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 :

10．
136
13／j．cnki．qhdz．
001
278
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6年第1期 JOU RN AL OF T SI NG HU A U NIV ERSIT Y No．1 2006
第21卷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Vol．
21

从朝代之国走向民族之国
———辛亥革命与民族认同感的建立

朱月白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政管学院‚ 广东 广州 510240）

摘 要：辛亥革命在形式上将我们从封建王朝中解放出来‚代之以崭新的共和国形式‚中国社会自此开始从
形式和内容上向现代性的转变‚其意义不能低估。民族国家是近代新出现的国家形式‚建立民族国家是我们面
临的历史任务。在此过程中‚经历了从排满到五族共和的曲折‚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就是民族认同与现代的“ 民
族意识”的建立。辛亥革命的意义不在于破坏旧秩序‚而在于它能否以民族国家的形式使中国进入现代国家之
林‚从而将中国的抗争汇入到20世纪世界的民族独立运动的潮流‚将中国变成世界的一部分。从这个角度看‚
辛亥革命使中国的面貌焕然一新。
关键词：辛亥革命； 现代性； 民族国家； 民族认同； 民族主义； 共和国
中图分类号：K25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0062（2006）01—0074—06

辛亥革命在中国历史由近代向现代转换的 早期高潮‚给政治和社会带来了活力。” ［1］ 232

过程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对它的研究可谓硕果 从第一种观点的眼光看‚辛亥革命要为中国
累累‚但对它的评价却众说纷纭。大抵的调子 资产阶级的软弱‚以及由此而导致革命的不彻底
都是希望交织着失望‚但失望似乎更大。在《剑 负责‚同时与袁氏的复辟以及军阀割据等一系列
桥中华民国史》一书中‚提到对辛亥革命的评价 的灾难性后果也脱不了干系。革命之后并没有出
时有这样的文字：“ 对辛亥革命后的最初几年即 现人们所向往的新气象‚而是迅速归于沉寂。从
袁世 凯 任 中 国 第 一 个 共 和 国 总 统 的 那 几 年 这个角度看‚辛亥革命大有高开低走之势‚甚至这
（1912—1916年）‚可以用两种完全不同的方法 次革命的成功从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意义。辛亥
进行探讨。一种是强调军阀主义开始了‚政治 革命不仅是失败的‚甚至在有的学者眼中‚辛亥革
统一解体‚军事统治出现‚一种不讲道德的‚背 命根本就应该避免‚因为“辛亥革命给社会造成的
信弃义的溃散情绪在当权者中蔓延。这种观点 破坏大于建设‚它延缓了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发展
认为‚革命的胜利‚即使在胜利的当时‚已经变 进程；辛亥革命式的暴力革命传统‚是一种前现代
得没有意义了。第二种看法强调同革命前年代 化类型的旧式政治行为模式；由于一个‘后发外生
的连续性‚不把辛亥革命看成是中国政体衰落 型’的国家建设现代化不是一个自发的过程‚所以
中的又一事件‚而把它看成是民族主义运动的 它需要高度的社会动员‚而高度的动员只有高度

