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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 年陈独秀在上海法租界被捕事件考析
侯庆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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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1922 年 8 月 9 日陈独秀在上海法租界寓所被捕。 巡捕搜获大量物证,起诉陈独秀违规经营出版事务,并指
控陈独秀参与共产党,策划工人暴动。 8 月 18 日法租界会审公廨判定陈独秀违反印刷律,没有深究其他罪名。 这一轻判表
面源于舆论压力,实则是法租界当局既试图维护社会秩序,又力求在中国国内政争中保持中立,避免成为反帝运动攻击的
对象。 权衡之下,法方决定以退谋进,释放陈独秀后升级了对他和中共组织的监视,以期获取更多情报,蓄谋打击中共的革
命活动。 较之“ 一大” 前后,1922 年陈独秀案审结后法租界的政治环境一度非常严峻,危及中共的生存,成为 1922 年 10 月
和 1923 年 2 月中共中央机构两度迁出上海法租界的背景。
[ 关键词]   陈独秀;上海法租界;中国共产党;会审公廨;被捕事件
[ 中图分类号] K261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1007⁃1873(2021)06⁃0102⁃11

[ 作者简介]   侯庆斌,上海大学文学院历史学系讲师  200444

1921 年 10 月和 1922 年 8 月陈独秀在上海法租界两度被捕受审。 由于分别事发于中共“ 一大”


和“ 二大” 闭幕不久,陈独秀的被捕考验着中共在上海的生存能力。 传记作品及相关评述虽对陈独
秀一生中的入狱经历予以关注,但对 1922 年陈独秀案多语焉不详甚至没有提及,①尚未留意该案的
特殊之处是陈独秀首次被指控参与共产党活动,并策划工人暴动。② 另外,学界多认为上海法租界
相对宽松的政治环境有利于中共早期组织的创设和发展。③ 不过,陈独秀接连被捕的经历表明,建
党之初中共与法租界当局的关系尚有进一步阐发的空间。 本文利用法国外交档案和新见陈独秀案
判决书等资料,梳理 1922 年陈独秀被捕受审的前后史事,通过司法、舆论和时局的互动,揭示法租
界当局对陈独秀案的考量,从中一窥建党初期中共与上海法租界当局关系的衍变。

一  屡禁不绝:法租界当局对新青年社书刊的查禁

1919 年五四运动期间,陈独秀因散发传单、呼吁取消对日密约、保障集会和言论自由等事,被北
京当局逮捕。 获释后,他继续发表不利于北洋政府的言论。 为免于迫害,1920 年 2 月在李大钊等人
协助下,陈独秀离京南下上海,居住在法租界环龙路( 今南昌路) 老渔阳里 2 号。 租界“ 国中之国”

① 围绕 1922 年陈独秀案,相关讨论或视之为 1921 年陈独秀案的延续一笔带过,或强调法方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释放陈独


秀。 已有研究没有使用法方档案,不仅难以还原陈独秀被捕的原因、审理的经过和结果,而且无法探究法租界当局对陈独秀案的考
量和对中共的复杂态度。 参见王树棣、王沛:《 陈独秀五次被捕概述》 ,强重华等编《 陈独秀被捕资料汇编》 ,河南人民出版社 1982
年版,第 11—12 页;贾兴权:《 陈独秀传》 ,山东人民出版社 1998 年版,第 296—302 页。 另,许多陈独秀传记作品都未对 1922 年 10
月的被捕事件予以关注,包括近年的新作,参见唐宝林:《 陈独秀全传》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306—370 页。
② 1921 年和 1922 年法租界警务处两次起诉陈独秀的理由不同。 1921 年 10 月,陈独秀因危险言论和违规经营新青年社在上
海法租界被捕受审。 法租界会审公廨和警务处全程没有提及任何与中共有关的信息。 1921 年陈独秀案的庭审过程详见侯庆斌:
《1921 年陈独秀在上海被捕事件探赜》 ,《 近代史研究》2021 年第 6 期。
③ 苏智良、江文君:《 中共建党与近代上海社会》 ,《 历史研究》2011 年第 3 期;熊月之:《 中共“ 一大” 为什么选在上海法租界
举行———一个城市社会史的考察》 ,《 学术月刊》2011 年第 3 期;Wen⁃hsin Yeh, Provincial Passages: Culture, Space, and the Origins of
Chinese Communism, 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6, pp. 21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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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 年陈独秀在上海法租界被捕事件考析

的特殊地位,不仅使陈独秀摆脱了北洋政府的监视和人身威胁,而且有利于开展思想启蒙和革命活
动。 1920 年 8 月陈独秀在共产国际的帮助下创建中共上海发起组。 为获得《 新青年》 杂志的出版
自主权,陈独秀中止了与群益书社的合作,在家中另立新青年社作为中共上海发起组的出版部,以
《 新青年》 作为机关刊物。① 随后新青年社相继创办《 劳动界》 《 上海伙友》 《 共产党》 等刊物,翻译出
版《 社会主义史》 《 到自由之路》 《 工团主义》 和《 阶级争斗》 等书。 上海华洋当局认定这些书刊包含
煽乱言论,很快实施查禁。
北洋政府惩治煽乱言论的法源包括 1912 年颁行的《 暂行新刑律》 和 1914 年颁行的《 出版法》 。
《 暂行新刑律》 妨害秩序罪第 221 条规定“ 以文书、图画、演说或他法公然煽惑他人犯罪者” ,依据所
煽动行为的违法性质对应两类刑罚。 情节严重者,煽动者将被处以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 30 ~ 300
元罚金。 情节较轻者,当事人被处以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 100 元以下罚金,并且“ 以报纸及其
他定期刊行之件或以编纂他人论说之公刊书册,而犯本条之罪者,编辑人亦依前项之例处断” 。② 在
此基础上,袁世凯政府制定《 出版法》 。③ 其中第 4 款规定出版物在发行前须在警察署备案。 第 11
条规定禁止出版的内容包括“ 妨害治安” 和“ 败坏风俗” 等项,违者处以五年有期徒刑、拘役,或 15
元以上 150 元以下罚金。④ 较之《 暂行新刑律》 ,《 出版法》 的刑罚中涉及自由刑的部分缺乏弹性,整
体更显严苛。 在实践中,各地政府在查禁煽乱言论时援用的司法理由不统一,有时甚至使用苛刻的
地方法规,招致书商和印刷业同业组织的抗议。⑤ 1919 年 12 月北洋政府国务院指示各地针对违禁
刊物和煽惑言行适用 1914 年《 出版法》 。⑥
与华界相比,租界出版监管制度稍显宽松。 民国初年,上海租界内没有独立的新闻审查制度和
相应的出版法规。 五四运动时期,为查禁华人印刷品中涉及抵货和反日的言论,1919 年 6 月法国驻
上海总领事韦礼德( August Wilden) 颁布《 法租界印刷律》 ,内容大意如下:
( 一) 无论刊行华文杂志、书籍、新闻纸等书社报馆,如未奉法总领事允准,不能在法租界内开
设。
(二) 前条内之准许请求书须载明负责之经理人姓名及所抱宗旨,如有社章,须与请求书同时呈
递。
( 三) 如请求已准,无论书籍、杂志、新闻纸及印刷文件非于印成后立送一份于法捕房及法总领
事署不能在外发行。
( 四) 如捕房查见刊行文件内有违反公众安宁或道德者,经理人、著作人、如有印刷人一并送会
审公堂追究,按法惩罚。
( 五) 无论书社报馆,不照第一条规定开设,可由捕房随时封闭外,并将违章者送公堂追究。
( 六) 此令自发表日起实行。
( 七) 此令由法捕房总巡执行。⑦

