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

“千禧年主义 ” 视野中的太平天国运动 *

陈 伟
［中国人民大学，北京 100872］

关键词： 千禧年主义； 太平天国； 拜上帝教

摘 要： 千禧年主义特指一种具有救赎意识的大众激进运动，它反映了特定的思想与行为模式。
太平天国运动的千禧年性质体现在太平理想与天国的想象、救世主及救赎意识、运动的人民性、暴力
杀妖、宣扬醒悟时刻已经到来诸方面。太平天国的千禧年主义并非西方基督教千禧年主义中传的结
果，它源于洪秀全结合中国的思想文化传统对基督教进行创造性改造而形成的独特神学。笔者通过对
19 世纪世界范围内千禧年运动的比较考察，表明太平天国运动实为传统中国人面临现代性压力所作
出的独特回应。
中图分类号： K25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1 － 7511 （ 2015） 03 － 0070 － 08

千禧年主义通常被认为源于犹太人与早期 关注于完美的精神世界； 也不必然是暴力论的，

基督教的预言传统，原指某种特定类型的宗教
狂热派，它包含先知、对一个极乐世界的期待
以及关于这个世界即将来临的预言等要素。千
禧年只是个模糊说法，意指等待已久终于到来，
实际上并无时间限制。在社会政治理论中，千
禧年主义已被视为某种特定的思潮。笔者认为，
千禧年主义之要义，概括起来至少包括如下几
条： （ 1） 完美至善极乐世界的期许；
完美的世界是人类所要达到的最终状态，它处
于人类历史的终点处； （ 3）
间实现； （ 4） 它极具号召力，常能带来激进的
社会运动； （ 5） 它具有大众性，是一种参与者
甚众的大众运动； （ 6） 其运动特性是，它会对
一切既有的静态制度与结构造成冲击；
知预言了千禧年的到来，且常常成为实际运动
的领袖。不过如诺曼·柯恩 （ Norman Cohn）
言，千禧年主义并不必然是 “人间天堂” 的唯
物主义计划，它也有高度唯心主义的形式，只
它也有温和的和平主义的类型。千禧年主义的
具体类型多样，不过它们共享最基本的行为与
［1］（ Pxiv）
具体的思想模式。
20 世纪以来，不少学者从千禧年运动的角
度解读现代性，特别是 20 世纪的纳粹主义。诺
曼·柯恩 在 千 禧 年 运 动 方 面 的 研 究 颇 为 突 出。
尽管他的著作讨论的是欧洲 11 至 16 世纪之间
（ 2） 这种 的千禧年运动，但他也指出这种行动类型可以
在现 代 很 多 历 史 事 件 比 如 纳 粹 运 动 中 看
［1］（ Pxiii）
它常常被许诺在人 出。 埃里克·沃格林 （ Eric Voeglin） 在论
菲尔热的约阿希姆 （ Joachim of Fiore） 时指出，
约阿希姆打破了奥古斯丁关于基督教社会的观
念，把三位一体分为历史发展的三个阶段，认
（ 7） 先 为他正处于第二个阶段与第三个阶段之间，新
时代的领袖即将来临。沃格林说，约阿希姆创
所 造了一系列支配着现代政治社会自我解释的符
号，包括分阶段相继发展的历史之观念、新时
代的 先 知、 领 袖、 自 主 人 的 兄 弟 关 系 （ the