收稿日期：2005—09—12
作者简介：朱月白‚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政管学院副教授。
的权威才能实现‚但辛亥革命打倒皇帝‚又没有创
”
造新的权威。 ［2］ 8
失败似乎成了对辛亥革命最简
洁的评价。
第二种观点强调了辛亥革命的资产阶级革命
的性质‚但在如何认识民族主义与“ 排满” 的关系
上又陷入了争论的旋涡。①
相隔近百年再回首‚本文试图从辛亥革命所
兴起的现代中国民族主义运动以及它对共和国的
创制之功出发‚强调辛亥革命的现代性与它的持
久的影响力。辛亥革命在形式上将我们从封建王
朝中解放出来‚代之以崭新的共和国形式。这不
仅仅是国家形式的转变‚在这个转变的背后‚它推
翻了传统的政府统治合法性的基础‚并提供了新
的现代的合法性基础。通过新的国家形式‚它找
到了不同于传统的动员全社会资源的手段‚并以
此获得了在现代民族国家之林中取得一席之地的
能力。它为中国人民走向现代化提供了最重要的
动力‚这个动力就是它所建立的共和国。辛亥革
命使中国社会开始了从形式和内容上中国社会向
现代性的转变‚将一个朝代国家改造成了民族国
家。从这个意义上说‚它带给我们的要比我们想
象的更多。
所谓民族国家‚指的是“国家的领土与某一民
［3］ 12
族所居住的疆域一致‚国家由民族决定”。
是一种直到近代才出现的新的国家形式。它最早
诞生于欧洲‚随着欧风美雨飘散到世界各地‚第二
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在世界各地掀起民族独立运
动的高潮‚民族国家的形式在世界各地才最终落
地生根。在民族国家诞生之前‚国家的形式以朝
代国家为典型‚也就是中国历史上的唐、宋、元、
明、清的形式。与朝代国家相比‚民族国家的现代
性主要体现在国家的结构和功能上发生的潜移默
化的转移和因为这种转变所带来的社会动员能力
的增加。具体地说‚民族国家与朝代国家的区别
主要体现在三方面：首先‚在国家权力的合法性来
源问题上‚前者主张权力是来自于契约而后者则
是“天意”；其次‚在国家存在的目的上‚前者是保
障社会全体的权利而后者只是维护君主个人的权
利；第三‚在国家的权力形式上‚前者追求的是民
① 参见王春霞：《
排满与民族主义》‚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5年。
主而后者显然是独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区别
是对权力的来源‚也就是权力的合法性的阐述。
所谓合法性问题‚一般是指“政府基于被民众
认可的原则的基础上实施统治的正统性或正当
性”。［4］ 144简言之‚合法性“ 不仅是统治的合法权
利‚而且指统治的心理权利”。［5］ 5在国家或曰政府
的政治统治中‚暴力固然必不可少‚但它只是建立
和维护秩序的必要手段‚而不是唯一的手段。因
为一个仅仅依靠暴力的统治其成本将会是异常高
昂的‚而且暴力也只能在一个短时间内起作用。
统治能否长久‚还要取决于被统治的人们对该统
治的一定程度上的认可与接受。这种接受与认
可‚就是统治的心理权利。即使在人民没有任何
权利的时代‚统治者的统治仍然需要一定的合法
性即人们必要的认可‚否则统治也无法长久维系。
中国历史上历次农民起义‚造反的原由都无一例
外地被总结为统治者失去了“民心”。“民心”就是
统治的心理权利。失去了这种权利‚统治也就无
以为继了。这就是合法性的作用。古人所说的
“民为本”以及“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也可以被看作
是对合法性作用的朦胧的认识。
可以看出‚不管哪朝哪代‚政府对合法性的渴
求一直都存在‚但不同时代合法性来源却是大不
这 一样的。
在近代以前‚统治者的合法性出处‚主要是建
立在以“天”为代表的“神权”的基础上。统治权力
的来源是“天意”‚权力的运行是“奉天承运”‚权力
的继承是在皇帝的一家一姓之间传递‚与普通人
无关‚一切都在神的旨意下进行。以“神意”或“天
意”作为合法性的基础‚中国如此‚西方也无例外。
但到了近代‚传统的以“ 神意” 或“ 天意” 为依
托的合法性的解释越来越显得疲态毕现。变化率
先在西方出现。卢梭首先在《
社会契约论》中提到
了敏感的合法性问题：“ 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
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主人的人‚
反而比其他一切更奴隶。这种变化是怎样形成
的‚我不清楚。是什么使这种变化成为合法的？
” ［6］ 4在这里‚卢梭不仅
我自信能够解答这个问题。
