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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二 张之洞与近代国族“时空共同体”

2017/05 开 放 时 代

“时空共同体”*
张之洞与近代国族
——从《劝学篇》到癸卯学制

■陆 胤

[内容提要]本稿以《劝学篇》和癸卯学制为中心,考察清季张之洞系统凭借文教塑造国族共同体意识的探
索。戊戌维新前夜,在趋新分子“世界主义”论述的刺激下,
《劝学篇》发扬了“保国至上”的高调,可视为近
代国族共同体意识的一个源头。从《劝学篇》到癸卯学制,都是要以“学”立“国”,课程规划既借鉴外来“普
通学”理念,又贯注着近世“士大夫之学”的精神。其培养目标具有近代国民和传统士类的二重性,进而使
其理想中的共同体意识分化出空间和时间两个维度:除了与趋新势力共同追求的“空间共同体”,以“经书
诵读”和“中国文辞”的古今沟通为媒介,有别于线性时间观的一种“时间共同体”诉求,亦在张之洞的国族
构想之中。

[关键词]张之洞 《劝学篇》 癸卯学制 共同体意识

清末最后十年,通常被认为是中国近代国族 用。光绪二十九年十一月(1904 年 1 月)在张之洞


意识的发端期。以往多将此种新变归因于梁启 主导下颁布施行的癸卯学制正式确立了“通国一
超、章太炎、孙文、严复等先驱者对西方民族主义 律”的学校制度,却因其对“读经讲经”
“ 中国文
或国家主义思潮的引介和改创。 ① 近十多年来, 学”等课程的强调,遭到趋新舆论的非议。③而这
始有学者注意清季国族文化建设的“朝野共同努 部分内容,正是“儒臣”张之洞直接参与甚至加笔
力”,渐将目光转向张之洞、袁世凯、端方等“当路 的结果。已有研究多将癸卯学制放在教育近代
在势者”,考察督抚所代表的体制内势力凭借文 化的线索上考虑,但若细按《奏定学堂章程》与
教改革塑造近代国民的努力。② 《奏定学务纲要》的文脉,不难发现其间尚有一些
晚清新学制的引进和新学堂的创设,对于近 相当突兀的部分,与取自西洋、日本的近代教育
代国人共同体意识的培育起着至关重要的作 模范格格不入。

陆胤:北京大学中文系(Lu Yin,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Peking University)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诵读式微与近代中国读书法的变迁研究”
(项目编号:17CZW044)的阶段
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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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二 张之洞与近代国族
“时空共同体”

制度背后有思想脉络,要理解张之洞学制设 涉不无忽略。 ⑥ 光绪二十三年(1897 年),康有为


计与共同体建构的关系,更应回溯戊戌时期发布 弟子徐勤刊布《春秋中国彝狄辨》,排斥宋儒以来
的《劝学篇》。正是在康有为、梁启超和湖南激进 《春秋》
“攘夷”说,伸张《公羊》
“异内外”之义。梁
分子“世界主义”论述的刺激下,
《劝学篇》发扬了 启超作序概括其书宗旨:
“孔子作《春秋》,治天下
“保国至上”的高调,突出国家的首要地位;与此 也,非治一国也;治万世也,非治一时也。故首张
同 时 ,却 仍 标 举“政 教 相 维”的 原 则 ,以“学 ”和 三世之义:所传闻世治尚麤觕,则内其国而外诸
“教”为“政”与“国”的支撑,可视为以学术教化培 夏;所闻世治进升平,则内诸夏而外夷狄;所见世
育近代国族共同体意识的一个源头。从《劝学 治致太平,则天下远近大小若一,彝(夷)狄进至
篇》到癸卯学制,都是要以“学”立“国”,课程规划 于爵。”梁氏据此谓《春秋》称“夷狄”是指政俗行
既借鉴外来“普通学”理念,又贯注着近世“士大 事, “ 夷狄”本非定名。 ⑦ 同在康门的欧榘
“ 中国”
夫之学”的精神。其培养目标具有近代国民和传 甲则将《春秋》类比“万国公法”,从中读出“爱民”
统士类的二重性,进而使其理想中的共同体意识 “存亡续绝”
“弭兵”
“贵自立”
“天下为公”
“有分土
分化出空间和时间两个维度:除了与趋新势力共 无分民”诸大义。⑧同时期,谭嗣同、唐才常、易鼐
同追求的“空间共同体”
(国家、国民、国语的统 等受康梁影响的湖南趋新分子亦有类似论说。
合),以“经书诵读”和“中国文辞”的古今沟通为 唐才常介绍泰西“弭兵会”,以为旨隐于《春秋》,
媒介,有别于线性进化时间观的一种“时间共同 又以“公法”为“万国春秋”,发布鼓励黄白人种通
体”诉求,亦在张之洞的国族构想之中。 婚的“通种说”,引《公羊》三世为论据,以进于“大
同”为目的。⑨易鼐则主张“改法”
(西法与中法相
一、
《劝学篇》的共同体意识 参)、
“ 通教”
(西教与中教并行)、
“ 屈尊”
(民权与
君权两重)、
“合种”
(黄人与白人互婚),立说尤为
光绪二十四年(1898 年)三月或稍后,张之洞 激进。 ⑩ 张之洞身为湖广总督,有“兼辖”湖南之
发布《劝学篇》。④当时幕府中人记载表明,
《劝学 责,这些言论很快引起他的注意。􀃊
􀁓
􀁉

篇》是在相当短时间内,由多人纂辑而成。全书 丁酉、戊戌之际湖南新学界的躁动,正可作
分为上、下两卷,又称内、外篇:
“ 内篇务本,以正 为《劝学篇》发布的舆论背景。内篇《正权》、外篇
(《序》)⑤ 这种内、外
人心;外篇务通,以开风气。” 《非弭兵》二则主张国权大于民权,弭兵首须练
相对而有别的结构,流露出强烈的畛域意识,并 兵,反对比附《春秋》的“公法”新说,即直接针对
非如其标榜的那样折衷调和。
《劝学篇》将学术新 上述趋新分子的议论。相对于“异内外”之义要
旧置于中西(自我-他者)对照的框架中来理解, 破除的国界、种界、华夷之界,
《劝学篇》中“国”的
刻意强化“国”的实在性,以“保国”统率“保种” 地位尤其显著:
“无国法岂能抽厘捐,非国家担保
“保教”。
“ 保国至上”的共同体意识,激发自戊戌 岂能借洋债”,
“ 惟国权能御敌国,民权断不能御
前夜康门及其周边激进分子比附公羊经学的“弭 敌国”;而国权的维护,又有赖于“官权”赏罚、
“练
兵”
“合种”
“通教”诸说,由此衍生出中与西、政与 兵”实政。此种“纱帽气”的论调,较之从《公羊》
教、士与民之间种种对置和辩证。 三科九旨、孔子改制等理论出发的变法空谈,更
关于《劝学篇》的撰写背景,向来都指其意在 符合张之洞的总督身份和阅历,也反映了弱肉强
“纠正”甚至“暗攻康梁”,却对书中议论的具体指 食的国际政治现实。重要的是,张之洞及其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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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因质疑“万国公法”就退回宋儒春秋学的“华 戊戌三月二十七日,与张之洞幕府编纂《劝学篇》
夷之辨”,而是脚踩激进分子发挥今文微言的“世 的时段大致重合。
界主义”􀃊
􀁔,
􀁉 一跃进入近代世界中的国族共同体: 《孟子》称“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
(尽心
“七十万方里之地皆其地也,四百兆之人皆其人 上),
《劝学篇》却宣扬“国不威则教不循”。论者
也,如人之一身,气脉畅通而后有运动,耳目聪明 早已指出,
《劝学篇》置“保国”于“保教”之先,实
而后有知觉,心智灵通而后有谋虑。耳目者,外 有颠覆儒家政治传统之虞。􀃊
􀁘将耶教、
􀁉 回教、佛教
国报也;心智者,学堂也;气脉者,铁路也。”
(《劝 与“我圣教”相提并论,其所谓“教”亦已不仅是
学篇·铁路》
) “布政施教”意义上的学术思想或文明教化。康
此种新得的共同体意识,虽以报章、学堂、铁 有为主张“各国皆以保教而教强、国强”􀃊
􀁙,
􀁉 《劝学
路等新生事物为联络,却尚未获得国民、国家等 篇·同心》则遍举世界各宗教随国力消长的例子,
外来概念工具的梳理,仍有赖于传统政教话语来 论证“教”之行否取决于“国”,国力的核心则是兵
表述。
《劝学篇》开篇《同心》称“保国、保种、保教 力。富国强兵原是曾国藩、李鸿章等军功督抚的
合为一心,是谓同心”,接着《教忠》
《明纲》
《知类》 洋务主张,甲午以后梁启超等追论“变法本原”在
三篇便分别就国、教、种立说,下面这段话经常被 育人才、开学校、变科举、变官制等方面,正欲取
征引: 而代之。 􀃊
􀁚 张之洞以
􀁉 “清流”办洋务,为了自别于
曾、李一代“流俗变法之论”,亦强调兴学重教,加
保种必先保教,保教必先保国。种何以存? 意于政制风俗;􀃊
􀁛《劝学篇·序》举西学大略,
􀁉 首言
有智则存。智者,教之谓也。教何以行?有力则 “西艺非要,西政为要”,与康、梁主张实无二致。
行。力者,兵之谓也。故国不威则教不循,国不 惟在权衡“保国”
“保教”轻重之时,为了消解康党
盛则种不尊……盖政教相维者,古今之常经,中 孔子教主说对朝廷及督抚权势的威胁,张之洞不
西之通义。
(《劝学篇·同心》
) 惜回到军功督抚讲求兵力的功利立场。
如前所述,
《劝学篇》是一个出自众手、仓促
保国、保种、保教三者联称,较早见于梁启超 成书的复调文本,有必要区分其中一时的应激立
的议论。光绪二十二年(1896 年)梁氏在《变法通 场与长远的制度设计。叶德辉在书信中提到:
议》中提到:
“ 变之权操诸己,可以保国,可以保 “《劝学篇》言保国即以保教,国强而教自存,此激
种,可以保教。”􀃊
􀁕 但在康有为建立的孔教说的影
􀁉 励士夫之词,其实孔教之存亡,并不系此。”􀃊
􀁒其说
􀁊

响下,议论重心很快滑向了“教”。光绪二十三年 或得张氏真意。
《劝学篇》以“学”为标题,内篇中的
(1897 年)七月,梁启超刊布《复友人论保教书》, 《宗经》
《循序》
《守约》和外篇中的《益智》
《游学》
论及“教力”与“国力”关系,强调“天下无不教而 《设学》
《学制》
《广译》
《阅报》
《变科举》
《会通》诸
治之民,故天下无无教而立之国,国受范于教,肉 篇,都涉及学校教育。
《序》称“古来世运之明晦,人
食听命于匹夫”,即“教”先于“国”、
“国”统于“教” 才之盛衰,其表在政,其里在学”,
《益智》篇则谓
(君臣听命于教主)的思想,进而欲仿日本“保国 “自强生于力,力生于智,智生于学”,
“学”仍是兵
公会”而立“保教公会”。􀃊
􀁖这年冬发生胶澳危机,
􀁉 力、国力的根本(惟此处又以“力”
“智”反过来规定
次年康有为在京师发起的仍是“保国会”,而非 “学”的方向,则“学”的范围已是窄了)。此外,学
“保教会”,以“保国、保种、保教”为宗旨。 􀃊
􀁗 时在
􀁉 术趋向还关乎“国”的实在性与正当性,因而兴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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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二 张之洞与近代国族
“时空共同体”