收稿日期： 2014 － 09 － 20
作者简介： 陈伟，男，政治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政治系副教授。
* 本论文得以完成，得益于德国埃尔朗根—纽伦堡大学国际人文研究中心 （ Internationales Kolleg für Geisteswissenschaftliche Fors-
chung） “命运，自由与预测： 东亚与欧洲应对未来的战略” 项目 （ 德国联邦科教部支持） 的资助。同时感谢德国埃尔朗根—纽伦
堡大学于尔根·格布哈特 （ Jürgen Gebhardt） 教授和朗宓榭 （ Michael Lackner） 教授的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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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otherhood of autonomous person） 。希特勒的 千
禧年 预 言 仍 从 属 于 此 种 约 阿 希 姆 式 的 想
［2］（ P139）
法。 沃格林的弟子罗德之 （ James Ｒhodes）
沿其师的方向，曾由此对纳粹运动进行过专门
的研 究，认 为 纳 粹 主 义 本 质 上 即 为 千 禧 年 运
［3］（ P29）
动。 史学家霍布斯鲍姆对千禧年运动亦有
探讨。霍布斯鲍姆曾研究过意大利南托斯卡纳
的拉扎雷蒂宗派运动、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的无
政府主义运动以及西西里的 “法西斯” 农民共
产主义三场千禧年运动，他批评柯恩混淆了千
禧年运动与现代革命运动，强调千禧年运动有
其原始性。霍布斯鲍姆承认，每一场现代革命
运动都包含千禧年因素，并且，千禧年运动追
求的是革命而非改良，但在纯粹的千禧年运动
与纯 粹 的 政 治 革 命 之 间， 存 在 着 多 种 中 间
［4］（ P67 － 69）
形式。
视太平天国运动为中国的千禧年运动，由
来已 久。政 治 科 学 家 迈 克 尔 · 巴 昆 （ Michael
Barkun） 在他关于千禧年运动的跨文化研究中
比较了中世纪欧洲的宗教狂热派、美洲印第安
人的鬼舞者、美拉尼西亚的货物崇拜 （ the Mel-
anesian cargo cults） 以及太平天国起义。他认为
这些团体有着相似的意识与期望，而千禧年运
动的爆发总是与灾难相连。
格纳 （ Ｒudolf G. Wagner） 的研究重视太平天国
运动的宗教维度，他曾言及洪秀全接受的基督
教本身即具千禧年主义色彩，乃是福音派基督
教情感主义的一支。
athan D． Spence） 认 为，洪 秀 全 持 一 种 千 禧 年
式的信念，拜上帝教有狂热的救世成分，洪秀
全及其信徒拥有天启式的愿景。这既有西方基
督教的渊源，也有中国传统如 《易经》、 《老
［7］（ P1 － 5）
子》 的渊源。
为，在洪秀全接受基督教千禧年主义之前，他
的价值观念就已经发生了变化，“受公羊学派的
影响，洪秀全撷取了大同、太平的理论，创建
了他的，也是中国的乌托邦。” 台湾学者卢瑞
钟也十分肯定地视太平天国运动为千禧年主义
运动，并 认 为 其 渊 源 在 于 基 督 教 的 千 禧 年 传
［9］（ P326）
统。 大陆学者蔡少卿曾撰文提出从千禧年
主义 （ 千年王 国 论）
他提到圣经启示录的千年王国思想对洪秀全革
命造反意识的形成发生了重要的作用，认为洪
秀全定都南京就是建立千年王国，并称 《天朝
田亩制度》 是太平天国的千年王国方案，是中
“千禧年主义” 视野中的太平天国运动
国旧式农民思想的产物，反映了小农的平均主
［10］
义愿望。 周伟驰近著亦从千禧年主义的 角 度
来考察太平天国运动，他认为洪秀全的天国理
想展望的是一个只有圣徒才准入内的基督教千
禧年主义社会，这源于洪秀全从来华传教士那
里接受的是千禧年主义新教。由此，“洪秀全的
‘天国’，不过是当时英美千禧年主义在中国激
［11］（ P122）
起的一个大浪潮而已。”
可见，视 太 平 天 国 运 动 为 千 禧 年 主 义 运
动，已是不少学者的观点。然而，我们在何种
意义上说太平天国运动是千禧年运动？ 太平天
国千禧年主义的渊源何在？ 这场运动对于中国
现代革命的兴起有哪些意义？ 这些问题仍须进
一步探讨。
一、太平天国运动的千禧年性质
太平天国运动并非因均贫富等贵贱的目标
而起，也不能用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皇
帝轮流做” 这样的改朝换代的心态去解释，它
包含了一套全面的社会政治理想，源于对美好
未来的展望。它否定了满清王朝的统治，以拜
上帝、除偶像、信真道、脱凡情为名，动员广
［5］（ P17）
鲁道尔夫 · 瓦 大民众积极参与，结合一系列与清政府的战争，
攻城略地，定都金陵，建立太平天国政权。坚
持十余年，声势浩大，波澜壮阔。宗教给这场
运动注入了活力，信仰使这场运动的领导者摆
［6］（ P17）
美国学者史景迁 （ Jon- 脱羁绊。他们相信他们的事业必得神佑，注定
会成功。太平天国运动的千禧年性质，可从下
面几点来看：
1. 太平理想与天国的想象。对于美好世界
的想象是千禧年主义的必备要素。太平军致力
另一位美国学者魏斐德则认 于建设一 个 亘 古 未 有 的 一 统 光 明 的 太 平 世 界。
在这个世界里， “天下共享天父上主皇上帝大
福，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
［12］（ P168）
使，无处不均匀，无人 不 饱 暖。” 它根除
［8］
了人与人之间的压迫，把人从苦难中解放出来。
人与人之间以一种兄弟姐妹关系而存在，“天下
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是姊
妹之群，何得存此疆彼界之私，何可起尔吞我
［13］（ P12）
的 角 度 来 考 察 太 平 天 国， 并之念。”
“太平” 意 指 伟 大 的 和 平 （ Great Peace ） ，
它描绘了一幅安定、幸福、无战乱的图景。也
有 “极 大 公 平 ” 之 意， 汉 代 《太 平 经 》 说：
“太者，大也，平者，正也。” 东汉末年农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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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领 袖 张 角 创 太 平 道，即 取 此 意。洪 秀 全 在 2. 救世主及救赎意识。体现太平天国千禧

