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are on page 1of 4

第 7 卷 第 6 期 中華民國 98 年 6 月

「六、四」事件二十週年與
中國民主發展前景
The 20th Anniversary of Tiananmen Square and the Prospect of
Democratic Development in China

王正旭(Wang,Cheng-Hsu)
致理技術學院助理教授

二十年前,北京天安門廣場發生轟動國際且駭人聽聞的「六四」事件。這
起改革開放以來最大規模的群眾抗議活動,雖然在中共的負面定性與強力鎮壓
下落幕,惟凡曾直接經歷或間接聽聞「六四」的人們,至今腦海或會浮現事件
當時的各種畫面與臆測;而關心中國大陸前景的人們,也不斷關注著中國民主
發展的進程,是否和其經濟成長一般,能夠「與時俱進」。
「六四」迄今已屆20年。20年來,中共對「六四」的調性依舊,受難者與
家屬亦仍無法獲得平反。依照中共說詞,「六四」是一場「反革命暴亂」,處理
這場「暴亂」不力的趙紫陽要負相當責任,趙也因此黯然下臺,甚至被軟禁至抑
鬱以終。而引發或領導這場「暴亂」的所謂「民運分子」,中共亦聲稱其情不可
憫,其罪不可恕,重者施以拘禁拷問、放逐流亡;輕者也難逃監管處分。即使溫
家寶曾改稱「六四」為「一場嚴重的政治風波」,口吻稍微緩和,但中共仍拒絕
對「六四」進行平反、反省或道歉;甚至學術意義上的歷史探索,或者對於被當
權派視為對立面的政治人物如趙紫陽的事後評價,也遭到嚴格管制。
顯而易見地,中共在「六四」時宣布戒嚴並以軍隊鎮壓平民百姓的決定,是
最不能讓中國人民、國際社會接受的舉措,即便中共對「六四」的定調再怎麼強
硬,「穩定壓倒一切」的呼聲再怎麼有力,但調動軍隊鎮壓人民,就不是一個號
稱「社會主義民主」國家應有的行徑。只不過,中共為了在執政信任度、決策正
確性、以及對人民自發組織群眾運動訴求合法性的論戰上要取得上風,20年來,

10
「六、四」事件二十週年與中國民主發展前景 時  評

矢口否認,應該說絕口不提政治責任,成為其一貫立場。當然,這樣的迴避態
度,加上持續對政治異議人士或社會維權人士的排斥放逐、監管軟禁所換來的評
價,是完全不能和一個崛起大國的洋洋得意面貌相提並論的。
「六四」當時的主要決策者與執行者,除了李鵬,大多已離開人世。換言
之,倘若中共要對「六四」做一個評價反省,應該可以跳脫政治鬥爭或路線選
擇的藩籬,而從政治責任角度去思考。這般政治責任,固然可能因為受委屈人
民的情緒爆發而讓現任執政者難堪,但是作為執政黨和國家領導人,就必須要
有雅量去面對、去接納,畢竟,解開人民與執政者之間的心結與仇恨,對於社
會和諧與執政信任度,都將是正面的。當然,平反「六四」對中共而言是難以
承受之重,但若中共要想躋身文明執政者之林,就必須勇於面對真相、尊重歷
史,還給受難人民一個遲來的道歉;這樣的政治胸懷,才能減少受難者家屬的
仇視批判,換來人民的擁護信賴。
因此,本文提出兩個思考點:
一、平 反「六四」,是中國民主發展大步跨前的必要條件?反之,如果中共執
意不對「六四」決策認錯,中國民主發展前景就無可期待?
二、當 前中國政治與社會現況,真正符合民主要素的內涵有哪些?它們足以作
為中國未來民主發展土壤的條件嗎?
關於第一點的解讀,無疑是一體兩面。首先,「六四」平反與中國民主
發展是有正相關效果,但無絕對性!誠如前述,對於群眾運動定性的平反或者
重新評價,是一種政治責任的反饋表現,凸顯了政權繼承者在面對歷史疑案,
尤其可能是冤假錯案之際,所展示的政治擔當和勇氣。當然,不能因為中共對
「六四」平反,就逕與中國民主劃上等號,因為徵諸中共黨史,「平反」的背
後,往往烙印著獨裁者的錯誤,弔詭的是,這都肇因於一黨專政結構下的產
物。就像中共在「文革」後讓某些被打為「右派」、「走資派」者獲得平反,
但在「六四」之後,鄧小平卻又說胡耀邦、趙紫陽是「在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
問題上犯了錯誤」,「在資產階級自由化問題上栽了跟頭」,顯見中共根深蒂
固「警惕右」、「黨天下」的思維,彷彿重複地又在為下一次的平反,創造不
可預知的條件。惟本文欲強調者,民權不是上天賦與,必須靠人民自己爭取,
如果中共同意平反「六四」,而且是替人民,並非僅針對中共黨人如胡耀邦、
趙紫陽的歷史地位平反,那麼這至少意味著為中國民主運動奔走之士的奉獻犧