校变科举被确立为培养共同体意识的途径。 文化标准的普遍意义。按其描述,不仅君臣、父
在康有为主导的《保国会章程》中,
“ 国地” 子、夫妇之伦中西不异,外国学堂每日诵经,也与
“国权”
“国民”三者并称,
“国”是政权、土地、人民 儒家教化无别。后来制定学制,张之洞亦多引日
的集合体,已逼近“主权国家”的概念。 􀃊
􀁓 传说保
􀁊 本学制、西洋汉学来为中国经史的价值背书。殊
国会“但保中国,不保大清”,
《劝学篇·教忠》则首 不知如此正是抹杀了共同体意识的源头;更不必
先明确“国家”即“圣清”;
《明纲》接着阐发“中国 论其所举事实,多与 19 世纪末西洋、日本的实际
所以为中国”乃在《白虎通》引《礼纬》之三纲六 情形相悖。
纪,
《论语》古注、
《礼记·大传》之五常五伦。纲常 “国”和“教”都是古已有之的字面,而“种”则
见于经传,故经书即是“教”之载体,亦即国家治 为来自西方的全新认知。 􀃊
􀁖 光绪二十三年(1897
􀁊

道之大原。
(《劝学篇·宗经》)就此而言,
“ 为用” 年)八月至次年正月,唐才常在《湘学新报》
(后改
“应世事”的农、工、商、兵、矿、铁路之学,只是保 为《湘学报》)上连载《各国种类考》,提到“黄白
了普遍形式上的国家(国地、国权、国民),使中国 智,红黑愚;黄白主,红黑奴;黄白萃,红黑散”的
有资格成为近代世界的平等一员;至于中国自别 人种优劣说,实为张之洞等与激进派共享的知识
于他国的实在性,以及大清之所以即中国的正当 资源。 􀃊
􀁗《劝学篇》据西人说
􀁊 “分五大洲之民为五
性,则寓于“为体”
“治身心”的经义和纲常。张之 种”,以为“同种者性情相近,又加亲厚焉”。但与
洞等努力在“洋务”和“清流”立场之间维持微妙 丁酉、戊戌之际唐才常、易鼐附会《公羊》
“远近大
的平衡:
“ 国”与“兵”保证了“教”的存续,
“ 教”则 小若一”得出的“通种”
“ 合种”论不同,
《劝学篇》
赋予“国”以实在性和正当性。所以,即便西学为 指出中国圣人“有教无类”之说“未可概之他人”,
急,仍要“先以中学固其根柢”
(《劝学篇·循序》
)。 当下所亟须的反而是《左氏传》
“非我族类,其心
以三纲五常定义“中国所以为中国”的认同, 必异”的种界意识。􀁊
􀁘
􀃊从“无类”到“知类”,进而勾
克服了共同体内部在地域、种族、教派、阶层甚至 连“种”和“类”,张之洞辈意在用人种论充实国族
文化传统的差异,实为有清君臣统合多民族国家 认同的内容。
的惯用说辞。如雍正帝就曾反复声言应以“君臣 不过,
“ 其地同为亚洲,其人同为黄种,皆三
之伦”而非种族之界划分华夷,中西各教的正统 皇五帝声教之所及,神明胄裔种族之所分”的人
与异端也须凭“忠君孝亲、奖善惩恶、戒淫杀、明 种连带观念,既有“同为亚洲”的地理因素,又包
己性、端人品”等“世道人心”标准来判断。􀃊
􀁔服膺
􀁊 含了“三皇五帝声教”的文化因素和“神明胄裔”
陆王的名臣李绂亦尝著《原教》,以为君、臣、士、 的血统因素;在统合清朝境内奉天、吉林、黑龙
吏、农、工、商皆可为儒之一分子,
“ 彼皆有君臣、 江、内外蒙古诸藩部的同时,也包括越南、暹罗、
父 子 、夫 妇 、昆 弟 、朋 友 之 道 者 ,即 皆 圣 人 之 教 缅甸、东中北三印度、朝鲜、日本等邻国。
《知类》
也,”亦即用伦常来定义儒教。􀃊
􀁕然而,
􀁊 时至晚清, 篇混同了“黄种”和“华种”,表现出人种论作为国
当中西文化权位发生倒转,
“教”的正当性不再由 族认同基础的模糊性。􀃊
􀁙光绪二十三年(1897 年)
􀁊

中国发出,而是由占据文化优位的西人反证,普 底,日本参谋本部派员到鄂联络张之洞,向其宣
遍的伦常标准反而有可能带来认同感的泯灭。 扬“日清同盟论”,获得张氏认可,以为中日两国
《劝学篇》的编者在表述“明纲”
“宗经”等原则时, “同种、同教、同文,必宜交谊远过他国”。 􀃊
􀁚 其时
􀁊

显然不太自信,篇中屡引“西人固有”来论证中国 正值日本国内“同人种同盟”甚至“黄白两人种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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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等议论勃发之时􀃊
􀁛,
􀁊 证以外篇《游学》
《广译》对 乎”,
“ 洙泗”即儒教的传承不仅系于君臣的治统
留学日本、翻译东书的强调,不难发现《劝学篇》 与士大夫的道统,更需要“四民”勠力同心。这种
的人种共同体意识带有明治日本“亚细亚主义” 以“四民”为基础的儒教理想,跟以往那种令百姓
的渗透。惟其对日本仍存警觉,尚未发展到康有 “尊而不亲”的儒教相比,已有所不同。􀃊
􀁖
􀁋

为那样幻想“合邦”的地步。􀃊
􀁒
􀁋 不过,前段引文中士、农、工、商、兵之学,其
实仍有等差。后四者即外篇《农工商学》
《兵学》
二、
“普通学”还是“士大夫之学”? 《矿学》
《铁路》所议,均属形而下的器物之学,亦
即所谓“西艺”;而士学之“政刑兵食,国势邦交”
除了中与西、政与教的张力,
《劝学篇》中还隐 (虽与“兵”有重合,却非器物之兵)则大概对应于
含着第三组对置,亦即在国族共同体内部“士”和 “西政”,
“ 士以导农工商兵:士不智,农工商兵不
“民”的关系。传统中国素有士、农、工、商“四民” 得 而 智 也 ;政 治 之 学 不 讲 ,工 艺 之 学 不 得 而 行
之称,但晚清以降政治制度与社会结构的巨变,使 也”,所以士学对于其他四民之学仍有优越感。非
之面临解体和重组。其中颇为关键的变化,便是 但如此,就算是农工商学,也需要士绅、官吏的研
戊戌以后科举的改废和新学堂的兴起。􀃊
􀁓当普通
􀁋 究、劝导:
“非士绅讲之,官吏劝之不可,荀卿盛称
教育覆盖的“国民”取代了科场功名区隔的“四 ‘儒效’,而谓儒不能知农、工、商之所知,此末世
民”,一个同质化(homogeneous)的共同体便呼之 科目章句之儒耳,乌睹所谓效哉?”
(《农工商学》

欲出了。 将学问门类与社会阶层对应的看法,说到底
光绪二十三年(1897 年)秋冬之际,徐世昌路 还是把“士”看作了跟其他四民异质的集团。但
过武昌,与张之洞彻夜长谈。徐氏问:
“当今挽回 “西艺非要,西政为要”的原则,以及士也要讲究
大局之要,当从何处下手?”张之洞答:
“ 其要有 农工商学的要求,也隐含着沟通这些异质体界限
三:曰多设报馆,多立学堂,广开铁路。而所以收 的可能。就士绅而言,如何把政、艺二者统合成
此三者之效者,曰士、农、工、商、兵,然欲观此五 一个知识体系;对于农、工、商、兵,又是否还有必
者之成,仍不外乎变科举。”􀃊
􀁔在
􀁋 “四民”之外加上 要了解作为“工艺”前提的“政治”?来自日本的
“兵”,当是受到当时舆论“凡国之民都为五等”之 “普通学”、
“ 专门学”之分,在一定程度上回应了
类判断的影响。􀃊
􀁕这种新阶层意识,
􀁋 也体现在《劝 这些问题。
学篇》对“学”的理解上: 《劝学篇·学制》介绍“外国学校之制,有专门
之学,有公共之学”;
《守约》篇则注明“西人天文
夫政刑兵食,国势邦交,士之智也;种宜土化, 格致一切学术皆分专门学堂与普通学堂为两
农具粪料,农之智也;机器之用,物化之学,工之智 事”。􀃊
􀁗丁酉年梁启超任长沙时务学堂总教习,
􀁋 已
也;访新地,创新货,察人国之好恶,较各国之息 分功课为“溥(通“普”——笔者注)通学”与“专门
耗,商之智也;船械营垒,测绘工程,兵之智也。 学”两种,后来起草《大学堂章程》,更规划经学、
理学、中外掌故学、诸子学、算学、格致学、地理
换 言 之 ,士 、农 、工 、商 皆 有 其 智 、有 其 学 , 学、政治学、文学、体操学等十科“溥通学”课程。
“学”不再为士类垄断。故《同心》篇讲“君臣同 􀁘
􀁋
􀃊
“普通学”与“专门学”均为从日本输入的新名
心 ,四 民 同 力 ,则 洙 泗 之 传 ,神 明 之 胄 ,其 有 赖 词 。 明 治 初 年 启 蒙 思 想 家 西 周(Nishi Am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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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二 张之洞与近代国族
“时空共同体”

1829-1897)在“百学连环”讲义中将西洋科学分 新的时间安排和上升阶梯,每个国人到一定年
(common science)与“殊别学”
为“普通学” (partic⁃ 龄,都要进入这一流程。智愚敏钝“同为一班”,
ular science)两种:
“普通者一理系于万事,殊别者 在 同 一 时 空 接 受 同 一 种 知 识 灌 输(
“同功”
“同
一理系于一事。”这种区分很快被地方藩校和随 教”
)。不同于《益智》篇所强调的士、农、工、商、
后的中央学制接纳,逐渐形成“普通”与“专门”两 兵各有其学、各有其智,
《学制》的教学理想是“文
立的学校制度。􀃊
􀁙
􀁋 武将吏,四民百艺,其学无不皆同”,既为一国中
清末学制改创从一开始就确立了以日本为 人,就应该共享同一个“普通学”。
模范的认识。戊戌年初,张之洞派遣幕僚姚锡光 “普通学”观念的引进,更为新学制下旧学的
赴日考察教育。姚氏归国后上陈《日本学校大概 保存提供了空间。如前所述,寄托在中国经传中
情形手摺》,即分“普通”
“ 陆军”
“ 专门”三类介绍 的三纲五常,是《劝学篇》构建国族认同的核心。
日本学制。其解释“普通”二字涵义,有云:
“普通 故讨论学堂教学内容的《设学》篇明确规定“新旧
各学校者,乃植为人之始基,开各学之门径,盖无 兼学”:四书五经、中国史事、政书、地图都在普通
地不设,无人不学,故曰普通。”􀃊
􀁚这种打通地域空
􀁋 学 范 围 内 。 难 处 在 于 ,新 学 堂 还 要 求“ 政 艺 兼
间和社会阶层的教学模式,亦即近代国民教育的 学”,西学科目已是繁多,在学时间又有限定,更
题中之义,也是《劝学篇》学制框架的来源: 不必论时局紧迫,
“ 沧海横流,外侮洊至,不讲新
学则势不行,兼讲旧学则力不给”。在这种危机
专门之学极深研几,发古人所未发,能今人 意识下,张之洞等提出“守约”的方案,将中学“损
所不能,毕生莫殚,子孙莫究,此无限制者也。公 之又损,义主救世,以致用当务为贵,不以殚见洽
共之学所读有定书,所习有定事,所知有定理,日 闻为贤”,直接受到“普通学”思路的启发:
课有定程,学成有定期(或三年,或五年——原
注)。入学者不中程不止,惰者不得独少;既中程 大抵有专门箸述之学,有学堂教人之学。专
而即止,勤者不必加多。资性敏者同为一班,资性 门之书,求博求精,无有底止,能者为之,不必人
钝者同为一班,有间断、迟误者附其后班。生徒有 人为之也;学堂之书,但贵举要切用,有限有程,
同功,师长有同教,此有限制者也……文武将吏, 人人能解,且限定人人必解者也。
(原注略——笔
四民百艺,其学无不皆同。
(《劝学篇·学制》
) 者注)将来入官用世之人,皆通晓中学大略之人,
书种既存,终有萌蘖滋长之日,吾学、吾书,庶几
所云“定书”
“定事”
“定理”
“定程”
“定期”,既 其不亡乎。
(《劝学篇·守约》

