒有意見。他們看起來像是困惑的小孩。拉葛達像個很困窘的
女主人。

奈士特站起來面對拉葛達。他以馬劄提克語對她說了一句話。有一種命令或責備的腔調

「告訴我們你所知道的一切,葛達,」他繼續以西班牙語說,「你沒有權利玩弄我們,
隱瞞這麼重要的事,只為了你自己。」

拉葛達激烈地抗議著。她解釋說她會隱瞞,是因為艾力高要求她這麼做。約瑟芬娜點頭
表示同意。

「他把這一切告訴你還是約瑟芬娜?」帕布力圖問。
「我們是一起的,」拉葛達的聲音幾乎聽不到。

「你是說你與約瑟芬娜「共同做夢」!」帕布力圖驚呼道。

他聲音的驚訝似乎反映出其他人所感受的震撼。

「艾力高到底對你們兩個說了什麼?」奈士特在驚訝平息後問。

「他說我應該試著幫助 Nagual 回憶他的左邊。」拉葛達說。

「你知道她在說什麼嗎?」奈士特問我。

我是不可能知道的。我告訴他們,他們應該向自己尋求答案。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表示
意見。

「他告訴約瑟芬娜其他事情,但是她不記得了,」拉葛達說,「所以我們是真的被困住了
艾力高說你的確是 Nagual,你必須幫助我們,但是你不是我們的 Nagual。只有當你記得了
你的左邊後,你才能帶領我們去我們該去的地方。」

奈士特以父執輩的態度對約瑟芬娜說話,鼓勵她回憶艾力高所說的。他倒沒有堅持要
我去回憶某種必定是密碼的東西,因為我們沒有人瞭解那是什麼。

約瑟芬娜退縮皺眉,仿佛她受到了沉重的壓力。她看起來真像個被壓扁的布娃娃。我入
迷地看著她。

「我不行,」她終於說,「當他對我說話時,我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是現在我不知道。它
出不來。」

「你記得任何字嗎?」奈士特問,「任何特別的字?」

她伸出舌頭,左右搖著頭,同時尖叫。

「我不記得,」一會後她說。

「你都是進行什麼樣的「做夢」,約瑟芬娜?」我問。

「我唯一知道的那樣。」她回嘴道。

「我告訴了你我的,」我說,「現在告訴我你是如何「做夢」。」

「我閉上眼睛,看見這座牆,」她說,「它像道霧。艾力高在裏面等我。他帶我穿過霧,
給我看東西,我想。我不知道我們做了什麼,但我們是一起做的。然後他帶我回到牆邊,讓
我回來。我回來後就忘了我所看見的。」
「你怎麼會與拉葛達一起去的?」我問。

「艾力高要我帶她來,」她說,「我們兩個等待她,當她進入她的「做夢」時,我們就抓
住她,把她拉到牆後面。我們這樣做了兩次。」

「你們怎們抓住她的?」我問。

「我不知道!」約瑟芬娜回答,「但我會等待你,當你進行你的「做夢」時,我會抓住你,
你就會明白了。」

「你能抓任何人嗎?」我問。

「當然,」她微笑說,「但我不會這麼做,因為這是浪費。我抓了拉葛達,因為艾力高告
訴我,他要告訴她一些事,因為她要比我頭腦清楚。」

「那麼艾力高一定有告訴你那些事情,葛達,」奈士特以一種我所陌生的強硬態度說。

拉葛達不尋常地低下頭,咧著嘴,聳聳肩,然後把手臂高舉過頭。

「約瑟芬娜剛剛告訴了你所發生的事,」她說,「我無法回憶。艾力高以不同的速度說話。
他說了,但我的身體無法瞭解他的話。不,不,我的身體無法回憶他的話,就是這樣。我知
道他說這裏的這個 Nagual 會記得,會帶我們去我們必須去的地方。他無法說更多,因為有
太多要說,而時間太短。他說有一個人,我不記得誰,特別在等待我。」

「這就是他說的?」奈士特堅持問。

「我第二次見到他時,他告訴我,如果我們想繼續走下去,我們全部遲早都會回憶起
我們的左邊。但這個人必須是第一個記得的。」

她指著我,然後又像她早先時那樣推了我一把。她的力道使我像個球往後翻滾。

「你這樣做是為什麼,葛達?」我問,有點被惹惱了。

「我是在幫助你回憶,」她說,「Nagual 望、馬特斯要我不時推你一把,才能驚動你。」

拉葛達突然抱住我。

「幫助我們,Nagual,」她懇求道,「如果你不幫助我們,我們是生不如死。」

我幾乎要流下淚來。不是因為他們的困境,而是因為我感覺到有東西在我內部翻攪。自
從我們去了那個小鎮後,那東西便一直想要跑出來。

拉葛達的懇求令人心碎。這時我似乎又發作了一次過度患氣的毛病。一陣冷汗襲來,我
噁心到了極點。拉葛達非常體貼地照顧了我。
***

拉葛達真實遵守她的守口如瓶原則,不肯討論我們在歐薩卡的「共同看見」。幾天來她
保持疏離與冷漠。她甚至不願談我的不適。其他女人也不願意。唐望過去常強調要等待最適
當的時機來放開我們所執著的事物。我瞭解拉葛達的作法,不過我覺得她堅持等待是有點
惱人,不符合我們的需要。我無法與他們在一起太久,於是我要求我們全體聚在一起,分
享我們所知道的一切。她不肯動搖。

「我們必須等待,」她說,「我們必須給我們的身體一個機會來找出解答。我們的任務是
回憶,不是用我們的頭腦,而是用我們的身體。所有人都瞭解這個任務。」

她探究地望著我,似乎在尋找線索讓她知道我也瞭解這個任務。我承認我完全不懂,
因為我是外人。我孤獨一人,而他們可以彼此相扶持。

「這是戰士的沈默,」她笑著說,然後又妥協地補充道,「這種沉默並不表示我們不能
討論其他事。」

「也許我們應該回去討論我們的老題目,失去人類形象。」我說。

她眼中露出一絲不耐。我解釋說,我在接觸陌生觀念時,必須時常加以澄清才行。

「你到底要知道什麼?」她問。

「任何你願意告訴我的。」我說。

「Nagual 告訴我,失去人類形象會帶來自由,」她說,「我相信。但我沒有感覺到那種自
由,還沒有。」

一會兒沉默。她顯然在衡量我的反應。

「那是什麼樣的自由,葛達?」我問。

「回憶起自我的自由,」她說,「Nagual 說失去人類形象是像個漩渦。它給人自由去回憶,
而這會使人更自由。」

「為什麼你還沒有感覺到那種自由?」我問。

她咋咋舌,聳聳肩。她似乎感到迷惑,或者不願意繼續我們的談話。

「我與你是綁在一起的,」她說,「除非你失去了人類形象,開始回憶,我是不會知道
那種自由是什麼。但是也許你要先回憶,才會失去你的人類形象。反正我們不應該談這個。
你為什麼不找哲那羅們談呢?」

她的口氣像個母親送孩子去玩。我一點也不介意。換了別人,我會把這種態度視為自大
或冒犯。我喜歡與她在一起,這就是不同的地方。

我在哲那羅的屋子裏找到了帕布力圖,奈士特,與班尼諾。他們在玩一種奇怪的遊戲。
帕布力圖穿著一個皮制的索具,綁在他的胸部腋下,整個人被吊起離地四尺高。索具看起
來像厚皮甲。當我注意觀察它時,我發現帕布力圖實際是踩在很粗的繩圈裏,這些繩圈是
從索具垂下來的,像是馬蹬鐵。有兩根繩子穿過屋頂下的橫樑,綁在帕布力圖肩膀索具上
的金屬環裏,把他懸吊在房間中央。

奈士特與班尼諾各抓著一根繩索。他們面對面站著,用他們的力量把帕布力圖拉在半
空中。帕布力圖雙手用全力握著兩根插在地上的細長木棍。奈士特站在帕布力圖左邊,班尼
諾站在右邊。

這場遊戲像是三人的拔河,吊人者與被吊者之間的激烈戰鬥。

當我走進房間時,我只聽見奈士特與班尼諾的沉重呼吸。他們頸背的肌肉都因為拉力
而鼓脹起來。

帕布力圖輪流注意著他們兩個,以快速的瞥視觀察他們。他們三個都完全沉浸於他們
的遊戲中,沒有注意到我的在場,或者就算有,他們也無法打破他們的專注來迎接我。

奈士特與班尼諾相互凝視了十幾分鐘,完全沉默。然後奈士特假裝放開他的繩子。班尼
諾沒有上當,但是帕布力圖被騙了。他左手用力,把腳緊靠在棍子上維持平衡。班尼諾利用
機會攻擊,在帕布力圖放鬆下來的那一剎那猛力一拉。

班尼諾的一拉出乎帕布力圖與奈士特意料之外。班尼諾以全身重量拉扯繩子。奈士特無
法應付。帕布力圖拼命保持平衡。但是大勢已去。班尼諾贏了這一局。

帕布力圖脫下索具,朝我走來。我問起他們的奇妙遊戲。他似乎有點不想說話。奈士特
與班尼諾放下繩子後也加入我們。奈士特說他們的遊戲是帕布力圖設計的,他在「做夢」中
發現了這個結構,於是設計成一種遊戲。起先是用來當成同時強化兩人肌肉的手段。他們會
輪流被吊起來。然後班尼諾在「做夢」中發現可以變成三人強化肌肉的遊戲,他們可以鍛煉
他們的視覺敏銳度,保持在一種警覺的狀態中,有時候好幾個小時之久。

「班尼諾認為現在它可以幫助我們的身體回憶,」奈士特繼續說,「例如,拉葛達玩的
方式很奇怪。她每次都贏,不管她玩什麼位置。班尼諾認為那是因為她的身體記得。」

我問他們是否也有沉默的規矩。他們笑了起來。帕布力圖說拉葛達最想要的就是像
Nagual 望、馬特斯。她刻意模仿他,甚至包括最奇怪的細節。

「你是說,我們可以談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我問,幾乎不敢相信,因為拉葛達強烈地
反對如此做。

「我們不在乎,」帕布力圖說,「你是 Nagual!」
「班尼諾回憶起一些非常,非常奇怪的事。」奈士特說,沒有看我。

「我自己以為那是個混亂的夢。」班尼諾說,「但是奈士特不這麼認為。」

我不耐煩地等待著。我點頭示意他們繼續說下去。

「有一天,他記得你教他如何從鬆土中尋找痕跡。」奈士特說。

「那一定是個夢。」我說。

我想要笑其中的荒謬。但是他們三個都用期望的眼神看我。

「真荒謬。」我說。

「不管如何,我最好告訴你,現在我也有了類似的回憶,」奈士特說,「你帶我去一處
有岩石的地方,教我如何躲藏。我的回憶不是混亂的夢。我是清醒的。一天我正與班尼諾一
起尋找植物,突然我記得你教過我,所以我用你教的我方法躲起來,把班尼諾嚇的一塌糊
塗。

「我教過你!那怎麼可能?什麼時候?」我問。

我開始感到緊張。他們似乎不是在開玩笑。

「什麼時候?那正是問題所在,」奈士特說,「我們想不起是什麼時候。但是班尼諾和我
知道是你。」

我感到沉重,被壓迫。我的呼吸變得困難。我怕我又要生病了。這時我決定告訴他們,
我與拉葛達曾經「共同看見」。談這件事使我放鬆下來。我說完後又恢復了控制。

「Nagual 望、馬特斯讓我們比較開放些,」奈士特說,「我們都可以「看見」一點點。我們
「看見」有小孩的人身上的洞,有時候也能「看見」人們身上有一點點光芒。由於你完全不能
「看見」,似乎 Nagual 讓你完全封閉住,使你可以從內在打開你自己。現在你幫助了拉葛達,
她如果不是從內在「看見」,就只是在搭你的便車。」
我告訴他們,歐薩卡所發生的事也許只是碰巧。

帕布力圖認為我們應該到哲那羅最喜愛的石頭處,頭靠著頭坐在那裏。其他兩個覺得
他的主意很棒。我沒有意見。我們在那裏坐了很久,但是沒有事發生。不過我們是放鬆了許多

我們坐在那裏時,我告訴他們拉葛達相信是唐望與唐哲那羅的兩個人。他們滑下岩石,
幾乎用拖的把我帶回拉葛達的屋子。奈士特很激動,他幾乎語無倫次。我只能聽出他們是一
直在等待這樣的徵兆。

拉葛達在門口等待我們。她知道我告訴了他們。

「我只是要給我身體時間,」她搶在我們之前說,「我必須要絕對確定,現在我是絕對
確定了。他們是 Nagual 和哲那羅。」

「那些木屋中有什麼?」奈士特問。

「他們沒有進入木屋,」拉葛達說,「他們走向曠野,走向東方。這個鎮的方向。」

她似乎在努力安撫他們。她要他們留下來;他們不願意。他們找藉口離開了。我相信他
們覺得有她在場讓他們不安。她似乎很生氣。我卻蠻喜歡她的憤怒,這與我慣常的反應不一
致。生氣的人總是讓我感到不自在,除了拉葛達是神秘的例外。

***

傍晚時,我們全體集合在拉葛達的房間裏。他們似乎都心有旁鶩。他們安靜地坐著,瞪
著地板。拉葛達試著開始談話。她說她沒有閑著,她思索了整件事,想出了一些答案。

「這不是靠思索的事,」奈士特說,「這是一件用身體來回憶的任務。」

從其他人的點頭同意看來,顯然他們自己有談過。這使拉葛達與我成為局外人。

「莉蒂亞也記得了一些事,」奈士特繼續說,「她以為那是她的愚蠢,但是聽了我的回
憶後,她告訴我們,是這裏的這個 Nagual 帶她去找一個醫療師,治療她的眼睛。」

拉葛達與我轉向莉蒂亞。她像是難為情地低下頭,喃喃說了什麼,仿佛這個回憶令她
痛苦。她說當唐望發現她的時候,她的眼睛發炎看不見東西。有人開車帶她行駛了很長的距
離,去一個醫療師那裏治好了她。她一直相信是唐望,但是在聽到我的聲音後,她明白是
我帶她看病的。這個矛盾的回憶使她從見到我的第一天起,就陷入混亂痛苦中。

「我的耳朵不會對我說謊,」莉蒂亞沉默許久後又說,「是你帶我去的。」

「不可能!不可能!」我叫道。

我的身體開始失去控制地顫抖起來。我有一種雙重的感覺。也許是我所謂的理性自我無
法控制其餘的我,於是就退回到旁觀者的地位。某部份的我在觀看其餘的我顫抖。

4 跨越情感的界線

「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葛達?」我在其他人走後問道。

「我們的身體開始回憶了,但是我不知道回憶了什麼。」她說。

「你相信莉蒂亞,奈士特,及班尼諾的回憶嗎?」

「當然。他們是認真的人。他們不會隨便胡說的。」

「但他們所說的是不可能的。你相信我吧,是不是,葛達?」

「我相信你沒有回憶,但是…」

她沒有說完。她來到我身邊,對我耳朵低語。她說她有一張王牌,是 Nagual 望、馬特斯


要她答應只有在時機成熟,沒有其他辦法時才可以使用。她又以誇張的口氣低聲說,Nagual
曾經預見了他們的新生活安排,因為我帶約瑟芬娜去土拉市與帕布力圖在一起所造成的。
她說我們有些許機會以團體的方式得到成功,只要我們遵循這種安排的自然秩序。我們是
一條蛇,一條響尾蛇。這條蛇有四節,而每節又中分為兩半,雄性與雌性。她說她和我構成
了這條蛇的第一節,蛇頭。這是一個冰冷,算計,有毒的頭。第二節是奈士特與莉蒂亞,是
堅定與公平的蛇心。第三節是腹部,善變,情緒化,而且不值得信任的腹部,由帕布力圖
與約瑟芬娜構成。第四節,會響的尾巴,是由在現實生活中可以用他們的方言喧鬧好幾個
鐘頭不休的班尼諾與羅莎。

拉葛達從我耳邊移開,坐直身子。她微笑著拍拍我的背。

「艾力高說的一個字終於回到了我腦中,」她繼續說,「約瑟芬娜也同意,艾力高一再
重複「小徑」這個字。我們將要走上一條小徑!」

沒有給我任何機會發問,她說她將要睡一會兒,然後召集所有人去爬山。

***

我們午夜前出發,在明亮的月光下步行。其他人本來都不願意前來,但是拉葛達技巧
地向他們陳述唐望的響尾蛇比喻。在我們出發前,莉蒂亞建議我們帶著補給,以防這趟出
遊成為長時間的旅行。拉葛達沒有接受她的建議,理由是我們都不知道這次出遊的性質。她
說 Nagual 望、馬特斯有次指著一條小徑的入口對她說,在適當的時機,我們要來到這裏,
讓小徑的力量對我們顯現。拉葛達又說,那不是一條普通的羊腸小徑,而是大地的一條自
然脈動,Nagual 說它能夠給予我們力量與知識,只要我們能跟隨它,與它合而為一。

我們跟著不同的領導人前進。拉葛達提供動機,而奈士特熟悉實際的地形。她帶領我們
到山中的一處。然後奈士特接手,找到了一條小徑。我們的隊形很明顯,蛇頭在前帶頭,其
餘各人按照蛇的模型排列:蛇心,蛇腹,和蛇尾巴。男人在女人右邊。每一對與前面一對相
距五尺遠。

我們盡可能快速與安靜地步行。有一會兒有狗吠;當我們越爬越高時,就只有蟋蟀的
叫聲。我們走了許久。突然拉葛達停下來,抓住我的手臂。她指著我們前方。在二十或三十尺
外,小徑正中央,有一個人的巨大黑影,超過七尺高。他擋著我們的路。我們聚集成緊密的
一團。我們的眼睛盯著那黑影。他沒有動。一會後,奈士特一個人向前走了幾步。那時候黑影
才移動。他朝我們前進。雖然他是如此巨大,他的動作卻很靈活。

奈士特跑回來。他一加入我們,那個人就停止了。拉葛達大膽地朝他跨出一步。那人也
朝我們跨出一步。很明顯,如果我們繼續前進,我們就會撞上這個巨人。我們絕不是這東西
的對手。我不想留下來求證,帶頭轉了彎,帶領大家離開那地方。

我們在完全的沉默中走回到拉葛達的屋子。花了好幾個小時。我們都累壞了。當我們安
全地坐在她的房間裏時,拉葛達說話了。

「我們死定了,」她對我說,「你不要我們繼續前進。我們在那小徑上看到的東西是你的
一個同盟,對不對?當你把它們叫出來後,它們就從隱藏處跑出來了。」

我沒有回答。沒有必要去抗議。我記得有無數次我相信是唐望與唐哲那羅串通好整我的
我以為當唐望在黑暗中與我談話時,唐哲那羅會化了妝來嚇我,而唐望會堅持說那是個同
盟。同盟的觀念,一種逃脫於我們日常注意力的實體,對我來說是太牽強了。但是後來我實
際發現唐望描述的同盟的確存在;正如他說的,這個世界上有實體在漫遊著。

以一種在我日常生活中罕見的權威姿態,我站起來告訴拉葛達與其他眾人,我有一個
提議給他們,他們不要就拉倒。如果他們準備好離開這裏,我願意負責帶他們到別處去。如
果他們沒有準備好,我很樂意從此不再為他們做任何事。

我感到一股樂觀與確定。他們沒有人說話,沉默地看著我,仿佛他們在心中考慮我的話

「你們要多少時間來收拾你們的行李?」我問。

「我們沒有行李,」拉葛達說,「我們就這樣離去。而且若有必要,我們可以在這分鐘就
走。但是如果我們能有三天時間,一切對我們都會比較好。」

「你們的屋子怎麼辦?」我問。

「索莉達會照料它們。」她說。

這是自從我上次見到索莉達女士後,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被提起。我深感興趣,暫時
忘了目前的情況。我坐下來。拉葛達不願意回答關於索莉達女士的問題。奈士特接手說,索
莉達女士在附近,但是他們都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她來去都不事先告訴人,他們之間的安
排是,他們會照顧她的屋子,而她也會照顧他們的。索莉達女士知道他們遲早會離開,她
會負責處理他們留下的財產。
「你要如何讓她知道呢?」我問。

「那是拉葛達的責任,」奈士特說,「我們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

「索莉達女士在什麼地方,葛達?」我問。

「這我又怎麼會知道呢?」拉葛達頂回來。

「但都是你叫她來的。」奈士特說。

拉葛達看著我。那是很不經意的一眼,但是卻給我帶來寒顫。我認得那一眼,但是從哪
里呢?我的身體深處開始翻騰;我的腹部有一種我從未感覺過的堅硬。我的橫隔膜似乎自
己頂上來了。我正考慮是否要躺下來,卻突然發現我站了起來。

「拉葛達不知道,」我說,「只有我知道她在什麼地方。」

每個人都大吃一驚─我也許是最吃驚的。我說了一段毫無理性根據的話。然而,在我說
出來的時候,我完全確信我知道她在什麼地方。那像是一道閃光橫跨了我的意識。我看見一
個崎嶇的山區,荒涼的山峰;地形險惡,孤絕寒冷。當我說話時,我的下一個念頭是我一
定在電影中看過這個畫面,這些人帶來的壓力必定使我開始崩潰了。

我向他們道歉,為了我莽撞衝動而誤導他們,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又坐下來。

「你是說你不知道為什麼要說那些話?」奈士特問我。

他的選字用詞很謹慎。至少對我而言,正常的反應應該是,「那麼你並不知道她在什麼
地方。」我告訴他們,某種未知的東西發生在我身上。我描述我看見的山地,及我感覺到的
確信,索莉達女士就在那裏。

「那時常發生在我們身上。」奈士特說。

我轉向拉葛達,她點點頭。我要求一個解釋。

「這些瘋狂混亂的事物常跑進我們的腦中,」拉葛達說,「問問莉蒂亞,或羅莎,或約
瑟芬娜。」

自從他們採取了新的生活安排後,莉蒂亞,羅莎,和約瑟芬娜就很少對我說話。她們
只會對我說些問候與天氣食物之類的閒話。

莉蒂亞避開我的注視。她喃喃說有時候她以為記得了什麼事情。

「有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你,」她對我說,「我想你是在裝傻。然後我記得了你曾經因為我
們而生了重病。是不是你?」
「當然是他,」羅莎說,「我也記得了一些事。我記得一位女士對我很好。她教我保持乾
淨,而這個 Nagual 剪了我的頭髮,那位女士扶著我,因為我害怕。那位女士愛我。她時常擁
抱我。她很高大。我記得當她抱我時,我的臉只到她的胸部。她是唯一關心我的人。我願意為
她赴死。」

「那女士是誰,羅莎?」拉葛達屏住呼吸問道。

羅莎用下巴指指我,這個姿勢充滿了排斥與不滿。

「他知道。」她說。

他們全都瞪著我,等待回答。我生氣起來,對羅莎吼著說她沒有理由編造故事來指責我
我不會對他們說謊的。

羅莎沒有被我的發作所影響。她平靜地解釋說,她記得那位女士告訴她,我有天會回
來,在我的病好了之後。羅莎知道那位女士在照顧我,療養我康復;因此,我一定知道她
是誰,她在什麼地方,因為我顯然是康復了。

「我生了什麼樣的病,羅莎?」我問。

「你生病,因為你無法維持你的世界,」她極肯定地說,「有人告訴我,我想是在很久
以前,你並不適合我們,就像艾力高在「做夢」中告訴拉葛達的。你離開了我們就是因為這
個原因,而莉蒂亞永遠無法原諒你。她會一直恨你到下一個世界。」

莉蒂亞抗議說她對我的感覺與羅莎所說的毫無關係。她只是脾氣壞,容易被我的愚蠢
所激怒。

我問約瑟芬娜是否也記得我。

「我當然有,」她帶著微笑說,「但是你知道我,我是個瘋子。你不能相信我。我是不可
靠的。」

拉葛達堅持要聽約瑟芬娜記得的。約瑟芬娜堅持什麼也不說,她們倆爭論不已;最後
約瑟芬娜對我說話。

「談這些回憶有什麼用?只是空談,」她說,「一文不值。」

約瑟芬娜似乎占了上風。沒什麼好說了。幾分鐘客氣的沉默後,他們站起來準備離去。

「我記得你買美麗的衣裳給我,」約瑟芬娜突然對我說,「你不記得我在一家店裏從樓
梯上跌下來嗎?我差點跌斷我的腿,你必須背我出來。」

每個人又坐下來,眼睛緊緊盯著約瑟芬娜。
「我也記得一個瘋狂的女人,」她繼續說,「她想要打我,常追著我到處跑,直到你生
起氣來阻止了她。」

我覺得惱怒。每個人似乎都相信約瑟芬娜的話,而她自己叫我們不要信任她,因為她
是瘋狂的。她說得沒錯。她的回憶在我看來是純粹的精神錯亂。

「我也知道你為什麼生病,」她繼續說,「我在那裏。但我不記得是什麼地方。他們帶你
穿過那道霧去找這個笨葛達。當他們帶你回來時,你幾乎是死的了。」

她的透露所帶來的沉默具有壓迫性。我不敢發問。

「我不記得她為什麼要進去那裏,或誰帶你回來,」約瑟芬娜繼續說,「我記得你生了
病,不再認得我了。幾個月前當你第一次來到這間屋子時,這個笨葛達發誓說她不認得你。
我立刻就認出你。我記得你是生了病的 Nagual。你還想知道什麼嗎?我認為這些女人都只是
在放縱。男人也是一樣,尤其是那個笨帕布力圖。他們必須要回憶,他們當時也在那裏。」

「你能記得我們是在什麼地方嗎?」我問。

「不,我不能,」約瑟芬娜說,「但是如果你帶我去那裏,我就會知道。當我們在那裏時,
他們都稱呼我們醉鬼,因為我們都搖搖晃晃的。我是最不暈眩的一個,所以我記得特別清
楚。」

「誰叫我們醉鬼?」我問。

「不是叫你,只是叫我們,」約瑟芬娜回答,「我不知道是誰。Nagual 望、馬特斯吧,我
想。」

我看著他們,他們都避開我的眼睛。

「我們快到終點了,」奈士特喃喃說,仿佛在自言自語,「我們的終點在瞪著我們。」

他似乎在流淚的邊緣。

「我應該感到高興與驕傲,我們到達了終點,」他繼續說,「但是我很悲哀。你能解釋這
個嘛,Nagual?」

突然他們都變得悲哀。甚至連強悍的莉蒂亞也悲哀了。

「你們是怎麼搞了?」我以快活的語調問,「你們在說什麼終點啊?」

「我想每個人都知道那是什麼終點,」奈士特說,「近來,我一直有奇怪的感覺。有東西
在叫喚我們。而我們沒有做到應該的放任。我們都緊抓不放。」

帕布力圖突然勇敢地說,拉葛達是他們之中唯一不會執著於任何事物的。他向我保證,
他們其餘的人都是無可救藥的自我中心。

「Nagual 望、馬特斯說當我們該走的時候到了時,我們會有一個徵兆,」奈士特說,「某
樣我們真心喜愛的東西會來帶走我們。」

「他說不需要是什麼偉大的事物,」班尼諾補充道:「任何我們喜愛的東西都可以。」

「對我而言,這個徵兆會以我從未擁有的鉛士兵玩具形式出現,」奈士特對我說,「一
排騎兵會騎馬來帶我走。你的會是什麼呢?」

我記得有一次唐望告訴我,死亡可能會藏在任何想像得到的事物後面,甚至在我的筆
記本中的一個小逗點。然後他給我一個我的死亡的確切比喻。我告訴他有一次我在洛杉磯的
好萊塢大道上漫步,聽見了一個喇叭吹奏一首老而愚蠢的流行調子。音樂是從街對面的唱
片行傳來。我從來沒有聽過如此美麗的聲音。我完全被迷住了,必須坐在街角上。喇叭清澈
的金屬聲直接進入我的腦中。我的右太陽穴感覺到了它。它舒慰我,使我沉醉。當它結束時,
我知道這個經驗是不可能重複的,我有足夠的超然,沒有沖進店中買下那張唱片和唱機。

唐望說那是由主宰人命運的力量所給予我的一個徵兆。當我離開世界的時候到了,不
管以何種方式,我會聽見那喇叭的聲音,同樣的老調子,以及同樣無雙的吹奏者。

***

第二天對他們是忙亂的一天。他們似乎有無數事情要做。拉葛達說他們的事情都是個人
的,必須由每個人親自去處理,別人幫不上忙。我很歡迎一個人獨處的機會。我也有事情要
處理。我開車到附近那個困擾我至深的小鎮。直接來到那間使拉葛達與我著迷的屋子;我敲
敲門。一位女士應門。我編了一個故事,說我小時候住在那間屋子裏,想要再看一看。她是
個很文雅的女士,讓我參觀屋子,並為不存在的髒亂道歉。

在那間屋子裏隱藏著豐富的回憶。它們就在那裏。我可以感覺到它們,但是我記不得任
何事。

***

接下來一天,拉葛達在黎明時出去;我以為她會去一整天,但是她在中午就回來。她
似乎很不高興。

「索莉達來了,她要見你。」她坦白地說。

沒有任何解釋,她帶我去索莉達女士的屋子。索莉達女士站在門邊。她看起來比我上次
看到時還要年輕強壯。與我幾年前所認識的索莉達女士比較起來,她只有些微相似之處。

拉葛達似乎在哭泣的邊緣。我們所經歷的壓力使她的情緒很容易被我瞭解。她沒說一個
字就走了。
索莉達女士說她只有一點點時間與我談話,她要利用每一分鐘。她很奇怪地恭敬。她說
的每一個字都很客氣。

我做出手勢要打岔問一個問題。我想知道她去了什麼地方。她以非常技巧的方式婉拒我
她說她仔細選擇了她要說的話,由於缺乏時間,她只能說最重要的。

她凝視我的眼睛一段時間,感覺起來很長。這使我惱怒。她原本可以用這段時間回答我
的一些問題的。她終於打破沉默,說了些我覺得荒謬無比的話。她說她上次攻擊我,是應我
的要求而做的,那一天我們首次跨越了平行線,她只希望她的攻擊有效地達成目的。我想
要大叫我從來沒有要她做這種事。我不知道什麼平行線,她說的話毫無道理。她用手按住我
的嘴。我自動朝後縮。她似乎很悲哀。她說我們現在無法交談,因為此時我們是在兩條平行
線上,我們倆都沒有能量來跨越;從她的眼睛中,我看到了她的心情。

毫無理由,我開始感到放鬆下來,我內在有某種東西感覺很自在。我發現眼淚從我的
臉頰流下。然後一種最不可思議的感覺佔據了我一會兒,只有一瞬間,但是已經足以動搖
我的意識,或我這個人,或我以為是我這個人的一切基礎。在這一瞬間,我知道了我們倆
在目標與氣質上極為相近。我們的情況相似。我想要向她承認,這是一場艱苦的奮鬥,但是
這場奮鬥還沒有結束。她向我們道別,因為身為一個完美無缺的戰士,她知道我們的道路
永遠不會再交錯。我們已經走到了一條路的終點。一種志同道合的失落感,從我內在無法想
像的黑暗角落爆發出來。那一瞬間的領悟像是電流充滿了我的身體。我擁抱住她;我的嘴動
著,說著無意義的話。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她也說了一些我無法瞭解的話。我唯一清楚的感
覺是,我跨越了平行線,這個感覺沒有實際的意義。在我內部有一種積壓的痛苦朝外推擠。
某種無法解釋的力量在把我扯裂。我無法呼吸,一切陷入黑暗。

***

我感覺有人在移動我,輕輕地搖我。拉葛達的臉進入了視線中。我正躺在索莉達女士的
床上,拉葛達坐在我旁邊。只有我們兩人。

「她在哪里?」我問。

「她走了。」拉葛達回答。

我想告訴拉葛達所發生的一切。她阻止了我。她打開門。所有的門徒都在外面等我。他們
穿上了他們最粗糙的服裝。拉葛達解釋說他們扯碎了他們所有的一切。已經是下午了。我睡
了好幾個鐘頭。沒有說話,我們走到拉葛達的屋子,我停車的地方。他們都擠上了車,像假
日出遊的小孩子一樣。

在我上車前,我站著凝視峽谷。我的身體慢慢轉動一整圈,仿佛它有自己的意志。我感
覺我是在捕捉這個地方的精髓。我想要帶它走,因為我毫無疑問地知道,我這輩子是絕不
會再看見它了。

其他人一定已經做過了告別。他們都不悲哀,只是彼此笑鬧著。
我發動車子駛去。當我們到達這條路的最後彎角時,夕陽低垂,拉葛達大喊停車。她下
了車,跑到路旁的一個小山丘上。她爬上去,朝她的峽谷望了最後一眼。她伸展雙臂,盡情
吸取它。

***

行駛下山的路是奇怪的短與平安無事。大家都很安靜。我想要使拉葛達談話,但是她斷
然拒絕。她說那些山具佔有欲,擁有了他們,如果他們不節省能量,山會永遠不讓他們離去

到了平地後,他們就比較活躍,尤其是拉葛達。她似乎充滿了能量,甚至主動說了許
多事,不用我來誘導。她有一段話是說,Nagual 望、馬特斯告訴她,索莉達也證實了,我們
都有另一面存在。其他人聽到了這段話,問題與看法泉湧而至。他們都被他們的奇怪回憶所
困惑,那些事件都是邏輯上不可能發生的。因為他們有些人是在幾個月前才首次見到我,
回憶起我在很久以前的過去,是超過他們理智的範疇。

我告訴了他們我與索莉達見面的經過。我描述我對她的那種親密感覺,及我毫無疑問
跨越了她所謂平行線的感覺。他們的反應困惑;仿佛他們以前聽過這個字眼,但是我不確
定他們是否瞭解其中的意義。對我而言,平行線是一個比喻。我不敢說他們是否有同樣的共
識。

當我們進入歐薩卡市時,他們說想看看拉葛達說唐望與唐哲那羅消失的地方。我直接
駛到那個地點。他們沖出車外,似乎在熟悉方向,四處嗅著,尋找線索。拉葛達指著她以為
他們離去的方向。

「你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葛達,」奈士特大聲說,「那不是東方,那是北方。」

拉葛達抗議,辯護她的意見。女人們都支持她,帕布力圖也支持她。班尼諾沒有意見;
他一直望著我,仿佛我應該提供答案。我參考了我車內的城市地圖。拉葛達指的方向的確是
北方。

奈士特說他一直覺得他們的離開並不是過早或被強迫的;時機是正確的。其他人原先
則不這麼認為,他們的猶疑是基於拉葛達的錯誤判斷。他們就像拉葛達一樣相信,Nagual
指著他們的家鄉方向,是意味他們應該留下來。我思索後承認,最後分析起來,應該要怪
我,因為我雖然有地圖,卻沒有在當時使用。

然後我提起我忘了告訴他們,那兩個人中的一個,我有一瞬間以為是唐哲那羅的,曾
經擺頭來示意我們跟上去。拉葛達的眼睛睜大,顯現真正的驚訝,或警戒。她說她沒有發覺
那個動作。那個信號是為我而發的。

「那就是了!」奈士特叫道,「我們的命運決定了!」
他轉身對其他人說話。他們全都同時說話。他做出狂亂的手勢要他們安靜

「我只希望你們做了該做的一切,仿佛你們永遠不會再回去了,」他說,「因為我們是
永遠不會回去了。」

「你是在跟我們說實話嗎?」莉蒂亞問我,眼光強烈。其他人也是同樣地瞪著我。

我向他們保證,我沒有理由瞎掰。事實上我看到那人用頭示意,這件事對我毫無意義
可言。況且,我甚至不相信那兩個人是唐望與唐哲那羅。

「你是非常狡詐的,」莉蒂亞說,「也許你告訴我們這些,我們就會怯懦地跟著你走
了。」

「喂,等一等,」拉葛達說,「這個 Nagual 也許是像你想得那麼狡詐,但是他絕不會做


出那種事的。」

他們又同時開始說話。我試著調解,必須大叫蓋過他們的聲音,說我看到的並沒有造
成任何不同。

奈士特非常客氣地解釋說,哲那羅曾經告訴他們,當他們該離開峽谷的時候到了,他
會用他的頭部動作來讓他們知道。我說了一番話,他們都安靜下來。我說,如果他們的命運
被這件事決定了,那麼我的命運也被決定了。我們全都要朝北走。

然後奈士特帶我們去一個地方住宿,那是他平常進城辦事時住的旅館。他們的精神高
昂,事實上高的讓我感到不自在。甚至莉蒂亞都擁抱我,抱歉她的惡劣態度。她解釋說因為
她相信拉葛達,所以沒有徹底斬斷她的關係。約瑟芬娜與羅莎興奮異常,不停拍著我的背。
我想要與拉葛達談話。我需要討論我們的行動。但是那晚我無法單獨與她在一起。

***

奈士特,帕布力圖,與班尼諾在早晨離去處理雜事。莉蒂亞,羅莎,與約瑟芬娜也去
買東西。拉葛達請我幫她買她的新衣服。她要我為她選一件洋裝,最適合她穿的一件,能夠
給予她自信來成為流暢的戰士。我不僅買了一件衣服,也買了整套行頭,包括鞋子,絲襪,
和內衣。

我帶她去散步。我們像觀光客般在市中心漫遊,注視著穿著當地衣服的印地安人。身為
一個無形的戰士,她已經對她的優雅服飾感到非常自在。她看起來非常迷人。仿佛她從未穿
過其他的服飾。我反而是不習慣的一個。

我想要問拉葛達的問題,原本應該傾巢而出,但現在卻想不出來。我不知道該問她什麼
我很認真地告訴她,她的新外表影響了我。她很清醒地說,是跨越了界線影響了我。
「我們昨晚跨越了某些界線,」她說,「索莉達告訴我會發生什麼,所以我有準備。但是
你沒有準備。」

她開始溫和緩慢地解釋說,我們在前一晚跨越了某種情感的界線。她仔細說出每一個
字,仿佛她是在跟一個小孩或外國人說話。但是我無法專心。我們回到了我們的旅館。我需
要休息,但是結果我又出了門。莉蒂亞,羅莎,和約瑟芬娜無法找到任何合適的衣服,要
我幫她們買像拉葛達一樣的。

下午時,我在旅館裏欣賞著小姐妹們。羅莎有困難穿高跟鞋走路。我們在取笑她的腳時
門慢慢打開,奈士特戲劇化地出現。他穿著一套合身的深藍色西服,粉紅色的襯衫,及藍
領帶。他的頭髮梳理整齊,有點蓬鬆,像是被吹過。他望著女人們,女人們也望著他。帕布
力圖走進來,跟著是班尼諾。他們倆都很瀟灑,穿著嶄新的鞋子,衣服都像是訂做的。

我無法習慣大家的城市裝扮。他們使我想起了唐望。也許我看到三個哲那羅們穿著城市
衣服就像我看到唐望穿西服一樣驚訝,但是我立刻接受了他們的改變。相反的,雖然我對
女孩們的改變不感到驚訝,但是不知為何,我無法習慣。

我覺得哲那羅們一定是有巫士的好運,才能找到如此合身的衣服。他們聽到我的讚美
後都笑了起來。奈士特說有一個裁縫在幾個月前就做了他們的西服。

「我們都還有其他的西服,」他對我說,「我們甚至還有皮箱。我們知道我們在山中的時
間即將終了。我們準備好要離開了!當然,首先你必須告訴我們要去什麼地方。還有我們要
在這裏停留多久。」

他解釋說,他還有一些生意上的戶頭必須要結束,需要一些時間。拉葛達在此時介入,
以非常確定與權威的語氣說,晚上我們就要盡可能地遠離此地,只要力量容許;因此他們
有一天的時間處理他們的生意。奈士特與班尼諾在門邊猶疑。他們看著我,等待我的同意。
我想最起碼我能做的,是對他們坦白相告,但是就在我準備要說我不知道我們該做什麼時,
拉葛達打斷了我的話。

「我們將在黃昏時,在 Nagual 的長椅處會面,」她說,「我們從那裏出發。在那之前,


我們應該去做我們必須做的事,明白我們這輩子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大家都離去後,拉葛達與我單獨在一起。她突然很笨拙地坐上我的大腿。她體重很輕,
我可以只是繃緊大腿肌肉,就搖動她的身體。她的頭髮有一種奇特的香味。我開玩笑說那味
道是令人無法抗拒的。她笑著搖著,突然一種感覺出現─一個回憶?一剎那間我看到另一
個拉葛達在我的大腿上,又肥又胖的,有現在的拉葛達兩倍大。她的臉圓圓的,而我正在
開玩笑說她頭髮中的香水味。我感覺我正在照顧她。

這個似真似幻的回憶衝擊使我站了起來。拉葛達砰咚一聲跌到地板上。我描述著我的
「回憶」。我說我只有看過肥胖的她一次,而且非常短暫,沒有看到她的臉,但是我剛才卻
看到了她的臉在肥胖時的模樣。

她沒有任何表示,只是脫下她的洋裝,又穿回她的老衣服。
「我還沒有準備好,」她指著她的新服裝說,「在我們自由前,我們還有一件事要做。根
據 Nagual 望、馬特斯的指示,我們全體都要到他所選擇的一個力量之處坐在一起。」

「那在什麼地方?」

「在這附近的山中。它像一扇門。Nagual 告訴我在那裏有一道天然的裂縫。他說世界上某
些特定的力量之處是洞口;如果你是無形的戰士,你可以穿過這些洞口,進入未知,進入
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與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是在兩條平行線上。很可能我們都曾經被帶領
跨越了這些界線,但是我們不記得了。艾力高是在另一個世界裏。有時候我們透過「做夢」抵
達另一個世界。約瑟芬娜無疑是我們之中最好的「做夢者」 。她每天都跨越那些界線,但是瘋
狂使她漠不關心,甚至有點笨,所以艾力高幫助我橫跨界線,認為我會比較聰明,結果我
像她一樣笨。艾力高要我們回憶我們的左邊。索莉達告訴我,左邊就是分隔我們日常世界的
平行線。所以如果他要我們回憶左邊,我們就一定去過那裏,而且不是在「做夢」中。那就是
為什麼我們都會時常有奇怪的回憶。」

她的結論合乎她前提下的邏輯。我知道她在說什麼;那些不請自來的回憶是帶有日常
生活的現實,但是我們無法找到它們的時間順序,在我們生活中沒有時間空隙來容納它們。

拉葛達躺在床上。她的眼睛中有擔憂的目光。

「使我煩惱的是如何去找到那個力量之處,」她說,「找不到它,我們就沒有旅程可
言。」

「使我煩惱的是我要帶你們所有人去什麼地方,我要怎麼安排你們。」我說。

「索莉達告訴我,我們要朝北走到邊界,」葛達說,「有些人也許會走的更北。但是你不
會一直跟著我們。你有不同的命運。」

拉葛達沉思了一會兒。她皺著眉,似乎努力在整理她的思想。

「索莉達說你會帶我完成我的命運,」拉葛達說,「我是我們之中唯一要你負責的。」

我的臉上一定寫滿了戒備。她微笑起來。

「索莉達也告訴我,你被塞住了,」拉葛達繼續說,「但是你有些時候會成為 Nagual。其
他時候,索莉答說,你就像個瘋子,清醒一下子,然後就回到瘋狂之中。」

索莉達女士描述我的方式十分正確。我可以瞭解。當我跨越了平行線時,對她而言一定
是我清醒的一刻。但是以我的標準來看,那一刻卻是最混亂的。索莉達女士與我的思考方式
顯然完全不一致。

「她還告訴你什麼?」我問。

「她告訴我,我應該強迫我自己回憶,」拉葛達說,「她為了帶回我的回憶而累壞了她
自己;因此她無法應付你。」

拉葛達站起來準備離去。我帶她到城市裏逛了一圈。她顯得很快樂,到處跑來跑去,欣
賞這世界的一切。唐望曾經如此描述過,一個戰士知道他在等待,也知道他在等待什麼,
當他等待時,他就欣賞世上的一切。對他而言,戰士的最高成就是歡樂。那一天在歐薩卡市
拉葛達徹底遵循了唐望的教誨。

***

在傍晚,黃昏前,我們坐在唐望的長椅上。班尼諾,帕布力圖和約瑟芬娜先到。幾分鐘
後,其他人也加入了我們。帕布力圖坐在約瑟芬娜與莉蒂亞之間,用手圍繞她們。他們已經
換回了他們的老衣服。拉葛達站起來,開始告訴他們有關力量之處的事。

奈士特笑她,其他人也跟著一起笑。

「我們絕不會再順從你的旨意了,」奈士特說,「我們自由於你的控制了。我們昨晚跨越
了界線。」

拉葛達不為所動,但是其他人都很生氣。我必須干涉。我大聲說我要知道昨晚我們跨越
的界線是什麼。奈士特說那只與他們有關。拉葛達不同意。他們似乎要打起架來了。我把奈士
特拉到一側,命令他告訴我界線的事。

「我們的感情在事物周圍造成界線,」他說,「我們愛的越深,界線就越強。在這裏,我
們愛我們的家;在我們離開前,我們必須提起我們的感情。我們對家的感情向上升高到峽
谷西方的山頂上。那就是界線所在。當我們跨越了那些山頂時,知道我們永遠不會回來,我
們就打破了它。」

「但是我也知道我永遠不會回來。」我說。

「你不像我們一樣愛那些山。」奈士特回答。

「那還有待觀察。」拉葛達神秘地說。

「我們都受了她的影響,」帕布力圖說,站起來指著拉葛達,「她抓住了我們的要害。現
在我才知道我們是多麼愚蠢。我們不必追究過去,但是我們絕不會再受你的擺佈了。」

莉蒂亞與約瑟芬娜加入奈士特與帕布力圖。班尼諾與羅莎冷眼旁觀,仿佛這場爭鬥不
關他們的事。

就在此時,我又有了一次確定與權威的表現。我站起來,沒有任何自覺,我宣佈說我
接掌了控制,並免除拉葛達任何進一步的義務,她不用再把她的意見當成唯一的答案了。
當我說完時,我被我的大膽所震驚。其他人,包括拉葛達,卻都十分高興。

在我的發作之下所隱藏的力量,起先是一種鼻子豁然貫通的肉體感覺,然後是一種確
定,我知道了唐望的意思,我知道了在我們自由前必須去的是什麼地方了。在我的鼻子通
爽時,我看見了那棟引起我好奇的屋子。

我告訴他們我們要去什麼地方。他們接受了我的指示,沒有任何爭議或意見。我們遷出
了旅館,去吃了晚餐。之後我們在廣場上散步直到十一點。我把車開來,他們喧鬧地擠在裏
面,我們就出發了。拉葛達保持清醒與我作伴,其他人都睡了,然後換奈士特駕駛,拉葛
達和我睡了。

5 一群憤怒的巫士

我們在黎明時抵達小鎮。我坐回駕駛座,駛向那棟屋子。在幾條街之外,拉葛達要我停
車。她下了車,走上人行道。一個接一個,他們全都下了車,跟隨拉葛達。帕布力圖到我旁
邊說我應該把車停在廣場,一條街之外。我照做了。

我看見拉葛達轉過街角時,我知道她有事情不對勁。她非常蒼白。她來到我身邊,低聲
對我說她要去做一個早彌撒。莉蒂亞也要去。她們倆穿過廣場,進入教堂中。

帕布力圖,奈士特,和班尼諾是我前所未見的憂鬱。羅莎很害怕,她的嘴張開,眼睛
茫然,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那屋子的方向。只有約瑟芬娜非常快活。她哥倆好地拍了拍我的背

「你做到了,你這個好傢伙!」她叫道,「你讓那些混蛋見識到了你的厲害。」

她笑得幾乎無法呼吸。

「是這個地方嗎,約瑟芬娜?」我問。

「當然是的,」她說,「拉葛達以前總是去教堂。她真是愛上教堂。」

「你記不記得那棟屋子?」我指著屋子問。

「那是西維歐、曼紐耶的屋子。」她說。

聽到這個名字,我們全都跳了起來。我感覺像是輕微的電流穿過了我的膝蓋。這個名字
當然是我不熟悉的,但是我的身體卻跳了起來。西維歐、曼紐耶是如此少見的名字,但聽起
來是如此流利順耳。

三個哲那羅們和羅莎都像我一樣慌張。我注意到他們很蒼白。從我的感覺來看,我一定
是像他們一樣蒼白。

「誰是西維歐、曼紐耶?」我最後終於可以問約瑟芬娜。

「你問倒我了,」她說,「我不知道。」

她再次強調她是瘋狂的,她說的話都不能認真看待。奈士特懇求她告訴我們她所記得的
約瑟芬娜試著思索,但是她不是在壓力下能夠表現的人。我知道如果沒人問她,她會
表現得比較好。我建議說我們去找個麵包店或什麼地方吃吃東西。

「他們不讓我在那屋子裏做什麼,那就是我記得的。」約瑟芬娜突然說。

她轉過身來,仿佛在尋找什麼,或者她在熟悉環境。

「有東西不見了!」她叫道,「這裏不完全像是以前那樣。」

我試著幫助她,問她我覺得適合的問題,像是有沒有房子不見了,或被重新漆過,或
蓋了新的。但是約瑟芬娜想不出什麼地方不同。

我們走到麵包店,買了甜麵包。當我們準備前往廣場等待拉葛達與莉蒂亞時,約瑟芬
娜突然拍打她的前額,仿佛想到了什麼。

「我知道什麼不見了!」她叫道,「那道笨霧牆!以前它會在這裏,現在沒有了。」

我們全都說起話來,問她那道霧,但是約瑟芬娜繼續說下去,仿佛我們不在那裏似的。

「那道霧牆高聳入天,」她說,「它就在那裏。每次我轉頭,它就在那裏。它把我弄得發
狂。不錯,該死的。我本來沒有瘋,直到那道牆把我逼瘋。我睜眼閉眼都看到它。我以為那道
牆是在追我。」

有一會兒約瑟芬娜失去了她自然的活潑。她眼中出現一種絕望。我曾在精神病發坐的人
臉上看過這種神色。我急忙建議她吃她的甜麵包。她立刻平靜下來,開始吃起來。

「你對這一切有何看法,奈士特?」我問。

「我感到恐懼。」他輕聲說。

「你記得任何事嗎?」我問他。

他否定地搖搖頭。我對帕布力圖和班尼諾挑挑眉毛,他們也否定地搖搖頭。

「你呢,羅莎?」我問。

聽到我問她,羅莎跳了起來。她似乎失去了說話能力。她手中抓著一個甜麵包,眼睛瞪
著它,似乎無法決定要怎麼做。

「當然她記得,」約瑟芬娜笑著說,「但是她怕得要死。你們沒看到小便都要從她耳朵中
冒出來了?」

約瑟芬娜似乎以為她的話絕頂幽默。她又放聲大笑,把她的麵包掉到地上。她撿起來,
拍掉灰塵,吃掉它。
「瘋子什麼都吃。」她說,拍著我的背。

奈士特與班尼諾似乎對約瑟芬娜的幽默很不自在。帕布力圖則很高興。他的眼中帶著敬
佩。他搖頭咋舌,仿佛他無法相信如此的行徑。

「讓我們去那屋子,」約瑟芬娜慫恿我們,「我會告訴你們那裏所有的一切。」

我說我們應該等待拉葛達與莉蒂亞;況且,現在去打擾那位親切的女士還有點太早。
帕布力圖說他在做木匠生意時,知道鎮上有一家會為旅客準備食物。約瑟芬娜不想等;她
要進入屋子,或者去吃東西。我希望吃早餐,告訴羅莎去教堂裏找拉葛達與莉蒂亞,但是
班尼諾自告奮勇要留下來等她們,然後帶她們去吃早餐的地方。顯然他也知道那地方。

帕布力圖沒有直接帶我們去那裏。在我的請求下,我們走了遠路。在鎮邊緣有一座老橋
我想要看的。那天我與拉葛達來時,我在車子裏看到它。它的結構似乎是殖民地時的。我們
上了橋,然後停在橋中央。我問了橋上的一個人這座橋是否很老。他說他是看這橋長大的,
而他已經五十多歲了。我認為這座橋只對我一個人有特別的意義,但是觀看其他人,我必
須承認他們也受到了橋的影響。奈士特和羅莎喘氣不已。帕布力圖抓住了約瑟芬娜;而她則
抓住了我。

「你記得了什麼事嗎,約瑟芬娜?」我問。

「那個魔鬼西維歐、曼紐耶在橋的另一端。」她說,指著另一端,三十尺外。

我直視羅莎。她點頭同意,低聲說她有一次極恐懼地橫跨橋,因為有東西在另一端等
著吞噬她。

兩個男人沒有幫助。他們看著我,非常困惑,都說自己沒有理由地感到恐懼。我必須同
意他們。我感覺在晚上我會不敢橫跨橋,即使給我全世界的錢也不幹。我不知道為什麼。

「你還記得什麼,約瑟芬娜?」我問。

「我的身體現在感到害怕了,」她說,「我不記得任何其他事了。那個魔鬼西維歐、曼紐
耶總是在黑暗中。問羅莎就知道。」

我點頭示意羅莎說話。她肯定地點了三、四次頭,但是無法說出她的話。我自己感覺到
的緊張是毫無理由,但千真萬確的。我們全都站在橋上,走了一半,但是無法朝約瑟芬娜
所指的方向再前進一步。最後約瑟芬娜帶頭轉身走回去。我們回到了鎮中心。然後帕布力圖
帶我們去一間大屋子。拉葛達,莉蒂亞,和班尼諾已經在那裏吃起來了;他們為我們點了
食物。我不餓。帕布力圖,奈士特,和羅莎在半昏迷狀態中;約瑟芬娜大吃特吃。桌上有一
股不祥的沉默。當我試著引起談話時,每個人都躲避我的目光。

早餐後,我們走路到那屋子。沒人說一個字。我敲了門,當那位女士出來時,我向她解
釋說我想要讓我的朋友參觀她的屋子。她遲疑了一陣子。拉葛達給了她一些錢,並抱歉帶給
她的麻煩。
約瑟芬娜直接帶我們到後面。當我上次來這裏時,我沒有看到屋子的後面。那裏有一個
簡略的後院,周圍有房間環繞。笨重的農業工具被儲放在有屋頂的走廊下。我感覺我看過這
個後院,在它沒有這麼雜亂時。那裏有八個房間,四面各有兩間。奈士特,帕布力圖,和班
尼諾似乎就要生病了。拉葛達大量地流汗。她與約瑟芬娜坐在牆壁的壁龕中,而莉蒂亞與羅
莎進入了其中一間房間。突然奈士特似乎有衝動要找什麼東西,消失在另外一間房間裏。帕
布力圖和班尼諾也不見了。

我一個人與那位女士在一起。我想與她談話,問她問題,看看她是否知道西維歐、曼紐
耶,但是我無法聚集能量談話。我的胃部打結,雙手流下汗滴。壓迫我的是一種無形的悲哀
對某種不具體存在事物的渴望。

我無法忍受。我正準備要與那女士說再見,離開這間屋子,拉葛達來到我身邊。她低聲
說我們應該坐在後院旁邊的一間大房間裏。那個房間從我們站的地方可以看到。我們走進去
那是一間很大的空房間,有很高的屋樑,陰暗但通風。

拉葛達把其他人都叫進了房間。那女士只是看著我們,沒有進來。大家似乎都知道要坐
在什麼地方。哲那羅們坐在門的右邊,房間的一側,拉葛達和三個小姐妹坐在左邊,房間
的另一側。他們靠近牆壁。雖然我想與拉葛達坐在一起,但我坐在房間的中央。那地方似乎
很適合我。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一種外在的秩序似乎決定了我們的位置。

當我坐在那裏時,一陣奇怪的感覺佔據了我。我很被動與輕鬆。我想像自己像個電影銀
幕,各種陌生的悲哀渴望感覺被投射到上面。但是上面沒有一樣東西是可辨認的確實回憶。
我們在那房間中坐了超過一個小時。最後我感覺我就要解開了那無名的悲哀,那使我幾乎
控制不住哭泣的衝動源頭。但是就像我們不自主地坐在那裏,我們突然站起來離開那屋子。
甚至沒有向那位女士致謝或道別。

我們集合在廣場。拉葛達立刻說由於她是無形的,她仍然是領導者。她說她會採取這種
立場,因為她在西維歐、曼紐耶的屋子裏得到的結論。拉葛達似乎在等待其他人的評論。大
家的沉默讓我無法忍受。我最後必須說些什麼。

「你在那間屋子裏得到了什麼結論,葛達?」我問。

「我想我們都知道那是什麼。」她以傲慢的語氣說。

「我們不知道,」我說,「沒有人說任何話。」

「我們不需要說話,我們知道。」拉葛達說。

我堅持說我不能把如此重要的事等閒待之。我們需要談談我們的感覺。就我所知,我所
得到的只是一種沉重的悲哀與絕望感。

「Nagual 望、馬特斯是對的,」拉葛達說,「我們必須坐在一個力量之處才能自由。現在
我自由了。我不知道它是怎麼發生的,但是當我坐在那裏時,有東西從我身上被提走了。」
三個女人同意她。三個男人則不是如此。奈士特說他就要記起特定的臉孔,但是不管他
如何努力清理他的視線,有東西阻礙他。他所經驗到的只是一種發現自己仍然在這個世界
上的悲哀與渴望。帕布力圖與班尼諾說了同樣的感覺。

「明白了我的意思吧,葛達?」我說。

她顯得不高興;我從來沒看過她如此怒氣衝衝。還是我以前看見過,在什麼地方呢?
她開始教訓大家。我無法注意聽她的話。我正沉浸與一個無形的回憶中,但是幾乎在我的掌
握中。為了使這個回憶繼續下去,我似乎需要從拉葛達身上得到一種持續性的推力。我專注
於她的聲音,她的怒氣上。當她漸漸變得緩和下來時,我對她吼著說她太霸道了。她真的生
氣起來。我看著她一會兒,回憶起另一個葛達,在另一段時間;一個生氣,肥胖的葛達,
用拳頭捶著我的胸口。我記得我笑著看她生氣,像哄小孩般哄她。那個回憶在拉葛達突然住
口時停了下來。她似乎明白了我在做什麼。

我向他們全體發言,告訴他們說,我們正處於不安定的情況中─某種未
知的事物正盤旋在我們頭上。

「它不是盤旋在我們頭上,」拉葛達冷漠地說,「它已經在打擊我們了。我認為你知道它
是什麼。」

「我不知道,而且我想我可以代表其他的男士。」我說。

三個哲那羅們點頭同意。

「我們曾經生活在那屋子裏,當我們是處於左邊時,」拉葛達解釋說,「我時常坐在那
壁龕中哭泣,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今天如果我能停留在那房間中久一點,我就會
回憶起全部事情。但是有某種東西把我推出了那裏。我以前也時常坐在那房間中,房間裏有
許多人。我不記得他們的臉。但是今天當我坐在那裏時,其他事情變得清楚了。我是無形的。
事情會出現,好事或壞事。譬如說,我重新拾回了我舊有的自大與憂鬱的傾向。但是我也拾
回了其他事情,好事情。」
「我也是。」莉蒂亞沙啞地說。

「什麼好事?」我問。

「我想我不應該討厭你,」莉蒂亞說,「我的厭惡使我無法飛走。在那個房間裏,他們如
此告訴我,那些男人與女人。」

「什麼男人與女人?」奈士特以恐懼的腔調問。

「當我在那裏時,他們也在那裏,那就是我所知道的,」莉蒂亞說,「你也在那裏。我們
全在那裏。」

「那些男人女人是誰,莉蒂亞?」我問。

「我在那裏時他們也在那裏,那就是我所知道的。」她重複了一遍。

「你呢,葛達?」我問。

「我已經告訴你,我不記得任何臉孔或特定的事,」她說,「但我知道一件事:我們在
那屋子裏做的一切都是當我們在左邊時。我們跨越了,或某人使我們跨越了平行線。我們的
奇怪回憶是來自于那段時間,那個世界。」

沒有任何口頭上的同意,我們離開了廣場,前往那座橋。拉葛達與莉蒂亞跑在我們前頭
當我們到了那裏時,我們發現她們兩個站在我們上次停留的地方。

「西維歐、曼紐耶在黑暗中,」拉葛達低聲對我說,她的眼睛凝定在橋的另一端。

莉蒂亞在顫抖。她也試著跟我說話。我聽不懂她發出的聲音。

我把所有人從橋上拉回來。我想如果我們能把我們對那個地方所知道的一切都湊合在
一起,我們也許會對我們的困境有較好的瞭解。

我們坐在離橋幾尺遠的地上。有許多人經過,但是沒有人注意我們。

「誰是西維歐、曼紐耶,葛達?」我問。

「直到現在,我從未聽過那個名字,」她說,「我不認識那個人,但是我知道他。當我聽
到這個名字時,有東西像海浪般朝我襲來。當我們在那屋子裏時,約瑟芬娜告訴我那個名字
從那時起,事情開始進入我的腦中,還有我的口中,就像約瑟芬娜一樣。我從來沒有想到
我會像約瑟芬娜一樣。」

「你為什麼說西維歐、曼紐耶在黑暗中?」我問。

「我不知道,」她說,「但是我們全都知道這是事實。」
她鼓勵女孩們說話。沒人說一個字。我挑出羅莎。有三、四次她準備要說什麼。我指責她
在隱瞞事情。她的小身體顫抖著。

「當我們橫越這座橋時,西維歐、曼紐耶在另一端等著我們,」她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我是最後一個。當他吞噬其他人時,我聽見他們的尖叫。我想要逃走,可是魔鬼西維歐、曼
紐耶在橋的兩端。無路可逃。」

拉葛達,莉蒂亞,和約瑟芬娜都同意。我問那是她們的一種感覺,還是真實的事件回憶
拉葛達說對她而言,它就像羅莎所描述的,是真實的事件回憶。另外兩個也同意她。

我很好奇生活在周圍的人們有何反應。如果女人有如羅莎的尖叫,附近的人一定會聽
見;尖叫會造成一場騷動。有一會兒我覺得似乎整個鎮都參與了某種陰謀。一陣寒顫穿過了
我。我轉向奈士特,坦白表達我的恐懼。

奈士特說 Nagual 望、馬特斯和哲那羅是無雙的戰士,因此他們是孤獨的生物。他們與人


的接觸都是一對一的。不可能整個鎮或住在橋附近的人與他們串通。要這種情況發生,奈士
特說,所有的人都必須是戰士才行,而這是極不可能的。

約瑟芬娜開始繞著我打轉,帶著冷笑上下打量我。

「你真是厚顏無恥,」她說,「假裝你什麼都不知道,而你自己曾經在這裏。你帶我們來
的!你把我們推上橋的!」

女人們的眼睛變得充滿惡意。我轉向奈士特尋求援助。

「我什麼都不記得,」他說,「這個地方嚇壞我,這就是我所知道的。」

轉向奈士特是我的妙招。女人們都撲向他。

「當然你記得!」約瑟芬娜叫道,「我們全都在這裏。你是怎麼樣的一個笨蛋啊?」

我的詢問帶來了一些秩序。我把他們從橋邊帶走。我想他們這些過度活躍的人,也許會
比較喜愛散步談話,而不是我所喜愛的坐著談話。

當我們走路時,女人的憤怒很快消失,就像當初來的時候一樣突然。莉蒂亞與約瑟芬
娜變得更為健談。她們一直談著西維歐、曼紐耶的可怕。儘管如此,他們沒有人記得受過傷
害;他們只記得被恐懼所癱瘓。羅莎沒有說一個字,但是用手勢同意其他人說的一切。我問
他們,當他們過橋時是白天還是黑夜。莉蒂亞與約瑟芬娜都說是白天。羅莎清清喉羅,低聲
說是晚上。拉葛達澄清了差異,解釋說那是在黎明時分,也許在之前。

我們走到了街的盡頭,自動轉過身,朝橋走回去。

「真是十分簡單,」拉葛達突然說,仿佛她剛想通了,「我們跨越了,或西維歐、曼紐耶
使我們跨越了平行線。那座橋是個力量之處,世界上的一個洞,通往其他世界的一扇門。我
們穿過了它。我們在穿過時一定受到了傷害,因為我的身體會害怕。西維歐、曼紐耶在另一
端等著我們。沒有人記得他的臉,因為西維歐、曼紐耶就是黑暗,他永遠不會顯露他的臉。
我們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一隻眼睛,」羅莎安靜地說,望向別處。

「這裏每個人,包括你,」拉葛達對我說,「都知道西維歐、曼紐耶的臉是在黑暗中。我
們只能聽到他的聲音─柔軟,像被悶住的咳嗽。」

拉葛達停止說話,開始審視我,使我感到不自在。她的眼神謹慎;讓我覺得她在隱瞞
一些事情。我問她,她否認了,但是她承認她有一大堆無由來的感覺,她懶得說明。我先催
促,然後要求女孩們努力回憶她們在橋的另一端所發生的事。她們都只記得聽見其他人的
尖叫。

三個哲那羅們沒有加入討論。我問奈士特是否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嚴肅地回答,這一切
都超過了他的瞭解。

我很快做下決定。看來我們唯一的選擇是橫跨那座橋。我號召他們回到橋那裏,大家一
起橫跨它。男人們立刻同意,女人則不然。我費盡唇舌之力後,不得不推拉著莉蒂亞,羅莎
和約瑟芬娜。拉葛達不情願去,但是似乎對結果感到興趣。她跟著我們,沒有幫我帶女孩們
哲那羅們也是如此;他們緊張地笑我推趕女孩們的模樣,但是沒有伸出一根手指幫我。我
們走到我們早先停留的地方。我感覺我突然虛弱得無法抓住三個女孩。我叫拉葛達幫忙。她
假裝要抓住莉蒂亞,結果整群人都散了開來,大家又推又擠地跑回到安全的街上,除了拉
葛達與我。我們站在橋上,像被粘住了,無法前進又不願意後退。

拉葛達在我耳邊低聲說,我完全不應該感到害怕,因為事實上是我在橋的另一端等待
他們。她又說她確信我知道我就是西維歐、曼紐耶的幫手,但我不敢對任何人承認。

就在這時一股無法克制的怒火震搖我的身體。我覺得拉葛達沒資格說那些話或有那些
感覺。我抓住她的頭髮,拉扯著她。我在憤怒的頂點控制住我自己。我向她道歉,並摟住她。
一個清醒的思想援救了我。我對她說,當領導者的壓力使我受不了;我們越走下去,壓力
就越劇烈。她不同意我。她繼續堅持她的解釋,西維歐、曼紐耶和我曾經是非常接近,被人
提醒了我的主人是誰後,我就以暴力相向。幸好她被託付給我來照顧,她說,否則我也許
會把她丟到橋下。

我們轉回去。其他人都安全地遠離橋邊,以無可置疑的恐懼瞪著我們。一種很奇特的狀
態出現,時間似乎靜止了。周圍沒有一個人。我們在橋上一定有五分鐘之久,但是沒有一個
人過橋,或出現在附近。然後突然人們息嚷往來,就像任何繁忙的大街。

沒說一個字,我們走回到廣場。大家都虛弱的危險。我隱約有欲望想要留在這個鎮上久
一點,但是我們都上了車,朝東駛去,往大西洋海岸。奈士特與我輪流開車,只有在加油
與進食時才停下來,直到我們抵達維拉庫茲(Veracruz)。那城市是我們的天然駐地。我只去過
那裏一次;其他人都沒有去過。拉葛達相信如此陌生的城市正適合他們脫下他們的舊包裝。
我們住進了一家旅館,在那裏他們開始撕碎他們的舊衣物。新城市的刺激為他們的士氣與
安寧都帶來了奇妙的影響。

***

我們的下一站是墨西哥市。我們停留在阿拉米達公園旁的一間旅館,唐望與我有一次
住過。有兩天時間我們是完美的遊客。我們購物,拜訪各種名勝古跡。女孩們看起來都非常
迷人。班尼諾在一家當鋪買了一架相機。他沒有用底片拍了四百二十五張照片。在一個地方,
我們正在欣賞牆上壯麗的馬賽克壁畫,一個警衛過來問我這些漂亮的外國女人是從什麼地
方來的。他以為我是個觀光導遊。我告訴他,她們都是來自於斯里蘭卡。他相信我的話,很
驚訝她們都很像墨西哥人。

第二天早上十點時,我們到了唐望推我進去的那間航空公司辦公室(詳見「力量的傳
奇」)。當他推我時,我從一個門進去,另一個門出來,沒有如我應該的來到街上,卻到了
至少一哩外的市場裏,我在那裏觀察人們的活動。

拉葛達認為那個航空公司辦公室就像那座橋,是個力量之處,一扇通往其他平行線的
門。她說顯然 Nagual 推了我通過開口,但是我被困在兩個世界之間,平行線之間;因此我
只能觀看市場中的活動而無法參與。她說 Nagual 當然本來要把我推到另一邊,但是我的意
志阻礙了他,結果我回到了原來的平行線,這個世界。

我們從航空公司辦公室走到市場,再從那裏走到阿拉米達公園,唐望與我在辦公室的
事件後曾經坐在那裏。我與唐望到過那公園許多次。我覺得在那裏最適合來討論我們的未來
動向。

我想要回顧我們所做的一切,讓那地方的力量來決定我們的下一步。在我們刻意試圖
橫越那座橋後,我已經想不出辦法來把我的同伴視為一個團體。我們坐在石階上,我開始
對他們說明這個觀念:知識對我而言是由言語所構成的。我告訴他們,我真切相信如果一
件事或一個經驗無法形成一個觀念,它就註定會消散;因此我要他們告訴我,他們個人對
於我們情況的評估。

帕布力圖首先發言。我覺得很奇怪,因為他一直異常地安靜,直到現在。他先抱歉說,
他的話不是他的什麼回憶或感覺,而是一個結論,基於他所知的一切。他說他毫無問題能
瞭解女人所說在橋上發生的事。帕布力圖表示,橫越橋就是從右邊,tonal,跨越到左邊
nagual。使大家害怕的是有別人在控制,強迫我們跨越。他也沒有問題接受我就是幫助西維
歐、曼紐耶的人。他提出一個證明,就在兩天前,他看見我做出同樣的事,推每個人上橋去
這次在另一邊沒有人幫助我,沒有西維歐、曼紐耶來拉他們。

我試著改變話題,開始向他們解釋,像我們那樣忘記事情被稱為失憶症。我對於失憶
症所知甚少,不足以帶來任何解釋,但是我相信我們不可能只是在一個命令之下就忘記事
情。我說有某個人,也許是唐望,一定對我們做了什麼難以解釋的事使我們忘記。我要找出
他做了什麼事。

帕布力圖堅持說我必須要瞭解,是我曾經與西維歐、曼紐耶一夥。他透露說莉蒂亞與約
瑟芬娜曾經告訴他我所扮演的角色,是我強迫他們橫越那座橋的。
談論這個話題使我感到不自在。我說我從未聽說過平行線,直到索莉達女士與我談話
的那一天;但是我能立刻接受這個觀念。我在一瞬間明白她的意思。當我以為我記得她時,
我甚至相信我自己跨越了平行線。除了拉葛達之外,其他人都說他們第一次聽到平行線是
我告訴他們的。拉葛達說她第一次聽到是從索莉達女士那裏,就在我之前。

帕布力圖試圖談起我與西維歐、曼紐耶的關係。我打斷他的話。我說當我們都在橋上想
橫越時,我沒有發覺我─以及他們─進入了一種非尋常現實狀態。我只有在發覺橋上沒有
其他人時,才明白這項改變。只有我們八個人在橋上。那是晴朗的一天,但是天空突然變得
陰沉,上午的陽光變成黃昏。那時我忙碌於我的恐懼及個人的解釋,沒有注意到這項驚人
的變化。當我們從橋上撤退時,我覺察到其他路人在四周走動。但是當我們在橋上時,他們
又在什麼地方呢?