首次提出了合法性的问题‚并对这个问题提供了
他的答案‚那就是“ 公意”‚是约定。“ 既然任何人
对于自己的同类都没有任何天然的权威‚既然强
力并不能产生任何权利‚于是便只剩下来约定才
” ［6］ 10契约替
可以成为人间一切合法权威的基础。
代了天意成为权力合法性的基础。随后‚韦伯等
人就合法性的问题作了进一步探讨‚将契约的内
容规定为政府的政绩、组成形式、政府的代表性等
等崭新的因素。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传统的朝
代国家的形式被改造成为现代民族国家的形式‚
并以民族国家的名义进行了新的社会资源的整
合‚以此获得了与其他国家竞争的新的动力。最
先完成这种合法性基础的转变并建立现代民族国
家的是英国、法国以及美国。他们也由此成为那
个时代脱颖而出的强者。
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天意” 的合法性基础根
深蒂固‚即使造反‚旗帜仍然须借助于“ 天意”。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问话人并不是对“ 天意”
不以为然‚他要质问的也并不是“天意”的合法性。
究其目的‚只不过欲以己之“种”取帝王而代之‚希
望自己成为代表“ 天意” 之种而已。回顾中国历
史‚虽然经历无数的天子轮换‚也从来不乏有“ 改
天换地”欲望之草莽英豪‚但“天意”在历史的循环
中却从未失过手。
“天意”在中国近代的最终谢幕‚是由于外在
的‚主要是来自西方的民主与民族主义刺激而造
成的。从魏源、林则徐等人开始‚从沉睡中渐渐醒
来的人们‚再也无法守住盲目的优越感‚而宣称对
方“宛若禽兽”。相反‚他们看到‚当西方用民主解
决了现代合法性问题后‚当西方运用“ 民意” 来置
换了“天意”之后‚民族国家是如何焕发出巨大的
能量‚调动更丰富的社会资源‚从而形成了强有力
的国家力量‚最终成为新世界的主宰的。他们看
到‚在“民意” 下‚人人都是国家的主人‚而在“ 天
意” 下‚则人人都是看客。因此‚中国如果继续援
引“天意”‚实际就是以一姓之力来对抗被民主动
员起来的民族国家全社会的力量‚这种对抗只能
亡国灭种而不能拯救中国于水火。梁启超因此断
言“国人无一旁观者‚国虽小而必兴；国人尽为旁
”
观者‚国虽大而必亡。 ［7］ 129
此后中国从维新改革
到革命的过程‚就是“民意” 与“ 天意” 的较量的过
程。康有为主张“满汉不分‚君民合治”‚既要保留
“天意”‚也要开放“民意”；并主张重定国号为“ 中
华”‚用国号替代朝号‚以达到同舟共济之效。所
“共济”也罢‚都是对新的合法性挑
谓“合治”也好‚
战的一种回应与设计。郑观应在1894年出版的
《
盛世危言》中说得很明白：“ 欲行公法‚莫要于张
国势；欲国势张‚莫要于得人心；欲得民心‚莫要于
” ［8］ 107 维新的
通下情；欲通下情‚莫要于设议院。
目的就是为了寻求民意基础‚是对新的合法性的
诉求。在民意的照妖镜下‚“ 一家一姓” 的统治者
从“天意”的代表者堕落为窃国大盗‚必欲除而后
快。可以看到‚合法性问题已经成为关乎近代中
国走向的关键性问题。
清王朝面临的第一个合法性危机就是“天意”
的无以为继与无法承受的“民意”之重。
“天意”也并不是合法性的唯一基础‚除
当然‚
了“天意”之外‚任何时代的政府都需要有一定的
政绩支撑‚向百姓提供最起码的生存环境。这就
是合法性的物质基础。离开这点‚“ 天意” 也会捉
弄人。中国历史上无数的农民起义大都发生在每
个王朝的末期‚因为民不聊生而导致天怒人怨‚最
后百姓只能揭竿而起。民不聊生意味着人们已经
失去了基本的生存空间‚对于统治者论说‚则是失
去了合法性的物质基础。人怨‚即统治者失去了
统治的心理基础才使天怒‚也就是说失去天意是
因为失去了人心。而一旦新王朝建立‚为了挽回
人心‚顺应“天意”‚大都要经过一个与民休息的阶
段‚使老百姓能够生活下去。由此可见‚合法性的
物质基础是何其重要。而这一点‚也正是清王朝
晚期所缺乏的。
清王朝遭遇的第二个合法性危机就是王朝末
年的社会经济的凋敝使其无法给百姓提供基本的
生存条件。在这个问题上‚清王朝的难题是双重
的。一方面经过200多年的统治后‚清王朝已落
入国运衰败万马齐喑的窘境‚各地的帮会草民不
断“犯上作乱”。这是它遭遇到的历朝统治遇到的
共同问题。老问题固然令其焦头烂额‚但这只是
清王朝难题的一小部分。另一方面‚通商、竞争、
实业‚这些西风才是清政府真正无力抵抗的‚自然
经济的衰败与资本主义的狂飙更凸现了清王朝在
政绩问题上的山穷水尽。尽管清王朝也曾开展
“洋务运动”‚发展现代工业‚以期恢复经济的生气
保存生存的空间。但1895年的甲午战争‚秉承旧
貌的清王朝被换了新颜的日本打败‚洋务运动就
此落幕。朝代国家的传统合法性基础再次落空。