1837 年的诗作里写道： “太平一统光世界，威 年主义品格的第二个方面，在于运动所包含的
［14］（ P4）
风快乐万千年。” 1848 年洪秀全因冯云山有 救世主观念及救赎意识。金田起义前，洪秀全
［15（ P9） ］
难而感慨作歌，中有 “同享宇宙于太平” 即以 “洪先生” 的身份闻名遐迩。起义后，洪
一句。深刻 影 响 了 洪 秀 全 的 小 册 子 《劝 世 良 秀全为太平王、天王，作为上帝次子、耶稣之
言》 里也有 “永享太平之福，将见夜不闭 户， 弟，已是使中国人脱离苦海、免于沉沦的救世
［16］（ P100）
道不拾遗的清平好世界” 的说法。 主，是 “把国家从满人的枷锁下解放出来的救
太平理想经常被说成具有乌托邦主义的性 ［23］（ P41）
星”。 千禧年的预言，在太平天国事业中，
质，这是 因 为 太 平 天 国 抱 有 对 “天 堂 ” 的 憧 一方面见于洪秀全丁酉年病中的那个升天异梦；
憬。说太平理想是乌托邦，极言它实现的可能 另一 方 面，它 也 源 于 洪 秀 全 对 新 旧 遗 诏 圣 书
性为零。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太平天国的天 （ 《圣经》 新约与旧约） 的解读。洪秀全坚信，
堂理想，从根本上区别于纳粹主义等极权主义 梦中奇象宣布了他作为救世主的地位及救世的
所描述的人间天堂。太平天国对世俗秩序的理
使命，圣经包含了他事业的全部预言。洪秀全
解从属于其宗教信仰，天国 （ 神之国） 仍是上
是上帝派到凡间的，如同当初耶稣一样。在西
帝创造世界的一个部分。洪秀全解释圣经 “天
方活动的是耶稣，派往中国的是耶稣之弟洪秀
国迩来” 一句时说，这是 “太兄” 基督的 “预
全。他原名洪火秀，因犯耶火华之讳，被上帝
［17］（ P117）
诏”，太平天国即是圣经所讲的天国。 为
要求改名为洪全或洪秀全。 “全” 又有人中之
了强调对天父上帝的信仰，洪秀全后来甚至下
［18］（ P209）
王的意思。他的使命是杀妖，是让人们重新回
诏把太平天国改为上帝天国。① 拜上帝教
归对上帝的敬拜。洪秀全上天后，并不想下凡
宣称信徒死后灵魂能上天堂，这原本是基督教 ［24］
杀妖，但上帝强迫他下凡。 《太平天日》 一
的本义。称南京是 “小天堂”，不过是一种 修
书的叙述提示洪秀全并非出于贪恋权力要建太
辞，并非说它是人间的极乐世界。洪秀全认为，
平天国，而是为了履行上帝交给他的使命。洪
“天上大天堂是灵魂归荣上帝享福之天堂，凡间
［17］（ P274） 秀全在世间的统治权力，源于上帝的授予，所
小天堂是肉身归荣上帝荣光之天堂。” 简 ［14］（ P4）
谓 “玺剑光荣承帝赐”。 不仅其权力源自上
言之，它没有抛弃上帝、期望靠人的能力进行
帝，使命源于上帝，而且其事业也得到上帝及
自我拯救、把天堂搬到人间的那种 “诺斯替主
［19］（ P20） 天 兄 耶 稣 的 帮 助， 所 谓 “天 父 天 兄 带 作
义” 的狂妄想法， ② 也没有改造人性 的 计
［25］（ P7）
主”。 不过，称洪秀全有意神化自己，愚弄
划，他们在移风易俗方面所做出的努力，并不
群众，并不恰当。洪秀全并不搞个人崇拜。太
涉及强制性的思想改造。事实上，礼拜的仪式
平军效 忠 天 王，并 非 出 于 对 天 王 本 人 的 崇 拜，
很简单； 很多太平军除了最基本的教义外，对
基督教所知甚少。
［20］（ P262）
对死后上天 堂 的 期 待， 拜神的仪式与朝廷礼仪截然不同，天王并不接
［20］（ P263）
对上帝的敬拜，不仅体现在宗教仪式上，更重 受拜神的仪式， 在太平军心目中，值得或

要的是体 现 在 以 行 动 为 太 平 天 国 事 业 做 贡 献。 者被允许崇拜的只有独一真神皇上帝。太平战

它主要不是个人信仰之事，而是事关政治的大 士说： “我们的领袖虽然伟大，但是也象我们一

［26］（ P66）
事。以务实著称的东王杨秀清就说： “敬尔二兄 样，只是一个人。”

（ 即洪 秀 全） ，便 见 高 老 （ 即 上 帝 ） 。［21］（ P48）
” 又 3. 运动的人民性。千禧年运动的特点之一

说： “天王是天父第二子也，报效天王即是诚心 是其人 民 性，即 它 是 由 广 大 人 民 参 与 的 运 动。

敬天父与天兄也。
［22］
” 太平天国开辟了一条灵魂 人数众多，涉及面广，是其显著特征。它将一
上天的中国式的道路。由此，太平天国的理想， 个社会的男女老少均卷入其中，冲破了既有的
如果说具有乌托邦色彩，那么这种色彩也是极 等级阶层，冲破了家族束缚，打破了传统中国
其淡薄的。 历来只有君主才可以祭天的禁忌，宣称 “自古