拉葛達與其他人沒有注意到任何不同。事實上只有當我向他們描述時,他們才發現這
種改變。他們全都瞪著我,眼神中混合著惱怒與恐懼。帕布力圖帶頭指控我說我只是想轉移
他們的注意力到他們不想要的方向。他並沒有說清楚那個方向是什麼,但是他的說詞已經
足以鼓動其他人。突然間我身邊是一群憤怒的巫士。我花了很長時間解釋,我們在橋上的經
驗是如此撲朔迷離,我需要從各種可能的角度來加以檢視。他們終於平靜下來,並不是因
為他們被說服了,而是因為情緒上的疲倦。他們全體,包括拉葛達,都強烈支持帕布力圖
的看法。

奈士特提出了另一種看法。他說我可能是一個不情願的使者,不知道自己行動的影響。
他又說他無法像其他人一樣相信我是在故意誤導他們。他覺得我不知道我是在引導他們到
他們的毀滅,但是我所做的就是如此。他想有兩種方法可以跨越平行線,一種是靠其他人
的力量,另一種是靠自己的力量。他的結論是,西維歐、曼紐耶以強烈的恐懼來逼他們跨越
以至於他們有些人不記得有沒有做過。現在他們的任務是靠他們自己的力量來跨越;而我
的任務是去阻礙他們。

然後班尼諾發言。他說以他的看法,唐望對男門徒的最後作法是讓我們跳入峽谷,幫
助我們跨越平行線。班尼諾相信我們已經對於跨越平行線所知甚多,但是現在不是再做一
次的時候。在橋上他們無法前進一步,因為時機不正確。因此他們的判斷是正確的,相信我
強迫他們橫越橋是要毀滅他們。他認為以完全的意識跨越平行線,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步,
只有當他們準備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時,才能踏出這一步。

接著莉蒂亞面對我。她沒有做任何推論,只是挑戰我去回憶我是如何引誘她到橋上。她
莽撞地宣稱我不是 Nagual 望、馬特斯的門徒,而是西維歐、曼紐耶的門徒;西維歐、曼紐耶
與我相互吞噬了彼此的身體。

我又感到大怒,就像在橋上與拉葛達一起時。我及時控制住自己。一個邏輯的思想使我
平靜。我對自己一再重複,我只喜愛分析推理。

我對莉蒂亞解釋,那樣激我是沒有用的。她不肯甘休。她叫著西維歐、曼紐耶是我的主
人,因此我完全不屬於他們這一群。羅莎補充說西維歐、曼紐耶是我的一切。

我質問羅莎所選擇的字眼。我告訴她,她應該說西維歐、曼紐耶給了我一切。她防衛她
的話。甚至拉葛達也支持她,說她記得我有一次病得非常重,沒有其他辦法,我的一切都
耗盡了;那時候是西維歐、曼紐耶對我灌輸了新生命。拉葛達說我最好是知道我的源頭,而
不是像我目前這樣,以為是 Nagual 望、馬特斯幫助了我。她堅持說我會固執選擇 Nagual 望、
馬特斯,是因為他對於言語的偏愛。而相對的,西維歐、曼紐耶是沉默的黑暗。她解釋說,
為了能追隨他,我必須跨越平行線。但是為了追隨 Nagual 望、馬特斯,我所需要做的只是跟
他說話。

他們所說的對我而言只是一派胡言。我正準備要說出我認為很有道理的一點時,我的
思維突然崩潰了。我想不起我要說的是什麼,雖然在一秒鐘前還是非常清楚。一種奇怪的回
憶包圍了我。那不是什麼感覺,而是一次事件的真實完整回憶。我記得有一次我和唐望以及
另一個面孔不詳的人在一起。我們三個在談論著某個屬於這個世界上的事物。它在我的右邊
三、四碼處,是一道不可思議的黃色霧牆,據我所看見的,它把世界劃分為二。它從地上一
直上伸至天際,無限高遠。我與這兩個人談話時,我左邊的半邊世界是完整的,而我右邊
的世界是籠罩在一層霧中。我記得我必須靠著地形地物來辨認環境,發現霧牆的走向是東
西向。在霧牆北邊的一切事物是我所知的。我記得我問唐望南邊的世界變成如何。唐望讓我
轉身到右邊幾度,於是我看見霧牆隨著我的頭而移動。這個世界是以超乎我理解程度之外
的方式被劃分為二。分界似乎是真實的,但是分界線並不是實質的;它似乎是存在於我的
內在。真是如此嗎?

在這個回憶中還有一個問題。另一個男人說把世界分裂為二是一項偉大的成就,但是
戰士更偉大的成就是,能有清醒與控制來停止霧牆的轉動。他說那道霧牆不是在我內在,
而是在世界裏,把世界劃分為二,當我們轉動頭時也隨之轉動,仿佛粘在我們的右太陽穴
上。停止霧牆的轉動讓戰士能夠面對霧牆,有力量隨時穿越過去,只要他想要。

當我告訴門徒我所記得的,女人們相信另一個男人是西維歐、曼紐耶。約瑟芬娜身為霧
牆的行家,解釋說艾力高比其他人佔優勢的地方是他能夠使霧牆靜止不動,任意穿越它。
她又說在「做夢」中穿過霧牆比較容易,因為它在那時候不會動。

拉葛達似乎正在經歷一連串也許痛苦的回憶。她的身體不自主地跳動著,直到最後她
以言語爆發出來。她說她已經沒有辦法可以否認我是西維歐、曼紐耶的幫手。Nagual 自己也
警告過她,如果她不小心,我會使她成為我的奴隸。甚至索莉達也叫她小心我,因為我的
精神會俘虜人,使人成為僕役,這是只有西維歐、曼紐耶會做的事。他奴役了我,現在我會
奴役任何接近我的人。她說她一直處於我的符咒下,直到她坐在西維歐、曼紐耶屋子的房間
中,那時候有某種東西突然離開了她的肩頭。

我站起來,拉葛達的話使我搖搖欲墜。我的腹部一陣空虛。我一直相信在任何情況下,
我都可以指望她的幫助。我感覺受到背叛。我想我應該讓他們知道我的感覺,但是一種清明
感出現拯救了我。我反而告訴他們,根據我不帶感情的結論,身為一個戰士,唐望改進了
我的生活方向。我一再評估他對我所坐的,我的結論總是一樣的。他帶給了我自由。自由是
我所知道的一切,我會給予任何與我一起的人。

奈士特對我做出團結一致的手勢。他勸女人們放棄她們對我的敵意。他看著我,眼神流
露出不瞭解,但想要瞭解的神色。他說我不屬於他們,而我真正是一隻孤獨的鳥。他們曾經
需要我來打破他們感情與習慣的界線。現在他們自由了,天空才是他們的止境。繼續與我在
一起雖然愉快,但對他們無疑是致命的。

他似乎非常感動,來到我身邊,把手放在我肩膀上。他說他覺得我們在這世上將不會
再見面了。他很遺憾我們要像氣量狹小的人一樣分離,相互爭吵,抱怨,指責。他告訴我,
他是為了其他人說話,而不是為他自己,他必須請我離去,因為我們已經不可能繼續在一
起了。他又說他曾經笑拉葛達所說的響尾蛇譬喻。他現在改變他的想法,不再覺得這個譬喻
可笑。它曾經是我們以團體方式來獲得成功的最後機會。

唐望曾教導我要謙遜地接受我的命運。

「一個戰士的命運是無法改變的,」有一次他對我說,「挑戰是他能在這種嚴格的限制
下走得多遠,成為多完美。如果在他的道路上有阻礙,戰士要努力完美無缺地克服阻礙。倘
若他在路上發現難以忍受的艱辛與痛苦,他會哭泣,但是他的所有淚水也無法使他的命運
移動分毫。」

我原先的決定,讓那地方的力量來決定我們的下一步,是正確的決定。我站起來。其他
人轉過頭去。拉葛達來到我身邊,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地說,我應該離開,而她會在將來
追上我,加入我。我想要反駁說,我看不出她有任何理由加入我。她已經選擇了其他人。她
似乎體會到我被背叛的感覺。她平靜地向我保證,我們不要像原來那樣氣量狹窄,而必須
像戰士般一起完成我們的命運。

第二部

「做夢」的藝術

6 失去人類形象

幾個月後,幫助了其他人在墨西哥不同地區安定下來後,拉葛達搬到了亞曆桑那州。
我們開始揭開我們門徒訓練中最奇異與令人困惑的部份。起先我們之間的關係相當刻意。我
很難克服我們在阿拉米德公園分手的感覺。雖然拉葛達知道其他人的去向,她從來沒有告
訴我。她覺得讓我知道他們的行蹤是多餘的。

表面上拉葛達與我之間一切良好。不過,我私底下埋怨她選擇站在其他人那一邊而反
對我。我沒有表達出來,但是一直存在。我幫助她,為她做了一切,仿佛沒有事,但那是在
完美無缺的前提下達成的。那是我的責任,我願意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我故意讓自己專注
於教導她熟悉城市的複雜生活;她甚至學習了英語。她的進步驚人。

三個月無聲無息地過去了。但是有一天我在洛杉磯,早晨醒來時頭部充滿了無法忍受
的壓力。那不是頭痛;而是在耳朵中的強烈重量。我的眼皮與口腔上部也感覺到了。我知道
我在發燒,但是那股熱只是在我的頭裏。我虛弱地想要坐起來。我想到我也許是中風了。我
的第一個反應是去求救,但是我設法平靜下來,試著放棄我的恐懼。一會後我頭裏的壓力
開始減輕,但是也開始轉移到我的喉嚨。我掙扎要呼吸,又嗆又咳了一陣子;然後壓力慢
慢移到我的胸部,然後到我的胃部,我的生殖器,我的腿,我的腳,最後離開了我的身體。
發生在我身上的過程花了兩小時。在這痛苦的兩小時中,仿佛我身體中實際有什麼東
西朝下移動出來。我想像它像是一張地毯被卷起來。我的另一個想像是一個泡泡在我身體中
移動。但我比較喜歡頭一個,因為那種感覺是某種東西自己卷了起來,就像地毯被卷起來,
它變得越來越沉重,因此越來越痛苦。我身體最痛苦的兩個部位是膝蓋與腳,尤其是右腳,
在痛苦與壓力都消失了三十五分鐘後,它仍然很燙。

***

拉葛達聽了我的報告後,說這次我肯定是失去了我的人類形象,我拋棄了所有的,或
大部份的盾牌。她說得不錯。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甚至發生了什麼都不清楚,但我發現自
己處於一種陌生的狀態中。我感覺超然而無偏見。拉葛達以前對我做了什麼都不重要了。並
不是我原諒了她對我的惡劣行為;而是仿佛從來沒有任何背叛。我內心沒有任何隱藏或公
開的怨意,不管是對拉葛達或任何人。我所感覺到的不是意志下的冷漠,或行動上的忽略;
也不是疏遠或想要孤獨的欲望。它是一種陌生的疏離感,一種使自己沉浸於當下,無思其
餘一切的能力。人們的行為不再能夠影響我,因為我已經沒有任何形式的期望。一種奇怪的
平靜成為我生活中的主宰力量。我感覺我終於採取了一種戰士生活的概念─超然。拉葛達說
我不僅是採取了它;我是真正身體力行了。

唐望與我曾經長篇大論地討論有一天我能夠如此的可能性。他說超然並不自動意味著
智慧,然而它是一種優勢,因為它讓戰士能夠暫時停下來衡量情況,重新考慮局勢。但是
要能夠持續正確地利用這多餘的一刻,戰士必須要堅持奮鬥一輩子。

我曾絕望地表示,我永遠不會體驗到這種感覺。據我所知,這是不可能隨性發生的。我
沒有辦法想像它的益處,或去思索出它的可能性。在我認識唐望的這些年來,我確實是漸
漸減少了我與世界的個人聯繫,但這是發生在理智的層面上;我在日常生活中仍然沒有改
變,直到我失去人類形象的那一刻。

我對拉葛達推測說,失去人類形象的觀念是指一種身體的狀況,當門徒到達了訓練的
某個關口時,會發生在門徒身上。雖然如此,奇怪的是,失去人類形象的最終結果對於拉
葛達與我而言,不僅是那種苦心追求的隱藏超然感,也是我們那神秘曖昧的回憶任務的完
成。在這裏,理智再次只扮演極輕微的角色。

有一晚拉葛達與我在討論一場電影。她去看了一場限制級的電影,我很想聽聽她的描述
她一點也不喜歡。她表示那是一次使人衰弱的經驗,因為戰士需要過著嚴格的禁欲生活,
就像 Nagual 望、馬特斯。

我告訴她,我知道唐望喜歡女人而不禁欲,我覺得那樣很使人高興。

「你瘋了!」她叫道,聲音中帶者一絲玩味,「Nagual 是個完美的戰士。他不會陷入情欲
的網中。」

她想要知道為何我認為唐望不禁欲。我告訴她在我門徒生涯剛開始時,在亞曆桑那州
所發生的一件事。一天經過了疲勞的徒步漫遊後,我在唐望的屋子裏休息。唐望似乎顯得有
點奇怪的緊張。他不停站起來朝門外觀望,似乎在等待某人。然後很突然的,他告訴我有一
輛車剛彎過轉角,朝屋子而來。他說那是一個女孩,他的朋友,要帶一些毯子給他。我從未
見過唐望難為情,我感到很難過,看到他如此不知所措。我想他不希望我見到那個女孩。我
提議說我可以躲起來,但是房間裏沒有地方可以讓我藏身,所以他讓我躺在地板上,用草
席蓋住我。我聽見一輛車引擎接近然後關掉,然後,透過草席的縫隙,我看見一個女孩站
在門口。她很高,很苗條,而且很年輕。我覺得她很美麗。唐望以低沉而且親密的聲音對她
說著話。然後他轉身指著我。

「卡羅斯躲在草席下,」他高聲清楚地對女孩說,「對他說哈囉。」

女孩對我揮揮手,以最友善的微笑說哈囉。我覺得愚蠢,氣憤唐望讓我處於如此尷尬
的位置。很顯然他是想要減輕他的緊張,或更糟的,他是在我面前炫耀。

等女孩離去後,我生氣地要求一個解釋。他坦白地說他做得有點過火,因為我的腳露
出來了,他不知道要怎麼辦。我聽到這番話時,他的把戲就很清楚了;他是在對我炫耀他
的年輕朋友。我不可能讓我的腳露出來,因為我的腳是縮在身下。我會意地笑了笑。唐望不
得不解釋說他喜歡女人,尤其是那女孩。

我從來沒有忘記那件事。唐望從來沒有討論它。每當我提起這件事時,他都會叫我住嘴
我對那年輕女孩好奇到近乎執迷的地步。我曾經希望有一天她讀到了我的書後,會來找我。

拉葛達變得非常激動。她一面聽我講,一面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她幾乎要哭了。我想像
著各種各樣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我想拉葛達具有佔有欲,她的反應就像一個被其他女人
威脅到的女人一樣。

「你在嫉妒嗎,葛達?」我問。

別傻了,」她生氣地說,「我是個無形的戰士。我已經沒有任何嫉妒或羡
慕留在我身上了。」

我提起哲那羅們告訴我的一些事,他們說拉葛達是 Nagual 的女人。她的聲音幾乎弱得


聽不見。

「我以為我是,」她說,表情很曖昧,她坐在她的床上。「我覺得我是。但是我不知道為
什麼。在這輩子,Nagual 望、馬特斯對我而言就像他對你。他不是個男人。他是 Nagual。他對
性沒有興趣。」

我向她保證,我聽唐望說過他對那女孩的喜愛。
「他有說他與她有性關係嗎?」拉葛達說。

「沒有,但是從他說話的方式看來是很明顯的。」我說。

「你希望 Nagual 就像你一樣,是不是?」她嗤著鼻說,「Nagual 是一個完美無缺的戰


士。」

我覺得我是對的,不需要檢討我的看法。但是為了哄拉葛達,我說也許那年輕女人是
唐望的門徒,而不是他的情婦。

一陣很長的沉默。我所說的對我自己有困擾的影響。直到那一刻,我從未想到這個可能
性。我一直被固定在一種偏見上,使我沒有周轉的空間。

拉葛達要我描述那年輕女人的模樣。我做不到。我沒有真正看到她的臉。我當時太惱怒,
太難為情了,所以未能仔細觀察她。她似乎也對當時情況感到困窘,於是急忙離開那屋子。

拉葛達說,沒有任何邏輯理由,她感覺那個年輕女人是 Nagual 生命中的重要角色。她


的話使我們開始談起唐望所知的朋友們。我們努力了好幾個小時,試圖把我們對於他的相
識所知道的一切資料拼湊起來。我告訴她唐望帶我參加的幾次培藥特聚會。我描述在場的所
有人。她一個也不認識。這時我明白也許我認識的唐望朋友要比她多。但是我說的事讓她想
起了有一次她看見一個年輕女人開著一輛小白車載著 Nagual 與哲那羅。那女人在拉葛達的
門口放下兩人,她凝視了拉葛達一陣才開車離去。拉葛達以為那年輕女人給了 Nagual 與哲
那羅搭便車。這時我記得我在唐望屋子從草席下爬起來時,看見了一輛白色的福斯金龜車
開走。

我提起另一件事,關於唐望的另一個朋友,這個人曾經在墨西哥北部一個城市的市場
中給我一些培藥特植物。他也讓我著迷了好幾年。他的名字是文生。聽到了這個名字後,拉
葛達的身體像是某根神經被觸到似的。她的聲音變得尖銳。她要我重複一遍那個名字,描述
那個人。再一次,我無法想起任何描述。我只見過那個人一次,只有幾分鐘,超過十年之前

***

拉葛達和我度過了一段幾乎算是憤怒的時間,不是對彼此憤怒,而是對那囚禁我們的
未知事物。

最後有一件事終於促成了我們的完整回憶。一天我感冒了發著高燒。我留在床上,半睡
半醒的,思想漫無邊際地亂轉。一首墨西哥老調的旋律在我的腦中響了一整天。有一陣子我
夢見一個人在用吉他彈奏它。我抱怨說實在單調,那個人就把吉他朝我肚子丟來。我向後跳
以避開吉他,結果頭撞上牆壁,醒了過來。那不是個清楚的夢,只有調子仍然在迴旋。我甩
不掉那吉他的聲音;它一直在我腦中迴響。我半醒的聽那調子。我仿佛進入了「做夢」的狀態
─一個完整而詳細的「做夢」影像出現在我眼前。在這影像中,有個年輕女人坐在我旁邊。我
可以分辨出她的所有五官輪廓。我不知道她是誰,但是看到她使我震驚。我在一瞬間就醒了
過來。那張臉對我造成的焦慮強烈地使我站起來,自動開始踱起步來。我大量出汗,恐懼離
開房間。我無法叫拉葛達來幫助我。她回去墨西哥看望約瑟芬娜。我把一條被單綁在我的腰
上,來支撐我的腹部。它能幫助減輕一些穿過我身體的緊張能量震動。

當我來回踱步時,我腦中的影像逐漸溶解,不是溶解成我想要的平靜空無,而是成為
複雜完整的回憶。我記得有一次我坐在一個穀物箱中,裏面是一袋袋的小麥大麥。那個年輕
女人在唱著我腦海中迴響的墨西哥老調,手中彈著吉他。當我取笑她的演奏時,她用吉他
的把手戳我的肋骨。還有其他人與我坐在一起,拉葛達與兩個男人,但是我仍然無法回憶
起那個年輕女人是誰。我嘗試著,但是似乎沒有希望。

我又躺下來,渾身被汗水濕透。我想休息一會兒,再脫去我的濕睡衣。我把頭靠在一個
高枕 頭上 ,我 的記 憶似 乎更 清楚 了, 然後 我記 得那 個彈 吉他 的女 子是 誰了 。她 是女
Nagual;在這世上對於拉葛達與我最重要的人。她是男 Nagual 的異性相對;不是他妻子或
他的女人,而是他的對等。她擁有一個真正領導者的清明與控制。身為一個女人,她滋養我
們。

我不敢更進一步推想我的回憶。我直覺地知道我沒有力量承受整個回憶的衝擊。我停留
在那種抽象的感覺,知道她是最純粹,最無偏私,及最深厚感情的具體表現。可以很正確
地說,拉葛達與我對女 Nagual 的愛甚於愛生命。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會把她給忘了?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我激動的為自己的生命恐懼起來。我開始吟唱一些具有引導力量
的文字。當我平靜下來後,我才發現那些我一再覆誦的文字也是一個剛出現的回憶;一種
咒語的回憶,可以幫助我度過劇烈的變化,就像我當時所經歷的。

我已經獻身於那主宰我命運的力量。

我無所執著,於是我也無所防衛。

我無所思想,於是我將「看見」。

我無所畏懼,於是我將回憶起自己。

這段文字還有一行,當時我無法瞭解。

超然而自在,

我將穿越巨鷹,得到自由。

生病與發燒也許具有某種緩衝效果;足以轉移我的行動所帶來的主要衝擊,或者說,
那發生在我身上的衝擊,因為我沒有刻意做任何事。

直到那一晚,如果我檢視我的經驗庫,我可以為我生命的連續性負責。我關於拉葛達
的模糊回憶,或曾經生活於墨西哥中部小鎮那間屋子的回憶,對我的生活連續性是真正的
威脅,但是什麼也比不上女 Nagual 的回憶。不僅是由於這個回憶本身所帶回的情感,而是
因為我竟然會忘了她;這不是忘了一個名字或一首調子。在回憶發生之前,我的腦海中完
全沒有任何關於她的東西。完全沒有!然後有事物來到我身上,或從我身上剝落,於是我
發現自己回憶起一個最重要的人物,但是從我在那一刻之前的實證性自我來看,我從未見
過那個人。

我又等待了兩天,拉葛達回來後我告訴她我的回憶。我向她描述女 Nagual 的那一剎那,


她也記得了她;她的回憶似乎要靠我來喚醒。

「我看到在那白車裏的女孩是女 Nagual!」拉葛達叫道,「她回來見我,而我記不得
她。」

我聽見她的話,也瞭解她的意思,但是我花了許多時間才能專注於她的話上。我的注
意力擺動不定;仿佛有一盞燈放在我眼前,而正逐漸熄滅。我感覺如果我不阻止它熄滅,
我就會死。突然間我感到一陣顫抖,我知道我必須把分離的兩塊我結合在一起;我明白我
在唐望屋子裏看到的年輕女人就是女 Nagual。

在這場情緒的劇變中,拉葛達完全沒有任何幫助。她的情緒有傳染性。她無可抑制地啜
泣著。回憶起女 Nagual 的情緒衝擊對她是一大創痛。

「我怎麼會忘記她呢?」拉葛達歎息道。

當她面對我時,我看到她的眼中有一絲懷疑。

「你不知道她的存在,是嗎?」她問。

在其他時候,我會認為她的問題傲慢無禮,但是我自己對她也有同樣的問題。我想也
許她知道的比我以為的還要多。

「不,我不知道,」我說,「但是你呢,葛達?你知道她存在嗎?」

她一臉天真與困惑的表情,我的懷疑立刻消失了。

「不,」她回答,「直到今天才知道。現在我知道我曾經時常與她和 Nagual 望、馬特斯一


起坐在歐薩卡市的廣場長椅上。我一直記得我這麼做,我記得她的臉孔,但是我都以為是
我夢見這一切。我知道一切,但我也都不知道。可是我為什麼會以為那是一場夢呢?」

我感到一陣驚恐。然後我非常確實感覺當她說話時,我的身體有某個地方被打開了。突
然我知道我也時常與唐望和女 Nagual 一起坐在長椅上。然後我記得一種感覺,每次在這種
情況時都會發生的。那是一種肉體上的滿足,快樂,豐盈感,難以想像。我認為唐望與女
Nagual 是完美的人類,能與他們在一起實在是我的極大榮幸。坐在長椅上,兩旁是世上最
奇妙的生物,我體驗到也許是我的人類情感的最高峰。有一次我告訴唐望,真心誠意的,
我願意死在那裏,好保持那種感覺純粹,完整,不至毀壞。

我告訴拉葛達我的回憶。她說她瞭解我的意思。我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我們回憶的衝
力幾乎使我們陷入危險的悲哀,甚至絕望中。我必須使出最驚人的情緒控制,才不至於啜泣
拉葛達在抽咽,用手臂遮住臉。
一會兒後,我們較為平靜。拉葛達凝視我的眼睛。我知道她在想什麼。仿佛我可以從她
的眼睛中讀取她的問題。那也是困擾我多時的問題。誰是女 Nagual?我們在什麼地方認識她
的?她擔任何種角色?其他人知道她嗎?

我正要說出我的問題時,拉葛達打斷我。

「我真的不知道,」她搶先說,比我的問題快了一步,「我要靠你來告訴我。我不知道為
什麼,但我覺得你可以告訴我什麼是什麼。」

她要靠我,而我要靠她。我們笑情況的荒謬。我要她告訴我她所記得關於女 Nagual 的一
切。拉葛達有兩、三次努力想說什麼,但似乎無法整理她的思想。

「我真不知道要從何處開始,」她說,「我只知道我愛她。」

我告訴她,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每當我想到女 Nagual 時,就有一種不屬於這個世界上


的悲哀攫住了我。我說著話,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你和我愛她,」拉葛達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樣說,但我知道她擁有我們。」

我要她解釋她的話。她無法決定她為什麼這麼說。她緊張地表達她的感覺。我無法繼續
注意聽她的話。我的心裏感到一陣翻攪。女 Nagual 的一個模糊回憶開始成形。我要求拉葛達
繼續談話,如果無話可說就重複說過的,但是不要停止。她的聲音似乎是帶領我到另一個
時空的媒介。血液似乎在我體內以異常的壓力奔流。我全身感到刺痛,然後我有了一個奇怪
的身體回憶。我從身體知道是女 Nagual 使男 Nagual 得到完整。她帶給 Nagual 平靜,豐盈,
一種被保護,被託付的感覺。

我告訴拉葛達,我領悟到女 Nagual 是唐望的夥伴。拉葛達驚訝地看著我。她慢慢搖著頭。

「她與 Nagual 望、馬特斯沒有關係,你這個傻瓜,」她以極具權威的語氣說,「她是為


你而來的。因此你和我屬於她。」

拉葛達與我互相凝視彼此眼睛。我確定她是不自主地說出她的想法,毫無理性的基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是為我而來的,葛達?」沉默許久後,我問。

「她是你的夥伴,」她說,「你們兩個是一對。而我是她所保護的。她託付你來把我交給
她,在將來某一天。」

我懇求拉葛達告訴我她知道的一切,但她似乎不知道任何其他事。我感到精疲力竭。

「她到什麼地方去了?」拉葛達突然說,「這我就搞不懂了。她是與你在一起的,而不是
與 Nagual。她現在應該與我們在這裏的。」

這時她又產生一陣不信與恐懼。她指責我把女 Naual 藏在洛杉磯。我試著安撫她的猜忌。


我很驚訝發現自己開始像哄小孩般對拉葛達說話。她看起來像是完全專注於我的話;但她
的眼睛卻是空虛茫然的。我想到她是在利用我的聲音,就像我剛才利用了她的聲音做媒介
一樣。我知道她也知道。我繼續說話,直到我說完了有關的話題。這時有另外一件事發生了,
我發現我在聽我自己的聲音。我不帶任何意志地對拉葛達說話。儲藏在我身體內的言語似乎
現在全部湧上來,到了荒謬的地步。我不停說話,說了又說,直到某種東西使我停止。我記
得了在歐薩卡的長椅上,唐望告訴女 Nagual 和我關於一個特別的人,那個人具有他能從人
類伴侶身上渴望得到的一切特質。那是一個女人,她對於他,就像女 Nagual 對於我,是一
個夥伴,一個相對。她離開了他,就像女 Nagual 離開我。他對她的感覺沒有改變,而某些詩
句的憂鬱氣氛又重新激起了他的感覺。

我也記得是女 Nagual 提供給我那些詩集。她的車廂中有一策策詩集。是由於她的教唆,


我才念詩給唐望聽。突然女 Nagual 坐在我旁邊的肉體回憶變得如此清晰,我不由自主地倒
抽一口氣,胸部膨脹。一種壓迫性的喪失感佔據了我,比我所知的任何感覺都要強烈。我彎
下腰,右肩一陣陣地疼痛。這是我所知道的另一件事,某部份的我不願意透露的回憶。

我開始運用我所僅存的些許理智盾牌來恢復我的平衡。我對自己一直說,拉葛達與我
曾經在兩種完全不同的層次中活動。她要比我記得更多,但是她不多疑。她沒有被訓練去質
疑他人或她自己。然而我又想到我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我仍然是像以前唐望說的那樣馬
虎疏忽。我沒有忘記我對唐望念詩,而我從來沒有想到一個事實,我從來沒有過任何西班
牙詩集,也沒有在車上放過任何一本。

拉葛達打破我的沉思。她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她叫著說她剛剛領悟到,女 Nagual 一定在


很靠近我們的什麼地方。就像我們要互相找到對方,女 Nagual 也要找到我們。她的推理幾乎
說服了我。但是我的某部份知道,她的領悟是在我內部,我還不敢帶出來的回憶。我想要與
拉葛達辯論,但找不到理由,我的理智與言語的盾牌不足以消解女 Nagual 回憶的衝擊。它
對我所造成的效果非常巨大,要比恐懼或死亡更有毀滅性。

「女 Nagual 大概在某處遭遇危險,」拉葛達膽怯地說,「她也許孤立無援,我們都沒有
試著幫助她。」

「不!不!」我叫道,「她已經不在這裏了。」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說,但是我知道這是實話。我們有一會兒沉陷於難以理解的
沮喪深淵中。在我所有的記憶中,我第一次感覺到一種真實而無止盡的悲哀,一種可怕的
不完整感。在我內部有某個傷口又被打開了。這次我無法躲避,無法像以前一樣,躲在一層
神秘與未知的面紗之後。無知一向是上天賜給我的恩典。此時,我正危險地陷入沮喪中。拉
葛達阻止了我。

「戰士是追尋自由的人,」她對我的耳朵低語,「悲哀不是自由。我們必須擺脫它。」

如唐望所說,超然就是能夠停頓片刻來審視情況。在我的悲哀深淵中,我明白了他的
意思。我知道超然的感覺;我必須要努力,才能正確使用那種停頓。

我不確定我的意志是否扮演了一個角色,但是突然間,我的悲哀消失了;仿佛它從未
存在過。我的情緒改變的迅速徹底使我警覺起來。

「現在你與我是一樣了!」拉葛達聽了我的描述後叫道,「經過了這麼多年,我仍然還
沒有學會控制我的無形。我會無助地從一種感覺跳到另一種感覺。因為我的無形,我能夠幫
助小姐妹們,但是我也受她們的控制。她們中任何一人都強的足以使我從一個極端跳到另
一個極端。

「問題是我比你早失去了人類形象。如果你和我一起失去它,我們就可以互相幫助;但
是在以前,我的情緒大起大落,我都懶得去注意它了。」

我必須承認,過去她所謂的無形在我看來總是有點虛假。據我的瞭解,失去人類形象
包括著一種必要的條件,一種穩定不變的性格,而她的情緒起伏不定,顯然缺乏了這種條
件。因此我曾經嚴厲不公地批評她。現在我也失去了我的人類形象,我能夠瞭解無形與清醒
冷靜是相衝突的。在無形中是沒有任何既定的情緒力量。超然的一項特質是能夠沉浸於當下
的行動,自然也就延伸到一切行為,包括反復無常與自卑自憐。無形的好處是能讓我們有
片刻的停頓,只要我們能有自製與勇氣來加以使用。

我終於可以瞭解拉葛達過去的行為了。她已經無形了許多年,但是缺乏了必要的自製。
因此她深受情緒變化的困擾,使她的行動與她的目標之間產生難以置信的鴻溝。

***

在我們開始回憶起女 Nagual 後,拉葛達與我聚集我們所有的力量,努力了好幾天來喚


回更多的回憶,但是似乎沒有更多的回憶了。我自己又回到了回憶之前的狀態。我直覺到在
我內在應該有更多的事物隱藏著,但是我無法觸及。我的腦中沒有任何其他回憶的蛛絲馬跡

拉葛達與我經歷了一段極混亂與困惑的時期。在我們的情況中,處於無形就表示會被
最惡劣的不信任所糾纏。我們感覺我們是唐望手中的實驗品,他應該是我們所熟悉的,但
是在現實中我們對他一無所知。我們用懷疑與恐懼來火上加油。最嚴重的問題當然是女
Nagual。當我們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時,我們對她的回憶是如此強烈,實在難以想像我們會
忘記她。這讓我們一再猜測唐望對我們做了什麼。我們很容易感覺我們被利用了。我們很憤
怒於這種無法避免的結論,他操縱了我們,使我們對自己感到無助與未知。

等我們的憤怒消耗殆盡後,恐懼開始盤旋在我們頭上─因為我們面對了一個可怕的可
能性,唐望可能對我們做了更多的壞事。

7 「共同做夢」

一天,為了能暫時減輕我們的壓力,我建議我們專心致力於「做夢」中。一旦我說出了
這個建議,我發覺那籠罩我們好些天的陰鬱可以借著意志來改變。這時我清楚明白,我與
拉葛達的問題是我們都不智地把注意力放在恐懼與懷疑上,仿佛那是我們唯一可能的選擇,
而其實我們一直不自覺我們有另一個相反的選擇,把注意力集中於發生在我們身上的神秘
與奇妙。
我告訴拉葛達我的領悟。她立刻同意我。她馬上開始活躍起來,陰鬱的表情在幾秒鐘內
一掃而光。

「你想我們該做什麼樣的「做夢」?」她問。

「有什麼樣的「做夢」呢?」我問。

「我們可以做「共同做夢」,」她回答,「我的身體告訴我,我們已經做過這件事了。我們
曾經一起進入「做夢」中。那會十分容易,就像我們「共同看見」一樣。」

「但是我們不知道「共同做夢」的步驟是什麼。」我說。

「我們也不知道如何「共同看見」,但是我們還是「看見」了,」她說,「我確定如果我們
嘗試,我們就能做到,因為戰士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步驟的。只有個人力量。而現在我們有
個人力量。

「我們應該從兩個不同地方開始我們的「做夢」,盡可能地遠離對方。先進入「做夢」中的
人要等待另一個。一旦我們找到對方,我們就要互相手臂交叉,一起更深地進入「做夢」
中。」

我告訴她,如果我先進入「做夢」中,我一點也不知道要如何等她。她自己也無法解釋
要怎麼做,但她說等待另一個「做夢者」,就是約瑟芬娜所描述的「抓住」他們。拉葛達被約
瑟芬娜抓住過兩次。

「約瑟芬娜稱之為抓住,因為其中一人要抓住另一人的手臂。」她解釋。

這時她示範一種用她的左手鎖住我的右手的方式,我們相互握住對方手肘下面。

「我們要怎麼在「做夢」中這樣做呢?」我問。

我個人認為「做夢」是可以想像到最隱私的一種狀態。

「我不知道怎麼做,但是我會抓住你,」拉葛達說,「我想我的身體知道如何做。但是我
們越談論它,看起來就越困難。」

我們開始從兩個距離很遠的地方「做夢」。由於「做夢」的進入是不可能事先安排的,我
們只能同意何時一起躺下來睡覺。我可能要等待拉葛達,這個可能性給我帶來很大的焦慮,
我無法像我所習慣的那樣自在進入做夢。經過了十幾分鐘的翻來覆去後,我終於成功地進
入一種我稱為「靜態的守夜」的狀態。

多年前,當我得到了相當程度的「做夢」經驗後,我曾問唐望是否有什麼共同步驟。他
告訴我,最後分析起來,每個「做夢者」都不相同。但是與拉葛達談過後,我發現我們的「做
夢」經驗有相似的地方,我從中歸納出一種可能的步驟分類。
「靜態的守夜」是最初的準備階段,在這階段中,感官開始入睡,但是一個人還是醒的
在我的情況中,我總是會在這種狀態下知覺到一片紅色的光,就像是面對太陽閉上眼睛時
所看到的光芒。

做夢的第二階段,我稱為「動態的守夜」。在這個階段中,紅色的光芒如霧般消散,一
個人會看到一種影像,像是靜態的畫面。一種三度空間的影像,某種凍結的事物─例如風
景,街道,房屋,一個人,一張臉,任何東西。

我把第三階段稱為「被動的目擊」。在其中,「做夢」不再是觀看被凍結的片段,而是觀
察目擊一件事的發生。仿佛視覺與聽覺這兩種主要感官使「做夢」成為眼睛與耳朵的事件。

第四階段是我被吸引採取行動。在其中,一個人被驅使去冒險,去探究,去利用夢中
的時間。我稱此階段為「主動的參與」。

拉葛達所建議的等待是與我們「共同做夢」的第二、第三階段有關。當我進入第二階段
「動態的守夜」時,我會看到唐望與其他一些人的「做夢」影像,也包括一個肥胖的葛達。在
我還來不及考慮我所看到的影像時,我感覺手臂被猛力一拉,於是我明白「真實」的葛達就
在我旁邊。她在我左邊,用她的左手抓住了我的右手臂。我清楚感覺她把我的手放在她的前
臂上,於是我們便互相握住對方的手臂。接著,我發現自己在「做夢」的第三階段「被動的目
擊」。唐望正在告訴我要照顧拉葛達,以最自私的方式來保護她,也就是說,把她當成我自
己一樣。

他的咬文嚼字使我很高興。我能與他和其他人在一起,讓我感到非常快樂。唐望繼續解
釋說,我的自私可以好好派上用場了,要馴服它不是不可能的。

在這些人中有一種志同道合的感覺。他們笑著唐望對我說的話,但不是嘲笑。唐望說要
馴服自私最切實的方法,是透過我們的日常活動;我能夠如此有效率,是因為沒有人來煩
我,而自己一人像箭般高飛不算什麼挑戰。然而,如果我必須負責照顧拉葛達,我的獨立
自主就會破成碎片,為了能生存,我就必須把我對自己的自私關切延伸到拉葛達身上。唐
望以最強烈的口氣說,只有借著幫助她,我才能找到線索來完成我的任務。

拉葛達把她的胖手臂繞過我的脖子。唐望停止說話。他笑得說不下去了。他們都在大笑。

我感到難為情,並對拉葛達感到惱怒。我想要掙脫她的擁抱,但是她的手臂緊緊箍住
我的脖子。唐望做了一個手勢要我停止。他說我所經驗到的些微困窘與以後等著要發生的比
較起來,實在不算什麼。

笑聲震耳欲聾。我感到很快樂,雖然我擔心不知道要如何應付拉葛達。

在這時候,我的「做夢」改變了觀點─或者說,有東西把我拉出了影像外,我開始像個
旁觀者般四處觀望。我們是在墨西哥北部的一個屋子裏;我可以辨認四周地形,從我站的
地方可以看見外頭。我看到遠處的山脈。我也記得屋內的擺設。我們在屋後,有屋頂的後院裏
有些人坐在一些笨重的椅子裏;但是其他人不是站著,就是坐在地上。我認得每一個人。他
們有十六個人。拉葛達站在我旁邊,面對著唐望。
我發覺我可以同時有兩種感覺。我可以進入「做夢」的影像中,重新發掘出久遠遺失的
感覺,或者我可以用目前的心境來目擊影像。當我進入做夢的影像時,我感覺安全與被保
護;當我以目前的心境來目擊它時,我會感覺迷失,不安全,苦惱。我不喜歡我目前的心
境,所以我就投入我的「做夢」影像中。

那個胖葛達已高過所有人笑聲的聲音問唐望,我是否要作她的丈夫。有一陣子沉默。唐
望似乎在考慮該說什麼。他拍拍她的頭,說他可以代表我發言,我會很高興做她的丈夫。人
們瘋狂大笑。我與他們一起笑。我的身體以最真實的喜悅顫抖著,我不覺得我在嘲笑拉葛達
我沒有把她當成小丑,或傻瓜。她是一個孩子。唐望轉向我,說我要尊重拉葛達,不管她對
我做了什麼,我必須透過與她的交往來鍛煉我的身體,在最困難的狀況下都要感到自在。
唐望對全體人發言,他說在強大壓力錶現良好要比在日常情況下做到完美無缺容易得多,
日常情況例如與拉葛達這樣的人交往。唐望又說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對拉葛達生氣,因
為她實在是我的女恩人;只有透過她,我才能夠馴服我的自私。

我完全沉浸於「做夢」的影像中,我忘了我是一個「做夢者」。臂上突然一陣壓力提醒我,
我正在「做夢」
。我感覺拉葛達在我旁邊,但是沒有看見她。她只是以一種感覺存在,我手臂
上的觸摸感覺。我集中注意力於這種感覺上;它變成堅實的抓握,然後拉葛達整個人出現
了,仿佛她是攝影底片重疊的影像。就像電影中的特殊效果。「做夢」的影像消失。取而代之
的是拉葛達與我手臂交握著。

我們共同一致,再度把我們的注意力集中在我們剛才目擊的「做夢」影像上。這時候我
毫無疑問地知道我們兩個都在觀看同樣的事件。現在唐望正在對拉葛達說話,但是我聽不
見他的話。我的注意力在做夢的第三階段「被動目擊」與第二階段「動態守夜」之間來回遊移。
我有一會兒是與唐望,胖葛達,及十六個其他人在一起,然後下一瞬間我是與現在的拉葛
達一起觀看一個凍結的場景。

然後我身體裏一陣劇烈的震動把我帶到另一層次的注意力中:我感覺像是有一片幹木
頭破裂似的。那是一種輕微的爆裂,不過聽起來像是很響的關節劈啪聲。我發現自己在做夢
的第一階段「靜態的守夜」中。我睡著了,但是又完全能覺察。我想要一直停留在這平靜的狀
態中,但是另一個震動使我立刻醒過來。我突然明白拉葛達與我剛才是在「共同做夢」。

我急切地想要跟她說話。她也是同樣感覺。我們沖到一塊。等我們平靜下
來後,我要她描述在我們「共同做夢」時,她所看到的一切。

「我等你等了很久,」她說,「我的某部份認為我錯過了你,但是另一部份的我認為你
太緊張,有些問題,所以我就等待你。」
「你在什麼地方等待,葛達?」我問。

「我不知道,」她回答,「我知道我已經過了紅色的光,但是我看不見任何東西。回想起
來,我根本沒有視覺,我是在感覺事物。也許我仍然是在紅光中;但是它不是紅的。我所在
的地方是一片淺桃紅色。然後我張開眼睛,你就在那裏。你似乎已經準備要走了,所以我抓
住你的手臂。然後我看見了 Nagual 望、馬特斯,你,我,和其他人在文生的屋子裏。你比現
在年輕,而我很胖。」

提到文生的屋子,使我突然產生了一個領悟。我告訴拉葛達,有一次我開車經過墨西
哥北部的薩克提卡(Zacatecas)時,我有了一股奇怪的衝動,去拜訪了唐望的一個朋友,文
生;我沒有瞭解這樣做是闖進了一個禁區,因為唐望從未介紹我認識他。文生就像女
Nagual,是屬於另一個範圍,另一個世界。無怪乎當我告訴拉葛達這次拜訪時,她會如此震
驚。我們十分熟識他;他跟我們就像哲那羅一樣親密,也許還要更親密。但是我們忘記了他
就像我們忘記了女 Nagual。

在這個時候,拉葛達與我有了巨大的進展。我們一起記得文生,哲那羅,和西維歐、曼
紐耶都是唐望的朋友,他的同夥。他們有一種共同的誓言或什麼的。拉葛達和我不記得是什
麼使他們在一起的。文生不是一個印地安人。他在年輕時是一個藥劑師。他是他們之中的學
者,及維護大家健康的醫療師。他對於植物學有一股熱愛。我毫無疑問地相信他是世上最懂
得植物的人。拉葛達和我記得是文生教導每個人藥用植物的知識,包括唐望。他對奈士特有
特別的興趣,我們都以為奈士特將來會像他一樣。

「回憶起文生使我想到我自己,」拉葛達說,「我想起了我曾經是個多麼令人無法忍受
的女人。發生在一個女人身上最糟糕的事,就是在有了小孩,身上有了洞之後,卻仍然像
個小女孩般行事。那是我的問題。我想要可愛,但是我是空虛的。他們使我像個傻瓜,他們
鼓勵我成為一個驢蛋。」

「他們是誰,葛達?」我問。

「Nagual 和文生和其他那些在文生屋子裏的人,當我在你面前耍賴時。」

拉葛達和我同時領悟。他們讓她只有在我面前才令人無法忍受。雖然她對每一個人試過
沒有其他人會接受她的胡鬧。

「文生有遷就我,」拉葛達說,「他陪我玩。我甚至叫他叔叔。當我試著叫西維歐、曼紐耶
叔叔時,他差點用他的爪子般的手扯掉我腋下的皮膚。」

我們試著把注意力集中西維歐、曼紐耶身上,但是我們記不得他的長相。我們可以在回
憶中感覺到他的存在,但是他不是一個人,他只是一種感覺。

至於「做夢」的影像,我們記得那是發生在我們生命中某一段時空很真實的複製;我們
仍然無法記得在什麼時候。但是我知道我照顧拉葛達,是用來訓練我應付人際關係中的艱難
我必須能夠在困難的社交場合中保持一種自在的心境,而拉葛達是最好的教練。那些胖葛
達的模糊回憶正是基於那些社交情況,因為我嚴格遵守了唐望的命令。
拉葛達說她不喜歡那些做夢影像中的心境。她寧願只是觀看,但是我把她拉回到她的
舊感覺中,那是她所厭惡的。她的不適是如此劇烈,她必須故意掐我的手臂,強迫我結束
這種使她難受的參與。

***

第二天我們安排了一段時間進行另一次「共同做夢」。她從她的臥室開始,而我從我的
書房,但是什麼都沒發生。僅僅試著進入「做夢」,就累死了我們。之後幾個禮拜,我們試著
達到第一次表現時的效率,但是沒有成功。每經過一次失敗,我們就更絕望與貪心。

面對我們的障礙,我覺得我們應該暫時延遲我們的「共同做夢」,而要分析共同「做夢」
的觀念與步驟。拉葛達起先不同意我。對她而言,回顧我們的「做夢」是對絕望與貪心的另一
種屈服。即使不成功她也寧願繼續嘗試。我堅持我的意見,她終於接受了,只因為她感覺到
完全的迷失。

一天晚上我們盡可能輕鬆地坐下來,開始討論我們對於「做夢」所知的一切。很快我們
便發現,唐望曾經對於某些核心主題給予特別的強調。

首先是行動的本身。似乎在開始時要達到一種特殊的意識狀態,把睡夢中殘留的意識
集中於夢境的事物元素上。

這種殘留的意識被唐望稱為第二注意力,是借著一些「不做」的練習來加以使用,或馴
服。我們認為「做夢」的主要助力,是一種內心寂靜的狀態,唐望稱為『停頓內在對話』或『自
我對話的「不做」』。為了教導我掌握這個觀念,他時常要我走上好幾哩路,目光不對焦地集
中於地平線上,強調出視覺的周邊視線。他的方法有兩種效果。經過了好幾年的嘗試後,它
幫助我停頓了我的內在對話,而且它能訓練我的注意力。強迫我去注意周邊的視線,唐望
使我能長時間地專注于一項單一的行動中。

後來,當我能用好幾個小時來處理瑣事也不會分心(這是我以前從來無法做到的),
成功地控制我的注意力後,他告訴我,進入「做夢」的最佳方法是集中注意力于腹部上方接
近胸骨的頂端。他說「做夢」所需的注意力是源自於那區域。在「做夢」中尋找與行動的能量則
是源自于肚臍下方一兩吋的地方。他稱呼那種能量為「意願」,或在夢中選擇與聚合事物的
力量。在女人身上,「做夢」的注意力與能量都是源自於子宮。

「女人的「做夢」源於子宮,因為那是她的中心,」拉葛達說,「我若要開始「做夢」,或
停止「做夢」,我只需要把注意力放在我的子宮上。我學會感覺子宮的內部。我會看見紅色的
光芒一剎那,然後我就去了。」

「要多久時間你才會看見紅光?」我問。

「幾秒鐘。當我的注意力在我的子宮上時,我已經進入「做夢」了,」她繼續說,「我從來
不會失誤,從來不會。女人是像這樣。女人最困難的部份是學習如何開始;我花了兩年時間
學會集中注意力於子宮上,達成停頓內在對話。也許那就是為什麼女人總是需要某人來刺
激她。
「Nagual 望、馬特斯時常把冰冷潮濕的河床卵石放在我的腹部上,讓我感覺那區域。或
者他會放一個重量在上面;他給了我一塊鉛塊。他會要我閉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在那塊重
量的位置。每次我都會睡著。但是他不會介意。只要注意力放在子宮就沒有什麼關係。最後我
學會專注於那個位置上,而不需要擺任何東西。有一天我完全靠自己進入「做夢」 。我正在感
覺我的腹部,就在 Nagual 時常放置重物的位置,突然間我像平常一樣睡著了,不一樣的是,
這次有東西把我直接拉進我的子宮。我看見紅色的光芒,然後我做了一個最美麗的夢。但是
當我試著告訴 Nagual 時,我知道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夢。根本沒有辦法告訴他這個夢是什麼 ;
我只是感覺非常快樂與強壯。他說那就是「做夢」。

「從那時起,他就沒有再放重物在我身上了。他讓我「做夢」而毫不干涉。偶爾他會要我
告訴他情況如何,然後他會給我一些指點。那就是教導「做夢」應該有的作法。」

拉葛達說唐望告訴她,任何能用來「不做」的事都可以幫助「做夢」,只要能強迫注意力
維持固定。例如,他要她和其餘門徒凝視樹葉和岩石,並鼓勵帕布力圖製作他自己的「做
夢」道具。帕布力圖開始時的「不做」是倒後行走。他會向左右側看,來引導自己的方向,避
開路上的障礙。我建議他使用倒後鏡,結果他加以發展,製成了一個木頭盔,上面伸出兩
個小鏡子,離臉部約六吋遠,在眼下方兩吋。這兩面鏡子不會妨礙他的前方視野,而由於
角度的安排,它們能顧及到他身後的整個區域。帕布力圖誇口說他對世界有一個三百六十
度的視野。靠著這個道具的幫助,帕布力圖可以倒後行走任何距離,走多久都沒問題。

「做夢」時所採取的姿勢也是非常重要的課題。

「我不知道為什麼 Nagual 沒有在一開始時就告訴我,」拉葛達說,「女人的最好姿勢是


在開始時雙腳盤坐,然後當注意力進入「做夢」時,讓身體自然傾倒。Nagual 在我開始了一
年後才告訴我這個。現在我以這個姿勢坐一會兒,我就會感覺到我的子宮,然後我馬上就
會「做夢」。」

在開始時,就像拉葛達,我是用躺著的姿勢「做夢」,直到一天唐望告訴我,為了求得
最好的結果,我應該坐在一個薄而軟的墊子上,腳跟不交叉地相碰,大腿儘量平觸墊子。
他說由於我筋骨很有彈性,我應該加以鍛煉,試著把大腿完全貼平在墊子上。他又說如果
我能夠在這種坐姿下進入「做夢」,我的身體不會倒向一側,而會向前傾,我的前額最後會
靠在我的腳上。

另一個重要的課題是「做夢」的時間。唐望曾告訴我們,深夜或清晨是最好的時間。他偏
愛這些時間的理由是他所謂的巫士知識的實際應用。他說由於一個人必須在社會的環境下
「做夢」,就必須要尋找最佳的獨處情況,不受干擾。他所指的干擾是與人們的注意力有關,
而不是人的實際存在。對唐望而言,從世界上退縮躲藏起來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即使一個
人孤獨處於荒蕪隔絕的地點,其他人們的干擾仍然存在,因為他們第一注意力的定著是無
法消除的。只有在大多數人睡眠的時刻,才能局部性地躲避這種定著一段很短的時間。在那
些時間中,我們周圍人們的第一注意力是在休眠狀態。

接著他開始描述第二注意力。唐望對我們解釋,在「做夢」開始時我們需要把注意力強
迫停留在夢中的某一項事物上。只有借著固定我們的注意力,才能把一個普通的夢變成「做
夢」。
他更進一步解釋,在「做夢」中,一個人必須使用日常生活中相同的注意力機制,我們
的第一注意力被教導以強大的力量集中在世界的事物上,好把渾沌無名的知覺變成對世界
有秩序的意識。

唐望也告訴我們,第二注意力是用來做為一種召喚機會的工具。使用的越多,就越會
得到所希望的結果。但是那也是普通注意力的功能,這種功能在日常生活中被視為理所當
然,幾乎無法覺察到;如果我們遇到了幸運的情況,我們會視之為意外或巧合,而不會認
為是我們的注意力召喚了事件的發生。

我們對於第二注意力的討論為另一項重要課題建立基礎,那就是「做夢體」的觀念。為
了幫助拉葛達瞭解,唐望給了她一個任務,把她的第二注意力盡可能穩定地固定在「做夢」
中飛行的感覺上。

「你是如何在「做夢」中學習飛行的?」我問她,「有人教你嗎?」

「Nagual 望、馬特斯在現實中教我,」她回答,「而在「做夢」中,有一個我無法看見的
人教我。那是一個聲音告訴我該如何做。Nagual 給我在「做夢」中學習飛行的任務,而那個聲
音告訴我如何做。然後我花了好幾年時間教自己從可觸摸的正常身體轉換成「做夢體」。」

「這你必須向我解釋,葛達。」我說。

「當你在「做夢」中離開你的身體時,就是在學習達到你的「做夢體」,」她繼續說,「但
是,就我所知,Nagual 沒有給你任何特別的任務,所以你可以隨你高興去做。相反的,我
有任務去使用我的「做夢體」 。小姐妹們也有同樣的任務。在我的情況中,有一次我夢見我像
個風箏般飛翔。我告訴了 Nagual,因為我喜歡飛翔的感覺。他很看重這件事,把它變成一項
任務。他說一旦學會「做夢」後,任何記得的夢都不再是普通的夢,而是「做夢」。

「然後我開始在「做夢」中尋找飛行。但是我無法事先準備;我越是想去影響我的「做夢」
就變得越困難。最後 Nagual 告訴我停止嘗試,讓它自然發生。漸漸地我在夢中開始飛行。就
是那時候有一個聲音開始告訴我怎麼做。我總是覺得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當我學會完美的飛行後,Nagual 告訴我,我在「做夢」中所做的每一個飛行動作,我
都要在清醒時重複一次。當那只劍齒虎教你如何呼吸時,你也有同樣的機會。但是你從未在
「做夢」中變成一隻老虎,所以你無法在醒著時正確地重複。但是我在「做夢」中學會了飛行。
借著轉移我的注意力到我的做夢體,我能夠在清醒時像一個風箏般飛行。我向你示範過一
次我的飛行,因為我要你見識我使用我的「做夢體」,但是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是指有一次她以不可思議的行動驚嚇了我,她像個風箏般在空中上下飄動(詳見
「巫士的傳承」)。這件事是如此荒謬,我無法以任何邏輯的方式去瞭解它。像平常一樣,當
這種事情發生時,我會把它們歸類於一個曖昧的項目下,也就是「非常壓力下的知覺」。我
認為在強大的壓力下,知覺會被感官嚴重扭曲。我的解釋無法解釋任何事,但似乎能使我
的理性保持平靜。

我告訴拉葛達,關於她的轉變成「做夢體」,一定不僅是重複飛行的動作而已。
她想了一會兒才回答。

「我想 Nagual 一定也告訴過你,」她說,「唯一重要的事是,使那種轉變根基於第二注


意力。Nagual 說是注意力造成了這個世界;他當然是完全正確的。他有理由這麼說,因為他
是注意力的大師。我想他是要我自己去發現,轉變成「做夢體」,唯一需要的是把我的注意
力集中於飛行上。重要的是在「做夢」中儲存注意力,去觀察我在飛行中所做的一切。那是培
養我的第二注意力唯一的方法。一旦它穩固後,只要把它稍微集中在飛行的細節與感覺上,
就會帶來更多的「做夢」飛行,直到最後,在「做夢」中遨翔天際成為我的例行公事。

「在飛行這件事上,我的第二注意力十分敏銳。當 Nagual 給我轉變成「做夢體」的任務


時,他的意思是要我在清醒時使用我的第二注意力。這是我的瞭解。造成這個世界的第一注
意力是永遠無法完全克服的;它只能暫時被關掉一會兒,由第二注意力取代,只要身體有
足夠的儲存。所以我可以說,要在清醒時轉變成「做夢體」,你必須要練習「做夢」到滾瓜爛
熟為止。」

