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与诺思的国家理论之比较

罗 峰

内容提要：本文主要论述了马克思主义和以诺思为代表的新制度主义在国家理论
上的共识和分歧。在国家产生的问题上‚诺思对国家模型的构造是建立在一定的
经济分析之上的‚具有深厚的唯物主义基础；在对国家职能的认识上‚诺思在暴力
潜能、统治阶级利益的至上性、国家的非中立性和“诺思悖论”这四个方面深受马克
思主义的影响‚在某种程度上是对马克思主义相关论述的一种归纳或展开。在两
者的分歧方面‚本文指出了诺思对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批评的错误性‚论述了诺思
把马克思主义的国家理论归结于“暴力论” 或“掠夺论” 的不适当性‚并简要总结了
诺思国家理论五个方面的不足‚这些也是其与马克思主义者国家理论的分歧之所
在。但诺思等对国家的有关论述又有着重要的意义：它可以使我们更深入地理解
马克思主义的有关论述‚并且他用经济学的原理和方法来分析政治等问题‚为学术
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诺思；新制度学派；比较研究

据报道‚前不久英国在网上评选千年思想伟人‚马克思名列榜首‚得票率远远超过位居
第二的爱因斯坦。① 毫无疑问‚马克思主义理论对整个世界的历史进程、对当代社会主义建
设‚都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道格拉斯·C 诺思（Douglass C．North）是当代西方著名的经济史
学家、西方新制度经济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1
993年‚瑞典皇家科学院把当年的诺贝尔经
济学奖授予了他和另一位美国学者福格尔‚以奖励他们在“把现代的统计方法用于对过去的
经济发展过程进行重新研究”方面以及在“证明稳定的制度对于经济增长的重要性” 方面所
作出的杰出贡献‚称诺思是“新思想的启迪者和提出者”。新制度学派以制度作为内生变量
的分析方法不仅在经济学界‚而且在政治学、社会学、行政学等领域产生了广泛而重要的影
这种新制度主义（New Institutionalism）分析方法在其他领域内的交叉运用也为其他学科
响‚
的发展提供了新的空间‚为社会科学界注入了一股活力。②
诺思的国家理论是其三大理论支柱之一③ ‚在其理论体系中占有重要的位置‚他说过：
” ④ 尽管以诺思为代表的新制度学
“理解制度结构的两个主要基石是国家理论和产权理论。
派的成就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上‚都不可能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贡献同日而语⑤ ‚
但客观地说‚在新制度学派的国家理论中有一些带有普遍价值的东西‚在一定的意义上同马
克思主义的相关论述有相通之处。而且‚以诺思为代表的新制度学派提供了一种分析问题
的新角度‚对于拓展我们的思路和视野是不无裨益的。在国家这个问题上‚怎样认识以马克
思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和以诺思为代表的新制度主义的差异和关联？对这个问题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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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界并不多见。所以‚对这两种理论进行比较分析和研究在学理上有重要意义。本文主
要从国家的产生、国家的作用两个方面来分析和梳理‚并在最后对诺思为代表的新制度主义
学派的国家理论的不足之处作一简要的总结。