此次的失败‚究其根本来说‚就是国家形式的落
后。①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西方以它自己的经
历无可辩驳地宣告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的新
的生存法则。这个“我”指的就是新的民族国家的
形式。从朝代国家走向民族国家‚这就是中国近
代的历史使命。
但是‚清政府却无法完成将朝代国家转换成
民族国家这一历史任务。
在建构民族国家过程中‚民族的认同和民族
身份问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民族国家是在
民族的基础上建立的。只有当一部分人认同民族
后‚才会有对在此基础上建立的国家的认同‚也即
民族认同意味着国家认同。如果一个民族不知道
“我是谁”‚就意味着它还缺乏一致的民族认同‚也
就无法建立一个民族国家。清王朝末年‚就处于
不知道“ 我是谁” 的混乱境地。太平天国独尊天
帝‚要“奉天讨胡”‚义和团主张“ 扶清灭洋”‚而同
盟会又高唱“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同一片天空‚
同一段时间‚却有完全不同的诉求。民族认同出
现了严重的危机‚而这种危机的出现‚既是朝代国
家的普遍问题‚也与中国的历史文化结构紧密
相连。
在朝代国家中‚不存在民族的认同和整合问
题‚社会被等级身份所分割‚它的粘合度非常低。
再加上清王朝自身是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由少
数民族建立并统治的王朝‚它在建立现代民族认
同方面本身就先天不足。更何况在实践中‚统治
者也是有意识地隔离而不是鼓励各民族之间的交
往‚在职业、居住地和婚姻等方面有着严格而详细
的规定。再加上割地赔款的愁云惨雾使它已经失
去了人民对它的基本的信任。凡此种种‚都表明
清王朝同时缺乏历史与现实的资源‚只能被排斥
在现代民族的塑造者之外。
另外‚从中国历史上看‚在诸多民族的基础上
形成的汉民族自古就有严格的“ 夷夏之防”‚也就
① 此处可参考国内对洋务运动以及洋务运动与明治维新的比较研究。1895年甲午战争的失败一般被看作是封建主义对
资本主义的失败。
是要严格民族界限‚以防止“以夷变夏”。但“夷夏
之防”并不等同于我们现在所理解的“民族意识”。
“民族意识”是现代的产物‚它是与现代民族国家
一起成长起来的。古代中国是以文化认同而不是
民族认同立国的‚所谓“ 华而夷者夷也‚夷而华者
华也”‚再明显不过地表明了朝代国家文化立国的
特质。同样‚“ 种” 的问题更多的也是文化之种。
文化的存续淡化了种族存亡的急迫感。即使是外
族做了皇帝‚只要他们服膺了儒家文化‚依然是
“国破山河在”。
进入近代以后‚起初人们仍然沿用古法‚用文
化作为挡箭牌‚将西方看作是“夷”‚试图将问题化
为熟悉的“夷夏之防”的老套路。但随着了解的深
入‚人们不得不承认‚与华夏相比‚这些“ 西夷” 无
“用”的各个方面都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论是“体”、
“以夏变夷”落了空‚“ 华夏文化” 遭遇到空前的无
力感‚这可以说是三千年来未有之变局。新形势
“保国保种”成
下‚国与种都必须直面生存的危机‚
为最迫切的问题。但究竟保什么样的国？是汉族
的国还是满族的国？保的是什么样的种？中国的
传统文化还能否延续？问题扑面而来。1900年
在上海开的“国会” 上‚唐才常的既反满又勤王的
主张‚多少反映出人们在这些问题上思路的混乱。
“保国保种”就只能是少
很明显‚不理清这些问题‚
数人的呓语而无法成为集体的呐喊。而要回答这
些问题‚必须借用新的批判的武器‚以民族而不是
文化的方式来重新组织中西对抗的力量。要“ 保
国保种”‚就必须同时完成对现代民族的塑造和建
立新型的民族国家双重任务。只有现代民族国家
才能改变近代中国以文化抵抗现代国家的被动局
面。创立现代民族国家成为那个时代最迫切的历
史任务。
大约在20世纪初‚各派人物先后在民族建国
的问题上表明了心迹。梁启超在1900年发表的
《
少年中国说》一文中‚清晰地勾画了他心目中的
“夫国也者‚何物也？有土地‚有
民族国家的蓝图：
人民‚以居于其土地之人民‚而治其所居土地之
事‚自制法律而自守之；有主权‚有服从‚人人皆主
权者‚人人皆服从者。夫如是‚斯谓完全成立之
”
国。 在1903年春季创刊的《
［7］ 124
江苏》上发表的
《
政体进化论》中‚作者提出为了建立一个“完全无
“必先合莫大之大群‚而欲合
缺之民族的共和国”‚
大群‚必先有统一人群之主义‚使临事无涣散之
忧‚事成有可久之势。吾向者欲觅一主义而不得‚
今则得一最宜于吾国之性质之主义焉‚无它‚即所