「你能隨時轉變成你的「做夢體」嗎?」我問。

「沒有那麼容易,」她回答,「我已經學會在清醒時重複飛行的動作與感覺,但是我無
法每次都能飛行。我的「做夢體」總是會碰上一個障礙。有時候我感覺障礙消失了;在這些時
候我的身體就自由了,我可以像「做夢」般飛行。」

我告訴拉葛達,唐望曾經給我三個任務來訓練我的第二注意力。第一個任務是在「做
夢」中找到我的手。接著他建議我找一個地點來集中注意力,然後在白天「做夢」,再看看我
是否真的到了那地方。他說我應該放一個我認識的人在現場,最好是女人,這樣有兩個作
用:第一是檢查代表做夢發生的細微改變,第二是隔離不引人注意的細節,這正是我的第
二注意力會去集中的地方。

「做夢者」在這裏最嚴重的問題,是第二注意力會固執地定著在日常注意力完全不會覺
察的細節上,於是造成幾乎無法去體驗「做夢」的障礙。一個人在「做夢」中所追求的是在日
常生活中完全不會去注意的事物。

唐望說一個人只有在學習階段才會努力去固定第二注意力。之後,一個人必須去抗拒
第二注意力那幾乎無法克服的吸引力,只用短暫的瞥視來觀看一切事物。在「做夢」中,一
個人必須滿足於對周遭一切只有最短暫的視野。一旦集中於任何事物上,就會失去控制。

他給我的最後一項任務是離開我的身體。我曾經有部份的成功,我一直認為是我在「做
夢」上唯一真正的成就。在我尚未完全掌握住「做夢」的感覺,來在「做夢」中處理日常世界的
事務之前,唐望就離去了。他的離去打斷了我的繼續,我相信到最後,我的「做夢」時間會
無可避免地與我的日常生活重疊在一起。

為了說明第二注意力的控制,唐望介紹了「意願」的觀念。他說「意願」可以描述為把明
晰體當成能量場的最大控制;或者可以描述為一種有效率的狀態,會在任何時候突然出現
在一個戰士的日常生活中。是一種由身體中央部位發出的力量,之前是一種絕對的寂靜,
或純粹的恐懼,或深沉的悲哀;但不會是快樂,因為快樂過於分心,無法給予戰士必要的
專注來把明晰體轉變成寂靜。

「Nagual 告訴我,對於人類而言,悲哀就像恐懼一樣有力,」拉葛達說,「悲哀使戰士
流下帶血的眼淚。這兩者都可以帶來片刻的寂靜。或寂靜會自己來,因為戰士畢生都在追求
它。」

「你自己曾經體驗過那片刻的寂靜嗎?」我問。

「我當然有,但是我記不得那是什麼樣子,」她說,「你和我以前都體驗過,但是我們
都沒有任何回憶。Nagual 說那是一陣黑暗,一陣要比停頓內在對話還要寂靜的寂靜。那陣黑
暗,那陣寂靜會產生引導控制第二注意力的「意願」,想用它來做事的意圖。這就是為什麼
稱之為「意願」
。那種意圖與效果就是「意願」;Nagual 說它們是相輔相成的。當我學習在「做
夢」中飛行時,他告訴我這一切。飛行的「意願」造成了飛行的效果。」

我告訴她,我幾乎放棄了體驗「意願」的可能。

「你會體驗它的,」拉葛達說,「問題是你和我不夠敏銳,無法知道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
我們無法感覺我們的「意願」,因為我們以為它應該是我們能確知的感覺,像是憤怒。但是
「意願」是非常安靜,難以覺察的。「意願」是屬於另一邊自我的。」

「什麼另一邊自我,葛達?」我問。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她清脆地回答,「當我們在「做夢」時,我們就是在我們的另一
邊自我中。我們現在已經進入過我們的另一邊自我無數次了,但是我們還不是完整的。」

一陣很長的沉默。我暗自承認,她說我們還不是完整是對的。那是意味我們還只是一種
深奧藝術的學徒罷了。但是然後我又想到她也許是另有用意。這不是理性的思考。我先是感
覺心窩有一種刺痛感,然後我才想到她是指別的事。接著我感覺到了答案。它像是一團東西
或什麼的。我知道它全在那裏,先是在我的胸骨頂端,然後進入我腦中。我的問題是我無法
迅速地解開我所知道的,用語言表達出來。

拉葛達沒有打擾我的思考過程。她完全安靜地等待著。她似乎與我內在相連接,我們不
需要說任何話。

我們維持彼此之間這種互通的感覺一會兒,然後它吞噬了我們兩個。拉葛達和我漸漸
安靜了下來。最後我終於開始說話。並不是為了表達我們已經互相瞭解的感覺,而是要重新
建立談話的基礎;我告訴她,我知道我們為什麼是不完整的,但是我無法把我的知識變成
文字。

「我們知道許多許多事,」她說,「但是我們無法把它們派上用場,因為我們真的不知
道如何把它們叫出來。你剛開始感覺到那壓力。我已經感覺到它許多年了。我知道,但是我
又不知道。當我試著說出我所知道的事時,大多數時候我會絆倒自己,聽起來就像個白
癡。」
我瞭解她的意思,我也在身體上瞭解她。我知道一些非常實際與自證性的事物,關於
「意願」與拉葛達所謂的另一邊自我,但是我說不出一個字來,並不是因為沉默或害羞,而
是因為我不知道如何開始,或如何組織我的知識。

「「意願」是第二注意力如此完整的控制,它也被稱為另一邊自我,」拉葛達停頓許久後
說,「儘管我們做了許多,我們只知道一點點另一邊自我。Nagual 讓我們自己來達成我們知
識的完整。那就是我們的回憶任務。」

她用手掌拍擊她的前額,仿佛她剛記起了什麼事。

「老天爺!我們是在回憶起另一邊自我!」她叫道,她的聲音幾近歇斯底里。然後她平
靜下來,繼續以克制的聲音說,「顯然我們已經進入過,而唯一回憶起它的方法就是我們
所做的,當我們「共同做夢」時把我們的「做夢體」射出去。」

「這是什麼意思,射出我們的「做夢體」?」我問。

「你自己見識過哲那羅射出他的「做夢體」,」她說,「它像個慢速子彈般蹦出來;當它
從肉體上松脫或粘結時,會產生很響的破裂聲。Nagual 告訴我,哲那羅的「做夢體」能夠做
我們日常絕大多數的事;他時常如此來找你,把你嚇得半死。現在我知道 Nagual 和哲那羅
的用意。他們要你去回憶,哲那羅時常在你眼前射出他的「做夢體」,表現不可思議的行動
來使你回憶,但是沒有用。」

「我從來都不知道他是處於「做夢體」中。」我說。

「你不知道是因為你沒有注意,」她說,「哲那羅為了讓你知道,試著去做那些「做夢
體」無法做的事,像是進食,飲水,等等。Nagual 告訴我,哲那羅時常跟你開玩笑說他將要
去大便,結果使群山震動。」

「為什麼「做夢體」無法做那些事呢?」我問。

「因為做夢體無法處理進食喝水的「意願」。」她回答。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問。

「哲那羅的偉大成就是在他的「做夢」中,他學會了身體的「意願」,」她解釋,「他完成
了你剛開始的。他可以「做夢」出他的整個身體到最細微的程度。但是做夢體的「意願」不同於
肉體的「意願」。譬如說,「做夢體」可以穿過一道牆,因為它知道消失成空氣的「意願」。而
肉體知道進食的「意願」,但不知道消失的「意願」。要哲那羅的肉體穿牆就像要他的「做夢
體」進食一樣不可能。」

拉葛達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衡量她所說的話。我想要等一下再問她問題。

「哲那羅只掌握了「做夢體」的「意願」,」她以溫柔的聲音說,「相對的,西維歐、曼紐
耶則是「意願」的終極大師。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我們無法記得他的臉,因為他不像任何其他
人。」

「你為什麼會這麼說,葛達?」我問。

她開始解釋她的意思,但是她無法連貫地表達。突然她露出微笑。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我懂了!」她叫道,「Nagual 告訴我西維歐、曼紐耶是「意願」的大師,因為他永遠是
在他的另一邊自我中。他是真正的主宰。Nagual 所做的一切都是靠著他。事實上,是他要
Nagual 照顧你的。」

聽了拉葛達的話,我體驗到一陣身體上極大的不適。我幾乎想要嘔吐,費了極大的努
力不讓她發覺。我背對她開始作嘔。她停止說話一會兒,然後似乎決定不要理會我的情況。
相反地,她對我大吼起來。她說該是我們互吐怨氣的時候了。她開始質問我在墨西哥市之後
的怨恨感覺。她說我的怨恨不是因為她選擇站在其他門徒的一邊來反對我,而是因為她參
與了揭發我的行動。我向她解釋,那些感覺都已經從我身上消失了。她不為所動。她說除非
我面對它們,它們終究會以某種方式回來。她堅持說我與西維歐、曼紐耶的關係是整件事的
關鍵。

我無法相信我聽了這段話後的情緒改變。我變成了兩個人─一個像瘋狗般氣憤地口吐
白沫,另一個平靜地冷眼旁觀。我的肚子產生一陣最後的痙攣,然後我吐了。但這陣痙攣不
是由於恐懼所造成的,而是無法控制的憤怒。

等我終於平靜下來後,我對我的行為感到難為情,擔心這樣的事件會再度發生在我身
上。

「等你接受了你的真實本性後,你就會從憤怒中解脫。」拉葛達以不動情感的語調說。

我開始與她爭論起來,但是我知道這是無用的。況且,我的憤怒發作已經耗盡了我的
能量。我笑了起來,因為如果她是對的,我一點也不知道要怎麼辦。然後我想到,若是我會
忘記女 Nagual,那麼任何事都有可能。我的喉嚨感覺奇怪的炙熱與刺痛,仿佛我吃了很辣
的食物。我的身體一陣警覺,就像我感覺有人潛伏在我背後似的,那時候我知道了一件原
來不知道的事。拉葛達是對的。西維歐、曼紐耶曾經主宰了我。

當我告訴她後,拉葛達大笑起來。她說她也記得了關於西維歐、曼紐耶的事。

「我所記得的他不是一個人,不是像女 Nagual 那樣,」她說下去,「但是我記得 Nagual


告訴我關於他的事。」

「他告訴了你什麼?」我問。

「他說當西維歐、曼紐耶在世界上時,他就像艾力高。有一次他消失無蹤,進入了另一
個世界裏。他離開了許多年;然後有一天他回來了。Nagual 說西維歐、曼紐耶不記得他去了
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但是他的身體改變了。他回到了這個世界,但他是以他的另一邊
自我回來的。」
「他還說了什麼,葛達?」我問。

「我不記得了,」她回答,「就好象我是透過濃霧觀看。」

我知道如果我們強迫自己,我們就會立刻知道西維歐、曼紐耶是誰。我告訴了拉葛達。

「Nagual 說「意願」是無所不在的。」拉葛達突然說。

「那是什麼意思?」我問。

「我不知道,」她回答,「我只是說出突然出現在我腦中的事物。Nagual 也
說「意願」造成了這個世界。」

我知道我以前也聽過同樣的話。我想唐望一定也告訴了我同樣的事,而我不記得了。

「唐望是在什麼時候告訴你這些的?」我問。

「我不記得什麼時候,」她說,「但是他告訴我人類,和其他一切生物,都是「意願」的
奴隸。我們是在它的掌握中。它使我們做它想要的一切。它使我們在世界上活動。它甚至使我
們死亡。

「但是他說當我們成為戰士後,「意願」就成為我們的朋友。它讓我們自由一會兒;有時
候它自己會降臨,仿佛它在等待我們。他告訴我,他自己只是「意願」的一個朋友─不像西
維歐、曼紐耶,他是「意願」的大師。」

在我內部隱藏著大量的回憶想要衝出來。它們似乎就要浮現了。我體驗到極大的掙扎,
然後我內部有某種東西放棄了。我平靜下來。我不再想要知道西維歐、曼紐耶是誰了。

拉葛達把我的情緒改變解釋為一種徵兆,表示我們還沒有準備好面對西維歐、曼紐耶
的回憶。

「Nagual 讓我們知道他能如何使用他的「意願」,」她突然說,「他能夠召喚「意願」,使
事物出現。

「他告訴我,如果我想要飛,我必須召喚飛行的「意願」。他向我示範他自己如何召喚它,
跳入空中像個大風箏般盤旋。或者他會使事物出現在他手中。他說他知道許多事物的「意願」
可以借著「意願」那些事物來召喚它們。他與西維歐、曼紐耶的不同在於,西維歐、曼紐耶身
為「意願」的大師,知道一切事物的「意願」。」

我告訴她,她的解釋需要進一步的解釋。她似乎努力在腦中整理言語。
「我重複了我在做夢中飛行的所有感覺,學會了飛行的「意願」
。」她說,「這只是一件事
而已。Nagual 在他的一生中學會了上百件事物的「意願」。但是西維歐、曼紐耶去了「意願」的
源頭。他碰觸了「意願」 。他不需要學習任何事物的「意願」。他與「意願」是一體的。問題是他
不再有任何欲望,因為「意願」沒有自己的欲望,所以他必須要依賴 Nagual 的意志。換句話
說,西維歐、曼紐耶可以做任何 Nagual 想做的事。Nagual 指揮西維歐、曼紐耶的「意願」。但
是由於 Nagual 自己也沒有欲望,所以大部份時間,他們什麼都不做。」

8 右邊與左邊意識

我們對於「做夢」的討論對我們幫助很大,它不僅解決了我們「共同做夢」上的障礙,也
使「做夢」的觀念提升至知性的層次。談論「做夢」使我們忙碌;讓我們有時間暫停一下,平
息我們的激動。一天晚上,我正在外辦事時,我從電話亭打電話給拉葛達。她告訴我她去了
一家百貨公司,而當她在那裏時,她覺得我躲藏在一些展示模特兒後面。她確信我在捉弄
她,於是怒氣衝衝地在店裏跑來跑去想捉住我,讓我知道她是多麼生氣。那時候她突然明
白,她是在回憶起以前她在我身邊常會有的感覺,怒氣衝衝的發作。

我們一致達成結論,是時候再嘗試我們的「共同做夢」了。當我們談話時,我們感覺到
一股全新的樂觀。我立刻回家了。

我很容易就進入第一階段「靜態的守夜」。我的身體有一種快感,從我心窩散發出一種
麻癢的感覺,然後變成思想,我知道我們將會有極佳的結果。這個想法帶來了緊張的期待。
我覺察到我的思想是發自於我胸部中央的搔癢感。但當我把注意力放在上面,它就停止了。
它像是一道電流,我可以打開它或關上它。

那搔癢感又出現了,甚至要比以前更強,突然我發現自己面對著拉葛達。仿佛我剛過
了一個轉角,撞上了她。我開始沉浸於觀察她。她是完全絕對的真實,完全是她本人,我有
一股衝動想摸她。這時候我對她爆發出最純粹,最不屬於塵世的感情。我開始無法控制地啜
泣起來。

拉葛達趕緊試著交叉我們的手臂來停止我的放縱,但是她無法移動。我們觀望四周。眼
前沒有任何固定的影像或靜止的畫面。我突然有所領悟,告訴拉葛達說因為我們互相凝視
著,所以我們錯過了「做夢」的景象。當我開口後,我才明白我們是處於一種新的情況中。我
被我的聲音嚇到了。那是一種奇怪的聲音,尖銳刺耳,讓我的身體感到一陣厭惡。

拉葛達回答說我們沒有錯過任何事,而是我們的第二注意力被其他事物給吸引住了。
她笑了起來,嘴巴咂了咂,表示對她自己的聲音感到驚訝與困擾。

我發現在做夢中談話是極新鮮的,因為我們不是在做一個談話的夢,而是真正在交談,
需要特殊的努力,很像我在最初的「做夢」時走下樓梯的努力。

我問她是否覺得我的聲音很滑稽。她點點頭,大笑起來。她的笑聲很驚人。我記得唐哲
那羅以前也常做出最奇異與恐怖的怪聲;拉葛達的笑聲也是屬於同一種的。這時我才警覺
到拉葛達和我已經同時進入了我們的「做夢體」中。
我想要握她的手。我試了,但是無法移動我的手臂。由於我有在這種狀態下行動的些許
經驗,我以意志力使自己去拉葛達身邊。我想要擁抱她,但是我立刻移動得非常靠近,與
她融合在一起。我能感覺我是個獨立的個體,但同時我感覺我是拉葛達的一部份。我非常喜
歡這種感覺。

我們保持融合狀態,直到有某種東西打破了我們。我感覺到一個命令,要我觀察環境。
我觀看著,清楚記得我以前看過這裏。我們的周圍都是圓形的小土堆,看起來就像沙丘。極
目所及,四處都是它們。它們似乎是淡黃色的砂岩,或粗粒的硫磺。天空也是同樣的顏色,
低沉而有壓迫性。有些地方有黃色的霧團或某種黃蒸汽。

這時我注意到拉葛達和我似乎可以正常的呼吸。我無法用手感覺我的胸部,但我吸氣
時可以感覺到它的擴張。黃蒸汽顯然對我們是無害的。

我們開始一起移動,很緩慢謹慎,幾乎像是在步行。一小段距離後,我感到非常疲倦,
拉葛達也是一樣。我們幾乎是在地面上滑行,顯然這種移動的方式讓第二注意力非常疲勞,
需要額外的專注。我們不是在模仿日常的走路,但是效果卻很類似。要移動需要能量的爆發
像是很小型間歇的爆炸。我們的移動只是為了移動,沒有目標,所以最後我們停了下來。

拉葛達對我說話,她的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不見。她說我們正糊裏糊塗地走向更沉重的
區域,如果我們繼續朝那方向前進,壓力會變的非常龐大,我們會死。

我們自動轉身,朝來的方向走,但是疲倦感沒有消失。我們兩人都極為勞累,無法保
持直立的姿勢。我們倒了下來,同時採取了「做夢」的姿勢。

我立刻在我的書房裏醒來。拉葛達在她的臥室醒來。

醒來後我告訴她的第一件事是,我已經去過那荒涼的地區幾次了。我至少看過它的兩
種地形,一種是完全的平坦,另一種是佈滿了小的沙丘。在我說話時,我發覺我甚至沒有
先查證我們是否看見了同樣的景象。我停下來,告訴她我的反應有點過度興奮;我的作法
像是我們一起去旅行了,現在要對照日記似的。

「現在要做如此的談話已經是太遲了,」她歎口氣說,「但是如果能使你高興,我就告
訴你我所看到的。」

她耐心地描述我們所看,所說,及所做的一切。她說他以前也去過那荒涼的地方,她
知道那是一個邊界地帶,分隔著我們所知的世界與另一個世界。

「那是在平行線之間的地帶,」她繼續說,「我們能在「做夢」中進入。但是為了能離開這
個世界,抵達另一個世界,在平行線那一邊的世界,我們必須以我們整個身體穿過那區
域。」

我感到一陣寒意,想到要以我們的身體進入那荒涼的地區。

「你和我一起到過那裏,以我們的身體,」拉葛達繼續說,「你不記得嗎?」
我告訴她,我只記得在唐望的引導下兩次看過那地區。兩次我都不予理會,因為那是
食用心理轉變性植物所造成的。在我的理智分析下,我把那兩次經驗視為個人的異象,而
不是有共識的經驗。我不記得在任何其他情況下看過那景象。

「你和我是在什麼時候以我們的身體進入那裏的?」我問。

「我不知道,」她說,「當你提起去過那裏時,模糊的回憶跳入了我腦中。我想現在該輪
你來幫助我結束我所開始回憶的。我還無法集中注意力到我的回憶上,不過我記得西維歐、
曼紐耶帶著女 Nagual,你,和我進入那荒涼的地區。但是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帶我們去。我
們當時不是在「做夢」中。」

我沒有繼續聽她的話。我的心智開始集中到某種無法言喻的事物上。我努力使我的思想
產生秩序。它們毫無目標地亂闖。有一會兒我覺得仿佛時光倒退了,我回到了我無法停頓內
在對話的時候。然後心中的霧開始澄清。我的思想自己開始成形,沒有我的意識引導,結果
是產生一個完整的回憶,以前我在那些短暫的回憶閃現中,曾經看過其中的片段。拉葛達
說得沒錯,我們有一次被帶到一個唐望稱為「靈嶓」的地方(limbo,天主教用語,天堂與地
獄之間的暫停地域),他顯然是借用宗教的術語。我知道拉葛達說我們當時不是在「做夢」 ,
也是正確的。

在那時候,由於西維歐、曼紐耶的要求,唐望找來了女 Nagual,拉葛達,與我自己。唐
望告訴我,我們的聚會是因為***著自己,不知如何的,進入了一種特別的意識深處,那是
最敏銳的注意力的所在處。我以前曾經到過那裏,唐望稱之為「左邊的左邊」的意識狀態,
但是過於短暫,而且總是要靠他的幫助。這次我們全體參與的主要價值在於,我們能夠在
那種狀態下知覺到一道巨大的黃色蒸汽,唐望稱之為「霧牆」的。從前每當我知覺到它時,
它總是在我的右邊,向前延伸到無限遠,向上到天際,把世界劃分為二。當我轉頭時,那
道霧牆會跟著我轉到右邊或左邊,我無法面對它。

在那一天,唐望與西維歐、曼紐耶帶我越過了霧牆。我記得西維歐、曼紐耶說完話後,
他抓起拉葛達的頸後,像抓一隻小貓似的,與她一起消失在霧牆中。我有一剎那時間可以
觀察他們的消失,因為唐望不知如何能夠使我面對霧牆。他沒有抓起我的頸後,只是把我
推進霧中;接下來我所知道的是,我正在觀看那荒涼的地帶。唐望,西維歐、曼紐耶,女
Nagual,和拉葛達也在那裏。我不關心他們在幹什麼。我只關心一種非常不愉快與威脅性的
壓迫感─一種疲倦,呼吸極為困難的感覺。我覺得我站在一個令人窒息的低矮黃色山洞中。
壓迫感強烈到我無法呼吸。我的身體功能似乎都停止了;我無法感覺到身體的任何部份。但
是我可以移動,走路,伸出手臂,轉動頭。我把我的手放在大腿上;我的大腿沒有感覺,
手掌也沒有感覺。我可以看見我的手腳,但無法觸及。

感到無限恐懼,我抓住女 Nagual,扯得她失去平衡。但是那不是我的肌肉力量在拉她。
那是一種力量,不存在我的筋骨中,而是在我的身體中央。

想要再玩玩那股力量,我抓住了拉葛達。她被我的拉力所動搖。然後我瞭解移動她們的
能量是來自於一種突出的觸角,從我的身體中央發出的。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下一刻我又回到了原來的不適與恐懼感。我沉默地望著西維歐
曼紐耶求救。他回看我的模樣使我相信我迷失了。他的目光冰冷無情。唐望轉身背對我,我
從身體內部發生顫抖,那是一種超乎想像的肉體恐懼。我以為我的血液都沸騰了,不是我
的感覺,而是那內在的壓力到達了爆破的邊緣。

唐望命令我放輕鬆,把自己交給死亡。他說我必須留在那裏直到死亡,我可以選擇平
靜的死,努力讓我的恐懼佔據我,或者我去反抗我的恐懼,死在痛苦中。

西維歐、曼紐耶對我說話,這是他很少做的事。他說我接受恐懼所需要的能量是在我的
中央點,唯一能成功的作法是去默從,不投降地投降。

女 Nagual 和拉葛達十分平靜。我是唯一要死的一個。西維歐、曼紐耶說我這樣浪費能量,
我的末日是近在眼前,我應該把自己當成已經死了。唐望向女 Nagual 和拉葛達示意跟隨他。
他們轉身背對我。我沒有再看到他們做了什麼。我感到一陣有力的震動穿過了我。我想那是
我的死亡震動;我的奮鬥結束了。我一點也不在乎了。我把自己交給那無可征服,迫害著我
的恐懼。我的身體,或那被我當成身體的構成,開始放鬆下來,把自己放任給死亡。當我讓
那恐懼進來,或者它從我身體出去,我感覺並看到了一陣稀薄的煙霧從我身體離開;在周
圍的硫磺色環境中,看起來是白色的霧氣。

唐望回到我身邊,好奇地檢查我。西維歐、曼紐耶走開,又抓起拉葛達的後頸。我清楚
地看見他把她像個布娃娃般甩進霧牆中。然後他自己也踏進去,消失不見。

女 Nagual 做了個手勢,邀請我也進入霧中。我朝她接近,但是還沒有到,唐望就給我
猛力一推,把我推進了濃厚的黃霧中。我沒有失足,而是飛行地穿過,然後迎面跌落在日
常世界的地上。

我向拉葛達描述時,她也記起了這整件事。然後她又補充了一些細節。

「女 Nagual 和我並不擔心你的安危,」她說,「Nagual 告訴我們,你必須被強迫,才能


放棄你的執著,這沒什麼稀奇的。每個男性戰士都需要被恐懼所強迫。

「西維歐、曼紐耶已經帶我去過霧牆後三次,讓我學習放輕鬆。他說如果你看見我很輕
鬆,你就會被影響。結果正是如此。你放開了自己,輕鬆下來。」

「你自己是不是也很難放輕鬆?」我問。

「不會。對女人而言這是小事一件,」她說,「這是我們的優勢。唯一的問題是我們必須
被傳送過霧牆。我們無法自己做到。」

「為什麼不能,葛達?」我問。

「要非常沉重才能穿過,而女人很輕,」她說,「事實上太輕了。」

「那麼女 Nagual 呢?我沒有看見任何人傳送她。」我說。


「女 Nagual 是特殊的,」拉葛達說,「她可以靠她自己做到一切。她可以帶我去那裏,
或帶你。她甚至可以越過那遍荒涼的平原,Nagual 說這是所有進入未知旅行的人都必須做
到的事。」

「女 Nagual 為什麼要跟我們進入那裏呢?」我問。

「西維歐、曼紐耶帶我們去支持你,」她說,「他認為你需要兩個女性和兩個男性的保護。
西維歐、曼紐耶的想法是,那裏有實體在漫遊潛伏著,因此你需要保護。同盟就是來自於那
片荒涼的平原。還有其他更強烈的事物。」

「你也曾經被保護過嗎?」我問。

「我不需要被保護,」她說,「我是個女人。我不會被那些事情困擾。但是我們都認為你
的處境困難。你是一個 Nagual,而且是很笨的一個。我們認為任何那些猛烈的同盟─你也可
以稱呼它們為惡魔─都可以轟碎你,或支解你。那是西維歐、曼紐耶說的。他帶我們來防護
你的四個角落。好玩的是,Nagual 或西維歐、曼紐耶都不知道你並不需要我們。我們本來應
該要走一段路,直到你失去了能量。然後西維歐、曼紐耶會驚嚇你,把同盟指給你看,並叫
它們來追你。他和 Nagual 計畫要一點點地説明你。那是規矩。但是事情出了差錯。你一進去
就發瘋了。你還沒有移動一吋就快死了。你快被嚇死了,而你甚至還沒有看見同盟。

「西維歐、曼紐耶告訴我他不知道要怎麼辦,所以他對你的耳朵說了他覺得應該說的最
後一件事,要你放棄,不投降地投降。你靠著自己立刻平靜下來,他們不需要去做他們原
來打算做的事。於是 Nagual 與西維歐、曼紐耶都沒有其他事好做,只好帶我們離開那裏。」

我告訴拉葛達,當我發現自己回到了這個世界上時,旁邊有人扶我站著。那就是我所
記得的。

「我們是在西維歐、曼紐耶的屋子裏,」她說,「現在我記得了許多關於那屋子的事。有
人告訴我,我不知道是誰,西維歐、曼紐耶買下那屋子是因為它建在一個力量之處上。但是
其他人說西維歐、曼紐耶找到那屋子,很喜歡它,買下來,然後才把力量之處帶到那屋子裏
我個人認為西維歐、曼紐耶帶來了力量。我感覺他的完美無缺使力量維持在那屋子裏,當他
與他的同伴生活在那裏時。

「當他們離去的時間到了時,那力量之處就隨著他們而去,於是那屋子就變回西維歐、
曼紐耶找到前的樣子,只是一棟平凡的屋子。」

當拉葛達說話時,我的思想似乎更清楚了,但是還不足以揭露我在那間屋子裏所發生
的事。那屋子讓我充滿了悲哀。不知為何,我確信這種悲哀是與女 Nagual 有關。她在哪里呢?

當我問拉葛達時,她沒有回答。一陣很久的沉默。她藉故說她必須去弄早餐了;已經是
早晨了。她留下我一人走開,我的心情極為痛苦而沉重。我叫她回來。她生起氣來,把鍋子
丟到地上。我瞭解她為什麼要生氣。

***
在另一次「共同做夢」的嘗試中,我們進一步深入了第二注意力的奧妙。這是發生在幾
天之後。拉葛達與我毫無準備與努力就發現我們在夢中站在一起。她徒勞地試了兩三次想與
我手臂交叉,但是沒有用。她對我說話,但是她所說的無法理解。不過我知道,她是說我們
又進入了「做夢體」。她在警告我,一切行動都要發自於我們的身體中央。

就像我們最後的嘗試,沒有任何影像讓我們觀察,但我似乎辨認出一處地方,是我曾
經每天在「做夢」中幾乎看了一年的地方:那個劍齒虎的峽谷。

我們走了幾碼;這次我們的動作不會亂跳或爆發。我們用腹部行走,沒有任何肌肉動作
費力的是我缺乏練習;像是我第一次騎腳踏車的情形。我很快就疲倦了,失去我的節奏,
對自己感到遲疑與不確定。我們停下來。拉葛達也失去了平衡。我們開始觀察我們的四周。一
切都是無可爭議的真實,至少看起來如此。我們是在一塊長著奇怪植物的崎嶇地區。我無法
辨認我所看到的奇異植物。它們看起來像是小樹,五或六尺高。上面是扁而厚的黃綠色葉子
及巨大而美麗的深褐色花朵,有金色的線條。花莖不是木質的,而似乎輕而柔軟,像蘆葦;
它們佈滿了長而可怕的針刺。有些乾枯的莖葉調落在地上,我覺得是空心的。

地面十分黑暗,看起來很潮濕。我想要蹲下來摸摸它,但是我無法動。拉葛達示意我使
用我的身體中央。當我如此做時,我不用彎腰就可以碰到地;我的身體似乎有某種像是觸
角的東西。但是我不知道我感覺了什麼。我沒有什麼觸角知覺來作為分辨的基礎。我碰觸的
地面顯然是土壤,不是基於我的觸覺,而是我內在的一種視覺核心。這時我陷入一種理智
上的困境。為什麼做夢似乎是視覺下的產物?是不是因為視覺在日常生活中的強勢?這個
問題是無意義的。我沒有資格回答,而我的所有質疑只會削弱我的第二注意力。

拉葛達把我震出了我的困境。我體驗到一種重擊;一股震動穿過了我。她指著我們的前
方。一如往常,那只劍齒虎躺在我通常看見它的岩石上。我們朝它接近,直到距離那岩石只
有六尺遠,我們必須抬起頭看那老虎。我們停下來。它站起來。它的體積龐大,尤其是它的
寬度。

我知道拉葛達要我們悄悄繞過老虎,到山的另一邊。我想告訴她,那樣做也許很危險,
但我無法找出方法來傳達這項資訊。老虎似乎很生氣,被激怒了。它蹲在後腿上,似乎準備
要朝我們撲來。我非常恐懼。

拉葛達轉向我,微笑著。我知道她是在告訴我不要屈服於我的驚恐中,因為那老虎只
是個鬼魅般的幻影。她的頭一動,催我上前。但是在不可知的深處,我知道那只老虎是個實
體,也許不是像我們日常世界般的真實,但的確是真實的。而因為拉葛達與我在「做夢」,
我們失去了我們自己日常世界的真實。在這時候,我們與那只老虎是處於平等的地位:我
們的存在也是幻影。

在拉葛達的嘮叨堅持下,我們又向前了一步。老虎從岩石上跳下來。我看見它的龐大身
軀飛躍在空中,直朝我沖來。我失去了我在「做夢」的感覺─對我而言,那老虎是真實的,
而我將要被它撕成碎片。一陣影像光線,及我前所未見的強烈色彩在我四周亂射。我在我的
書房中醒來。

***
在我們極為熟練我們的「共同做夢」後,我相信我們已有足夠的超然,不再慌張。我們
的努力所帶來的不是行動的結果,而是一種外在的動力,使我們能無懈可擊地行動,不求
結果。我們接下來的練習就像第一個,只不過我們可以很輕鬆迅速地進入「做夢」的第二階
段─「動態守夜」。

我們在「共同做夢」的熟練使我們能成功地每晚重複。我們本身沒有如此的意圖,我們
的「共同做夢」很隨意地集中在三個地區:沙丘,劍齒虎的所在地,以及最重要的,遺忘的
過去事件上。

當我們面對的景象是與過去事件有關,而拉葛達與我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時,她會毫無
困難地與我交叉手臂。這個舉動能給我一種非理性的安全感。拉葛達解釋說,這個動作能驅
散第二注意力所帶來的超級孤獨感。她說交叉手臂能促成一種客觀的心境,結果我們可以
觀察所發生的一切活動。有時候我們會被迫參與活動。有時候我們會是完全的客觀,像看電
影般觀察著影像。

當我們到了沙丘或劍齒虎的所在地,我們就無法交叉手臂。在那些情況中,我們的行
動絕不會是重複的。我們的行動絕不是事先預期的,而似乎是對應新情況的自發性舉動。

根據拉葛達,我們大多數的「做夢」可以被歸納為三大類。第一類,也是最大的一類,
是我們過去共同經驗的重演。第二類是我們一起回顧我個人的經驗─劍齒虎的峽谷就是屬
於這一類。第三類是去見識實際存在的領域。她說那些黃色的沙丘就是實際存在於此時此地
對於進入那個世界的戰士而言,它們永遠都是這個樣子。

我想要與她爭論一個重點。她和我是與一些人有過神秘的交往,那些人已被我們遺忘,
原因是我們無法理解的,但是那些人是我們所認識的。相對的,劍齒虎則是我「做夢」的產物
我無法把它們與那些人相提並論。

我還來不及說出我的想法,我就得到了她的答案。仿佛她進入了我腦中,讀了我的想法

「他們是屬於同一級的,」她說,緊張地笑著。
「我們無法解釋我們為什麼會忘記,或為
什麼現在會記得。我們無法解釋任何事。那只劍齒虎是在那裏,某個地方。我們永遠不會知
道在什麼地方。但是我們為什麼要擔心這種虛假的差異?要說兩者一個是現實,一個是「做
夢」,對另一邊自我而言是毫無意義的。」

***

拉葛達和我使用「共同做夢」作為手段,來抵達一個不可思議的隱藏回憶世界。
「共同做
夢」使我們能回憶起我們日常記憶無法召回的事件。當我們在清醒時刻回顧那些事件時,會
引發更詳細的回憶。如此我們發掘出埋藏在我們深處的大量回憶。我們花了幾乎兩年時間的
巨大努力與專注,才對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有了約略的瞭解。

唐望告訴過我們,人類可被分為兩部份,右邊,他稱為 tonal,包況了人類理智所能覺
察到的一切。還有左邊,稱之為 nagual,一種無可描述的領域,無法訴之於言語。以瞭解來
說,如果左邊能去瞭解,那也許是一種整個身體的瞭解;它是排斥被概念化的。

唐望也告訴我們,所有巫術的功能,可能性,及成就,從最簡單到最驚人的,都是存
在於人體本身的。

根據著「我們都可被分為兩部份」,以及「一切都存在於身體」的這兩個觀念,拉葛達為
我們的回憶提出了一個解釋。她相信在我們與 Nagual 望、馬特斯交往的這些年中,我們的時
間是被劃分為兩種狀態,一種是正常的意識,右邊的 tonal,第一注意力的領域;另一種是
加強過的意識,左邊的 nagual,或第二注意力的領域。

拉葛達認為,Nagual 望、馬特斯的努力是引導我們透過「做夢」的第二注意力控制,到
達另一邊自我。然而,他借著身體上的操縱,使我們直接接觸了第二注意力。拉葛達記得他
時常推拿按摩她的背,強迫她進入到另一邊的意識。她說有時候他會給她一記結實的打擊,
在她右肩上。結果是她會進入一種驚人的清晰狀態。對拉葛達而言,在這狀態中的一切似乎
都加快了,但是世界本身沒有任何改變。

幾個禮拜後,我也記得了同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唐望時常突然拍打我的背。我總是覺
得他打在我的脊椎骨上,在我的兩肩之間。然後會有一陣驚人的清晰發生。世界還是一樣,
但是更尖銳。一切都跳了出來。也許是我的理性機構被唐望的打擊所麻木了,因此容許我去
知覺,而沒有理性的干預。

我會一直保持在清晰中,直到唐望在同一位置再給我一擊,讓我回復到正常的意識狀
態。他從來不會推拿按摩我,總是直接有力的一擊─不是拳頭的打擊,而是使我暫時喪失
呼吸的一擊。我必須要喘很久的氣,才能恢復正常的呼吸。

拉葛達報告了同樣的效果:她肺中所有的空氣都會被 Nagual 的一擊全部擠出來,她必


須用力吸許久的氣,才能重新填滿肺部。拉葛達相信呼吸是重要的因素。在她的想法中,被
打擊後的喘氣是造成差別的主要原因,但是她無法解釋呼吸如何影響她的知覺與意識。她
也說她從來不會被打回正常的意識;她總是靠自己的方式恢復過來,不過她不知道是怎麼
做到的。

她的話似乎頗有道理。在小時候,甚至成年後,我時而會有背部著地摔倒,把肺部的
空氣都吐光的經驗。但是唐望的打擊雖然也讓我吐光空氣,卻完全不一樣。他的打擊沒有任
何痛苦;而是一種無法描述的感覺。最接近的方式是說,他在我身體中造成一種乾燥的感覺
背上的一擊似乎吸幹了我的肺,使一切起了霧。然後,如拉葛達所觀察的,當我呼吸時,
起了霧而模糊的一切又開始變得無比清晰起來,仿佛我的呼吸是催化劑,最重要的因素。

在我回到日常世界的過程中,同樣情況也會發生。空氣會從我肺部被壓出,我所看見
的世界會變得模糊,然後當我重新吸滿空氣時,一切又會變得清楚。
這種強化意識(heightened awareness)的另一個特徵是個人交互作用中無可比擬的豐富性,
這種豐富性被我們的身體覺察為一種速度感。我們在右邊與左邊之間來回的過程使我們很
容易能瞭解,在右邊意識時有太多的能量與時間是花費在日常生活的交互作用上。而相對
的,在左邊意識時的基本要求是節制與速度。

拉葛達無法描述這種速度到底是什麼,我也做不到。我只能說,在左邊意識時我能夠
精確直接地把握事物的意義。任何活動都不需要事先的準備或說明。我行動,然後我歇息;
我向前,然後我後退,沒有任何尋常的思考過程。這就是拉葛達與我所瞭解的速度。

拉葛達與我在某個時候瞭解了我們在左邊的豐富知覺是一種事後的覺察。我們的交互
作用豐富與否似乎是要看我們的回憶程度來決定。這時我們明白在那些強化意識中我們是
以整體的方式知覺一切,一次知覺到一大塊的豐富細節。我們把這種同時知覺到一切的能
力稱為「強密性」(intensity)。這些年來,我們發現要單獨檢查這些大塊的經驗是不可能的;
我們無法把這些部份的經驗聯繫起來,產生理智上的意義。由於我們做不到這種聯繫,我
們就無法回憶。我們的無法回憶實際上是無法把我們的回憶組合成連續性的知覺。換句話說
我們無法把我們的經驗攤開來加以有秩序地安排。我們有這些經驗,而同時它們又無法取
出來,因為它們是被一道「強密性」的牆所隔絕著。

於是我們的回憶任務,就是去連結我們的左邊意識與右邊意識,使兩種不同的知覺形
式重新合為一個整體。這個任務是把「強密性」重新安排成具有連續性的次序,造成自我的
完整。

我們也想到,我們回憶中的活動所花的時間可能沒有想像中的長。因為我們在「強密
性」的知覺能力下,對於長時間的流逝只有潛意識的知覺。拉葛達覺得如果我們能把「強密
性」重新安排成連續性的次序,我們可以真心誠意地相信我們已經活了一千年。

唐望為了幫助我們的回憶任務,所採取的實際步驟是使我們在強化的意識狀態下與某
些人交往。他很小心不讓我們在日常意識狀態下看到那些人。如此他創造出適當的回憶條件

完成了我們的回憶後,拉葛達與我進入了一種怪異的狀態。我們擁有與唐望及他的同
伴們交往的詳細知識。那些回憶不像是什麼孩童時期的回憶;而是非常清晰的實況回憶事件
我們重新創造出似乎在我們耳邊迴響的對話,仿佛我們正在傾聽它們。我們倆都覺得去猜
測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是多餘的舉動。在我們的實證性自我眼中,我們的回憶是正在發生
的事情。

至少拉葛達與我能夠回答幾乎使我們發狂的問題。我們記得了女 Nagual 是誰,她在我


們之中的位置,她的角色是什麼。我們不僅是回憶,更是推論出我們在日常意識狀態中與
唐望和唐哲那羅在一起的時間,是與我們在強化意識中,與唐望及他的其他同伴在一起的
時間份量相等。我們重新捕捉了那些以前被「強密性」所遮掩住的交往情境。

仔細回顧過我們的發現後,我們明白我們已經最起碼地連接了我們的兩部份。然後我
們轉向其餘的課題,新的問題取代了舊的問題。有三個課題,三個問題涵蓋了我們的所有
關注。唐望和他的同伴到底是什麼人?他們對我們到底做了什麼?他們都去什麼地方了?
第三部

巨鷹的贈予

9 Nagual 的規矩

唐望對他的個人背景與生活資料是非常的守口如瓶。他的謹慎在基本上是一種教誨的
手段;就他所認為,他的時間開始于他成為一個戰士;任何之前的事都是無關緊要的。

拉葛達與我所知道關於他的早年,是他出生于亞曆桑那州的亞奎(Yaqui)與尤馬
(Yuma)族印地安保留區。當他還是在繈褓時,他的父母帶走他,到墨西哥北部與亞奎族一
起生活。十歲時,他陷身於亞奎人的戰爭中。他的母親在當時被殺害,父親被墨西哥軍人所
捕獲。唐望與他的父親被送到猶加敦(Yucatan)最南端的一個集中營。他在那裏長大。

他從來沒有向我們透露在那段時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唐望認為沒有必要談它們。我不
做如是想。我會如此重視他的那一段生活,因為我相信他的領導能力與人格特質是在那一
段個人經驗中所形成的。

但是那一段經驗,雖然很重要,卻不是使他在我們眼中,及他的其他同伴眼中如此卓
越的原因。他的卓越是因為他意外地涉足於「規矩」的道路上。

與規矩的關係,可以被描述為經歷一場傳奇。唐望經歷了一場傳奇,這場傳奇抓住了
他,把他造就成一個 Nagual。

唐望說當規矩抓住他時,他是個頑驁不馴的人,生活在放逐中,就像當時生活在墨西
哥北部的成千上萬亞奎印地安人一樣。他在墨西哥南部的煙草田中工作。一天工作後,因為
錢財糾紛,他與一個工人起了衝突,被開槍射中胸部。當他恢復神智後,一個老印地安人
正彎著腰,用手指戳著他胸口的小洞。子彈沒有穿過他的胸部,而是卡在肋骨旁的肌肉中。
唐望醒來又昏迷了兩三次,由於失血,受驚,以及他自己說的,對於死亡的恐懼。老印地
安人取出了子彈,而且由於唐望無家可歸,他帶唐望到他自己的屋子裏,療養了他幾個月。

老印地安人仁慈而嚴厲。一天當唐望身體差不多痊癒時,老人給了他背部強力的一擊,
使他進入一種強化的意識狀態。然後,沒有任何事先準備,他向唐望說明了規矩中關於
Nagual 角色的部份。

唐望對我和拉葛達也做了同樣的事;他改變了我們的意識狀態,然後如下告訴我們關
於 Nagual 的規矩:

主宰一切生物的力量被稱為巨鷹,不是因為它是一隻老鷹,或它與老鷹有任何關係,
而是因為在看見者眼中,它像是一隻龐大無比的漆黑老鷹,如一只老鷹般聳立著,高度直
達天際無限。

當看見者凝視那巨鷹的漆黑時,四道光芒顯露了巨鷹的形象。第一道光芒,像是一記
閃電,讓看見者能分辨巨鷹軀體的輪廓。上面有點點白斑,像是巨鷹的羽毛與爪子。第二道
閃電顯露出那呼風喚雨的鼓動黑影,看起來像是巨鷹的雙翼。第三道光芒讓看見者目擊一
隻銳利,非人的眼睛。第四道,最後的一道光芒,揭露了巨鷹的行動。

巨鷹在吞噬所有生物的意識;一切曾經活過,而現在死亡的生物意識,都飄浮到巨鷹
的喙邊,像無窮的螢火蟲,去見它們的造物主,也就是它們生命的意義所在。巨鷹收集這
些小小的火花,把它們放平,像一個皮匠在拉一張皮,然後吞食它們;因為意識就是巨鷹
的食物。

巨鷹,主宰一切生物命運的力量,同時而平等地反映著一切生物。因此人類是不可能
向它祈禱,求福,希望聖寵。巨鷹中的人類成分過於微不足道,無法影響全體。

只有從巨鷹的行動,看見者才知道它要什麼。巨鷹雖然不會被任何生物的情況所左右,
它允許要給每個生物一項贈予。任何生物,以自己的方式與權利,只要願意,都可以擁有
保持意識火焰的力量;不服從死亡召喚,拒絕被吞噬的力量。所有生物都被允許了這種力
量,只要願意,去尋找自由的開口穿過去。對能看見開口的看見者,以及穿過開口的生物
而言,巨鷹這項贈予的用意十分明顯,它是為了要永遠保存意識。

為了引導生物穿過開口,巨鷹創造了 Nagual。Nagual 是一種雙重的生物,於是規矩向


Nagual 揭露。不管它是成為人的型態,或動物,或植物,或任何活的事物,Nagual 的雙重
性會驅使他去尋找那隱藏的開口。

Nagual 成雙成對而來,女性與男性。只有在規矩對他們揭露後,一個雙重的男人與一
個雙重的女人才會成為 Nagual,他們都會瞭解規矩,完全接受它。

在看見者眼中,一個男 Nagual 或女 Nagual 像是有四個部份的明晰蛋體。不像普通人,


只有左邊與右邊兩部份,Nagual 的左邊被縱分為兩部份,右邊也是同樣。

巨鷹創造了第一個男 Nagual 與女 Nagual,讓他們成為看見者,去見識這個世界。它提


供給他們四個女戰士,她們都是潛獵者,三個男戰士,及一個男信使, Nagual 們要照顧,
增進他們,並帶領他們到達自由。

女戰士被稱為四個方向,四個角落,四種情緒,四種風,人類中的四種女性人格。

第一種是東方。她被稱為秩序。她是樂觀的,開朗的,溫和的,堅持的,像一陣微風。

第二種是北方。她被稱為毅力。她是足智多謀的,坦率的,直接的,堅持的,像一陣烈
風。

第三種是西方。她被稱為感覺。她是內省的,易悔的,靈敏的,狡猾的,像一陣冷風。

第四種是南方。她被稱為成長。她是滋養的,吵鬧的,害羞的,溫暖的,像一陣熱風。

三個男戰士及信使代表著男性的四種活動與性格。
第一種是有知識的人,學者;一個高貴,可靠,平靜的人,完全致力奉獻於他的任務,
不管是什麼任務。

第二種是行動的人,充滿活力,一個極富幽默感,反復無常的伴侶。

第三種是幕後的策畫者,神秘未知的人。關於他是沒什麼好說的,因為他不容許任何
關於他的事被洩漏。

信使是第四種。他是一個助手,一個沉默陰鬱的人,如果有正確的引導,他會表現良
好,但是他無法靠自己行動。

為了使事情容易些,巨鷹讓男 Nagual 與女 Nagual 知道,世上這些種類的男男女女在明


晰體上有不同的特徵。

學者在他的心窩處有一個淺淺的明亮凹陷。在有些人身上看起來像一塊強烈的明晰處,
平滑閃亮,像沒有反射的鏡子。

行動者在意願的位置有一些纖維射出。纖維的數目從一到五,大小從一個刺到一條如
皮鞭粗的觸角,延伸八尺遠。有些人會有三條如此的纖維形成觸角。

幕後者的特徵不在外表,而是他可以不自主地創造出一陣力量的爆破,阻礙看見者的
注意力。當看見者面對這種人時,他們會沉浸於無關緊要的細節上,而不會看見。

助手沒有明顯的特徵。看見者會看到一團清晰的光芒,有完美無瑕的明晰繭。

在女性方面,東方的特徵是在明晰體上幾乎無法覺察的小斑點,像是一點點的褪色。

北方有一種全面的放射;她散發著紅色的光芒,幾乎有熱力。

西方有一層薄膜包圍著她,這層薄膜使她看起來比其他人暗。

南方有一種間歇的光芒;她閃耀一陣子,然後黯淡下去,然後又閃耀。

男女 Nagual 在他們的明晰體上有不同的活動。他們的右邊會波動,左邊會旋轉。

在個性上,男 Nagual 是穩定,支持,不易改變的。女 Nagual 是隨時警戒,但又輕鬆自


在,覺察一切,但不會過度緊張。他們倆都反映著個別性別的四種類型,以四種行為來表現

巨鷹給予男 Nagual 與女 Nagual 的第一個命令,是要他們自己去尋找另外一組四個女戰


士,四個方向,與原來的潛獵者相似,但她們是做夢者。

在看見者眼中,做夢者的中央部位有圍裙般的發狀纖維。潛獵者也有相似的圍裙特徵,
但不是纖維,而是無數凸起的小圓點所構成。
八個女性戰士被分為兩個團體,被稱為右星群與左星群。右星群是由四個潛獵者組成,
左星群是四個做夢者。巨鷹會教導星群中的戰士特定的任務:潛獵者會學習潛獵,做夢者
學習做夢。

相同方向的兩名女戰士會住在一起。她們如此相像,就像是鏡中的倒影,只有透過完
美無缺,她們才能從彼此的反射中找到安慰與挑戰。

只有當她們必須要達成困難的任務時,四個做夢者與四個潛獵者才會在一起;但是只
有在特殊的情況下,她們才能手牽手,因為她們的碰觸能使她們融合為一體,必須用在最
緊急的狀況,或者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

每個方向的兩名女戰士是與一名男戰士相配合的,任何組合都可以。如此他們造成四
個家庭,可以容納許多的戰士。

三個男戰士與信使也可以形成一個獨立的團體,或者各自單獨行動,視情況需要而定。

接下來 Nagual 與他的團體必須去再找三個信使。可以全是男人,或全是女人,或混合


的;但是男性信使必須全是第四類男人,助手型的,而女性必須都是南方的。

為了確保第一個男 Nagual 能領導他的團體到自由,不迷途出軌,或墮落敗壞,巨鷹把


女 Nagual 帶到另一個世界來做為指引,引導她的團體到開口處。

然後巨鷹命令 Nagual 和他的戰士們忘記。他們被丟進黑暗中,給予新的任務:回憶起


自己,以及回憶起巨鷹。

忘記的命令是如此強烈,每個人都被分散了。他們不記得自己是誰。巨鷹的意圖是,如
果他們能再度回憶起自己,他們就會找到自我的完整。只有到那時候,他們才會有足夠的
毅力與耐力去踏上他們命定的最終旅程。

當他們重新達到自我的完整後,他們的最後任務是去找一對新的雙重人,向他們透露
巨鷹的規矩,把他們造就成新的男女 Nagual。就像第一對男女 Nagual 有一個小團體,他們
也必須為新的男女 Nagual 準備四個身為潛獵者的女戰士,三個男戰士,和一個男信使。

當第一個 Nagual 與他的團體準備好要穿過開口時,第一個女 Nagual 會等待引導他們。


然後巨鷹命令他們要帶新的女 Nagual 去另一個世界,做為她的團體的引導者,留下新的男
Nagual 在世界上重複這個迴圈。

在這個世界上時,一個 Nagual 團體成員的最少數目是十六人:八個女戰士,四個男戰


士,連 Nagual,還有四個信使。在離開世界的時候,新的女 Nagual 會回來加入他們。團體的
數目就會是十七人。如果 Nagual 的個人力量容許他召集更多的戰士,必須以四的倍數增加。

我曾經詢問唐望,巨鷹的規矩是如何讓人類知道的。他的解釋是,巨鷹的規矩無窮盡,
而且涵蓋著戰士的一切行為。規矩的詮釋與累積是一些看見者的工作成果,那些看見者歷
代來的唯一任務就是去「看見」巨鷹,觀察它不止息的變化。從他們的觀察中,看見者的結
論是,要是一個人的明晰繭被打破了,就有可能在巨鷹中找到些微的人類反射。於是巨鷹
無可變更的命令就可以被看見者所瞭解,適當地加以詮釋,有系統地加以累積。

唐望解釋說巨鷹的規矩不是傳說,而進入到自由不是一般所瞭解的永恆,或永生不死。
規矩中說的是一個人可以保持住原來在死亡時會消散的意識。唐望無法解釋所謂保持意識
是什麼,或者他根本無法想像。他的恩人告訴他,在跨越到另一邊的時候,一個人會進入
第三注意力,整個身體會被知識所點燃。每一個細胞在瞬間意識到了自身,也意識到了自
我的完整。

他的恩人也告訴他,在我們層層區分的心智中,這種意識是無意義的。因此戰士奮鬥
的重點不是在於明瞭規矩中的跨越是指跨越到第三注意力,而是去相信如此意識存在的可
能。

唐望說在開始時,他只認為巨鷹的規矩是屬於言語的範圍。他無法想像規矩如何應用
在真實世界中。然而,在他恩人的有效引導下,經過了巨大的努力,他終於能夠成功掌握
了規矩的真實本質,完全接受它,把它當成一套實際的指引,而不是傳說。從那時起,他
毫無困難可以處理第三注意力的現實。他所遇到的唯一障礙是,他完全相信規矩是一張地
圖,他相信他必須在世界上尋找一個真正的開口,一個通道。不知怎麼搞的,他毫無必要
地被困在戰士的最初發展階段上。

結果唐望身為領導者與老師的任務,就是去幫助門徒,尤其是我,避免重蹈他的覆轍。
他成功地領導我們經歷了戰士的三個發展階段,而沒有過度強調其中任何一個階段。首先
他引導我們把規矩當成一張地圖;然後他引導我們瞭解,我們可以得到一種最高的意識狀
態,這種意識狀態的確存在;最後他引導我們進入其他隱藏的意識世界。

為了能引導我們經過第一階段,接受規矩如地圖,唐望選取了其中與 Nagual 角色有關


的部份,然後用無可駁斥的事實向我們印證了規矩所描述的。他的作法是讓我們在強化的
意識狀態下與他團體中的成員進行無限制的交往,那些成員是巨鷹規矩中八種人類典型活
生生的例子。當我們與他們交往時,規矩中更為複雜與曖昧的層次向我們揭露,我們終於
能夠明白我們是在一種系統中,這種系統最初是被我們當成一種傳說,但是它的真正本質
是一張地圖。

唐望告訴我們,在這方面,他自己的情況與我們相同。他的恩人讓他進行同樣的人際
交往,來經驗第一階段。他讓唐望在左邊與右邊意識之間來回轉變,就像唐望對我們所做的
在左邊意識時,他介紹唐望認識他自己的團體,八個女戰士和三個男戰士,及四個信使,
他們都是嚴格按照著規矩中的類型。與他們交往對唐望造成極大的震撼。不僅是因為這迫使
唐望把規矩視為真實的引導,而且也使他瞭解人類未知可能性的深奧龐大。

他說等他自己團體的成員都召集後,他是如此專注于戰士之道,以至於沒有注意到,
他的成員都不自覺地成為他恩人團體戰士的翻版。他們個人的喜好厭惡,人際關係等等的
相似都不是由於模仿的結果;唐望說,如同規矩所定下的,他們是屬於某一群擁有相同思
想流程的人們。同一群成員的唯一不同處在於他們聲音及笑聲的音調不同。

為了解釋他的恩人團體的戰士對他的影響,唐望說明了一個很有意義的課題,他的恩
人與他自己對於規矩詮釋的差異,以及他們如何教導其他戰士接受規矩為地圖。他說詮釋
有兩種─宇宙性與個人性的。宇宙性的詮釋接受規矩字面上的意義。譬如說,巨鷹不關切人
類的行動,但是它給予人類一條通向自由的道路。

相對的,個人性的詮釋是看見者以宇宙性的詮釋為前提而達到的當前結論。譬如說,
由於巨鷹缺乏關切,所以我必須要設法提高我抵達自由的機會,也許要靠我個人的專注努
力。

根據唐望,他和他恩人在領導門徒的方法上有很大的不同。唐望說他恩人的方式是很
嚴厲的;他用鐵腕政策領導,並且相信在巨鷹之下,沒有事是不勞而獲的,他從來不會直
接為任何人做任何事。相反地,他會幫助任何人來做到自助。他認為巨鷹的自由贈予不是一
項禮物,而是一次選擇的機會。

唐望雖然欣賞他恩人的方式,但他不同意。之後,當他自成一家後,他「看見」他恩人
的方式會浪費寶貴的時間。對他而言,更適當的方式是讓人置身於特定的情況中,迫使他
們去接受,而不是等待他們準備好才去面對事情。那就是他對待我及其它門徒的方式。

這種領導方式的不同對唐望的最大影響,是發生在他與他恩人團體的戰士交往的時候。
規矩的命令是要他恩人先為唐望找到一個女 Nagual,然後是四女四男。來組成唐望的戰士
團體。他的恩人「看見」唐望還沒有足夠的力量來承擔一個女 Nagual 的責任,所以他把次序
反過來,要他自己團體中的女戰士先為唐望找來四個女人,然後四個男人。

唐望坦承,他被這種顛倒的情況搞糊塗了。他以為這些女人是為他服務的,而在他的
心中,這是指性的服務。但是他的錯誤在於他把他的期望告訴了他的恩人,於是他立刻讓
唐望接觸他自己團體中的男女,讓唐望單獨面對他們。

對唐望而言,面對那些戰士是不折不扣的折磨,不僅是因為他們故意刁難他,而且因
為這種接觸的本質就是要有所突破。 唐望說所有參與者都要進入左邊意識,人際交往才能
夠發生。因此他只有在我們與他的戰士交往時,才讓我們進入左邊意識。這也是他的恩人對
他採用的步驟。

唐望給了我簡短的報告,說明了他與他恩人團體成員第一次會面的情形。他的用意是
我可以參考他的經驗,預期以後的情況。他說他恩人的世界極具有秩序。他的團體成員是來
自于墨西哥各地的印地安戰士。當唐望見到他們時,他們生活在墨西哥南部的偏僻山區中。

到達他們的屋子時,唐望碰見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女人,那是他前所未見,最龐大的印
地安女人。她們陰沉而兇惡,但是長相很迷人。當他試著從她們之間穿過去時,她們用大肚
皮夾住了他,抓住他的手臂,開始揍他。她們把他推到地上,坐在他身上,幾乎壓斷他的
肋骨。她們這樣壓著他超過十二個小時,同時與他的恩人當場進行交涉,他的恩人費盡口
舌,談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上午她們才放了唐望。他說最令他恐懼的,是那兩個女人眼
中流露的堅決。他以為他完了,她們會坐到他死為止,因為她們是這麼說的。

正常情況下,應該要有幾個禮拜的等待,才會見到下一批戰士,但是由於他的恩人計
畫把他留在他們之中,唐望立刻被帶去見其他人。他在一天內見了所有人,而他們全視他
如糞土。他們吵著說他不能勝任,他太粗俗而且愚蠢,雖然年輕但已老態畢露。他的恩人傑
出地為他辯護;他說他們可以改變這些情況,而接受這項挑戰對於他們與唐望而言都是最
大的快樂。

唐望說他的第一印象是正確的。從此之後只有艱苦辛勞等著他。那些女人們「看見」唐望
是桀驁不馴的,無法承擔領導四個女人的複雜任務。由於她們本身是看見者,她們可以自
己詮釋巨鷹的規矩,決定唐望先有四個男戰士會比較好。唐望說她們的「看見」是正確的,
因為要能夠應付女戰士,一個 Nagual 必須有至高的個人力量,至高的寧靜與控制,人類的
感覺只佔有極小一部份,這種狀態對當時的他而言是無法想像的。

他的恩人把他交給那兩個西方屬性女人的監督下,她們是團體中最強悍與不妥協的戰
士。唐望說根據規矩,所有西方屬性的女人都是非常瘋狂,需要被照顧的。在「做夢」與「潛
獵」的強迫下,她們失去了她們的右邊,她們的心智。因為她們的左邊意識極為敏銳,她們
的理性很快就會耗盡。一旦失去了理性的一邊,她們就成為無可匹敵的「做夢者」與「潛獵
者」,因為她們不再有理性的牽制了。

唐望說那些女人治好了他的欲望。有六個月之久,他的大多數時間都是穿著一套索具,
被吊在她們簡陋廚房的天花板下,像一條被煙熏的火腿,直到他終於完全擺脫了個人利益
與滿足的欲念。

唐望解釋,一套皮制的索具是用來醫治某些非生理性疾病的良藥。一個人被吊的離地
越高,在空中的時間越久,所得到的淨化效果也越好。

當他被西方屬性的女人清理時,其他的女人都在幫他尋找他的團體中的男女戰士。這
花了好幾年時間才完成。在這同時,他被迫與他恩人團體的所有戰士成員交往。那些戰士的
存在與接觸對唐望造成深遠的影響,他相信他永遠無法從他們之下脫身。結果造成他對於
巨鷹規矩在字面上的完全信服與執著。唐望說他浪費了無可替代的寶貴時間思索著一個實
際通道的存在可能,好讓他進入其他世界。他把這種思索視為一種陷阱,要盡一切代價避免
為了保護我,他讓我只有在拉葛達或其他門徒的陪伴下,才與他的團體戰士進行必要的交
往。

在我的情況中,會見唐望的戰士是一次長久過程的最終結果。唐望從未在日常的談話
中提及他們。他完全根據規矩的要求讓我一點一滴地知道他們的存在。後來他承認了他們確
實存在,而且我最後將見到他們。他給了我一些大概的指點,作為我會面的準備。

他警告我一個常犯的錯誤:人們易於高估了左邊的意識,被它的清晰與力量所目眩神
迷。他說在左邊意識並不表示一個人立刻擺脫了所有愚蠢;它只代表一種擴展的知覺能力,
更能夠學習與瞭解,以及最重要的,更能夠忘記。

當我應該會見唐望自己戰士的時候到了,他簡略地對我描述了他恩人的團體,供我作
為參考。他說對旁觀者而言,他恩人的世界也許看起來像是由四個家庭所組成。第一個家庭
是南方的女人們與 Nagual 的信使;第二個家庭是東方的女人們,學者,及一個男信使;第
三個家庭是北方的女人們,行動者,及另一個男信使;第四個家庭是西方的女人們,幕後
者,及第三個男信使。

其他時候,他們看起來像是不同的團體。其中一群是完全不相似的四個老人,那是唐
望的恩人和他的三個男戰士。然後是一群四個非常相似的男人,那是信使們。一群是由兩對
看起來是孿生姊妹的女人,她們是南方與東方的女人。還有一群是另外兩對顯然是姊妹的
女人,她們是北方與西方的女人。

這些女人沒有一個是親屬,她們只是看起來相像,由於唐望恩人的巨大個人力量所致。
唐望把南方的女人描述為兩頭母象,外表嚇人,但是非常友善與溫暖。東方的女人非常美
麗,活潑與幽默,令人感到賞心悅目。北方的女人非常具女人味,虛榮,風騷,關切年齡,
但也極為直爽而沒有耐心。西方的女人有時瘋狂,有時則是嚴肅與決斷的化身。她們是最令
唐望困擾的人,因為他無法應付她們的反復無常,她們可以在瞬間從清醒仁慈變成瘋狂憤
怒。