① 《改太平天国为上帝天国诏》 中说： “朕今细思上帝、基督下凡带朕、幼作主，天朝号为太平天国，虽爷乃太平天帝父，

哥乃太平天主兄，到底爷为独尊，全敬上帝，改太平天国为上帝天国，更合真理。”
② Eric Voegelin，Gnosticism： the Nature of Modernity，in Eric Voegelin，The New Science of Politics，The Collected Works of Eric
Voegelin，vol． 5． edited by Manfred Henningsen，Columbia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Missouri Press，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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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人人共，何得君王私自专； 君王拜得，庶
［27］
民亦拜得”。 按法国政治思想家托克维尔的说
［28］（ P4）
法， “民主意指身份的平等”， 则太平天国
起义当是中国近代最早的 “民主” 运动。亲历
太平天国革命的英国人呤唎称太平军为 “人民
［26］（ P128）
真正的解放者”。 太平天国运动通过拜天
下唯一真神、世间大共之父，以兄弟姐妹关系
代替了传统的血缘宗亲关系。 “中国人民” 的
概念，清晰地见于太 平 天 国 的 安 民 告 示。① 理
解太平 天 国 的 人 民 性，有 如 下 几 点 尚 须 注 意：
（ 1） 太平天国运动并不是只有穷人参与。尽管
多数人是穷人，但把它说成是穷人运动，则是
一种歪曲。石达开、韦昌辉等在加入太平军时
均十分富有，杨秀清、萧朝贵是穷人，但洪秀
全、洪仁玕等均不能说是穷人。 （ 2）
同于义和团，它并无反智主义的倾向，清方文
人说 “贼 中 最 喜 粗 鄙 无 知 识 人， 为 其 易 于 愚
［29］（ P293）
弄”， 不过是说太平军中很多人是不识字
的劳动人民，读书人少。其实，太平军从不认
为 “知识越多越反动”，相反，他们十分善 待
文人。克金陵后太平军的文告即称 “士庶勿恐，
［30］（ P94）
专杀贪 官 污 吏 ”。 有 知 识 者 加 入 太 平 军，
［31］（ P768）
“称先生，司笔札”， “供给丰厚，与伪职
［29］（ P294）
位，然逻察甚严，深居简出”， 普通太平
战士行军，这些先生则享受坐轿的优待。原来
各州县的官员，有的也被录用以处理公文。“设
六 部 称 掌 书， 所 掳 各 府 州 县 官 皆 使 充 掌
［32］（ P709）
书。” 太平军希望得到士人的支持，在其
辖区内开科取士。尽管试题多与拜上帝教联系
在一起，但对考生资格的限制被取消了，各种
职业者皆可报考，录取的比例也远高于清政府
的科举，有 时 甚 至 报 考 者 只 要 大 致 完 成 考 试，
悉数录取。 （ 3） 太平军不同于清兵的雇佣及职
业性质，它是一种军民一体的人民军队。能打
仗者 着 “将 士” 号 衣，不 能 打 仗 者， 着 “圣
兵” 号衣，在交战时扛旗呐喊助威。太平军中
不发军饷，他们生活在一种有计划的产品分配
制度中，其家人分别生活在军营各馆。 （ 4）
种人民性，自太平天国定都南京后，逐渐蜕化。
太平军与江浙地区居民间的关系，变成了一种
统治阶层与被统治阶层的关系。经常的状况是，
即便是江浙本地的穷人，也不认为太平军是他
们自己的军队。与运动初期太平军靠宣传吸引
① 如 “况尔四民人等原是中国人民”，“约同中国人民擒斩妖胡头目首级”
“千禧年主义” 视野中的太平天国运动
人民自愿参加不同，迫于战争压力，后来不少
人是被 掳 强 行 入 太 平 军，为 太 平 军 提 供 劳 役，
不服从者往往意味着被处死。做 “长毛”，成
为战乱时代的一种谋生手段； 接受其统治，完
税纳贡，也是缘于情非得已。
4. 暴力杀妖。通过暴力征战，而非仅仅依
靠传教，建立政权，是太平天国革命也是其后
历次中国革命的特点。洪秀全、冯云山一开始
只是致 力 于 传 教 活 动，尔 后 萌 生 起 义 的 想 法，
通常的说法是形势所迫，即清政府的宗教迫害
政策 以 及 信 众 被 关 押 死 在 狱 中 等 事 件 激
发。
［31］（ P827）
在太平天国官书 《洪秀全来历》 称洪
秀全 “本不欲反，无奈官兵侵害，不得已而相
［33］（ P689）
抗也”。 洪仁玕亦说： “初时并无举行革命
太平军不
的计划，但因官与兵之压迫及残害为吾人所不
［31］（ P822）
能屈伏，并无别路可 走 故 耳。” 不 过，洪
秀全面对此种逆境，并不一定非要起义。以一
种地下的方式活动，或忍受一些小的屈辱，是
中国民间帮会生存的一种方式。关键在于洪秀
全 “升天异梦” 中上帝的指示以及他自己的反
叛意识。他的诗句 “手握乾坤杀伐权，斩邪留
正解民悬” （ 《斩邪留正诗》） “手持三尺定山
河，四海为家共饮和。擒尽妖邪投地网，收残
奸宄落天罗” （ 《吟剑诗》） ，表明他早有武装斗
争的想法。而有资料显示这一想法还可以溯及
洪秀全在莲花塘教书时。洪秀全故里的村民李
芳群说： “洪秀全在莲花塘汉生李公祠那里教书
时，据老一辈的人说，他是以教书为名，练武
为实，白天学文，晚上练武，原来练武的地方，
现在已建成牛棚。洪秀全本来不懂武术，叫我
们的太公李带仔去教的。秀全晚上组织学生练
武，邻村的人也有来参加的。晚上秀全还与学
生在祠内天井旁谈心。他曾对其密友和要好的
［34］（ P240）
学生说： ‘人发我不发，我发就大杀。’”
李明阳、李成森也说： “洪秀全在莲花塘教书时
曾经说过： ‘人发我不发，我发就大杀’ 这句
这 话。那时他想造反，但没有力量，只有等待力
［34］（ P240）
量雄厚时，就大杀邪妖 （ 官吏） 。” 拜上帝
教由教而 “政”，正 是 此 种 武 装 起 义 思 想 的 结
果。暴力之被允许，因为上帝的授权，其目的
在于斩邪杀妖。洪秀全并非不知道基督教的仁
爱观。太平天国的十天条书包含了 “不好杀人
［38］（ P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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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人” 的律法。 “第六天条不好杀人害人： 杀 尔世人何 其 大 幸？ 生 遇 其 时，得 见 太 平 天 日，