与专门研究的“无限制”相对,更是为了示别于人
们印象中书院或学塾的散漫教法。当时舆论已 《守约》篇保存中学的课程方案以十五岁为
批评传统教学不设年限,课程随意性太强,同一 界:十五岁以前仍是旧教法,诵读《孝经》及四书
教学空间中各人所学往往不同,更欠缺统一的学 五经正文,要求随文讲解,读有关史略、天文、地
程和教科书。
《劝学篇·学制》设想学堂所读之书 理等知识的歌括、图式,并及汉、唐、宋人明白晓
由“师儒纂之,学部定之,颁于国中”,保证了国家 畅文字;十五岁以后,则将中学内容分解为经学、
对教学内容的主导,此外更追加了学费和在学时 史学、诸子、理学、词章、政治、地理、算学、小学九
间的限定。换言之,
“公共之学”带来了一整套崭 门,打入“普通学”的框架,学程在五年到十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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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 开 放 时 代

间。过此以后,除非好古者专门深造,一般人则可 又就“专门学”的挽救时局而言,以中学来应世
以专心讲求西学各门,不再兼修中国学问。张之 事、治天下恐怕还是后务,重点自然仍在西政、西
洞等幻想经过这五年的“普通学”教育,不论将来 艺。总之,
“救时局”
“存书种”二义不容偏废。中
从事何种专门,都可埋下国族文化认同的“书种”。 学偏重“治身心”,着眼点全在“知类”,即造就“五
“守约”方案还涉及张之洞对新学框架下中、 民”共享的共同体意识。
西学术位置的整体反思。今人多把张之洞指为 而 在《劝 学 篇》正 式 提 出 普 通 学(
“公共之
“中体西用说”的提倡者,实则此说并非张氏发 学”
)观念以前,张之洞方面已有类似内容的教学
明,在戊戌前后更已沦为不分新旧的常谈。􀃊
􀁛
􀁋
《劝 实践。大概在光绪二十三年(1897 年)前后,各省
学篇》另外发明了一条内学、外学相对立的线索, 书院纷纷改制,以涵纳西学,因应时局变化。张
才真正体现出张之洞方面对相关问题思考的深 之洞亦从两江聘请门生蒯光典来鄂,主导两湖书
度:
“中学为内学,西学为外学;中学治身心,西学 院改章。武昌两湖书院始建于光绪十五年(1889
应世事。不必尽索之于经文,而必无悖于经义。” 年),最初借鉴张之洞在粤创立广雅书院的成规,
(《会通》)必须指出的是,此说将中、西学问的范 分为经、史、理、文四门专修,每月朔、望考课。蒯
围 都 窄 化 了 ,实 为 一 种“ 概 括 论 断 ”
(generaliza⁃ 光典到院后,即颁布新章,改为经学、史学、舆地、
tion)。姑不论西学也有“治身心”的宗教、哲学、 算学四门,引进每日上堂、分班宣讲的教学模式,
文学等,已在张之洞或其幕僚的视野中;􀃊
􀁒 以应
􀁌 规定“经、史、地、算四门分日轮习,前四排单日经
世、入世的内在超越品质而自别于释、老的儒家, 史,双日地算,后四排单日地算,双日经史”
(全院
又 怎 能 容 忍 没 有 外 王(应 世 事)的 内 圣(治 身 二百四十人为八排)。新章程指出:经、史、地、算
心)?
“经义”又如何能剥离于“经文”?
《劝学篇》内 四门“皆致用必需之学,缺一不可,兹定为四门兼
部已有不同声音:
《守 约》主 张 经 学 重 在“ 通 大 习”;每月朔望的课卷既已停止,则诸生考核凭分
义”,但“切于治身心、治天下者,谓之大义”,在 数,由分教“随时面加询考”决定,且书院以五年
“治身心”之外,
“治天下”
(即“应世事”
)仍是中学 为满,不得延期。 􀃊
􀁔 每日上课、
􀁌 分班讲授、各门兼
要义。又如下文提出要编辑“学堂说经义之书, 习、考试凭分、学程有限的制度,已近乎“普通学”
不必章释句解,亦不必录本经全文”,开日后坊间 的要求。其目的在于以一种整齐划一的教学形
用教科书体例重编经书内容的先河;但在“小学” 式,打造广泛而同质的知识基础(兼修各科)。这
类下,却犹主“去古久远,经文简奥,无论汉学、宋 与传统书院通过考课拔取人才的精神截然相
学,断无读书而不先通训诂之理”。其实,
“ 治身 反。蒯光典自身也有明确的普通学意识,他在致
心”与“应世事”之分不能囿于字面来理解,若对 张之洞的信中特意强调:
“古之学校兼综也,今日
应于“中学普通为要”与“西学专门为急”二句,则 外国之通行学堂亦兼综也。天下事无一不可专
大概可以讲通。毋庸置疑,西学亦有“普通”而中 门,所谓专门者,名家也。不足名家即不得为专
学也有“专门”。后来裘廷梁、严复等申说的“中 门矣。岂有举至切至要之学术,终身未窥其门
学有中学之体用,西学有西学之体用”􀃊
􀁓,
􀁌 张之洞 径,而诿之曰彼有专家哉?”􀃊
􀁕其所谓
􀁌 “兼综”与“专
辈何尝不知?不过,就“普通学”造就国族认同的 门”对立,即含有“普通”的意味。
功能而言,
“ 教忠”
“ 明纲”
“ 宗经”等中学大义,较 不过,从两湖新章到《劝学篇》的学制设想,
之耶教、哲学之类西洋身心之学,显然更为切要; 对普通学的发现和重视,是否就意味着张之洞方


62
专题二 张之洞与近代国族
“时空共同体”

面已经把教育的目标定位为造就同质化的“国 尽管晚清学者对陈澧多有微词 􀃊
􀁓,
􀁍 张之洞却
民”?这一判断还有待审视。在同一封信的后段, 对这位“尽剗汉宋畛”的前辈相当服膺,早在学政
针对五年时间难以成就“专门”的质疑,蒯光典再 时代就曾赠联致意,自称“私淑”􀃊
􀁔,
􀁍 后又专作《菊
次申辩:
“此数年功力,所以勉为士大夫也,不必疑 坡精舍朱槿》一诗缅怀。 􀃊
􀁕 张之洞幕府更是吸收
􀁍

也。”􀃊
􀁖 其意当然是重申普通学只是学问入门,
􀁌 获 了多位陈澧门下高弟,有“东塾学派”之称。􀃊
􀁖
􀁍
《劝
得读书人的资格而已。但他给院生五年学习定下 学篇》中也留下了陈澧的痕迹。
《变科举》篇末引
的目标,则是“勉为士大夫”。
《湘学新报》所载《分 “朱子论科举”的段落,就来自《东塾读书记》。
《守
教规程》借张之洞的口气说得更为分明:
“鄙人于 约》篇末提到“中学”损之又损的底线:若资性平弱
择课程期,限其大旨,只在教诸生知读书之法,备 者连“守约”方案都无力(或无暇)肄习,那么还有
作官之用,并非欲令五年之内,造成鸿博经师。”􀃊
􀁗
􀁌 四部书作为中学最后的“主宰”:
《近思录》
《东塾
“鸿博经师”与“作官之用”的对立,也见于 读书记》
《御批通鉴辑览》
《文献通考详节》。
《守约》开篇。
《劝学篇》作者怀着强烈的危机感, 要之,
《劝学篇》实是以原本针对汉学流弊的
指 出 儒 术 的 根 本 缺 陷 在 于“ 博 而 寡 要 ,劳 而 少 “士大夫之学”为媒介,接引了指向近代国民教育
功”,引进普通学以简化中学的必要,正是在“博” 的“普通学”观念。这或将带来教育目标的二重
和“约”的辩证中导出。类似表述,还可回溯到光 性:究竟是要抹平士、农、工、商、兵的界限,造就
绪十八年(1892 年)张之洞为门生周锡恩写的《传 “其学不无皆同”的同质化国民,还是要让士、农、
鲁堂诗集序》。文中提及儒家“平实而绌于势,恳 工、商、兵都接受士大夫的教养,成为“入官用世
至而后于机”,与申、韩道术相比,必须要“并世得 之人”?
《同心》篇云:
“积天下之秀才则尽士类,积
位”才能有所功成,
“ 否则可以为博士,而不可使 天下之命官则尽臣类,积天下之匹夫则尽民类。”
长一城”。􀃊
􀁘
􀁌
“为博士”还是“长一城”,这是近儒时 就当时社会状态而言,士、官、民之间犹有明确的
常分辨的话题,当年陈澧就曾阐述“博士之学”和 身份界限,士绅在礼仪、刑罚、赋税等方面更享有
“士大夫之学”的区分: 特权。 􀃊
􀁗《劝学篇》的方案是
􀁍 “变科举”而非“废科
举”,
“游学”归国者要有“出身明文”,新学堂毕业
有士大夫之学,有博士之学。近人几无士大 者又将“验其学堂之凭据,则知其任何官职而授
夫之学。士大夫之学,更要于博士之学。士大夫 之”,将来与科举并行的学校亦仍以入仕为最佳
无学,则博士之学亦难自立矣。此所以近数十年 出路。而当五年以后,废科举已经成为不可逆转
学问颓废也。􀃊
􀁙
􀁌 的前景,新学制又得到了国家、社会、国民等概念
工具的加持,作为学制主导者的张之洞调停于新
又尝谓:
“ 有专门之学,有资治之学。资治 旧之间,所面临的挑战将更为严峻。
者,略观大意可也。”􀃊
􀁚
􀁌
“所谓略观大义,士大夫之
学也”,代换一下的话,则“博士之学”正是“专门 三、读经与文学:
“时空共同体”的维系
之学”。陈澧在乾嘉以后如此立论,自是针对“近
数十年”汉学考据的流弊。􀃊
􀁛其治学特点是
􀁌 “约而 作为近代教育史上第一个付诸实施的学制,
又约”􀃊
􀁒,
􀁍 又可与《守约》篇“损之又损”的思路形成 光绪二十九年(1904 年)十一月二十六日颁布的
对照。 癸卯学制首举“国民教育”􀃊
􀁘 之义,
􀁍 分为三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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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 开 放 时 代

“家庭教育、蒙养院、初等小学堂,意在使全国之 课时分配中却往往难以体现,甚至流为具文。相
民,无论贫富贵贱,皆能淑性知礼,化为良善。高 比之下,癸卯学制的设计要具体得多。首先,经
等小学堂、普通中学堂,意在使入此学者通晓四 学课程在理念上比附了“宗教”的观念。光绪二
民皆应必知之要端,仕进者有进学之阶梯,改业者 十八年(1902 年)十月张之洞上奏湖北学制时,即
有谋生之智能。高等学堂、大学堂,意在讲求国政 指出办新学必须“防流弊”,要义首在读经:
民事各种专门之学,为国家储养任用之人才。”􀃊
􀁙
􀁍

这一规定,体现了戊戌以后“普通学”理念的细化, 一曰幼学不可废经书。中国虽贫弱,而人心
即在与专门学对立的普通教育中,又分出“小学” 尚不至离散,以人诵经书,纲常名教、礼义廉耻之
和“普通学”两个层次:
“ 小学之上,普通学为最 重,浸灌人心,深固而不可摇动故也。西国学堂
要。小学所以教为民之道,普通学所以教学为 皆有“宗教”一门,经书即中国之“宗教”也。􀃊
􀁓
􀁎

士、学为兵者之道。”􀃊
􀁚 狭义上的
􀁍 “普通学”对应于
学制中的高等小学堂和中学堂,从“为民”到“为 癸卯学制《学务纲要》中的中小学堂读经宗
士”
“ 为兵”,亦即学制从“淑性知礼化为良善”到 旨,即承自此段:
“进学”
“ 谋生”的出路之别。新教育既有收统合
国民之效,又有促进社会分工的功能。惟将“仕 外国学堂有“宗教”一门。中国之经书,即是
进”和“进学”混为一谈,
“政”与“学”犹未分别。 中国之“宗教”。若学堂不读经书,则是尧舜禹汤
癸卯学制虽由张之洞与张百熙、荣庆两管学 文武周公孔子之道,所谓三纲五常者,尽行废绝,
大臣联署,其制定过程却是在张之洞的操控下, 中国必不能立国矣。􀃊
􀁔
􀁎