① 见唐宝林、林茂生编《 陈独秀年谱》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8 年版,第 124 页。


② 《 暂行新刑律》 (1912 年) ,赵秉志、陈志军编《 中国近代刑法立法文献汇编》 ,法律出版社 2016 年版,第 271 页。
③ 1914 年北洋政府相继颁布《 报纸条例》 和《 出版法》 ,前者于 1916 年 7 月被废止,后者一直适用至 1926 年 1 月。
④ 张静庐辑注《 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初编》 ,群联出版社 1953 年版,第 331—332 页。
⑤ 例如 1919 年 8 月上海华界当局颁布《 取缔印刷所办法》 ,规定出版品须经警察厅预审合格后方可印刷,并且警察厅可随时
派员进入报社和印刷所检查。 上海地方书业公所和书报联合会等组织反对该法规,要求执行《 出版法》 ,被上海地方政府拒绝,参
见《 书业公所、书业商会、书报联合会为要求废止淞沪警察厅所布告“ 取缔印刷所办法” 向内务部等有关官署的呼吁报批文书》 ,
1919 年 8 月,上海市书商业同业公会档案,档案号 S313⁃1⁃136,上海市档案馆藏;《 请废取缔印刷办法之批词》 ,《 申报》1919 年 9 月 1
日,第 3 张第 10 版。
⑥ 《 卢永祥等查禁〈 浙江新潮〉 等书刊电(1919 年 11—12 月) 》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史料编
辑部编《 五四爱国运动档案资料》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0 年版,第 633 页。
⑦ 1919 年 6 月 20 日韦礼德签署《 印刷律》 ,经修订后于 6 月 30 日正式公布,参见《 大法国驻沪总领事韦》 ,《 申报》1919 年 6
月 29 日,第 1 张第 3 版;《 关于取缔报馆之函牍》 ,《 申报》1919 年 7 月 3 日,第 3 张第 10 版。 按:该法规最初以法国驻沪领事馆法令
的名义颁布。 为行文方便,本文统称之为“ 法租界印刷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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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刷律规范了报馆和印刷所的注册流程以及报刊、书籍等印刷品的备案制度。 法租界当局获
得了对出版品的事后审查权,并正式赋予巡捕房关闭出版场所的执法权。 第 4 款中对煽乱言论“ 按
法惩罚” 适用北洋政府《 暂行新刑律》 第 221 款,而非《 出版法》 。① 同样在 1919 年 6 月,公共租界工
部局拟制定《 印刷附律》 ,赋予巡捕随时搜查印刷场所和出版预审两项特权,遭到美侨和上海领事团
的强烈反对。 工部局一度转而使用北洋政府的《 出版法》 。② 综观上海华洋三界的出版立法,华界和
公共租界都较法租界严苛。 这便是中共建党前后陈独秀等人在法租界内居住、办刊和从事宣传活
动的原因。
1920 年 3 月苏联对华宣言发表后,布尔什维克主义在华影响力日益凸显。③ 上海华洋当局对陈
独秀的言行和新青年社出版物愈发警惕。 1920 年 9—10 月,北洋政府从英国驻沪领事处获知“ 上
海有俄人组织机关,运动宣播广义主义,并有华人附和等因” ,密令江苏省长和淞沪警察厅厅长设法
侦查取缔,并通令各地督军省长一体严防。④ 随后陆军部接探报称“ 俄过激党陈独秀等,在沪每星期
出浅易小说,煽惑工商各界劳动之人,并鼓动军学界,扩张过激主义” 。 又获悉陈独秀等人筹划机器
工人工会罢工,并发行《 劳动界》 《 上海伙友》 《 资本论》 等书刊,遂令上海镇守使何丰林仔细查核陈
独秀的言行,“ 如认为违犯刑法,即行缉拿惩办,以遏乱源” 。⑤ 11 月淞沪警察厅回复陆军部称,华界
无乱党活动,过激党及其宣传机构潜藏于租界,只得一面派探员侦查,一面联络巡捕房协助。⑥
1920 年 12 月北洋政府正式以“ 鼓吹过激主义” 为由禁止寄递《 新青年》 。⑦ 1921 年 2 月 1 日起
法租界当局根据淞沪警察厅提供的情报,着手关闭新青年社并销毁其出版物。⑧ 2 月 4 日法租界巡
捕查封新青年社门市部。 法租界会审公廨以新青年社未经注册以及出版物言论激烈为由,根据印
刷律第 1 款和第 4 款,对经理处罚金 50 元,勒令关闭新青年社,停止出版《 新青年》 等书刊。⑨ 2 月
12 日公共租界会审公廨对承印新青年社书刊的华丰印刷所处罚金 100 元,销毁书籍和印板。􀃊􀁉􀁒 面对
租界当局的查禁,新青年社对外宣称迁往广州,实则编辑部仍位于老渔阳里 2 号,很快另觅印刷所
恢复《 新青年》 等书刊的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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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0 年 12 月陈独秀应邀赴广州担任广东省教育委员会委员长。 中共“ 一大” 结束后,1921 年


9 月陈独秀返回上海主持中共党务,仍旧住在法租界环龙路老渔阳里 2 号。 10 月 4 日陈独秀在家
中被捕。 巡捕搜获《 新青年》 及其他新青年社出版物若干。 次日法租界会审公廨审理此案。 警务处
起诉理由如下:首先陈独秀不顾 1921 年 2 月会审公廨的判决,在家中继续经营新青年社出版违禁
书刊,有违法租界印刷律。 其次,陈独秀传播危险文字涉嫌扰乱社会治安,违反《 暂行新刑律》 第

① 民国初年,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当局都曾以干涉言论自由为名拒绝使用 1914 年《 出版法》 ,对 1919 年《 法租界印刷律》 出台