另一方面,唐望對男人則毫無印象。他覺得他們乏善可陳。他們似乎完全被女人們的果
斷剛強及他恩人的強烈人格所鎮壓住了。

至於他自己的領悟,唐望說自從他被丟進他恩人的世界後,他明白了以前他是多麼容
易毫無節制地過日子。他瞭解他的錯誤是,他相信他的目標是唯一值得的。他的一輩子都是
一個窮人;因此他的熱烈野心就是擁有物質財產,成為「大人物」。他一直沉溺在他的成功
欲望與未能如願的沮喪中,他沒有時間去審查任何事。他之所以願意跟隨他的恩人,因為
他瞭解他有了一個機會可以造就自己。就算沒有別的,他想他也可以成為一個巫士。他明白
他恩人的世界對他的影響就像是西班牙大征服對印地安文化的影響。它摧毀了一切,但是
也強迫產生一種最嚴厲的自我審查。

***

對於會見唐望團體的準備,我的反應很奇怪的不是恐懼,而是很瑣碎的理性關切,關
於兩個課題。第一是這個世界上只有四種男人和四種女人的這個觀念。我與唐望爭論說,人
類個體的相異是如此龐大,不能這樣簡單地分類。他不同意我。他說巨鷹的規矩是最終的,
規矩不容許人類有無數的種類。

第二個課題是唐望知識的文化背景。他自己不清楚。他認為他的知識是一種泛印地安文
化(Pan-Indianism)的產物。對於這種文化的起源,他的推論是,印地安世界在大征服來臨
之前,第二注意力的控制便已經開始敗壞。第二注意力經過了或許數千年的發展而未受到
任何阻礙,到那時候已經失去了它的動力。當時的參與者已經不需要任何控制,因此沒有
任何自製,第二注意力沒有變得更強,反而由於日益複雜,而變得更衰弱。然後西班牙的
侵略者來臨,憑著他們的優越科技,摧毀了印地安人的世界。唐望說他的恩人相信只有屈
指可數的戰士生存下來,他們重新組織了他們的知識,重新引導了他們的途徑。唐望和他
的恩人對於第二注意力的知識都是這種重新架構的版本,這種新版本具有內設的自製機構,
因為它是經過最嚴酷的壓迫所鍛煉出來的。
10 Nagual 的戰士團體

當唐望判斷是時候讓我第一次會見他的戰士時,他改變了我的意識狀態。然後他清楚
表明,他絕不會干涉他們會見我的方式。他警告我說如果他們決定要揍我,他不會阻止他們
他們可以為所欲為,除了殺掉我。他一再強調,他的戰士團體是他恩人團體的完美翻版,
只是有些女人更為兇猛,而男人都極獨特而有力量。因此,我與他們的第一次接觸將會像
是迎面的撞擊。

我一方面感到緊張與擔憂,另一方面感到好奇。我的心思瘋狂地亂轉,多半是在猜想
那些戰士是什麼樣子。

唐望說他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指導我記住一套複雜的儀式,像他以前一樣,或者是以
最平常的方式進行。他等待著一個徵兆來指引該做什麼選擇。他的恩人也做過類似的事,不
過他堅持要唐望在徵兆出現之前先學習儀式。當唐望透露了他與四個女人上床的非非之想
後,他的恩人把它當成一個徵兆,放棄了儀式,結果後來他必須像個豬販子般為唐望的生
命求情。

在我的情況中,唐望要先有一個徵兆,他才會教我儀式。當唐望與我開車經過亞曆桑
那州的一個邊界小鎮時,那個徵兆出現了。一名員警攔下了我的車子。他以為我是一個非法
入境者。我把我的護照給他看,他懷疑那是偽造的,我只好把其他證件也拿出來,他才放
我走。當時唐望就坐在我旁邊的前座,而那員警瞧也不瞧他一眼。他只注意到我。唐望把這
件事當成他所等待的徵兆。他的詮釋是,招惹注意會為我帶來危險,他的結論是,我的世
界必須是非常單純與直接的─繁瑣的儀式與細節不符和我的性格。不過他認為當我會見他
的戰士團體時,還是需要遵從最起碼的儀式。我必須從南方朝他們接近,因為那是力量所
流動的方向。生命的力量從南方朝我們湧來,然後朝北方流逝。他說 Nagual 世界的唯一開口
是在南方,這個開口是由兩個女戰士把關,她們會迎接我,然後決定讓不讓我通過。

他帶我到墨西哥中部的一個小鎮,在郊外的一棟屋子。我們從南方徒步朝屋子接近,
我看見兩個結實的印地安女人面對面站著,彼此相距四尺遠。她們站在屋子正門前方三十
至四十尺處的空地上。地面泥土硬實。這兩個女人異常強壯與嚴肅。她們都有長而漆黑的頭
髮,看起來像姊妹。身高體重相似─我想她們約有五尺四吋高,一百五十磅重。其中一個皮
膚黝黑,幾乎像黑人,另一個淡得多。她們穿得像典型的墨西哥中部的婦女─很長的衣裙,
披肩,自製的草鞋。

唐望讓我停在她們前方三、四尺遠處。他使我面對左邊的女人,他說她的名字是西西莉
亞(Cecilia),她是一個「做夢者」。然後他突然轉身,不給我時間說話,讓我面對較黑的女
人,在我右邊。他說她的名字是德莉亞(Delia),她是一個「潛獵者」 。女人們對我點點頭。她
們沒有微笑,或與我握手,或表示任何歡迎之意。

唐望穿過她們,仿佛她們是一個門口的兩個柱子。他走了幾步,然後轉過身來,似乎
在等待女人們邀請我進來。兩個女人平靜地凝視我一會兒。然後西西莉亞請我進來,仿佛我
真的是在一個門口外。

唐望帶頭走向屋子。在前門我們發現一個男人。他很瘦長。乍看之下他很年輕,但是細
看後他大約年近六十了。他讓我覺得他是個老小孩;瘦小而結實,雙眼銳利黑暗。他像是個
精靈,一個幻影。唐望向我介紹說他是艾密力圖(Emilito),說他是他的信使,及能幹的幫
手,將代表他來歡迎我。

在我看來,艾密力圖的確是最適合歡迎他人的人。他的笑容可掬;牙齒整齊潔白。他與
我握手,或者說他伸出雙手抓住了我的手。他似乎充滿快樂;任何人都會說他非常高興看
到我。他的聲音柔軟,眼睛閃爍著光芒。

我們走進一間大房間。那裏有另一個女人。唐望說她的名字是泰瑞莎(Teresa),她是西
西莉亞與德莉亞的信使。她也許三十出頭,看起來就像是西西莉亞的女兒。她很沉默,但很
友善。我們都跟著唐望走到屋後,那裏有一個有屋頂的後院。天氣很暖和。我們圍坐在一張
桌子旁,簡單的晚餐後,我們一直談到深夜。

艾密力圖是招待人。他以奇異的故事來取悅大家。女人們放鬆下來。她們是絕佳的聽眾。
聆聽她們的笑聲是很大的樂趣。她們都極強壯,大膽,而且豪放。當艾密力圖說西西莉亞與
德莉亞就像他的兩個母親,泰瑞莎就像女兒時,她們抓起了艾密力圖,把他像小孩子般拋
向空中。

兩個女人中,德莉亞似乎比較穩重,有理性。西西莉亞比較冷漠,但看起來比較有內
在的毅力。她讓我覺得她比較沒有耐心;她似乎對艾密力圖的一些故事感到惱怒。不管如何
當艾密力圖開始說起他所謂的「永恆的故事」時,她的確是顯得坐立不安。艾密力圖總是如
此開頭:「親愛的朋友,你們知道嗎…?」他的故事中最使我印象深刻的,是關於他說存在
於宇宙中的某種生物,它們非常像人類,但不是人類;這些生物執迷於活動,能夠覺察到
它們內在或外在的些微變化。這些生物對活動是如此敏感,活動成為它們的詛咒。活動帶給
它們強烈的痛苦,它們的最終欲望就是尋找到寂靜。

艾密力圖在他的永恆故事中穿插著最骯髒的笑話。他是如此具有天賦的說故事者,我
瞭解他的每一個故事都是一個隱喻,一個寓言,他藉此教導我們一些事情。

唐望說艾密力圖只是在報告他進入永恆中旅行所目擊的事物。信使的任務是在 Nagual
之前去旅行,像軍事行動中的斥候。艾密力圖到達了第二注意力的極限,而他所目擊的會
轉述給其他人。

***

我與唐望戰士團體的第二次接觸也是像第一次那樣刻意。一天唐望改變了我的意識狀
態,告訴我該去赴第二次的約會了。他要我開車到墨西哥北部的薩克提卡。我們在清晨抵達
那裏。唐望說那裏只是暫停處,我們可以休息到次日,然後我就要進行第二次正式的會晤,
與東方的女人及團體中的學者戰士見面。接著他說明一種細微的選擇。他說我們是在下午會
見了南方及信使,因為他自己對巨鷹規矩做了詮釋,把下午時分當成了夜晚。南方實在應
該是夜晚─溫暖,友善,舒適的夜晚─而我們應該是在午夜後才去見那兩個南方女人。然
而,那樣做對我會很不利,因為我的主要方向是朝向光明,朝向樂觀,這種樂觀自己會和
諧地融入黑暗的神秘中。他說那正是我們當天的作法;我們享受彼此的陪伴,一直談到深夜
我曾經奇怪他們為什麼不點亮他們的油燈。
唐望說另一方面,東方是早晨,光明,所以我們要在第二天上午會見東方的女人。

早餐前,我們先到廣場,坐在一張長椅上。唐望要我在那裏等他,他要去辦一些事。他
離開一會兒後,一個女人走來坐到長椅的另一端。我沒有注意她,開始閱讀一份報紙。不久
後,另一個女人坐到她身旁。我想要換一張長椅,但是我記得唐望特別要我坐在那裏。我轉
身背對她們,甚至忘記了她們的存在,因為她們十分安靜。然後一個男人過來向她們致意,
站在我面前。我從他們的對談中知道她們是在等他。那男人抱歉遲到。他顯然想坐下。我滑向
一側,讓出位子給他。他熱烈地感謝我,並道歉造成對我的不便。他說他們完全迷失在這個
城市中,因為他們是鄉下人,有一次他們去墨西哥市,差點在街上被車撞死。他問我是不
是住在薩克提卡。我說不是,並想立刻結束我們的談話,但是他的微笑十分地給人好感。他
是個老人,但是身體十分強健。他不是印地安人。看起來像是從鄉下小鎮來的,有教養的農
人。他穿著西服,戴著一頂草帽。他的容貌細緻,皮膚幾乎是透明的。鼻樑很高,小嘴巴,
還有極整齊的白鬍子。他看起來非常健康,但是又很脆弱。他身材中等,體格結實,但同時
也讓人覺得消瘦,幾乎有點娘娘腔。

他站起來自我介紹。他說他的名字是文生、馬德諾(Vicente Medrano),他只要在城裏待
一天辦事情。然後他指著那兩個女人,說她們是他的妹妹。女人們站起來面對我。她們很瘦,
比她們的哥哥黝黑。她們也年輕多了。其中一個可以當他的女兒。我注意到她們的皮膚比較
乾燥,不像他的。她們都很好看。就像那個男人,她們的五官優雅,眼睛清澈平靜。她們約
五尺四吋高。穿著剪裁合身的衣服,但是加上了披肩,平底鞋,和深色的棉襪,她們看起
來像是富裕的農家婦人。年紀較大的似乎有五十多歲,較年輕的像是四十多。

男 人 向 我 介 紹 她 們 。 較 老 的 女 人 叫 卡 蜜 拉 ( Carmela) , 較 年 輕 的 叫 赫 米 琳 達
(Hermelinda)。我站起來與她們握手。我問她們有沒有小孩。這個問題通常是我用來打開話
匣子的。女人們都笑了起來,同時用手撫摸她們的腹部,讓我看她們是多麼苗條。男人平靜
地解釋說他的妹妹們都是老處女,而他自己是個老單身漢。他半開玩笑地向我承認,很不
幸他的妹妹們都太男性化了,缺乏了女性的溫柔魅力,所以她們找不到丈夫。

我說從女性在社會上的屈從角色來看,她們這樣比較好。女人們不同意;她們說她們
完全不在意當奴隸,只要能找到男人想當她們的主人。較年輕的說真正的問題是,她們的
父親沒有教導她們成為女人。男人歎氣說,他們的父親過於專斷,為了不讓他結婚,故意
不教導他男子的氣概。他們三個都歎了口氣,看來非常沮喪。我很想笑。

一段很長的沉默後,我們又坐下來。那個男人說如果我再等久一會兒,我會有機會見
到他們的父親,他年歲雖大,但精神仍然活躍。他又羞怯地補充說,他們的父親將要帶他
們去吃早餐,因為他們自己沒有帶任何錢。他們的父親掌握著錢包。

我感到震驚。這些老人看起來如此強壯,其實是虛弱與依賴的孩童。我向他們說再見,
起身準備離去。男子與他的妹妹們堅持我留下來。他們保證說他們的父親會很高興有我一起
吃早餐。我不想見他們的父親,但是我有點好奇。我告訴他們,我自己也是在等人。聽了這
句話,女人們開始偷笑,然後爆出大笑。男子也無可控制地大笑起來。我覺得很愚蠢。我想
要馬上離開。這時候唐望出現了,於是我知道了他們在搞鬼。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玩。

我們全都站起來。他們仍然在笑,唐望告訴我這兩個女人是東方,卡蜜拉是「潛獵者」 ,
赫米琳達是「做夢者」,文生是學者戰士,也是他最老的夥伴。

我們離開廣場時,另一個人加入了我們,一個高而黑的印地安人,也許四十來歲。他
穿著牛仔褲,戴著牛仔帽,看起來非常強壯而嚴肅。唐望介紹說他是璜、吐馬( Juan
Tuma),文生的信使與研究助手。

我們走到幾條街外的一家餐館。女人們把我夾在中間。卡蜜拉說她希望我沒有被他們的
玩笑所冒犯,他們原來可以選擇是否主動向我自我介紹,或開我的玩笑。她們決定要開玩
笑,因為我擺架子,轉身背對她們,並且想要換一張長椅。赫米琳達補充說,一個人要非
常謙遜,不需要為任何事物辯護,甚至對自己的個人本身都不需要;我們應該保護自己,
而不是為自己辯護。我向她們擺架子不是在保護自己,而只是在為自己辯護。

我很想要吵架。坦白說,我被她們的偽裝弄得很不自在。我開始辯解,但是還沒有說清
楚,唐望就拔刀相助。他告訴兩個女人,她們應該要忽視我的好爭辯,因為一個明晰生物
在這個世界上會拾取許多垃圾,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清理乾淨。

我們去的餐廳認識文生,為我們準備了豐盛的早餐。他們都興致勃勃,但我無法擺脫
我的悶悶不樂。然後,在唐望的請求下,璜、吐馬開始談起他的旅行。他是個注重事實的人,
冷冷地敍述著我無法理解的事物,我漸漸沉浸於他的故事中。最令我著迷的,是他描述著
某些光束或能量束,交叉橫越在地球表面。他說這些光束不會像世上其他事物一樣任意變
動,而是有固定的圖形。這個圖形與明晰生物內部的數百個亮點相互對應。赫米琳達認為這
些亮點是在我們的肉體內,但是璜、吐馬解釋說,由於明晰體相當大,有些亮點離肉體有
三尺遠。所以它們是在我們之外,但同時又不是;它們是在明晰體的範圍內,因此仍然是
屬於我們身體之內。這些亮點中最重要的是位於我們腹部之前一尺遠,想像一條向前的假
想線,這團亮點是在這條線右邊四十度角的方向。璜、吐馬告訴我們,那是第二注意力的一
個聚合中心,如果我們輕輕用手掌拍擊那裏的空氣,我們可以操縱這個中心。聆聽著璜、吐
馬,我忘了我的憤怒。

***

接下來我與唐望世界的接觸,是與西方的會晤。他強烈警告我,與西方的第一次接觸
是極重要的事件,因為它會決定我接下來的行動。他也警告我,這將會是很困難的,尤其
對我而言,因為我過於僵硬,過於自我重要。他說要在黃昏時自然地接近西方,一天的這
個時刻本身就充滿困難,而他的西方戰士又是非常有力量,非常大膽,而且簡直就是瘋狂
的。我同時也要會見那個置身於幕後的男性戰士。唐望訓誡我要用上最大的謹慎與耐心;不
僅因為那些女人非常瘋狂,她們與那個男人是他所知最有力量的戰士。在他看來,他們是
第二注意力的最高權威。唐望沒有更進一步說明下去。

一天,仿佛心血來潮,他突然決定是時候去見西方的女人了。我們開車到墨西哥北部
的一個城市。在黃昏時,唐望指示我停在市郊的一棟大屋子前。屋子沒有點燈。我們下了車,
走到大門前。唐望敲了幾下。沒人應門。我覺得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屋子似乎是空的。

唐望繼續敲下去,敲到他看起來很累,然後他示意我敲下去。他告訴我要一直敲個不
停,因為住在屋裏的人有重聽。我問他是否稍晚或明天再來比較好。他叫我繼續敲下去。
經過了似乎無盡的等待,門緩慢地打開了。一個長相怪異的女人伸出頭來,問我是不
是打算把門拆掉,還是想激怒鄰居和狗。

唐望上前說了一些話。那女人踏出來,猛力把他推開。她開始伸手指著我,吼著說我的
行為目中無人,好象這個世界是我的。我抗議說我只是在做唐望要我做的。那女人說他是否
要我把門拆掉。唐望再次試著干涉,但又被推開。

那女人看起來像是剛下床,邋裏邋遢的。我們一定是驚醒了她,她就隨便穿上了要洗
的髒衣服。她赤著腳,一頭泛灰的亂髮;她的眼睛紅而精明。她是個很樸素的女人,但是身
材相當魁武,約有五尺八吋高,皮膚黝黑而肌肉結實;她露出的手臂都是堅硬的肌肉。我
注意到她的小腿線條優美。

她上下打量我,高高在上的,大聲說她沒有聽到我的道歉。唐望悄悄對我說,我應該
清楚大聲地道歉。

我照做後,那女人露出微笑,轉身抱住唐望,仿佛他是個小孩。她咕噥說他不應該讓
我敲門,因為我敲得太狡猾與惱人。她握著唐望手臂,帶領他進去,幫他跨過很高的門檻。
她稱呼他「親愛的小老頭」,唐望笑了。我很驚訝看到他的反應像是很喜歡這個瘋狂女人的
怪舉動。一旦她幫助了這個「親愛的小老頭」走進屋子後,她轉身用手趕我離開,好象我是
一隻狗似的。她笑我的驚訝;她的牙齒又大又不整齊,而且很髒。然後她似乎改變了心意,
叫我進去。

唐望正走向一個門,那是在黑暗走廊的另一端,我幾乎看不見。那女人責備他,說他
不知道怎麼走。她帶領我們穿過另一條黑暗的走廊。屋子似乎很龐大,而裏面沒有一盞燈亮
著。那女人打開一扇門,進入一間很大的房間,裏面幾乎是空的,除了在中央有兩張老扶
手椅,上方是一個我所見過最微弱的燈泡。那是個很古舊的長燈泡。

有另一個女人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中。第一個女人坐在地上的草席上,背靠著另一張椅子
然後她把大腿靠在胸前,暴露出她的下體。她沒有穿內褲。我完全目瞪口呆。

那女人很粗魯難聽地問我為何要盯著她的陰道。我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加以否認。她站
起來似乎要打我。她要我承認,我會偷窺她是因為我從來沒有看過女人的生殖器。我感到很
慚愧。又羞辱又惱怒自己竟然會被逮到做這種事。

那女人質問唐望,如果我連陰道都沒看過,我算是哪門子的 Nagual。她拉開喉嚨,開
始重複吼著這個句子。她繞著房間跑,停在另一個女人坐的椅子前,抓著她的肩膀,指著
我說我是一個從未見過陰道的男人。她大聲嘲笑我。

我呆住了。我覺得唐望應該做些什麼,拯救我於這種羞辱中。我記得他告訴我這些女人
很瘋狂。他說的太含蓄了;這個女人已經可以被關進瘋人院了。我望著唐望尋求支持與建議
他避開視線,似乎同樣不知所措,不過我瞥見了一絲惡作劇的微笑,他很快轉過頭去不讓
我看見。

那女人躺在地上,拉起裙子,叫我看個夠,而不要偷偷摸摸窺視。從我的頭與脖子的
熱度來看,我的臉一定是通紅的。我惱羞成怒,幾乎失去控制。我想要砸碎她的腦袋。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突然站起來,抓著另一個女人的頭髮,把她一下子就拉得站起來,
似乎還不費力。她眯著眼睛瞧我,靠近到我面前兩、三吋遠。她聞起來令人驚訝的芬芳。 以
尖銳的聲音,她說我們應該辦正事了。她們兩個都站在小燈泡下,看起來很不一樣。第二個
女人較老,或看起來如此,她的臉被一層厚化妝粉掩蓋著,使她看起來像小丑。她的頭髮
整齊地梳成一個髻。她看起來很平靜,只是她的下巴與嘴唇一直不停地顫抖。

兩個女人都很高而強健;她們具有威脅性地俯視著我,瞪了我許久。唐望沒有打斷她
們的專注。較老的女人點點頭,然後唐望告訴我,她的名字是蘇麗卡(Zuleica),她是個
「做夢者」。開門的女人名字是索拉(Zoila),她是個「潛獵者」。

蘇麗卡轉向我,以鸚鵡般的聲音問我是否真的從未看過陰道。唐望無法自持,開始大笑
我以手勢向他表示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在我耳邊低聲說,我最好回答我沒看過;否則我
就要準備好描述一個陰道,因為那將是蘇麗卡接下來要我做的。

我如是回答,蘇麗卡說她為我感到難過。然後她命令索拉把她的陰道給我看。索拉躺在
小燈泡下,打開她的腿。

唐望笑得咳嗽起來。我求他帶我離開這個瘋人院。他又在我耳邊低聲說,我最好仔細去
看,假裝專心與有興趣,因為如果我不這麼做,我們可能要等到天塌下來。

在我仔細與專心的觀察後,蘇麗卡說從現在起,我可以自誇是個鑒賞家了,如果我再
碰到一個沒穿褲子的女人時,我就不會再如此粗魯與猥褻,眼珠子都幾乎都要掉出來了,
因為我看過了陰道。

蘇麗卡迅速地帶領我們到中庭。她低聲說那裏有一個人等著要見我。中庭一片漆黑。我
幾乎辨認不出其他人的輪廓。然後我看見一個人的黑暗身影,站在幾尺之外。我的身體不由
自主地抽動一下。

唐望很小聲地對那人說話,說他帶我來見他。他告訴那人我的名字。一會兒沈默後,唐
望對我說那人名叫西維歐、曼紐耶,他是黑暗的戰士,也是整個戰士團體的實際領導者。這
時西維歐、曼紐耶對我開口。我以為他有某種的言語失調─他的聲音含混不清,說話聽起來
像是在咳嗽。

他命令***近些。我朝他接近時,他卻後退了,仿佛他是在飄浮著。他帶領我進入一個
更黑的大廳中,他似乎在無聲無息地後退,口中喃喃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我想要說什麼,
但我的喉嚨又幹又癢。他重複了一句話兩三次,然後我才明白他是在命令我脫衣服。他的聲
音及四周的黑暗有一種控制人的力量。我無法不服從。我脫掉我的衣服,赤條條地站著,因
為恐懼與寒冷而發抖。

四周如此黑暗,我看不見唐望與那兩個女人。我聽見幾尺外傳來很長的嘶嘶聲;然後
我感覺一陣寒氣。我知道是西維歐、曼紐耶在對我的身體吐氣。
這時他要我坐在我的衣服上,注視在黑暗中一個清楚可見的亮點,那個亮點似乎發出
微弱的黃光。我凝視著那個亮點似乎有好幾個鐘頭之久,直到我突然明白,那個亮點是西
維歐、曼紐耶的左眼。然後我可以辨認出他的整個臉與身體。大廳並沒有看起來那麼黑暗。西
維歐、曼紐耶走向前,幫助我站起來。能夠在黑暗中如此清晰地視物讓我十分迷惑。我甚至
不在意我是赤裸的,而那兩個女人正在看我。顯然她們也能在黑暗中視物;她們凝視著我。
我想穿上褲子,但是索拉把我的褲子從我手中搶走。

兩個女人與西維歐、曼紐耶凝視了我許久。然後唐望從空無中出現,把我的鞋子遞給我
索拉帶領我們穿過走廊,進入一個有樹的庭院中。我辨認出一個女人的黑影站在庭院中央。
唐望對她說了些話,她也回答了一些話。他告訴我,她是南方的女人,她的名字是瑪塔,
她是兩個西方女人的信使。瑪塔說她打賭我從來沒有光著身體被介紹給陌生的女人;正常
的順序應該是先認識,才脫衣服。她大笑起來。她的笑聲十分好聽,清脆而年輕,使我打起
寒顫來;笑聲迴響在黑暗而寂靜的屋子裏。我尋找唐望的幫助,他不見了,西維歐、曼紐耶
也不見了。我單獨與那三個女人在一起。我變得非常緊張,問瑪塔是否知道唐望在什麼地方
就在這一瞬間,有人抓住我的腋下。我痛得大叫。我知道那是西維歐、曼紐耶。他抬起我來,
仿佛我毫無重量,把我的鞋子搖落。然後他把我站著放進一池冰水裏,水深至膝。

我在那池水裏站了許久,他們全都在觀察我。然後西維歐、曼紐耶又把我抬起來,放回
我的鞋子旁,有人把它們整齊地排在水盆邊。

唐望再度由空無中現身,把我的衣服遞給我。他低聲說我應該穿上衣服,不要在那裏
停留太久。瑪塔給我一條毛巾擦幹自己。我望望四周,那兩個女人與西維歐、曼紐耶都不見
蹤影。

瑪塔,唐望,和我站在黑暗中談了許久的話。她似乎是在對唐望說話,但我相信我是
她真正的聽眾。我等待唐望的離去信號,但是他似乎很喜歡聽瑪塔的活潑談話。她告訴他,
那天索拉與蘇麗卡的瘋狂到達了最顛峰。然後她又為我補充說,她們在大多數時候是極為
理性的。

仿佛在透露一個秘密,瑪塔告訴我們,索拉的頭髮會那麼亂是因為裏面有三分之一是
蘇麗卡的頭髮。事情是這樣的,她們倆突然心血來潮,互相幫助對方梳理頭髮。蘇麗卡幫索
拉編辮子,她做過幾百次了,不過這次她失去了控制,把她自己的頭髮與索拉的編在一起。
瑪塔說當她們想站起來時,就發生了大亂。她跑去幫助她們,但是當她到達時,蘇麗卡已
經取得控制,那天她要比索拉清醒些,就決定要把索拉被纏住的頭髮剪掉。但是在混亂中
她搞錯了,結果剪了她自己的頭髮。

唐望哈哈大笑,仿佛這是天下最好笑的故事。我聽見庭院遠處的黑暗中傳來如咳嗽般
的輕笑。

瑪塔又說她必須為蘇麗卡弄出一個臨時的髮髻,直到她的頭髮長回來。

我陪著唐望一起笑。我喜歡瑪塔。那兩個女人讓我覺得很恐怖;我感到噁心。相反的,
瑪塔似乎是平靜的化身,具有沉靜的方向感。我看不見她的長相,但是我想像她是美麗的。
她的笑聲非常吸引人。
她很客氣地問唐望,我是否願意吃些東西。他回答說我對蘇麗卡與索拉感到非常不自
在,我也許吃了會吐。瑪塔向我保證,那兩個女人已經走了;她握住我的手臂,帶領我們
穿過最黑暗的走廊,但是進入一個明亮的廚房。我的眼睛適應不了這種改變。我站在門口,
試著習慣明亮的光線。

廚房的天花板很高,設備相當齊全與現在化。我們站在小用餐區。瑪塔很年輕,但是很
健壯;她的身材豐滿,臉孔渾圓,小小的鼻子和嘴。漆黑的頭髮結成辮子,盤繞在她頭上。

我想她一定也像我一樣好奇彼此的長相。我們坐下來進食,談了好幾個鐘頭的話。我為
她所著迷。她是個沒有接受過教育的女子,可是她的談吐把我迷住了。她詳細地向我描述索
拉與蘇麗卡在瘋狂時幹的荒唐事。

我們開車離去時,唐望表達了他對瑪塔的敬佩。他說她也許是他所知道最好的例子,
說明決心對一個人的影響。毫無背景與準備,瑪塔只憑藉著她堅定不移的意願,成功地應
付了難以想像的困難任務,照顧著索拉,蘇麗卡,與西維歐、曼紐耶。

我問唐望為什麼西維歐、曼紐耶不讓我在燈光下看見他。他回答說西維歐、曼紐耶正處
於黑暗的狀態中,而我將來有無數機會可以看見他。不過對於我們的首次會面,他必須要
保持在他的力量範圍內,也就是夜的黑暗中。西維歐、曼紐耶與兩個女人住在一起,因為他
們形成一隊無可匹敵的巫士。

唐望要我別對西方的女人做下倉促的判斷。我是在她們失去控制的時候看到她們,但
是她們的失控只是表面的行為。她們有堅定不移的內在核心;因此即使在她們最糟糕的時
候,她們也能夠笑自己的瘋狂,仿佛在觀看別人的表演。

西維歐、曼紐耶的情況則不同。他一點也不混亂;事實上,是他的深沈清明,使他能夠
有效地應付那兩個女人,因為他與她們是相反的極端。唐望說西維歐、曼紐耶生來如此,他
周圍的人都能接受他的不同。甚至連他的恩人,一向對眾人嚴格而不寬容,也對西維歐、曼
紐耶另眼看待。唐望花了好幾年才瞭解這種偏愛背後的理由。由於西維歐、曼紐耶具有難以
解釋的特質,有一次他進入了左邊意識,到現在都沒有出來。他一直停留在強化意識狀態中
在他恩人的領導下,他比任何人都早領悟到,巨鷹的規矩只是一張地圖,實際上還有另一
種意識狀態,以及通往其他意識世界的通道存在。唐望說西維歐、曼紐耶已最完美無缺的方
式平衡了他的優越,他讓自己為團體的共同目標效勞。他成為唐望背後的無聲力量。

***

我與唐望戰士團體的最後一次初步接觸是與北方。唐望帶我到瓜達拉哈納市
(Guadalajara)去完成這次會晤。他說我們的會面地點離市中心很近,而且要在正午時進行,
因為北方是正午。我們在上午十一點時離開旅館,安閒地散步穿過市中心。

我漫步走著,沒有看路,擔憂著將要發生的會晤,於是與一個從店裏沖出來的女士撞
個正著。她所帶的大包小包都散落在地上。我抱歉並開始幫她撿拾。唐望催我趕快,因為我
們要遲到了。那女士似乎嚇呆了。我抓著她的手臂。她很瘦很高,差不多六十多歲,穿著典雅
她似乎是個有地位的仕女。她極有禮貌,把錯誤怪到自己身上,說她分神在尋找她的侍從。
她請我幫助她在人群中尋找。我轉向唐望;他說在我幾乎把她撞死之後,我最起碼能做的
就是幫助她。

我拿起她的包裹,走回到店裏。在不遠處我發現一個看起來完全迷失方向的印地安人。
那女士喊了他,他像只小狗似的跑到她身邊,幾乎要舔起她的手。

唐望在外面等候著。他向那女士解釋,我們正在趕路,然後告訴她我的名字。那女士優
雅地微笑,主動與我握手。我想她在年輕時一定非常豔麗,因為她現在依舊美麗迷人。

唐望轉向我,出乎意料之外地說她的名字是奈莉達(Nelida),她是北方,她是個「做
夢者」
。然後他叫我面對那僕人,說他的名字是哲那羅、佛瑞斯,他是團體中的行動戰士。我
的驚訝無以復加。他們三人都捧腹大笑;我看起來越苦惱,他們就越高興。

唐哲那羅把包裹送給周圍的一群小孩,告訴他們,他的仁慈女主人帶來這些禮物給他
們;那是她的日行一善。然後我們沉默地走了半條街。我的舌頭打結了。奈莉達突然指著一
家商店,要我們等她一下,因為她要去那裏拿一盒事先訂購的尼龍絲襪。她雙眼閃亮地瞄
著我,露出微笑說,不管巫不巫術的,不開玩笑,她絕對需要穿尼龍蕾絲的絲襪。唐望與
唐哲那羅笑得像兩個傻瓜。我瞪著奈莉達,因為我不知所措。她有一種極世故的氣質,然而
她又幾乎不屬於這個世界上。

她開玩笑告訴唐望抓住我,因為我快要昏倒了。然後她客氣地請唐哲那羅到店裏去拿
她所訂購的東西。他走上前,奈莉達似乎又改變了主意,叫他回來,但是他顯然沒聽到,
消失在店裏。她跑進去追他。

唐望按摩我的背,幫助我放鬆下來。他說我可以在其他時候單獨去見另一個北方女人,
她的名字是佛琳達(Florinda),因為她會連接我到另一個階段,另一種心境。他把佛琳達
描述為奈莉達的完美翻版,或倒過來說也可以。

我說奈莉達是如此世故優雅,我可以想像她出現在一本時裝雜誌上。她的美麗似乎具
有法國或北義大利的血統,這使我感到驚訝。雖然文生也不是印地安人,但是他的樸素穿
著使他比較不奇怪。我問唐望,他的世界裏怎麼會有非印地安人。他說一個 Nagual 團體中的
戰士是由力量檢選的,力量的計畫是不可得知的。

我們在那家店前等了也許有半個小時。唐望似乎不耐煩了,叫我進去告訴他們快一點。
我走進店裏。裏面並不大,沒有後門,但是我看不到他們。我問了櫃檯,他們也不知道。

我質問唐望,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說他們不是消失在空氣中,就是趁他按摩我時
溜出來了。

我很氣憤地說他的同伴都是整人的騙子。他笑得眼淚流下來。他說我是最理想的冤大頭
我的自我重要感使我成為一個最好騙的物件。我的惱怒使他笑得如此劇烈,他必須靠牆站著

***
拉葛達向我報告了她與唐望團體的首次會晤。她的故事只有在細節上與我的不同,形
式是一樣的。戰士們對她也許比較兇猛,但她瞭解那是他們震撼她的方式,也是對於她自
認為醜陋性格的一種反應。

我們回顧了唐望的世界,明白那是他恩人世界的翻版,可以視為家庭或團體的組合。
以團體來看,有一個團體是四對看似姊妹,工作生活在一起的女人;另一個團體是三個近
似唐望年齡的男人,與他很親密;還有兩個較年輕的男人,信使艾密力圖與璜、吐馬;最
後是兩個較年輕的南方屬性女人,瑪塔與泰瑞莎。在其他時候可以視為四個家庭所組成,
分佈在墨西哥不同的區域,距離遙遠。一個家庭是由兩個西方屬性的女人組成,蘇麗卡與
索拉,西維歐、曼紐耶,及信使瑪塔。第二個家庭是南方屬性的女人,西西莉亞與德莉亞,
唐望的信使艾密力圖,另一個信使泰瑞莎。第三個家庭是東方屬性的女人,卡蜜拉與赫米
琳達,文生,及信使璜、吐馬;最後的家庭是北方屬性的女人,奈莉達和佛琳達,及唐哲
那羅。

根據唐望,他的世界不像他恩人那樣和諧與平衡。唯一完全平衡,像是雙胞胎的兩個
女人是北方戰士奈莉達與佛琳達。奈莉達有次在閒談中告訴我,她們是如此相像,她們甚
至有同樣的血型。

對我而言,我們交往中最令人愉快的驚奇是蘇麗卡與索拉的轉變。她們原來是如此怪
異,結果就像唐望說的,她們變成最清醒與最盡責的戰士。當我再看到她們時,我不敢相
信我的眼睛。她們的瘋狂已經過去,現在看起來像是兩個穿著優雅的墨西哥仕女,高佻,
黝黑,結實,深黑的眼睛像是閃亮的黑寶石。她們拿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晚上與我開玩笑,
仿佛她們只是旁觀者。我很容易瞭解唐望恩人團體中西方女人帶給他的折磨。我無法想像蘇
麗卡與索拉會變成我第一次看到時那種令人噁心厭惡的東西。我後來看到她們的轉變許多
次,我再也無法像第一次接觸時那樣嚴格地批判她們。我最深刻的感覺是,她們的勇氣使
我悲哀。

但是最大的驚奇是西維歐、曼紐耶。在我們首次見面的黑暗中,我把他想像成一個大漢
一個孔武有力的巨人。事實上,他很瘦小,但不是瘦弱。他的身體像個賽馬騎士─瘦小但比
例完全平衡。我覺得他可能是個體操選手。他的肌肉控制是如此卓越,他可以把全身肌肉用
力,像青蛙般鼓起身體到兩倍大。他時常做驚人的示範,把他的關節弄脫臼,然後再裝回
去,沒有任何痛苦的跡象。看著西維歐、曼紐耶,我總是會體驗到一種深沉而陌生的恐懼感
對我而言,他似乎是來自於另一個時代的訪客。他膚色黑中泛白,像個銅像。他的五官分明
鷹勾鼻,厚嘴唇,及分隔很開的細斜眼睛,使他看起來像是馬雅壁畫上的人物。在白天時
他很友善溫暖,但是一旦黃昏降臨,他就變成深不可測。他的聲音會改變。他會坐在一個黑
暗的角落中,讓黑暗吞噬他。他只有左眼仍然睜開,可被看見,發出一種奇異的光芒,仿
佛一隻老虎的眼睛。

在我們與唐望戰士交往過程中,一個次要的課題是關於「控制下的愚行」。唐望曾經給
我一個簡單的解釋,當我們討論所有女性戰士都必然會落入的兩種分類中:「做夢者」與
「潛獵者」。他說他的所有團體成員都在日常生活中進行「做夢」與「潛獵」,但是構成「潛獵
者」星群及「做夢者」星群的女性戰士是她們行動的最高權威。

「潛獵者」是承受日常世界壓力的人。他們是商業經理,要應付他人的人。所有與日常世
界有關的俗務都要透過他們。「潛獵者」是「控制下的愚行」的實踐者,就像「做夢者」是「做
夢」的實踐者。換句話,「控制下的愚行」是「潛獵」的基礎,就像夢是「做夢」的基礎。唐望說,
大致上,一個戰士在第二注意力中最偉大的成就是「做夢」,而在第一注意力中最偉大的成
就是「潛獵」。

我誤解了唐望的戰士與我第一次會面時的舉動。我把他們的舉動當成捉弄人─要不是
有了「控制下的愚行」的觀念,我到今天還是會以為他們在捉弄我。唐望說她們對我的行動
是「潛獵」的絕妙課程。他告訴我,他的恩人首先教導他的就是「潛獵」的藝術。為了能在他恩
人的戰士中生存下去,他必須很快學習那項藝術。他說在我的情況中,由於我不需要與他
的戰士較勁,我必須先學習「做夢」。當時機成熟時,佛琳達會現身,引導我進入「潛獵」的
奧妙中。沒有其他人可以刻意與我談論「潛獵」;他們只能給我直接的示範,就像他們在第
一次會面時做的。

唐望詳細向我解釋,佛琳達是最厲害的「潛獵」實踐者,因為她接受了最複雜的訓練,
由他的恩人及四個女性「潛獵者」戰士所教導。佛琳達是唐望團體中的第一個女戰士,因此
她是我的個人嚮導─不僅是在「潛獵」藝術上,也是在第三注意力的控制上,只要我能到達
唐望沒有進一步解釋。他說要等到我準備妥當,首先學習「潛獵」,然後進入第三注意力。

唐望說他的恩人對他和他的戰士團體在「潛獵」藝術的掌握花費了大量的時間。他使用
複雜的計策創造出適當的情境,讓戰士與人交往時,能使巨鷹的規矩對應到戰士的日常世
界上。他認為這樣可以使戰士相信,在沒有自我重要感的情況下,戰士與世俗的唯一交際
方式,就是使用「控制下的愚行」。

在設計他的計策時,唐望的恩人會把普通人與戰士的行為放在一起來對抗巨鷹的規矩,
然後他會袖手旁觀,順其自然。普通人的愚行會在開始時佔優勢一會兒,把戰士拖下水,
這似乎是很自然的,但是最後在巨鷹規矩的強大設計下,普通人的愚行會被瓦解。

唐望告訴我們,開始時他很厭恨他恩人對於人們的控制。他甚至當面告訴他的恩人。他
的恩人不為所動。他說他的控制只是巨鷹創造的一個幻象。他只是一個完美無缺的戰士,他
的行動只是企圖要謙遜地反映巨鷹而已。

唐望說他的恩人實行計策的力量,是來自於他確知巨鷹是真實與最終的,而人們的行
為只是愚行。從這兩個事實中誕生了「控制下的愚行」,唐望恩人的描述是,「控制下的愚
行」是人們的愚行與巨鷹的最終規矩之間唯一的橋樑。

11 女 Nagual

唐望說當他被交到西方的女人手中,準備被加以清理時,他也同時被交給北方的女人
來引導,相對而言,北方的女人就像佛琳達,是頭號的「潛獵者」,教導他「潛獵」藝術的原
則。她與他的恩人教給他實際的手段來收服他的團體中的三個男戰士,一個信使,及四個
女「潛獵者」。

他恩人團體中的八個女看見者尋找特定的明晰體結構,毫無困難地為唐望的團體找到
了適當的男女戰士。然而,他的恩人不准這些看見者做任何事來聚集他們發現的戰士。唐望
必須應用「潛獵」的原則來收服他們。

出現的第一個戰士是文生。唐望當時沒有足夠的「潛獵」控制來徵召他。他的恩人及北方
的「潛獵者」必須幫大部份的忙。然後是西維歐、曼紐耶,再下來是唐哲那羅,最後是信使艾
密力圖。

佛琳達是第一個女戰士。跟著是索拉,然後是德莉雅,然後是卡蜜拉。唐望說他恩人極
為堅持他們使用「控制下的愚行」來與世界接觸。結果是產生一群傑出的實行者,策畫並執
行了一些最複雜的計策。

當他們對於「潛獵」藝術都具有相當程度的熟練後,他們的恩人認為是時候要唐望為他
們找一個女 Nagual 了。忠於「天助自助者」的原則,他的恩人等待適當的時機才引進女
Nagual,不僅等到他們都是「潛獵」專家,而且等到唐望學會「看見」。雖然唐望很遺憾等待
花了許多時間,他承認他們為了收服女 Nagual 的努力使他們全體堅強地團結在一起。

他的恩人引進女 Nagual 計策的序幕是,他突然變成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他命令唐望


身為他的知識繼承人,要裝成他的兒子,與他一起去上教堂。他幾乎每天都拉他去做彌撒。
唐望說他恩人是如此有魅力與能言善道,每次在教堂中都會介紹唐望給每個人認識,說唐
望是他的兒子,一個接骨師。

唐望自己說,當時他是個未開化,無信仰的農人,非常恐懼地發現自己處於如此的社
交環境中,必須與人交談自我介紹。他安慰自己,心想他的恩人做一切事都有秘密的動機。
他要觀察他恩人來推斷他的動機。他恩人的行為很一貫,而且似乎光明磊落。像一個模範天
主教徒,他贏得了許多人的信任,特別是教區的教士極推崇他,把他當成知己密友。唐望
搞不懂他的企圖。他想他的恩人也許真心信奉了天主教,或失去理智了。他還不瞭解,戰士
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失去理智。

唐望上教堂的疑懼後來消失了,因為他恩人開始介紹他認識其他人的女兒。他很喜歡
如此,雖然他感到不自在。唐望以為他恩人是在幫助他練習口才。他既不能言善道,也沒有
魅力,而他恩人說身為 Nagual,必然要兩者兼備。

一個星期天的彌撒後,在經過了幾乎一年的每日參與後,唐望明白了他們上教堂的真
正理由。當時他正跪在一個名叫奧琳達(Olinda)的女孩旁邊,她是唐望恩人一個朋友的女
兒。他轉身偷偷瞧她一眼,這是他們幾個月來交往的習慣。他們視線相遇,突然唐望「看見」
了她成為一個明晰生物─然後他「看見」了她的雙重性。奧琳達是個雙重女人。他的恩人早就
知道了,而他選擇了最困難的方式讓唐望與她接觸。唐望向我們坦承,那一刻真是刻骨銘
心的震撼。

他的恩人知道唐望「看見」了。他使這兩個雙重人會面的任務已經完美達成了。他站起來,
眼睛掃視教堂的每一個角落,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堂。那裏已經沒有事情好做了。

唐望說當他恩人在彌撒半途中離開時,所有人都為之側目。唐望想要跟他走,但是奧
琳達大膽地握住他的手,按住他。於是他知道「看見」的力量並不只是發生在他身上。他們倆
都經驗到某種失神的狀態。唐望突然發現不僅彌撒結束了,他們已經在教堂外面。他的恩人
正在安慰奧琳達的母親,她因為他們出人意外及不敬地感情表現而感到憤怒與羞辱。

唐望不知所措。他知道他必須要想出一個計畫。他有能力,但是這件事的重要性使他失
去了自信。他放棄了他的「潛獵」訓練,迷失在理智的困境中,不知該不該用「控制下的愚
行」來對待奧琳達。

他的恩人告訴他,他無法幫助他。他的責任只是使他們碰面,此外他沒有別的義務。唐
望必須要自己採取必要的步驟來收服她。他建議唐望甚至考慮與她結婚,如果有需要。只有
當她自己找上他時,他才能以 Nagual 的身份來直接幫助唐望。

唐望試著正式求親。她的父母的反應不良,他們無法想像會有如此一個不同階級的人
來追求他們的女兒。奧琳達不是印地安人;她的父母是中產階級的都市人,擁有小資本的
生意。她父親對於女兒有不同的計畫。他威脅說如果唐望繼續堅持要娶她,他會把她送走。

唐望說雙重人,尤其是女人,都是極為保守,甚至到膽怯的地步。奧琳達也不例外。他
們在教堂中最初的體驗後,她變得小心謹慎起來,然後開始感到恐懼。她被自己的反應嚇
到了。

採取策略性的手段,唐望恩人要唐望撤退,看起來好象他屈服于他父親的意見,因為
他父親並不同意那女孩─這是所有在教堂中目睹事件發生的人共同的看法。他們私下傳說
著他們的親密激怒了唐望的父親,由於他是如此虔誠的天主教徒,他以後就再也不願去教
堂了。

唐望恩人告訴他,一個戰士絕對不會被困住。被困住就表示他有個人的佔有物,會被
人阻礙。戰士在世上一無所有,只有他的完美無缺,而完美無缺是無法被威脅的。不過,在
生命的戰鬥中,像是唐望為了收服女 Nagual 的戰鬥,戰士就要策略性地運用一切可用的手
段。

於是唐望必須使用他的一切「潛獵」知識來贏得那女孩。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請西維歐
曼紐耶使用他的巫術來綁架那女孩,雖然還在開始階段,西維歐、曼紐耶已經是十分驚人的
他與膽大包天的哲那羅化妝成老洗衣婦,潛入了女孩的家。那時是中午,屋內的人都在準
備食物,因為有一大群親戚要來吃晚飯。他們要為奧琳達舉行非正式的歡送晚會。西維歐、
曼紐耶算准了人們不會注意兩個奇怪的洗衣婦帶著大包衣物進來,他們會以為是與奧琳達
的宴會有關,而不會起疑。唐望提供給西維歐、曼紐耶與哲那羅所需的情報,關於屋子裏人
們的日常習慣。他告訴他們,洗衣婦通常帶大包洗好的衣服到屋內,放在一間儲藏室中準
備熨平,西維歐、曼紐耶與哲那羅直接進入那個房間,知道奧琳達會在那裏。

唐望說西維歐、曼紐耶走到奧琳達面前,用他的催眠力量使她昏倒。他們把她放進一個
袋子裏,用她的床單包住袋子,然後背了出去,留下他們帶來的包裹。他們在門口碰見她
的父親。他甚至沒有瞧他們一眼。

唐望的恩人極不高興他們的作法。他命令唐望立刻把女孩送回去。他說非常重要的,雙
重女人必須要在自己的自由意志下來到他恩人的地方,也許不是要加入他們,但至少也要
因為對他們感興趣。
唐望覺得一切都完了─要不引人注意地送她回去是太不可能了─但是西維歐、曼紐耶
想出一個計策。他建議讓唐望團體中的四個女人帶女孩到荒涼的街道,然後唐望將要英雄
救美。

西維歐、曼紐耶要女人們假裝綁架了她。在路上的某處會有人追趕她們。追趕者會逮到
她們,迫使她們丟下袋子,而且要用力丟下好取信人。追趕者當然就是唐望,他奇跡似地
剛好出現在最需要的地點。

西維歐、曼紐耶要求最真實的行動。他命令女人們塞住女孩的嘴,因為那時候她一定會
醒來,在袋子裏尖叫,然後她們要背著袋子跑一哩路。他要她們躲避追趕者。最後,經過了
勞累的折磨後,她們要正確地丟下袋子,使女孩能目擊到一場最激烈的打鬥,唐望力拼四
個女人。西維歐、曼紐耶告訴女人們,這一切都要十分逼真。他給她們木棍,要她們狠狠打
唐望,然後才可以被趕走。

四個女人之一的索拉是最容易失去控制的;一旦她們開始攻擊起唐望,她就假戲真作
起來,進行了一次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演,把唐望的背和肩膀打得皮破血流。有一陣子看起
來綁票者會贏得勝利。西維歐、曼紐耶必須從藏身處現身,假裝一個路人,提醒她們這只是
演戲,她們應該要逃走了。

如此唐望就成為了奧琳達的救命恩人與保護者。他告訴她,他無法帶她回到她家,因
為他受傷了,但是他會送她到他那虔誠的父親那裏。

她説明他走到他恩人的屋子。唐望說他不需要假裝受傷;他正血流如注,幾乎走不到
門口。當奧琳達告訴他恩人發生了什麼事,他恩人想笑的欲望是如此折磨他,他必須假裝
是在哭泣。

唐望包紮好傷口後就上床了。奧琳達對他解釋她父親為何反對他,但是沒有說完,唐
望恩人就走進房間告訴她,他從她走路的樣子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綁架者傷到了她的背。
他願意為她矯正,在傷勢還沒惡化之前。

奧琳達有點遲疑。唐望恩人提醒她,綁架者不是開玩笑的─畢竟她們幾乎殺了他的兒子
這句話就夠了;她走到恩人旁邊,讓他在她的肩膀上實施有力的一擊。一陣破裂聲,奧琳
達進入了一種強化的意識狀態。他對她透露了巨鷹的規矩,就像唐望,她完全接受了。沒有
懷疑,沒有猶豫。

女 Nagual 與唐望在彼此的相處中發現了完整與寂靜。唐望說他們相互之間的感覺與情
感或需要毫無關係;而是共用一種身體上的感覺,知道他們身體內部的某種不祥的障礙已
經被打破了,他們是相同的,一體的生物。

如規矩的描述,唐望與他的女 Nagual 在一起工作了許多年才找到四個女「做夢者」,就


是奈莉達,蘇麗卡,西西莉亞,和赫米琳達,還有三個信使,璜、吐馬,泰瑞莎,及瑪塔。
找到他們,使唐望能瞭解巨鷹規矩的實際本質:他們都是與規矩所描述的一點也不差。他
們的來臨對於每個人都是一種新階段的開始,包括唐望的恩人與他的團體。對於唐望與他
的戰士而言,這是「做夢」階段的開始,對於他恩人的團體而言,這表示他們的行動到達了
另一種完美無缺的階段。

他的恩人向唐望解釋,當他年輕時初次接觸到巨鷹的規矩時,它被當成到達自由的手
段,這使他非常興奮,充滿了狂喜。自由對他而言就像是即將發生的現實。當他逐漸瞭解規
矩的本質是一張地圖時,他的希望與樂觀更為之大增。後來,他的生命有了清明;他的年
紀越大,他就越清楚,他與他團體的成功機會是越來越小了。最後他相信不管他們如何努
力,要他們貧乏的人類意識達到自由,這個可能性是太渺茫了。於是他與他的命運達成協
定,臣服於失敗。他從內在自我中告訴巨鷹,他很高興並驕傲他滋養了他的意識。現在他很
歡迎巨鷹來取食。

唐望告訴我們,他恩人團體的所有成員都分享同樣的心境。他們認為巨鷹規矩中的自
由是無法達成的。他們都瞥見過巨鷹的滅絕威力,覺得他們完全不是對手。不過雖然如此,
他們都同意,他們仍然會完美無缺地生活下去,不為什麼其他理由,只是為了完美無缺。

唐望說儘管他的恩人團體感覺無能為力,或者就是因為這些感覺,他們最後還是找到
了自由。他們進入了第三注意力─但不是團體的,而是一個一個的。他們能夠找到自由的通
道,這是對於巨鷹規矩的最終印證。最後一個離開日常世界意識的是他的恩人。他遵從巨鷹
規矩,帶了唐望的女 Nagual 跟他一起走。當他們兩個化為完全的意識時,唐望與他的所有
戰士都被迫從內部爆發─他找不出其他字眼來描述那種感覺,被迫遺忘他們在他們恩人世
界裏所見識到的一切。

唯一沒有忘記的是西維歐、曼紐耶。是他使唐望開始回復他們團體的努力,他們都四散
各處了。然後他使他們專注於找回他們的完整自我。花了好幾年時間,他們才完成這兩項任
務。

唐望曾經詳細談過遺忘,但只是關於他們如何極困難地重新集合,在沒有恩人的情況
下重新開始。他從未說明遺忘與重新找回完整自我的過程。在這方面,他忠於他恩人的教誨
只幫助我們做到自助。

為了這麼做,他訓練拉葛達與我「共同看見」,並且讓我們知道,雖然在「看見」下人類
是明晰蛋體,這種蛋的形狀只是一個外在的繭,一層明晰外殼,而裏面包含著最奇妙懾人
的核心,由許多明晰同心光圈所構成,發出燭火般黃色的光芒。在我們最後一次會面中,
他使我們「看見」在教堂四周散步的人們。那時是傍晚,天幾乎黑了,但是明晰繭內的生物
發出足夠的光芒使周圍一切清晰可見。這個景象蔚為奇觀。

唐望解釋是說,在我們看來如此明亮的蛋狀外殼其實是很黯淡的。明亮是由內部的核
心所發出的;外殼適時上降低了亮度。唐望透露,外殼必須要被打破,裏面的生物才能自由
外殼要從裏面打破,並且要在正確的時候,就像鳥類破蛋孵出,如果蛋殼沒有破,小鳥就
會窒息而死。至於破蛋而出的過程,在時機成熟之前,戰士是絕對無法打破明晰繭的。

唐望告訴我們,失去人類形象是打破外殼,使那奇妙的明晰核心自由的唯一方法,那
是意識的核心,也是巨鷹的食物。打破外殼是意味著回憶起另一邊自我,及達成自我的完整

唐望與他的戰士們達成了他們自我的完整,然後開始進行他們最後的任務,就是去尋
找一對新的雙重人。唐望說他們以為那會是一件簡單的事─其他事對他們都相當容易。他們
完全不曉得他們似乎毫不費力得來的戰士成就,是由於他們恩人的個人力量所造成的。

他們對於新雙重人的搜尋毫無結果。他們從未發現任何雙重女人。他們有找到幾個雙重
男人,但是那些人都是處境優裕,忙碌而發達,對於自己生命非常滿意。找這些人是沒有
用的。他們不需要為生命尋求目標。他們認為他們已經找到了目標。

唐望說一天他發現他和他的團體都年華已逝,他們似乎沒有希望達成他們的任務了。
那是他們首次感覺到絕望與無能的刺痛。

西維歐、曼紐耶堅持表示,他們應該放棄希望,繼續完美無缺地生活,而不要想得到
自由。唐望覺得這種態度也許是整件事的關鍵。在這方面,他發現自己步上他恩人的後塵。
他接受了一種情況,在戰士追尋的某個時候,一種無可克服的悲觀會侵襲戰士。一種挫敗
感,或更正確地說,一種無價值的感覺幾乎無可覺察地降臨到他身上。唐望說以前他都會
嘲笑他恩人的懷疑,而無法相信自己會真的擔心。儘管西維歐、曼紐耶表示不同意,並給予
警告,唐望一直認為那是一個巨大的計策,是為了要教導他們而設計的。

由於他無法相信他恩人的懷疑是真的,他也無法相信他恩人能夠完美無缺地生活而不
帶自由的希望。當他終於瞭解他的恩人是實實在在的放棄自己,承認失敗,他也同時瞭解
一個戰士不管如何都堅決要完美無缺地生活,雖然這種態度不能當成一個保證成功的策略。
唐望和他的團體親身印證了這個道理,他們瞭解他們的機會非常渺茫。唐望說在這種時候,
畢生的訓練會發生作用,戰士會進入一種超級的謙遜狀態中;當戰士的人力資源真正發生
匱乏時,他別無選擇,只能後退,低下頭來。

唐望很驚訝這項領悟似乎對於團體中的女戰士毫無影響;混亂似乎不會困擾到她們。
他告訴我們,他在他恩人的團體中也注意到同樣情況:女性永遠不會像男性那樣對於自己
的命運感到擔心憂愁。她們似乎只是單純地跟隨唐望恩人,接受他的判斷而不顯露任何情
緒上的耗損。如果女人們遭受某種程度的困擾,她們會不加以理會。她們只要保持忙碌。仿
佛只有男人會有追尋自由的企圖,也只有他們會感受到企圖落空的打擊。

在他自己的團體裏,唐望觀察到同樣的差異。當他說他已經到了窮途末路,女人會同
意他。他只能如此推論,雖然女人們從未表示,但是她們打從開始就不相信她們有任何能力
因此當她們發現自己無能時,她們也不會感到失望或消沉。她們早就預料到了。

唐望告訴我們,巨鷹規矩中之所以要求女性戰士的數目比男性多一倍,正是因為女性
具有一種內在的平衡,是男性缺乏的。在緊要關頭時,如果似乎大勢已去,是男人會去自殺
女人可能會因為缺乏方向或目標而自殺,但不會因為自己所屬的系統失敗了而幹下傻事。

在唐望與他的戰士團體放棄了希望後─或如唐望說的,在他和男性戰士墮落到谷底,
而女性戰士學會如何安撫他們時─唐望終於碰到了一個他可以接近的雙重人。那個人就是我
他說由於在正常情況下,沒有一個頭腦清楚的人會自願從事戰士追求自由的瘋狂任務,他
必須要遵循他恩人的教誨,以真正的「潛獵」手法來引誘我上鉤,就像他引誘他團體中的其
他成員。他需要與我單獨在一個地方對我的身體施加壓力,而且我必須要自願前去。他很容
易就把我引誘到他的家─如他所說,要收服一個雙重人從來不是難事。困難的是去找到一
個可以接近的。

從我的日常意識的觀點來看,第一次去他家的經過是很平淡無奇的。唐望很溫暖熱心,
與我談笑。他把話題轉到長途駕駛後的身體疲勞上,這個題目對於一個人類學的學生而言
似乎是毫不相關的。然後他很輕鬆地表示,我的背脊看起來好象不太直,不說二話,他把
一隻手放在我胸前,扶直我的身子,對我的背大力一拍。他的動作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昏了過去。當我睜開眼睛時,我覺得他弄斷了我的脊椎,但是我知道我不一樣了。我不再
是以前的那個我。從那時起,每次我去看他,他都會把我從右邊意識變到左邊意識,然後
他會向我透露一個巨鷹的規矩。

幾乎在找到我之後,唐望立刻就碰到一個雙重女人。他沒有像他恩人那樣用計讓我去
接觸她,而是想了個方法自己去引誘收服了那個雙重女人,他的方法就像他恩人的計策一
樣巧妙有效。他承擔起這個責任,因為他相信這是身為恩人的責任,要在找到雙重男女後
立刻收服雙方,然後讓他們一起合作去進行不可思議的任務。

他告訴我有一天,當他住在亞曆桑那州時,他去一個政府機構填寫一張申請表。櫃檯
的女士要他去旁邊的區域找另一個辦事員。她看也沒看地用手一指。唐望跟隨她所指的方向
「看見」一個雙重女人站在那裏。當他帶著檔過去時,他發現她只是個年輕的女孩。她說她與
那檔毫無關係。不過出於對一個可憐老印地安人的同情,她花了時間幫助他填寫。

她需要唐望的一些法律檔,其實都在唐望的口袋裏,但他假裝完全無知與無助。他讓
旁人覺得整個官僚系統對他而言是天大的謎。唐望說要裝成無知是一點也不困難的;他只
需要回復成他以前的老樣子。他的意圖是盡可能延長他與女孩的交往。他的老師讓他知道,
他也從自己的追尋中印證到,雙重女人是很稀少的。他的老師也警告過他,雙重女人具有
內在的力量,使她們非常善變。唐望怕如果他不好好處理,她會離開。他利用她的同情心來
爭取時間。他假裝遺失法律檔,造成更長的延遲。幾乎每天他都會帶一些不同的檔來找她。
她會看一看,然後很遺憾地告訴他,那些檔不對。那女孩對他的悲慘狀況深深動容,甚至
自願花錢請一個律師,為他的遺失檔作公證。

如此經過了三個月,唐望認為該拿出正確檔了。這時候她已經習慣幾乎每天都看到他。
唐望來做最後一次拜訪,表達他的感謝與道別。他告訴她,原來他想送她一個禮物,但是
他幾乎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他的坦白很使她感動,她就請他去吃午餐。在吃東西時,他深思
熟慮地說一個禮物不見得是要用錢買的。可以是讓人用眼睛欣賞的,只能留在記憶中,而
不能被佔有。

她被他的話迷住了。唐望提醒她,她曾經表達過對於印地安人貧困狀況的同情。他問她
是否願意看看不同的印地安人─不是貧民而是藝術家。他說他認識一個老印地安人,是一
個最後的力量舞者。他保證說那個人會答應他的請求,為她跳舞;而且,他更向她保證,
她會看到畢生難得一見,空前絕後的奇觀。那是只有印地安人才能看見的。

這個主意使她很高興。下班後她開車載他,他們前往他說的印地安人居住地。唐望帶她
到他自己的屋子。他叫她把車子停在一段距離外,他們徒步走向屋子。在他們到達屋子之前
他停下來,用腳在幹土地上畫了一條線。他告訴她,這條線是一條界線,他鼓勵她跨過去。
女 Nagual 自己告訴我,直到那時候,她都感到非常好奇,很想去見一個真正的印地安
舞者,但是當這個老印地安人在地上畫一條線,說是一條界線時,她開始感到遲疑。然後
她更是感到驚恐起來,因為他又說,這條界線是為她一個人設定的,一旦她跨過去後,就
不能再回頭。

那印地安人顯然看到他的驚慌,試著安慰她。他有禮地拍拍她的手臂,向她保證有他
在這裏,他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他又說那條界線可以被當成付給舞者的象徵性酬勞,
因為他不要金錢。他用儀式代替金錢,而儀式需要她自願地跨越界線。

那老印地安人愉快地跨過那條線,告訴她,對他來說,這都是印地安人的無聊規矩,
但是那個舞者正從屋子裏偷看他們,如果她想看他跳舞,就必須要敷衍他。

女 Nagual 說她突然變的非常害怕,無法移動身體跨越那條線。老印地安人努力勸她,
說跨過界線對整個身體都有好處。當他跨過去時,不僅讓他感到年輕些,也讓他真正「變
得」年輕了,那條界現有如此的力量。為了證明他的話,他又跨過了線,於是他的肩膀立刻
垂下來,嘴角鬆弛,眼睛失去光芒。女 Nagual 無法否認跨越界線確實有不同的影響。

唐望第三次跨過界線。他深吸一口氣,使胸膛膨脹,他的動作靈活而肯定。女 Nagual 說
她甚至想到他可能會侵犯她。她的車子停得太遠,來不及跑回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訴
自己,畏懼這樣一個老印地安人實在是太笨了。

這時這個老印安人再度試著說服她的理性,並取悅她的幽默感。他以共謀的口吻,仿
佛很不情願地透露一個秘密似的,說他只是在假裝年輕來討好那個舞者,如果她不幫他的
忙,跨過界線,他就會因為如此挺著胸膛走路的壓力而隨時都會昏倒。他來回跨越著那條
線,讓她知道如此表演是多麼費力。