由其幕府中曾经赴日本考察教育的陈毅、胡钧等
人起草,具体条文多模仿同时期的日本学制。 􀃊
􀁛
􀁍 张之洞将“诵经书”视为维持人心团结即“立
在师法日本这一点上,癸卯学制与壬寅学制以及 国”的根本,又进一步定义经书为中国之宗教,貌
其他出自督抚的兴学方案并无大异,甚至可视为 似已接近建立孔教的观点。但其以“书”为“教”,
壬寅学制的一个细化升级版。但知情者记录其 显然不是康党所热衷的以基督教为模板的“制度
中“《学务纲要》、经学各门及各学堂之中国文学 性宗教”􀃊
􀁕。所谓
􀁎 “西国学堂皆有‘宗教’一门”,思
课程,则公(张之洞)手定者也”。这些张之洞亲 路仍从《劝学篇》来。
《循序》篇有云:
“外国各学堂,
自加笔的部分,又使这一教育近代化方案的性质 每日必诵耶稣经,示宗教也;小学堂先习蜡丁文,
变得模糊。􀃊
􀁒癸卯学制中的
􀁎 “经学”包含理学,
“文 示存古也。”这种描述或许脱离当时西方教育的实
学 ”始 自“文 字 ”
(小 学),四 者 均 为 中 国 固 有 之 际:不仅神学课程数百年来备受世俗化冲击,公立
学。若衡以《劝学篇·守约》所揭九类中学知识, 学校的古典语文教养(拉丁文)亦面临着科学教
则史学、地理、诸子、政治、算学均不在内,原本地 育的排挤。􀃊
􀁖张之洞实是按照晚清中国构建共同
􀁎

位并不显著的“词章”却上升到“不可不讲”的地 体的诉求,重新发明了西方学校的“宗教”传统。
步。张之洞何以单关注经学与文学,二者之间又 需要注意的是,
《劝学篇》中的“宗教”并非单一名
有何关联? 词,而是与“存古”对举的动宾结构,即“推宗其
癸卯以前出自官方的学制规划,包括壬寅学 教”之义。 􀃊
􀁗
􀁎
“宗”作为动词,并没有宗门、宗派等
制在内,无不强调经学的优先性,但在课程设计、 制度化涵义,
“ 教”仍是独立饱满的存在,可以指


64
专题二 张之洞与近代国族
“时空共同体”

涉教派、教化、文教等丰富意涵。这与晚清从日 不讲解”,过重“记性”而忽略“心思”。 􀃊
􀁒 至丙申
􀁏

本引进而作为“religion”译语的“宗教”
(有佛教语 (1896 年)、丁酉(1897 年)间,梁启超遂发为中学
源),取义实有差别。􀃊
􀁘学制条文中的
􀁎 “宗教”虽已 重记性而西学重悟性,记诵“窒脑”而讲授“导脑”
略带名词化,但其被赋予的本质则是“宗经”。经 之论,批评传统蒙学“呆口苦读,必求背诵”,并以
与教为一体,作为共同体凝结要素的“纲常”皆寄 此为中国无科学创造以致落后的根源。􀃊
􀁓梁启超
􀁏

于经文,经书文字被赋予了一种特殊的重要性。 的幼学论概化了中西教法的对立,迅速凝结为趋
张之洞将他所理解的经书体系,嵌套进从普 新者的共识,甚至进入官方学制主导者的视野。
通到专门的近代学制,由易及难,逐级递进,贯穿 光绪二十七年(1901 年)张之洞与刘坤一会奏变
整个学程,形成一套可以在新式学堂中付诸教学 法三摺,罗列泰西各国“教法之善”,第一条就是
的课程体系,尤为此前学制设计者未曾有过的宏 “求讲解不责记诵”。􀃊
􀁔光绪二十八年(1902 年)七
􀁏

图。关于癸卯学制经学课程的架构与渊源,学界 月试颁壬寅学制,
《蒙学堂章程》罗列“功课教法”
已有较为细致的研究,此处不再重复。 􀃊
􀁙 惟这一
􀁎 规定:
“凡教授之法,以讲解为最要,诵读次之,至
课程框架流露出从“经义”到“经文”的视点转移, 背诵则择紧要处试验。若遍责背诵,必伤脑力,
似为以往的研考者所忽略。癸卯学制在中学堂 所当切戒。”􀃊
􀁕 到第二年张之洞主导学制重订时,
􀁏

以上仍重经义,高等学堂和优级师范学堂经学课 记诵批判论已然成为新教育界不容置疑的公理,
程称“经学大义”或“群经源流”,大学堂设经学专 癸卯学制在初等、高等小学堂两部章程中,都继
科,按经目分为十一门(附理学):
“ 于《易》则汉、 承了上述文段的指示。􀃊
􀁖
􀁏

宋并重,不废纬书,于《春秋》则讲《公羊》者必三 然而,牵涉到“读经”问题,情况却更为复杂:
《传》并习……所谓章程,实公晚年学案也。”􀃊
􀁚然
􀁎 “所诵经书本应成诵,万一有记性过钝实不能背
而,其时分科大学未建,相关设计多停留于纸面, 诵者,宜于试验时择紧要处令其讲解。”􀃊
􀁗 可知经
􀁏

所谓“经义”不过是政见的投射。从教育实践的 书成诵仍是理想状态。面对“今日略知西法办学
角度看,癸卯学制规划经学的重点反而是中小学 堂者,动谓读经书无益废时,必欲去之,百喙一
堂的“经文”诵读,而非中学以上的“经义”讲解。 谈,牢不可破”的局面,张之洞早就尝试为记诵经
中小学堂及初级师范学堂经学课程称“读经讲 书辩护:
“ 尝考古人为学原有讽诵一门,见于《周
经”,所在学级越低,读经学时越多。从初等小学 礼》
《戴记》。其时经籍简少,并不为害,故汉之名
堂始读《孝经》
《论语》到中学堂毕读《左传》
《周 士有读书精熟之称,魏之经生有读书百遍之法。”
礼》,以经目为次,共涉及十经,虽也强调“并通大 张之洞认为记诵弊端始于科举,自六朝对策到唐
义”,却更注重经书本文。如此处理,既与趋新者 代明经科帖经、两宋词科“并记注疏子史”之类,
将经文散入各科的思路迥别 􀃊
􀁛,
􀁎 亦不同于《劝学 造成学童读书务为强记,耗时多而实用少;若要
篇·守约》以经义为中心,编辑“学堂说经义之书, 挽救此弊,可以仿照“古人专经之法”而少读,或
不必章释句解,亦不必录本经全文”的设想,大体 者专明“大义”而不背全文,却肯定不能不读。因
上仍是延续了元明以来蒙学诵经的“包本”之法。 为经文可深可浅,性质与分章析节、次第而进的
中小学堂“读经”课程的强化,反映了张之洞 近代学科不同:
“ 幼年读之,明其义理之浅者,长
等对于经书教授法的反思。晚清西学偏胜,传教 大以后,渐解其义理之深者”;如果记性尚佳时未
士致力于传播新式教育,多谴责旧学“徒念书而 能读,则中年以后更难读:
“ 始则无人肯读,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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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以后则宿儒已尽,后学茫然,必致无人能解,从 篇》与癸卯学制,从讲解“经义”到记诵“经文”的
此经书废绝,古史亦随之,中国之理既亡,中国岂 重点转移,正与张之洞对于“文辞”态度的变化基
能自存乎?”􀃊
􀁘
􀁏 本同步。因为只要记诵就离不开“文字”,
“经”与
在此时的张之洞看来,经文本身的记诵与 “文”二者有着相辅相成的关系。
否,不独是一个教授法的问题,更是关乎中国经、 相对于经学一贯的统摄地位,
“ 文辞”在张之
史、理存废乃至国族共同体存亡的绝大命题。癸 洞的知识框架中的位置并不稳定。
《劝学篇·守
卯学制继承这一认识,在中小学堂读经讲经课程 约》对“词章”一门甚为贬低,所谓“一为文人,便
中保留记诵教法,并对读经温经日程作出更细密 无足观,况在今日,不惟不屑,亦不暇矣”,充分表
的安排:初等小学堂日读 40 字至 120 字,高等小 达了戊戌前后危机意识下的知识等级观念。然
学堂日读 120 字,中学堂日读 200 字。比起元明 而在五年以后的癸卯学制中,
《学务纲要》却明确
以来蒙学日程“以千字为上限,一二百字为下限” 指出“学堂不得废弃中国文辞”。􀃊
􀁓对普通教育中
􀁐

的记诵量,负担大为减省,方法则大致相同。􀃊
􀁙学
􀁏 “文辞”认识的转变,首先受到世纪之交思想氛围
时分配上则注意“读”和“讲”配合:初、高等小学 变化的影响。其时正值明治日本的“国粹主义”言
堂每星期 12 学时,
“ 读经”与“挑背及讲解”各半, 说引入中国,知识标准在功利论(富国强兵)的有
注明“每日所授之经,必使成诵乃已”,重点仍在 用无用之外,更增添了能否促进国族意识的考
记诵;中学堂、初级师范学堂每星期 9 学时,其中 量。
《守约》篇认为中国各体词章中惟有奏议、书
读经 6 学时,
“ 挑背及讲解”3 学时。 􀃊
􀁚 针对将
􀁏 “中 牍、记事等应用文体稍有价值,
《学务纲要》的“中
学记诵”与“西学讲授”对立的观点,张之洞不惜 国文辞”则包括古文、骈文、古今体诗辞赋等各体
再次抬出日本楷模为证:
“日本小学堂,亦有高声 文学在内,被赋予“五大洲文化之精华”
“ 保存国
诵读,期于纯熟者,亦常有资质较钝,迟至日暮始 粹之一大端”等意义。其次,发源自近代欧洲的
散者,陆军学生每二点钟讲授一二千字,必以全 “语言民族主义”􀃊
􀁔,
􀁐 亦以明治日本的“国语”论争
能记忆者始给足分,谓外国读书必不责其记忆, 为媒介,逐渐影响到清末新知识界。光绪二十八
无是理也。”􀃊
􀁛
􀁏 年(1902 年)吴汝纶以京师大学堂总教习身份访
在记诵之学式微的大势下,张之洞重新强调 日,教育家伊泽修二(1851—1917)向其进言“国
“高声诵读”
“ 责其记忆”,已与《劝学篇》所称“不 语统一”与“爱国心”的关系。 􀃊
􀁕 吴氏随后就向管
􀁐

必尽索之于经文,而必无悖于经义”
(《劝学篇·会 学大臣张百熙进言用“京城声口”统一全国语言,
通》)的论旨拉开了距离。按照癸卯学制的理路, 是为“国民团体最要之义”。􀃊
􀁖张之洞方面也受到
􀁐

“经文”是“经义”的载体,二者实不可分;
“ 成诵” 类似言论的鼓动,故癸卯学制特地在初级师范学
是理想状态,不背全文、节选经文只是不得已求 堂及高等小学堂“中国文学”科中附入“官话”一
其次的办法。读经是为了造就“爱国爱类之心”, 门,规定“各学堂皆学官音……以官音统一天下
所以读经主体并不限于有志科举的士类,而应是 之语言”。􀃊
􀁗
􀁐

国民普遍的素养:
“无论学生将来所执何业,在学 尽管如此,张之洞这种“附入官话一门”的方
堂时经书必宜诵读讲解”,哪怕是小学毕业即改 式,与新派教育家主张引进日本“国语科”以推进
业者,
“ 亦必须曾诵经书之要言,略闻圣教之要 言文一致的期待仍有较大差距。在课时分配上,
义,方足以定其心性,正其本原”。 􀃊
􀁒 对照《劝学
􀁐 甚至反不如上一年颁布的壬寅学制。尤其是在


66
专题二 张之洞与近代国族
“时空共同体”