过程的分析,详见侯庆斌:《1921 年陈独秀在上海被捕事件探赜》 ,《 近代史研究》2021 年第 6 期。
② A. M. Kotenev, Shanghai: Its Municipality and the Chinese, Shanghai: North⁃China Daily News & Herald, Limited, 1927, pp.
84—85, 88—89.
③ 苏联对华宣言即 1919 年 7 月 25 日《 苏联第一次对华宣言》 。 苏俄政府宣布放弃沙俄时代侵占中国的利权,号召中国人摆
脱帝国主义的枷锁。 1920 年 3 月 26 日该宣言在中国刊出,工商学团体纷纷响应。 宣言译文参见《 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
和国对中国人民和中国南北政府的宣言》 (1919 年 7 月 25 日)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等编《 联共( 布) 、共产国际与中国
国民革命运动(1917—1925) 》 第 2 卷,中共党史出版社 2019 年版,第 85 页。
④ 《 外交部等查禁苏俄代表在上海等地宣传“ 过激主义” 有关函电》 (1920 年 9—11 月) ,《 五四爱国运动档案资料》 ,第 621—
622 页。
⑤ 《 陆军部查禁〈 劳动界〉 等书刊电》 (1920 年 10 月) ,《 五四爱国运动档案资料》 ,第 641—642 页。
⑥ 《 淞沪警察厅密电》 (11 月 25 日) ,《 五四爱国运动档案资料》 ,第 622 页。
⑦ 《 新青年停止寄递》 ,《 时报》1921 年 1 月 19 日,第 3 张第 5 版。
⑧ 参见李丹阳译《 英国档案中所见有关陈独秀 1920—1922 年间活动的情报》 ,中共“ 一大” 会址纪念馆、上海革命历史博物
馆筹备处编《 上海革命史资料与研究》 第 5 辑,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5 年版,第 565 页。
⑨ 《 新青年社及正报之停业》 ,《 时报》1921 年 2 月 12 日,第 3 张第 5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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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法租界文字狱之余波》 ,《 民国日报》1921 年 2 月 13 日,第 3 张第 1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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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盾:《 复杂而紧张的生活、学习与斗争( 上) 》 ,《 新文学史料》1979 年第 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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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条和《 法租界印刷律》 第 4 款。① 陈独秀的法国籍辩护律师巴和( Barraud) 坚称新青年社已迁至


广州,强调陈家所藏新青年社书刊仅用于学术研究,并非售卖。 凡巡捕搜出不利于陈独秀的违禁书
刊和其他物品,被告方一概宣称是前任租客所留。 至于所谓“ 传播危险文字” ,巴和指出陈独秀的言
论“ 系悯中国工人,欲提倡工人大结团体,取得政治上之地位,并无何种煽乱行为” ,还声明法国和中
国政府都保护公民言论自由和出版自由。② 10 月 26 日法租界会审公廨宣布因证据不足,陈独秀的
煽乱罪名不成立,但陈独秀家中事实上存在一个未经注册登记的“ 地下印刷所” ,有违《 法租界印刷
律》 第 1 款,对陈独秀处罚金 100 元,销毁巡捕房搜获的违禁书刊。③
1921 年案发生时,陈独秀返沪尚不足一个月,且正值“ 一大” 闭幕不久,故成为中共建党之初一
起棘手事件。 陈独秀入狱后担心家中与党组织有关的通信和文件曝光而殃及同志。④ 但法租界巡
捕没有搜出这部分材料,庭审期间也不曾提及任何与中共有关的指控。 法租界当局虽不断查禁新
青年社出版品,但成效有限。 1920 年 11 月周恩来赴法勤工俭学之前,就已阅读过新青年社出版的
《 阶级争斗》 等书。⑤ 1921 年 5 月安徽省省长向北洋政府内务部报告称,在省内查获新青年社书刊,
呈请内务部通电各省查禁。⑥ 1920 年 10 月至 1921 年 12 月毛泽东在长沙主持文化书社和湖南自修
大学期间曾购置和代销过《 社会主义史》 和《 阶级争斗》 等新青年社出版的书刊。⑦ 整体而言,“ 一
大” 前后上海法租界的出版监管制度无力扼制新青年社书刊的编辑、印刷和流通,为中共的舆论宣
传和组织发展提供了条件。 不过,随着中共革命活动的全面展开,法租界的政治环境开始发生变化。

二  罪与非罪:1922 年陈独秀的被捕与受审

1921 年案件审结后,陈独秀全面主持中共各项事业。 当时中共在上海面临诸多困难。 在宣传


工作方面,法租界警务处并未取消对陈独秀的监视和对新青年社出版物的查禁。 在政治和经济双
重压力下,《 新青年》 杂志迟迟未能复刊。⑧ 在工运方面,中共成立劳动组合书记部作为领导机关,帮
助机器工人、烟草工人和印刷工人建立工会,但是并不活跃。 这些工会还与帮会等地方势力把持的
招牌工会存在激烈的竞争关系。⑨ 为了扭转局面,1921 年 11 月陈独秀以中共中央局书记的名义要
求上海、北京、广州、武汉、长沙各区建立发展党团工会组织,并扩大宣传。 他提出在“ 二大” 召开前
须完成的最低目标包括:各区建立直属工会一个以及有切实联络的工会若干、中央局宣传部必须出
版“ 关于纯粹的共产主义者” 的书二十种以上。􀃊􀁉􀁒 1922 年初香港海员罢工的影响波及全国,中共在
上海的党团组织、工人运动和革命宣传迎来全面发展的契机,因此愈发受到租界当局的重视。
1922 年 1 月劳动组合书记部干事李启汉等人组织香港海员罢工后援会,干扰香港轮船公司在
上海招募海员的计划。 后援会的活动一直坚持到 3 月 6 日香港海员罢工取得胜利。 同一时期劳动