女 Nagual 說從他的懇求眼光中可以看出來,他偽裝的年輕使他的老身體承受多麼大的
痛苦。她跨越了那條線,為了幫他的忙,也為了趕快結束這件事;她想要回家了。

在她跨越界線的同時,唐望表現了驚人的一躍,飛過了屋子的屋頂。女 Nagual 說他像


個巨大的回飛棒(boomerang)一樣飛回來。當他落在她身邊時,她朝後倒下。她的恐懼無
以復加,但是她的興奮也是同樣強烈,親眼目睹如此的奇跡。她沒有問他如何做到這個驚
人的舉動,她只想要回到她車子,趕快回家。

老人扶她站起來,抱歉捉弄了她。他說事實上他就是那個舞者,飛越屋頂就是他的舞蹈
他問她是否注意到他飛行的方向。女 Nagual 反時鐘方向旋轉她的手。他像個慈父般拍拍她的
頭,說她能注意到是很好的兆頭。接著他說她也許在跌跤時傷到了她的背,他不能讓她這
樣回去,他必須先確定她沒有事。他大膽地拉直她的肩膀,扶住她的下巴與後腦,似乎在
引導她伸直她的背。然後他對她的肩膀大力的一擊,把她肺部空氣完全打光。有一會兒她無
法呼吸,昏了過去。

當她恢復神智時,她在他的屋子裏。她流著鼻血,耳朵嗡嗡作響,呼吸急促,雙眼無
法對焦。他指示她深深吸八口氣。她每吸一口氣,一切就變得更清楚。她告訴我,在某個時
刻,整個房間都發起光來;一切籠罩在琥珀色的光輝下。她目瞪口呆,無法再深呼吸。這時
琥珀光芒已經濃得像霧一樣。然後霧變成了琥珀色的蜘蛛網。最後終於消散,但是整個世界
仍舊是一片琥珀色好一會兒。

這時唐望開始說話。他帶她到屋外,讓她看見這個世界是被分為兩半。左邊是清楚的,
而右邊是籠罩在琥珀色的霧中。他告訴她,把世界或自己當成是可被理解的,這是很要不
得的態度。他說她所知覺到的是一個謎,一個神秘,只能謙遜敬畏地接受。

然後他開始對她說明巨鷹的規矩。他的心智是如此清明,她能瞭解他說的一切。在她聽
起來,巨鷹的規矩是合理而自證的。

他向她解釋,人類的兩邊意識是完全分離的,要花極大的紀律與決心,才能打破隔離,
從一邊到另一邊。一個雙重人有極大的優勢:雙重性使在右邊能量區域之間的移動相當容易
雙重人的大弱點是,由於他們有兩個能量區域,他們傾向保守安定,畏懼改變。   「我不
知道,」她回答,「我只是說出突然出現在我腦中的事物。Nagual 也說「意願」造成了這個世
界。」

我知道我以前也聽過同樣的話。我想唐望一定也告訴了我同樣的事,而我不記得了。

「唐望是在什麼時候告訴你這些的?」我問。

「我不記得什麼時候,」她說,「但是他告訴我人類,和其他一切生物,都是「意願」的
奴隸。我們是在它的掌握中。它使我們做它想要的一切。它使我們在世界上活動。它甚至使我
們死亡。

「但是他說當我們成為戰士後,「意願」就成為我們的朋友。它讓我們自由一會兒;有時
候它自己會降臨,仿佛它在等待我們。他告訴我,他自己只是「意願」的一個朋友─不像西
維歐、曼紐耶,他是「意願」的大師。」

在我內部隱藏著大量的回憶想要衝出來。它們似乎就要浮現了。我體驗到極大的掙扎,
然後我內部有某種東西放棄了。我平靜下來。我不再想要知道西維歐、曼紐耶是誰了。

拉葛達把我的情緒改變解釋為一種徵兆,表示我們還沒有準備好面對西維歐、曼紐耶
的回憶。

「Nagual 讓我們知道他能如何使用他的「意願」,」她突然說,「他能夠召喚「意願」,使
事物出現。

「他告訴我,如果我想要飛,我必須召喚飛行的「意願」。他向我示範他自己如何召喚它,
跳入空中像個大風箏般盤旋。或者他會使事物出現在他手中。他說他知道許多事物的「意願」
可以借著「意願」那些事物來召喚它們。他與西維歐、曼紐耶的不同在於,西維歐、曼紐耶身
為「意願」的大師,知道一切事物的「意願」。」

我告訴她,她的解釋需要進一步的解釋。她似乎努力在腦中整理言語。
「我重複了我在做夢中飛行的所有感覺,學會了飛行的「意願」
。」她說,「這只是一件事
而已。Nagual 在他的一生中學會了上百件事物的「意願」。但是西維歐、曼紐耶去了「意願」的
源頭。他碰觸了「意願」 。他不需要學習任何事物的「意願」。他與「意願」是一體的。問題是他
不再有任何欲望,因為「意願」沒有自己的欲望,所以他必須要依賴 Nagual 的意志。換句話
說,西維歐、曼紐耶可以做任何 Nagual 想做的事。Nagual 指揮西維歐、曼紐耶的「意願」。但
是由於 Nagual 自己也沒有欲望,所以大部份時間,他們什麼都不做。」

8 右邊與左邊意識

我們對於「做夢」的討論對我們幫助很大,它不僅解決了我們「共同做夢」上的障礙,也
使「做夢」的觀念提升至知性的層次。談論「做夢」使我們忙碌;讓我們有時間暫停一下,平
息我們的激動。一天晚上,我正在外辦事時,我從電話亭打電話給拉葛達。她告訴我她去了
一家百貨公司,而當她在那裏時,她覺得我躲藏在一些展示模特兒後面。她確信我在捉弄
她,於是怒氣衝衝地在店裏跑來跑去想捉住我,讓我知道她是多麼生氣。那時候她突然明
白,她是在回憶起以前她在我身邊常會有的感覺,怒氣衝衝的發作。

我們一致達成結論,是時候再嘗試我們的「共同做夢」了。當我們談話時,我們感覺到
一股全新的樂觀。我立刻回家了。

我很容易就進入第一階段「靜態的守夜」。我的身體有一種快感,從我心窩散發出一種
麻癢的感覺,然後變成思想,我知道我們將會有極佳的結果。這個想法帶來了緊張的期待。
我覺察到我的思想是發自於我胸部中央的搔癢感。但當我把注意力放在上面,它就停止了。
它像是一道電流,我可以打開它或關上它。

那搔癢感又出現了,甚至要比以前更強,突然我發現自己面對著拉葛達。仿佛我剛過
了一個轉角,撞上了她。我開始沉浸於觀察她。她是完全絕對的真實,完全是她本人,我有
一股衝動想摸她。這時候我對她爆發出最純粹,最不屬於塵世的感情。我開始無法控制地啜
泣起來。

拉葛達趕緊試著交叉我們的手臂來停止我的放縱,但是她無法移動。我們觀望四周。眼
前沒有任何固定的影像或靜止的畫面。我突然有所領悟,告訴拉葛達說因為我們互相凝視
著,所以我們錯過了「做夢」的景象。當我開口後,我才明白我們是處於一種新的情況中。我
被我的聲音嚇到了。那是一種奇怪的聲音,尖銳刺耳,讓我的身體感到一陣厭惡。

拉葛達回答說我們沒有錯過任何事,而是我們的第二注意力被其他事物給吸引住了。
她笑了起來,嘴巴咂了咂,表示對她自己的聲音感到驚訝與困擾。

我發現在做夢中談話是極新鮮的,因為我們不是在做一個談話的夢,而是真正在交談,
需要特殊的努力,很像我在最初的「做夢」時走下樓梯的努力。

我問她是否覺得我的聲音很滑稽。她點點頭,大笑起來。她的笑聲很驚人。我記得唐哲
那羅以前也常做出最奇異與恐怖的怪聲;拉葛達的笑聲也是屬於同一種的。這時我才警覺
到拉葛達和我已經同時進入了我們的「做夢體」中。
我想要握她的手。我試了,但是無法移動我的手臂。由於我有在這種狀態下行動的些許
經驗,我以意志力使自己去拉葛達身邊。我想要擁抱她,但是我立刻移動得非常靠近,與
她融合在一起。我能感覺我是個獨立的個體,但同時我感覺我是拉葛達的一部份。我非常喜
歡這種感覺。

我們保持融合狀態,直到有某種東西打破了我們。我感覺到一個命令,要我觀察環境。
我觀看著,清楚記得我以前看過這裏。我們的周圍都是圓形的小土堆,看起來就像沙丘。極
目所及,四處都是它們。它們似乎是淡黃色的砂岩,或粗粒的硫磺。天空也是同樣的顏色,
低沉而有壓迫性。有些地方有黃色的霧團或某種黃蒸汽。

這時我注意到拉葛達和我似乎可以正常的呼吸。我無法用手感覺我的胸部,但我吸氣
時可以感覺到它的擴張。黃蒸汽顯然對我們是無害的。

我們開始一起移動,很緩慢謹慎,幾乎像是在步行。一小段距離後,我感到非常疲倦,
拉葛達也是一樣。我們幾乎是在地面上滑行,顯然這種移動的方式讓第二注意力非常疲勞,
需要額外的專注。我們不是在模仿日常的走路,但是效果卻很類似。要移動需要能量的爆發
像是很小型間歇的爆炸。我們的移動只是為了移動,沒有目標,所以最後我們停了下來。

拉葛達對我說話,她的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不見。她說我們正糊裏糊塗地走向更沉重的
區域,如果我們繼續朝那方向前進,壓力會變的非常龐大,我們會死。

我們自動轉身,朝來的方向走,但是疲倦感沒有消失。我們兩人都極為勞累,無法保
持直立的姿勢。我們倒了下來,同時採取了「做夢」的姿勢。

我立刻在我的書房裏醒來。拉葛達在她的臥室醒來。

醒來後我告訴她的第一件事是,我已經去過那荒涼的地區幾次了。我至少看過它的兩
種地形,一種是完全的平坦,另一種是佈滿了小的沙丘。在我說話時,我發覺我甚至沒有
先查證我們是否看見了同樣的景象。我停下來,告訴她我的反應有點過度興奮;我的作法
像是我們一起去旅行了,現在要對照日記似的。

「現在要做如此的談話已經是太遲了,」她歎口氣說,「但是如果能使你高興,我就告
訴你我所看到的。」

她耐心地描述我們所看,所說,及所做的一切。她說他以前也去過那荒涼的地方,她
知道那是一個邊界地帶,分隔著我們所知的世界與另一個世界。

「那是在平行線之間的地帶,」她繼續說,「我們能在「做夢」中進入。但是為了能離開這
個世界,抵達另一個世界,在平行線那一邊的世界,我們必須以我們整個身體穿過那區
域。」

我感到一陣寒意,想到要以我們的身體進入那荒涼的地區。

「你和我一起到過那裏,以我們的身體,」拉葛達繼續說,「你不記得嗎?」
我告訴她,我只記得在唐望的引導下兩次看過那地區。兩次我都不予理會,因為那是
食用心理轉變性植物所造成的。在我的理智分析下,我把那兩次經驗視為個人的異象,而
不是有共識的經驗。我不記得在任何其他情況下看過那景象。

「你和我是在什麼時候以我們的身體進入那裏的?」我問。

「我不知道,」她說,「當你提起去過那裏時,模糊的回憶跳入了我腦中。我想現在該輪
你來幫助我結束我所開始回憶的。我還無法集中注意力到我的回憶上,不過我記得西維歐、
曼紐耶帶著女 Nagual,你,和我進入那荒涼的地區。但是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帶我們去。我
們當時不是在「做夢」中。」

我沒有繼續聽她的話。我的心智開始集中到某種無法言喻的事物上。我努力使我的思想
產生秩序。它們毫無目標地亂闖。有一會兒我覺得仿佛時光倒退了,我回到了我無法停頓內
在對話的時候。然後心中的霧開始澄清。我的思想自己開始成形,沒有我的意識引導,結果
是產生一個完整的回憶,以前我在那些短暫的回憶閃現中,曾經看過其中的片段。拉葛達
說得沒錯,我們有一次被帶到一個唐望稱為「靈嶓」的地方(limbo,天主教用語,天堂與地
獄之間的暫停地域),他顯然是借用宗教的術語。我知道拉葛達說我們當時不是在「做夢」 ,
也是正確的。

在那時候,由於西維歐、曼紐耶的要求,唐望找來了女 Nagual,拉葛達,與我自己。唐
望告訴我,我們的聚會是因為***著自己,不知如何的,進入了一種特別的意識深處,那是
最敏銳的注意力的所在處。我以前曾經到過那裏,唐望稱之為「左邊的左邊」的意識狀態,
但是過於短暫,而且總是要靠他的幫助。這次我們全體參與的主要價值在於,我們能夠在
那種狀態下知覺到一道巨大的黃色蒸汽,唐望稱之為「霧牆」的。從前每當我知覺到它時,
它總是在我的右邊,向前延伸到無限遠,向上到天際,把世界劃分為二。當我轉頭時,那
道霧牆會跟著我轉到右邊或左邊,我無法面對它。

在那一天,唐望與西維歐、曼紐耶帶我越過了霧牆。我記得西維歐、曼紐耶說完話後,
他抓起拉葛達的頸後,像抓一隻小貓似的,與她一起消失在霧牆中。我有一剎那時間可以
觀察他們的消失,因為唐望不知如何能夠使我面對霧牆。他沒有抓起我的頸後,只是把我
推進霧中;接下來我所知道的是,我正在觀看那荒涼的地帶。唐望,西維歐、曼紐耶,女
Nagual,和拉葛達也在那裏。我不關心他們在幹什麼。我只關心一種非常不愉快與威脅性的
壓迫感─一種疲倦,呼吸極為困難的感覺。我覺得我站在一個令人窒息的低矮黃色山洞中。
壓迫感強烈到我無法呼吸。我的身體功能似乎都停止了;我無法感覺到身體的任何部份。但
是我可以移動,走路,伸出手臂,轉動頭。我把我的手放在大腿上;我的大腿沒有感覺,
手掌也沒有感覺。我可以看見我的手腳,但無法觸及。

感到無限恐懼,我抓住女 Nagual,扯得她失去平衡。但是那不是我的肌肉力量在拉她。
那是一種力量,不存在我的筋骨中,而是在我的身體中央。

想要再玩玩那股力量,我抓住了拉葛達。她被我的拉力所動搖。然後我瞭解移動她們的
能量是來自於一種突出的觸角,從我的身體中央發出的。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下一刻我又回到了原來的不適與恐懼感。我沉默地望著西維歐
曼紐耶求救。他回看我的模樣使我相信我迷失了。他的目光冰冷無情。唐望轉身背對我,我
從身體內部發生顫抖,那是一種超乎想像的肉體恐懼。我以為我的血液都沸騰了,不是我
的感覺,而是那內在的壓力到達了爆破的邊緣。

唐望命令我放輕鬆,把自己交給死亡。他說我必須留在那裏直到死亡,我可以選擇平
靜的死,努力讓我的恐懼佔據我,或者我去反抗我的恐懼,死在痛苦中。

西維歐、曼紐耶對我說話,這是他很少做的事。他說我接受恐懼所需要的能量是在我的
中央點,唯一能成功的作法是去默從,不投降地投降。

女 Nagual 和拉葛達十分平靜。我是唯一要死的一個。西維歐、曼紐耶說我這樣浪費能量,
我的末日是近在眼前,我應該把自己當成已經死了。唐望向女 Nagual 和拉葛達示意跟隨他。
他們轉身背對我。我沒有再看到他們做了什麼。我感到一陣有力的震動穿過了我。我想那是
我的死亡震動;我的奮鬥結束了。我一點也不在乎了。我把自己交給那無可征服,迫害著我
的恐懼。我的身體,或那被我當成身體的構成,開始放鬆下來,把自己放任給死亡。當我讓
那恐懼進來,或者它從我身體出去,我感覺並看到了一陣稀薄的煙霧從我身體離開;在周
圍的硫磺色環境中,看起來是白色的霧氣。

唐望回到我身邊,好奇地檢查我。西維歐、曼紐耶走開,又抓起拉葛達的後頸。我清楚
地看見他把她像個布娃娃般甩進霧牆中。然後他自己也踏進去,消失不見。

女 Nagual 做了個手勢,邀請我也進入霧中。我朝她接近,但是還沒有到,唐望就給我
猛力一推,把我推進了濃厚的黃霧中。我沒有失足,而是飛行地穿過,然後迎面跌落在日
常世界的地上。

我向拉葛達描述時,她也記起了這整件事。然後她又補充了一些細節。

「女 Nagual 和我並不擔心你的安危,」她說,「Nagual 告訴我們,你必須被強迫,才能


放棄你的執著,這沒什麼稀奇的。每個男性戰士都需要被恐懼所強迫。

「西維歐、曼紐耶已經帶我去過霧牆後三次,讓我學習放輕鬆。他說如果你看見我很輕
鬆,你就會被影響。結果正是如此。你放開了自己,輕鬆下來。」

「你自己是不是也很難放輕鬆?」我問。

「不會。對女人而言這是小事一件,」她說,「這是我們的優勢。唯一的問題是我們必須
被傳送過霧牆。我們無法自己做到。」

「為什麼不能,葛達?」我問。

「要非常沉重才能穿過,而女人很輕,」她說,「事實上太輕了。」

「那麼女 Nagual 呢?我沒有看見任何人傳送她。」我說。


「女 Nagual 是特殊的,」拉葛達說,「她可以靠她自己做到一切。她可以帶我去那裏,
或帶你。她甚至可以越過那遍荒涼的平原,Nagual 說這是所有進入未知旅行的人都必須做
到的事。」

「女 Nagual 為什麼要跟我們進入那裏呢?」我問。

「西維歐、曼紐耶帶我們去支持你,」她說,「他認為你需要兩個女性和兩個男性的保護。
西維歐、曼紐耶的想法是,那裏有實體在漫遊潛伏著,因此你需要保護。同盟就是來自於那
片荒涼的平原。還有其他更強烈的事物。」

「你也曾經被保護過嗎?」我問。

「我不需要被保護,」她說,「我是個女人。我不會被那些事情困擾。但是我們都認為你
的處境困難。你是一個 Nagual,而且是很笨的一個。我們認為任何那些猛烈的同盟─你也可
以稱呼它們為惡魔─都可以轟碎你,或支解你。那是西維歐、曼紐耶說的。他帶我們來防護
你的四個角落。好玩的是,Nagual 或西維歐、曼紐耶都不知道你並不需要我們。我們本來應
該要走一段路,直到你失去了能量。然後西維歐、曼紐耶會驚嚇你,把同盟指給你看,並叫
它們來追你。他和 Nagual 計畫要一點點地説明你。那是規矩。但是事情出了差錯。你一進去
就發瘋了。你還沒有移動一吋就快死了。你快被嚇死了,而你甚至還沒有看見同盟。

「西維歐、曼紐耶告訴我他不知道要怎麼辦,所以他對你的耳朵說了他覺得應該說的最
後一件事,要你放棄,不投降地投降。你靠著自己立刻平靜下來,他們不需要去做他們原
來打算做的事。於是 Nagual 與西維歐、曼紐耶都沒有其他事好做,只好帶我們離開那裏。」

我告訴拉葛達,當我發現自己回到了這個世界上時,旁邊有人扶我站著。那就是我所
記得的。

「我們是在西維歐、曼紐耶的屋子裏,」她說,「現在我記得了許多關於那屋子的事。有
人告訴我,我不知道是誰,西維歐、曼紐耶買下那屋子是因為它建在一個力量之處上。但是
其他人說西維歐、曼紐耶找到那屋子,很喜歡它,買下來,然後才把力量之處帶到那屋子裏
我個人認為西維歐、曼紐耶帶來了力量。我感覺他的完美無缺使力量維持在那屋子裏,當他
與他的同伴生活在那裏時。

「當他們離去的時間到了時,那力量之處就隨著他們而去,於是那屋子就變回西維歐、
曼紐耶找到前的樣子,只是一棟平凡的屋子。」

當拉葛達說話時,我的思想似乎更清楚了,但是還不足以揭露我在那間屋子裏所發生
的事。那屋子讓我充滿了悲哀。不知為何,我確信這種悲哀是與女 Nagual 有關。她在哪里呢?

當我問拉葛達時,她沒有回答。一陣很久的沉默。她藉故說她必須去弄早餐了;已經是
早晨了。她留下我一人走開,我的心情極為痛苦而沉重。我叫她回來。她生起氣來,把鍋子
丟到地上。我瞭解她為什麼要生氣。

***
在另一次「共同做夢」的嘗試中,我們進一步深入了第二注意力的奧妙。這是發生在幾
天之後。拉葛達與我毫無準備與努力就發現我們在夢中站在一起。她徒勞地試了兩三次想與
我手臂交叉,但是沒有用。她對我說話,但是她所說的無法理解。不過我知道,她是說我們
又進入了「做夢體」。她在警告我,一切行動都要發自於我們的身體中央。

就像我們最後的嘗試,沒有任何影像讓我們觀察,但我似乎辨認出一處地方,是我曾
經每天在「做夢」中幾乎看了一年的地方:那個劍齒虎的峽谷。

我們走了幾碼;這次我們的動作不會亂跳或爆發。我們用腹部行走,沒有任何肌肉動作
費力的是我缺乏練習;像是我第一次騎腳踏車的情形。我很快就疲倦了,失去我的節奏,
對自己感到遲疑與不確定。我們停下來。拉葛達也失去了平衡。我們開始觀察我們的四周。一
切都是無可爭議的真實,至少看起來如此。我們是在一塊長著奇怪植物的崎嶇地區。我無法
辨認我所看到的奇異植物。它們看起來像是小樹,五或六尺高。上面是扁而厚的黃綠色葉子
及巨大而美麗的深褐色花朵,有金色的線條。花莖不是木質的,而似乎輕而柔軟,像蘆葦;
它們佈滿了長而可怕的針刺。有些乾枯的莖葉調落在地上,我覺得是空心的。

地面十分黑暗,看起來很潮濕。我想要蹲下來摸摸它,但是我無法動。拉葛達示意我使
用我的身體中央。當我如此做時,我不用彎腰就可以碰到地;我的身體似乎有某種像是觸
角的東西。但是我不知道我感覺了什麼。我沒有什麼觸角知覺來作為分辨的基礎。我碰觸的
地面顯然是土壤,不是基於我的觸覺,而是我內在的一種視覺核心。這時我陷入一種理智
上的困境。為什麼做夢似乎是視覺下的產物?是不是因為視覺在日常生活中的強勢?這個
問題是無意義的。我沒有資格回答,而我的所有質疑只會削弱我的第二注意力。

拉葛達把我震出了我的困境。我體驗到一種重擊;一股震動穿過了我。她指著我們的前
方。一如往常,那只劍齒虎躺在我通常看見它的岩石上。我們朝它接近,直到距離那岩石只
有六尺遠,我們必須抬起頭看那老虎。我們停下來。它站起來。它的體積龐大,尤其是它的
寬度。

我知道拉葛達要我們悄悄繞過老虎,到山的另一邊。我想告訴她,那樣做也許很危險,
但我無法找出方法來傳達這項資訊。老虎似乎很生氣,被激怒了。它蹲在後腿上,似乎準備
要朝我們撲來。我非常恐懼。

拉葛達轉向我,微笑著。我知道她是在告訴我不要屈服於我的驚恐中,因為那老虎只
是個鬼魅般的幻影。她的頭一動,催我上前。但是在不可知的深處,我知道那只老虎是個實
體,也許不是像我們日常世界般的真實,但的確是真實的。而因為拉葛達與我在「做夢」,
我們失去了我們自己日常世界的真實。在這時候,我們與那只老虎是處於平等的地位:我
們的存在也是幻影。

在拉葛達的嘮叨堅持下,我們又向前了一步。老虎從岩石上跳下來。我看見它的龐大身
軀飛躍在空中,直朝我沖來。我失去了我在「做夢」的感覺─對我而言,那老虎是真實的,
而我將要被它撕成碎片。一陣影像光線,及我前所未見的強烈色彩在我四周亂射。我在我的
書房中醒來。

***
在我們極為熟練我們的「共同做夢」後,我相信我們已有足夠的超然,不再慌張。我們
的努力所帶來的不是行動的結果,而是一種外在的動力,使我們能無懈可擊地行動,不求
結果。我們接下來的練習就像第一個,只不過我們可以很輕鬆迅速地進入「做夢」的第二階
段─「動態守夜」。

我們在「共同做夢」的熟練使我們能成功地每晚重複。我們本身沒有如此的意圖,我們
的「共同做夢」很隨意地集中在三個地區:沙丘,劍齒虎的所在地,以及最重要的,遺忘的
過去事件上。

當我們面對的景象是與過去事件有關,而拉葛達與我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時,她會毫無
困難地與我交叉手臂。這個舉動能給我一種非理性的安全感。拉葛達解釋說,這個動作能驅
散第二注意力所帶來的超級孤獨感。她說交叉手臂能促成一種客觀的心境,結果我們可以
觀察所發生的一切活動。有時候我們會被迫參與活動。有時候我們會是完全的客觀,像看電
影般觀察著影像。

當我們到了沙丘或劍齒虎的所在地,我們就無法交叉手臂。在那些情況中,我們的行
動絕不會是重複的。我們的行動絕不是事先預期的,而似乎是對應新情況的自發性舉動。

根據拉葛達,我們大多數的「做夢」可以被歸納為三大類。第一類,也是最大的一類,
是我們過去共同經驗的重演。第二類是我們一起回顧我個人的經驗─劍齒虎的峽谷就是屬
於這一類。第三類是去見識實際存在的領域。她說那些黃色的沙丘就是實際存在於此時此地
對於進入那個世界的戰士而言,它們永遠都是這個樣子。

  我想要與她爭論一個重點。她和我是與一些人有過神秘的交往,那些人已被我們
遺忘,原因是我們無法理解的,但是那些人是我們所認識的。相對的,劍齒虎則是我「做
夢」的產物。我無法把它們與那些人相提並論。

我還來不及說出我的想法,我就得到了她的答案。仿佛她進入了我腦中,讀了我的想法

「他們是屬於同一級的,」她說,緊張地笑著。
「我們無法解釋我們為什麼會忘記,或為
什麼現在會記得。我們無法解釋任何事。那只劍齒虎是在那裏,某個地方。我們永遠不會知
道在什麼地方。但是我們為什麼要擔心這種虛假的差異?要說兩者一個是現實,一個是「做
夢」,對另一邊自我而言是毫無意義的。」

***

拉葛達和我使用「共同做夢」作為手段,來抵達一個不可思議的隱藏回憶世界。
「共同做
夢」使我們能回憶起我們日常記憶無法召回的事件。當我們在清醒時刻回顧那些事件時,會
引發更詳細的回憶。如此我們發掘出埋藏在我們深處的大量回憶。我們花了幾乎兩年時間的
巨大努力與專注,才對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有了約略的瞭解。

唐望告訴過我們,人類可被分為兩部份,右邊,他稱為 tonal,包況了人類理智所能覺
察到的一切。還有左邊,稱之為 nagual,一種無可描述的領域,無法訴之於言語。以瞭解來
說,如果左邊能去瞭解,那也許是一種整個身體的瞭解;它是排斥被概念化的。

唐望也告訴我們,所有巫術的功能,可能性,及成就,從最簡單到最驚人的,都是存
在於人體本身的。

根據著「我們都可被分為兩部份」,以及「一切都存在於身體」的這兩個觀念,拉葛達為
我們的回憶提出了一個解釋。她相信在我們與 Nagual 望、馬特斯交往的這些年中,我們的時
間是被劃分為兩種狀態,一種是正常的意識,右邊的 tonal,第一注意力的領域;另一種是
加強過的意識,左邊的 nagual,或第二注意力的領域。

拉葛達認為,Nagual 望、馬特斯的努力是引導我們透過「做夢」的第二注意力控制,到
達另一邊自我。然而,他借著身體上的操縱,使我們直接接觸了第二注意力。拉葛達記得他
時常推拿按摩她的背,強迫她進入到另一邊的意識。她說有時候他會給她一記結實的打擊,
在她右肩上。結果是她會進入一種驚人的清晰狀態。對拉葛達而言,在這狀態中的一切似乎
都加快了,但是世界本身沒有任何改變。

幾個禮拜後,我也記得了同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唐望時常突然拍打我的背。我總是覺
得他打在我的脊椎骨上,在我的兩肩之間。然後會有一陣驚人的清晰發生。世界還是一樣,
但是更尖銳。一切都跳了出來。也許是我的理性機構被唐望的打擊所麻木了,因此容許我去
知覺,而沒有理性的干預。

我會一直保持在清晰中,直到唐望在同一位置再給我一擊,讓我回復到正常的意識狀
態。他從來不會推拿按摩我,總是直接有力的一擊─不是拳頭的打擊,而是使我暫時喪失
呼吸的一擊。我必須要喘很久的氣,才能恢復正常的呼吸。

拉葛達報告了同樣的效果:她肺中所有的空氣都會被 Nagual 的一擊全部擠出來,她必


須用力吸許久的氣,才能重新填滿肺部。拉葛達相信呼吸是重要的因素。在她的想法中,被
打擊後的喘氣是造成差別的主要原因,但是她無法解釋呼吸如何影響她的知覺與意識。她
也說她從來不會被打回正常的意識;她總是靠自己的方式恢復過來,不過她不知道是怎麼
做到的。

她的話似乎頗有道理。在小時候,甚至成年後,我時而會有背部著地摔倒,把肺部的
空氣都吐光的經驗。但是唐望的打擊雖然也讓我吐光空氣,卻完全不一樣。他的打擊沒有任
何痛苦;而是一種無法描述的感覺。最接近的方式是說,他在我身體中造成一種乾燥的感覺
背上的一擊似乎吸幹了我的肺,使一切起了霧。然後,如拉葛達所觀察的,當我呼吸時,
起了霧而模糊的一切又開始變得無比清晰起來,仿佛我的呼吸是催化劑,最重要的因素。

在我回到日常世界的過程中,同樣情況也會發生。空氣會從我肺部被壓出,我所看見
的世界會變得模糊,然後當我重新吸滿空氣時,一切又會變得清楚。

這種強化意識(heightened awareness)的另一個特徵是個人交互作用中無可比擬的豐富性,
這種豐富性被我們的身體覺察為一種速度感。我們在右邊與左邊之間來回的過程使我們很
容易能瞭解,在右邊意識時有太多的能量與時間是花費在日常生活的交互作用上。而相對
的,在左邊意識時的基本要求是節制與速度。

拉葛達無法描述這種速度到底是什麼,我也做不到。我只能說,在左邊意識時我能夠
精確直接地把握事物的意義。任何活動都不需要事先的準備或說明。我行動,然後我歇息;
我向前,然後我後退,沒有任何尋常的思考過程。這就是拉葛達與我所瞭解的速度。

拉葛達與我在某個時候瞭解了我們在左邊的豐富知覺是一種事後的覺察。我們的交互
作用豐富與否似乎是要看我們的回憶程度來決定。這時我們明白在那些強化意識中我們是
以整體的方式知覺一切,一次知覺到一大塊的豐富細節。我們把這種同時知覺到一切的能
力稱為「強密性」(intensity)。這些年來,我們發現要單獨檢查這些大塊的經驗是不可能的;
我們無法把這些部份的經驗聯繫起來,產生理智上的意義。由於我們做不到這種聯繫,我
們就無法回憶。我們的無法回憶實際上是無法把我們的回憶組合成連續性的知覺。換句話說
我們無法把我們的經驗攤開來加以有秩序地安排。我們有這些經驗,而同時它們又無法取
出來,因為它們是被一道「強密性」的牆所隔絕著。

於是我們的回憶任務,就是去連結我們的左邊意識與右邊意識,使兩種不同的知覺形
式重新合為一個整體。這個任務是把「強密性」重新安排成具有連續性的次序,造成自我的
完整。

我們也想到,我們回憶中的活動所花的時間可能沒有想像中的長。因為我們在「強密
性」的知覺能力下,對於長時間的流逝只有潛意識的知覺。拉葛達覺得如果我們能把「強密
性」重新安排成連續性的次序,我們可以真心誠意地相信我們已經活了一千年。

唐望為了幫助我們的回憶任務,所採取的實際步驟是使我們在強化的意識狀態下與某
些人交往。他很小心不讓我們在日常意識狀態下看到那些人。如此他創造出適當的回憶條件

完成了我們的回憶後,拉葛達與我進入了一種怪異的狀態。我們擁有與唐望及他的同
伴們交往的詳細知識。那些回憶不像是什麼孩童時期的回憶;而是非常清晰的實況回憶事件
我們重新創造出似乎在我們耳邊迴響的對話,仿佛我們正在傾聽它們。我們倆都覺得去猜
測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是多餘的舉動。在我們的實證性自我眼中,我們的回憶是正在發生
的事情。

至少拉葛達與我能夠回答幾乎使我們發狂的問題。我們記得了女 Nagual 是誰,她在我


們之中的位置,她的角色是什麼。我們不僅是回憶,更是推論出我們在日常意識狀態中與
唐望和唐哲那羅在一起的時間,是與我們在強化意識中,與唐望及他的其他同伴在一起的
時間份量相等。我們重新捕捉了那些以前被「強密性」所遮掩住的交往情境。

仔細回顧過我們的發現後,我們明白我們已經最起碼地連接了我們的兩部份。然後我
們轉向其餘的課題,新的問題取代了舊的問題。有三個課題,三個問題涵蓋了我們的所有
關注。唐望和他的同伴到底是什麼人?他們對我們到底做了什麼?他們都去什麼地方了?

第三部

巨鷹的贈予
9 Nagual 的規矩

唐望對他的個人背景與生活資料是非常的守口如瓶。他的謹慎在基本上是一種教誨的
手段;就他所認為,他的時間開始于他成為一個戰士;任何之前的事都是無關緊要的。

拉葛達與我所知道關於他的早年,是他出生于亞曆桑那州的亞奎(Yaqui)與尤馬
(Yuma)族印地安保留區。當他還是在繈褓時,他的父母帶走他,到墨西哥北部與亞奎族一
起生活。十歲時,他陷身於亞奎人的戰爭中。他的母親在當時被殺害,父親被墨西哥軍人所
捕獲。唐望與他的父親被送到猶加敦(Yucatan)最南端的一個集中營。他在那裏長大。

他從來沒有向我們透露在那段時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唐望認為沒有必要談它們。我不
做如是想。我會如此重視他的那一段生活,因為我相信他的領導能力與人格特質是在那一
段個人經驗中所形成的。

但是那一段經驗,雖然很重要,卻不是使他在我們眼中,及他的其他同伴眼中如此卓
越的原因。他的卓越是因為他意外地涉足於「規矩」的道路上。

與規矩的關係,可以被描述為經歷一場傳奇。唐望經歷了一場傳奇,這場傳奇抓住了
他,把他造就成一個 Nagual。

唐望說當規矩抓住他時,他是個頑驁不馴的人,生活在放逐中,就像當時生活在墨西
哥北部的成千上萬亞奎印地安人一樣。他在墨西哥南部的煙草田中工作。一天工作後,因為
錢財糾紛,他與一個工人起了衝突,被開槍射中胸部。當他恢復神智後,一個老印地安人
正彎著腰,用手指戳著他胸口的小洞。子彈沒有穿過他的胸部,而是卡在肋骨旁的肌肉中。
唐望醒來又昏迷了兩三次,由於失血,受驚,以及他自己說的,對於死亡的恐懼。老印地
安人取出了子彈,而且由於唐望無家可歸,他帶唐望到他自己的屋子裏,療養了他幾個月。

老印地安人仁慈而嚴厲。一天當唐望身體差不多痊癒時,老人給了他背部強力的一擊,
使他進入一種強化的意識狀態。然後,沒有任何事先準備,他向唐望說明了規矩中關於
Nagual 角色的部份。

唐望對我和拉葛達也做了同樣的事;他改變了我們的意識狀態,然後如下告訴我們關
於 Nagual 的規矩:

主宰一切生物的力量被稱為巨鷹,不是因為它是一隻老鷹,或它與老鷹有任何關係,
而是因為在看見者眼中,它像是一隻龐大無比的漆黑老鷹,如一只老鷹般聳立著,高度直
達天際無限。

當看見者凝視那巨鷹的漆黑時,四道光芒顯露了巨鷹的形象。第一道光芒,像是一記
閃電,讓看見者能分辨巨鷹軀體的輪廓。上面有點點白斑,像是巨鷹的羽毛與爪子。第二道
閃電顯露出那呼風喚雨的鼓動黑影,看起來像是巨鷹的雙翼。第三道光芒讓看見者目擊一
隻銳利,非人的眼睛。第四道,最後的一道光芒,揭露了巨鷹的行動。

巨鷹在吞噬所有生物的意識;一切曾經活過,而現在死亡的生物意識,都飄浮到巨鷹
的喙邊,像無窮的螢火蟲,去見它們的造物主,也就是它們生命的意義所在。巨鷹收集這
些小小的火花,把它們放平,像一個皮匠在拉一張皮,然後吞食它們;因為意識就是巨鷹
的食物。

巨鷹,主宰一切生物命運的力量,同時而平等地反映著一切生物。因此人類是不可能
向它祈禱,求福,希望聖寵。巨鷹中的人類成分過於微不足道,無法影響全體。

只有從巨鷹的行動,看見者才知道它要什麼。巨鷹雖然不會被任何生物的情況所左右,
它允許要給每個生物一項贈予。任何生物,以自己的方式與權利,只要願意,都可以擁有
保持意識火焰的力量;不服從死亡召喚,拒絕被吞噬的力量。所有生物都被允許了這種力
量,只要願意,去尋找自由的開口穿過去。對能看見開口的看見者,以及穿過開口的生物
而言,巨鷹這項贈予的用意十分明顯,它是為了要永遠保存意識。

為了引導生物穿過開口,巨鷹創造了 Nagual。Nagual 是一種雙重的生物,於是規矩向


Nagual 揭露。不管它是成為人的型態,或動物,或植物,或任何活的事物,Nagual 的雙重
性會驅使他去尋找那隱藏的開口。

Nagual 成雙成對而來,女性與男性。只有在規矩對他們揭露後,一個雙重的男人與一
個雙重的女人才會成為 Nagual,他們都會瞭解規矩,完全接受它。

在看見者眼中,一個男 Nagual 或女 Nagual 像是有四個部份的明晰蛋體。不像普通人,


只有左邊與右邊兩部份,Nagual 的左邊被縱分為兩部份,右邊也是同樣。

巨鷹創造了第一個男 Nagual 與女 Nagual,讓他們成為看見者,去見識這個世界。它提


供給他們四個女戰士,她們都是潛獵者,三個男戰士,及一個男信使, Nagual 們要照顧,
增進他們,並帶領他們到達自由。

女戰士被稱為四個方向,四個角落,四種情緒,四種風,人類中的四種女性人格。

第一種是東方。她被稱為秩序。她是樂觀的,開朗的,溫和的,堅持的,像一陣微風。

第二種是北方。她被稱為毅力。她是足智多謀的,坦率的,直接的,堅持的,像一陣烈
風。

第三種是西方。她被稱為感覺。她是內省的,易悔的,靈敏的,狡猾的,像一陣冷風。

第四種是南方。她被稱為成長。她是滋養的,吵鬧的,害羞的,溫暖的,像一陣熱風。

三個男戰士及信使代表著男性的四種活動與性格。

第一種是有知識的人,學者;一個高貴,可靠,平靜的人,完全致力奉獻於他的任務,
不管是什麼任務。

第二種是行動的人,充滿活力,一個極富幽默感,反復無常的伴侶。
第三種是幕後的策畫者,神秘未知的人。關於他是沒什麼好說的,因為他不容許任何
關於他的事被洩漏。

信使是第四種。他是一個助手,一個沉默陰鬱的人,如果有正確的引導,他會表現良
好,但是他無法靠自己行動。

為了使事情容易些,巨鷹讓男 Nagual 與女 Nagual 知道,世上這些種類的男男女女在明


晰體上有不同的特徵。

學者在他的心窩處有一個淺淺的明亮凹陷。在有些人身上看起來像一塊強烈的明晰處,
平滑閃亮,像沒有反射的鏡子。

行動者在意願的位置有一些纖維射出。纖維的數目從一到五,大小從一個刺到一條如
皮鞭粗的觸角,延伸八尺遠。有些人會有三條如此的纖維形成觸角。

幕後者的特徵不在外表,而是他可以不自主地創造出一陣力量的爆破,阻礙看見者的
注意力。當看見者面對這種人時,他們會沉浸於無關緊要的細節上,而不會看見。

助手沒有明顯的特徵。看見者會看到一團清晰的光芒,有完美無瑕的明晰繭。

在女性方面,東方的特徵是在明晰體上幾乎無法覺察的小斑點,像是一點點的褪色。

北方有一種全面的放射;她散發著紅色的光芒,幾乎有熱力。

西方有一層薄膜包圍著她,這層薄膜使她看起來比其他人暗。

南方有一種間歇的光芒;她閃耀一陣子,然後黯淡下去,然後又閃耀。

男女 Nagual 在他們的明晰體上有不同的活動。他們的右邊會波動,左邊會旋轉。

在個性上,男 Nagual 是穩定,支持,不易改變的。女 Nagual 是隨時警戒,但又輕鬆自


在,覺察一切,但不會過度緊張。他們倆都反映著個別性別的四種類型,以四種行為來表現

巨鷹給予男 Nagual 與女 Nagual 的第一個命令,是要他們自己去尋找另外一組四個女戰


士,四個方向,與原來的潛獵者相似,但她們是做夢者。

在看見者眼中,做夢者的中央部位有圍裙般的發狀纖維。潛獵者也有相似的圍裙特徵,
但不是纖維,而是無數凸起的小圓點所構成。

八個女性戰士被分為兩個團體,被稱為右星群與左星群。右星群是由四個潛獵者組成,
左星群是四個做夢者。巨鷹會教導星群中的戰士特定的任務:潛獵者會學習潛獵,做夢者
學習做夢。

相同方向的兩名女戰士會住在一起。她們如此相像,就像是鏡中的倒影,只有透過完
美無缺,她們才能從彼此的反射中找到安慰與挑戰。

只有當她們必須要達成困難的任務時,四個做夢者與四個潛獵者才會在一起;但是只
有在特殊的情況下,她們才能手牽手,因為她們的碰觸能使她們融合為一體,必須用在最
緊急的狀況,或者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

每個方向的兩名女戰士是與一名男戰士相配合的,任何組合都可以。如此他們造成四
個家庭,可以容納許多的戰士。

三個男戰士與信使也可以形成一個獨立的團體,或者各自單獨行動,視情況需要而定。

接下來 Nagual 與他的團體必須去再找三個信使。可以全是男人,或全是女人,或混合


的;但是男性信使必須全是第四類男人,助手型的,而女性必須都是南方的。

為了確保第一個男 Nagual 能領導他的團體到自由,不迷途出軌,或墮落敗壞,巨鷹把


女 Nagual 帶到另一個世界來做為指引,引導她的團體到開口處。

然後巨鷹命令 Nagual 和他的戰士們忘記。他們被丟進黑暗中,給予新的任務:回憶起


自己,以及回憶起巨鷹。

忘記的命令是如此強烈,每個人都被分散了。他們不記得自己是誰。巨鷹的意圖是,如
果他們能再度回憶起自己,他們就會找到自我的完整。只有到那時候,他們才會有足夠的
毅力與耐力去踏上他們命定的最終旅程。

當他們重新達到自我的完整後,他們的最後任務是去找一對新的雙重人,向他們透露
巨鷹的規矩,把他們造就成新的男女 Nagual。就像第一對男女 Nagual 有一個小團體,他們
也必須為新的男女 Nagual 準備四個身為潛獵者的女戰士,三個男戰士,和一個男信使。

當第一個 Nagual 與他的團體準備好要穿過開口時,第一個女 Nagual 會等待引導他們。


然後巨鷹命令他們要帶新的女 Nagual 去另一個世界,做為她的團體的引導者,留下新的男
Nagual 在世界上重複這個迴圈。

在這個世界上時,一個 Nagual 團體成員的最少數目是十六人:八個女戰士,四個男戰


士,連 Nagual,還有四個信使。在離開世界的時候,新的女 Nagual 會回來加入他們。團體的
數目就會是十七人。如果 Nagual 的個人力量容許他召集更多的戰士,必須以四的倍數增加。

我曾經詢問唐望,巨鷹的規矩是如何讓人類知道的。他的解釋是,巨鷹的規矩無窮盡,
而且涵蓋著戰士的一切行為。規矩的詮釋與累積是一些看見者的工作成果,那些看見者歷
代來的唯一任務就是去「看見」巨鷹,觀察它不止息的變化。從他們的觀察中,看見者的結
論是,要是一個人的明晰繭被打破了,就有可能在巨鷹中找到些微的人類反射。於是巨鷹
無可變更的命令就可以被看見者所瞭解,適當地加以詮釋,有系統地加以累積。

唐望解釋說巨鷹的規矩不是傳說,而進入到自由不是一般所瞭解的永恆,或永生不死。
規矩中說的是一個人可以保持住原來在死亡時會消散的意識。唐望無法解釋所謂保持意識
是什麼,或者他根本無法想像。他的恩人告訴他,在跨越到另一邊的時候,一個人會進入
第三注意力,整個身體會被知識所點燃。每一個細胞在瞬間意識到了自身,也意識到了自
我的完整。

他的恩人也告訴他,在我們層層區分的心智中,這種意識是無意義的。因此戰士奮鬥
的重點不是在於明瞭規矩中的跨越是指跨越到第三注意力,而是去相信如此意識存在的可
能。

唐望說在開始時,他只認為巨鷹的規矩是屬於言語的範圍。他無法想像規矩如何應用
在真實世界中。然而,在他恩人的有效引導下,經過了巨大的努力,他終於能夠成功掌握
了規矩的真實本質,完全接受它,把它當成一套實際的指引,而不是傳說。從那時起,他
毫無困難可以處理第三注意力的現實。他所遇到的唯一障礙是,他完全相信規矩是一張地
圖,他相信他必須在世界上尋找一個真正的開口,一個通道。不知怎麼搞的,他毫無必要
地被困在戰士的最初發展階段上。

結果唐望身為領導者與老師的任務,就是去幫助門徒,尤其是我,避免重蹈他的覆轍。
他成功地領導我們經歷了戰士的三個發展階段,而沒有過度強調其中任何一個階段。首先
他引導我們把規矩當成一張地圖;然後他引導我們瞭解,我們可以得到一種最高的意識狀
態,這種意識狀態的確存在;最後他引導我們進入其他隱藏的意識世界。

為了能引導我們經過第一階段,接受規矩如地圖,唐望選取了其中與 Nagual 角色有關


的部份,然後用無可駁斥的事實向我們印證了規矩所描述的。他的作法是讓我們在強化的
意識狀態下與他團體中的成員進行無限制的交往,那些成員是巨鷹規矩中八種人類典型活
生生的例子。當我們與他們交往時,規矩中更為複雜與曖昧的層次向我們揭露,我們終於
能夠明白我們是在一種系統中,這種系統最初是被我們當成一種傳說,但是它的真正本質
是一張地圖。

唐望告訴我們,在這方面,他自己的情況與我們相同。他的恩人讓他進行同樣的人際
交往,來經驗第一階段。他讓唐望在左邊與右邊意識之間來回轉變,就像唐望對我們所做的
在左邊意識時,他介紹唐望認識他自己的團體,八個女戰士和三個男戰士,及四個信使,
他們都是嚴格按照著規矩中的類型。與他們交往對唐望造成極大的震撼。不僅是因為這迫使
唐望把規矩視為真實的引導,而且也使他瞭解人類未知可能性的深奧龐大。

他說等他自己團體的成員都召集後,他是如此專注于戰士之道,以至於沒有注意到,
他的成員都不自覺地成為他恩人團體戰士的翻版。他們個人的喜好厭惡,人際關係等等的
相似都不是由於模仿的結果;唐望說,如同規矩所定下的,他們是屬於某一群擁有相同思
想流程的人們。同一群成員的唯一不同處在於他們聲音及笑聲的音調不同。

為了解釋他的恩人團體的戰士對他的影響,唐望說明了一個很有意義的課題,他的恩
人與他自己對於規矩詮釋的差異,以及他們如何教導其他戰士接受規矩為地圖。他說詮釋
有兩種─宇宙性與個人性的。宇宙性的詮釋接受規矩字面上的意義。譬如說,巨鷹不關切人
類的行動,但是它給予人類一條通向自由的道路。
  相對的,個人性的詮釋是看見者以宇宙性的詮釋為前提而達到的當前結論。譬如
說,由於巨鷹缺乏關切,所以我必須要設法提高我抵達自由的機會,也許要靠我個人的專
注努力。

根據唐望,他和他恩人在領導門徒的方法上有很大的不同。唐望說他恩人的方式是很
嚴厲的;他用鐵腕政策領導,並且相信在巨鷹之下,沒有事是不勞而獲的,他從來不會直
接為任何人做任何事。相反地,他會幫助任何人來做到自助。他認為巨鷹的自由贈予不是一
項禮物,而是一次選擇的機會。

唐望雖然欣賞他恩人的方式,但他不同意。之後,當他自成一家後,他「看見」他恩人
的方式會浪費寶貴的時間。對他而言,更適當的方式是讓人置身於特定的情況中,迫使他
們去接受,而不是等待他們準備好才去面對事情。那就是他對待我及其它門徒的方式。

這種領導方式的不同對唐望的最大影響,是發生在他與他恩人團體的戰士交往的時候。
規矩的命令是要他恩人先為唐望找到一個女 Nagual,然後是四女四男。來組成唐望的戰士
團體。他的恩人「看見」唐望還沒有足夠的力量來承擔一個女 Nagual 的責任,所以他把次序
反過來,要他自己團體中的女戰士先為唐望找來四個女人,然後四個男人。

唐望坦承,他被這種顛倒的情況搞糊塗了。他以為這些女人是為他服務的,而在他的
心中,這是指性的服務。但是他的錯誤在於他把他的期望告訴了他的恩人,於是他立刻讓
唐望接觸他自己團體中的男女,讓唐望單獨面對他們。

對唐望而言,面對那些戰士是不折不扣的折磨,不僅是因為他們故意刁難他,而且因
為這種接觸的本質就是要有所突破。 唐望說所有參與者都要進入左邊意識,人際交往才能
夠發生。因此他只有在我們與他的戰士交往時,才讓我們進入左邊意識。這也是他的恩人對
他採用的步驟。

唐望給了我簡短的報告,說明了他與他恩人團體成員第一次會面的情形。他的用意是
我可以參考他的經驗,預期以後的情況。他說他恩人的世界極具有秩序。他的團體成員是來
自于墨西哥各地的印地安戰士。當唐望見到他們時,他們生活在墨西哥南部的偏僻山區中。

到達他們的屋子時,唐望碰見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女人,那是他前所未見,最龐大的印
地安女人。她們陰沉而兇惡,但是長相很迷人。當他試著從她們之間穿過去時,她們用大肚
皮夾住了他,抓住他的手臂,開始揍他。她們把他推到地上,坐在他身上,幾乎壓斷他的
肋骨。她們這樣壓著他超過十二個小時,同時與他的恩人當場進行交涉,他的恩人費盡口
舌,談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上午她們才放了唐望。他說最令他恐懼的,是那兩個女人眼
中流露的堅決。他以為他完了,她們會坐到他死為止,因為她們是這麼說的。

正常情況下,應該要有幾個禮拜的等待,才會見到下一批戰士,但是由於他的恩人計
畫把他留在他們之中,唐望立刻被帶去見其他人。他在一天內見了所有人,而他們全視他
如糞土。他們吵著說他不能勝任,他太粗俗而且愚蠢,雖然年輕但已老態畢露。他的恩人傑
出地為他辯護;他說他們可以改變這些情況,而接受這項挑戰對於他們與唐望而言都是最
大的快樂。
唐望說他的第一印象是正確的。從此之後只有艱苦辛勞等著他。那些女人們「看見」唐望
是桀驁不馴的,無法承擔領導四個女人的複雜任務。由於她們本身是看見者,她們可以自
己詮釋巨鷹的規矩,決定唐望先有四個男戰士會比較好。唐望說她們的「看見」是正確的,
因為要能夠應付女戰士,一個 Nagual 必須有至高的個人力量,至高的寧靜與控制,人類的
感覺只佔有極小一部份,這種狀態對當時的他而言是無法想像的。

他的恩人把他交給那兩個西方屬性女人的監督下,她們是團體中最強悍與不妥協的戰
士。唐望說根據規矩,所有西方屬性的女人都是非常瘋狂,需要被照顧的。在「做夢」與「潛
獵」的強迫下,她們失去了她們的右邊,她們的心智。因為她們的左邊意識極為敏銳,她們
的理性很快就會耗盡。一旦失去了理性的一邊,她們就成為無可匹敵的「做夢者」與「潛獵
者」,因為她們不再有理性的牽制了。

唐望說那些女人治好了他的欲望。有六個月之久,他的大多數時間都是穿著一套索具,
被吊在她們簡陋廚房的天花板下,像一條被煙熏的火腿,直到他終於完全擺脫了個人利益
與滿足的欲念。

唐望解釋,一套皮制的索具是用來醫治某些非生理性疾病的良藥。一個人被吊的離地
越高,在空中的時間越久,所得到的淨化效果也越好。

當他被西方屬性的女人清理時,其他的女人都在幫他尋找他的團體中的男女戰士。這
花了好幾年時間才完成。在這同時,他被迫與他恩人團體的所有戰士成員交往。那些戰士的
存在與接觸對唐望造成深遠的影響,他相信他永遠無法從他們之下脫身。結果造成他對於
巨鷹規矩在字面上的完全信服與執著。唐望說他浪費了無可替代的寶貴時間思索著一個實
際通道的存在可能,好讓他進入其他世界。他把這種思索視為一種陷阱,要盡一切代價避免
為了保護我,他讓我只有在拉葛達或其他門徒的陪伴下,才與他的團體戰士進行必要的交
往。

在我的情況中,會見唐望的戰士是一次長久過程的最終結果。唐望從未在日常的談話
中提及他們。他完全根據規矩的要求讓我一點一滴地知道他們的存在。後來他承認了他們確
實存在,而且我最後將見到他們。他給了我一些大概的指點,作為我會面的準備。

他警告我一個常犯的錯誤:人們易於高估了左邊的意識,被它的清晰與力量所目眩神
迷。他說在左邊意識並不表示一個人立刻擺脫了所有愚蠢;它只代表一種擴展的知覺能力,
更能夠學習與瞭解,以及最重要的,更能夠忘記。

當我應該會見唐望自己戰士的時候到了,他簡略地對我描述了他恩人的團體,供我作
為參考。他說對旁觀者而言,他恩人的世界也許看起來像是由四個家庭所組成。第一個家庭
是南方的女人們與 Nagual 的信使;第二個家庭是東方的女人們,學者,及一個男信使;第
三個家庭是北方的女人們,行動者,及另一個男信使;第四個家庭是西方的女人們,幕後
者,及第三個男信使。

其他時候,他們看起來像是不同的團體。其中一群是完全不相似的四個老人,那是唐
望的恩人和他的三個男戰士。然後是一群四個非常相似的男人,那是信使們。一群是由兩對
看起來是孿生姊妹的女人,她們是南方與東方的女人。還有一群是另外兩對顯然是姊妹的
女人,她們是北方與西方的女人。

這些女人沒有一個是親屬,她們只是看起來相像,由於唐望恩人的巨大個人力量所致。
唐望把南方的女人描述為兩頭母象,外表嚇人,但是非常友善與溫暖。東方的女人非常美
麗,活潑與幽默,令人感到賞心悅目。北方的女人非常具女人味,虛榮,風騷,關切年齡,
但也極為直爽而沒有耐心。西方的女人有時瘋狂,有時則是嚴肅與決斷的化身。她們是最令
唐望困擾的人,因為他無法應付她們的反復無常,她們可以在瞬間從清醒仁慈變成瘋狂憤
怒。

另一方面,唐望對男人則毫無印象。他覺得他們乏善可陳。他們似乎完全被女人們的果
斷剛強及他恩人的強烈人格所鎮壓住了。

至於他自己的領悟,唐望說自從他被丟進他恩人的世界後,他明白了以前他是多麼容
易毫無節制地過日子。他瞭解他的錯誤是,他相信他的目標是唯一值得的。他的一輩子都是
一個窮人;因此他的熱烈野心就是擁有物質財產,成為「大人物」。他一直沉溺在他的成功
欲望與未能如願的沮喪中,他沒有時間去審查任何事。他之所以願意跟隨他的恩人,因為
他瞭解他有了一個機會可以造就自己。就算沒有別的,他想他也可以成為一個巫士。他明白
他恩人的世界對他的影響就像是西班牙大征服對印地安文化的影響。它摧毀了一切,但是
也強迫產生一種最嚴厲的自我審查。

***

對於會見唐望團體的準備,我的反應很奇怪的不是恐懼,而是很瑣碎的理性關切,關
於兩個課題。第一是這個世界上只有四種男人和四種女人的這個觀念。我與唐望爭論說,人
類個體的相異是如此龐大,不能這樣簡單地分類。他不同意我。他說巨鷹的規矩是最終的,
規矩不容許人類有無數的種類。

第二個課題是唐望知識的文化背景。他自己不清楚。他認為他的知識是一種泛印地安文
化(Pan-Indianism)的產物。對於這種文化的起源,他的推論是,印地安世界在大征服來臨
之前,第二注意力的控制便已經開始敗壞。第二注意力經過了或許數千年的發展而未受到
任何阻礙,到那時候已經失去了它的動力。當時的參與者已經不需要任何控制,因此沒有
任何自製,第二注意力沒有變得更強,反而由於日益複雜,而變得更衰弱。然後西班牙的
侵略者來臨,憑著他們的優越科技,摧毀了印地安人的世界。唐望說他的恩人相信只有屈
指可數的戰士生存下來,他們重新組織了他們的知識,重新引導了他們的途徑。唐望和他
的恩人對於第二注意力的知識都是這種重新架構的版本,這種新版本具有內設的自製機構,
因為它是經過最嚴酷的壓迫所鍛煉出來的。

10 Nagual 的戰士團體

當唐望判斷是時候讓我第一次會見他的戰士時,他改變了我的意識狀態。然後他清楚
表明,他絕不會干涉他們會見我的方式。他警告我說如果他們決定要揍我,他不會阻止他們
他們可以為所欲為,除了殺掉我。他一再強調,他的戰士團體是他恩人團體的完美翻版,
只是有些女人更為兇猛,而男人都極獨特而有力量。因此,我與他們的第一次接觸將會像
是迎面的撞擊。
我一方面感到緊張與擔憂,另一方面感到好奇。我的心思瘋狂地亂轉,多半是在猜想
那些戰士是什麼樣子。

唐望說他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指導我記住一套複雜的儀式,像他以前一樣,或者是以
最平常的方式進行。他等待著一個徵兆來指引該做什麼選擇。他的恩人也做過類似的事,不
過他堅持要唐望在徵兆出現之前先學習儀式。當唐望透露了他與四個女人上床的非非之想
後,他的恩人把它當成一個徵兆,放棄了儀式,結果後來他必須像個豬販子般為唐望的生
命求情。

在我的情況中,唐望要先有一個徵兆,他才會教我儀式。當唐望與我開車經過亞曆桑
那州的一個邊界小鎮時,那個徵兆出現了。一名員警攔下了我的車子。他以為我是一個非法
入境者。我把我的護照給他看,他懷疑那是偽造的,我只好把其他證件也拿出來,他才放
我走。當時唐望就坐在我旁邊的前座,而那員警瞧也不瞧他一眼。他只注意到我。唐望把這
件事當成他所等待的徵兆。他的詮釋是,招惹注意會為我帶來危險,他的結論是,我的世
界必須是非常單純與直接的─繁瑣的儀式與細節不符和我的性格。不過他認為當我會見他
的戰士團體時,還是需要遵從最起碼的儀式。我必須從南方朝他們接近,因為那是力量所
流動的方向。生命的力量從南方朝我們湧來,然後朝北方流逝。他說 Nagual 世界的唯一開口
是在南方,這個開口是由兩個女戰士把關,她們會迎接我,然後決定讓不讓我通過。

他帶我到墨西哥中部的一個小鎮,在郊外的一棟屋子。我們從南方徒步朝屋子接近,
我看見兩個結實的印地安女人面對面站著,彼此相距四尺遠。她們站在屋子正門前方三十
至四十尺處的空地上。地面泥土硬實。這兩個女人異常強壯與嚴肅。她們都有長而漆黑的頭
髮,看起來像姊妹。身高體重相似─我想她們約有五尺四吋高,一百五十磅重。其中一個皮
膚黝黑,幾乎像黑人,另一個淡得多。她們穿得像典型的墨西哥中部的婦女─很長的衣裙,
披肩,自製的草鞋。

唐望讓我停在她們前方三、四尺遠處。他使我面對左邊的女人,他說她的名字是西西莉
亞(Cecilia),她是一個「做夢者」。然後他突然轉身,不給我時間說話,讓我面對較黑的女
人,在我右邊。他說她的名字是德莉亞(Delia),她是一個「潛獵者」 。女人們對我點點頭。她
們沒有微笑,或與我握手,或表示任何歡迎之意。

唐望穿過她們,仿佛她們是一個門口的兩個柱子。他走了幾步,然後轉過身來,似乎
在等待女人們邀請我進來。兩個女人平靜地凝視我一會兒。然後西西莉亞請我進來,仿佛我
真的是在一個門口外。

唐望帶頭走向屋子。在前門我們發現一個男人。他很瘦長。乍看之下他很年輕,但是細
看後他大約年近六十了。他讓我覺得他是個老小孩;瘦小而結實,雙眼銳利黑暗。他像是個
精靈,一個幻影。唐望向我介紹說他是艾密力圖(Emilito),說他是他的信使,及能幹的幫
手,將代表他來歡迎我。

在我看來,艾密力圖的確是最適合歡迎他人的人。他的笑容可掬;牙齒整齊潔白。他與
我握手,或者說他伸出雙手抓住了我的手。他似乎充滿快樂;任何人都會說他非常高興看
到我。他的聲音柔軟,眼睛閃爍著光芒。
我們走進一間大房間。那裏有另一個女人。唐望說她的名字是泰瑞莎(Teresa),她是西
西莉亞與德莉亞的信使。她也許三十出頭,看起來就像是西西莉亞的女兒。她很沉默,但很
友善。我們都跟著唐望走到屋後,那裏有一個有屋頂的後院。天氣很暖和。我們圍坐在一張
桌子旁,簡單的晚餐後,我們一直談到深夜。

艾密力圖是招待人。他以奇異的故事來取悅大家。女人們放鬆下來。她們是絕佳的聽眾。
聆聽她們的笑聲是很大的樂趣。她們都極強壯,大膽,而且豪放。當艾密力圖說西西莉亞與
德莉亞就像他的兩個母親,泰瑞莎就像女兒時,她們抓起了艾密力圖,把他像小孩子般拋
向空中。

兩個女人中,德莉亞似乎比較穩重,有理性。西西莉亞比較冷漠,但看起來比較有內
在的毅力。她讓我覺得她比較沒有耐心;她似乎對艾密力圖的一些故事感到惱怒。不管如何
當艾密力圖開始說起他所謂的「永恆的故事」時,她的確是顯得坐立不安。艾密力圖總是如
此開頭:「親愛的朋友,你們知道嗎…?」他的故事中最使我印象深刻的,是關於他說存在
於宇宙中的某種生物,它們非常像人類,但不是人類;這些生物執迷於活動,能夠覺察到
它們內在或外在的些微變化。這些生物對活動是如此敏感,活動成為它們的詛咒。活動帶給
它們強烈的痛苦,它們的最終欲望就是尋找到寂靜。

艾密力圖在他的永恆故事中穿插著最骯髒的笑話。他是如此具有天賦的說故事者,我
瞭解他的每一個故事都是一個隱喻,一個寓言,他藉此教導我們一些事情。

唐望說艾密力圖只是在報告他進入永恆中旅行所目擊的事物。信使的任務是在 Nagual
之前去旅行,像軍事行動中的斥候。艾密力圖到達了第二注意力的極限,而他所目擊的會
轉述給其他人。