” ［2］ 26 1905 年‚孙 中 山 在 《
谓民族主 义 是 也。
报〉发刊词》中明确阐明了民族、民主、民生的三民
主义‚主张同时进行民族革命、政治革命和社会革
命。同年‚在日本东京成立的中国同盟会的政纲
更是明确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
地权”的任务‚将建国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将困
扰中国近代历史的启蒙与救亡的矛盾统一于民族
国家的目标。可以看出‚建立民族国家在20世纪
初已经是各派的共识‚最终由辛亥革命完成了这
一历史使命。
在这里‚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对民族、民
族革命的理解。
民族一词在中文语境中极其复杂‚它可以指
中华民族‚也可以用于汉民族或其他少数民族。
从人类学、生物学等方面定义‚民族是与语言、宗
教、文化传统和民俗联系在一起的。从这个角度
说‚民族是自古就有的。但如果用它来考察中国
现状‚就会引起极大的混乱‚因为中华民族并不是
自古就有的‚它也不是指汉族或其他任何一个特
定的民族‚而是包括这个国家境内所有的民族。
民族与国家的概念紧密相联‚脱离了国家的概念‚
民族概念也就无法定义。因此‚现代民族的概念
更多的是一个政治学、社会学的概念‚它主要涉及
“种族性；政治意义上的国家疆界；社会
几个方面：
” ［3］ 31 现代民
成员认同的文化传统；历史和命运。
族国家的民族认同不是靠血缘关系自然形成的‚
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
按安德森在《
与散布》一书中的说法‚民族是“ 一种想象的政治
共同体———并且‚它是被想象为本质上有限的‚同
［9］ 5
时也享有主权的共同体”。 这种想象也是有意
识地塑造过程。从中国历史看‚中华民族的最终
形成‚是与中华民国的建立联系在一起的。
中国民族国家的建立是以民族革命的形式完
成的。这个过程经历了从排满到五族共和的曲
折。革命者将清王朝称之为鞑虏‚大有除之而后
快之势‚在后人看来‚颇有种族革命之嫌。有人评
“在一定意义上说‚孙中山‘驱除鞑虏‚恢复中
价：
华‚创立合众政府’的理想或许并没有错‚但其客
观效果与主观愿望严重背离则是毋庸否认的事
实。于是中国的现代化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假民族
” ［2］ 10事实上‚在“排满” 的声浪中‚尽
主义的误区。
〈民 管也有真正主张建立单一汉族国家的‚但更多的
还是意识到“排满” 只能作为政略而非种族之争‚
建国的过程必须包括吾土吾民。笔者同意这样的
“民族主义有理性和感性两个层面。革命党
判断：
必须找到一个能把两个层面连接起来的交接点‚
而这 就 是‘排 满’战 斗 之 目 标 何 以 提 出 之 所
” ［2］ 26正是在这个认识下‚辛亥革命之后‚驱除
在。
之声很快就被“ 五族共和” 所取代。武昌起义后‚
五色旗成为国旗。南京临时政府的各种文件一再
确认“合汉‚满‚蒙‚回‚藏诸地为一国‚即合汉‚满‚
” ［10］ 286中
蒙‚回‚藏诸族为一人‚是曰民族之统一。
华民国终于在现代民族的基础上立国。这样的转
变再一次证实了辛亥革命的创造性意义。
辛亥革命的对象表面上是帝制‚实际上则是
以帝制为代表的整合社会力量的方法和途径。推
翻帝制‚建立共和国‚才能建立新的合法性的基
础‚从而找到整合整个社会的新的力量。所以‚这
场革命的意义不在于破坏‚而在于它能否创立一
个新的制度‚创立新的合法性‚创立新的整合社会
资源的手段‚以民族国家的形式使中国进入现代
国家之林‚以整个国家的力量来与西方进行竞争‚
从而将中国的抗争汇入20世纪世界的民族独立
运动的潮流‚将中国变成世界的一部分。如果能
够做到这点‚辛亥革命就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创
举。事实也证明‚辛亥革命以后‚中国的历史任务
就发生了彻底的转变‚将模糊不清的“ 保种图强”
变成了整个中华民族的生存‚种的概念不再是历
史上单一的种族或者文化‚而是崭新的中华民族。
国家第一次与领土、民族、主权等现代的概念牢牢
地结合在一起。辛亥革命以后的五四及新文化运
动、抗日战争都应该被看作是中国进入民族国家
的历史阶段后对民族国家的巩固。他们都是通过
对民族国家特有的主权意识的争取来唤醒整个国
家和民族‚争取的是在民族国家之林的生存权利。
五四运动虽然是一次民间的运动‚但它在近代历 2001．
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