① Affaire Police française contre Zeng Do Siu, 635PO⁃C⁃373,Centre des Archives Diplomatiques de Nantes( 法国外交部南特档案
中心,以下简称 CADN) .
② 《 陈独秀被逮案辩论终结》 ,《 时报》1921 年 10 月 20 日,第 3 张第 4 版。
③ Affaire Police française contre Zeng Do Siu, 635PO⁃C⁃373,CADN.
④ 张国焘:《 我的回忆》 第 1 册,现代史料编研社 1980 年版,第 162—165 页。
⑤ 《 周恩来回忆五四前后的思想与活动》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编《 五四运动回忆录》 ( 上)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79 年版,第 17 页。
⑥ 《 安徽省长公署查禁〈 劳动界〉 等书刊咨》 (1921 年 5 月 10 日) ,《 五四爱国运动档案资料》 ,第 643—644 页。
⑦ 参见李锐:《 毛泽东早年读书生活》 ,万卷出版公司 2005 年版,第 379—381 页。
⑧ 据瞿秋白所言,原定 1921 年底出版的《 新青年》 第 9 卷第 6 号因为政治和经济原因迟至 1922 年 7 月才得以发行。 此后
《 新青年》 再度停刊,直至 1923 年 6 月在广州复刊。 参见《 本志启事》 ,《 新青年》 ( 广州) 第 1 期,1923 年 6 月 15 日。
⑨ 《 中国共产党代表张国焘向远东人民代表大会提交的报告》 (1922 年)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 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
表大会档案文献选编》 ,中共党史出版社 2014 年版,第 39—40 页。
􀁒
􀁉
􀃊 《 中国共产党中央局通告———关于建立与发展党团工会组织及宣传工作等》 (1921 年 11 月) ,任建树编《 陈独秀著作选编》
第 2 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9 年版,第 42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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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合书记部还策划反帝反军阀活动,如反对华盛顿会议和北洋外交的示威游行、悼念被湖南军阀杀
害的工运领袖等。① 这些抗议活动表现出强烈的政治意识,引起租界当局的警惕。 3 月底法国驻上
海总领事韦礼德向公使提交题为“ 共产党人的骚乱” 的报告,介绍租界内的罢工风潮和危险言论。
综合租界当局搜集的情报,韦礼德认为香港海员罢工是外国共产党人领导和协助的结果,其中“ 两
位著名的荷兰人” 刚刚来到上海。 他担心上海工潮在苏俄宣传部门的支持下将发展成暴动。② “ 两
位著名的荷兰人” 即共产国际代表马林( Sneevliet) 和巴尔斯( Adolf Baars) ,两人以记者身份在上海
活动。 早在 1921 年 6 月法租界当局就怀疑上海的罢工事件与马林的逗留有关。③ 从 1921 年 12 月
起法租界巡捕房开始配合荷兰驻沪领事馆对马林进行监视。④ 因此,法方再次将 1922 年春频发的
工人运动与共产国际代表潜入上海相联系。
受到香港海员罢工胜利的鼓舞,中共在上海策划了几次较大规模的罢工活动。 例如 1922 年 4
月 17 日李启汉领导浦东纺织工会举行日华纱厂工人罢工,迫使日方提高工人待遇。 4 月 24 日李启
汉领导邮务工人罢工,致使邮政系统瘫痪。 邮政部门不得不满足工人的部分要求。 同年 5 月日华
纱厂资方拒不履行承诺,纺织工人再次罢工,劳动组合书记部联合 30 多个团体发起援助,迫使资本
家释放工人代表并履行承诺。⑤ 陈独秀向共产国际提供的报告显示,1922 年上半年上海党组织共出
版马克思、列宁及其他宣扬共产主义的译著共计 12 种,每种 3 000 册。 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创办机
关刊物《 劳动周刊》 ,印刷分发大量传单和《 全国劳动大会宣言》 《 赤色国际工会告中国工友》 等小册
子。 其间共领导罢工 6 次,参加工人群众运动 5 次,建立工会 5 处。 此后计划组建全国铁路工人、
海员、电气工人、机器工人和纺织工人的总工会,并设立上海总工会和讲习所,增收工人党员等等。⑥
这一报告体现了中共领导人对革命前景的乐观态度,但勃兴的工人运动很快招致租界当局的打击。
1922 年 6 月 1 日公共租界巡捕以领导中华邮局信差罢工、在《 劳动周刊》 撰文煽乱等罪名逮捕工运
领袖李启汉。 6 月 9 日会审公廨据《 暂行新刑律》 判处李启汉有期徒刑 3 个月,勒令《 劳动周刊》 停
刊。⑦ 此后两个月内上海出现新一轮罢工高潮,涉及印染工人、造船工人、驳船工人、货船工人、纺织
工人、人力车夫等。⑧ 尽管上述罢工并非全由中共领导,公共租界巡捕还是于 7 月 25 日查封劳动组
合书记部总部。 出于对工运的忌惮,法租界当局加强了对陈独秀等人的监视。
中共“ 二大” 在上海闭幕不久,1922 年 7 月 23 日法租界巡捕房收到匿名信,称陈独秀“ 向布尔
什维克分子发放证件和臂章” ,准备于 8 月 1 日和 2 日发动工人暴动。⑨ 尽管暴动并未发生,但鉴于

① 沈以行主编《 上海工人运动史》 ( 上) ,辽宁人民出版社 1991 年版,第 105—107 页。


② M. A. Wilden, Consul Général de France à Changhai à Son Excellence Monsieur De Fleuriau Ministre Plénipotentiaire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n Chine, 31 mars 1922, 635PO⁃C⁃101,CADN.
③ M. A. Wilden, Consul Général de France à Changhai à Monsieur MAUGRAS, Chargé d’ affaires de France à Pékin, 13 juin
1921, CADN, 635PO⁃C⁃100.
④ 《 荷兰驻沪代理总领事致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总巡的信》 (1922 年 1 月 21 日) 、《 法国驻沪总领事致荷兰驻沪代理领事的
信》 (1922 年 1 月 26 日) 、《 荷兰驻沪代理总领事致法国驻沪总领事的信》 (1922 年 3 月 15 日) ,李玉贞主编《 马林与第一次国共合
作》 ,光明日报出版社 1989 年版,第 24—25、31 页。
⑤ 沈以行主编《 上海工人运动史》 ( 上) ,第 120—129 页。
⑥ 《 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书记陈独秀给共产国际的报告》 (1922 年 6 月 30 日) ,任建树编《 陈独秀著作选编》 第 2 卷,第 458—
464 页。
⑦ “ Despatch no. 165 dated 4th July 1922 from the British consulate⁃general at Shanghai to Sir Beilby Alston at the British Legation
in Peking, forwarding the Shanghai Intelligence Report for the three months ending 30th June 1922,” in Robert L. Jarman ed. , Shanghai
Political & Economic Reports 1842—1943,Vol. 13, Cambridge: Archive Edition, 2008, pp. 370—371.
⑧ “ Despatch dated 7th November 1922 from the British consulate⁃general at Shanghai to the British Chargé d’ Affaires at Peking, for⁃
warding the Shanghai Intelligence Report for the three months ending 30th September 1922,” in Robert L. Jarman ed. , Shanghai Political
& Economic Reports 1842—1943,Vol. 13, pp. 429—435.
⑨ M. G. Dufaure de la Prade, Consul Adjoint au Consulat Général de France à Changhai à Son Excellence Monsieur De Fleuriau
Ministre Plénipotentiaire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n Chine à Pékin, 19 août 1922, 635PO⁃C⁃101,CADN.