***

我與唐望戰士團體的第二次接觸也是像第一次那樣刻意。一天唐望改變了我的意識狀
態,告訴我該去赴第二次的約會了。他要我開車到墨西哥北部的薩克提卡。我們在清晨抵達
那裏。唐望說那裏只是暫停處,我們可以休息到次日,然後我就要進行第二次正式的會晤,
與東方的女人及團體中的學者戰士見面。接著他說明一種細微的選擇。他說我們是在下午會
見了南方及信使,因為他自己對巨鷹規矩做了詮釋,把下午時分當成了夜晚。南方實在應
該是夜晚─溫暖,友善,舒適的夜晚─而我們應該是在午夜後才去見那兩個南方女人。然
而,那樣做對我會很不利,因為我的主要方向是朝向光明,朝向樂觀,這種樂觀自己會和
諧地融入黑暗的神秘中。他說那正是我們當天的作法;我們享受彼此的陪伴,一直談到深夜
我曾經奇怪他們為什麼不點亮他們的油燈。

唐望說另一方面,東方是早晨,光明,所以我們要在第二天上午會見東方的女人。

早餐前,我們先到廣場,坐在一張長椅上。唐望要我在那裏等他,他要去辦一些事。他
離開一會兒後,一個女人走來坐到長椅的另一端。我沒有注意她,開始閱讀一份報紙。不久
後,另一個女人坐到她身旁。我想要換一張長椅,但是我記得唐望特別要我坐在那裏。我轉
身背對她們,甚至忘記了她們的存在,因為她們十分安靜。然後一個男人過來向她們致意,
站在我面前。我從他們的對談中知道她們是在等他。那男人抱歉遲到。他顯然想坐下。我滑向
一側,讓出位子給他。他熱烈地感謝我,並道歉造成對我的不便。他說他們完全迷失在這個
城市中,因為他們是鄉下人,有一次他們去墨西哥市,差點在街上被車撞死。他問我是不
是住在薩克提卡。我說不是,並想立刻結束我們的談話,但是他的微笑十分地給人好感。他
是個老人,但是身體十分強健。他不是印地安人。看起來像是從鄉下小鎮來的,有教養的農
人。他穿著西服,戴著一頂草帽。他的容貌細緻,皮膚幾乎是透明的。鼻樑很高,小嘴巴,
還有極整齊的白鬍子。他看起來非常健康,但是又很脆弱。他身材中等,體格結實,但同時
也讓人覺得消瘦,幾乎有點娘娘腔。

他站起來自我介紹。他說他的名字是文生、馬德諾(Vicente Medrano),他只要在城裏待
一天辦事情。然後他指著那兩個女人,說她們是他的妹妹。女人們站起來面對我。她們很瘦,
比她們的哥哥黝黑。她們也年輕多了。其中一個可以當他的女兒。我注意到她們的皮膚比較
乾燥,不像他的。她們都很好看。就像那個男人,她們的五官優雅,眼睛清澈平靜。她們約
五尺四吋高。穿著剪裁合身的衣服,但是加上了披肩,平底鞋,和深色的棉襪,她們看起
來像是富裕的農家婦人。年紀較大的似乎有五十多歲,較年輕的像是四十多。

男 人 向 我 介 紹 她 們 。 較 老 的 女 人 叫 卡 蜜 拉 ( Carmela) , 較 年 輕 的 叫 赫 米 琳 達
(Hermelinda)。我站起來與她們握手。我問她們有沒有小孩。這個問題通常是我用來打開話
匣子的。女人們都笑了起來,同時用手撫摸她們的腹部,讓我看她們是多麼苗條。男人平靜
地解釋說他的妹妹們都是老處女,而他自己是個老單身漢。他半開玩笑地向我承認,很不
幸他的妹妹們都太男性化了,缺乏了女性的溫柔魅力,所以她們找不到丈夫。

我說從女性在社會上的屈從角色來看,她們這樣比較好。女人們不同意;她們說她們
完全不在意當奴隸,只要能找到男人想當她們的主人。較年輕的說真正的問題是,她們的
父親沒有教導她們成為女人。男人歎氣說,他們的父親過於專斷,為了不讓他結婚,故意
不教導他男子的氣概。他們三個都歎了口氣,看來非常沮喪。我很想笑。

一段很長的沉默後,我們又坐下來。那個男人說如果我再等久一會兒,我會有機會見
到他們的父親,他年歲雖大,但精神仍然活躍。他又羞怯地補充說,他們的父親將要帶他
們去吃早餐,因為他們自己沒有帶任何錢。他們的父親掌握著錢包。

我感到震驚。這些老人看起來如此強壯,其實是虛弱與依賴的孩童。我向他們說再見,
起身準備離去。男子與他的妹妹們堅持我留下來。他們保證說他們的父親會很高興有我一起
吃早餐。我不想見他們的父親,但是我有點好奇。我告訴他們,我自己也是在等人。聽了這
句話,女人們開始偷笑,然後爆出大笑。男子也無可控制地大笑起來。我覺得很愚蠢。我想
要馬上離開。這時候唐望出現了,於是我知道了他們在搞鬼。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玩。

我們全都站起來。他們仍然在笑,唐望告訴我這兩個女人是東方,卡蜜拉是「潛獵者」 ,
赫米琳達是「做夢者」,文生是學者戰士,也是他最老的夥伴。

我們離開廣場時,另一個人加入了我們,一個高而黑的印地安人,也許四十來歲。他
穿著牛仔褲,戴著牛仔帽,看起來非常強壯而嚴肅。唐望介紹說他是璜、吐馬( Juan
Tuma),文生的信使與研究助手。

我們走到幾條街外的一家餐館。女人們把我夾在中間。卡蜜拉說她希望我沒有被他們的
玩笑所冒犯,他們原來可以選擇是否主動向我自我介紹,或開我的玩笑。她們決定要開玩
笑,因為我擺架子,轉身背對她們,並且想要換一張長椅。赫米琳達補充說,一個人要非
常謙遜,不需要為任何事物辯護,甚至對自己的個人本身都不需要;我們應該保護自己,
而不是為自己辯護。我向她們擺架子不是在保護自己,而只是在為自己辯護。

我很想要吵架。坦白說,我被她們的偽裝弄得很不自在。我開始辯解,但是還沒有說清
楚,唐望就拔刀相助。他告訴兩個女人,她們應該要忽視我的好爭辯,因為一個明晰生物
在這個世界上會拾取許多垃圾,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清理乾淨。

我們去的餐廳認識文生,為我們準備了豐盛的早餐。他們都興致勃勃,但我無法擺脫
我的悶悶不樂。然後,在唐望的請求下,璜、吐馬開始談起他的旅行。他是個注重事實的人,
冷冷地敍述著我無法理解的事物,我漸漸沉浸於他的故事中。最令我著迷的,是他描述著
某些光束或能量束,交叉橫越在地球表面。他說這些光束不會像世上其他事物一樣任意變
動,而是有固定的圖形。這個圖形與明晰生物內部的數百個亮點相互對應。赫米琳達認為這
些亮點是在我們的肉體內,但是璜、吐馬解釋說,由於明晰體相當大,有些亮點離肉體有
三尺遠。所以它們是在我們之外,但同時又不是;它們是在明晰體的範圍內,因此仍然是
屬於我們身體之內。這些亮點中最重要的是位於我們腹部之前一尺遠,想像一條向前的假
想線,這團亮點是在這條線右邊四十度角的方向。璜、吐馬告訴我們,那是第二注意力的一
個聚合中心,如果我們輕輕用手掌拍擊那裏的空氣,我們可以操縱這個中心。聆聽著璜、吐
馬,我忘了我的憤怒。

***

接下來我與唐望世界的接觸,是與西方的會晤。他強烈警告我,與西方的第一次接觸
是極重要的事件,因為它會決定我接下來的行動。他也警告我,這將會是很困難的,尤其
對我而言,因為我過於僵硬,過於自我重要。他說要在黃昏時自然地接近西方,一天的這
個時刻本身就充滿困難,而他的西方戰士又是非常有力量,非常大膽,而且簡直就是瘋狂
的。我同時也要會見那個置身於幕後的男性戰士。唐望訓誡我要用上最大的謹慎與耐心;不
僅因為那些女人非常瘋狂,她們與那個男人是他所知最有力量的戰士。在他看來,他們是
第二注意力的最高權威。唐望沒有更進一步說明下去。

一天,仿佛心血來潮,他突然決定是時候去見西方的女人了。我們開車到墨西哥北部
的一個城市。在黃昏時,唐望指示我停在市郊的一棟大屋子前。屋子沒有點燈。我們下了車,
走到大門前。唐望敲了幾下。沒人應門。我覺得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屋子似乎是空的。

唐望繼續敲下去,敲到他看起來很累,然後他示意我敲下去。他告訴我要一直敲個不
停,因為住在屋裏的人有重聽。我問他是否稍晚或明天再來比較好。他叫我繼續敲下去。

經過了似乎無盡的等待,門緩慢地打開了。一個長相怪異的女人伸出頭來,問我是不
是打算把門拆掉,還是想激怒鄰居和狗。

唐望上前說了一些話。那女人踏出來,猛力把他推開。她開始伸手指著我,吼著說我的
行為目中無人,好象這個世界是我的。我抗議說我只是在做唐望要我做的。那女人說他是否
要我把門拆掉。唐望再次試著干涉,但又被推開。
那女人看起來像是剛下床,邋裏邋遢的。我們一定是驚醒了她,她就隨便穿上了要洗
的髒衣服。她赤著腳,一頭泛灰的亂髮;她的眼睛紅而精明。她是個很樸素的女人,但是身
材相當魁武,約有五尺八吋高,皮膚黝黑而肌肉結實;她露出的手臂都是堅硬的肌肉。我
注意到她的小腿線條優美。

她上下打量我,高高在上的,大聲說她沒有聽到我的道歉。唐望悄悄對我說,我應該
清楚大聲地道歉。

我照做後,那女人露出微笑,轉身抱住唐望,仿佛他是個小孩。她咕噥說他不應該讓
我敲門,因為我敲得太狡猾與惱人。她握著唐望手臂,帶領他進去,幫他跨過很高的門檻。
她稱呼他「親愛的小老頭」,唐望笑了。我很驚訝看到他的反應像是很喜歡這個瘋狂女人的
怪舉動。一旦她幫助了這個「親愛的小老頭」走進屋子後,她轉身用手趕我離開,好象我是
一隻狗似的。她笑我的驚訝;她的牙齒又大又不整齊,而且很髒。然後她似乎改變了心意,
叫我進去。

唐望正走向一個門,那是在黑暗走廊的另一端,我幾乎看不見。那女人責備他,說他
不知道怎麼走。她帶領我們穿過另一條黑暗的走廊。屋子似乎很龐大,而裏面沒有一盞燈亮
著。那女人打開一扇門,進入一間很大的房間,裏面幾乎是空的,除了在中央有兩張老扶
手椅,上方是一個我所見過最微弱的燈泡。那是個很古舊的長燈泡。

有另一個女人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中。第一個女人坐在地上的草席上,背靠著另一張椅子
然後她把大腿靠在胸前,暴露出她的下體。她沒有穿內褲。我完全目瞪口呆。

那女人很粗魯難聽地問我為何要盯著她的陰道。我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加以否認。她站
起來似乎要打我。她要我承認,我會偷窺她是因為我從來沒有看過女人的生殖器。我感到很
慚愧。又羞辱又惱怒自己竟然會被逮到做這種事。

那女人質問唐望,如果我連陰道都沒看過,我算是哪門子的 Nagual。她拉開喉嚨,開
始重複吼著這個句子。她繞著房間跑,停在另一個女人坐的椅子前,抓著她的肩膀,指著
我說我是一個從未見過陰道的男人。她大聲嘲笑我。

我呆住了。我覺得唐望應該做些什麼,拯救我於這種羞辱中。我記得他告訴我這些女人
很瘋狂。他說的太含蓄了;這個女人已經可以被關進瘋人院了。我望著唐望尋求支持與建議
他避開視線,似乎同樣不知所措,不過我瞥見了一絲惡作劇的微笑,他很快轉過頭去不讓
我看見。

那女人躺在地上,拉起裙子,叫我看個夠,而不要偷偷摸摸窺視。從我的頭與脖子的
熱度來看,我的臉一定是通紅的。我惱羞成怒,幾乎失去控制。我想要砸碎她的腦袋。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突然站起來,抓著另一個女人的頭髮,把她一下子就拉得站起來,
似乎還不費力。她眯著眼睛瞧我,靠近到我面前兩、三吋遠。她聞起來令人驚訝的芬芳。

  以尖銳的聲音,她說我們應該辦正事了。她們兩個都站在小燈泡下,看起來很不
一樣。第二個女人較老,或看起來如此,她的臉被一層厚化妝粉掩蓋著,使她看起來像小丑
她的頭髮整齊地梳成一個髻。她看起來很平靜,只是她的下巴與嘴唇一直不停地顫抖。

兩個女人都很高而強健;她們具有威脅性地俯視著我,瞪了我許久。唐望沒有打斷她
們的專注。較老的女人點點頭,然後唐望告訴我,她的名字是蘇麗卡(Zuleica),她是個
「做夢者」。開門的女人名字是索拉(Zoila),她是個「潛獵者」。

蘇麗卡轉向我,以鸚鵡般的聲音問我是否真的從未看過陰道。唐望無法自持,開始大笑
我以手勢向他表示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在我耳邊低聲說,我最好回答我沒看過;否則我
就要準備好描述一個陰道,因為那將是蘇麗卡接下來要我做的。

我如是回答,蘇麗卡說她為我感到難過。然後她命令索拉把她的陰道給我看。索拉躺在
小燈泡下,打開她的腿。

唐望笑得咳嗽起來。我求他帶我離開這個瘋人院。他又在我耳邊低聲說,我最好仔細去
看,假裝專心與有興趣,因為如果我不這麼做,我們可能要等到天塌下來。

在我仔細與專心的觀察後,蘇麗卡說從現在起,我可以自誇是個鑒賞家了,如果我再
碰到一個沒穿褲子的女人時,我就不會再如此粗魯與猥褻,眼珠子都幾乎都要掉出來了,
因為我看過了陰道。

蘇麗卡迅速地帶領我們到中庭。她低聲說那裏有一個人等著要見我。中庭一片漆黑。我
幾乎辨認不出其他人的輪廓。然後我看見一個人的黑暗身影,站在幾尺之外。我的身體不由
自主地抽動一下。

唐望很小聲地對那人說話,說他帶我來見他。他告訴那人我的名字。一會兒沈默後,唐
望對我說那人名叫西維歐、曼紐耶,他是黑暗的戰士,也是整個戰士團體的實際領導者。這
時西維歐、曼紐耶對我開口。我以為他有某種的言語失調─他的聲音含混不清,說話聽起來
像是在咳嗽。

他命令***近些。我朝他接近時,他卻後退了,仿佛他是在飄浮著。他帶領我進入一個
更黑的大廳中,他似乎在無聲無息地後退,口中喃喃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我想要說什麼,
但我的喉嚨又幹又癢。他重複了一句話兩三次,然後我才明白他是在命令我脫衣服。他的聲
音及四周的黑暗有一種控制人的力量。我無法不服從。我脫掉我的衣服,赤條條地站著,因
為恐懼與寒冷而發抖。

四周如此黑暗,我看不見唐望與那兩個女人。我聽見幾尺外傳來很長的嘶嘶聲;然後
我感覺一陣寒氣。我知道是西維歐、曼紐耶在對我的身體吐氣。

這時他要我坐在我的衣服上,注視在黑暗中一個清楚可見的亮點,那個亮點似乎發出
微弱的黃光。我凝視著那個亮點似乎有好幾個鐘頭之久,直到我突然明白,那個亮點是西
維歐、曼紐耶的左眼。然後我可以辨認出他的整個臉與身體。大廳並沒有看起來那麼黑暗。西
維歐、曼紐耶走向前,幫助我站起來。能夠在黑暗中如此清晰地視物讓我十分迷惑。我甚至
不在意我是赤裸的,而那兩個女人正在看我。顯然她們也能在黑暗中視物;她們凝視著我。
我想穿上褲子,但是索拉把我的褲子從我手中搶走。
兩個女人與西維歐、曼紐耶凝視了我許久。然後唐望從空無中出現,把我的鞋子遞給我
索拉帶領我們穿過走廊,進入一個有樹的庭院中。我辨認出一個女人的黑影站在庭院中央。
唐望對她說了些話,她也回答了一些話。他告訴我,她是南方的女人,她的名字是瑪塔,
她是兩個西方女人的信使。瑪塔說她打賭我從來沒有光著身體被介紹給陌生的女人;正常
的順序應該是先認識,才脫衣服。她大笑起來。她的笑聲十分好聽,清脆而年輕,使我打起
寒顫來;笑聲迴響在黑暗而寂靜的屋子裏。我尋找唐望的幫助,他不見了,西維歐、曼紐耶
也不見了。我單獨與那三個女人在一起。我變得非常緊張,問瑪塔是否知道唐望在什麼地方
就在這一瞬間,有人抓住我的腋下。我痛得大叫。我知道那是西維歐、曼紐耶。他抬起我來,
仿佛我毫無重量,把我的鞋子搖落。然後他把我站著放進一池冰水裏,水深至膝。

我在那池水裏站了許久,他們全都在觀察我。然後西維歐、曼紐耶又把我抬起來,放回
我的鞋子旁,有人把它們整齊地排在水盆邊。

唐望再度由空無中現身,把我的衣服遞給我。他低聲說我應該穿上衣服,不要在那裏
停留太久。瑪塔給我一條毛巾擦幹自己。我望望四周,那兩個女人與西維歐、曼紐耶都不見
蹤影。

瑪塔,唐望,和我站在黑暗中談了許久的話。她似乎是在對唐望說話,但我相信我是
她真正的聽眾。我等待唐望的離去信號,但是他似乎很喜歡聽瑪塔的活潑談話。她告訴他,
那天索拉與蘇麗卡的瘋狂到達了最顛峰。然後她又為我補充說,她們在大多數時候是極為
理性的。

仿佛在透露一個秘密,瑪塔告訴我們,索拉的頭髮會那麼亂是因為裏面有三分之一是
蘇麗卡的頭髮。事情是這樣的,她們倆突然心血來潮,互相幫助對方梳理頭髮。蘇麗卡幫索
拉編辮子,她做過幾百次了,不過這次她失去了控制,把她自己的頭髮與索拉的編在一起。
瑪塔說當她們想站起來時,就發生了大亂。她跑去幫助她們,但是當她到達時,蘇麗卡已
經取得控制,那天她要比索拉清醒些,就決定要把索拉被纏住的頭髮剪掉。但是在混亂中
她搞錯了,結果剪了她自己的頭髮。

唐望哈哈大笑,仿佛這是天下最好笑的故事。我聽見庭院遠處的黑暗中傳來如咳嗽般
的輕笑。

瑪塔又說她必須為蘇麗卡弄出一個臨時的髮髻,直到她的頭髮長回來。

我陪著唐望一起笑。我喜歡瑪塔。那兩個女人讓我覺得很恐怖;我感到噁心。相反的,
瑪塔似乎是平靜的化身,具有沉靜的方向感。我看不見她的長相,但是我想像她是美麗的。
她的笑聲非常吸引人。

她很客氣地問唐望,我是否願意吃些東西。他回答說我對蘇麗卡與索拉感到非常不自
在,我也許吃了會吐。瑪塔向我保證,那兩個女人已經走了;她握住我的手臂,帶領我們
穿過最黑暗的走廊,但是進入一個明亮的廚房。我的眼睛適應不了這種改變。我站在門口,
試著習慣明亮的光線。

廚房的天花板很高,設備相當齊全與現在化。我們站在小用餐區。瑪塔很年輕,但是很
健壯;她的身材豐滿,臉孔渾圓,小小的鼻子和嘴。漆黑的頭髮結成辮子,盤繞在她頭上。

我想她一定也像我一樣好奇彼此的長相。我們坐下來進食,談了好幾個鐘頭的話。我為
她所著迷。她是個沒有接受過教育的女子,可是她的談吐把我迷住了。她詳細地向我描述索
拉與蘇麗卡在瘋狂時幹的荒唐事。

我們開車離去時,唐望表達了他對瑪塔的敬佩。他說她也許是他所知道最好的例子,
說明決心對一個人的影響。毫無背景與準備,瑪塔只憑藉著她堅定不移的意願,成功地應
付了難以想像的困難任務,照顧著索拉,蘇麗卡,與西維歐、曼紐耶。

我問唐望為什麼西維歐、曼紐耶不讓我在燈光下看見他。他回答說西維歐、曼紐耶正處
於黑暗的狀態中,而我將來有無數機會可以看見他。不過對於我們的首次會面,他必須要
保持在他的力量範圍內,也就是夜的黑暗中。西維歐、曼紐耶與兩個女人住在一起,因為他
們形成一隊無可匹敵的巫士。

唐望要我別對西方的女人做下倉促的判斷。我是在她們失去控制的時候看到她們,但
是她們的失控只是表面的行為。她們有堅定不移的內在核心;因此即使在她們最糟糕的時
候,她們也能夠笑自己的瘋狂,仿佛在觀看別人的表演。

西維歐、曼紐耶的情況則不同。他一點也不混亂;事實上,是他的深沈清明,使他能夠
有效地應付那兩個女人,因為他與她們是相反的極端。唐望說西維歐、曼紐耶生來如此,他
周圍的人都能接受他的不同。甚至連他的恩人,一向對眾人嚴格而不寬容,也對西維歐、曼
紐耶另眼看待。唐望花了好幾年才瞭解這種偏愛背後的理由。由於西維歐、曼紐耶具有難以
解釋的特質,有一次他進入了左邊意識,到現在都沒有出來。他一直停留在強化意識狀態中
在他恩人的領導下,他比任何人都早領悟到,巨鷹的規矩只是一張地圖,實際上還有另一
種意識狀態,以及通往其他意識世界的通道存在。唐望說西維歐、曼紐耶已最完美無缺的方
式平衡了他的優越,他讓自己為團體的共同目標效勞。他成為唐望背後的無聲力量。

***

我與唐望戰士團體的最後一次初步接觸是與北方。唐望帶我到瓜達拉哈納市
(Guadalajara)去完成這次會晤。他說我們的會面地點離市中心很近,而且要在正午時進行,
因為北方是正午。我們在上午十一點時離開旅館,安閒地散步穿過市中心。

我漫步走著,沒有看路,擔憂著將要發生的會晤,於是與一個從店裏沖出來的女士撞
個正著。她所帶的大包小包都散落在地上。我抱歉並開始幫她撿拾。唐望催我趕快,因為我
們要遲到了。那女士似乎嚇呆了。我抓著她的手臂。她很瘦很高,差不多六十多歲,穿著典雅
她似乎是個有地位的仕女。她極有禮貌,把錯誤怪到自己身上,說她分神在尋找她的侍從。
她請我幫助她在人群中尋找。我轉向唐望;他說在我幾乎把她撞死之後,我最起碼能做的
就是幫助她。

我拿起她的包裹,走回到店裏。在不遠處我發現一個看起來完全迷失方向的印地安人。
那女士喊了他,他像只小狗似的跑到她身邊,幾乎要舔起她的手。
唐望在外面等候著。他向那女士解釋,我們正在趕路,然後告訴她我的名字。那女士優
雅地微笑,主動與我握手。我想她在年輕時一定非常豔麗,因為她現在依舊美麗迷人。

唐望轉向我,出乎意料之外地說她的名字是奈莉達(Nelida),她是北方,她是個「做
夢者」
。然後他叫我面對那僕人,說他的名字是哲那羅、佛瑞斯,他是團體中的行動戰士。我
的驚訝無以復加。他們三人都捧腹大笑;我看起來越苦惱,他們就越高興。

唐哲那羅把包裹送給周圍的一群小孩,告訴他們,他的仁慈女主人帶來這些禮物給他
們;那是她的日行一善。然後我們沉默地走了半條街。我的舌頭打結了。奈莉達突然指著一
家商店,要我們等她一下,因為她要去那裏拿一盒事先訂購的尼龍絲襪。她雙眼閃亮地瞄
著我,露出微笑說,不管巫不巫術的,不開玩笑,她絕對需要穿尼龍蕾絲的絲襪。唐望與
唐哲那羅笑得像兩個傻瓜。我瞪著奈莉達,因為我不知所措。她有一種極世故的氣質,然而
她又幾乎不屬於這個世界上。

她開玩笑告訴唐望抓住我,因為我快要昏倒了。然後她客氣地請唐哲那羅到店裏去拿
她所訂購的東西。他走上前,奈莉達似乎又改變了主意,叫他回來,但是他顯然沒聽到,
消失在店裏。她跑進去追他。

唐望按摩我的背,幫助我放鬆下來。他說我可以在其他時候單獨去見另一個北方女人,
她的名字是佛琳達(Florinda),因為她會連接我到另一個階段,另一種心境。他把佛琳達
描述為奈莉達的完美翻版,或倒過來說也可以。

我說奈莉達是如此世故優雅,我可以想像她出現在一本時裝雜誌上。她的美麗似乎具
有法國或北義大利的血統,這使我感到驚訝。雖然文生也不是印地安人,但是他的樸素穿
著使他比較不奇怪。我問唐望,他的世界裏怎麼會有非印地安人。他說一個 Nagual 團體中的
戰士是由力量檢選的,力量的計畫是不可得知的。

我們在那家店前等了也許有半個小時。唐望似乎不耐煩了,叫我進去告訴他們快一點。
我走進店裏。裏面並不大,沒有後門,但是我看不到他們。我問了櫃檯,他們也不知道。

我質問唐望,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說他們不是消失在空氣中,就是趁他按摩我時
溜出來了。

我很氣憤地說他的同伴都是整人的騙子。他笑得眼淚流下來。他說我是最理想的冤大頭
我的自我重要感使我成為一個最好騙的物件。我的惱怒使他笑得如此劇烈,他必須靠牆站著

***

拉葛達向我報告了她與唐望團體的首次會晤。她的故事只有在細節上與我的不同,形
式是一樣的。戰士們對她也許比較兇猛,但她瞭解那是他們震撼她的方式,也是對於她自
認為醜陋性格的一種反應。

我們回顧了唐望的世界,明白那是他恩人世界的翻版,可以視為家庭或團體的組合。
以團體來看,有一個團體是四對看似姊妹,工作生活在一起的女人;另一個團體是三個近
似唐望年齡的男人,與他很親密;還有兩個較年輕的男人,信使艾密力圖與璜、吐馬;最
後是兩個較年輕的南方屬性女人,瑪塔與泰瑞莎。在其他時候可以視為四個家庭所組成,
分佈在墨西哥不同的區域,距離遙遠。一個家庭是由兩個西方屬性的女人組成,蘇麗卡與
索拉,西維歐、曼紐耶,及信使瑪塔。第二個家庭是南方屬性的女人,西西莉亞與德莉亞,
唐望的信使艾密力圖,另一個信使泰瑞莎。第三個家庭是東方屬性的女人,卡蜜拉與赫米
琳達,文生,及信使璜、吐馬;最後的家庭是北方屬性的女人,奈莉達和佛琳達,及唐哲
那羅。

根據唐望,他的世界不像他恩人那樣和諧與平衡。唯一完全平衡,像是雙胞胎的兩個
女人是北方戰士奈莉達與佛琳達。奈莉達有次在閒談中告訴我,她們是如此相像,她們甚
至有同樣的血型。

對我而言,我們交往中最令人愉快的驚奇是蘇麗卡與索拉的轉變。她們原來是如此怪
異,結果就像唐望說的,她們變成最清醒與最盡責的戰士。當我再看到她們時,我不敢相
信我的眼睛。她們的瘋狂已經過去,現在看起來像是兩個穿著優雅的墨西哥仕女,高佻,
黝黑,結實,深黑的眼睛像是閃亮的黑寶石。她們拿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晚上與我開玩笑,
仿佛她們只是旁觀者。我很容易瞭解唐望恩人團體中西方女人帶給他的折磨。我無法想像蘇
麗卡與索拉會變成我第一次看到時那種令人噁心厭惡的東西。我後來看到她們的轉變許多
次,我再也無法像第一次接觸時那樣嚴格地批判她們。我最深刻的感覺是,她們的勇氣使
我悲哀。

但是最大的驚奇是西維歐、曼紐耶。在我們首次見面的黑暗中,我把他想像成一個大漢
一個孔武有力的巨人。事實上,他很瘦小,但不是瘦弱。他的身體像個賽馬騎士─瘦小但比
例完全平衡。我覺得他可能是個體操選手。他的肌肉控制是如此卓越,他可以把全身肌肉用
力,像青蛙般鼓起身體到兩倍大。他時常做驚人的示範,把他的關節弄脫臼,然後再裝回
去,沒有任何痛苦的跡象。看著西維歐、曼紐耶,我總是會體驗到一種深沉而陌生的恐懼感
對我而言,他似乎是來自於另一個時代的訪客。他膚色黑中泛白,像個銅像。他的五官分明
鷹勾鼻,厚嘴唇,及分隔很開的細斜眼睛,使他看起來像是馬雅壁畫上的人物。在白天時
他很友善溫暖,但是一旦黃昏降臨,他就變成深不可測。他的聲音會改變。他會坐在一個黑
暗的角落中,讓黑暗吞噬他。他只有左眼仍然睜開,可被看見,發出一種奇異的光芒,仿
佛一隻老虎的眼睛。

在我們與唐望戰士交往過程中,一個次要的課題是關於「控制下的愚行」。唐望曾經給
我一個簡單的解釋,當我們討論所有女性戰士都必然會落入的兩種分類中:「做夢者」與
「潛獵者」。他說他的所有團體成員都在日常生活中進行「做夢」與「潛獵」,但是構成「潛獵
者」星群及「做夢者」星群的女性戰士是她們行動的最高權威。

「潛獵者」是承受日常世界壓力的人。他們是商業經理,要應付他人的人。所有與日常世
界有關的俗務都要透過他們。「潛獵者」是「控制下的愚行」的實踐者,就像「做夢者」是「做
夢」的實踐者。換句話,「控制下的愚行」是「潛獵」的基礎,就像夢是「做夢」的基礎。唐望說,
大致上,一個戰士在第二注意力中最偉大的成就是「做夢」,而在第一注意力中最偉大的成
就是「潛獵」。

我誤解了唐望的戰士與我第一次會面時的舉動。我把他們的舉動當成捉弄人─要不是
有了「控制下的愚行」的觀念,我到今天還是會以為他們在捉弄我。唐望說她們對我的行動
是「潛獵」的絕妙課程。他告訴我,他的恩人首先教導他的就是「潛獵」的藝術。為了能在他恩
人的戰士中生存下去,他必須很快學習那項藝術。他說在我的情況中,由於我不需要與他
的戰士較勁,我必須先學習「做夢」。當時機成熟時,佛琳達會現身,引導我進入「潛獵」的
奧妙中。沒有其他人可以刻意與我談論「潛獵」;他們只能給我直接的示範,就像他們在第
一次會面時做的。

唐望詳細向我解釋,佛琳達是最厲害的「潛獵」實踐者,因為她接受了最複雜的訓練,
由他的恩人及四個女性「潛獵者」戰士所教導。佛琳達是唐望團體中的第一個女戰士,因此
她是我的個人嚮導─不僅是在「潛獵」藝術上,也是在第三注意力的控制上,只要我能到達
唐望沒有進一步解釋。他說要等到我準備妥當,首先學習「潛獵」,然後進入第三注意力。

唐望說他的恩人對他和他的戰士團體在「潛獵」藝術的掌握花費了大量的時間。他使用
複雜的計策創造出適當的情境,讓戰士與人交往時,能使巨鷹的規矩對應到戰士的日常世
界上。他認為這樣可以使戰士相信,在沒有自我重要感的情況下,戰士與世俗的唯一交際
方式,就是使用「控制下的愚行」。

在設計他的計策時,唐望的恩人會把普通人與戰士的行為放在一起來對抗巨鷹的規矩,
然後他會袖手旁觀,順其自然。普通人的愚行會在開始時佔優勢一會兒,把戰士拖下水,
這似乎是很自然的,但是最後在巨鷹規矩的強大設計下,普通人的愚行會被瓦解。

唐望告訴我們,開始時他很厭恨他恩人對於人們的控制。他甚至當面告訴他的恩人。他
的恩人不為所動。他說他的控制只是巨鷹創造的一個幻象。他只是一個完美無缺的戰士,他
的行動只是企圖要謙遜地反映巨鷹而已。

唐望說他的恩人實行計策的力量,是來自於他確知巨鷹是真實與最終的,而人們的行
為只是愚行。從這兩個事實中誕生了「控制下的愚行」,唐望恩人的描述是,「控制下的愚
行」是人們的愚行與巨鷹的最終規矩之間唯一的橋樑。

11 女 Nagual

唐望說當他被交到西方的女人手中,準備被加以清理時,他也同時被交給北方的女人
來引導,相對而言,北方的女人就像佛琳達,是頭號的「潛獵者」,教導他「潛獵」藝術的原
則。她與他的恩人教給他實際的手段來收服他的團體中的三個男戰士,一個信使,及四個
女「潛獵者」。

他恩人團體中的八個女看見者尋找特定的明晰體結構,毫無困難地為唐望的團體找到
了適當的男女戰士。然而,他的恩人不准這些看見者做任何事來聚集他們發現的戰士。唐望
必須應用「潛獵」的原則來收服他們。

出現的第一個戰士是文生。唐望當時沒有足夠的「潛獵」控制來徵召他。他的恩人及北方
的「潛獵者」必須幫大部份的忙。然後是西維歐、曼紐耶,再下來是唐哲那羅,最後是信使艾
密力圖。
佛琳達是第一個女戰士。跟著是索拉,然後是德莉雅,然後是卡蜜拉。唐望說他恩人極
為堅持他們使用「控制下的愚行」來與世界接觸。結果是產生一群傑出的實行者,策畫並執
行了一些最複雜的計策。

當他們對於「潛獵」藝術都具有相當程度的熟練後,他們的恩人認為是時候要唐望為他
們找一個女 Nagual 了。忠於「天助自助者」的原則,他的恩人等待適當的時機才引進女
Nagual,不僅等到他們都是「潛獵」專家,而且等到唐望學會「看見」。雖然唐望很遺憾等待
花了許多時間,他承認他們為了收服女 Nagual 的努力使他們全體堅強地團結在一起。

他的恩人引進女 Nagual 計策的序幕是,他突然變成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他命令唐望


身為他的知識繼承人,要裝成他的兒子,與他一起去上教堂。他幾乎每天都拉他去做彌撒。
唐望說他恩人是如此有魅力與能言善道,每次在教堂中都會介紹唐望給每個人認識,說唐
望是他的兒子,一個接骨師。

唐望自己說,當時他是個未開化,無信仰的農人,非常恐懼地發現自己處於如此的社
交環境中,必須與人交談自我介紹。他安慰自己,心想他的恩人做一切事都有秘密的動機。
他要觀察他恩人來推斷他的動機。他恩人的行為很一貫,而且似乎光明磊落。像一個模範天
主教徒,他贏得了許多人的信任,特別是教區的教士極推崇他,把他當成知己密友。唐望
搞不懂他的企圖。他想他的恩人也許真心信奉了天主教,或失去理智了。他還不瞭解,戰士
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失去理智。

唐望上教堂的疑懼後來消失了,因為他恩人開始介紹他認識其他人的女兒。他很喜歡
如此,雖然他感到不自在。唐望以為他恩人是在幫助他練習口才。他既不能言善道,也沒有
魅力,而他恩人說身為 Nagual,必然要兩者兼備。

一個星期天的彌撒後,在經過了幾乎一年的每日參與後,唐望明白了他們上教堂的真
正理由。當時他正跪在一個名叫奧琳達(Olinda)的女孩旁邊,她是唐望恩人一個朋友的女
兒。他轉身偷偷瞧她一眼,這是他們幾個月來交往的習慣。他們視線相遇,突然唐望「看見」
了她成為一個明晰生物─然後他「看見」了她的雙重性。奧琳達是個雙重女人。他的恩人早就
知道了,而他選擇了最困難的方式讓唐望與她接觸。唐望向我們坦承,那一刻真是刻骨銘
心的震撼。

他的恩人知道唐望「看見」了。他使這兩個雙重人會面的任務已經完美達成了。他站起來,
眼睛掃視教堂的每一個角落,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堂。那裏已經沒有事情好做了。

唐望說當他恩人在彌撒半途中離開時,所有人都為之側目。唐望想要跟他走,但是奧
琳達大膽地握住他的手,按住他。於是他知道「看見」的力量並不只是發生在他身上。他們倆
都經驗到某種失神的狀態。唐望突然發現不僅彌撒結束了,他們已經在教堂外面。他的恩人
正在安慰奧琳達的母親,她因為他們出人意外及不敬地感情表現而感到憤怒與羞辱。

唐望不知所措。他知道他必須要想出一個計畫。他有能力,但是這件事的重要性使他失
去了自信。他放棄了他的「潛獵」訓練,迷失在理智的困境中,不知該不該用「控制下的愚
行」來對待奧琳達。
他的恩人告訴他,他無法幫助他。他的責任只是使他們碰面,此外他沒有別的義務。唐
望必須要自己採取必要的步驟來收服她。他建議唐望甚至考慮與她結婚,如果有需要。只有
當她自己找上他時,他才能以 Nagual 的身份來直接幫助唐望。

唐望試著正式求親。她的父母的反應不良,他們無法想像會有如此一個不同階級的人
來追求他們的女兒。奧琳達不是印地安人;她的父母是中產階級的都市人,擁有小資本的
生意。她父親對於女兒有不同的計畫。他威脅說如果唐望繼續堅持要娶她,他會把她送走。

唐望說雙重人,尤其是女人,都是極為保守,甚至到膽怯的地步。奧琳達也不例外。他
們在教堂中最初的體驗後,她變得小心謹慎起來,然後開始感到恐懼。她被自己的反應嚇
到了。

採取策略性的手段,唐望恩人要唐望撤退,看起來好象他屈服于他父親的意見,因為
他父親並不同意那女孩─這是所有在教堂中目睹事件發生的人共同的看法。他們私下傳說
著他們的親密激怒了唐望的父親,由於他是如此虔誠的天主教徒,他以後就再也不願去教
堂了。

  唐望恩人告訴他,一個戰士絕對不會被困住。被困住就表示他有個人的佔有物,
會被人阻礙。戰士在世上一無所有,只有他的完美無缺,而完美無缺是無法被威脅的。不過
在生命的戰鬥中,像是唐望為了收服女 Nagual 的戰鬥,戰士就要策略性地運用一切可用的
手段。

於是唐望必須使用他的一切「潛獵」知識來贏得那女孩。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請西維歐
曼紐耶使用他的巫術來綁架那女孩,雖然還在開始階段,西維歐、曼紐耶已經是十分驚人的
他與膽大包天的哲那羅化妝成老洗衣婦,潛入了女孩的家。那時是中午,屋內的人都在準
備食物,因為有一大群親戚要來吃晚飯。他們要為奧琳達舉行非正式的歡送晚會。西維歐、
曼紐耶算准了人們不會注意兩個奇怪的洗衣婦帶著大包衣物進來,他們會以為是與奧琳達
的宴會有關,而不會起疑。唐望提供給西維歐、曼紐耶與哲那羅所需的情報,關於屋子裏人
們的日常習慣。他告訴他們,洗衣婦通常帶大包洗好的衣服到屋內,放在一間儲藏室中準
備熨平,西維歐、曼紐耶與哲那羅直接進入那個房間,知道奧琳達會在那裏。

唐望說西維歐、曼紐耶走到奧琳達面前,用他的催眠力量使她昏倒。他們把她放進一個
袋子裏,用她的床單包住袋子,然後背了出去,留下他們帶來的包裹。他們在門口碰見她
的父親。他甚至沒有瞧他們一眼。

唐望的恩人極不高興他們的作法。他命令唐望立刻把女孩送回去。他說非常重要的,雙
重女人必須要在自己的自由意志下來到他恩人的地方,也許不是要加入他們,但至少也要
因為對他們感興趣。

唐望覺得一切都完了─要不引人注意地送她回去是太不可能了─但是西維歐、曼紐耶
想出一個計策。他建議讓唐望團體中的四個女人帶女孩到荒涼的街道,然後唐望將要英雄
救美。

西維歐、曼紐耶要女人們假裝綁架了她。在路上的某處會有人追趕她們。追趕者會逮到
她們,迫使她們丟下袋子,而且要用力丟下好取信人。追趕者當然就是唐望,他奇跡似地
剛好出現在最需要的地點。

西維歐、曼紐耶要求最真實的行動。他命令女人們塞住女孩的嘴,因為那時候她一定會
醒來,在袋子裏尖叫,然後她們要背著袋子跑一哩路。他要她們躲避追趕者。最後,經過了
勞累的折磨後,她們要正確地丟下袋子,使女孩能目擊到一場最激烈的打鬥,唐望力拼四
個女人。西維歐、曼紐耶告訴女人們,這一切都要十分逼真。他給她們木棍,要她們狠狠打
唐望,然後才可以被趕走。

四個女人之一的索拉是最容易失去控制的;一旦她們開始攻擊起唐望,她就假戲真作
起來,進行了一次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演,把唐望的背和肩膀打得皮破血流。有一陣子看起
來綁票者會贏得勝利。西維歐、曼紐耶必須從藏身處現身,假裝一個路人,提醒她們這只是
演戲,她們應該要逃走了。

如此唐望就成為了奧琳達的救命恩人與保護者。他告訴她,他無法帶她回到她家,因
為他受傷了,但是他會送她到他那虔誠的父親那裏。

她説明他走到他恩人的屋子。唐望說他不需要假裝受傷;他正血流如注,幾乎走不到
門口。當奧琳達告訴他恩人發生了什麼事,他恩人想笑的欲望是如此折磨他,他必須假裝
是在哭泣。

唐望包紮好傷口後就上床了。奧琳達對他解釋她父親為何反對他,但是沒有說完,唐
望恩人就走進房間告訴她,他從她走路的樣子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綁架者傷到了她的背。
他願意為她矯正,在傷勢還沒惡化之前。

奧琳達有點遲疑。唐望恩人提醒她,綁架者不是開玩笑的─畢竟她們幾乎殺了他的兒子
這句話就夠了;她走到恩人旁邊,讓他在她的肩膀上實施有力的一擊。一陣破裂聲,奧琳
達進入了一種強化的意識狀態。他對她透露了巨鷹的規矩,就像唐望,她完全接受了。沒有
懷疑,沒有猶豫。

女 Nagual 與唐望在彼此的相處中發現了完整與寂靜。唐望說他們相互之間的感覺與情
感或需要毫無關係;而是共用一種身體上的感覺,知道他們身體內部的某種不祥的障礙已
經被打破了,他們是相同的,一體的生物。

如規矩的描述,唐望與他的女 Nagual 在一起工作了許多年才找到四個女「做夢者」,就


是奈莉達,蘇麗卡,西西莉亞,和赫米琳達,還有三個信使,璜、吐馬,泰瑞莎,及瑪塔。
找到他們,使唐望能瞭解巨鷹規矩的實際本質:他們都是與規矩所描述的一點也不差。他
們的來臨對於每個人都是一種新階段的開始,包括唐望的恩人與他的團體。對於唐望與他
的戰士而言,這是「做夢」階段的開始,對於他恩人的團體而言,這表示他們的行動到達了
另一種完美無缺的階段。

他的恩人向唐望解釋,當他年輕時初次接觸到巨鷹的規矩時,它被當成到達自由的手
段,這使他非常興奮,充滿了狂喜。自由對他而言就像是即將發生的現實。當他逐漸瞭解規
矩的本質是一張地圖時,他的希望與樂觀更為之大增。後來,他的生命有了清明;他的年
紀越大,他就越清楚,他與他團體的成功機會是越來越小了。最後他相信不管他們如何努
力,要他們貧乏的人類意識達到自由,這個可能性是太渺茫了。於是他與他的命運達成協
定,臣服於失敗。他從內在自我中告訴巨鷹,他很高興並驕傲他滋養了他的意識。現在他很
歡迎巨鷹來取食。

唐望告訴我們,他恩人團體的所有成員都分享同樣的心境。他們認為巨鷹規矩中的自
由是無法達成的。他們都瞥見過巨鷹的滅絕威力,覺得他們完全不是對手。不過雖然如此,
他們都同意,他們仍然會完美無缺地生活下去,不為什麼其他理由,只是為了完美無缺。

唐望說儘管他的恩人團體感覺無能為力,或者就是因為這些感覺,他們最後還是找到
了自由。他們進入了第三注意力─但不是團體的,而是一個一個的。他們能夠找到自由的通
道,這是對於巨鷹規矩的最終印證。最後一個離開日常世界意識的是他的恩人。他遵從巨鷹
規矩,帶了唐望的女 Nagual 跟他一起走。當他們兩個化為完全的意識時,唐望與他的所有
戰士都被迫從內部爆發─他找不出其他字眼來描述那種感覺,被迫遺忘他們在他們恩人世
界裏所見識到的一切。

唯一沒有忘記的是西維歐、曼紐耶。是他使唐望開始回復他們團體的努力,他們都四散
各處了。然後他使他們專注於找回他們的完整自我。花了好幾年時間,他們才完成這兩項任
務。

唐望曾經詳細談過遺忘,但只是關於他們如何極困難地重新集合,在沒有恩人的情況
下重新開始。他從未說明遺忘與重新找回完整自我的過程。在這方面,他忠於他恩人的教誨
只幫助我們做到自助。

為了這麼做,他訓練拉葛達與我「共同看見」,並且讓我們知道,雖然在「看見」下人類
是明晰蛋體,這種蛋的形狀只是一個外在的繭,一層明晰外殼,而裏面包含著最奇妙懾人
的核心,由許多明晰同心光圈所構成,發出燭火般黃色的光芒。在我們最後一次會面中,
他使我們「看見」在教堂四周散步的人們。那時是傍晚,天幾乎黑了,但是明晰繭內的生物
發出足夠的光芒使周圍一切清晰可見。這個景象蔚為奇觀。

唐望解釋是說,在我們看來如此明亮的蛋狀外殼其實是很黯淡的。明亮是由內部的核
心所發出的;外殼適時上降低了亮度。唐望透露,外殼必須要被打破,裏面的生物才能自由
外殼要從裏面打破,並且要在正確的時候,就像鳥類破蛋孵出,如果蛋殼沒有破,小鳥就
會窒息而死。至於破蛋而出的過程,在時機成熟之前,戰士是絕對無法打破明晰繭的。

唐望告訴我們,失去人類形象是打破外殼,使那奇妙的明晰核心自由的唯一方法,那
是意識的核心,也是巨鷹的食物。打破外殼是意味著回憶起另一邊自我,及達成自我的完整

唐望與他的戰士們達成了他們自我的完整,然後開始進行他們最後的任務,就是去尋
找一對新的雙重人。唐望說他們以為那會是一件簡單的事─其他事對他們都相當容易。他們
完全不曉得他們似乎毫不費力得來的戰士成就,是由於他們恩人的個人力量所造成的。

他們對於新雙重人的搜尋毫無結果。他們從未發現任何雙重女人。他們有找到幾個雙重
男人,但是那些人都是處境優裕,忙碌而發達,對於自己生命非常滿意。找這些人是沒有
用的。他們不需要為生命尋求目標。他們認為他們已經找到了目標。

唐望說一天他發現他和他的團體都年華已逝,他們似乎沒有希望達成他們的任務了。
那是他們首次感覺到絕望與無能的刺痛。

西維歐、曼紐耶堅持表示,他們應該放棄希望,繼續完美無缺地生活,而不要想得到
自由。唐望覺得這種態度也許是整件事的關鍵。在這方面,他發現自己步上他恩人的後塵。
他接受了一種情況,在戰士追尋的某個時候,一種無可克服的悲觀會侵襲戰士。一種挫敗
感,或更正確地說,一種無價值的感覺幾乎無可覺察地降臨到他身上。唐望說以前他都會
嘲笑他恩人的懷疑,而無法相信自己會真的擔心。儘管西維歐、曼紐耶表示不同意,並給予
警告,唐望一直認為那是一個巨大的計策,是為了要教導他們而設計的。

由於他無法相信他恩人的懷疑是真的,他也無法相信他恩人能夠完美無缺地生活而不
帶自由的希望。當他終於瞭解他的恩人是實實在在的放棄自己,承認失敗,他也同時瞭解
一個戰士不管如何都堅決要完美無缺地生活,雖然這種態度不能當成一個保證成功的策略。
唐望和他的團體親身印證了這個道理,他們瞭解他們的機會非常渺茫。唐望說在這種時候,
畢生的訓練會發生作用,戰士會進入一種超級的謙遜狀態中;當戰士的人力資源真正發生
匱乏時,他別無選擇,只能後退,低下頭來。

唐望很驚訝這項領悟似乎對於團體中的女戰士毫無影響;混亂似乎不會困擾到她們。
他告訴我們,他在他恩人的團體中也注意到同樣情況:女性永遠不會像男性那樣對於自己
的命運感到擔心憂愁。她們似乎只是單純地跟隨唐望恩人,接受他的判斷而不顯露任何情
緒上的耗損。如果女人們遭受某種程度的困擾,她們會不加以理會。她們只要保持忙碌。仿
佛只有男人會有追尋自由的企圖,也只有他們會感受到企圖落空的打擊。

在他自己的團體裏,唐望觀察到同樣的差異。當他說他已經到了窮途末路,女人會同
意他。他只能如此推論,雖然女人們從未表示,但是她們打從開始就不相信她們有任何能力
因此當她們發現自己無能時,她們也不會感到失望或消沉。她們早就預料到了。

唐望告訴我們,巨鷹規矩中之所以要求女性戰士的數目比男性多一倍,正是因為女性
具有一種內在的平衡,是男性缺乏的。在緊要關頭時,如果似乎大勢已去,是男人會去自殺
女人可能會因為缺乏方向或目標而自殺,但不會因為自己所屬的系統失敗了而幹下傻事。

在唐望與他的戰士團體放棄了希望後─或如唐望說的,在他和男性戰士墮落到谷底,
而女性戰士學會如何安撫他們時─唐望終於碰到了一個他可以接近的雙重人。那個人就是我
他說由於在正常情況下,沒有一個頭腦清楚的人會自願從事戰士追求自由的瘋狂任務,他
必須要遵循他恩人的教誨,以真正的「潛獵」手法來引誘我上鉤,就像他引誘他團體中的其
他成員。他需要與我單獨在一個地方對我的身體施加壓力,而且我必須要自願前去。他很容
易就把我引誘到他的家─如他所說,要收服一個雙重人從來不是難事。困難的是去找到一
個可以接近的。

從我的日常意識的觀點來看,第一次去他家的經過是很平淡無奇的。唐望很溫暖熱心,
與我談笑。他把話題轉到長途駕駛後的身體疲勞上,這個題目對於一個人類學的學生而言
似乎是毫不相關的。然後他很輕鬆地表示,我的背脊看起來好象不太直,不說二話,他把
一隻手放在我胸前,扶直我的身子,對我的背大力一拍。他的動作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昏了過去。當我睜開眼睛時,我覺得他弄斷了我的脊椎,但是我知道我不一樣了。我不再
是以前的那個我。從那時起,每次我去看他,他都會把我從右邊意識變到左邊意識,然後
他會向我透露一個巨鷹的規矩。

幾乎在找到我之後,唐望立刻就碰到一個雙重女人。他沒有像他恩人那樣用計讓我去
接觸她,而是想了個方法自己去引誘收服了那個雙重女人,他的方法就像他恩人的計策一
樣巧妙有效。他承擔起這個責任,因為他相信這是身為恩人的責任,要在找到雙重男女後
立刻收服雙方,然後讓他們一起合作去進行不可思議的任務。

他告訴我有一天,當他住在亞曆桑那州時,他去一個政府機構填寫一張申請表。櫃檯
的女士要他去旁邊的區域找另一個辦事員。她看也沒看地用手一指。唐望跟隨她所指的方向
「看見」一個雙重女人站在那裏。當他帶著檔過去時,他發現她只是個年輕的女孩。她說她與
那檔毫無關係。不過出於對一個可憐老印地安人的同情,她花了時間幫助他填寫。

她需要唐望的一些法律檔,其實都在唐望的口袋裏,但他假裝完全無知與無助。他讓
旁人覺得整個官僚系統對他而言是天大的謎。唐望說要裝成無知是一點也不困難的;他只
需要回復成他以前的老樣子。他的意圖是盡可能延長他與女孩的交往。他的老師讓他知道,
他也從自己的追尋中印證到,雙重女人是很稀少的。他的老師也警告過他,雙重女人具有
內在的力量,使她們非常善變。唐望怕如果他不好好處理,她會離開。他利用她的同情心來
爭取時間。他假裝遺失法律檔,造成更長的延遲。幾乎每天他都會帶一些不同的檔來找她。
她會看一看,然後很遺憾地告訴他,那些檔不對。那女孩對他的悲慘狀況深深動容,甚至
自願花錢請一個律師,為他的遺失檔作公證。

如此經過了三個月,唐望認為該拿出正確檔了。這時候她已經習慣幾乎每天都看到他。
唐望來做最後一次拜訪,表達他的感謝與道別。他告訴她,原來他想送她一個禮物,但是
他幾乎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他的坦白很使她感動,她就請他去吃午餐。在吃東西時,他深思
熟慮地說一個禮物不見得是要用錢買的。可以是讓人用眼睛欣賞的,只能留在記憶中,而
不能被佔有。

她被他的話迷住了。唐望提醒她,她曾經表達過對於印地安人貧困狀況的同情。他問她
是否願意看看不同的印地安人─不是貧民而是藝術家。他說他認識一個老印地安人,是一
個最後的力量舞者。他保證說那個人會答應他的請求,為她跳舞;而且,他更向她保證,
她會看到畢生難得一見,空前絕後的奇觀。那是只有印地安人才能看見的。

這個主意使她很高興。下班後她開車載他,他們前往他說的印地安人居住地。唐望帶她
到他自己的屋子。他叫她把車子停在一段距離外,他們徒步走向屋子。在他們到達屋子之前
他停下來,用腳在幹土地上畫了一條線。他告訴她,這條線是一條界線,他鼓勵她跨過去。

女 Nagual 自己告訴我,直到那時候,她都感到非常好奇,很想去見一個真正的印地安
舞者,但是當這個老印地安人在地上畫一條線,說是一條界線時,她開始感到遲疑。然後
她更是感到驚恐起來,因為他又說,這條界線是為她一個人設定的,一旦她跨過去後,就
不能再回頭。
那印地安人顯然看到他的驚慌,試著安慰她。他有禮地拍拍她的手臂,向她保證有他
在這裏,他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他又說那條界線可以被當成付給舞者的象徵性酬勞,
因為他不要金錢。他用儀式代替金錢,而儀式需要她自願地跨越界線。

那老印地安人愉快地跨過那條線,告訴她,對他來說,這都是印地安人的無聊規矩,
但是那個舞者正從屋子裏偷看他們,如果她想看他跳舞,就必須要敷衍他。

女 Nagual 說她突然變的非常害怕,無法移動身體跨越那條線。老印地安人努力勸她,
說跨過界線對整個身體都有好處。當他跨過去時,不僅讓他感到年輕些,也讓他真正「變
得」年輕了,那條界現有如此的力量。為了證明他的話,他又跨過了線,於是他的肩膀立刻
垂下來,嘴角鬆弛,眼睛失去光芒。女 Nagual 無法否認跨越界線確實有不同的影響。

唐望第三次跨過界線。他深吸一口氣,使胸膛膨脹,他的動作靈活而肯定。女 Nagual 說
她甚至想到他可能會侵犯她。她的車子停得太遠,來不及跑回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訴
自己,畏懼這樣一個老印地安人實在是太笨了。

這時這個老印安人再度試著說服她的理性,並取悅她的幽默感。他以共謀的口吻,仿
佛很不情願地透露一個秘密似的,說他只是在假裝年輕來討好那個舞者,如果她不幫他的
忙,跨過界線,他就會因為如此挺著胸膛走路的壓力而隨時都會昏倒。他來回跨越著那條
線,讓她知道如此表演是多麼費力。

女 Nagual 說從他的懇求眼光中可以看出來,他偽裝的年輕使他的老身體承受多麼大的
痛苦。她跨越了那條線,為了幫他的忙,也為了趕快結束這件事;她想要回家了。

在她跨越界線的同時,唐望表現了驚人的一躍,飛過了屋子的屋頂。女 Nagual 說他像


個巨大的回飛棒(boomerang)一樣飛回來。當他落在她身邊時,她朝後倒下。她的恐懼無
以復加,但是她的興奮也是同樣強烈,親眼目睹如此的奇跡。她沒有問他如何做到這個驚
人的舉動,她只想要回到她車子,趕快回家。

老人扶她站起來,抱歉捉弄了她。他說事實上他就是那個舞者,飛越屋頂就是他的舞蹈
他問她是否注意到他飛行的方向。女 Nagual 反時鐘方向旋轉她的手。他像個慈父般拍拍她的
頭,說她能注意到是很好的兆頭。接著他說她也許在跌跤時傷到了她的背,他不能讓她這
樣回去,他必須先確定她沒有事。他大膽地拉直她的肩膀,扶住她的下巴與後腦,似乎在
引導她伸直她的背。然後他對她的肩膀大力的一擊,把她肺部空氣完全打光。有一會兒她無
法呼吸,昏了過去。

當她恢復神智時,她在他的屋子裏。她流著鼻血,耳朵嗡嗡作響,呼吸急促,雙眼無
法對焦。他指示她深深吸八口氣。她每吸一口氣,一切就變得更清楚。她告訴我,在某個時
刻,整個房間都發起光來;一切籠罩在琥珀色的光輝下。她目瞪口呆,無法再深呼吸。這時
琥珀光芒已經濃得像霧一樣。然後霧變成了琥珀色的蜘蛛網。最後終於消散,但是整個世界
仍舊是一片琥珀色好一會兒。

這時唐望開始說話。他帶她到屋外,讓她看見這個世界是被分為兩半。左邊是清楚的,
而右邊是籠罩在琥珀色的霧中。他告訴她,把世界或自己當成是可被理解的,這是很要不
得的態度。他說她所知覺到的是一個謎,一個神秘,只能謙遜敬畏地接受。

然後他開始對她說明巨鷹的規矩。他的心智是如此清明,她能瞭解他說的一切。在她聽
起來,巨鷹的規矩是合理而自證的。

他向她解釋,人類的兩邊意識是完全分離的,要花極大的紀律與決心,才能打破隔離,
從一邊到另一邊。一個雙重人有極大的優勢:雙重性使在右邊能量區域之間的移動相當容易
雙重人的大弱點是,由於他們有兩個能量區域,他們傾向保守安定,畏懼改變。

  唐望對她說,他的原本用意是使她從最右邊的能量區域移動到較清晰與銳利的偏
左的右邊區域,但是由於一些無法解釋的原因,他的一擊使她跨越了她的雙重性,從她的
極右日常意識到了極左的一邊。他試了四次想使她回到日常意識狀態,但沒有用。不過,他
的一擊幫助她可以隨意開啟或關閉她對霧牆的知覺。雖然當他說那條線是有去無回的界線
時,他不是當真的,但是他說的沒錯。一旦她跨越了界線,就像西維歐、曼紐耶,她就沒有
再回來過了。

當唐望讓女 Nagual 與我面對面時,我們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但是我們立刻覺得彼此


很熟悉。唐望從他自己的經驗得知,雙重人在彼此的伴同下所感覺到的慰藉是無法描述的,
而且也是非常短暫的。他告訴我們,我們是被理性無法瞭解的力量所聚在一起的,我們唯
一缺乏的就是時間。每一分鐘都可能是最後一分鐘;因此,必須以如此的精神來生活。

一旦唐望使我們聚在一起後,他與他的戰士團體所需要做的,就是去找四個女「潛獵
者」,三個男戰士,及一個男信使來組成我們的團體。於是唐望找到了莉蒂亞,約瑟芬娜,
拉葛達,羅莎,班尼諾,奈士特,帕布力圖,和信使艾力高。他們每一個都是唐望自己團
體成員的翻版,只是還不成熟而已。

12 西維歐、曼紐耶的「不做」

唐望和他的戰士沒有插手,讓女 Nagual 與我能夠運用巨鷹的規矩─也就是說,去滋養,


加強,並領導八個戰士達到自由。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但是有一點不對勁。唐望找到的第一
對女戰士是「做夢者」,而她們應該是「潛獵者」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個異常現象。他只能
得到如此的結論:力量讓他碰到那些女人的方式是他無法拒絕的。

還有另一個奇怪的異常現象讓唐望與他的團體更為迷惑:儘管唐望花費巨大的努力,
三個女性戰士與三個男性戰士無法進入強化的意識狀態中。他們虛弱,不專心,無法打破
分隔他們兩邊意識的隔膜。他們被取綽號為醉鬼,因為他們總是四處晃蕩,身體不聽使喚。
信使艾力高與拉葛達是唯一具有超級意識狀態的人,尤其是艾力高,他可與唐望自己團體
中的任何人相比美。

三個女孩聚在一起,形成一個無法動搖的團體。三個男人也一樣。當規矩要求四人一組
時,這樣子三個人是被視為不祥的。三象徵著變化,變遷,活動,還有一種重生的可能。

巨鷹規矩已經不能被當成地圖了。但是他們不相信這是錯誤造成的。唐望與他的戰士們
爭論著力量是不會犯錯的。他們在「做夢」與「看見」中沉思這個問題。他們懷疑他們是否太倉
促了,沒有「看見」那三個女人與三個男人的無能。

唐望向我透露,他看到兩個相關的問題。一個是我們門徒與他們團體交往的實際問題。
另一個問題是巨鷹規矩的正確性。他們的恩人讓他們相信規矩涵蓋了戰士所關注的一切。他
沒有讓他們有心理準備去接受一個事實:巨鷹規矩最終可能無法適用。

拉葛達說唐望團體中的女性對我沒有什麼異議;是男性戰士對我感到大惑不解。對他
們而言,巨鷹規矩在我身上的矛盾是無法理解與無法接受的。然而,女性戰士都有信心遲
早力量選擇我的理由會變得清楚。我曾經觀察女性戰士如何使自己超然於情緒的困擾,似
乎完全不擔心結果。她們似乎毫無疑問知道我是被包括在巨鷹規矩中。畢竟,我的接受對她
們是很大的幫助。幸虧有了女 Nagual 與我,唐望與他的團體才算是完成了他們的階段任務,
幾乎可以自由離去了。

最後總算是靠著西維歐、曼紐耶的「看見」,他們得到了答案。他發現三個小姐妹與哲那
羅們並不是無能;而是我不是適合他們的 Nagual。我無法領導他們,因為我的能量結構令
人意外地不配合巨鷹規矩所設下的模式,這個結構是唐望在「看見」時忽略的。我的明晰體
看起來像是有四個區域,事實上只有三個。對於這種「三區 Nagual」有另一種規矩適用。我屬
於另一種規矩。西維歐、曼紐耶說我就像一隻鳥,被另一種鳥的溫暖關切所扶養長大。他們
仍然註定要幫助我,就像我自己註定要為他們做任何事,但是我不屬於他們。

唐望負起了照顧我的責任,因為是他把我帶到他們之中的,但是我的存在迫使他們全
體必須費盡全力來解答兩個問題:我為什麼會與他們在一起,以及該如何處理我。

西維歐、曼紐耶很快找到了一個處理我的方法。他接管了指揮權,但是他沒有耐心或能
量來親自應付我,他就委託唐望作為他的代理人。西維歐、曼紐耶的目標是幫助我做好準備
將來有一天,一個知曉三區 Nagual 巨鷹規矩的信使會出現在我面前。他說他所扮演的角色
並不能透露那一部份的規矩。我必須等待正確的時機,其他人也都必須等待。