［38］（ P159 － 160）
人即是杀自己，害人即是害自己。凡杀人害人 而世人何其大幸？ 好醒矣，好醒矣！ ”
者是犯天条。诗曰： 天下一家尽兄弟，奚容残 生逢 其 日，生 逢 其 时，立 刻 觉 悟，马 上 行 动，
杀害 群 生。成 形 赋 性 皆 天 授，各 自 相 安 享 太 ［38］（ P381）
“速悔速改速果然”， 此种观念是致力于在
［35］（ P6）
平。” 然 而，正 如 西 方 基 督 教 一 面 宣 扬 博 人间建立新世界的千禧年主义的必备要素。
爱，一面并 不 否 定 对 敌 人 的 斗 争 与 杀 戮 一 样， 上述五个方面，使得太平天国运动可以被
洪秀全及其追随者也不把这一条运用于敌人。①
恰当地称为千禧年运动。然而以下几点仍需强
洪秀全在批阅 洪 仁 玕 的 《资 政 新 篇》 时 曾 说：
调： 第 一，这 场 运 动 给 神 留 下 了 位 置； 第 二，
“爺今圣旨斩邪留正，杀妖杀有罪，不能免也。
它属于暴力建立新世界的千禧年主义，而非和
爺诫勿杀，是诫人不好谋害妄杀，非谓天法之
［36］（ P75）
平期待的那种类型，在实际进程中，因其与清
杀人也。” 一名太平军战士说： “一个坚决
王朝长年处于交战状况，故而建立新世界的理
拒绝向上帝祈祷的人是顽子，不配被视为兄弟；
想一直缺 乏 实 施 条 件； 第 三，它 具 有 政 治 性，
不过，在战场之外，如果他毁掉偶像，我们一
［37］（ P112） 而不仅只具有宗教性。
般对 他 不 太 苛 求。” 暴 力 杀 妖， 不 过 是
［38］（ P163）
“恭行天罚”。
太平天国号召 “拜真神，丢邪神，复人类， 二、太平天国千禧年主义的来源
［39］（ P133）
脱妖类”。 太平天国所说的 “妖”，在宗教
中指魔鬼，指红眼睛老蛇 （ 源于圣经） ，民 间 太平天国宣称，太平王业已下凡，将带领

所拜的泥塑木雕，被称作 “死妖”，在政治 上 人民武装推翻妖清胡奴的统治，恢复对神天上

则专指满清官员。“妖者，官也。” ［31］（ P790）

韦昌辉 帝的敬拜，进入一个人人平等而富足的新世界，
对部下的诫谕中说： “遇妖即诛，见民必救，务 生前享天福，死后灵魂转高天，天下江山一统，
［29］（ P195）
斯扫尽妖氛，不留余孽。” 太平军对清妖， 人民永享极乐。这是一种以暴力的方式在社会、
以严厉镇压为原则，“一旦攻占城镇，所有清军 文化、政治、经 济 诸 领 域 展 开 的 千 禧 年 运 动。
无一 例 外 地 被 杀 死， 满 族 官 吏 断 不 能 免 一 其要 义， 如 前 文 所 述， 实 有 以 下 几 个 因 素：
［40］（ P37）
死。” “贼 匪 见 顶 帽 则 以 为 妖， 必 杀 （ 1） 完美主义的极乐世界图景； （ 2） 救世主下
［41］（ P22）
死。” 尸体戴顶帽殓，为遇见亦割其头。不 凡救世的观念； （ 3） 这一理想将劳苦大众包括
过，太平天国对于归顺、投降的满清官吏，多 在内； （ 4） 暴力杀妖，武装斗争； （ 5） 当下的
有录用，亦是事实。 觉悟。对照这五个要素，我们来看看太平天国
5. 醒悟时刻已经到来。太平天国宣称得救
运动的千禧年主义品格究竟从何而来。
不在来世，不在未来，而在当下，号召民众立
洪秀全的思想来源，通常被概括为如下四
刻 觉 悟 与 行 动， 宣 称 “脱 鬼 成 人， 须 由 醒
个方面： （ 1） 中国古代农民战争的思想； （ 2）
［38］（ P356）
悟” ， “灵魂本是由天父，今时不醒做何
［38］（ P392）
天地会的思想； （ 3） 儒家思想，特别是 《礼记
民” ，把革命与内在的觉悟紧密地联系在 ［42］
·礼运》 中的大同思想； ② （ 4） 基督教思想。
一起。太平军的口号称： “人人拜上帝，个个上
［32］（ P695） 在这四个来源中，农民起义的传统带来的是改
天堂，快来快来拜上帝。” 太平天国的颁
朝换代，它并不包含终结一个时代的奢望。均
行诏书中说： “戊申岁皇上帝恩怜世人之陷溺，
被妖魔之迷缠，三月上主皇上帝降凡，九月救 贫富、等贵贱的平均主义分配方案，虽体现了