· 106·
1922 年陈独秀在上海法租界被捕事件考析

正值工潮时期,8 月 9 日上午 11 时法租界巡捕还是搜查了陈独秀位于环龙路铭德里 2 号的寓所,①


将陈独秀羁押候审。② 报章称巡捕从其家中搜出“ 宣传某种主义书籍、以及纸板印板暨各种劳动传
单” 。③ 此说不甚确切。 法领馆档案显示,巡捕搜出的物品为“ 多箱书籍和文件,以及准备好的供印
刷共产主义小册子所用的铜版、石印版和雕版” 。④
8 月 11 日本案首次开庭。 巡捕向法租界会审公廨法官出示搜获的书籍、传单、信件和汇款凭据
等物,陈独秀的两位律师巴和和博勒请求休庭,以便研究各项罪名及其证据。 法庭批准将陈独秀收
押,不得保释,七日后再审。⑤ 8 月 18 日会审公廨续审此案。 巡捕房代表再次将证据向法庭呈鉴,包
括《 新青年》 杂志、共产主义相关书籍、法国左翼作家巴比塞与陈独秀讨论“ 社会改造” 问题的信件
等。⑥ 警务处起诉陈独秀在家中违规经营出版事务,另指控陈独秀参加共产党,煽动工人暴动。
对于第一项指控,博勒律师称新青年社已移至广州,陈独秀作为创办人,在家中存有新青年社
书刊不足为奇。 加之陈独秀为学者,“ 安可不罗致书报” 。 博勒沿用巴和在 1921 年陈独秀案中的应
诉策略,强调中法两国法律保障言论自由和思想自由,试图再次博取法官的同情。 他指出“ 查公堂
不过禁止过激之事,现今被告并无机器及印刷品物,不过收藏新青年书籍底稿而已,并无违反章
程” 。⑦ 鉴于巡捕搜获印制共产主义书籍的印板,博勒律师坚持陈独秀家中“ 并无机器及印刷物品”
的辩词缺乏说服力。
对于第二项指控,博勒称陈独秀没有加入过共产党性质的组织,也没有参与工人暴动。 他强调
巡捕房搜出的信件中“ 并无鼓吹工党之行为” 。⑧ 不过,证据显示 1921 年 11 月至 1922 年 8 月期间,
陈独秀收到中外各界款项超过 13 000 元,向京汉铁路罢工代表,以及上海、广州和长沙等地的工人
组织和个人转账 11 573. 98 元,其中包括 1922 年 4 月 11 日至 5 月 15 日期间 17 次向李启汉及其同
志们转账的记录,总金额达 1 013. 13 元。 法方注意到陈独秀拨款日期与当地罢工运动时段高度重
合。 尤其是陈独秀与李启汉的资金往来,显见与上海工潮难脱干系。⑨ 不仅如此,巡捕从陈独秀家
还搜出各地“ 共产党分子或通讯员” 向陈独秀提交的报告,内容涉及中共成员在铁路工人、码头工人
和水手中筹划罢工的情况。 法官对这些证据未加深究。 8 月 18 日法租界会审公廨当庭宣判如下:
鉴于 1921 年 10 月 26 日已对陈独秀处罚金 100 元;鉴于被告违反《 法租界印刷律》 第 1
款,因此,判陈独秀缴纳罚金 400 元。 所有查没的共产主义或无政府主义性质的小册子和出版
物将被销毁。 允许被告居住在法租界,但必须提供一个非常可靠的担保。􀃊􀁉􀁒
8 月 19 日陈独秀被释放。 比较前后两案可知,1922 年法租界会审公廨同样因缺乏证据,无法
确定陈独秀寓所即新青年社社址,也无法证实陈独秀事实上编辑了违禁书刊和传单,只能认定陈独
秀在家中违规经营印刷事务。 考虑到被告已非初犯,故罚金加倍。 不同之处是 1921 年法租界当局
对初创的中共组织认识不清,因此起诉事项仅以出版和言论为限。 而 1922 年陈独秀首次被指控为
共产党员。 巡捕搜获的证章、汇款凭证和通信等证据显示,陈独秀与中外共产主义者、各地罢工领
袖等人往来频繁。 参考同年的李启汉案,公共租界会审公廨定罪的理由之一即北洋政府《 暂行新刑

① 铭德里 2 号即陈独秀之前的住所渔阳里 2 号。 1921 年陈铭德购得该弄产权,渔阳里遂更名为铭德里。


② 《 陈独秀被捕》 ,《 民国日报》1922 年 8 月 11 日,第 3 张第 11 版。
③ 《 陈独秀被捕》 ,《 新闻报》1922 年 8 月 10 日,第 3 张第 2 版。
④ M. G. Dufaure de la Prade, Consul Adjoint au Consulat Général de France à Changhai à Son Excellence Monsieur De Fleuriau
Ministre Plénipotentiaire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n Chine à Pékin, 19 août 1922, 635PO⁃C⁃101,CADN.
⑤ 《 陈独秀展期再讯》 ,《 时报》1922 年 8 月 12 日,第 3 张第 6 版。
⑥ 《 陈独秀氏昨已出狱》 ,《 民国日报》1922 年 8 月 19 日,第 3 张第 10 版。
⑦ 《 陈独秀氏昨已出狱》 ,《 民国日报》1922 年 8 月 19 日,第 3 张第 10 版。
⑧ 《 陈独秀罚缓了案》 ,《 时报》1922 年 8 月 19 日,第 3 张第 6 版。
⑨ M. G. Dufaure de la Prade, Consul Adjoint au Consulat Général de France à Changhai à Son Excellence Monsieur De Fleuriau
Ministre Plénipotentiaire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n Chine à Pékin, 19 août 1922, 635PO⁃C⁃101,CAD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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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G. Dufaure de la Prade, Consul Adjoint au Consulat Général de France à Changhai à Son Excellence Monsieur De Fleuriau
Ministre Plénipotentiaire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n Chine à Pékin, 19 août 1922, 635PO⁃C⁃101,CADN.

· 107·
《 史林》6 / 2021

律》 第 224 款。 该款规定“ 从事同一业务之工人同盟罢工者” ,对首犯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


(1 至 60 日) 或 300 元以下罚金,对其余犯人处以拘役或 30 元以下罚金。① 在本案中,被告律师无法
澄清陈独秀与外界的往来,法官并未就陈独秀是否触犯《 暂行新刑律》 第 224 款进行讨论。 彼时陈
独秀发表了大量颂扬劳工运动和苏俄革命的文章,久被视为“ 过激党” 的代表。 庭审前后舆论或称
之为“ 共产党” “ 俄国劳农政府驻中国宣传员” ,②或将之视为不久前上海海员、缫丝女工和人力车夫
罢工的始作俑者。③ 即便存在可疑之处,法庭对律师的辩词和警务处提供的证据都未予深究。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较之 1921 年陈独秀案,1922 年 8 月陈独秀被捕的原因更加复杂,但开庭次
数少于前者,审理过程也相对简单,甚至第二次庭审时当场宣布判决,并未就警务处指控陈独秀参
与共产党一事作出正面回应,似有避重就轻之意。 因此会审公廨判决一出,旋即引发中外质疑。
《益世报》 刊文指出被告律师无法解释为何陈独秀家中藏有苏俄政府用于招募党员的徽章。 会审公
廨竟对此置之不理。④ 英国驻沪总领事向公使汇报本案时强调陈独秀的活动和言论被华界当局查
禁的事实,认为“ 陈独秀毫无疑问得到苏俄的资助,如果淞沪护军使何丰林的手下能够抓到陈独秀
的话,那么陈独秀的革命生涯将可能会相当迅速地终结” ,暗示法租界会审公廨的判决是对陈独秀
的变相保护。⑤ 法国驻汉口总领事陆公德( Lecomte) 受舆论所误,以为陈独秀被捕在上海法租界引
发华人示威游行,会审公廨被迫轻判。 法国驻上海副领事、暂代领事掌管租界事务的德赉沛( G.
Dufaure de la Prade) 澄清此系假新闻,还称陈独秀案在上海反响不大,“ 针对共产党首领( chef) 的判
决,泰然处之和毫不关心的上海人同样很多” 。⑥ 由此可见,1922 年案发时法租界当局已经知道中
共的存在及其活动,而且了解陈独秀的地位。 本案的吊诡之处在于,法租界当局掌握相当多的证
据,仍然选择轻判并释放陈独秀,且允许陈独秀继续在法租界居住。 个中动机需要做进一步分析。