初学阶段,同时期日本小学“国语科”课时在各科 数年后张之洞扬言“若不讲文章,经史不废
中占比最高,且从高学级到低学级递增;壬寅学 而自废”,
“文学既废,则经籍无人能读”,实与《守
制模仿日本学制,蒙学堂“字课”
“习字”二科共占 约》篇“若废小学不讲……吾恐终有经籍道消之
总学时的 33.3%,为课时最多的科目;寻常小学堂 日”的论述,有着相同的表述结构。癸卯学制“学
占 16.7%,与修身、读经两门持平。而在癸卯学制 堂不得废弃中国文辞,以便读古来经籍”的要旨,
与之相当的初等小学堂阶段,
“中国文字”课仅占 大概是参照了由文字训诂上通经典的模式,其
总学时的 13.3%,同学程“读经讲经”课程学时占 “文辞”亦包括“小学”。乾嘉以来,说经家普遍认
比却高达 40%;高等小学堂“中国文学”课程中加 同“由字以通其词,由词以通其道”􀃊
􀁚为学术正途,
􀁐

入“官话”内容,学时占比提高到 22.2%,为各学程 强调经学要从小学入门,甚至提出“字学即经学”


最高,却仍不如“读经讲经”的 33.3%。文学课时 的命题。 􀃊
􀁛 张之洞早年刊行《书目答问》,
􀁐 亦指出
始终少于读经课时。再看《学务纲要》规定的“中 “由小学入经学者其经学可信”的门径。􀃊
􀁒
􀁑
“小学”
国文辞”要旨,首云“学堂不得废弃中国文辞,以 的加入,提升了文学教育在整个知识体系中的地
便读古来经籍”,再云:
“且必能为中国各体文辞, 位。而将“小学”之外的“各体文学”也作为理解
然后能通解经史古书,传述圣贤精理,文学既废, 经文的途径,则离不开古文“声气”之说的导引,
则经籍无人能读矣。”􀃊
􀁘 换言之,
􀁐 “ 文辞”的价值附 且与经书诵读的实践有密切联系。正如曾国藩
着于经书,文字文学课程不过是读经讲经的辅 所论:
“吾儒所赖以学圣贤者,亦藉此文字以考古
助,二者均以圣人之道为终极目标:
“中国之道具 圣之行,以究其用心之所在。然则此句与句续,
于经史。经史文辞古雅,浅学不解,自然不观。 字与字续者,古圣之精神语笑胥寓于此。差若毫
若不讲文章,经史不废而自废。”􀃊
􀁙这个
􀁐 “道”,也就 厘,谬以千里。词气之缓急,韵味之厚薄,属文者
是中国之所以为中国的终极认同。 一不慎,则规模立变;读书者一不慎,则鲁莽无
按照学程不同,癸卯学制的本国语文课程又 知。”􀃊
􀁓 在音韵、
􀁑 文字、训诂所得的确定字义之上,
分为“中国文字”
“ 中国文理”
“ 中国文学”三类。 还有一层连接字与字、句与句的声气(
“词气之缓
从“文字”到“文学”的递进,亦说明其所设想文学 急,韵味之厚薄”
)需要体会,是为由文字以通经
教 育 的 范 围 既 不 同 于 今 人 理 解 的 文 学(litera⁃ 义更深奥的层面。作为理解经文途径的“小学训
ture),也要大于《劝学篇》中的“词章”。值得注意 诂”和“古文声气”,构成了癸卯学制中国文学课
的是,在《守约》篇中学九门的方案中,
“ 词章”虽 程的主体内容。􀃊
􀁔
􀁑

遭到贬低,最后一类“小学”即文字训诂之学却相 前引《劝学篇·守约》所言“中学之训诂犹西
当受重视: 学之翻译”的判断,其实是用空间陌生比拟时间
(The past is a foreign
阻隔,正所谓“过去即异邦”
中学之训诂,犹西学之翻译。欲知其人之 country)。 􀃊
􀁕 张之洞却偏要融合古今成为一国。
􀁑

意,必先晓其人之语。去古久远,经文简奥,无论 “去古久远,经文简奥”,
《劝学篇》作者对古今隔
汉学、宋学,断无读书而不先通训诂之理……若 绝的忧惧,到《学务纲要》中已具化为通过“读经”
不通古音古义而欲解古书,何异不能译西文而欲 “文学”存续既往的努力。在张之洞等看来,既然
通西书乎。 因 缘 不 同 空 间 而 起 的 中 、西 学 需 要“ 翻 译 ”
“会
通”,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不同时间中的经书与当


67
2017/05 开 放 时 代

下相融合?正如共时的国族共同体要有共通的 由文字训诂上求义理的从学途径,其读经和中国
“国语”,以免来自不同地域、阶级的人群隔阂,甚 文学课程备受新教育界批评,在教学实践中亦面
至造成弱势者“失语”;包括圣人在内的已逝者, 临重重阻挠,以至日后学部也不得不量为变通。
亦是历时的国族共同体之一部分,岂能让他们因 更不用提民国以降的废止读经与采用语体文,以
为古今、生死隔绝而“失文”?
“ 空间共同体”以国 “国语”代“国文”,使当年张之洞的苦心经营皆成
族共同语沟通同化,
“ 时间共同体”则要通贯古 徒劳。张氏其人亦被评价为“先人而新,后人而
今,所凭借的并非转瞬即逝的语言,而是寿于金 旧”的过渡性人物。􀃊
􀁗
􀁑

石的文字。
(与此同时,也因“书同文”而统一了空 不过,若从一个更长线的、顺流而下的思想
间,故可合成“时空共同体”。
)亦惟有中国文字、 史脉络来看,张之洞“以学立国”的方案,未尝不
文学的长久稳定,才能使百世之下仍能仿佛“古 含有重塑国族共同体的另一种可能性。有清一
圣之精神语笑”,甚至“异中求同,同中见异,融会 代,学者屡言“道”
“ 器”关系,实为晚清士人在西
异同,混合古今”,别造一“同异俱冥、今古合流” 学压力下分别“体用”
“ 本末”
“ 内外”
“ 政艺”等二
的国族时空共同体。􀃊
􀁖癸卯学制文学课程不同于
􀁑 《易·系辞》谓“形而上者谓之
元对立的思想源头。
“语言民族主义”教育(国语科)的特异性,在其与 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清初王夫之就此发挥“盈
经 学 配 合 构 建“ 时 空 共 同 体 ”的 结 构 中 得 到 了 “无其器则无其道”之说;􀃊
天地之间皆器” 􀁘戴震则
􀁑

解释。 认为《系辞》云云“亦非为道器言之,以道器区别
其形而上形而下耳”􀃊
􀁙,
􀁑 凌廷堪更据《礼记·礼器》
四、余论 篇指出“考古人所谓格物者,盖言礼之器数仪节,
皆各有精义存乎其间”。 􀃊
􀁚 与考据家不同道的章
􀁑

以上三部分,大致对应于国家、国民、国学三 学诚,亦从典章制度角度理解“器”的意义:后世
者,考察戊戌至癸卯间张之洞系统以文教促进国 官守失传,师教官治分离,遂成“舍器言道”之偏,
族共同体意识的思索和规划。如果从后设的近 故 有“六 经 皆 器”
“道 因 器 而 显”
“即 器 存 道”之
代化立场来检视,张氏对于近代国家、国民、国学 论。 􀃊
􀁛 凡此诸说,
􀁑 皆针对清儒心目中宋明理学言
的试探,依违于古今中西之间,似乎都未能充分 心言性的弊端而言,但至晚清以降,则变为援引
达成目标:戊戌时期回应激进分子“世界主义”而 西学的依据。光绪初沈曾植批评“晚近士大夫空
起的“保国至上”主张,难以脱离“政教相维”的结 言相轧,以道形而上为贵,器形而下为贱,德成而
构,最终仍以儒教经传所载三纲六纪、五常五伦 上为精,艺成而下为粗,于是右文轻武,是非之论
为国家认同的核心,从而“错失”与近代主权国家 偏胜,而事变纷乘,遂嚣然莫能御之矣。”􀃊
􀂢 同时
􀂘
􀂏

意识对接的机会。来自日本的“普通学”观念,作 期,李鸿章、薛福成、汤震等主张洋务者,多有关
为张之洞方面引进新式学制,并在新学制下保存 于“道 器 ”的 辩 说 ,
“器 ”的 意 涵 亦 转 向 西 学、西
中学的理论基础,其培养目标却仍是将来入官的 政。􀃊
􀂣戊戌前后,
􀂘
􀂏 郑观应的《盛世危言》风行一时,
士类,而非同质化的“国民”,仅为乾嘉以后“士大 首篇即题为《道器》。郑氏以西洋格致诸门为骛
夫之学”的一个回响。清末饱受争议的学堂奖励 博之学,为“霸术之绪馀”,指出方今欲求王道,正
出身制度,正是从此思路而来。癸卯学制更是混 应广求包括学馆、议院、商务、水陆军在内的各种
杂着元明以来记诵经书的传统教法和乾嘉诸儒 西学。􀃊
􀂤
􀂘
􀂏


68
专题二 张之洞与近代国族
“时空共同体”

在清代道器论向“器”一面单向展开的思想 辗转于“清流”原则和“洋务”功利之间,很多时
背景下,作为富强目标的近代国家,很可能只是 候,毋宁说是在施展一种被动的想象力:正如“保
模拟西洋列强物质形态的“器”之国,而非贯穿古 教”逼出了“保国”,
“伪经”促成了“读经”,戊戌以
今伦常的道德共同体。张之洞早年的“清流”背 后梁启超辈从日本引进的新名词、新文体的流
景,使其成为一个政治思想史上的逆行者。他的 行,更是癸卯学制特别重视中国文辞的直接诱
视界回到了由经书流出而普及于四民全体的 因。􀃊
􀂦但若将其文教施设都理解为临时起意的应
􀂘
􀂏

“道”,故重视培养共同体意识的“普通学”甚于可 激性措施,则未免会忽略张氏存续国族共同体意
直接应用富国强兵的“专门学”,又认为建构制度 识的长远规划。总体而言,从《劝学篇》到癸卯学
的“政学”先于制造器物的“艺学”。其普通学理 制,在危急时势的刺激下,张之洞从文教角度为
念亦不限于学制意义上的谋生、进学、造国民,更 建构共同体意识提供了一套有别于西洋、日本既
欲以士大夫所传、经书所记的三纲六纪、五伦五 有经验的新方案。􀃊
􀂧这套规划或许为时代意见所
􀂘
􀂏

常为国族认同的核心。癸卯前后,张之洞进而改 限,在清末民初未能充分发挥其作用,却有可能
易此前由西学压力激发的经学重大义之说,转而 作为一种思想潜势力,成为后世的精神资源。
属意经书文字本身,故学制规划尤重读经、文学
二科的配合。
针对考据家“道备于六经”之论,章学诚曾欲
注释:
在六经之外“随时撰述”以求道器随时合一,堪称
①概括性研究,如《觉醒与迷误——中国近代民族主义
一种与近代国族线性时间观(linear time)相当匹
思潮研究》、
《民族主义与近代中国思想》、
《近代中国的
配的“道器进化论”。
“事变之出于后者,六经不能
国家形象与国家认同》等,恕不备举。具体参见唐文
言”,这种“随时撰述”的理念,预设了一条单向不
《觉醒与迷误——中国近代民族主义思潮研究》,上
权:
可逆、一往而不复的时间线,实与晚清公羊家伪
海人民出版社 1993 年版;罗志田:
《民族主义与近代中
经改制、三世进化诸说同条共贯。􀃊
􀂥然而,
􀂘
􀂏 身处清
国思想》,台北:东大图书股份有限公司 1998 年版;复旦
末社会进化论语境中的张之洞,却在公羊经说挤
大学历史学系(编):
《近代中国的国家形象与国家认
压下更愿意回到戴震、阮元等的宗经立场:由文字 同》,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3 年版。
通乎六经,由六经通乎圣贤心志,子史百家皆以经 ②参见罗志田:
《清季保存国粹的朝野努力及其观念异
为宗。正是在时间的循环往复中,共同体的认同 同》,载《近代史研究》2001 年第 2 期。
才得以凝结。六经之道即当下之道,古今通行的 ③对于癸卯学制保守倾向的批评,较早见于王国维的
文字、文理、文气,则为沟通二者的唯一渠道。共 《奏定经学科大学文学科大学章程书后》一文,具体参
同体的核心价值因着古音、古义的考据,而得其 见王国维:
《奏定经学科大学文学科大学章程书后》,载