世主耶稣降凡，显出无数权能，诛尽几多魔鬼。 农民追求公正的冲动，但并未否定整个社会的

场场大战，妖魔何能斗得天过？ 且问皇上帝何 政治结 构。大 同 思 想 是 一 种 儒 家 乌 托 邦 主 义，

怒？ 乃怒世人拜邪神，行邪事，大犯天条者也。 却不是激进的千禧年主义。儒家无法想象救世
尔世人还未醒乎？ 生逢其日，得见皇上帝荣光， 主下凡，实际上儒家只关心个人品德的修炼及

① 论者或讥太平天国言行不一，不知公敌与私敌之区分。基督教所言爱你的仇敌，仇敌指的是私敌，而不是公敌。
② 洪秀全的 《原道醒世训》 中写道： “是故孔丘曰：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
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 力恶
［18］（ P12）
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奸邪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 74·
历史学 “千禧年主义” 视野中的太平天国运动

家国天下的理想。天地会声称致力于 “反清复 含建立天国的暗示。梁发对 “天国” （ 即神之

明”，但它 缺 乏 对 完 美 主 义 未 来 世 界 的 想 象，
“这些南方会社的思想意识中没有什么东西表明
要推翻现存的社会和政治制度。它们的观点不
仅 是 复 辟 派 的， 而 且 还 有 些 保 守 派 的 色
［43］（ P143）
彩。” 虽 然 天 地 会 也 习 用 “太 平 ” 二
［42］（ P6）
字， 但二者毕竟不同。有学者认为太 平 天
国 “皆以兄弟相称，非是本于耶稣，而实际有
［44］（ P7）
根于洪门而然也。” 这种观点错在没有意识
到中国帮会江湖结义的 “兄弟” 关系与太平天
国所说的 “天下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 并不
相同，因为前者仅限于关系亲密的人，而后者
适用于一 切 个 体，体 现 了 博 爱 之 精 神。故 而，
从天地会那里也殊难发展出太平天国的千禧年
主义。
洪秀全受西方基督教的影响很深，他从梁
发的 《劝世良言》 开始接触基督教，后又在广
州南关 东 石 角 基 督 教 堂 跟 随 美 国 牧 师 罗 孝 全
（ Issachar Jacob Ｒoberts ）
他阅读了德国传教士郭实腊、英国传教士麦都
思等人合译的圣经中译本。拜上帝教是洪秀全、
冯云山基于基督教而创。洪秀全知道拜上帝教
与西方传教士理解的基督教不尽相同，但破除
偶像崇拜、拜唯一真神，企求灵魂转天以及入
教的洗礼、祈祷等方面，太平天国的宗教与西
方基督新教是一致的。这种一致，使得一些论
者把太平天国运动的千禧年主义品格归结于西
方传教士，认为早期来华的传教士均持千禧年
国） 的解释是： “ ‘天国’ 二字，有两样解法。
一样，指天堂永乐之福，系善人肉身死后，其
灵魂享受之真福也。一样，指地上凡敬信救世
主耶稣众人，聚集拜神天上帝之公会也。
［16］（ P21）
”
这种解释并无特别之处。洪秀全的老师罗孝全
也不赞同洪秀全的观点，尽管他给洪秀全和洪
仁玕讲解过圣经，但他始终拒绝给洪秀全施洗，
后来访 问 天 京 数 日 后，竟 不 顾 洪 秀 全 的 优 待，
不念师生之谊，在报纸上以恶毒的语言公开谴
责洪秀全。① 不仅罗孝 全，洪 仁 玕 自 香 港 到 天
京后也向洪秀全指出拜上帝教背离基督教的正
统解释之处，但洪秀全坚决拒绝改变自己的想
法。实际上，从当时的传教手册与西方传教士
那里，均发展不出要在中国建立一个新耶路撒
冷的思想来。并且，洪秀全并非那个时代接触
基督教的唯一一个华人。其他人信基督教，并
不期待有一个天国要降临在中国。尤其需要注
习 圣 经 三 个 月，期 间
意的是，洪秀全的拜上帝教，与西方基督教的
差别在于，洪秀全要用暴力的方式在中国建立
一个敬拜上帝的王国。而无论是暴力手段的采
用，还是建立信徒自己的政权，均不为西方传
教士所赞同。
笔者认为，太平天国的千禧年主义，实为
洪秀全创造性地解释、修改基督教，使外来宗
教与中国本土文化相结合的结果，也是洪秀全
等人对落后贫弱的中国面临现代性压力所做出

主义的观点，故而拜上帝教实为西方千禧年主 的回应。这种千禧年主义尤见于太平天国官书

义中传的结果。
［45］（ P122）
然而，这种观点并不能成 关于洪秀全丁酉 “升天异梦” 的叙述。洪秀全

立。首先，梁发的 《劝世良言》 以及罗孝全的 的升天异梦，并非是编造出的神话。洪秀全在

圣经解释并不包括千禧年主义的教义。传教士 科考失败后备受打击，生病卧床不起月余，其
传福音的热情，与千禧年主义实为两种不同的 中梦见 自 己 上 天，见 到 了 天 妈 天 父 天 兄 天 嫂，
东西。实际上，梁发的 《劝世良言》 包含很多 还见到 孔 子 受 鞭，最 后 天 父 迫 使 洪 秀 全 下 凡，
［16］（ P100，
叫人安分守己的说教，
137）
其中心在于劝人 赐其封号 “太 平 大 道 君 王 全”。太 平 天 国 后 来
修身、为善，树立对唯一真神的信仰，并不包 的官书曾几次描述 过 这 场 梦，②，正 是 这 场 梦，