11
第 7 卷 第 6 期 中華民國 98 年 6 月

牲有了代價,在中國民主發展歷程中留下了深刻的足跡與典範。
其次,如果依據「平反『六四』不完全等於中國民主」的邏輯反證推論,
即使中共堅持不平反「六四」,也不能就此斷定中國民主化渺然無期。畢竟,
「六四」已是個歷史事件,它既靜態而被動地等待後人不斷給予其回顧和評價,
而經由當事人或關注者的不斷提醒,它也嘗試在中國民主發展過程中,繼續主
動釋放所保有的能量。或許當時引發抗議的原因,例如官倒腐敗、權貴資本利
益分配、監督機制不健全、政府與人民溝通管道不順暢、民眾意志無法得到有
效反饋等,有些至今仍陷於待解的困境,但就像香港平面媒體《亞洲週刊》所
述,新的中共領導人經常因為「六四」而成為西方諺語所說的「被鞭打的孩子」
(Whipping Child),時間一到,就要接受各方的責難,但這也成為一種奇特的
監督力量,不斷提醒中共集體領導群,要瞭解當年決策的缺失,避免悲劇重演。
換言之,即便中共拒絕公開認定「六四」本身的民主價值,但「六四」就像一面
鏡子,對中國的民主化發展,照映出無可迴避的真實,更一字一句地諍諫著中共
領導人,要面對歷史,尊重弱勢,「以民為本」不是口號,須付諸實踐。
至於第二點的解讀,無可否認的,中國的政治、經濟、社會變遷,已變
得與二十年前有顯著差異;包括與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動輒爭論的人權議
題,似乎也有了些微的改變。馬英九總統在〈「六四事件」20週年感言〉文
告即指出,中共領導人的確已經比較注意人權議題,包括多次提出「人權白皮
書」,今年4月也正式公布「國家人權行動計畫」。馬總統強調,儘管國際社會
對中共的舉措褒貶不一,但這顯示中共已願意直接面對人權議題,展現與過去
完全不同的開放與自信。本文認為,即使中共仍堅持不能照搬照抄西方民主制
度,要符合中國國情,然而中共接納全球化、與國際接軌的現實,已經讓「反
和平演變」的呼聲降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要繼續落實的方針,已經讓物
權私有合法,甚至保障私有財產不被侵犯成為不可抗拒的事實;經濟發展所衍
生的社會分化,已經讓維權運動、NGO中介組織躍上媒體版面成要角;科技進步
與大幅增加的購買力,已經讓網路社群、公民記者成為散發訊息的尖兵管道。
質言之,撇開中共長期、刻意管制的敏感禁區,例如法輪功、地區獨立運動等
議題,或者臨時偶發,需要粉飾和諧、訴諸團結者,如奧運、川震等事件,基
本上,中國大陸民主發展的確是在動態中進行;從這兩年廈門翔鷺化工XP廠、
滬杭高速鐵路上海工區遭抵制等案例,可以肯定地說「有所進展」,只不過其

12
「六、四」事件二十週年與中國民主發展前景 時  評

程度、幅度、速度,確實仍然不符經濟社會變遷的需求。
當然,中共對其實踐「社會主義民主」的成果是相當自豪的,特別是依
法治國、以人為本、和諧社會、基層選舉、政務公開、官員問責等口號,可謂
喊得震天價響。由於中共採取漸進改革的依賴路徑,凡事託言「穩定」、「和
諧」,得以悠游在「質變與量變」、「存量改革與增量改革」這般虛幻語詞
中,讓一般人民摸不著頭緒;而對於中國市民社會或公民社會的前景,則還停
留在「未來政治體制改革重要內容」的紙上作業階段。就像「十七大」政治報
告裡,用洋洋灑灑2,800字,暢言要「堅定不移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向大
陸人民灌輸中共在民主政治上的「強大生命力」。問題是,人民無法理解,國
際社會恐怕也難以預言,在一個跨足在權威與後權威體制過渡階段的政權結構
裡,這種自上而下的、發乎中共黨內自身的政治體制改革與民主發展,能不能
在當前中共執政的氛圍下出現?如果答案不易尋獲,那麼借助於國際壓力、社
會自發的路徑,以目前中共昂首自得的國際地位,或者依舊訴諸穩定和諧的大
帽子而予壓制,那麼這條民主發展道路依舊艱困遙遠。不過,值得肯定的是,
中國大陸人民的權利需求,隨著經濟發展和社會分化的腳步正在累積,這是一
股來自真正權利主體的力量,相信會對執政者帶來制度改革的壓力,讓中共所
謂的「人民民主」,逐漸成真。
質言之,「六四」事件凸顯的,表面上是當時中國大陸內部官民衝突的
擴大化,實際則是中共政治改革進度的滯後,所引發來自基層社會的反彈和質
疑。而當時中共決策者拍板鎮壓,無疑使其承擔了扼殺民主罪名的代價,被判
了反民主的徒刑。本文認為,中國大陸已今非昔比,眼下增加了許多可供民主
發芽的土壤,也產生了不少激勵民主成長的要素。關鍵在於,在這片土壤上的
要素使用者,可能是想要抓住威權統治末端繩索的中共當局,也可能是自主保
護意識高漲而串連成形的普羅大眾。若是前者,那麼中國民主前景可資樂觀預
期的成分並非沒有,但程度有限;若是後者,那麼形塑中國公民社會的機會將
大增。前者強調「穩定壓倒一切」,但「六四」事件恰恰證明,箝制後者的發
展,其累積能量反會造成「一切壓倒穩定」。
我們期待中國大陸走向民主,但我們不希望中國大陸再發生一次
「六四」。

13

You might also li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