不随时空移易的确定性和合理性。故时间上强 《教育世界》丙午第二、三期,光绪三十二年(1906 年)正

古文以就今言的言文一致之路不可行,空间上统 月。当时舆论的观察,还可参考《张文襄公与教育之关

合方言的国语方案也仅为辅助。张之洞所要求 系》,载《教育杂志》第 1 卷第 10 号,宣统元年(1909 年)


九月。
的,是一个古今同流、文道合一的“时空共同体”。
④《劝学篇·序》末署“光绪二十四年三月南皮张之洞
当然,张之洞虽然自命为“儒臣”,却并非思
书”,较早的两湖书院红印本内封背面亦有“光绪戊戌
想家,晚清更不是一个容得沉着思想的时代。他


69
2017/05 开 放 时 代

三月两湖书院刊本”的牌记。不过,据幕僚陈庆年日 􀁓 张之洞在《致长沙陈抚台、黄臬台》
􀁉
􀃊 (光绪二十四年
记:是年三月二十七日始知“南皮师近著《劝学篇》二卷 [1898 年]闰三月二十一日)一文中写道:
“《湘学报》中
……在念劬(钱恂——笔者注)处见其目如此,原稿尚 可议处已时有之,至近日新出《湘报》,其偏尤甚。近见
未写定,故未借来”,闰三月初九日记“其所著《劝学篇》 刊有易鼐议论一篇,直是十分悖谬,见者人人骇怒。”具
即发写样石印,闻多派写官,拟于十日内印成,余从节 体参见张之洞:
《致长沙陈抚台黄臬台》,载苑书义、孙
庵处取来一阅”。然则刊布当在闰三月以后。见陈庆 《张之洞全集》第 9 册,石家庄:河北
华峰、李秉新(编):
《戊 戌 己 亥 见 闻 录》,载《近 代 史 资 料》总 第 81 号
年: 人民出版社 1998 年版,第 7581 页。
(1992 年),第 108、109 页。 􀁔“世界主义”为多年后梁启超对谭嗣同《仁学》政论的
􀁉
􀃊
⑤张之洞:
《劝学篇》,载苑书义、孙华峰、李秉新(主 归纳,亦可概括当时在康、梁影响下湖南新学的气质。
《张之洞全集》第 12 册,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
编): 《清代学术概论》,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8 年
见梁启超:
1998 年版,第 9704 页。以下征引该书皆从此版,为省篇 版,第 94 页。
幅,不再出注,仅在正文中标明篇名。 􀁕 新会梁启超:
􀁉
􀃊 《论不变法之害(变法通议一)》,载《时
⑥见前揭陈庆年:
《戊戌己亥见闻录》,第 116、122 页。 务报》第 2 册,光绪二十二年(1896 年)七月十一日。次
近有郭道平撰《
“群学”与“道统”:严复和张之洞的思想 年论女学亦言及:
“今之前识之士,忧天下者,则有三大
交锋——从两种〈劝学篇〉说起》一文推测张之洞的《劝 事:曰保国,曰保种,曰保教。”参见梁启超:
《论学校六
学篇》受到严复翻译的《斯宾塞尔劝学篇》的触动,但从 (变法通议三之六女学)》,载《时务报》第 23 册,光绪二
该论文目前呈现的材料看,尚难坐实这一层影响。具 十三年(1897 年)三月十一日。又光绪二十八年(1902
体参见:郭道平:
《“群学”与“道统”:严复和张之洞的思 年)
《保教非所以尊孔论》称:
“ 近十年来,忧世之士,往
想交锋——从两种〈劝学篇〉说起》,载《华南师范大学 往揭三色旗帜以疾走号呼于国中:曰保国,曰保种,曰
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 年第 6 期。 保教……若不佞者,亦此旗下一小卒徒也。”参见梁启
⑦新会梁启超:
《春秋中国彝狄辨序》,载《时务报》第 36 《保教非所以尊孔论》,载《新民丛报》第 2 号,光绪二
超:
册,光绪二十三年(1897 年)七月廿一日。 十 八 年(1902 年)正 月 十 五 日 。 则 此 说 尚 可 追 溯 到
⑧欧榘甲:
《春秋公法自序》,载《知新报》第 38 册,光绪 更早。
二十三年(1897 年)十一月十一日。 􀁖 新会梁启超:
􀁉
􀃊 《复友人论保教书》,载《知新报》第 28
⑨佚名(唐才常):
《论各国变通政教之有无公理》,载 册,光绪二十三年(1897 年)七月二十一日。然而是年
《湘学新报》第 8、9 册,光绪二十三年(1897 年)六月初一 春梁启超在与严复的通信中,却对严氏来书“教不可
日、六月十一日;唐才常:
《通种说》,载湖南省哲学社会 保,而亦不必保”
“ 保教而进,则又非所保之本教矣”等
《唐才常集》,北京:中华书局 1980 年
科学研究所(编): 主张表示了赞同;不过“今日民义未讲,则无宁先借君
版,第 100—104 页。 权以转移之,彼言教者,其意亦若是而已”。要之,这些
⑩易鼐:
《中国宜以弱为强说》,载《湘学报》第 20 号,光 通信至少说明丁酉年间“保教”是更受梁氏关注的方
绪二十四年(1898 年)三月初八日。当时叶德辉就指出 面。参见梁启超:
《与严又陵先生书》,载梁启超(著):
其议论来源于新派报刊:
“数日前,同邑易生有《中国以 《饮冰室合集·文集》第 1 册,林志钧编,上海:中华书局
弱为强论》,为通教、合种之说……乃袭《时务》议论中 1936 年版,第 107 页。需要注意的是,康、梁的“保教”立
之残唾,参以癸巳年《申报》宋存礼(宋恕——笔者注) 场并不协调,戊戌流亡以前梁启超论述中的“教”更多
所上合肥相国书。”见叶德辉:
《叶吏部与南学会皮鹿门 指向学术教化。参见巴斯蒂:
《梁启超与宗教问题》,载
《翼教丛编》第 6 卷,上海书店出
孝廉书》,载苏舆(编): 狭间直树(编):
《梁启超·明治日本·西方——日本京都
版社 2002 年版,第 168 页。 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共同研究报告》,北京:社会科学


70
专题二 张之洞与近代国族
“时空共同体”

文献出版社 2001 年版,第 410—414 页。 178 页。


􀁗《京都保国会章程记》,载《湘报》第 68 号,光绪二十四
􀁉
􀃊 􀁗 佚名(唐才常):
􀁊
􀃊 《各国种类考》,载《湘学新报》第 1—
年(1898 年)四月初五日。 20 册(光绪二十三年[1897 年]八月十一日至十月初一
􀁘参见罗志田:
􀁉
􀃊 《裂变中的传承——20 世纪前期的中国 《湘学报》第 21—27 册(光绪二十三年十月十一日
日)、
文化与学术》,北京:中华书局 2003 年版,第 122—123 至光绪二十四年[1898 年]正月廿一日)。
页;杨念群:
《昨日之我与今日之我:当代史学的反思与 􀁘 易鼐在其所著的《中国宜以弱为强说》中论“通教”,
􀁊
􀃊
阐 释》,北 京 师 范 大 学 出 版 社 2005 年 版 ,第 135— 曾引“《论语》云有教无类即是意耳”,
《知类》篇则针锋
136 页。 相对地主张“有教无类之说,惟我圣人如神之化能之,
􀁙 此语是后来梁启超对康有为观点的概括,见光绪二
􀁉
􀃊 我中华帝王无外之治能之,未可概之他人也”。
十八年(1902 年)四月梁氏《与夫子大人书》。参见梁启 􀁙 梁启超后来就指出:
􀁊
􀃊 “ 彼所云保种者,保黄种乎?保
超:
《与夫子大人书》,载丁文江、赵丰田(编):
《梁启超 华种乎?其界限颇不分明。若云保黄种也,彼日本亦
年谱长编》,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3 年版,第 277 页。关 黄种,今且浡然兴矣。岂其待我保之。”见中国之新民:
于戊戌流亡前康有为的保教论,参见周源:
《康有为“保 《保教非所以尊孔论》,载《新民丛报》第 2 号,光绪二十
教”说论议》,载《清史研究集》第 7 辑,北京:光明日报出 八年(1902 年)正月十五日。
版社 1990 年版,第 292—325 页;唐文明:
《康有为的今 􀁚参见张之洞:
􀁊
􀃊 《致日本参谋大佐神尾君光臣》
(光绪二
文经学立场与其戊戌流亡前的孔教建制主张》,载《儒 十三年[1897 年]十二月初四日发),载苑书义、孙华峰、
学与古典学评论》第 2 辑,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3 年版, 《张之洞全集》第 9 册,石家庄:河北人民
李秉新(主编):
第 98—118 页。 出版社 1998 年版,第 7446 页;陶德民:
《戊戌维新前夜
􀁚佚名:
􀁉
􀃊 《变法当知本原说》,载《强学报》第 2 期,光绪二 の“日清同盟论”——西村天囚と张之洞をめぐって》,
十一年(1896 年)十二月初三日;梁启超:
《论变法不知 《明治汉学者と中国——安绎、天囚、湖南の
载陶德民:
本原之害(变法通议二)》,载《时务报》第 3 册,光绪二十 外交论策》,大阪:关西大学出版部 2007 年版,第 61—
二年(1896 年)七月二十一日。 93 页。
􀁛参见孙诒让:
􀁉
􀃊 《张广雅尚书六秩寿序》,载孙诒让:
《籀 􀁛近卫笃麿:
􀁊
􀃊 《同人种同盟(附支那问题研究の必要)》,
庼遗文》下册,北京:中华书局 2013 年版,第 369 页。 (东京)第 4 卷第 1 号(1898 年 1 月 1 日)。
载《太阳》
􀁒叶德辉:
􀁊
􀃊 《叶吏部与俞恪士观察书》,第 178 页。 􀁒 关于康有为与日本“合邦”的理想,参见茅海建:
􀁋
􀃊 《从
􀁓《京中士夫开设保国会》,载《知新报》第 54 册,光绪二
􀁊
􀃊 甲午到戊戌——康有为〈我史〉鉴注》,北京:生活·读
十四年(1898 年)四月十一日。 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8 年版,第 386—389 页。
􀁔转引自冯尔康:
􀁊
􀃊 《雍正帝》,北京:中华书局 2009 年版, 􀁓参见罗志田:
􀁋
􀃊 《科举制的废除与四民社会的解体——
第 118—119 页。 一个内地乡绅眼中的近代社会变迁》,载罗志田:
《权势
􀁕 李绂:
􀁊
􀃊 《穆堂初稿》卷十八,载上海古籍出版社(编): 转移——近代中国的思想、社会与学术》,武汉:湖北人
《续修四库全书》第 1421 册,影印道光十一年刻本,上海 民出版社 1999 年版,第 161—190 页。但关晓红指出罗
古籍出版社 2002 年版,第 403 页。 文以刘大鹏日记为主要材料,未免放大清末士人对废
􀁖 参见[英]冯客(Frank Dikötter):
􀁊
􀃊 《近代中国之种族观 科举的反应。见关晓红:
《科举停废与近代中国社会》,
念》,杨立华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 1999 年版,第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201—222 页。
57—89 页;顾德琳(Gotelind Müller-Saini):
《近代中国和 􀁔徐世昌:
􀁋
􀃊 《韬养斋日记》,光绪二十三年(1897 年)九月
“人种”概念——“全球本土化”问题的历史探讨》,载 廿九日、十月初二日,京都大学文学部书库藏复制本。
《新史学》第 4 辑,北京:中华书局 2010 年版,第 155— 􀁕梁启超《论学校》:
􀁋
􀃊 “凡国之民,都为五等:曰士、曰农、