① 《北华捷报》1862 年 2 月 4 日刊登了罗孝全牧师的一封信。罗孝全在天京生活了 15 个月后，改变了过去对太平天国的支

持。他说 “我并非单纯从个人的角度反对洪秀全，他一致对我非常友善”，他认为洪秀全是一个 “狂人”，太平天国诸王没有能力
组建一个政府，在维护人民利益方面还不如衰老的清政府； 他们的宗教 “充其量不过是用来推广和传播他 （ 洪秀全） 自己的政治
［37］（ P304）
宗教的摆设”，等等。
② 见 《太平天日》。天父天兄 “下凡” 与天王的对话中，也几次提及洪秀全上天的经历。王庆成编： 《天父天兄圣旨》，沈
阳： 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 年，第 3 页； 第 7 页； 第 11 页。 《御制千字诏》 中说： “丁酉年岁，季春和舒，蒙接升堂，指示根株。
命锄务本，芟剔歼除。继或些味，赐对部书，癸卯斯载，如晦才曙。互相引证，功合玺符。乃始周游，唤醒英雄。” 《洪秀全集》，
广州： 广东人民出版社，1985 年，第 34 页。李秀成的叙述细节上有异， “有一日天王忽病，此是丁酉年之病，死去七日还魂。自
还魂之后，俱讲天话，凡间之话少言，劝世人敬拜上帝，劝人修善。” 广西僮族自治区通志馆编： 《忠王李秀成自述校补本》，南
宁： 广西僮族自治区人民出版社，1961 年，第 1 － 2 页。

· 75·
 云南大学学报 （ 社会科学版） 第十四卷·第三期 历史学

使太平天国具备了千禧年主义的所有必备特征， 型的千禧年运动。儒家思想内在的保守性、世
它包含了对斗争的对象 “妖” 的界定，包含了 俗性使太平天国革命对既有体制与观念的损毁
救赎意识，指定了救世主是谁，并由上帝赐剑 大打折扣，基督教则使之免于成为一种以领袖
与印，允许他在凡间暴力杀妖。洪秀全一开始 为中心、以意识形态为原则致力于改造人的现
并不理解这个梦的含义。过了 6 年后，他的表 代极权主 义。另 外，自 太 平 天 国 定 都 南 京 后，
亲李 敬 芳 借 走 了 洪 秀 全 那 里 闲 置 的 《劝 世 良 日常行政管理的需要及制度化的要求，也多少
言》，还回来时对洪秀全说，此书甚好，你仔细 抑制了初始运动的本能。
看看。洪秀全看后，恍然大悟，觉得书中所言 洪秀全说，中国古代原来也拜上帝，与世
与他的梦若合符契。他相信自己得到了某种启 界诸国一样，但自秦以后，中国人未在这条道
示，负有神圣使命。自此，他的升天异梦与基 路上走下去，因此落到今天为妖胡所统治，“惘
［47］
督教圣经 一 直 处 于 一 种 互 参 互 渗 的 过 程 之 中， 然不识皇上帝，悍然不畏皇上帝”。 这种说法
而他的这个梦处于比圣经更高的位置，洪秀全 固然是出于传教的需要，目的是为了使拜上帝
参透这个梦的所有涵义，一直到太平天国事业 教不被百姓视为洋教而加以排斥。实际上，基
末期他病逝以前，他对这个梦究竟意味着什么 督教本身作为普世宗教，即使是 19 世纪的中国
仍旧念念不忘，并不断以新近做的梦来解释他 人，尤其是底层人民，要接受对唯一真神的崇
［48］（ P74，
77）
的事业。 当圣经文本或者基 督 教 精 通 者 拜也并不困难。然而洪秀全要做的并不只是传
的解释与他的梦境发生冲突时，洪秀全总是坚 播基督教，而是要建立一个人心纯正、对上帝
持他的升天异梦，而非按圣经来修改之。① 拜上 有敬畏、中国人自己统治自己的新世界。
帝教当然离不开基督教，但它之不同，并且表 太平天国是中国现代性道路上的最早探索，
现出千禧年运动的力量，正在于洪秀全自己独 因此，考察 19 世纪中期发生的太平天国运动，
特的神学。无论是洪秀全，还是其追随者，都 需要放到现代性的大背景中去。当时资本主义
相信这 是 上 帝 给 他 的 启 示。一 位 太 平 战 士 说， 已在全球扩张，传统的农业社会逐步解体，旧
天王的启示比较新近，因而比西方人得到的旧 式的王朝统治结构面临挑战。大众的觉醒，是
［46］（ P122）
启示更具权威性。 那个时代的标记，当时全世界范围内均可见不
同形式的千禧年运动。这些运动的特点是使大
三、小结 众登上历史舞台，并期许一个至善的世界，它
们奉行不同的宗教或意识形态，如新教、无政
太平天国运动是一场具有救赎意识的大众 府主义等，却共享基本的思想与行为模式。我
激进运动。然而，这场运动的千禧年主义特征 们可以说太平天国运动宗教的千禧年主义品格
并未达 到 极 充 分 的 程 度，与 流 行 的 意 见 相 反， 是基督教中国化的结果，却不能说它是西方千
儒家思想及基督教不仅没有促成其发展成千禧 禧年主义中传的结果。
年运动，反而制约了它，使它没有成为一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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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例如关于 “三位一体” 的解释，关于上帝模样的描述以及上帝家庭成员的说法，洪秀全坚持说 “朕亲上高天，见过天父