史上第一次将学生、工人和其他阶层动员起来‚将 ［3］ 徐迅．民 族 主 义 ［ M ］ ．北 京：中 国 社 会 科 学 出 版

1998．
社‚
他们汇合成一个整体的力量。它之所以能够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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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社会的力量‚在于运动的指向是整个民族的独
2004．
社‚
立。抗日战争更是一场全民族的战争‚我们最后
［5］ 迈克尔 ·罗斯金．政治科学 ［ M ］ ．林震等译．北京：
的胜利‚被看作是近代以来若干次反侵略战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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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出版社‚
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胜利‚而胜利的基础就 ［6］ 卢梭．社会契约论 ［ M ］ ．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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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费正清．剑桥中华民国史 ［ M ］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 ［9］ 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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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中国———1990—1999年辛亥革命论文 选 ［ M ］ ． 1999．
大学出版社‚

（责任编辑：王丰年）

From the State of Dynasty to the State of Nation

———The Establishment of Xinhai Revolution
and Race Identification
Z HU Yue-bai
（School o f Politics and Management‚Univ ersity o f Foreig n L ang uages and T r ade‚
Guang z hou Guang dong 510240‚China）
Abstract： T he Xinhai Revolution f reed us in f orm f rom the feudal dy nasty‚replacing it w ith a brand
new f orm‚w hich w as the republic．Chinese society began it s modern t ransf ormation in f orm and practice
since then‚and this significance is not to be underestimated．T he nation-state w as a state f orm appearing
in the modern period．F ounding a nation-state w as our historical responsibility．During this process‚the
most complex issue w as the establishment of our national identity and modern “ national aw areness”‚
w hich w ent through the complication f rom T he ant-
i Manchu attit ude to the advocate f or a republic of
five ethnic races．T he significance of T he Xinhai Revolution is not dest ruction‚but w hether it could help
China enter the w orld of modern count ries in the f orm of a nation-state so that the st ruggle of China
w ould merge into the current of the national independence movement s in the20th cent ury and become a
part of the modern w orld．Judging f rom this aspect ‚T he Xinhai Revolution changed the nat ure of China
and gave it a entirely new appearance
Key Words： T he Xinhai Revolution；modernity；nation-state；national identity；nationalism；repub-
l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