三  以退谋进:法租界当局对陈独秀案的考量

1922 年陈独秀案草草收场。 会审公廨仅以罚金示儆似乎佐证了上海法租界相对宽松的政治环


境。 实则这一结果并非法租界当局的本意,其受时局和舆论的影响颇深。 庭审期间有两个重要背
景值得详察。
第一,法租界当局怀疑陈独秀与孙中山存在合作关系。 因陈炯明在广州发动政变,1922 年 8 月
14 日起,孙中山离粤避居上海法租界。 上海华洋当局都对孙中山持疑忌态度,一方面英法情报部
门获知 1921 年 12 月至 1922 年 3 月共产国际代表在两广与孙中山的接触,因此怀疑孙中山一党已
经布尔什维克化。 另一方面,各方担心孙中山继续推行武力统一南北的政策,在上海策划新的革
命。 孙中山抵沪前夕,他的私人代表张继与德赉沛进行了一番长谈。 德赉沛表示只要孙中山的寓
所“ 依旧是一个平民的家而丝毫不会变成一个政治风潮的策源地” ,法租界当局欢迎孙中山的到来。
德赉沛提醒张继,孙中山与共产国际的接触以及武力统一中国的设想令法国感到不安。 张继则保

① 《 暂行新刑律》 (1912 年) ,赵秉志、陈志军编《 中国近代刑法立法文献汇编》 ,第 272 页。


② 《 陈独秀被捕之前因后果》 ,《 益世报》1922 年 8 月 23 日,第 2 张第 6 版。
③ 《 何使注意过激党》 ,《 时报》1922 年 8 月 12 日,第 3 张第 6 版。
④ 《 陈独秀被捕之前因后果》 ,《 益世报》1922 年 8 月 23 日,第 2 张第 6 版。
⑤ “ Despatch dated 7th November 1922 from the British consulate⁃general at Shanghai to the British Chargé d’ Affaires at Peking, for⁃
warding the Shanghai Intelligence Report for the three months ending 30th September 1922,” in Robert L. Jarman ed. , Shanghai Political
& Economic Reports 1842—1943,vol. 13, p. 436.
⑥ M. G. Dufaure de la Prade, Consul Adjoint au Consulat Général de France à Changhai à Son Excellence Monsieur De Fleuriau
Ministre Plénipotentiaire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n Chine à Pékin, 21 août 1922, 635PO⁃C⁃101,CADN。 按:此信发往北京公使馆,另
抄送汉口领事馆。

· 108·
1922 年陈独秀在上海法租界被捕事件考析

证“ 孙中山及其所有党员都不是布尔什维克” 。① 尽管双方达成默契,但德赉沛对孙中山的怀疑丝毫
未减。 法租界当局允许孙中山在界内居住,主要慑于孙中山的政治影响力,尤其在护法运动中的正
面形象。 法方担心一旦驱逐孙中山,可能会招致舆论压力和民众的反帝情绪。②
陈独秀案发生时,恰逢孙中山初抵上海。 德赉沛向法国公使报告称,陈独秀和孙中山的住所位
于环龙路街区且相距很近。 他感到此事“ 非常奇怪” 。 法租界当局猜测陈独秀与孙中山及其党人有
联系,基于如下因素:首先,巡捕搜出孙中山亲信汪精卫、居正和张继于 1922 年 5 月分别向陈独秀
汇款 1 000 元、300 元和 200 元的单据。 陈独秀向孙中山的另一追随者、曾任国会众议院副议长的
褚辅成转账 400 元。 褚辅成与陈独秀是旧相识。 1921 年陈独秀案发生时,褚辅成为陈独秀筹集保
释金。 据法方情报显示,褚辅成收到钱后与孙中山一同从广州乘船来到上海。 德赉沛怀疑这笔钱
成了孙中山北上的路费和生活费。 虽然褚辅成与陈独秀存在资金往来,但法方误判了褚辅成与孙
中山的关系。 褚辅成因支持联省自治,早与孙中山产生矛盾。 1922 年 7 月褚辅成奔走于上海和杭
州之间,主张先制国宪,再制省宪。 8 月 10 日褚辅成从上海乘火车前往北京参加刚刚恢复不久的国
会。③ 自陈炯明发动政变起,孙中山和褚辅成的活动没有交集,更不可能一同从广州到上海。 法方
的误会仍源于对孙陈关系的疑忌。 其次,陈独秀被捕次日,国民党元老蔡元培和李石曾连同北洋政
府法籍顾问铎尔孟( André d􀆳Hormon) 致信法国驻上海领事馆,请求“ 本着法国人传统的自由精神详
察陈独秀案” 。 德赉沛向公使指出早在 1921 年陈独秀被捕期间,“ 孙中山周围的人以及北京大学的
领导们曾着手进行一些有利于被告的活动” ,“ 这些同样的手段再次出现在目前的诉讼中” 。④
除上述证据外,巡捕还搜获一张广东省政府向陈独秀转账 4 万元的凭证,进一步引发法租界当
局的猜想。 1920 年 12 月起陈独秀出任广东全省教育委员会委员长。 上海和广州的报纸不断造谣
称陈独秀在广东宣扬“ 仇孝” 与“ 公妻” 。 1921 年陈独秀案审理期间,法官曾问陈独秀是否倡言“ 万
恶孝为先” ,担心陈独秀在上海继续宣扬有违公序良俗的言论,足见法租界当局对陈独秀在广州的
从政经历颇为在意。⑤ 至于收受南方政府资助一事,收据显示陈独秀收讫的时间是 1921 年 3 月,拨
款方为广东省省长公署,经手人是孙中山的亲信古应芬。⑥ 德赉沛猜测南方政府资助上海的工潮和
布尔什维克主义宣传。⑦ 博勒律师称这笔钱是广东省政府交陈独秀转拨给广东省内学校的办学经
费,别无他用。 法庭对此解释不置可否。⑧ 考虑到法租界当局已怀疑孙中山及其同志受到布尔什维
克主义的影响,因此不难理解法方将南方政府的 4 万元巨款与上海的工人运动相联系。
第二,各界的声援是 1922 年陈独秀案审理期间法租界当局不得不考虑的另一背景。 8 月 11 日
胡适和李大钊得知陈独秀被捕。⑨ 8 月 13 日亚东图书馆经理汪孟邹告知胡适案情进展,称由于巡捕
房出示的多种证据,会审公廨禁止保释陈独秀。􀃊􀁉􀁒 这与 1921 年陈独秀被捕后允许保释的情形不同,