［17］（ P346）
多少，见过天妈多少，见过太兄多少，见过太嫂多少，有凭有据正为多，上天下凡总是一样，耳闻不如目见也。”

·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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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 雨 桃
· 77·
 云南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第十四卷·第三期

Disintegration of Zhou’s unity of man and nature and the nature-related implications
of “Yin-Yang Theory”and“Five Elements Theory”
WANG Bo
The Zhou dynasty as a feudal regime completely different from the previous ones resorted to the“unity of man and nature”for its political legiti-
macy． After King Ping’s eastward relocation of his capital，a symbol of the loss of the supreme power，“nature”did not belong only to the kings
of the Zhou dynasty，and the people began to have different but more objective understandingsof“nature”． “Yin － Yang Theory”and“Five Ele-
ments Theory”were two most typical ones． Why the two theories could later become the core means bridging man and nature was related to their
transcendental features． Paradoxically，the very nature of their theoretical premise was related to the disunity of man and nature caused by the
disintegration of Zhou’s feudal regime．

Momo： A fabulous fairy-tale rich in implications of the modern concept of time

NING Xian
Momo is a fairy － tale classic rich in philosophical implications． Its author is Michael Ende and its theme is the exploration of the significance of
time． With much concern over human destinies，Michael Ende describes the distorted concept of time caused by modern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and
holds that modern men have become indifferent， apathetic and spiritually barren because they have a misconception that they lack time，which re-
sults in a lack of vitality in their life． To demonstrate Momo’s significance as a work of realistic criticism，this paper adopts Marx’s theories of eco-
nomics and philosophy as well as the theory of phenomenology，and interpretsthe modern concept of time in Momofrom three perspectives，that is，
the monetization of time in modern society，the distortion of time caused byalienated labor，and the affirmation of time in the subjective dimension．

On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Lute-girl’s

Lamentand The Lament of Qushi and her Lute
SHI Cun-xun
The Lute － girl’s Lamentby Bai Juyidescribes the miserable life of a homeless girl in Chang’an of China who was an excellent lute player，and ex-
presses the sad feelings of Bai’s frustrated official career and unrecognized talent． More than 1，
000 years laterin Korea，Shin Wi，one of the rep-
resentative literary figures of the late Chos？ n dynasty，wrote the poem“The Lament of Qushi and her Lute”with quite similar feelings． The two
poems are quite similar in terms of theme，artistry and sources，but differences remain obvious due to their different historical periods and envi-
ronments．

The Taiping Ｒebellion in the perspective of millenarianism

CHEN Wei
Millenarianism refers to a radical mass movement which reflects a particular mode of thinking and action with a sense of redemption． The Taiping
Ｒebellion is considered as a millenarian movementdue to its“Taiping”ideal，the coming of the savior，the mass － based appeal and a crusade a-
gainst evils． However，the millenarianism exemplified in the Taiping Ｒebellion should not be regarded as a pure Western Christian millenarian-
ism． Instead it should be viewed as a particular kind of theology derived from Hong Xiuquan’s combin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and the
innovation of Christianity． A comparative study engaging worldwide millenarian movements of the 19th century reveals that the Taiping Ｒebellion
actually represents the Chinese people’s particular response to the coming of modernity．

Ｒelevance of the development of interest － bearing capital and

the background of the French Ｒevolution
YANG Jia-xiang
The emergence and development of the French interest － bearing capital not only promoted the theformation of France as a unified nation － state，
consolidated the feudal autocratic monarchy，but also cast the medieval France with its special socio － cultural traditions different from other Euro-
pean countries． Historically，it did not spawn the capitalist mode of production in France，nor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roductive forces
of capitalism in France． On the contrary，the highly centralized interest － bearing capital led to the stagnation i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roduc-
tive forces，and resulted inthe social，political and economic collapse，which found expression in the poor living conditions of the people，and the
irreconcilableclass contradictions which led to the French Ｒevolution． This paper gives an analysis of the emergence，development，nature and
historical influence of the French interest － bearing capital，and some new interpretations of the nature，causes，processes，implications，les-
sons，and consequences of the French Ｒevolution as well as the appeals of different classes．

Interpretation of Marx’s text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dividual interests and collective interests
LIU Fang
Marx believed that needs and individual interests were the ultimate power and intrinsic basis of all human activities，while collective interests
were also essential to personal development． Under the condition of private ownership，the virtual collective claimed to stand for public interests，
but actually it maintained the special interests of the rulers rather than those of the public． The communist society is a united body of free men，
representing the true collective for the citizens’interests，and a harmonious integration of individual interests and collective interes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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