71
2017/05 开 放 时 代

曰工、曰商、曰兵。”参见梁启超:
《论学校》,载《时务报》 的西学全书,内容包括官制、教派、礼俗等文化层次的
第 5 册,光绪二十二年(1896 年)八月十一日。 内容;而其幕僚如辜鸿铭、钱恂等,对西洋文化有更为
􀁖 黄进兴曾从孔庙祀典的封闭性,推论儒教仅及于统
􀁋
􀃊 全面的认识,且有机会参与到《劝学篇》的编撰过程中。
治者与儒生阶层,而与一般百姓隔阂。参见黄进兴: 􀁓严复:
􀁌
􀃊 《严复集》第 3
《与外交报主人书》,载王栻(编):
《清末民初儒教的“去宗教化”
》,载黄进兴:
《从理学到 册,北京:中华书局 1986 年版,第 559 页。
伦理学:清末民初道德意识的转化》,台北:允晨文化实 􀁔《新定两湖书院学规课程》,载《湘学新报》第 7 册,光
􀁌
􀃊
业股份有限公司 2013 年版,第 266—270 页。 绪二十三年(1897 年)五月二十一日;
《张香涛制军手定
􀁗《劝学篇》关于“普通”
􀁋
􀃊 “专门”的译语并不统一。
“普通 两湖书院各分教规程》,载《湘学新报》第 8 册,光绪二十
学校”见于《守约》篇的小字注,
“ 公共之学”则出现在 三年(1897 年)六月初一日。
《学制》正文的一开头,可能“公共之学”才是正式术 􀁕蒯光典:
􀁌
􀃊 《金粟斋遗集》卷六,载沈云龙(编):
《近代中
语。如此处理,或许是为了回避“普通”这个“日本名 国史料丛刊》,影印 1929 年江宁刻本,台北:文海出版社
词”见于正文。 1967 年版,第 327—335 页。
􀁘 梁启超:
􀁋
􀃊 《时务学堂功课详细章程》,载梁启超:
《〈饮 􀁖同上。
􀁌
􀃊
冰室合集〉集外文》上册,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5 年版,第 􀁗《张香涛制军手定两湖书院各分教规程》,载《湘学新
􀁌
􀃊
22—23 页;
《大学堂章程》
(光绪二十四年[1898 年]五月 报》第 8 册,光绪二十三年(1897 年)六月初一日。
十四日),载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
《京师大学堂档 􀁘张之洞:
􀁌
􀃊 《传鲁堂诗集序》,载《张之洞诗文集》上册卷
案选编》,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1 年版,第 26—40 页。 六,庞坚校点,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5 年增订版,第 213—
􀁙参见熊澤恵理子:
􀁋
􀃊 《学制以前における「普通学」に関 214 页。
する一考察》,载《早稲田大学大学院文学研究科紀要 􀁙杨寿昌(整理):
􀁌
􀃊 《陈兰甫先生澧遗稿》,载《岭南学报》
第 1 分冊》第 44 号,东京:早稻田大学 1998 年版,第 91— 第 2 卷第 2 期(1931 年),第 200 页。
100 页。该文指出西周提出的“普通学”
“ 殊别学”之分 􀁚陈澧:
􀁌
􀃊 《学思录序目·杂论学术(二)》,载黄国声(编):
实是在乔治·亨利·刘易斯(G. H. Lewes)的《哲学史话》 《陈澧集》第 2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8 年版,第 775 页。
(A Biographical History of Philosophy)等书的基础上, 􀁛 详参钱穆:
􀁌
􀃊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下册,北京:商务
将 原 文“abstract / general / fundamental sciences”归 为 印书馆 1997 年版,第 667—690 页。
“common science”,将“concrete / special / particular / sec⁃ 􀁒 陈澧《与友人书》二首其一:
􀁍
􀃊 “ 书以甲部为主,疏解繁
ondary sciences”归为“particular science”而成。西周选 多,约之以郑君、朱子;经文浩博,约之以《孝经》
《论
择“common”一词,与其庶民思想有关,这也是后来学校 语》。约而又约,则《学而》一篇而已。”见陈澧:
《东塾集
制度的“普通学”对应于国民教育的旨趣所在。 《陈澧集》第 1 册,上海古籍
外文》卷五,载黄国声(编):
􀁚 姚锡光:
􀁋
􀃊 《查看日本学校大概情形手摺》,载姚锡光: 出版社 2008 年版,第 473 页。
《东瀛学校举概》公牍一,己亥夏四月京师木活字本。 􀁓代表性言论,如章太炎称“晚有番禺陈澧,当惠、戴学
􀁍
􀃊
􀁛 如梁启超主笔的《大学堂章程》即云:
􀁋
􀃊 “ 夫中学体也, 衰,今文家又守章句,不调洽于他书,始勼合汉宋,为诸
西学用也,二者相需,缺一不可,体用不备,安能成才?” 《通义》及《读书记》,以郑玄、朱熹遗说最多,放弃其大
较之《劝学篇·设学》提出的“旧学为体,新学为用”,似 体绝异者,独取小小翕盍以为比类。此犹揃豪于千马,
更切合“中体西用”的字面。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 必有其分刌色理同者。澧既善傅会,诸显贵务名者多
《京师大学堂档案选编》,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1 年
(编): 张之”。其所谓“显贵”,当指张之洞辈。见章太炎:
《訄
版,第 29 页。 《章太炎全集》第 3
书重订本·清儒》,载朱维铮(编校):
􀁒张之洞曾以十年之久主导编纂一部名为《洋务辑要》
􀁌
􀃊 卷,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4 年版,第 159 页。


72
专题二 张之洞与近代国族
“时空共同体”

􀁔参见汪宗衍:
􀁍
􀃊 《陈 东 塾 先 生 年 谱》
(光 绪 五 年[1897 学出版社 2015 年版,第 184—189 页。
年]),载沈云龙(编):
《近代中国史料丛刊》,影印本,台 􀁒 许同莘:
􀁎
􀃊 《张文襄公年谱》卷八,载北京图书馆(编):
北:文海出版社 1967 年版,第 116 页;袁昶:
《壶公师寿 《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 174 册,北京图书馆出
言节略》,载袁昶:
《香严尚书寿言》,上海:商务印书馆 版社 1999 年版,第 87 页。
1936 年版,第 18 页。 􀁓张之洞:
􀁎
􀃊 《筹定学堂规模次第兴办摺》,第 1500 页。
􀁕 见张之洞:
􀁍
􀃊 《张之洞诗文集》卷三(诗集三),庞坚校 􀁔陈元晖(主编)、璩鑫圭、唐良炎(编):
􀁎
􀃊 《中国近代教育
点,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5 年增订版,第 125 页。 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7 年版,第
􀁖 张之洞:
􀁍
􀃊 《致陶春海》,载苑书义、孙华峰、李秉新(主 498 页。
《张之洞全集》第 12 册,书札六,石家庄:河北人民
编): 􀁕 杨庆堃曾经指出“制度性宗教”
􀁎
􀃊 (institutional religion)
出版社 1998 年版,第 10289 页。 (diffused religion)的区别,前者以基督
和“弥漫性宗教”
􀁗 张仲礼:
􀁍
􀃊 《中国绅士》,李荣昌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 教、伊斯兰教等为典范,后者则可包括中国传统社会的
版社 2002 年版,第 32—54 页。 民间信仰。参见杨庆堃:
《中国社会中的宗教:宗教的
􀁘《奏定初等小学堂章程》指出:
􀁍
􀃊 “初等小学堂为教成全 现代社会功能与其历史因素之研究》,范丽珠译,成都:
国人民之所,本应随地广设,使邑无不学之户,家无不 四川人民出版社 2016 年版,第 17 页。
学之童,始无负国民教育之实义。”参见张之洞、张百 􀁖[法]涂尔干(Emile Durkheim):
􀁎
􀃊 《教育思想的演进》,
熙、荣庆:
《奏定初等小学堂章程》,载陈元晖(主编)、璩 李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6 年版,第 405—425 页;
鑫圭、唐良炎(编):
《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 [美]吉尔伯特·海厄特(Gilbert Highet):
《古典传统:希
变》,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7 年,第 301 页。 腊—罗马对西方文学的影响》,王晨译,北京联合出版
􀁙 张之洞、张百熙、荣庆:
􀁍
􀃊 《奏定学务纲要》,载陈元晖 公司 2015 年版,第 409 页。
(主编)、璩鑫圭、唐良炎(编):
《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 􀁗 在 1899 年《劝学篇》的一个英译本中,此句中的“宗
􀁎
􀃊
编·学制演变》,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7 年,第 495 页。 教”被译为“respect for the Christian religion”,亦可旁证
􀁚张之洞:
􀁍
􀃊 《筹定学堂规模次第兴办摺》
(光绪二十八年 “宗”是推宗、尊崇(respect)之义,
“ 宗教”并不作为一个
[1902 年]十月初一日),载苑书义、孙华峰、李秉新(主 名 词 。 而 张 之 洞 等 理 解 的“ 教 ”,可 能 还 宽 于“reli⁃
《张之洞全集》第 2 册,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
编): gion”。参见 Chang Chih-Tung,China’s Only Hope:An
1998 年版,第 1490—1491 页。此前,张之洞致电管学大 Appeal by Her Greatest Viceroy Chang Chih- Tung with
臣张百熙,即指出:
“各国教育以小学堂为第一层根基, the Sanction of the Present Emperor,Kwang Sü,translat⁃
此时急不能待,则普通学为第二层根基,普通学即寻常 ed by Samuel I. Woodbridge,New York:Fleming H. Rev⁃
中学也。外国文武官,下至农工商,无不习普通学者, ell Company,1900,p. 66。
但普通有深浅耳。”然则普通中学又急于小学,且贯彻 􀁘 关于晚清作为“religion”译词的“宗教”概念,参见陈
􀁎
􀃊
从“农工商”到“文武官”的国民全体。见张之洞:
《致京 熙远:
《“宗教”——一个中国近代文化史上的关键词》,
张冶秋尚书》
(光绪二十八年[1902 年]正月三十日),载 (台北)第 11 卷第 4 期(2002 年 11 月),第
载《新史学》
《张之洞全集》第 11 册,
苑书义、孙华峰、李秉新(主编): 46—54 页。
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 1998 年版,第 8745 页。 􀁙参见廖梅:
􀁎
􀃊 《清末民初儒学传授途径的现代化及其中
􀁛 关于癸卯年张之洞参与学务并主导学制重订的过
􀁍
􀃊 止》,载《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 年第 6 期;朱贞:
程,详参李细珠:
《张之洞与清末新政研究》,上海书店 《清季学制改革下的学堂与经学》,载《中山大学学报
出版社 2003 年版,第 111—129 页;陆胤:
《政教存续与 (社会科学版)》2011 年第 5 期;朱贞:
《晚清学堂读经与
文教转型——近代学术史上的张之洞学人圈》,北京大 日本》,载《学术研究》2015 年第 5 期。