另外還有一個嚴重的問題造成更多的困惑。那是與拉葛達有關,而且也與我間接有關。
拉葛達進入我的團體時是被當成一個南方屬性的女人。唐望和他的其他看見者都證實了這
一點。她似乎與西西莉亞,德莉亞,和其他兩個女性信使是屬於同一類型的。她們外表的相
似是不可否認的。然後拉葛達拋棄了她所有的贅肉,苗條成原來的一半。這項改變是如此劇
烈深刻,她變成了另外一種人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人注意到她,因為其他所有戰士都分心于我帶來的麻煩。但是她的
改變是如此劇烈,他們不得不加以注意,結果他們「看見」她並不是一個南方女人。她的笨
重身體曾經誤導了先前的「看見」。他們回憶起當她剛加入他們時,拉葛達無法跟西西莉亞,
德莉亞,與其他南方女人處得來。但是她與奈莉達和佛琳達則相處融洽,因為她原來是與
她們一類的。這表示我的團體裏有兩個北方女人,拉葛達與羅莎─這與巨鷹規矩有非常大
的差異。

唐望與他的戰士困惑不已。他們瞭解一切都代表著一個徵兆,表示事情有了無法預料
的改變。由於他們無法接受人類的錯誤會改變規矩,他們就假設他們是被一種更高的命令
所偏離方向,理由難以洞悉,卻是真實無誤的。
他們疑惑接下來不知該怎麼辦,但是在他們還沒有人想出答案前,一個真正的南方女
人出現了,索莉達女士以雷霆萬鈞之勢上場,他們無法拒絕她。她與規矩是一致的。她是個
「潛獵者」。

她的存在帶來了一些變動。有一陣子她似乎會帶領我們到另一階段。她創造了猛烈的活
動。佛琳達置她於羽翼之下,指導她「潛獵」的藝術。但是不管這樣做有什麼好處,仍然無法
彌補我所感覺到的一種奇怪的能量喪失感,一種冷漠似乎與日俱增。

然後有一天,西維歐、曼紐耶說他在他的「做夢」中接收到一個大計畫。他非常興奮,直
接找唐望與其它的戰士討論細節。女 Nagual 也包括在內,但是沒有找我。這使我懷疑他們不
想要我知道西維歐、曼紐耶所夢見關於我的事。

我質問了他們每個人。他們都取笑我,只有女 Nagual 說我是對的。西維歐、曼紐耶的


「做夢」透露了我與他們在一起的理由,但是我必須要屈服於我的命運,也就是直到我準備
好之前,不要事先知道我的任務性質。

她的語氣是如此絕對,我只能毫無異議地接受她的話。我想如果是唐望或西維歐、曼紐
耶告訴我同樣的話,我不會這麼容易服從。她也說她不同意唐望和其他人─她認為我應該
被告知他們行動的大概目標,即使只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摩擦與反抗。

西維歐、曼紐耶打算直接帶我進入第二注意力中,來幫助我準備任務。他計畫了一連串
大膽的行動來刺激我的意識。

在所有人面前,他告訴我他取得了領導我的權力,他要帶我到他的力量領域,黑夜之
中。他的理由是,有一系列「不做」呈現在他的「做夢」中。它們是設計給一個特定的團體,在
這個團體中,拉葛達與我是實行者,而女 Nagual 是監督者。

西維歐、曼紐耶很敬畏女 Nagual,對她只有讚美之詞。他說她自成一格。她可以與他或
團體任何其他戰士並駕齊驅。她沒有經驗,但是她能夠隨意控制她的注意力。他承認她的靈
活就像我的存在,對他是一大謎題。她的目標感與決斷力是如此敏銳,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事實上,他要拉葛達給予我特別的支持,讓我可以承受女 Nagual 的接觸。

在我們的第一個「不做」中,西維歐、曼紐耶建造了一個木箱,可以容納我與拉葛達,
如果我們背靠背,腿貼著胸坐著。木箱的蓋子是格子狀的,讓空氣可以流通。拉葛達與我要
爬進去,坐在完全的黑暗與寂靜中而不睡著。開始時他讓我們進去短時間,然後當我們熟
悉了過程之後,他漸漸增長時間,直到我們可以整晚待在裏面而不會動彈或打瞌睡。

女 Nagual 會陪著我們,確保我們不會因為疲倦而改變意識狀態。西維歐、曼紐耶說在不
尋常的壓力下,我們會很自然地從強化意識變回日常意識,或反過來。

通常我們每次進行這種「不做」後的效果是一種無可比擬的休憩感,這叫我大惑不解,
因為我們守夜時從未入睡過。我把休憩感歸功於我們的強化意識,但是西維歐、曼紐耶說兩
者毫無關係,休憩感是由於我們屈膝並腿坐著的結果。
第二項「不做」是我們像狗一樣地卷臥在地上,幾乎成胎兒狀,身體左側著地,前額枕
在交疊的手臂上。西維歐、曼紐耶要我們盡可能長時間地閉上眼睛,只有當他叫我們改變姿
勢朝右躺時才可以睜開。他說這個「不做」的目的是讓我們的聽覺能與視覺分離。就像之前,
他逐漸增長時間,直到我們可以整晚進行聽覺的守夜。

然後西維歐、曼紐耶準備好讓我們進入另一種行動領域中。他解釋說,在我們頭兩個
「不做」中,我們在地上打破了某種知覺上的界線。為了說明,他把人類比喻為樹。我們像是
能活動的樹。我們以某種方式固定在地上;我們的根雖然可以移動,但不意味我們是自由的
他說為了達成平衡,我們必須在半空中進行第三個「不做」。當我們穿著皮具懸吊在一棵樹
上時,如果我們能成功運用我們的「意願」,我們就能創造出一個「意願」的三角形,這個三
角形的底座在地上,頂端在空中。西維歐、曼紐耶認為我們已經從頭兩個「不做」中聚集了我
們的注意力,我們可以輕易達成第三個「不做」。

一天晚上,他讓拉葛達與我分別坐進像椅子般的索具中,然後用滑輪懸吊在一棵大樹
的頂端樹枝上。他要我們把注意力放在樹的意識上。他讓女 Nagual 在地面上陪我們,整晚不
時呼叫我們的名字。

在這個「不做」中,我們被懸吊在樹上不計其數次,每次我們都會經驗到一種美妙的肉
體感覺,像是輕微的電流刺激。在頭三、四次時,仿佛是樹在抗議我們的打擾;之後這種刺
激變成寧靜與平衡的信號。西維歐、曼紐耶告訴我們,樹的意識是從大地深處吸取養分,而
動物的意識是從大地表面。樹是與世無爭的,而動物則充滿了鬥志。

他的主張是,當我們置身於安靜的黑暗中時,我們的知覺會遭受深沉的一擊。聽覺會
占上風,於是周圍的一切生物或實體都可以被偵測出來─不僅是因為我們的聽覺,而是聽
覺與視覺的混合,但聽覺優先。他說在黑暗中,尤其是被懸吊時,眼睛會成為耳朵的助手。

我與拉葛達發現他是一點也沒錯。經過了第三個「不做」的練習,西維歐、曼紐耶使我們
對周遭世界的知覺有了一個新的層次。

然後他告訴拉葛達與我,接下來的三個「不做」將會大不相同,更為複雜。這些「不做」
是關於學習掌握另一個世界。我們必須把活動的時間移到夜晚或黎明前,來達到最大的效果
他說第二套的第一個「不做」有兩個階段。在第一階段,我們必須使自己達到最敏銳的強化
意識狀態,去覺察那座霧牆。一旦如此後,第二階段就是使那霧牆停止轉動,好進入平行
線之間的世界。

他警告我們,他的目的是把我們直接帶進第二注意力中,沒有任何理性上的準備。他
要我們學習第二注意力的奧妙,而不要在理性上瞭解我們的作為。他的理由是,一隻神奇
的鹿或土狼不需要理性就可以掌握第二注意力。透過強迫進入霧牆的練習,我們遲早會經
歷一次完全的改變,這種改變會使我們把平行線之間的世界視為真實,因為它是完整世界
的一部份,就像我們的明晰體是我們整個人的一部份。

西維歐、曼紐耶也說,他利用拉葛達與我來探討一種可能性,看看我們是否能夠在將
來帶領其他門徒進入另一個世界,如此他們就可以陪同 Nagual 望、馬特斯和他的團體一起
踏上最終的旅程。他想由於女 Nagual 必須與 Nagual 望、馬特斯的團體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其他門徒日後也必須跟隨她,因為在沒有一個男 Nagual 的情況下,她就是他們唯一的領導
者。他肯定地對我們說,女 Nagual 將來要靠我們的幫助,因此她才要監督我們的練習。

拉葛達與我在西維歐、曼紐耶屋後的一塊空地上進行所有的「不做」練習。我們坐在地上,
不需要唐望的幫助便進入了最敏銳的強化意識中。我幾乎立刻就「看見」了霧牆。拉葛達也是
一樣;但是不管我們如何嘗試,我們無法停止它的轉動。每次我一轉頭,它就跟著移動。

女 Nagual 能夠停止霧牆,自己進去,但是她不管多努力也無法帶我們兩個一起進去。
最後唐望與西維歐、曼紐耶必須幫我們停止霧牆,實際把我們推進去。在我進入霧牆時,我
感覺我的身體像繩索般被扭絞著。

在另一邊就是那有小沙丘的荒涼平原。我們頭上有低垂的黃色雲朵,但是沒有天空或
地平線;一陣陣黃色煙霧阻礙了視線。行走十分困難。壓力似乎要大於我身體所習慣的。拉
葛達與我漫無目的地走著,但是女 Nagual 似乎知道她的方向。我們離開霧牆越遠,四周就
越黑暗,行動越困難。拉葛達和我無法再直立行走,只好用爬的。我和拉葛達都失去了力氣
女 Nagual 必須把我們拖回霧牆離開那裏。

我們重複了我們的旅行無數次。起先我們需要靠唐望和西維歐、曼紐耶的幫助停頓霧牆
後來拉葛達與我幾乎像女 Nagual 一樣熟練。我們很自然地學會停頓霧牆。在我的情況,有一
次我明瞭了我的「意願」是主要關鍵,那是一種特別的「意願」,因為那不是我所知的意志,
而是一種集中在我身體中央的強烈欲望。我會感到一陣緊張的顫抖,然後這種顫抖變成一
種力量,不會真正停止霧牆的轉動,而是使我身體的某部份不自主地向右旋轉九十度。結
果在一瞬間我有兩種觀點:我看著一個被霧牆分隔為二的世界,同時我直接注視著黃色的
霧牆。後者會佔優勢,然後我就被某種東西拉進霧牆,穿越了它。

我們學到的另一件事是把那地方視為真實的;我們的旅行就像上山下海一樣的實際。
那有沙丘的荒蕪平原就像世界其他地方一樣真實存在。

拉葛達與我感覺我們三個在那平行線之間的世界待了無盡期之久,但是我們無法記得
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只記得可怕的一刻,就是當我們必須離開那裏,回到日常世界的時候。
那一刻總是充滿著焦慮與不安全感。

唐望與他的所有戰士都很好奇地注意我們的行動,但是有一個人完全沒有出現,那就
是艾力高。雖然他自己是個無雙的戰士,可與唐望團體的戰士相比美,但他從未參與我們
的努力,或幫助我們。

拉葛達說艾力高已經成功地與艾密力圖連結在一起,因此等於直接連結到 Nagual 望、
馬特斯。他從來不是我們的問題,因為他可以在舉手之間就進入第二注意力。對他而言,第
二注意力的旅行就如彈指一樣容易。

拉葛達提醒我,艾力高非凡的能力使他有一天察覺出我不是他們的一份子,比所有其
他人都來得早。

當時我在墨西哥北部文生的屋子裏,我坐在後院,艾密力圖與艾力高突然出現。大家
都以為艾密力圖出去旅行了;而當他出現時,每個人都以為他回來了。沒有人問他任何問題
他應該先向唐望報告,然後有興趣的人再去問他。

那一天艾密力圖與艾力高似乎從後門進入屋子。艾密力圖像平常一樣興高采烈。艾力高
也如平常般沉默嚴肅。每當他們倆一道時,我總是覺得艾密力圖的性格會壓倒艾力高,使
他更為嚴肅。

艾密力圖進屋去找唐望,艾力高過來與我閒談。他微笑著,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嘴巴
湊在我耳邊,低聲說他打破了平行線的封條,能夠進入一種艾密力圖稱為榮耀的境界。

艾力高繼續解釋著關於榮耀的某些事項,我一點也聽不懂。我似乎只能注意到這件事
的大概。解釋完之後,艾力高抓住我的手,讓我站在後院中央,稍舉頭望著天空。他站在我
右邊,同樣姿勢。他告訴我放開自己,讓頭的重量帶我向後倒。有某種事物從後拉倒我。我
後面是一個無底深淵。我跌了進去。突然間我發現自己是在那個有沙丘的荒涼平原上。

艾力高催促我跟他走。他告訴我榮耀的邊緣是在山的另一邊。我跟著他走,直到我走不
動。他在我前面毫不費力地跑著,仿佛他是空氣做的。他站在一個大沙丘頂端,指著前方。
他跑回到我身邊,求我爬過山丘,也就是他所謂榮耀的邊緣。那裏離我也許只有一百尺遠,
但是我無法移動分毫。

他試著拖我過山丘;他無法移動我。我的體重似乎增加了一百倍。最後艾力高必須召喚
唐望與他的團體。西西莉亞把我扛在肩上,帶我出去。

拉葛達又說是艾密力圖叫艾力高這麼做的。艾密力圖是遵循巨鷹的規矩。我的信使必須
旅行進入榮耀中。他必須帶我進去。

我可以回憶起艾力高臉上的急切,及他懇求我再多費一點努力去目擊榮耀的渴望。我
也可以回憶起他的悲哀與失望,看到我的失敗。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對我說過話了。

拉葛達與我專注於進入霧牆的旅行,我們都忘了必須與西維歐、曼紐耶進行下一個「不
做」練習。他說如此後果不堪設想,下一個練習是要與三個小姐妹與三個哲那羅們一起跨越
平行線,直接進入完全意識世界的入口。他沒有包括索莉達女士,因為他的「不做」是只給
「做夢者」的,而她是個「潛獵者」。

西維歐、曼紐耶又說他希望我們能常常到巨鷹的腳跟前,好熟悉第三注意力,他幫助
我們準備承受這個打擊;他解釋說,戰士進入荒涼沙丘的旅行是真正跨越界線的準備步驟。
在強化意識狀態或「做夢」時進入霧牆,只需要完整意識的一小部份,而要全身進入另一個
世界,則需要所有的完整意識。

西維歐、曼紐耶想到了用橋來做為真正跨越的象徵。他的理由是,那座橋是在一個力量
之處的附近;而力量之處就是裂縫,進入另一個世界的通道。他認為拉葛達與我已經有足
夠的力量去一瞥巨鷹。

他宣佈說,這是我個人的責任去召集那三女三男,幫助他們進入最敏銳的意識狀態。
這是我最起碼能為他們做的,因為我很可能已經破壞了他們到達自由的機會。

他把我們的行動時間改變到破曉之前,或黎明時分。我盡責地幫助他們改變意識狀態,
就像唐望對我的作法。由於我不知道該如何控制他們的身體,我只好拍打他們的背。經過了
幾次拙劣的嘗試,唐望終於插手了。他使他們達到準備的狀態,然後交給我,我必須像趕
牛般把他們一夥人趕上那座橋。我的任務是一個一個帶他們橫越那座橋。力量之處是在橋的
南方,這是個好兆頭。西維歐、曼紐耶的計畫是他先過橋,在另一端等我把他們帶過去,然
後再把我們都帶進未知之中。

西維歐、曼紐耶先過了橋,然後是艾力高,他瞧也不瞧我一眼。六個門徒被我緊緊聚成
一團在橋的北端。他們都十分恐懼,掙脫了我的掌握四散逃逸。我一個一個抓回了三個女孩
帶過了橋交給了西維歐、曼紐耶。他把她們待到世界裂縫的入口。三個男的跑得太快了,我
累得追不上。

我望著橋對面的唐望尋求指引。他和他的團體與女 Nagual 聚在一起望著我;他們一直


在做手勢催我去追人,取笑我的笨拙嘗試。唐望用頭示意我與拉葛達一起過橋到西維歐、曼
紐耶那裏,不要管那三個男的。

我們過了橋。西維歐、曼紐耶與艾力高似乎正抓著一條垂直裂縫的兩邊,裂縫如人般高
女孩們躲到拉葛達背後。西維歐、曼紐耶催促我們都進入開口。我照做了。女孩們卻不聽從。
開口另一邊什麼也沒有。但是這種虛空卻給人充滿了的感覺。我的眼睛是睜開的,我的感官
都很警覺。我努力試著看前方,但是前面什麼也沒有。或者前面有什麼,但是我抓不住。我
的感官沒有可產生意義的理性區分。一切事物同時進入我的感官,或者是虛無以我未曾經
驗過的方式進入了我。我感覺我的身體被扯開來。一股內在的力量從我體內沖出來。我在爆
炸,而且這不只是個形容詞。突然間我感覺一隻手把我抓出了那裏,在我還沒有分解之前。

是女 Nagual 過來救了我。艾力高無法移動,因為他正抓著開口,而西維歐、曼紐耶抓著
四個女人的頭髮,一手兩個,準備把她們丟進去。

我以為整件事花了至少一刻鐘時間,但是當時我從未擔心橋附近的人。時間似乎暫停
了,就像我們那一次去墨西哥市經過那座橋時一樣。

西維歐、曼紐耶說雖然那次嘗試看似失敗,卻是完全的成功。四個女人看見了開口,並
透過開口看見了另一個世界;而我在那裏所感覺到的是真正的死亡。

「死亡是一點也不美好或平靜的,」他說,「因為真正的恐怖開始於死亡,以你在那裏
感覺到的無比壓力,巨鷹會把你曾經有過的一點點意識都榨取殆盡。」

西維歐、曼紐耶為拉葛達和我準備另一次嘗試。他解釋說力量之處是某種防護罩中的洞
這種防護罩是用來使世界不至變形的。只要一個人能夠在第二注意力中聚集足夠的力量,
就可以使用力量之處。他告訴我們,承受巨鷹存在的主要關鍵在於個人「意願」的能耐。沒有
「意願」就什麼都沒有。他對我說,由於我是唯一曾經進入另一個世界的人,幾乎害死我的
是因為我無能改變我的「意願」。不過他相信借著強迫的練習,我們都可以延長我們的「意
願」
。但是他沒有解釋「意願」是什麼,他開玩笑說只有 Nagual 望、馬特斯能解釋─但是他不
在身邊。

不幸我們下一次嘗試從未發生,因為我耗盡了能量。這次耗損發生得十分迅速與劇烈。
我突然變得異常衰弱,在西維歐、曼紐耶的屋子裏昏了過去。

我問拉葛達是否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我自己毫無概念。拉葛達說西維歐、曼紐耶告
訴大家,巨鷹已經把我從他們團體中移走了,我終於準備好讓他們來幫助我執行我的命運。
他的計畫是在我失去意識時帶我到平行線之間的世界,讓那個世界抽去我身體中所有剩餘
的無用能量。他的同伴都覺得他的計畫十分可行,因為規矩說一個人只能以意識進入那個
世界。沒有意識就會帶來死亡,生命力量會被那個世界的壓力所消耗殆盡。

拉葛達說他們沒有帶她跟我去。但是 Nagual 望、馬特斯告訴她,當我的生命能量被掏空


後,等於死掉了,然後他們全體輪流吹新能量進入我的身體。在那個世界裏,任何有生命
力量的人都可以把力量吹送給他人。他們吹在能儲存能量的部位。西維歐、曼紐耶第一個吹,
然後是女 Nagual。我的剩餘部位是由 Nagual 望、馬特斯團體的所有成員所構成的。

他們把能量吹進我身體後,女 Nagual 帶我離開霧牆,到西維歐、曼紐耶的屋子。她讓我


躺在地上,頭朝著東南方。拉葛達說我看起來像是死了。她與哲那羅們與三個小姊妹都在那
裏。女 Nagual 向他們解釋說我病了,但是我有一天會回來幫助他們尋找自由,因為除非如
此,我自己是無法得到自由的。然後西維歐、曼紐耶把他的氣息給了我,使我複生。這就是
為什麼小姐妹們記得他是我的主人。他把我帶到床上,讓我睡覺,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我醒來後就離開了,沒有回來。後來拉葛達自己也遺忘了,因為沒有人再把她推進左邊意
識中。她繼續與其他人一起生活在我後來找到她的小鎮上。Nagual 望、馬特斯與哲那羅建立
了兩個家庭。哲那羅照顧男人們;Nagual 望、馬特斯照顧女人們。

***

我入睡時感到沮喪與衰弱。當我醒來後又完全能控制自己,極有活力,充滿了陌生而
驚人的能量。我的安寧感只受到一點打擾,因為唐望告訴我,我必須離開拉葛達,自己努
力使注意力完美,有一天我才能回來幫助她。他也告訴我不要煩躁或氣餒,因為終有一天
巨鷹規矩的執行者會現身,向我透露我真正的任務。

之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唐望。當我回來時,他總是會使我從右邊意識變為左
邊,他有兩個用意;首先,我可以繼續與他的戰士們和女 Nagual 交往,其次,他可以把我
交由蘇麗卡來直接監督,在後來我與唐望交往的時間中,我與蘇麗卡也保持穩定的關係。

他告訴我為什麼他要把我託付給蘇麗卡,因為根據西維歐、曼紐耶的大計畫,對於我
有兩套教誨,一套是給右邊意識,一套給左邊。右邊的教誨是關於日常意識,要使我在理
性上相信人類中隱藏著另一種意識存在。唐望負責這一套的教誨。

左邊的教誨是由蘇麗卡負責的;與強化意識有關,主要是學習第二注意力的控制。如
此我每次去墨西哥時,我會花一半時間與蘇麗卡再一起,另一半時間與唐望在一起。

13 「做夢」的奧妙
唐望在引導我進入第二注意力的一開始就告訴我,我已經有很豐富的經驗了。西維歐、
曼紐耶已經帶我到達了入口。問題是我沒有被給予適當的理性動機。男性戰士一定要先給予
認真的理由,才能安全進入未知探險。女性戰士則不受此限制,她們可以毫不猶疑地進入,
只要她們完全信任領導者就行。

他告訴我,首先我要學習「做夢」的奧妙。然後他把我交給蘇麗卡監督。他訓誡我要完美
無缺,仔細地練習我所學到的,而且最重要的,行動要小心謹慎,不要浪費我的生命力量。
他說在進入意識狀態三種階段之前的先決條件就是要擁有生命力量,沒有生命力量,戰士
就沒有方向與目標。他解釋,在死亡時,我們的意識也會進入第三注意力;但是只有一剎
那,像是在巨鷹吞噬之前的一種洗滌淨化。

拉葛達說 Nagual 望、馬特斯讓每一個門徒都學習「做夢」。她認為他們與我同時接受這


項任務。他們的教誨也被分為左邊與右邊。她說 Nagual 與哲那羅提供了日常意識的教誨。當
他們判斷門徒準備好時,Nagual 會使他們進入強化意識中,把他們交給相對的戰士。文生
教導奈士特,西維歐、曼紐耶教導班尼諾,哲那羅教導帕布力圖。莉蒂亞是由赫米琳達教導
羅莎由奈莉達。拉葛達說約瑟芬娜和她是在蘇麗卡的指導下一起學習「做夢」的微妙,好讓
她們將來可以幫助我。

拉葛達自己進一步推斷,男人們也被帶到佛琳達那裏學習「潛獵」。證據是他們劇烈的
行為改變。她宣稱她在尚未回憶起任何事之前就知道,她也學習了「潛獵」的原則,但是很
膚淺,沒有練習,而男人們都接受實際的知識與任務。他們行為的改變是證據。他們變得輕
鬆快活。他們享受生命,而她與其他女人由於「做夢」卻變得越來越憂鬱陰沉。

拉葛達相信當我要求男人們透露他們的「潛獵」知識時,他們無法回憶起他們的教誨,
因為他們是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練習的。然而,他們的訓練可由他們與人的交往中看出。他們
是極善於操縱影響他人意志的藝術家。借著「潛獵」的練習,他們甚至學會了「控制下的愚
行」。譬如說,他們使索莉達看起來像是帕布力圖的母親。對任何旁觀者來說,他們像是一
對相互敵對的母子,而事實上他們都在演戲。他們騙過了所有人。有時候帕布力圖的表演如
此逼真,他甚至會騙了他自己。

拉葛達承認,他們全都被我的行為搞糊塗了。他們不知道我是瘋了,或者我本身是個
精通「控制下的愚行」的大師。我看起來完全相信他們所扮演的角色。索莉達告訴他們不要被
騙了,因為我其實是瘋了。我看起來有控制,但是我的神經完全錯亂,無法像一個 Nagual
般行動。她驅使女孩們對我施予致命的一擊。她告訴她們是我自己要求她們這麼做的,當我
還能控制我的神智時。

拉葛達說她自己在蘇麗卡的指導下花了許多年時間學習「做夢」。當 Nagual 望、馬特斯


判斷她已經熟練後,才帶她去她真正的相對戰士奈莉達那裏。奈莉達向她示範如何在這世
界上活動。她不僅教她穿著西方的衣飾,也教她高尚的品味。因此當她在歐薩卡市換上城市
衣服時,她的儀態舉止使我著迷,因為她已經很熟悉這種變身了。

蘇麗卡很有效地帶領我進入第二注意力。她堅持我們的接觸只發生在夜晚,完全的黑
暗中。對我而言,蘇麗卡只是黑暗中的一個聲音;我們每次接觸一開始,這個聲音就會告
訴我把注意力完全集中於她的言語上。這個聲音也就是拉葛達以為她在「做夢」中聽見的聲音
蘇麗卡告訴我,如果「做夢」是要在室內進行,最好是在完全的黑暗中,躺或坐在一張
窄床上,更好的是坐在一個像棺材的木箱中。她認為如果在戶外「做夢」,就要在一個洞穴
裏,或水洞旁的沙土地帶,或靠著一塊山中的岩石;絕不要在峽谷的平地上,或在河邊,
或湖邊,或海邊,因為平地和水都對第二注意力不利。

我與她的每一次會面都是籠罩在神秘中。她解釋說,要直接命中第二注意力的最保險
方法,就是透過儀式,像單調的吟唱,複雜的重複動作。

她的教誨不是基本的「做夢」,那些唐望已經教過我了。她假設來找她的人都知道如何
「做夢」,所以她專門處理左邊意識中深奧難解的部份。

蘇麗卡教導開始的那一天,唐望帶我到她的住處。我們在傍晚抵達。那地方看似荒廢,
不過前門在我們接近時打開來。我準備看到索拉或瑪塔出現,但是沒有人。我感覺幫我們開
門的人一定很快就閃開了身子。唐望帶我到裏面的院子,讓我坐在一個長椅上。長椅是由木
箱改造成的,上面有一層墊子。墊子又硬又凹凸不平。我把手伸進墊子下面,發現有尖銳的
石頭。唐望說我的情況特殊,因為我必須儘快學習「做夢」的奧妙。坐在堅硬的表面可以提醒
我的身體這不是普通的情況。在我們抵達屋子前的幾分鐘,唐望使我改變了意識狀態。他說
蘇麗卡的教誨必須在那種狀態下施行,我才能得到需要的速度。他訓示我要放開自己,完
全信任蘇麗卡。然後他命令我集中最大的注意力,記住我視線範圍內院子的一切細節以及
坐在那裏的感覺。他重複他的指示,確定我瞭解。然後他就走了。

天很快就很黑暗,我開始恐慌,坐在那裏,我沒有足夠時間注意到院子的一切細節。
我聽見身後一陣動靜,然後蘇麗卡的聲音驚嚇了我。她有力地低聲叫我站起來跟她走。我自
動服從了。我看不見她的臉,她只是我前方兩步遠的一個黑影。她引導我到她屋子裏最黑暗
的大廳壁龕。雖然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我仍然看不見任何東西。我絆住了什麼東西,
她命令我坐進一個狹窄的槽中,用一個似乎是硬墊子的東西支撐我的背。

然後我感覺她往後退了數步,這使我大惑不解,因為我以為我的背離牆壁只有幾吋距
離。她從我身後對我說話,以輕柔的聲音命令我集中注意力在她的話上,讓它們領導我。她
叫我睜開眼睛,注視著面前的一點,在我眼睛的高度;這一點將會從黑暗變成明亮悅人的
橘紅色。

蘇麗卡的聲調柔和平均。我聽見了她的每一個字。四周的黑暗似乎有效地隔離了任何外
在的干擾。我是在一種真空中聽見了蘇麗卡的話,然後我明白那裏的寂靜與我內在的寂靜
相配合。

蘇麗卡解釋說,「做夢者」必須從一個顏色開始;強烈的光亮或完全的黑暗在開始時對
「做夢者」是無用的。另一方面,色彩像是紫色或淺綠色或黃色則是絕佳的起始點。不過她偏
愛橘紅色,因為從經驗中證明,那個顏色最能帶給她休憩。她向我保證,一旦我成功地進
入橘紅色中,我就永久啟用了我的第二注意力,只要我也同時能覺察到實際發生的事件。

我與蘇麗卡的的聲音會面了數次之後,我的身體才明白她對我的要求。強化意識的好
處在於我可以體驗我從守夜的狀態轉變成「做夢」的狀態。在正常情況下,這種轉變很模糊,
但是在那些特殊情況下,我可以實際感覺到我的第二注意力取得控制。首先是呼吸變得不
尋常的困難。那不是呼氣或吸氣的困難;我不是無法呼吸,而是呼吸突然改變了節奏。我的
橫隔膜開始收縮,強迫我的腹部快速前後推擠。結果是前所未有的快速呼吸。我用肺的下半
部呼吸,腸子感到極大的壓力。我不成功地嘗試中斷我的腹部抽搐。我越努力,就越感到痛
苦。

蘇麗卡命令我讓我的身體去做任何必要的事,而別想去控制它。我想要服從她,但我
不知道怎麼做。抽搐持續了至少十至十五分鐘,然後來得快去得快,突然消退了,緊跟著
是另一種奇怪而激烈的感覺。起先像是一種最怪異的搔癢,一種身體的感覺,既不愉快,
也不令人討厭;那像是一種神經性的顫抖。它變得很強烈,迫使我把注意力放在它身上,
想決定它發生在我身體何處。我很震驚地發現它不是發生在我身上,而是在我身體外,可
是我仍舊能夠感覺到。

我不顧蘇麗卡的命令,她要我進入眼前正在形成的色彩;但我讓自己盡情探測那體外
的奇怪感覺。蘇麗卡一定是「看見」了我在做什麼;她突然解釋說,第二注意力開始于明晰
體,就像第一注意力開始與肉體。第二注意力聚合在璜、吐馬第一次見到我時所說的位置─
大約在肚臍與腹部之前一尺半,向右約四吋的空間中。

蘇麗卡命令我撫摸那位置,雙手向前伸出,像撥弄一張豎琴般。她保證說遲早我會感
覺我的手指像是在水中活動,最後我會感覺到我的明晰外殼。

我動著手指,空氣越變越重,直到我感覺到一種物質。一種無可言喻的愉快感散佈了
我的全身。我覺得我正在碰觸我體內的一根神經,這個想法讓我感到很愚蠢,於是我停止了

蘇麗卡警告我,如果我不繼續彈我的手指,她就要敲我的頭。我越是繼續手指的動作,
我就感覺到那搔癢越來越近,最後離我身體只有五、六吋遠。仿佛我的某部份縮小了。我真
的覺得我可以感覺到一個凹陷。然後我又有另一種怪異的感覺。我快要睡著了,但是我又是
清醒的。我的耳朵嗡嗡作響,這使我想起一個牛吼器(注:趕牛用的響器)的聲音;然後
我感覺到一種力量從我左邊把我卷起來,但沒有弄醒我。我被緊緊地卷起,像根雪茄,然
後被塞進搔癢的凹陷裏。我的意識懸浮在那裏,無法清醒,但是又緊密地被卷著,我也無
法睡覺。

我聽見蘇麗卡的聲音叫我觀看四周。我無法睜開眼睛,但是我的觸覺告訴我,我正躺
在一個凹陷處。我覺得舒適安全。我的身體是如此緊密,如此堅實,我不想起來。蘇麗卡的
聲音命令我站起來睜開眼睛。我做不到。她說我必須意願我的行動,不再是使用肌肉就可以
做到的了。

我想她是對我的遲緩感到惱火了。這時我發現自己是完全清醒的,也許要比我這輩子
什麼時候都清醒。我可以理智地思考,但我又是沉睡著。我想到也許蘇麗卡使我進入深度的
催眠狀態。我感到有一點困擾,然後就不重要了。我放任自己於那種懸浮,自由飄蕩的感覺
中。

我聽不見她說的其他話。不是因為她停止說話,或我不聽她了。我不想離開那好地方。
我從來沒有如此平靜完整過。我躺在那裏,不願意起來或做任何改變。我可以感覺我的呼吸
節奏。突然間,我醒來了。
在我接下來與蘇麗卡的會面中,她告訴我,我已經成功地在我的明晰體上弄出了一個
凹痕,只靠我自己,這意味著我使明晰繭上的一點較靠近我的身體,因此較容易控制。她
強調說,從身體學會造成凹痕的那一刻起,就很容易進入「做夢」了。我同意她的話。我得到
了一種奇怪的衝動,一種我身體能夠立刻重現的感覺。那是一種混合著自在,安全,休眠,
懸浮,沒有感官知覺,但同時完全清醒,覺察一切。

拉葛達說 Nagual 望、馬特斯努力了好幾年為她造成凹陷,也為小姐妹們,哲那羅們如


此,讓他們永遠能夠集中第二注意力。他告訴她,通常「做夢者」在情況需要時才製造凹陷,
然後明晰繭又會恢復原狀。但是在那些門徒身上,由於他們沒有一個 Nagual 領導者,凹陷
是從外面造成的,是明晰體上的永久記號,這是極大的幫助,也是障礙。這使他們都很脆
弱與情緒化。

我想起有一次我「看見」並踢了莉蒂亞與羅莎的明晰體上的一個凹陷。我覺得那凹陷是
在她們右大腿上方的外面,或她們的腹股溝。拉葛達解釋說我踢中了她們第二注意力的凹
陷處,差點殺死她們。

拉葛達說她和約瑟芬娜在蘇麗卡的屋子裏住了幾個月。Nagual 望、馬特斯有一天改變了
她們的意識,送她們過去。他沒有告訴她們去那裏做什麼,或期待什麼,他只是把她們留
在她屋子的大廳中,自己就走了。她們坐在那裏直到天黑。然後蘇麗卡出來了。她們從未看
見她,她們只聽見她的聲音,仿佛她是從牆上的一個洞對她們說話。

蘇麗卡接管後一開始就很嚴格。她要她們當場脫掉衣服,命令她們鑽進地上的一些鬆
軟的厚棉布袋中,從頸到腳都包住。然後她命令她們背靠背坐在我所坐的同一個壁龕中。她
說她們的任務是去凝視黑暗,直到一種色彩出現。經過了很多次會面後,她們真的開始在
黑暗中看見色彩,於是蘇麗卡叫她們並肩坐著看同一點。

拉葛達說約瑟芬娜學得很快,一天晚上她劇烈地進入了橘紅色之中,突然就不見了。
拉葛達認為約瑟芬娜如果不是進入了色彩中,就是色彩把她抓走了。結果是在一瞬間,約
瑟芬娜就從布袋中消失了。從此之後蘇麗卡把她們分開來,於是拉葛達開始她緩慢而孤獨
的學習。

拉葛達的報告使我回憶起蘇麗卡也叫我爬進一個松松的布袋中。事實上,她的命令透
露出使用布袋的理由。她引導我用赤裸的皮膚去感覺布袋的鬆軟,特別是我的小腿皮膚。她
重複強調,人類在小腿外側有非常敏銳的知覺中心,如果那部位的皮膚能放鬆下來,我們
知覺的領域會難以想像地擴增。那布袋很柔軟溫暖,使我的腿感到極為鬆弛舒適。我的小腿
皮膚變得非常敏感。

拉葛達也提到同樣的舒適感。她更進一步說,是那布袋的力量使她找到橘紅色的色彩。
她對那布袋印象深刻,後來她自己仿製了一個,效果雖然不彰,但仍能帶給她平靜安寧。
她說她與約瑟芬娜後來把所有剩餘時間都用來待在她為她們倆縫製的布袋中。 莉蒂亞與羅
莎也被放入布袋中,但是她們不特別喜歡。我也是一樣。

拉葛達解釋說約瑟芬娜與她自己對布袋的偏愛是由於她們在布袋中找到了「做夢」的色
彩。她說我對布袋漠不關心是因為我沒有進入那色彩─而是色彩自己找上我。她說得不錯。
有某種蘇麗卡聲音之外的事物主宰了準備階段的結果。以各種跡象來看,蘇麗卡引導我經
歷了她引導拉葛達與約瑟芬娜的同樣步驟。我在許多次過程中凝視著黑暗,準備看見那色
彩浮現。事實上,我目擊了它從黑暗中逐漸變成輪廓明確的明亮光團,然後我會被一種內
在的搔癢卷走,我的注意力會轉移,直到我進入了「靜態的守夜」。那時候我才會開始沉浸
於橘紅色的色彩中。

當我學會了懸浮於睡睡與守夜之間後,蘇麗卡似乎放慢了她的腳步。我甚至相信她不
急著要我離開那狀態。她讓我留在裏面,沒有干涉,而且從不問我情況如何,也許是因為
她的聲音只是用來命令,而不是發問的。我們從來沒有真正談過話,至少沒有像我與唐望
談話那樣。

有一次當我在「靜態守夜」的狀態中,我明白了留在裏面對我是無用的,不管它是多麼
舒適,它的限制是顯而易見的。然後我感覺到身體一陣顫抖,我睜開眼睛,或我的眼睛自
己睜開來。蘇麗卡正凝視著我。我感到一陣迷惑。我以為我醒來了,而與蘇麗卡面對面是我
未曾料到的。我習慣只聽到她的聲音。我也很驚訝已經不是夜晚了。我望望四周。我們不是在
蘇麗卡的屋子裏。然後我領悟到我是在「做夢」,我就醒來了。

之後蘇麗卡開始她教誨的另一方面。她教導我如何移動。她的教誨開始於命令我把意識
放在身體中央。在我的情況,我的中央是在我肚臍的下面邊緣。她要我用中央來掃地,也就
是說,用腹部做出搖晃的動作,仿佛有一根掃把接在肚臍上。經過了無數次的會面練習,
我嘗試達成她的聲音催促我去做的。她不讓我進入「靜態守夜」的狀態。她的用意是要我在清
醒的狀態下達成用身體中央掃地的知覺。她說光是在左邊意識便足以做好這項練習。

一天,毫無任何理由,我成功地在腹部產生了一種模糊的感覺。那種感覺很不明確,
當我集中注意力時,我明白那是一種在我身體腹腔中的刺痛感,不是在腹部,而是在腹部
上面。我越去檢查這種感覺,就注意到越多細節。模糊感最後變成一種確定。在我的腹部和
我的右小腿之間有一種奇怪的神經連接,一種刺痛感。

當這種感覺變得更尖銳時,我不由自主地把右大腿縮到胸前。如此這兩點就比較靠近些
我緊張地顫抖了一陣子,然後我清楚感覺到我在用身體中央掃地;那是一種觸覺,每當我
坐著搖晃時就會發生。

在接下來的課程中,蘇麗卡准許我進入「靜態守夜」的狀態。但是這一次與以前不盡相同
我似乎有某種控制使我無法像以前一樣盡情享受它─這種控制也使我注意到我進入的步驟。
首先我注意到在明晰繭上第二注意力位置的搔癢感。我伸手像彈豎琴般按摩那個點,於是
那個點朝我的腹部沉入。我感覺它幾乎在我的皮膚上。我的右小腿外側產生一種刺痛感。那
是一種混合著痛苦的快感,擴散到我的右腿,然後到我的背部。我感覺我的臀部在搖動。我
整個身體都陷入一種緊張的波動中。我以為我的身體是在一張網裏搖晃。我的前額似乎碰到
了我的腳趾。我像個 U 字形。然後我感覺我被折成兩半,仿佛卷在一張毯子裏。我的緊張抽
搐使毯子卷了起來,把我裹在中央。當卷裹停止後,我已經感覺不到我的身體了。我只是一
團無形的意識,被自己包裹起來的神經抽搐。這團意識停靠在一個溝裏,在自己的一個凹
陷內。

這時我瞭解要描述「做夢」是不可能的。蘇麗卡說右邊意識與左邊意識會卷在一起。它們
一起停靠在第二注意力的中心凹陷裏。要「做夢」,一個人必須要同時控制明晰體與肉體。首
先,聚合第二注意力的中心必須由某人從外面推進來,或由「做夢者」從裏面吸進去。其次,
為了能鬆動第一注意力,第一注意力在身體中央與小腿的集中點,尤其是右腿上,必須盡
可能地互相靠近,直到似乎連接在一起。然後被卷起來的感覺就會發生,第二注意力就會
自動接管。

蘇麗卡以命令的形式所提出的解釋最能夠說明所發生的事,因為「做夢」中的感官經驗
完全不屬於我們正常的感官分類系統。它們都讓我非常困惑。那種發自於體外的搔癢感由於
只是局部,所以對我的身體造成的困擾不大。然而另一方面,那種被自己卷起來的感覺則
是最令我困擾的。它產生了一連串的感覺,使我的身體處於一種震驚的狀態。在某個時刻,
我相信我的腳趾碰到了我的前額,這是我不可能做到的姿勢。然而我毫無疑問地知道,我
是在一張網子裏,頭下腳上地倒掛著,腳趾碰觸著前額。實際上我是坐著,大腿靠在胸前。

蘇麗卡也說,感覺像雪茄般被卷起來放進第二注意力的凹陷中,是由於我的右邊意識
與左邊意識合而為一的結果,主導地位交換了,左邊意識得到控制權。她挑戰我去仔細注
意倒轉的過程,兩種注意力會恢復正常,右邊意識取回了控制權。

我從來沒有體會到這種感覺,但是她的挑戰使我沉迷,我變得致命地遲疑去注視任何
事。她必須撤回她的挑戰,命令我停止,因為我還有其他事要做。

蘇麗卡說首先我必須熟練我以意志移動自己的能力。開始時她不停地要我在「靜態守
夜」時睜開眼睛。我花了極大努力才做到。有一次我的眼睛突然睜開,我看見蘇麗卡在我頭
上盤旋。我正躺在地上,但是我無法確定在什麼地方。光線十分明亮,仿佛我是躺在一盞強
烈的燈光下,但是光線沒有直接受射進我的眼睛。我可以不費力地看見蘇麗卡。

她命令我用意願來站起來。她說我必須用我的中央部位來推我自己起來,我在那個部
位有三條粗觸角,我可以用來支撐起我的整個身體。

我試了一切想像得到的方法來站起來。我失敗了。我感到絕望及痛苦,就像我小時候常
有的夢魘,我無法醒來,但我又是完全清醒的,拼命試著尖叫。

蘇麗卡終於對我說話。她說我必須遵照一定的程式,而我像在日常世界一樣的激動發
怒是十足浪費與愚蠢的舉動;第二注意力是純粹的平靜。她要我重現用身體中央掃地的感覺
我想如果要這麼做,我必須是坐著。於是沒有任何刻意的努力,我坐了起來,採取了我第
一次有這種感覺時的姿勢。我的體內某種東西開始搖晃起來,突然間我站了起來。我搞不懂
我是怎麼做到的。我想如果我重新來一遍,我可已抓住過程。當我一有了這個念頭,我就發
現自己又躺在地上。再站起來後,我瞭解其中根本沒有過程,為了要移動,我必須非常專
注地意志我的移動。換句話,我必須極為相信我要移動,或者更準確地說,我必須相信我
需要移動。

一旦我瞭解了這個原則,蘇麗卡就要我練習一切可以想得到的意志移動。我越是練習,
就越清楚「做夢」事實上是一種理智的狀態。蘇麗卡解釋說,在「做夢」中,右邊理性的意識
被包在左邊意識中,好給予「做夢者」一種清明與理智的感覺;但是這種理智的感覺必須是
最輕微的,只能當成一種防禦措施,來保護「做夢者」於過度怪異的影響。
下一步是學習控制我的「做夢體」。唐望在我第一次見到蘇麗卡時曾經建議我坐在木箱
上凝視著後院。我熱忱地執行這項任務,有時候好幾個小時凝視著後院。我總是一個人在蘇
麗卡的屋子。似乎當我在那裏時,其他人都會躲起來。寂靜與孤獨對我有益,我成功地記住
了後院中的所有細節。

於是蘇麗卡就給予我進一步的任務,要我在「靜態守夜」的狀態中睜開眼睛注視後院。
我去她那裏練習許多次後才做到。起先我睜開眼睛就會看到她,而她的身體會顫動一下,
使我像個球一樣彈回到「靜態守夜」的狀態。在其中的一彈我感覺到一陣強烈的震動;某種
東西從我的腳向上鑽到我的胸口,我把它咳出來;那後院的夜間景象從我身體來沖出來,
仿佛它是藏在我的氣管裏。它像是一隻野獸的怒吼。

我聽見蘇麗卡的聲音像微弱的耳語傳來。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我隱約發現我是坐在木
箱上。我想要站起來,但是我覺得我不是固體的。仿佛一陣風正把我吹走。然後我很清楚聽
見蘇麗卡的聲音告訴我不要動。我想要維持不動,但是某種力量把我拉走,我醒來於大廳
的壁龕中。西維歐、曼紐耶正面對著我。

每次在蘇麗卡屋子的「做夢」練習後,唐望會在漆黑的大廳中等我。他會帶我離開屋子,
使我轉變意識狀態。這次西維歐、曼紐耶在那裏。沒有說一句話,他讓我穿上一套索具,把
我吊在屋樑下。這樣吊到中午,然後唐望進來放我下來。他解釋說,一段時間腳不著地可以
調整身體,在準備去進行危險的旅行前,這是必要的作法;而我就是準備要進行這樣的旅
行。

我進行了更多的「做夢」練習才終於學會睜開眼睛,看見蘇麗卡或看見黑暗的後院。這
時候我領悟到她自己是一直在「做夢」
。她從未親身到我身後的壁龕中。我第一天晚上以為我
的背靠著牆壁,我的想法是對的。蘇麗卡只是一個發自於「做夢」的聲音。

在一次「做夢」練習中,當我刻意睜開眼睛想看見蘇麗卡時,我震驚地發現拉葛達與約
瑟芬娜一起盤旋在我頭上,還有蘇麗卡。此後開始了她教誨的最後一部份。蘇麗卡教我們三
個與她一起旅行。她說我們的第一注意力是鉤在大地的放射上,而我們的第二注意力是鉤
在宇宙的放射上。她的意思是,一個「做夢者」應該是超然獨立於日常生活的關切限制之外。
要成為一個「做夢」的旅行者,蘇麗卡對於拉葛達,約瑟芬娜,與我的最後任務,是調整我
們的第二注意力,使我們能跟隨她到未知的世界旅行。

在接下來的練習,蘇麗卡的聲音告訴我,她的「執著」將帶領我到一個會合地,「做夢
者」的執著是在第二注意力中用來做嚮導,她的執著會集中在一個不屬於這個地球的地方。
她將從那個地方呼喚我,我必須把她的聲音當成一條線來拉我自己。

兩次練習後,沒有任何事發生;蘇麗卡的聲音會越來越微弱,我擔心我無法跟隨她。
她沒有告訴我要怎麼做。我也經驗到一種不尋常的沉重感。我無法打破周圍的一種力量,它
使我無法離開「靜態守夜」的狀態。

在第三次的練習,我突然毫無準備地睜開眼睛。蘇麗卡,拉葛達與約瑟芬娜正在凝視我
我與她們站在一起。我立刻明白我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最顯著的特徵是一種明亮的光
暈。整個地方都籠罩在一種像霓虹般的強烈白光中。蘇麗卡在微笑,仿佛邀請我們觀察四周
拉葛達與約瑟芬娜似乎像我一樣謹慎。她們懷疑地瞄著我與蘇麗卡。蘇麗卡示意我們行動。
我們是在戶外,站在一個明亮光圈之中。地面似乎是堅硬,黑暗的岩石,反射著頭上那令
人目眩的白光。奇怪的是雖然我知道光線對我的眼睛太強了,我卻毫不感到刺眼,我抬頭
直視光線的源頭。那是太陽。我直接注視著太陽,也許因為我在「做夢」,光線格外白晰。

拉葛達與約瑟芬娜也在凝視太陽,顯然沒有任何傷害的影響。突然我感到害怕。那光線
是我所陌生的。那是一種無情的光線;似乎在攻擊我們,創造出一種我能感覺到的風。我感
覺不到任何熱,但是我相信它是有害的。拉葛達,約瑟芬娜與我同時抱在一起,像嚇壞的
小孩圍著蘇麗卡。她抱著我們,然後那強烈的白光開始逐漸消退,直到完全消失。換成一種
溫和而慰藉的黃光。

我這時覺察我們不是在這個世界上。地面是赤褐色,沒有山脈,但我們所在之地也不
是平坦的。地面龜裂焦幹。像是乾燥的赤褐色海洋。我可以看見四周都是,我就像在海洋中。
我抬頭向上看;天空已失去了令人瘋狂的光芒。陰暗而不是藍色的。地平線上有一顆明亮的
星星。我突然領悟,我們是在一個有兩個太陽,兩個星體的世界。一顆很巨大,已經落在地
平線下,另一顆較小,也較遠。

我想要發問,四處逛逛,尋找事物。蘇麗卡要我們放輕鬆,耐心等待。但是似乎有東西
在拉我們。突然間拉葛達與約瑟芬娜不見了。我也醒來了。

從那時起,我再也沒有回到蘇麗卡的屋子。唐望會在他的屋子或任何地方使我改變意
識狀態,我會進入「做夢」,而蘇麗卡,拉葛達與約瑟芬娜總是會等著我。我們會一再回到
同樣那個不屬於這個世界上的景象,直到我們完全熟悉為止。每當我們有能力時,我們會
避開光亮的時刻,也就是白天,而在晚上去那個地方,剛好趕上目擊一顆巨大的星體從地
平線升起:它是如此龐大,當它從崎嶇的地平線上冒出來時,它會至少佔據了眼前一百八
十度視野的一半。那星體非常美麗,它的升起是如此令人屏息,我可以永遠留在那裏,只
是為了目擊這一幕。

當那星體升至天頂時,它幾乎佔據了整個蒼穹。我們必須躺下來才能凝視它。它有固定
的特徵,蘇麗卡教我們辨認。我明白它不是一個燃燒的星星。它的光是反射的;它一定是有
黯淡的表面,因為儘管它的龐大,反射的光卻很溫和。在它的淡黃色表面上有巨大而不變
的褐色斑點。

蘇麗卡有系統地帶我們進行超乎言語描述的旅行。拉葛答說蘇麗卡甚至帶約瑟芬娜進
入更遠更深的未知中,因為約瑟芬娜就像蘇麗卡一樣相當瘋狂;她們都沒有維持「做夢者」
清明的理智核心─因此她們沒有障礙,也沒有興趣找出事物背後的理性原因。

蘇麗卡所告訴我關於我們旅行的事情中,唯一像是解釋的是,「做夢者」的力量集中於
他們的第二注意力上,使他們成為活生生的彈弓。做夢者越有力量,越完美無缺,他們就
能夠把他們的第二注意力射得越遠,進入未知,而他們的「做夢」投射也越持久。

唐望說我與蘇麗卡的旅行不是幻覺,我與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控制第二注意力的步驟;
換句話說,蘇麗卡是在教我另一個領域中的知覺觀點。然而,他無法解釋那些旅行的確實
本質。或者他不想這麼麻煩。他說如果他試圖用第一注意力的知覺觀點來解釋第二注意力的
知覺觀點,他只會使自己無望地困陷在言語中。他要我自己去找出結論。我越是去思索這整
件事,我就越清楚他的遲疑是有道理的。

在蘇麗卡對第二注意力的教誨引導下,我實際地進入了神秘中探視,那確實是超過了
我的理性範圍,但顯然是在我的完整意識的可能性之中。我學會進入不可思議中旅行,結
果就像艾密力圖和璜、吐馬一樣,我自己有了關於永恆的故事可說。

14 佛琳達

拉葛達與我完全同意,當蘇麗卡教導我們「做夢」的奧妙時,我們已經接受了無可否認
的事實,巨鷹規矩是一張地圖,我們內在有另一種意識隱藏著,而進入那種意識是可能的。
唐望達成了規矩的要求。

規矩只是他的下一步是介紹我認識佛琳達,他的戰士中我唯一還沒有見到的。唐望告
訴我,我必須自己去她的屋子,因為佛琳達與我之間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與其他人無關。
他說佛琳達將是我的個人嚮導,仿佛我是像他一樣的 Nagual。他以前也與他恩人團體中與
佛琳達地位相等的戰士有同樣的關係。

唐望有一天把我留在奈莉達的屋子門口。他要我進去,佛琳達在裏面等我。

「很榮幸認識你。」我對大廳中一個面對我的女人說。

「我是佛琳達。」她說。

我們沈默地注視著對方。我呆住了。我的意識狀態無比敏銳。我從來沒有再經驗過類似
的感覺。

「那是個美麗的名字。」我終於說了這幾個字,但是我的意思絕不僅如此。

西班牙語母音柔而長的發音使這個名字如音樂般流暢;尤其是在 r 之後的 i 。這個名字


並不少見;我只是從未見過任何人如此人如其名。我面前的這個女人與這個名字是如此貼
切,仿佛這名字是為她而設的,或者她是為這個名字而創造的。

外表上她看起來就像奈莉達,只是她看起來更有自信,更有力量。她相當高而苗條。她
的膚色是地中海人的橄欖棕色。也許是西班牙人,或法國人。她雖老,但絕不衰弱或甚至年
長。她的身體似乎很柔軟結實。長腿,身材有致,小嘴,挺而直的美麗鼻子,深黑的眼睛和
紮成辮子的白髮。臉與脖子沒有鬆弛的皮膚。她的老看起來是化妝出來的老。

回憶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情形,讓我想起一些無關但切題的事。有一次我在一本新聞週
刊上看到一位好萊塢女星在二十年前的舊照,當時年輕的她被化妝成老了二十歲,好扮演
一個年長的女人。在這張照片旁邊刊登了這位女星目前的近照,顯示了二十年來無情歲月
及現實生活的侵蝕。在我的客觀評估下,佛琳達是像女星的第一張照片,一個年輕女孩被
化妝成老的樣子。
「瞧瞧是誰在這裏?」她調侃我說,「你看起來沒有什麼。柔弱。無疑放縱到骨子裏。」

她的直率使我想起唐望;她眼中的內在生命也有同樣效果。回顧我與唐望的學習生涯,
我想起他的眼睛總是深沈平靜,找不到一絲激動。不是說唐望的眼睛很美麗。我看過美麗迷
人的眼睛,但從未感覺它們訴說什麼。佛琳達的眼睛則像唐望的,讓我感覺到它們已經目
擊了一切能夠目擊的;它們是平靜的,但不呆板。生命的興奮已被移轉向內,變成一種我
只能描述為內在生命的事物。

佛琳達但我穿過起居室,到了一個有屋頂的院子。我們坐在類似沙發的椅子上。她的眼
睛似乎在我臉上尋找某種東西。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將要對你做什麼嗎?」她問。

我說我所知道關於她的事都是唐望告訴我的。我在說明時稱她為佛琳達女士。

「不要叫我佛琳達女士,」她說,做出孩子般的困窘與惱怒表情。
「我沒有那麼老,也沒
有那麼受人尊敬。」

我問她期待我如何稱呼她。

「叫我佛琳達就可以了,」她說,「至於我是誰,我可以馬上告訴你,我是一個知道「潛
獵」秘密的女戰士。至於我要對你做什麼,我可以告訴你,我將要教導你頭七項「潛獵」的原
則,頭三項「潛獵者」的規矩,及頭三項「潛獵」的技巧。」

她又說正常情況下,戰士會遺忘在左邊意識中發生的事,要花好幾年時間我才能重新
掌握她所要教導我的。她說她的教導只是開始,將來有一天在不同的情況下,她會結束對
我的教導。

我問她是否介意我問她問題。

「隨你高興,」她說,「我只需要你承諾去練習。畢竟,你已經從其他地方知道了我們將
要討論的。你的缺點是你沒有自信,不願意把你的知識變成力量。Nagual 身為男人,使你被
迷惑了。你無法靠自己行動。只有一個女人才能解救你。

「我將要先告訴你我的生命故事,如此一來,事情也會對你變得清楚。我必須一點一滴
地告訴你,所以你必須時常來這裏。」

她自願告訴我她的生命讓我覺得很奇怪,因為其他人都不願意透露任何個人的事。多
年的交往下來,我已經毫無疑問地接受了他們的方式,她的自願讓我覺得虛假。她的話立
刻使我警戒起來。

「對不起,」我說,「你是說你將要告訴我你的私人生活?」

「有何不可?」她反問。
我長篇大論地向她解釋唐望所告訴我的,關於個人歷史的巨大壓迫力,及戰士抹去個
人歷史的必要。我最後告訴她,唐望禁止我提起我的生活。

她尖聲笑了起來,似乎很高興。

「那只適用于男人,」她說,「對於你私人生活的「不做」是訴說無數的故事,但是沒有
一個是關於真正的你。你瞧,身為男人是意味著你背後擁有著堅固的歷史。你有家庭,朋友
相識,他們每一個都對你有特定的看法。身為一個男人是意味著你有義務。你無法輕易消失
為了抹去你自己,你必須費一番工夫。

「我的情況不同。我是個女人,這給我絕大的優勢。我是無義務的。你知道女人是無義務
的嗎?」

「我不明白你所謂的義務是什麼。」我說。

「我的意思是女人可以輕易消失,」她回答,「就算沒有別的,女人可以結婚。女人屬於
她的丈夫。在一個有許多孩子的家庭裏,女兒很早就被放棄了。沒有人會依靠她們,而許多
女人就會毫無痕跡地消失蹤影。她們的消失很容易讓人接受。

「相反的,一個兒子是被依靠的。兒子很難溜走消失。即使他這麼做,他也會留下痕跡。
一個兒子對溜走會感到罪惡。女兒則不會。

「當 Nagual 訓練你對個人生活保持緘默,他的用意是要幫助你克服你的罪惡感,你總
是覺得你辜負了你的家人與朋友,他們都以某種方式依靠著你。

「經過了畢生的奮鬥,男性戰士終於抹去自己,但是這種奮鬥對男人是有代價的。他變
的隱匿,永遠在防衛自己。一個女人不需要經歷這種折磨。女人已經準備好隨時消失在空氣
中。事實上,人們期待著她這麼做。

「身為一個女人,我不需要隱匿。我一點也不在乎。隱匿是你們男人在社會中擔任重要
角色必須付出的代價。這項奮鬥是專門屬於男人的,因為他們其實厭恨抹去自己,總是會
尋找怪異的方式暴露自己。以你為例;你到處去演講。」

佛琳達很奇怪地讓我緊張。我在她面前感到坐立不安。我會毫不遲疑地承認唐望與西維
歐、曼紐耶也讓我感到緊張與擔憂,但那是不同的感覺。我實際上畏懼他們,尤其是西維歐
曼紐耶。他嚇壞了我,而我學會了容忍我的恐懼。佛琳達不會使我害怕。我的緊張是由於困
擾的結果,我被她的智慧所威脅。

她不像唐望或西維歐、曼紐耶那樣凝視我。他們總是會盯著我不放,直到我屈服地轉移
視線。佛琳達只是瞥著我。她的眼睛不停地移動,仿佛她不只是檢查我的眼睛,還包括了我
的臉及全身。當她說話時,她會迅速地從我的臉瞥視到我的手,或她的腳,或地板。

「我使你不自在,對不對?」她問。我完全沒有料到她的問題。我笑了。她的語氣絲毫不
具威脅性。
「妳是使我不自在。」我說。

「噢,那是完全可以瞭解的,」她繼續說,「你習慣做為一個男人,對你而言,女人的
存在只是為了服侍你,女人都是愚蠢的。而你是一個男人兼 Nagual,使事情更為困難。」

我感到有必要為自己辯護。我覺得她是個武斷的女士,想要如此告訴她。我堂皇地開口
但是一聽到她的笑聲,我就泄了氣。那是愉快,年輕的笑聲。唐望與唐哲那羅時常笑我,他
們的笑聲也很年輕,但是佛琳達的笑聲有另一種韻味。她的笑聲沒有急迫,沒有壓力。

「我想我們最好進屋裏,」她說,「不應該有任何干擾。Nagaul 望、馬特斯已經帶你見識
過這個世界;那對於他所要告訴你的事很重要。我有其他的事要談,需要不同的安排。」

我們坐在院子旁邊一間小房間裏的皮沙發椅上。我在室內感到較自在。她直接開始她的
生命故事。

她說她出生于一個富裕的家庭,在一個相當大的墨西哥城市里。她是唯一的孩子,她
的父母從她一生下來就寵壞了她。一點也不假謙虛,她承認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美麗。她說美
麗是一個惡魔,受到讚美時便會成長茁壯。她向我保證,她可以毫無疑問地說,這個惡魔
是最難以克服的一個,如果我能四顧尋找那些美麗的人,我就會找到最邪惡的生物。

我不想跟她爭論,但是我有強烈的欲望想告訴她,她有點獨斷。她一定是發覺了我的
感覺;她對我眨眨眼。

「他們是邪惡的,你最好相信我,」她繼續說,「試試看,不要去迎合他們的美麗,以
及美麗所帶來的自我重要感。你就會知道我的意思。」

她說她幾乎不能為她的自負而怪罪于她的父母或她自己。她周圍的所有人都從她小時
候開始,就共同設法讓她感覺重要與獨特。

「當我十五歲時,」她說下去,「我認為我幾乎是世上最偉大的生物。每個人都如此說,
尤其是男人。」她坦承在她的青春期,她放縱于成群仰慕者的崇拜中。在十八歲時,從至少
十一個認真的追求者之中,她聰明地選擇了最佳的丈夫人選。她嫁給了塞勒丁諾
(Celestino),一個有辦法的人,比她年長十五歲。

佛琳達描述她的婚姻生活像是天上人間。在她已經擁有的廣大朋友圈中又加上了塞勒
丁諾的朋友們。結果是一場永不停歇的歡宴。

然而,她的福氣只持續了六個月,幾乎毫無覺察地就過去了。結局來得突然與殘酷,
她染上了一種神秘而使人殘廢的疾病。她的左小腿與腳踝都腫了起來。美麗的腿部線條被破
壞了;腫脹到最後使被感染的皮膚開始爆破出水泡。她的左腳從膝蓋以下成為一片痂疤與
粘液。皮膚變得堅硬。這個疾病被診斷為象皮病。醫生們的治療手法笨拙而痛苦,他們最後
的結論是,只有在歐洲的醫學中心才有能力治療這種疾病。

在三個月內,佛琳達的天堂變成了活生生的地獄。絕望與痛苦使她寧願死去,也不願
繼續下去。她的痛苦是如此可憐,一天她的一個女僕無法忍受,向她承認她被塞勒丁諾的
一個舊情婦所收買,在佛琳達的食物中下了一種藥劑─那是由巫士所調配出來的毒藥。那
女僕出於懺悔,答應帶她去找一個女醫療師,據說她是唯一能夠解開這種毒藥的人。

佛琳達格格笑著,回憶她的困境。她成長於虔誠的天主教家庭。她不相信巫術或印地安
醫療師。但是她的痛苦是如此強烈,情況如此嚴重,她願意嘗試一切。塞勒丁諾死命反對。
他要把這個女僕送交官府。佛琳達阻止了他,不是出於同情心,而是怕她自己會找不到那
醫療師。

佛琳達突然站起來。她說我必須離開。她抓住我的手臂,陪我走到門口,仿佛我是她最
親密的老朋友。她解釋說我疲倦了,因為左邊意識是一種特殊而脆弱狀態,必須謹慎使用。
它當然不是一種力量的狀態。證據是當西維歐、曼紐耶強迫把我推入第二注意力時,我差點
死掉。她說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不可能命令任何人或我們自己去使用知識。那是一件需要緩
慢進行的事;在適當的時機與正確的完美無缺之下,身體會自己使用它的知識,不需要欲
望的干預。