① M. G. Dufaure de la Prade, Consul Adjoint au Consulat Général de France à Changhai à Son Excellence Monsieur De Fleuriau
Ministre Plénipotentiaire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n Chine à Pékin, 11 août 1922, 635PO⁃C⁃101,CADN.
② 孙陈在广州对峙时,法国驻沪总领事韦礼德就已为孙中山北上避居法租界制定了预案。 他对孙中山的政见相当反感,但
仍主张一旦孙中山离粤北上,法租界当局迫于华人舆论只能允许他在界内暂住,参见 M. A. Wilden, Consul Général de France à
Changhai à Son Excellence Monsieur De Fleuriau Ministre Plénipotentiaire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n Chine à Pékin, 19 juillet 1922,
635PO⁃C⁃101,CADN。
③ 王天松编《 褚辅成年谱》 上册,学苑出版社 2015 年版,第 330 页。
④ M. G. Dufaure de la Prade, Consul Adjoint au Consulat Général de France à Changhai à Son Excellence Monsieur De Fleuriau
Ministre Plénipotentiaire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n Chine à Pékin, 19 août 1922, 635PO⁃C⁃101,CADN.
⑤ 《 陈独秀案昨日复讯》 ,《 新闻报》1921 年 10 月 20 日,第 5 张第 1 版。
⑥ 收据影印件参见《 陈独秀君去年三月收到广东省教育经费之临时收条》 ,《 民国日报》1922 年 8 月 30 日,第 3 张第 10 版。
⑦ M. G. Dufaure de la Prade, Consul Adjoint au Consulat Général de France à Changhai à Son Excellence Monsieur De Fleuriau
Ministre Plénipotentiaire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n Chine à Pékin, 19 août 1922, 635PO⁃C⁃101,CADN.
⑧ 《 陈独秀罚缓了案》 ,《 时报》1922 年 8 月 19 日,第 3 张第 6 版。
⑨ 曹伯言整理《 胡适日记全集》 第 3 册,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 2004 年版,第 707 页。
􀁒
􀁉
􀃊 曹伯言整理《 胡适日记全集》 第 3 册,第 708 页。

· 109·
《 史林》6 / 2021

胡适、李大钊等人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于是抓紧时间营救。 8 月 15 日《 晨报》 刊出北京、上海和湖


北十团体宣言书《 为陈独秀被捕事敬告国人》 ,揭露五四运动以来法国在华的“ 强暴行为” ,包括驱
逐并查封各界联合会、学生联合会等组织,查禁《 新青年》 等刊物,禁止自由集会、肆意搜查租界住
户、限制中国人和朝鲜人的居住自由等。 继而要求法租界当局释放陈独秀。 宣言认为陈独秀是“ 改
造中国的先驱” 和“ 为解放中国劳苦群众奋斗的革命家” ,在上海并无激烈之举,却被法国巡捕肆意
拘拿。 宣言还强调陈独秀代表了打倒军阀和消灭帝国主义压迫的时代潮流,号召各地示威抗议,要
求言论和集会自由、取消外国在华特权、抵制法国商品。①
发表宣言的十团体可分为四类:第一类是中共组织及其外围组织,包括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
“ 马克斯主义研究会” 、恽代英等在湖北组建的共存社和北大学生创建的“ 马克斯学说研究会” 。 第
二类是受李大钊和恽代英影响的地方组织,如少年中国学会和武昌改造同盟。 第三类是非基督教
运动组织,如北京非宗教大同盟和上海非基督教学生同盟。 1922 年春以共产主义青年团和学生组
织为主发起的非基督教运动旨在攻击基督教及其在华事业,法国作为在华天主教的主要支持者成
为这一运动攻击的对象。② 共产国际和中共是非基运动的推动者,致力于将之纳入政治轨道,借机
宣传布尔什维克主义。③ 第四类是与陈独秀、李大钊私谊颇深的组织,如高一涵等人创办的自治同
志会。 可见,十团体与中共存在不同程度的联系,各团体内部成员存在交集,故便于统一行动。 考
虑到彼时《 晨报》 编辑部与李大钊的合作关系,这则宣言的策划、起草和刊布应出自李大钊的运作。
另有一则旁证,自 8 月 29 日起《 民国日报》 副刊《 觉悟》 多次刊出《 为陈独秀君募集讼费启事》 ,内文
回避了警务处对陈独秀涉嫌煽乱和违规制作印刷品等指控,仅仅称陈独秀“ 为社会教育思想自由之
故被捕” ,诉讼费甚巨且损失书籍等物合计 2 000 元以上,欢迎各界解囊襄助。 落款注明发起人为
李大钊,副署者为在沪中共成员沈雁冰、周佛海、李达和沈泽民。④ 可见李大钊在救援陈独秀行动中
的主导地位。
十团体宣言发表后,8 月 16 日胡适致信北洋政府外交总长顾维钧,要求与法方交涉释放陈独
秀。 他还请顾维钧劝告法国公使为中法关系考虑,不可无视十团体宣言书所代表的民意。 法租界
当局两度拘捕陈独秀“ 实在大伤中国青年的感情” ,恐生出“ 排法” 思潮。⑤ 8 月 17 日蔡元培等人面
见法国公使再度为陈独秀求情。⑥ 稍后顾维钧回复胡适称法国公使承诺协助。⑦ 这便是德赉沛所说
的“ 孙中山周围的人以及北京大学的领导者们” 营救陈独秀的活动。 显然舆论及其连锁反应给法租
界当局带来了压力。
面对北京政府权威衰落与军阀纷争的局面,上海法租界当局以维持在华特权和社会稳定为底
线,力图在各派政争中保持中立,避免成为民族主义和反军阀运动攻击的对象。 1922 年 8 月法方有
条件地允许孙中山避居于法租界便是这一立场的反映。 陈独秀案亦是同理。 正是基于法租界当局
自身的利益诉求,前述 1922 年陈独秀案的两重背景对判决产生了合力作用。 首先,政学人士和公
共舆论对陈独秀的同情力量不可小觑。 为避免因处置不当成为华人攻击的对象,一方面法租界当
局没有配合地方军阀调查陈独秀的要求。 陈独秀被捕后,淞沪护军使何丰林向巡捕房询问在陈家

① 《 革新团体营救陈独秀》 ,《 晨报》1922 年 8 月 15 日,第 3 版。


② 杨天宏:《 基督教与民国知识分子:1922 年—1927 年中国非基督教运动研究》 ,人民出版社 2005 年版,第 106—134 页。
③ 《 维连斯基—西比里亚科夫给拉狄克的信》 (1922 年 4 月 6 日)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 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
档案文献选编》 ,第 46 页。
④ 《 为陈独秀君募集讼费启事》 ,《 民国日报·觉悟》1922 年 8 月 29 日,第 1 版。 9 月 24 日《 晨报》 刊出的同一启事中,没有注
明发起人姓名,启事下署名者除李大钊外,还有蔡元培、李石曾、胡适等陈独秀的友人,也包括刘仁静、张国焘、蔡和森等中共人士,
参见《 为陈独秀君募集讼费启事》 (1922 年 9 月 24 日) ,中国李大钊研究会编注《 李大钊全集》 第 5 册,人民出版社 2006 年版,第 383
页。
⑤ 曹伯言整理《 胡适日记全集》 第 3 册,第 717 页。
⑥ 《 北京十七日电》 ,《 时事新报》1922 年 8 月 18 日,第 1 张第 1 版。
⑦ 曹伯言整理《 胡适日记全集》 第 3 册,第 725 页。