73
2017/05 开 放 时 代

􀁚许同莘:
􀁎
􀃊 《张文襄公年谱》卷八,第 95 页。 《奏定高等小学堂章程》
《奏定中学堂章程》
《奏定学务
􀁛 如陆费逵就提出将经书内容派入修身、法政、国文、
􀁎
􀃊 纲要》,载陈元晖(主编)、璩鑫圭、唐良炎(编):
《中国近
历史诸科课本:
“精义格言,人人所当服膺,则采入修身 代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7
课本,一也;治平要道,为国者所当力行,则法科大学及 年,第 303—304、317—318、332—334、498—499 页。
专门法政学堂编入讲义,二也;文章古雅,可资风诵,则 􀁛张之洞、张百熙、荣庆:
􀁏
􀃊 《奏定学务纲要》,第 506 页。
选入国文读本,三也;事实制度,古史所证,则讲习历 􀁒同上,第 498 页。
􀁐
􀃊
史,用为参考,四也。”见陆费逵:
《论中央教育会》,载 􀁓同上,第 499 页。
􀁐
􀃊
(商务)第 3 卷第 8 号,宣统三年(1911 年)八
《教育杂志》 􀁔[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
􀁐
􀃊 《想象
月初十日。 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吴叡人译,上海人
􀁒 见花之安(Ernst Faber):
􀁏
􀃊 《教化议》,载花之安:
《泰西 民出版社 2003 年,第 81—95 页。
学校·教化议合刻》,上海:商务印书馆 1897 年铅印本, 􀁕吴汝纶:
􀁐
􀃊 《东游丛录》卷四,载《吴汝纶全集》第 3 册,合
第 19 页;狄考文(Calvin W. Mateer):
《振兴学校论》,载 肥:黄山书社 2002 年版,第 795—799 页。
(周刊)第 653 卷,光绪七年(1881 年)闰七月
《万国公报》 􀁖吴汝纶:
􀁐
􀃊 《与张尚书》
(光绪二十八年[1902 年]九月十
初三日。 一日),载《吴汝纶全集》第 3 册,合肥:黄山书社 2002 年
􀁓 新会梁启超:
􀁏
􀃊 《论学校五(变法通议三之五)
·幼学》, 版,第 435—437 页。
载《时务报》第 16 册,光绪二十二年十二月初一日(1897 􀁗张之洞、张百熙、荣庆:
􀁐
􀃊 《奏定学务纲要》,第 505 页。
年 1 月 3 日)。 􀁘同上,第 499—500 页。
􀁐
􀃊
􀁔 张之洞、刘坤一:
􀁏
􀃊 《变通政治人才为先遵旨筹议摺》 􀁙张之洞:
􀁐
􀃊 《致京张冶秋尚书》
(光绪二十八年[1902 年]
(光绪二十七年[1901 年]五月二十七日),载苑书义、孙 正月三十日),载苑书义、孙华峰、李秉新(主编):
《张之
《张之洞全集》第 2 册,石家庄:河
华峰、李秉新(主编): 洞全集》第 11 册,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 1998 年版,
北人民出版社 1998 年版,第 1395 页。 第 8745 页。
􀁕张百熙:
􀁏
􀃊 《钦定蒙学堂章程》
(光绪二十八年[1902 年] 􀁚 戴震:
􀁐
􀃊 《与是仲明论学书》,载《戴震集》上编,汤志钧
七月十二日),载陈元晖(主编)、璩鑫圭、唐良炎(编): 点校,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9 年版,第 183 页。
《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上海教育出版 􀁛 阮元:
􀁐
􀃊 《定香亭笔谈》卷四,上海:商务印书馆 1936 年
社 2007 年,第 293 页。 版,第 153 页。
􀁖参见张之洞、张百熙、荣庆:
􀁏
􀃊 《奏定初等小学堂章程》, 􀁒 参见苑书义、孙华峰、李秉新(主编):
􀁑
􀃊 《张之洞全集》
第 309 页;张之洞、张百熙、荣庆:
《奏定高等小学堂章 第 12 册 ,石 家 庄 :河 北 人 民 出 版 社 1998 年 版 ,第
程》,载陈元晖(主编)、璩鑫圭、唐良炎(编):
《中国近代 9976 页。
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7 年, 􀁓 曾国藩:
􀁑
􀃊 《致刘蓉》
(道光二十三年[1843 年]),载《曾
第 323 页。 国藩全集·书信一》,长沙:岳麓书社 1990 年版,第 5—
􀁗同上。
􀁏
􀃊 6 页。
􀁘张之洞:
􀁏
􀃊 《筹定学堂规模次第兴办摺》
(光绪二十八年 􀁔 此处仅能概括言之,关于癸卯学制“中国文学”课程
􀁑
􀃊
[1902 年]十月初一日),第 1500—1501 页。 的结构和生成脉络,参见陆胤:
《国家与文辞:清季文学
􀁙 关于每日记诵字数,参见佐野公治:
􀁏
􀃊 《明代における 教育的制度化》,载《文学评论》2017 年第 5 期。
記誦—中国人と経書—》,载《日本中国学会报》第 32 集 􀁕曾出入张之洞门下的廖平,于己亥年(1899 年)成《翻
􀁑
􀃊
(1981 年),第 121—122 页。 译名义》一书,提出“竖翻”与“横翻”之别,似与《守约》
􀁚 参见张之洞、张百熙、荣庆:
􀁏
􀃊 《奏定初等小学堂章程》 篇类比“训诂”
“翻译”之义相近:
“盖政制以横翻为开化


74
专题二 张之洞与近代国族
“时空共同体”

四海之首功,而立教以竖翻为通贯古今之妙用。”但廖 科学出版社 1995 年版,第 161—164 页。


说意在打破对于经文字面的执着,附会经说以“翻译” 􀂤 郑观应:
􀂘
􀂏
􀃊 《盛世危言·道器》,载夏东元(编):
《郑观应
新义,故“竖翻”又分“前翻”和“后翻”两例;张之洞等所 集》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2 年版,第 241—244 页。
强调的以训诂打破古今阻隔,不过是“小统上翻三代之 􀂥 章学诚:
􀂘
􀂏
􀃊 《文史通义·原道下》,载《章学诚遗书》,北
古文”的“前翻”,而非“大统下翻百世之新事”的“后 京:文物出版社 1985 年影印本,第 12 页。钱穆早就指
翻”。见廖宗泽:
《六译先生年谱》卷四,载舒大刚、杨世 出:
“ 章氏六经皆史之论,本主通今致用……经生窃其
《廖平全集》第 15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5
文(主编): 说治经,乃有公羊改制之论。龚定庵言之最可喜。而
年版,第 544—545 页。 定庵为文,固时袭实斋之绪馀者。公羊今文之说,其实
􀁖 借用陈寅恪语,参见陈寅恪:
􀁑
􀃊 《读哀江南赋》,载陈寅 与六经皆史之意相通流”。参见钱穆:
《中国近三百年
《金明馆丛稿初编》,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0 年版,第
恪: 学术史》上册,北京:商务印书馆 1997 年版,第 432—
209 页。 433 页。
􀁗 四明听雨楼主人:
􀁑
􀃊 《张文襄公事略·绪言》,载四明听 􀂦陆胤:
􀂘
􀂏
􀃊 《从“同文”到“国文”——戊戌前后张之洞系统
《张文襄公事略》,成都昌福公司 1920
雨楼主人(编纂): 对日本经验的迎拒》,载《史林》2012 年第 6 期。
年版,卷首。 􀂧不容忽视,19 世纪西欧、俄国、日本相继兴起“官方民
􀂘
􀂏
􀃊
􀁘王夫之:
􀁑
􀃊 《周易外传》卷五(系辞上传第十二章),载王 族主义”,日本明治中期更有一股反对一味欧化的“国
《船山全书》第 1 册,长沙:岳麓书社 1988 年版,第
夫之: 粹主义”思潮。这些思想潮流都继承、援引甚至发明了
1026、1028 页。 本国的固有传统,而为官方所利用,甚至被编排到近代
􀁙戴震:
􀁑
􀃊 《绪言》卷上,载《戴震集》下编,第 352 页。 教育制度中(如明治天皇《教育敕语》),与张之洞构建
􀁚 凌廷堪:
􀁑
􀃊 《慎独格物说》,载凌廷堪:
《校礼堂文集》卷 “时空共同体”的思路有相近之处。不过,此类“官方民
十 六 ,王 文 锦 点 校 ,北 京 :中 华 书 局 1998 年 版 ,第 族主义”路线多遵循源自近代西欧的民族国家设定,仍
145 页。 是在线性进化的时间中构想未来国族。张之洞则欲通
􀁛 章学诚:
􀁑
􀃊 《文史通义·原道中》,载《章学诚遗书》,北 过经文诵读与小学训诂沟通古今,以中国独有的经书
京:文物出版社 1985 年影印本,第 11 页。 和汉字汉文为媒介,强调共同体意识的独异性,就此而
􀂢 见《袁昶日记》
􀂘
􀂏
􀃊 (光绪十一年[1831 年]五月二十一 言,反而更近于章太炎等清末民间国粹论者的思路。
日),载许全胜(撰):
《沈曾植年谱长编》,北京:中华书
局 2009 年版,第 62 页。 责任编辑:皮莉莉

􀂣参见丁伟志、陈崧:
􀂘
􀂏
􀃊 《中西体用之间》,北京:中国社会


75
5th ISSUE,2017 / CONTENTS

OPEN TIMES
5th ISSUE,2017

CONTENTS

FEATURE TOPIC I:STUDY OF CHINESE RURAL SOCIETY IN THE PERI-


OD OF COLLECTIVIZATION
Study of Chinese Rural Society in the Period of Collectivization 12

Xing Long,Li Huaiyin,Hu Yingze,Cao Jinqing,Li Fangchun,Xu Junzhong,Hao Ping,Lao Tian,He Hao,Cheng
Kai,Ma Weiqiang,Guo Yongping,Luo Cheng,et al.

FEATURE TOPIC II:THOUGHTS IN LATE QING DYNASTY(II)


Taixu’s Global Buddhist Movement and His Discourse on Civilization in the 1920s 40

Gong Jun

Abstract:This article gives a detailed analysis of Taisu’s Global Buddhist Movement during the 1920s and his
discourse on civilization in an intellectual historical perspective and approach. The discussion is three-fold. First-
ly,in order to have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its historical environment,this article reviews Taixu’s discourse
on the western- eastern civilization in the context of the controversy over civilization conflict in China in the
1920s. Secondly,the article investigates Taixu’s discourse on civilization in his Buddhist propaganda to the west-
ern world,and especially demonstrates how he founded his own thought by intentionally interpreting Bud-
dhism and western science Science/philosoph philosophy inside his own framework. Thirdly,the article makes
a comment on Taixu’s discourse on civilization and global Buddhism,and reveals the orientalism and national-
ism hidden behind his discourse.

Keywords:Taixu,global Buddhism,oriental civilization,western civilization,orientalism

The Rise of Nation-State Community Consciousness in Late Qing China’s Education Reform:From
Chang Chih-Tung’s China’s Only Hope to the School Regulations of 1904 56

Lu Yin

Abstract:Centering on Chang Chih-Tung’s famous work China’s Only Hope(Quanxuepian)and the School Reg-
ulations of 1904(Guimao Xuezhi),this paper investigates Chang’s attempt to systematically build up the con-
sciousness of nation-state community by way of education. Provoked by the radicals’
“cosmopolitanism”advo-
cated on the eve of the Reform Movement in 1898,China’s Only Hope exalted the high-profiled stance of“put-


5
2017/05 开 放 时 代

ting the protection of the nation above everything”,which may well be perceived as an origin for the modern
consciousness of nation-state community. From China’s Only Hope to the School Regulations of 1904,the idea of
founding a new nation-state on education was maintained and the curriculum planning was inspired both by the
imported notion of“common sciences”
(Futsūgaku)and by the traditional spirit typical of“the leanings of schol-
ar-officials”
(Shidafu zhi xue). The educational goal indicates a duality of modern citizenship and traditional intel-
ligentsia. It represents the temporal and spatial dimensions of Chang’s ideal consciousness of nation-state com-
munity. In the spatial dimension,a“community”shared with the reformists is pursued. In the temporal dimen-
sion,connection with the past is achieved through“scripture chanting”
(dujing)and“literary learning”
(wenci).
Both dimensions join to shape Chang’s conception of Chinese nation-state.

Keywords:Chang Chih-Tung’s China’s Only Hope,the School Regulations of 1904,community consciousness

Naming and the Way of Discussing China:Reading 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76

Shan Qing

Abstract: When“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was published,the name“Republic of China”had


already been circulated to some extent and the state-building plan had been widely debated. In 1907,all debat-
ing parties pointed to a central issue - constitutionalism,when Yang Du’s Gold and Iron Doctrine brought two
issues about it into focus: patriarchal society and the political nature of a nation. His discussion on constitutional-
ism with Liang Qichao and acceptance of Edward Jenks’s thought through Yan Fu’s translation and interpreta-
tion,which had a direct influence on Gold and Iron Doctrine’s consciousness of problems and standpoint.
Zhang Taiyan started from the name of“China”to develop his interpretation of hua and xia and his exposition
on the issues of multi-nations and border regions. He upheld the political nature of a nation from the perspec-
tives of historical nation and political nation,and discussed China’s history and future in the sense equivalent
to modern nationalism and international law in the west. His approach has theoretical significance that tran-
scends his time.

Keywords: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the Chinese translation of A History of Politics,international


law,nationalism,hua xia

HUMANITIES
An Introduction to the Mode of Exchange 95

Kojin Karatani

Abstract:This paper is an introduction to the key theme in Structure of World History(2010),concerning the
shift from mode of production to mode of exchange. In the standard Marxism,the history of social formations
is explained according to the view that the mode of production is the economic base,which determines the polit-
ical and ideological superstructure. Mode of production indicates the production power which is rooted in 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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