我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愉快地閒聊著。她突然說 Nagual 望、馬特斯那一天帶我來見她


的理由是,他知道他在世上的時光接近終了。根據西維歐、曼紐耶的大計畫,我所接受的兩
種形式教誨已經完整了。唯一剩下的是她要對我說的話。她強調說她的部份不是教誨,而是
我與她的連接。

***

下一次唐望帶我去見佛琳達時,他在門口對我重複了她所告訴我的話,他與他的團體
已經準備要進入第三注意力之中了。我還來不及問他,他就推我進入屋子。他的一推不僅使
我進入屋內,也使我進入了最敏銳的意識狀態。我看見了霧牆。

佛琳達站在大廳中,仿佛在等唐望推我進來。她握著我的手臂,安靜地引導我進入起
居室。我們坐下來。我想要談話,但是說不出話來。她解釋說有一個完美戰士的一推,譬如
Nagual 望、馬特斯,能夠使意識進入另一種領域。她說我的錯誤是我一直相信步驟是重要的。
只有當雙方都是完美無缺的戰士,具有個人力量,尤其是推的一方,把戰士推入另一種意
識狀態的步驟才能派上用場。

我能看到霧牆,這件事讓我感到非常緊張。我的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著。佛琳答說我的
身體會顫抖,因為它學會在那種意識狀態中渴望行動,我的身體也學會集中最敏銳的注意
力於任何言語上,而不是行動上。

然後她告訴我,處於左邊意識只是權宜之計。Nagual 望、馬特斯強迫我進入強化意識狀
態,只容許我在那種狀態中與他的戰士團體交往,如此他確定我能有所依靠。佛琳達說他
的策略是只培養另一邊自我的一小部份,刻意讓它充滿了交往的回憶。那些回憶會被遺忘,
只有在將來某一天重新浮現,做為一種理性的最前哨,從那裏出發進入另一邊自我的無限
虛空中。

因為我是如此緊張,她建議繼續她的生命故事來平靜我的情緒。她澄清說,她的故事
不是一個正常女人的故事,而是一個拙劣的女人如何接受幫助,成為一個戰士。

她說一旦她決定去見醫療師,就沒有人能阻止她。她開始啟程,躺在女僕及四個男人
抬著的擔架上,踏上為期兩天的旅程,改變了她的一生。那裏沒有路。都是山,有時候男人
必須用背扛著她前進。

他們在黃昏時抵達醫療師的屋子。那地方光線明亮,有許多人在屋子裏。佛琳達說一個
有禮的老人告訴她,醫療師那天出去治一個病人。那人似乎很清楚醫療師的動向,佛琳達
覺得跟他談話很容易。他看來憂心忡忡的,向她坦承他自己也是個病人。他說他的病是一種
無可救藥的情況,使他對這個世界視而不見。他們友善地談到很晚。老人是如此熱忱,甚至
把自己的床給了佛琳達,讓她可以休息等待第二天醫療師回來。

在早晨,佛琳達說她突然因為腳部尖銳的刺痛而醒來。一個女人在移動她的腳,用一
根光滑的木頭壓她的腳。

「醫療師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佛琳達說下去,「她看了我的腳一眼,搖著頭。『我知道
是誰對你這麼做的!』她說,『他一定得到了豐富的酬勞,或者他一定認為你是個無用的廢
物。你覺得是什麼呢?』」

佛琳達笑了。她說她想那女醫療師不是瘋了,就是很粗魯。她無法想像世界上會有人認
為她是個無用的廢物。雖然她忍受極大的痛苦,她口若懸河地讓那女人知道,她是個富有
而有價值的人物,不是什麼傻瓜。

佛琳達記得那女醫療師當場改變了態度。她似乎變得害怕。她尊敬地稱呼她為「小姐」,
從椅子上站起來,命令每個人離開房間。等她們單獨在一起時,女醫療師坐在佛琳達的胸
口,把她的頭向後扭過床的邊緣。佛琳達說她努力抵抗。她以為她會被殺死。她想要尖叫,
警醒她的僕人,但是女醫療師迅速用一條毯子蓋住她的頭,塞住她的鼻子。佛琳達喘著氣,
必須用她的嘴巴呼吸。女醫療師越是壓住她的胸部,鼻子塞得越緊,佛琳達的嘴就張得越大
當她明白了女醫療師的真正企圖時,她已經喝下了女醫療師喂她的一瓶惡臭液體。佛琳達
說女醫療師的手法是如此高明,她的頭雖然懸在床沿,她卻沒有嗆到。

「我喝下了大量的液體,幾乎要吐了,」佛琳達繼續說,「她讓我坐起來,一眨也不眨
地瞪著我的眼睛。我想要把手指插入我的喉嚨來催吐。她打我的嘴巴直到我流血。一個印地
安人打我耳光!讓我的嘴唇流血!我父親或母親都從未碰過我。我的驚訝是如此劇烈,我
忘記了肚子裏的不適。

「她召喚我的僕人,叫他們帶我回家。然後她傾身把嘴湊在我耳邊,不讓任何人聽見她
的話,「如果你在九天內不回來,你這個混蛋,」她低聲說,「你會像只爛蝦蟆般膨脹起來,
渴望上天讓你一死了之。」」

佛琳達說那液體刺激她的喉嚨及聲帶,她說不出一個字。但是,這只是她最起碼的擔憂
當她抵達家門時,塞勒丁諾幾乎瘋狂地等待著。由於無法說話,佛琳達可以觀察他。她注意
到他的憤怒與擔心她的健康毫無關係,而是擔心他的社會地位。他無法忍受他有影響力的
朋友看見他們求助一個印地安醫療師。他暴跳如雷,吼著說他要報告給軍方總部,叫軍人
去逮捕那女醫療師,帶她到城裏來鞭打一頓,丟進監牢。這不僅是空洞的威脅;他真的去
要求一個軍隊指揮官派一批人抓女醫療師。軍人在幾天後回來,說那個女人逃走了。

佛琳達的女僕安喂她,向她保證那個女醫療師會等帶她,如果她願意回去。雖然她喉
嚨的腫脹繼續惡化,讓她到無法進食,甚至幾乎無法喝水的地步,佛琳達幾乎等不及回去
見那醫療師。那劑藥緩和了她腿部的痛苦。

當她讓塞勒丁諾知道她的意圖時,他憤怒地找來幫手,準備親自去了結這場鬧劇。他
和三個他的親信先騎馬出發了。

佛琳達說當她抵達女醫療師的屋子時,她準備看到一個死人,但是她卻看見塞勒丁諾
一個人坐在那裏。他已經派他的人去附近三個地方搜索女醫療師,必要時可用武力。佛琳達
看見她第一次遇見的那一個老人;他正在試著安撫她的丈夫,向他保證他的手下會很快回
來,帶著那個女人。

佛琳達被安置在前院的一個小棚裏,那時候女醫療師從屋子裏踏出來。她開始侮辱塞
勒丁諾,咒駡他,對他吼著髒話,直到他大怒地朝她沖來。那老人攔下他,求他不要打她。
他跪在地上,指出她是一個老女人了。塞勒丁諾不為所動。他說他將要鞭打她,不管她有多
老。他上前去抓她,但是凍結在半途。六個臉孔猙獰的人從樹叢後出現,揮舞著大刀。佛琳
達說塞勒丁諾恐懼的無法動彈。他臉色慘白。女醫療師來到他旁邊,告訴他,或者他溫馴地
讓她鞭打他的屁股,或者她的幫手會把他砍成碎片。即使像他如此的驕傲,他不得不溫馴
地彎下腰來讓她打屁股。女醫療師在很短的時間就把他變成一個無助的人。她當面嘲笑他。
她知道他被困住了,她就給他落井下石。他走進了她的陷阱,就像一個粗心的傻瓜,沉醉
在自己膨脹的自我重要感中。

佛琳達望著我微笑。她沉默了一會兒。

「「潛獵」的第一個原則是,戰士選擇他們自己的戰場,」她說,「戰士絕不會不清楚環
境就進入戰鬥。那名女醫療師透過她與塞勒丁諾的戰鬥,向我示範了「潛獵」的第一個原則。

「然後她來到我躺著的地方。我正在哭。那是唯一我能做的。她似乎很關心。她把我的毯
子圍住我的肩膀,微笑地對我眨眼。

「『條件還是一樣,混蛋,』她說,『儘快回來,如果你想要活下去。但是不要帶你的主
人一起來,你這個小娼妓。只帶絕對必要的人來。』」

佛琳達凝視著我一陣子。從她的沉默,我推論她想要聽我的看法。

「拋棄一切不必要的事物,是「潛獵」藝術的第二項原則。」她說,不讓我有時間說話。

她的報告使我完全著迷,我沒有注意到那霧牆已經消失了。我只是突然發現它不在那
裏了。佛琳達從椅子裏站起來,帶我走到門口。我們站在那裏一會兒,就像我們第一次會面
時那樣。
佛琳達說塞勒丁諾的憤怒也讓女醫療師向她的身體,而不是她的理性,說明了「潛獵」
的頭三項規矩。雖然她的心思完全放在自己身上,因為除了她的肉體病痛與失去美麗的打
擊之外,其餘都不存在,但是她的身體仍然能接受所發生的一切,日後只需要些許的提醒,
就可以使一切各就各位。

「戰士沒有世界來做為他們的緩衝,所以他們必須要有規矩,」她繼續說,「然而「潛獵
者」的規矩可以適用於所有人。

「塞勒丁諾的自大是他的弱點,也是我的學習與自由的開始。他的自我重要感,也是我
的,強迫我們兩個都相信我們是在幾乎一切人之上。女醫療師讓我們看見了我們的真正地
位─無用的廢物。

「第一個規矩是,我們周圍的一切都是深不可測的神秘。

「第二個規矩是,我們必須試著解開這些神秘,但永遠不要希望真正達成。

「第三個規矩是,一個戰士覺察四周深不可測的神秘,覺察他的責任是去解開這些神
秘,於是他便正當地置身於神秘中,並視自己為一項神秘。同樣道理,對一個戰士而言,
生存是無止盡的神秘,不管這種生存是一顆小石頭,或一隻螞蟻,或自己。這就是一個戰
士的謙遜。自己與一切是平等的。」

之後是一陣長久與強迫的沉默。佛琳達微笑著,玩弄著她的長辮子尾端。她說我已經聽
夠了。

***

第三次我去見佛琳達時,唐望沒有留我在門口,卻與我一起進去。他的所有戰士成員
都聚集在屋子裏,他們都問候我,仿佛我剛從長途旅行返家。那是一次獨特的事件;使佛
琳達與其他人在我的感覺中合為一體,因為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與其他人相聚。

***

下一次我去佛琳達的屋子時,唐望出奇不意地推了我,就像他以前所做的。我的震撼
極強烈。佛琳達在大廳等我。我立刻進入了看見霧牆的狀態。

「我已經告訴了你,「潛獵」藝術的原則是如何向我示範的,」我們一坐下來,她就對我
說,「現在,你必須對我做同樣的事。Nagual 望、馬特斯是如何向你示範「潛獵」的原則?」

我告訴她,我無法馬上記得。我必須想一想,但是我無法思想。我的身體被嚇到了。

「不要把事情弄得複雜,」她以命令的語氣說,「要追求單純。運用你所有的專注,決定
你到底要不要進入戰鬥,因為任何戰鬥都是為生命的戰鬥。這就是「潛獵」藝術的第三原則。
一個戰士必須心甘情願地準備好在此時此地赴死,沒有任何慌張狼狽。」
我就是無法組織我的思想。我伸直腿,躺在沙發以上。我深吸一口氣,放鬆我的腹部,
那裏似乎打了一個結。

「很好,」佛琳達說,「我看出來你是在應用「潛獵」藝術的第四原則。鬆弛,放任自己,
無所畏懼。只有在那時候,引導我們的力量才會為我們打開一條路,幫助我們。只有在那時
候。」

我努力回憶唐望向我示範的「潛獵」原則。為了某種無法解釋的原因,我的心智拒絕去
想過去的經驗。唐望在記憶中是如此模糊。我站起來開始四處觀望。

我們所在的房間安排很特別。地板是由米黃色的大陶磚所鋪成;排列的方式頗巧妙。我
準備觀察家具。我走向一張美麗的深褐色桌子。佛琳達跳到我身邊,猛力搖著我。

「你正確地應用了「潛獵」藝術的第五項原則,」她說,「但是不要讓你自己晃得太遠
了。」

「什麼是第五項原則?」我問。

「當面臨無法應付的困難時,戰士會暫時撤退一會兒,」她說,「他們讓心智漫遊。用其
他事來消磨時間。任何事都可以。

「你剛才就是如此。但是現在你已經達成了,你就必須應用第六項原則:戰士壓縮時間
分秒必爭。在為生命的戰鬥中,剎那就是永恆;可以決定戰果的永恆。戰士追求勝利,因此
他們壓縮時間。戰士不會浪費一剎那。」

突然間一團回憶沖入了我的意識中。我興奮地告訴佛琳達,我的確可以回憶起唐望第
一次示範那些原則的情況。佛琳達把手指放在嘴唇上,作勢要我安靜。她說她只有興趣帶我
與那些原則面對面,但她不要我回溯那些經驗。

佛琳達繼續她的故事。她說那個女醫療師告訴她不要帶塞勒丁諾,然後給她喝了一劑
藥,立刻減輕了她的痛苦,她也在她耳邊低聲說,她,佛琳達,必須自己做一個重大的決
定,她應該放鬆自己,做一些別的事,但是一旦做出了決定後,她就不應該浪費一秒鐘。

回到家後,她表明了回去的意向。塞勒丁諾沒有反對,因為她的決心是無可動搖的。

「我幾乎立刻就回去見女醫療師了,」佛琳達繼續說,「這次我騎馬回去。我帶了最信任
的僕人,那個下我毒的女孩,以及一個馬夫。我們很困難地翻山越嶺;馬匹都很緊張,因
為我的腿發出惡臭,但是我們設法抵達了。我不自覺地應用了「潛獵」藝術的第三項原則。我
把我的生命都賭上去了。我心甘情願就此赴死。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決定,因為我反正要死
了。這是一個事實,當一個人像我那樣半死不活時,沒有劇烈的痛苦,只有劇烈的不適,
就會變得懶惰虛弱,使不出任何力量。

「我在女醫療師的屋子裏待了六天。第二天時我已經感覺好多了。腫脹已經消退。腿部的
黏液也停止分泌。沒有什麼痛苦。我只是在走路時,膝蓋會有點搖晃虛弱。
「第六天時,女醫療師帶我到她的房間。她對我很小心體貼,讓我坐在她的床頭,給我
咖啡喝。她坐在我腳旁邊的地板上,面對我。我可以記得她說的每一個字。
「你病的非常,非
常重,只有我能治好你,」她說,「如果我不治療你,你就會遭受難以想像的死法。由於你
是個白癡,你會痛苦到最後。而另一方面,我可以在一天內治好你,但我不願意。你將要繼
續來這裏,直到你瞭解了我的作法。只有在那時候,我才會完全治好你;否則,像你這樣
的白癡,你絕不會再回來的。」

佛琳達說女醫療師極有耐心地對她解釋她為何要幫助她。她一個字也聽不懂。那解釋使
她相信女醫療師自己的腦袋有點問題。

醫療師發現她完全沒有聽進去,就變得更嚴厲,要她像小孩一樣覆誦著:沒有醫療師
的幫助,她的生命就完結了,醫療師可以選擇不醫治她,讓她無助地等死。最後當佛琳達
懇求她醫好他,讓她回到她丈夫身邊時,那女人失去了耐心,她拿起一瓶藥劑,砸碎到地
上,告訴佛琳達她已經受夠了。

佛琳達說她哭了起來─她這輩子第一次真正的流淚。她告訴女醫療師,她只想要痊癒,
她願意付出代價。那女人說金錢的代價已經太遲了,她所要的是佛琳達的注意力,而不是
金錢。

佛琳達向我承認,她一向懂得如何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她知道如何纏人。她說那裏一定
有成千上萬的人找過女醫療師,就像她一樣半死不活的,而女醫療師會接受他們的錢─為
什麼要對她不同待遇呢?女醫療師的解釋在她聽來完全不是解釋,她說她身為一個「看見
者」,她「看見」了佛琳達的明晰體與她自己的明晰體是完全一樣的。佛琳達心想這個女人一
定是瘋了,不知道她們之間是有著天淵之別。女醫療師是個粗魯的印地安人,原始而沒有
接受教育,佛琳達則是個富有而美麗的白人。

佛琳達問那女人打算如何處理她。醫療師告訴她,她受託要醫好她,然後教導她一些
重要的事。佛琳達要知道是誰託付她的。那女人回答說是巨鷹─這個回答讓佛琳達相信那女
人是完全瘋了。然而佛琳達沒有選擇餘地,只能配合那女人的要求。她說她願意做任何事。

那女人立刻改變了她的兇惡態度。她給了佛琳達一些藥帶回家,然後告訴她要儘快回來

「如你自己知道,」佛琳達說,「一個老師必須要誘騙門徒。她用我的藥來誘騙我。她是
對的。我是如此的白癡,如果她馬上治好我的病,我會回到我那愚蠢的生活中,仿佛什麼
事都沒有發生似的。我們不都是如此嗎?」

佛琳達在下一個星期回去。抵達時她見過的那個老人迎接她。他像個老朋友似的對她說
話。他說女醫療師出去了,要幾天後才回來,她把她的一些藥交給了他。他以友善但堅定的
口吻告訴佛琳達,女醫療師的缺席留給她兩個選擇:她可以回家,也許由於旅途操勞而使
健康更加惡化,或者她可以遵循女醫療師精心計畫的治療。他又說如果她決定留下來開始
她的治療,三、四個月後她就會完好如新。不過有一個條件:如果她決定留下,她必須在醫
療師那裏連續停留八天,而且要差遣她的僕人回去。

佛琳達說沒什麼好考慮的,她必須留下來。那老人立刻給了她女醫療師留下來的一劑藥
他整晚都陪著她。他很令人放心,他的輕鬆言談點燃了佛琳達的樂觀與信心。

她的兩個僕人在第二天早餐後離去。佛琳達完全不害怕。她完全信任這個老頭子。他告
訴她,根據女醫療師的指示,他必須建造一個箱子來治療她。他要她坐在一張矮椅子上,
椅子放在一塊光禿圓形空地的中央。她坐上去後,老人介紹她認識三個年輕人,他說是他
的助手。兩個是印地安人,一個是白人。 他們四人花了至少一個小時在佛琳達的椅子周圍建
造出一個木箱。當他們完成後,佛琳達舒服地坐在裏面,頭上有通風的格子。一邊可以打開
當成一扇門。

老人打開門,幫助佛琳達出來。他帶她到屋子裏,要她幫助他準備她的藥,在女醫療
師回來時就可以派上用場。

佛琳達著迷地看他工作。他把一種氣味強烈的植物做成汁液,並準備了一個裝了熱液
體的桶子。他建議她把腳泡進桶子裏,如果她願意,她應該立刻喝下他剛做的藥汁,免得
藥效減弱。佛琳達毫無問題地照他的話做。她所感覺到的抒解非常驚人。

然後老人給了她一間房間,要年輕人把木箱放進房間裏。他告訴她,也許要好幾天女
醫療師才會出現;在這同時,她必須仔細遵守所有的指示。她同意了他,於是他列出了一
清單的任務。包括了長途的步行,為了採取調配她的藥劑所需的植物,還有實際的協助準
備工作。

佛琳達說她在那裏待了十二天,而不是八天,因為她的僕人由於大雨而遲到了。直到
第十天她才發現那女人根本沒有離開,而那老人才是真正的醫療師。

佛琳達笑了,描述她的震驚。那老人誘騙她主動參與了她自己的治療。還有,假借著女
醫療師的指示,他每天把她放在木箱中至少六個小時,來進行一種特殊的任務,他稱為
「生命回顧」。

說到這裏,佛琳達審視著我,說我已經聽夠了,我該回去了。

***

在我們接下來的會面中,她解釋說那個老人就是她的恩人,而她是她恩人團體中的女
戰士們為 Nagual 望、馬特斯找到的第一個「潛獵者」
。但是她當時什麼都不知道。即使她的恩
人改變了她的意識狀態,向她透露了這些事,也沒有用處。她生來被扶養成一個美人,那
在她四周造成一層無可穿越的保護膜,使她冥頑不化。

她的恩人決定她需要時間。他設計了一個計畫,來引誘塞勒丁諾到佛琳達的戰場。他讓
她看清楚塞勒丁諾的人格,她自己知道,但沒有勇氣去面對。塞勒丁諾對於他的一切事物
都非常佔有;他的財富與佛琳達是他的首要佔有物。他曾經被迫在女醫療師的手中羞辱地
吞下他的自尊,因為女醫療師不須花錢,而且佛琳達真的在康復。他在等待時機,當醫療
完成後,他就會展開報復。

佛琳達說她的恩人告訴她,危險的是她的康復也許會太快了,塞勒丁諾會決定佛琳達
將不需要再去看醫療師了,而他決定家裏的一切事情。於是她的恩人給了她一劑藥來塗在
她的腿上。這藥膏很強烈,可以刺激皮膚,造成類似疾病的擴散。她的恩人建議她每次她要
回來見他時就使用藥膏,就算她不需要治療也要回來。

佛琳達說她花了一年時間才痊癒。在這時間中,她的恩人讓她知道了巨鷹規矩,並向
訓練士兵般訓練她「潛獵」的藝術。他使她把「潛獵」的原則應用在她日常的行為上;從小事
開始,然後進展到她生命中的主要課題上。

在那一年中,她的恩人也介紹她認識 Nagual 望、馬特斯,她把他形容為很聰明細心,


但仍然是她所見過最粗魯恐怖的年輕人。她說是 Nagual 望、馬特斯幫助她逃離塞勒丁諾。他
與西維歐、曼紐耶帶著她越過員警軍人的路障,逃出城市。塞勒丁諾提出了訴訟,控告她遺
棄,而身為一個有影響力的人,他使用手段來阻止她的離開。

由於如此,她的恩人必須搬到墨西哥的另一個地方,她必須躲在他的屋子裏好幾年;
這個情況對佛琳達有利,因為她必須完成生命回顧的任務,需要絕對的安靜與獨處。

她解釋說生命回顧是「潛獵者」的絕活,就像「做夢體」是「做夢者」的絕活。生命回顧是
去回憶一個人的生命到最不重要的細節。為此她的恩人給了她那個木箱做為工具和象徵。這
個木箱是讓她學習專注的工具,因為她必須要坐在裏面好幾年,直到她的生命在她眼前全
部重演一遍。這個木箱也象徵著我們人類的界線。她的恩人告訴她,當她完成了她的回顧後
她要打破木箱,象徵著她已不再被她的個人所限制了。

她說「潛獵者」使用木箱或土棺材把自己關起來,他們不僅只是回憶,而是重新活過一
次他們生命的每一時刻。「潛獵者」必須如此徹底回顧生命的理由是,巨鷹送給人類的贈予
包括了它願意接受意識的代替品,而不是真正的意識,只要這個代替品是一個完美的複製。
佛琳達解釋說,由於意識是巨鷹的食物,巨鷹會滿足于完美的生命回顧來代替意識。

然後佛琳達給我生命回顧的基本事項。她說第一階段是簡短的大綱,挑出生命中所有
明顯突出的事件來審視。

第二階段是較細節的回憶,理論上可以從「潛獵者」坐進木箱前的一刻開始,一直回溯
到出生時。

她向我保證,一次完美的生命回顧對一個戰士的改變不下於「做夢體」的完整控制。在
這方面,「做夢」與「潛獵」通往同樣的目標,進入第三注意力中。然而戰士兩者都應該要瞭
解與練習。她說對女人而言,要有不同的明晰體結構才能熟練其中之一。而相對的,男人可
以相當容易地兩者兼具,但是他們從來無法到達女人在單一專案上的精通程度。

佛琳達解釋說,生命回顧的主要元素是呼吸。呼吸對她而言是魔術,因為它是給予生
命的功能。她說如果能減低身體周圍的刺激,生命回顧就會很容易。這就是使用木箱的原因
呼吸能夠培養越來越深層的回憶。理論上,「潛獵者」必須回憶起一生中曾經有過的所有感
覺,而這個步驟開始於呼吸。她警告我,她要教導我的只是初步的準備,以後在不同的環
境,她會教導我複雜的作法。
佛琳達說她的恩人指導她寫下一張需要重新活一次的事件表。他告訴她,這個步驟由
呼吸開始。「潛獵者」把下巴靠在右肩,緩慢地吸氣,頭向左畫出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弧。吸氣
結束于左肩。一旦停止吸氣後,頭恢復到放鬆的位置。眼睛直視正前方地吐氣。寫下所記得
的事件。

「潛獵者」然後挑出事件表上的第一件事,停留在那件事上,直到事件所牽涉的所有感
覺都被召回來。「潛獵者」從他們回憶的事件中召回他們所投入的感覺,他們緩緩吸氣,頭
從右肩移到左肩。這個呼吸的作用是儲存能量。佛琳達宣稱明晰體會不斷地創造蛛網狀的纖
維,透過任何種類的情緒從明晰體中投射出去。因此,任何與人的交往,或任何牽涉情感
的狀況,都可能會消耗明晰體。在回憶起一種感覺時由右至左吸氣,「潛獵者」能透過這種
奇妙的呼吸拾回他們遺留的纖維。緊接下來的就是由左至右的吐氣,「潛獵者」藉此來把事
件中其他明晰體留在他們體內的纖維排出去。

她表示這些是「潛獵」的必要準備步驟,她團體中的所有成員都先經歷過,像是入門介
紹,然後才是較激烈的練習。除非「潛獵者」經歷了準備步驟,把他們遺留在後的纖維都取
回來,以及排出那些留在他們體內的,他們就不可能掌握「控制下的愚行」,因為那些外來
的纖維是一個人無限的自我重要感的基礎。由於「控制下的愚行」不是去愚弄或懲罰他人,
或感到比較優越,要練習「控制下的愚行」必須能夠嘲笑自己。佛琳達說一次詳細的生命回
顧所帶來的結果之一,是發自真心地嘲笑回顧中那些無聊而重複的自尊演練;這種自尊就
是人類一切交互作用的核心。

佛琳達強調規矩把「潛獵」與「做夢」視為藝術;因此它們是要去實踐的事。她說呼吸賦
予生命的本質也使它具有淨化的效果,是這種效果使生命回顧成為一件很實際的事。

***

在我們下一次會面時,佛琳達提出了她所謂的最後一分鐘的指示。她說 Nagual 望、馬特


斯與他的團體戰士們共同的評估是,我不需要應付日常世界的生活,因此他們教導我「做
夢」而不是「潛獵」
。她解釋說這項評估後來大幅度修正,他們發現他們的處境尷尬:他們已
經沒有多餘時間教我「潛獵」了。結果她必須留下來,留在第三注意力的邊緣,日後我準備
好時,她才可以完成她的任務。另一方面,如果我與他們一起離開世界,她便不用擔負這
項責任了。

佛琳達說她恩人認為「潛獵」的三項基本技巧─木箱,生命回顧事件表,及「潛獵者」的
呼吸─是戰士能夠達成最重要的任務。她的恩人認為一次深沉的生命回顧是失去人類形象
最有效的方法。因此「潛獵者」在生命回顧之後,很容易就可以運用上所有的自我「不做」,
像是抹去個人歷史,失去自我重要感,打破生活習慣等等。

佛琳達說她的恩人向他們做了示範,他先以行動表達他的觀念,然後以戰士的理由賦
予行動意義。在她的情況中,身為「潛獵」藝術大師的他,利用她的疾病與醫療做為行動計
畫,不僅合乎戰士之道,也是「潛獵」七項基本原則的精彩介紹。首先他把佛琳達引誘到他
自己的戰場上,使她聽由他的擺佈;他強迫她放棄不必要的事物;他教導她以生命來做出
決定;他教導她如何放輕鬆;為了幫她發揮潛能,他使她進入一種樂觀與自信的嶄新心境
中;他教導她壓縮時間;最後他向她示範,「潛獵者」永遠不會把自己擺在第一位。
佛琳達對最後一項原則印象最深刻。對她而言,它總結了她要在最後一分鐘指示所要
告訴我的一切。

「我的恩人是首領,」佛琳達說,「但是,看看他,沒有人會相信的。他總是叫他的一個
女戰士出來撐場面,而他自由地與病人混再一起,假裝也是個病人,或一個不停用掃把掃
樹葉的老糊塗。」

佛琳達解釋說,為了能應用第七項「潛獵」原則,必須也要應用其他六項才行。她的恩
人總是能從幕後觀看一切。幸虧如此,他能避免或躲開衝突。任何糾紛都不會找到他頭上,
而是找到他的門面,那個女戰士頭上。

「我希望你現在能明白,」她繼續說,「只有一個「潛獵」大師才能成為「控制下的愚行」
大師。在我的恩人的解釋下,「控制下的愚行」不是要去騙人,而是意味著戰士應用「潛獵」
的七項原則於他們所做的一切事上,從最微不足道的舉動到生死交關的情況。

「應用這些原則能帶來三項結果。首先是「潛獵者」學會從來不把自己看得太認真;他們
學會嘲笑自己。如果他們不怕被當成傻瓜,他們就能愚弄所有人。其次是「潛獵者」學會無限
的耐心。「潛獵者」從來不會驚慌失措;他們不會匆忙焦躁。最後是「潛獵者」學會隨機應變,
他們有無限的能力即興創作。」

佛琳達站起來。我們原來如往常般坐在她的起居室中。我立刻以為我們的談話告一段落
了。她說在我們說再見之前,還有一項課題要讓我知道。她帶我到屋子裏面的另一個院子。
我以前從未到過這裏。她輕聲呼叫某人,然後一個女人從一個房間裏出來。我起先認不出她
那女人喊了我的名字,然後我發現她是索莉達女士。她的改變驚人。她看起來更年輕與更有
力量了。

佛琳達說索莉達女士在一個生命回顧木箱中待了五年,巨鷹終於接受了她的回顧代替
她的意識,讓她自由了。索莉達女士點點頭。佛琳達突然結束了這次會面,說我該走了,因
為我沒有多餘能量了。

***

後來我又去過佛琳達的屋子許多次。每次我都會看見她,但是只有很短時間。她告訴我
她決定不再繼續指導我,因為我若是只與索莉達女士交往,對我會比較有益。

索莉達女士與我見了幾次面,但是我們的見面對我而言是相當不可思議的。我們每次
在一起時,她都會讓我坐在他的房間門口,面對東方。她會坐在我右邊,靠著我;然後我
們會使霧牆停止旋轉,我們兩個會變成面對南方,望著她的房間。

我已經與拉葛達一起學會了停止霧牆的旋轉;索莉達女士似乎是要幫助我瞭解那項知
覺能力的另一層面。我與拉葛達一起正確地偵測到我們只用了一部份能力來停止霧牆。那就
像是我突然被分成了兩半,一部份的我向前看,「看見」了一道不動的霧牆在我右邊;而同
時另一部份較大的我則向右轉了九十度,正視著那霧牆。
每次索莉達女士與我停止霧牆時,我們都凝視著它;我們從未像女 Nagual 那樣進入到
平行線之間的區域,拉葛達與我做過了幾次。索莉達女士則要我凝視著霧牆,把它當成一
道鏡子似的。然後我會經驗到最誇張的分裂。仿佛我正以跌斷脖子的高速前進。我會看到霧
中出現一點點的景色,然後突然間我就置身于另一個現實中;那是一處山地,崎嶇而無法
居住。索莉達女士總是會與另一個美麗的女子在一起,那名女子會對我大笑。

我無法回憶起之後我們做了什麼,就像我無法回憶起我與女 Nagual 和拉葛達在平行線


之間區域做了什麼。似乎索莉達女士和我進入了另一個我所陌生的意識領域。我已經是處於
我認為最敏銳的意識狀態,但是還有另一種更敏銳的狀態存在。索莉達女士讓我見識到的
第二注意力層次要比我到目前為止所見識到的一切都更複雜與難以接觸。我只記得一種移
動了很多的感覺,像是走了好幾哩路,或爬了崎嶇的山路。我也有明確的身體感覺,雖然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索莉達女士,那女人,和我曾經交換過語言,思想,感覺;但是
我無法確實抓住它們。

每次我與索莉達女士會面後,佛琳達會立刻帶我離去。索莉達女士不會給我什麼口頭
上的回饋。在我看來,處於如此強化的意識狀態影響她至深,使她無法說話。除了那美麗女
子之外,我們在那山地看見了其他事物,或我們一起做了什麼使我們震驚的事。雖然她努
力嘗試,她無法回憶起任何事。

我要佛琳達澄清我與索莉達女士一起旅行的性質。她說她的最後一分鐘指示的一部份
是使我像「潛獵者」一樣進入第二注意力中,而索莉達女士要比她更能勝任帶領我進入「潛
獵者」的空間。

在我們最後一次會面時,佛琳達像教誨開始時一樣,在大廳中等待我。她握著我的手
臂,帶領我到起居室。我們坐下來。她告誡我目前還不要試圖去瞭解我與索莉達女士的旅行
她解釋說「潛獵者」使用周圍世界的方式與「做夢者」在根本上有所不同,索莉達女士的作法
是要幫助我轉移我的頭部方向。

當唐望描述轉移戰士頭部面對新方向的觀念時,我以為那是用來形容態度改變的隱喻。
佛琳達說那個描述是正確的,但不是一個隱喻。「潛獵者」真的轉移頭部方向,但不是面對
新方向,而是以不同方式面對時間。「潛獵者」面對來臨的時間,而平常我們面對的是消逝
的時間。只有「潛獵者」才能改變情況,面對迎面而來的時間。

佛琳達解釋說,轉移頭部並不表示看見未來,而是把時間看成某種具體但不可思議的
事物。因此我去思索索莉達女士與我做了什麼,是完全不必要的。當我能知覺到我的完整自
我,有足夠能量解開這一切神秘時,一切就會變得清楚。

佛琳達像是在告訴我一個好消息,她說索莉達女士是一個首屈一指的「潛獵者」;她說
她是最偉大的,能夠隨時越過平行線。而且,唐望、馬特斯的團體中無人做到她所做的。索
莉達女士透過完美的「潛獵」技巧,找到了她的平行生物。

佛琳達解釋說,我與 Nagual 望、馬特斯,或西維歐、曼紐耶,或哲那羅,或蘇麗卡所經


歷到的一切,都只是第二注意力的一小部份;而索莉達女士讓我目擊到的是不同的另一小
部份。
索莉達女士不僅讓我面對了來臨的時間,也帶我去見她的平行生物。佛琳達解釋說平
行生物是所有生物的相對,因為所有明晰生物都有不可思議的能量。一個人的平行生物是
另一個相同性別的人,與第一個人親密而奧妙地連結著。他們同時存在於世界上。兩個平行
生物就像一條繩索的兩端。

一個戰士幾乎不可能找到他們的平行生物,因為戰士的生活中充滿了太多分心的事物,
其他的重要事物。但是能夠達成這項任務的人,就像索莉達女士,能夠在他們的平行生物
中找到無窮盡的泉源,青春與力量的泉源。

佛琳達突然站起來,帶我到索莉達女士的房間。也許因為我知道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
次會面,我感到一陣奇異的焦慮。索莉達女士對我微笑,我告訴她佛琳達所說的。她帶著一
個真正戰士的謙遜說,她沒有教導我任何事,她所做的只是讓我見識她的平行生物,因為
那裏就是當 Nagual 望、馬特斯與他的戰士離開世界後,她要去的地方。然而,在那裏發生了
一些超過她理解的事情。佛琳達曾經向她解釋說,我們都在那裏壯大了我們的能量,使我
們面對了來臨的時間,但不是如佛琳達所希望的少量進行,而是如我的任性作風,一下子
就增加了難以想像的一大堆。

我們最後一次的會面更令人迷惑。索莉達女士,她的平行生物,及我似乎在一起極長
一段時間。我看見平行生物臉部的所有特徵。我覺得她是在告訴我她是誰。她似乎也知道這
是我們最後一次會面。她的眼中充滿了虛幻的感覺。然後一陣似風的力量把我們吹進了一個
對我不具有意義的世界裏。

佛琳達突然扶我站起來。她扶著我的手臂,帶我到門口。索莉達女士陪我們一起走。佛
琳達說我將會有很大的困難回憶起我所經歷的一切,因為我放縱於我的理性中,這個情況
會更惡劣,因為他們將要離去,沒有人能幫助我轉變我的意識狀態。她又說有一天索莉達
女士與我將在日常世界中再度相會。

就在這時候,我轉身對索莉達女士,懇求她説明我停止我的放縱。我告訴她,如果她
失敗了,她可以殺了我。我不想活在我的貧乏理性中。

「這樣說是不對的,」佛琳達說,「我們是戰士,戰士心中只有一件事─我們的自由。死
亡後被巨鷹吞食,這根本不是挑戰。而另一方面,偷偷繞過巨鷹,得到自由,則是最終極
的大膽。」

15 有羽翼的蛇

達成了巨鷹規矩所設下的每一個目標後,唐望與他的團體戰士準備好進行他們最後一
個任務,離開日常的世界。拉葛達,其他門徒,以及我所需要做的,就是去目擊他們的離去
只有一個問題還沒有解決:門徒們要怎麼辦?唐望說正確的作法是,他們應該併入他的團
體中,與他一起離去;但是他們還沒有準備好。他們試圖橫越那座橋時的反應顯露了他們
的弱點。

唐望表示,他的恩人等待了許多年才為他召集戰士團體的決定是明智的,有很好的結
果,而他自己決定迅速地為我召集女 Nagual 和戰士團體,則幾乎造成致命的後果。
我瞭解他如此說,不是表示後悔,而是肯定戰士的選擇自由,以及接受他的選擇。他
更進一步表示,他曾經認真考慮過效法他恩人的作法,如果他這麼做了,他就會先發現我
不是像他一樣的 Nagual,除了我之外不會再有別人被扯進來。而現在,莉蒂亞,羅莎,班
尼諾,奈士特和帕布力圖都嚴重地受到阻礙;拉葛達與約瑟芬娜還需要時間;只有索莉達
與艾力高是安全的,因為他們也許要比他自己團體中的戰士還要厲害。唐望又說,要看他
們九個人是否能接受他們的不利處境或有利處境,不帶後悔絕望或暗自竊喜,把他們的詛
咒或祝福變成活生生的挑戰。

唐望指出,並不是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失敗─我們有部份是完全的成功,規矩配
合了我的團體中的每一個人,除了我之外。我完全同意他。首先,女 Nagual 正是規矩所設定
的。她擁有平衡與控制;她隨時迎接戰鬥,但又安逸自在。沒有任何準備,她能夠領導唐望
所有的傑出戰士成員,即使他們都比她的年齡大了一倍有餘。那些男女戰士肯定說她是他
們認識的另一個女 Nagual 的完美翻版。她完美地反映了每個女戰士的特質,因此她也反映
了唐望為我的團體所找到的五個女人,她們也是老一代的翻版。莉蒂亞就像赫米琳達,約
瑟芬娜就像蘇麗卡,羅莎與拉葛達就像奈莉達,而索莉達就像德莉亞。

那些男人也是唐望戰士的翻版;奈士特是另一個文生,帕布力圖是哲那羅,班尼諾是
西維歐、曼紐耶,而艾力高是像璜、吐馬。巨鷹規矩的確是一種強大的力量,把這些人塑造
成為一個和諧的團體。只是命運的安排不當,讓他們遭到了擱淺,沒有一個領導者來幫助
他們找到進入另一種意識的通道。

唐望說我的團體中的所有戰士都必須靠自己來進入另一種意識,而他不知道他們有多
少機會,因為那要看他們個人而定。他完美無缺地説明了每個人;如此他的精神不會擔憂
關切,他的心思免於不必要的疑慮。現在他所需要做的,只是有系統地向我們示範什麼是
跨越平行線,進入自我的完整之中。

唐望說我最多只能幫助一個門徒,他選擇了拉葛達,因為她的勇氣,也因為我與她熟
識。他說我沒有多餘能量幫助其他人,因為我還要擔負其他的責任,其他的行動,符合我
的真實任務。唐望解釋說他自己的戰士都知道我的任務是什麼,但是沒有向我透露,因為
我需要證明自己夠資格擔負。現在他們已經走到了盡頭,而我也忠實地遵循了所有指示,
這使任務的透露成為必要的作法,雖然只是部份的透露。

當唐望離去的時間來臨時,他讓我在日常意識狀態下知道了任務的性質,但是我忽略
了他話中的意義。唐望直到最後都在嘗試使我融合兩種意識狀態。如果我自己能做到,一切
就會簡單多了。由於我做不到,我只是在理性上被他的透露所感動,於是他改變了我的意
識狀態,讓我能夠更廣闊地瞭解整件事的意義。

他一再警告我,左邊意識的好處只是使我們瞭解事物的能力加速。它的壞處是,我們
只能極清晰地集中於一件事上;這使我們成為依賴與脆弱。當我們在左邊意識時,我們無
法自立,必須依靠其他已經達到完整自我的戰士,他們知道如何應付兩種意識狀態。

拉葛達說有一天 Nagual 望、馬特斯和哲那羅在她家召集了所有的門徒。Nagual 使他們進


入左邊的意識,告訴他們,他在世的時間已經終了。
她起先不相信他;她以為他是想刺激他們如戰士般行動。然後她發現在他眼中有一種
光輝,是她從未見過的。

改變了他們的意識狀態後,他與每一個人單獨會談,與他們做一次總結,像是重新溫
習一遍他所傳授給他們的所有觀念與步驟。他也對我如此。我與他的會晤是在我最後一次見
他的前一天。他對於我是在兩種意識狀態下進行這次總結。事實上,他使我來回轉換了好幾
次,確定我在兩種意識下都完全吸收了他的講解。

起先我無法回憶起在這次總結中發生了什麼事。一天,拉葛達終於成功地打破了我的
回憶障礙。她告訴我,她進入了我腦中就像在讀我的思想。她的看法是,我的回憶被阻礙,
是因為我害怕記起我的痛苦。他們離去的前一天,在西維歐、曼紐耶的屋子裏所發生的事與
我的恐懼複雜地糾纏在一起。她說她很清楚地感覺到我的恐懼,但是她不知道原因為何。她
也不記得在那屋子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特別是我們坐下來談話的那個房間。 拉葛達說話
時,我仿佛墜入一個深淵。我瞭解我的內部有某樣事物想要連接我在兩種意識狀態中所目
擊到的兩件事。在我左邊的意識中,唐望與他的團體在世上最後一天的回憶被深鎖著,在
我右邊的回憶是我那一天跳入了一個深谷。為了結合我的兩邊意識,我體驗到一種身體墜
落的感覺。我的膝蓋軟了下去,跌倒在地板上。

當我描述我的感覺及我的詮釋時,拉葛達說進入我右邊意識的無疑是她剛才突然記得
的回憶。她記起了我們與 Nagual 望、馬特斯的團體一起進行了最後一次跨越平行線的嘗試。
她說我們兩個與其他門徒都再試了一次橫越那座橋。

我無法使那回憶進入焦點。似乎有一種力量限制我組織我的思想與感覺。拉葛達說西維
歐、曼紐耶曾經叫 Nagual 望、馬特斯幫助我與其他門徒準備跨越。他不要把我留在這個世界
上,因為他認為我絕對無法完成我的任務。Nagual 不同意他,但是仍然進行了準備工作,
不管他自己怎麼想。

我完全不記得。她堅持說我應該把她當成一個嚮導,因為我們是如此親密地結合在一
起;她向我保證,我可以讀她的思想,會有一些東西喚醒我的整個回憶。

我的心思是一片混亂。焦慮使我甚至無法注意拉葛達在說什麼。她繼續說著,描述她所
記得我們第二次試圖越橋的情形。她說西維歐、曼紐耶對他們訓話。他告訴他們,他們已經
有足夠的訓練再橫越一次橋;他們要完全進入另一自我中,作法是放棄他們第一注意力的
「意願」。一旦他們進入了另一自我的意識中,Nagual 望、馬特斯與他的團體的力量就會拾起
他們,輕易地帶領他們進入第三注意力─如果門徒們是在正常意識狀態中,這是不可能做
到的。

一剎那間,我不再聆聽拉葛達了。她的聲音真的變成了一個交通工具。整件事的回憶突
然浮現在我腦中。我在回憶的衝擊下搖晃不定。拉葛達停止說話,我描述我的回憶時,她也
回憶起一切了。我們找到了我們在兩種意識狀態中不同回憶的最後一塊碎片。

我記得唐望與唐哲那羅在我處於正常意識狀態時進行我的越橋準備。我理智上以為他
們是在準備我去跳一個深谷。
拉葛達記得,為了準備他們橫越那座橋,西維歐、曼紐耶曾經讓他們穿著皮索具懸吊
在屋樑下。他的屋子裏每一個房間裏都有一具。門徒們被吊了幾乎一整天。

拉葛達表示,在房間裏裝一個索具是很不錯的。哲那羅們瞎打誤撞地喚起了他們被懸
吊的模糊回憶,發明了他們的遊戲。這個遊戲綜合了被吊離地面的治療與淨化作用,及意
識轉移所需要的專注練習。他們的遊戲的確能夠幫助他們回憶。

拉葛達說她與其他門徒被吊了一整天後,西維歐、曼紐耶在黃昏時放他們下來。他們都
跟他去了橋那裏等待著,然後 Nagual 望、馬特斯與哲那羅帶著我出現。Nagual 望、馬特斯向
他們解釋說,準備我花了比他預期要長的時間。

我記得唐望與他的戰士先橫越了橋。索莉達女士和艾力高自動跟著他們。女 Nagual 殿后。


然後從橋的另一端,西維歐、曼紐耶信號我們開始前進。我們沒有說一個字,大家同時舉步
走到橋的中央時,莉蒂亞,羅莎和帕布力圖似乎無法再前進一步了。班尼諾與奈士特幾乎
走到了另一端,但是停住了。只有拉葛達,約瑟芬娜和我走到了唐望與其他人的地方。

接下來所發生的很像第一次我們過橋的情形。西維歐、曼紐耶與艾力高打開了一道我相
信是真實的裂縫。我有足夠的能量集中注意力於其上。那不是一個在橋頭的開口,也不是在
霧牆上的一個開口,雖然我可以辨認出些許霧氣在周圍。那是一個黑暗神秘的開口,獨立
於其他一切事物之外;它像個人一樣高大,但要狹窄些。唐哲那羅開玩笑稱呼它為「宇宙的
陰道」,博得了他的同伴一致的大笑。拉葛達與約瑟芬娜抓住了我,我們踏了進去。

我立刻感覺我被壓碎了。第一次那幾乎使我爆炸的巨大威力又攫住了我。我感覺拉葛達
和約瑟芬娜與我融合在一起。我似乎比她們要寬,那力量把我壓扁貼在她們身上。

接下來我所知道的是,我躺在地上,拉葛達與約瑟芬娜在我上面。西維歐、曼紐耶幫助
我們站起來。他告訴我說目前我們不可能加入他們一起旅行,但是也許以後,當我們達成
完美後,巨鷹會讓我們通過開口。

我們走回他的屋子時,西維歐、曼紐耶幾乎耳語地告訴我,他們和我從那一晚開始分
道揚鑣。他說我們的道路將永遠不再交會,我將是孤獨一人。他訓勉我要勤奮,善用我的每
一點能量而不要有絲毫浪費。他保證說,只要我能夠達到自我的完整,而沒有多餘的浪費,
我就會有能量完成我的任務。如果我在失去人類形象之前過度浪費,我就必死無疑。

我問他是否有辦法避免浪費。他搖搖頭說是有辦法,但不適合我。我成功與否不是我的
意志能控制的。然後他透露了我的任務。但是他沒有告訴我如何執行。他說有一天巨鷹會帶
某個人到我的路上,告訴我如何完成它。直到我成功之前,我不會得到自由。

當我們抵達屋子時,我們全體聚集在大廳中。唐望坐在房間中央,面對東南方。八名女
戰士環繞著他。她們成對坐在四個方位上,也是面對東南方。然後三個男戰士在圓圈外形成
一個三角形,西維歐、曼紐耶在頂端,指著東南方。兩名女信使坐在他兩側,兩名男信使坐
在他面前,幾乎碰到牆壁。

女 Nagual 叫男門徒靠著東面的牆坐著;女門徒靠著西面的牆。然後她帶我到唐望的後
面。我們一起坐在那裏。

我感覺我們只坐了一下子,但是我的身體產生一陣不尋常的能量。我認為我們坐下來
後馬上就站起來了。當我問女 Nagual 我們為何這麼快就站起來,她回答說我們已經坐在那
裏好幾個鐘頭了,將來有一天,在我進入第三注意力之前,所有這一切都會重新被喚醒。

拉葛達表示,她不僅感覺我們只坐在那裏一下子,而且根本沒有人告訴她不是如此 。
Nagual 望、馬特斯事後只告訴她,她有義務要幫助其他門徒,尤其是約瑟芬娜,而將來有
一天我會回來,給她最後需要的一記助力,幫助她完全跨越到另一邊自我。她與我及約瑟
芬娜是聯繫在一起的。我們在蘇麗卡的監督下所進行的「共同做夢」中彼此交換了大量的明
晰體。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能夠一起承受以肉身進入另一邊自我的巨大壓力。他也告訴她,是
他的戰士團體的力量使這次跨越如此容易,當她必須自己去跨越時,她必須準備在「做夢」
中進行。

我們站起來之後,佛琳達來到我身邊。她抓住我的手臂,帶我繞著屋子走,而唐望與
他的戰士與門徒們談話。

她叫我不要被那一天晚上在橋上的事件所困擾。我不應該像 Nagual 望、馬特斯過去那樣,


相信有一個實際的通道可以通往另一邊自我。我所看見的裂縫只是他們「意願」下的產物,
由於 Nagual 望、馬特斯對於通道的執迷加上西維歐、曼紐耶的古怪幽默感;兩者的混和造成
了宇宙的陰道。就她的瞭解,由一邊通往另一邊自我的通道並沒有實質的存在。宇宙陰道是
那兩個男人力量的具體表現,他們能夠移動『時間之輪』。

佛琳達解釋說,當她或她的同伴談到時間時,他們不是在談某種能用時鐘衡量的事物。
時間是注意力的精髓;巨鷹放射就是由時間所構成;正確說來,當一個人以任何方式進入
了另一邊自我時,他是在逐漸熟悉時間。

佛琳達肯定地說,那一晚,當我們排列坐著時,他們利用了最後一個機會幫助我與其
他門徒面對時間之輪。她說,就像左邊意識是日常自我的一部份,相對來說,時間之輪則
是屬於另一邊自我的強化意識狀態。時間之輪可以被具體描述為一個無限長,無限寬的隧
道;這個隧道裏有無限條反射性的軌跡,而每一條軌跡都是無限的。生物被生命力量強迫
凝視著一條軌跡。而凝視軌跡就是意味著被軌跡所困,去活那條軌跡。

她強調說,戰士所謂的「意願」是屬於時間之輪。它像是我們都擁有的一根蔓藤,或一
條無形的觸角。她說戰士的最後目標是學習把它集中到時間之輪上,使時間之輪轉動。能夠
轉動時間之輪的戰士可以凝視任何軌跡,從其中得到他們想要的任何事物,譬如『宇宙的
陰道』。被強制困限於一條時間軌跡上,是意味著只能以一種方式凝視軌跡的影像,就是凝
視影像的消逝。而不受軌跡力量的約束是意味著能夠自由凝視軌跡影像的消逝以及影像的
來臨。

佛琳達停止談話,擁抱著我。她低聲在我耳邊說她有一天會回來完成她的教誨,等我
得到了自我的完整之後。

唐望召集所有人到我旁邊。他們圍著我。唐望先對我說話。他說我不能與他們一起旅行,
因為我不可能放棄我的任務。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能做的就是祝福我。他又說,一個戰士沒
有自己的生命。當他們瞭解了意識的本質後,他們就不再是人了,人類的處境不再是他們
觀點的一部份。我有身為戰士的任務,而其餘一切都是不重要的,因為我將要留下來完成
一個最晦澀的任務。由於我已經消除了我的生命,他們就沒有什麼對我好說的,除了我要
盡力而為。而我也沒有什麼對他們好說的,除了我瞭解,並接受了我的命運。

然後文生來到我身邊。他輕柔地開口。他說一個戰士的挑戰是去達到一種微妙的平衡,
正面與負面力量的平衡。這項挑戰並不表示戰士應該試圖去控制一切,而是戰士能以相同
的效率迎接一切可以想像得到的情況,可預期的與不可預期的。若是在完美的情況下才能
做到完美,就只是個紙上談兵的戰士。我的挑戰是被留在後頭。他們的挑戰是奮力進入未知
中。這兩項挑戰都是同樣艱辛。對戰士而言,留守的刺激不下於出征的刺激。兩者是平等的,
因為兩者都需要達成一種神聖的信任。

接著是西維歐、曼紐耶來到我身邊;他所關心的是實際的事。他給了我一個定律;當我
的任務超過了我的能力負荷時,可以朗誦的一段詩;也就是當我首次回憶起女 Nagual 時,
同時回憶起的咒語:

我已經獻身於那主宰我命運的力量。

我無所執著,於是我也無所防衛。

我無所思想,於是我將「看見」。

我無所畏懼,於是我將回憶起自己。

超然而自在,

我將穿越巨鷹,得到自由。

Ya me di al poder que a mi destino rigo.

No me agarro ya de nada, para asi no tener nada que defender.

No tengo pensamientos, para asi poder acordarme de mi.

sereno y desprendido,

me dejara el aguila pasar a la libertad.

他說他將要告訴我關於第二注意力的一個實用技巧,就在那時候,他變成了一個明晰
蛋體,然後又變回了正常模樣。他重複了這種變身三、四次之多。我完全瞭解他的作法。他不
需要向我解釋,但是我無法用我所知的言語來表達。

西維歐、曼紐耶微笑著,知道我的問題。他說要花費很大力量才能放開日常世界的「意
願」。他剛才顯露的秘密是如何促成「意願」的放開。要做到他剛才的作法,必須把注意力放
在明晰繭上。

他又一次變成了明晰蛋體,這時我早已知道的事變得清楚了。西維歐、曼紐耶的眼睛在
一剎那間集中於第二注意力的位置上。他的頭保持直立,仿佛他在往前看,但是他的眼睛
是斜視著。他說戰士必須喚出「意願」。那一瞥就是秘密。眼睛能喚出「意願」。

我欣喜若狂。我終於能夠去思索一些我已經知道,但不真正瞭解的事物。「看見」之所以
似乎是視覺上的,因為我們需要眼睛去集中于「意願」上。唐望說他的戰士團體知道如何使
用眼睛來捕捉「意願」,稱此作法為「看見」。西維歐、曼紐耶向我示範了眼睛的真正功用,
「意願」的捕捉者。

這時我刻意使用我的眼睛來喚出「意願」。我集中焦點於第二注意力的位置上。突然間唐
望,他的戰士們,索莉達女士,和艾力高都成為了明晰蛋體,但是拉葛達,三個小姐妹們,
和哲那羅們則沒有。我繼續把我的視線在光團與人們中來回遊移,直到我聽見了頸後一陣
破裂聲,然後屋內每一個人都變成了明晰蛋體。有一會兒我覺得我無法分辨他們,但是我
的眼睛似乎適應了,我可以同時維持住「意願」的兩種層次,兩種影像。我可以看見他們的
肉體以及他們的明晰體。兩種影像沒有互相重疊,而是分離的,但是我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
我的確有兩種視覺影像,「看見」是與我的眼睛有關,但又是完全獨立於眼睛之外的。當我
閉上眼睛時,我仍然能夠「看見」明晰蛋體,但我看不見他們的肉體。

有一剎那,我清楚地感覺我知道如何把注意力轉移到我的明晰體上。我也知道要回到
肉體的層次,我只需要集中我的視線於我的身體上。

下一個是唐哲那羅,他來到我身邊,告訴我說,作為臨行的贈禮,Nagual 望、馬特斯
給了我責任,文生給了我挑戰,西維歐、曼紐耶給了我奧秘,而他將要給我幽默。他上下打
量我,說我真是他所見過最悲慘的 Nagual。他觀察了門徒們,結論是我們沒有什麼可以做
的,只能保持樂觀,強調事物正面的意義。他告訴我們一個笑話,關於一個鄉村女孩被一
個城市登徒子誘騙拋棄了。當她在結婚的那一天得知新郎已經逃走了,她以樂觀的想法來
振作自己,她沒有喪失一切。雖然她失去了她的貞操,但是她還沒有為婚宴而宰掉她的小豬

唐哲那羅告訴我們,唯一能幫助我們脫離我們的處境,也就是被新郎拋棄的處境,是
把握住我們的小豬,不管那會是什麼,並自我解嘲一番。只有借著歡笑,我們才能改變我
們的處境。

他擺頭甩手逗我們給他一次開懷大笑。門徒們試著發笑的樣子就像我一樣笨拙。突然間
我與唐望一夥人一起大笑起來。

唐哲那羅總是嘲弄我是一個詩人,他要我大聲念一首詩。他說他要用那首詩來總結他
的感傷與他的忠告,那是一首慶祝生命,死亡與歡笑的詩。他是指荷西、哥洛帝沙( Jose
Gorostiza)的一首詩:『無止盡的死亡』(Death Without End)。

女 Nagual 把書遞給我。我念了唐望與唐哲那羅都喜愛的一段。
喔,多麼盲目的歡樂,

多麼強烈的饑渴,用盡

我們所呼吸的空氣,

我們的嘴,眼睛,手。

多麼刺骨的搔癢,

在一次歡笑的爆發中,

耗盡我們的所有。

喔,這個冒失,莽撞的死亡

從遠處暗算我們。

越過我們在死亡時的快樂,

為了一杯茶…

為了一記輕撫。

當前的情況使這首詩具有撼人的力量。我感到一陣寒顫。艾密力圖和信使璜、吐馬來到
我身邊。他們沒有說話。他們的眼睛像黑寶石般閃閃發亮。他們的感覺似乎全都集中到他們
的眼睛上。信使璜、吐馬輕聲說,有一次在他的住處,他引導我進入了麥斯卡力陀的奧妙
(注:Mescalito 是藥用植物培藥特中的精靈。詳見「唐望的教誨」),而那是一次預演,他
將在時間之輪中引導我進入最終的神秘。

艾密力圖開口,他的聲音像信使璜、吐馬的回音,他說他們兩個都相信我能完成我的
任務。他們會等待,因為我有一天會加入他們。信使璜、吐馬補充道,巨鷹把 Nagual 望、馬
特斯的團體做為我的救難隊。他們再一次擁抱我,共同低聲說我要相信自己。

信使們說完後,女戰士們來到我身邊。她們每個人都擁抱了我,在我耳邊說了她們的
祝福,祝福我豐盛與完滿。

最後是女 Nagual 過來。她坐下來,把我放在她大腿上,好象我是個小孩似的。她散發著


情感與純粹。我喘不過氣來。我們站起來在房間裏繞圈子。我們思索談論著我們的命運。不可
思議的力量把我們帶領到這無與倫比的一刻。我的敬畏無法衡量,我的悲哀也是如此。

這時她透露了巨鷹規矩中關於「三區 Nagual」的部份。她處於極激動的狀態,但是她又
很平靜。她的理智清晰無比,然而她不是要解釋任何事物。她在世的最後一天震撼了她。她
的心境感染了我。仿佛直到那一刻,我一直沒有體認到我們情況的終結性。處於左邊意識使
當下成為最重要的,因此我幾乎不可能思索未來。但是她的心境引發了我的右邊意識判斷
未來的能力。我明白我永遠無法再看見她了。這真是令人無法忍受!

唐望曾告訴我,左邊意識是沒有淚水的,戰士不能夠哭泣,唯一表現悲傷的方式是發
自於宇宙深處的一種顫抖。仿佛巨鷹的一條放射在悲傷。戰士的顫抖是無限的。當女 Nagual
對我說話,擁抱我時,我感覺到了那顫抖。

她把手繞過我的脖子,頭靠著我的頭。我覺得她是在擰絞我,我像是一件濕衣服,有
某種東西從我身體中跑出來,或從她身體中跑出來進入我身體裏。悲傷強烈地吞噬了我,
我失去控制,與女 Nagual 一起跌倒在地上。仿佛在夢中,我覺得我一定是碰撞了她的前額。
她與我都血流滿面。血液充滿了她的眼睛。

唐望與唐哲那羅迅速扶我們起來。他們抓住我。我正不可控制地痙攣著,像在發羊顛瘋
女戰士們都圍著女 Nagual;然後她們在房間中央排成一列。男人們加入她們。剎時有一圈無
可否認的能量產生在他們之間。隊伍行進在我前方。他們每個人都來到我面前站一會兒,但
是隊伍不會中斷。仿佛他們是在一條輸送帶上移動,使他們在我前面暫停片刻。男信使很快
地過去,然後是女信使,然後是男戰士,然後是「做夢者」,「潛獵者」,最後是女 Nagual。
他們經過我面前,停留了一兩秒鐘,有時間說再見,然後他們消失在一條剛出現在房間裏
的神秘黑暗裂縫之中。

唐望按摩我的背,消解了我的一些悲哀。他說他瞭解我的痛苦,存在於男 Nagual 與女
Nagual 之間的關係是無法言喻的。它是巨鷹放射的一種結果;一旦兩個人被放在一起,然
後被拆散,這種空虛是無法填補的,因為這不是社會化的空虛,而是放射的一種運動。

唐望告訴我,他要使我移動到最右邊的意識狀態。他說那是暫時而慈悲的一項舉動;
它會使我暫時忘卻,但是當我回憶起時,它不會減輕我的痛苦。

唐望也告訴我,回憶的行動是完全不可思議的。事實上,它是回憶起一個人的自我,
不僅是回憶起戰士在左邊意識中的行動,更是回憶起明晰體從出生開始儲存的所有回憶。

戰士在強化意識狀態中有系統的作為只是一種手段,用來引誘另一邊自我在回憶中顯
露自己。這項回憶的行動表面上只屬於戰士,其實是所有人都可以觸及的;我們每一個人
都可以直接進入我們明晰體的回憶中,得到難以想像的結果。

然後唐望說他們將在那一天黃昏時離去,他們唯一需要為我做的事是創造一個開口,
在我的時間流程中造成一個中斷。他們將要使我跳入一個深谷中,以這個作法來打斷讓我
覺得自己是完整與持續的巨鷹放射。這一跳將發生在我處於日常意識狀態時,用意是我的
第二注意力將會接管;我不會死在穀底,而會完全進入另一邊自我中。唐望說等我的能量
耗盡後,我終究會脫離另一邊自我;但是我不會回到我準備跳躍的山頂上。他預測我將會
出現在我最喜愛的地點,不管那會是什麼地方。這將會是我的時間流程上的一個中斷。

然後他把我完全推出了左邊意識之外。於是我忘記了我的悲哀,我的目標,我的任務。
***

那天黃昏,帕布力圖,奈士特和我的確跳下了一個懸崖。Nagual 的一擊是如此準確與
慈悲,使他們那意義深遠的離別完全被另一件事所掩蓋了。跳下必死無疑的懸崖卻沒有死,
這件事雖然令人敬畏,但若是比起在另一層現實中所發生的事,這一跳也就黯然失色了。

當他們全體戰士點燃意識的那一瞬間,唐望使我跳下懸崖。我似夢般看見了一排人望
著我。之後我理性地解釋為那是在跳躍時的一連串幻覺。這是我的右邊意識被整件事震撼後
所提出的貧乏詮釋。

然而,在我的左邊意識,我明白我進入了另一邊自我。這與我的理性毫無關係。唐望的
戰士團體在他們消失於完整的光芒之前,在巨鷹讓他們穿越之前的一剎那,永恆地抓住了
我。我知道他們正處於我無法觸及的巨鷹放射中。他們是在等待唐望與唐哲那羅。我看見唐
望來到他們最前頭。然後只見天際出現一列奇特的光芒。某種似風的力量使那點點光芒收縮
又擴張。唐望所在的那一端光芒異常閃耀。我想起了特爾提克神話中有羽翼的蛇。然後光芒
就不見了。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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