· 110·
1922 年陈独秀在上海法租界被捕事件考析

有无搜获过激党活动的证据,以求一网打尽。① 法租界当局拒绝向何丰林移交陈独秀,没有和他分
享情报和物证。 另一方面,会审公廨于 8 月 18 日第二次庭审时当庭宣判,仅对陈独秀薄惩示儆。 8
月 21 日德赉沛向法国公使称“ 此人( 笔者注:即陈独秀) 的上层友人们感谢我对他们的朋友的处置
办法” ,反映了法租界当局对舆情的妥协。 其次,德赉沛怀疑陈独秀与孙中山的合作关系,唯恐二人
所代表的政治力量在租界掀起新的革命行动。 巡捕房确实掌握了大量证据,表明陈独秀资助罢工、
参与共产党,还与各地共产主义者、罢工领袖和孙中山的亲信们往来密切。 这些行为已对租界社会
构成威胁,因此会审公廨在拟定判决的过程中颇费思量,在顾及舆论的同时,不能完全无视陈独秀
的言行。 巴和律师曾向法庭表示,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被告唯一可接受的刑罚是驱逐出境。 德赉
沛认为如此不能消除隐患。 他告知法国公使,允许陈独秀继续在法租界居住的原因是“ 为了对他个
人进行最严密的监视” ,进而“ 能够继续获知中国共产主义者的所做所为以及他们和共产国际同志
们之间的关系” 。 他保证一旦证据确凿,会在第一时间镇压共产主义者的煽乱活动。②
总之,1922 年陈独秀在上海被捕受审成为其革命生涯中又一次有惊无险的经历。 该案的结果
反映了租界当局维持政治中立形象和维护租界秩序的双重利益诉求。 法方既要淡化舆论的关注
度,“ 不赋予这起诉讼与之不相称的重要性” ,又不能“ 通过一种不合时宜的方式讨好被告” ,以防对
陈独秀的轻纵造成严重的社会问题。③ 因此会审公廨依据印刷律,以累犯之名判陈独秀缴纳罚金,
暂不深究其他罪名。 法租界当局以退为进,试图就近加强监视陈独秀的活动以便获知更多情报。

余    论

1922 年 8 月,案件审结后,友人们接陈独秀出狱时曾燃放爆竹庆祝。 德赉沛据此认为“ 这个判


决受到当事人的强烈欢迎” 。 事后张继向德赉沛表示,“ 对陈独秀没有适用任何生效的法律” 反映
了法兰西的宽容精神。 此举加深了法租界当局对孙陈二人关系的疑虑。 德赉沛向公使报告称他听
到这句话时“ 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④ 可见对陈独秀的轻纵令法方心有不甘。 随后法租界警务处加
强了对陈独秀和中共的监视。 较之中共“ 一大” 前后,法租界政治环境日趋严峻。 陈独秀出狱不久,
原定由他和马林召集讨论国共合作的中共中央特别会议,不得不于 8 月 22 日移至杭州召开。 同年
10 月马林向共产国际报告称中共在上海陷入困境。 《 向导》 《 新青年》 等刊物销路受阻,不能保证定
期出版。 他建议各刊编辑部迁往北京或汉口,甚至称“ 党的所在地必须迁往北京,上海局势不稳” 。⑤
就在马林提交报告的当月,中共中央机构和主要负责人迁往北京。 陈独秀回忆道:“ 当上海的迫害
更加厉害时,北京的政治局势还可以使我们在那里进行工作,因而中央委员会迁往北京。” ⑥不久,由
于“ 二七” 惨案后北方革命形势恶化,中共中央机构于 1923 年 2 月 20 日迁回上海,很快又于 2 月 27
日迁往广州。 中共机关此番迁出上海固然与国共合作有关,但一定程度上也是租界政治环境所致。
当时,除瞿秋白刚刚回国尚不为巡捕瞩目外,其他中共领导人都无法在上海公开活动。⑦ 陈独秀指

① 《 何使注意过激党》 ,《 时报》1922 年 8 月 12 日,第 3 张第 6 版。


② M. G. Dufaure de la Prade, Consul Adjoint au Consulat Général de France à Changhai à Son Excellence Monsieur De Fleuriau
Ministre Plénipotentiaire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n Chine à Pékin, 21 août 1922, 635PO⁃C⁃101,CADN.
③ M. G. Dufaure de la Prade, Consul Adjoint au Consulat Général de France à Changhai à Son Excellence Monsieur De Fleuriau
Ministre Plénipotentiaire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n Chine à Pékin, 21 août 1922, 635PO⁃C⁃101,CADN.
④ M. G. Dufaure de la Prade, Consul Adjoint au Consulat Général de France à Changhai à Son Excellence Monsieur De Fleuriau
Ministre Plénipotentiaire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n Chine à Pékin, 21 août 1922, 635PO⁃C⁃101,CADN.
⑤ 《 关于杭州会议后活动的报告》 (1922 年 10 月 14 日) ,李玉贞主编《 马林与第一次国共合作》 ,第 84—85 页。
⑥ 《 在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 (1923 年 6 月)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 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
档案文献选编》 ,中共党史出版社 2014 年版,第 3 页。
⑦ 张国焘:《 第三次代表大会》 (1971 年)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 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档案文献选编》 ,第 10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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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 上海的迫害非常厉害” 是中共中央委员会又迁往广州的原因之一。① 综上所述,1922 年陈独秀


案后,上海租界的政治环境和法租界当局对中共的态度发生了进一步的变化。 会审公廨对陈独秀
从轻处置并非出于宽容,而是法租界当局权衡利弊后以退谋进的策略。 此后法租界当局的监视和
管控限制了中共人员和组织的活动,甚至两度成为迫使中共中央机关迁出上海的原因之一,对以城
市为中心的中共早期革命构成重要挑战。
〔 本文为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青年课题“ 西法东渐与城市治理:法国藏上海租界会审公廨档案
整理与研究” ( 项目编号:2018ELS003 ) 阶段性成果, 同时得到上海市浦江人才计划 ( 项目编号:
18PJC054) 资助〕

( 责任编辑:杜  倩)

① 《 在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 (1923 年 6 月)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 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


档案文献选编》 ,第 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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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1372. Zheng􀆳s success reflected how the national mobilization affected the life of keju candidates and
the local keju culture.

Creatively Inheriting Ming􀆳s Practice: Changes Taking Place in Tripartite Jurisdiction of Early
Qing HU Xiang⁃yu
Contradicting the past scholarship, the present paper􀆳s conclusion is that as early as the Shunzhi reign
(1644—1661) the Board of Punishment ( Xingbu) had predominated in the tripartite jurisdiction. At the
beginning of Shunzhi reign, Xingbu almost monopolized jurisdiction. Finally in the late Shunzhi reign, the
procedure in which Xingbu and other two leading judicial organs collaboratively worked on major cases was
established. These changes indicated that Qing, independently and creatively, studied Ming􀆳s juridical
practice.

Local Management by Tujia System in Qing: The Case of Anchangyitu


LING Yan, YANG Shui⁃g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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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aged by means of Tujia ( literally, the illustrated gradation of tax and land distributed to each resi⁃
dent) system. Anchangyitu was an epitome of Tujia system. It shows that there was a multilayered social
complex administering the grass⁃roots society by various organizational, financial, and cultural methods.
Overall, Tujia system gave play to the local autono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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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vely unbridgeable gap between different communit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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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lonial authorities attempted not only to maintain the established order in its turf but also to remain
politically neutral in order that it could avoid being impacted by the anti⁃imperialist move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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