对于什么是国家的问题‚在马克思主义产生以前‚没有一个人能作出科学的回答‚没有
一个人能正确分析国家的作用和影响。各种非科学的解释把国家问题复杂化‚“未必找得到
第二个问题‚会象国家问题那样‚被资产阶级的科学家、哲学家、法学家、政治经济学家和政
治家有意无意地弄得这样混乱不堪。” ⑥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
义出发‚揭示了国家从根本上说是根植于市民社会中‚并且科学地阐明了国家的起源。
马克思主要是从国家与社会的关系这一角度来展开论述。马克思从对黑格尔的法哲学
的批判中得出了科学研究国家本质的理论方法。黑格尔在近代开始形成的国家和社会两元
化的历史背景下‚以其特有的逻辑思维方式论述了国家和社会的不同的质的规定性。他继
承了启蒙思想家高扬人的主体性和理性的传统‚将人的理性拔到一种“绝对理念”的高度‚这
对于人的进一步解放有着重要意义。但是他同他以前的启蒙思想家一样‚将人看作一种抽
象的存在物。这种对人的形而上的认识影响了他对国家的正确理解。在黑格尔看来‚国家
相对于社会更具有本原上的意义‚社会只是绝对精神的特殊领域。马克思对黑格尔这种绝
“黑格尔把市民社会和政治社会的分离看作一种矛盾‚这是
对的国家观念作了中肯的评价：
他较深刻的地方‚但错误的是：他满足于只从表面上解决这种矛盾‚并把这种表面当作事物
” ⑦ 与此同时‚马克思阐述了自己的观点：“经验的观察在任何情况下都应当根据经
的本质。
验来揭示社会结构和政治结构同生产的联系‚而不应当带有任何神秘和思辩的色彩。社会
结构和国家经常是从一定个人的生活过程中产生的‚但这里所说的个人不是他们自己或别
人想象中的那种个人‚而是现实中的个人‚也就是说‚这些个人是从事活动的‚进行物质生产
的‚
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能动的表现自己
” ⑧马克思的这种对人的本质的认识‚使“人在本质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这一论断
的。
成为必然。而由人所组成的社会必然具有坚实的物质基础。正是社会的物质性使得社会相
“政治国家没
对于国家更具有本原上的意义。马克思把黑格尔颠倒的国家观重新颠倒过来：
”⑨
有家庭的天然基础和市民社会的人为基础就不可能存在。他们是国家的必要条件。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论述了国家的产生必须从社会中寻找根源之后‚接着就论述了
国家是怎样从社会中产生这一问题。在这方面最经典的论述是恩格斯提出的。他在掌握了
大量的历史材料的基础上‚特别是根据摩尔根的《
古代社会》一书中的材料‚完成了《
家庭、私
“国家是社会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产
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得出了关于国家的科学定义：
物；国家是表示：这个社会陷入了不可解决的自我矛盾‚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对立面而又无力
摆脱这些对立面。……这种从社会中产生但又自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脱离的力
” ⑩ 可见‚马克思主义者关于国家起源问题的论述是从历史的社会物质关系入
量‚就是国家。
手的‚这是其科学性的原因之所在。
国家产生的问题‚在诺思那里同样是其国家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此基础上他建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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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国家理论。
他首先批判了理论界的两种国家观念‚即契约理论和掠夺理论。他认为契约理论只是
解释了契约为什么被订立和契约本身所具有的功能‚而没有注意到在实现集体利益时个人
利益的状态‚在某种程度上丰富多彩的个人利益被忽略了‚也就是说这种理论只解释了最初
达成契约的得利‚但未能说明在国家产生后不同成员如何实现其利益最大化。而掠夺理论
虽然注意到了统治者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的需要而向被统治者收取租金的一面‚但它仅仅
注意到国家的暴力性质‚而没有注意到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两者之间的互动‚实际上被统治者
不是完全的无能为力‚他们对统治者也有一种制约的作用。所以他认为这两种理论“都是不
”〇
全面的。1 在对它们进行反思后‚诺思依靠他经济史学家所特有的缜密和严谨‚在浩如烟海
的经济史材料中‚特别是在对罗马以及英、法、西班牙等近现代国家进行分析后指出：“排他
性公有产权的建立扩大了专业化和劳动分工‚并且出现了一个特殊的组织形式———国
”〇
家———去界定、裁决和行使产权。2 国家的出现是“古代世界最主要的成就”‚
1 3 。因为他认
1
〇

为‚“在整个历史上‚当人们需要在国家———但可能具有剥削性———与无政府之间作出选择
时‚ ”〇
人们均选择了前者。几乎任何一套规则都好于无规则。 4 这里诺思对国家的起源论述
1

同马克思主义的国家起源理论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也是从经济发展的需要出发来论述国家
的产生‚从经济方面而不是从超验的理性方面来论述国家产生的必然性。
1、为取得收入‚以一组产
在前述批判的基础上‚诺思创立了一个关于国家的理论模型：
出———保护与公正作交换。并且提供这种服务具有规模经济；
2、国家试图像一个带有歧视
性的垄断者那样活动。为了使国家收入最大化‚它将选民分为各个集团‚并为每一个集团设
3、存在着能提供服务的潜在竞争对手‚国家受制于其选民的机会成本。〇
计产权； 5 从上面这
1

个模型可以看出‚诺思是将国家看作一种特殊的组织‚这种组织中的统治者和被统治者、潜
在的统治者在各自利益最大化的理性的前提下进行博弈‚带有浓厚的经济人色彩。这里我
们再一次看到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的影子。
但是在国家产生这一问题上‚以诺思为代表的新制度学派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又有很
大不同‚他们正是以此来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展开批评。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诺思等新制度主义者认为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有很大的局限性‚主要在于没有
解决好集体理性和个人理性之间的冲突问题。他们认为‚在马克思主义者那里‚集体理性好
象同个人理性是一致的‚整个阶级的行动是每个阶级成员行动的总和。诺思等认为‚个人理
性只是集体理性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将经济人的假设推广到社会的每一个成员‚在同
一阶级内部的行为也要作一番成本———收益分析。对于这种差异‚诺思认为在马克思的阶
“各个阶级都是如此庞大和不同的群体‚因而不能充当基本的行动单位。马
级分析方法中‚
克思在对许多方面的非正式分析中都提到了这个事实‚……无论是马克思主义方法‚还是新
”〇
古典方法‚都没有解答‘搭便车’（Free Rider）问题‚而这个问题是解释团体行为的关键。 6新
1

制度经济学的另一个著名的代表人物奥尔森（Mancur Olson）‚也对马克思的阶级分析方法提
出了不同的意见：“ 如果组成阶级的个体采取理性的行为‚就不会产生争取阶级利益的行
为” 〇
7‚
1 其理论的落脚点是要解决阶级理论中的集体行动的问题。
对于马克思主义和新制度学派的在阶级问题上的分歧‚我认为应该从全面的宏观的层
面上去看。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并不是没有注意到作为整个阶级与作为阶级中的一员在行
动上的差别‚相反‚马克思、列宁在许多地方谈到这一问题并妥善地解决了新制度学派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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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阶级在反对有产阶级联合权力的斗争
的“集体行动”或“搭便车”的问题。马克思指出：
中‚只有组织成为与有产阶级建立的一切旧政党对立的独立政党‚才能成为一个阶级来行
”〇
动。8 列宁揭示了阶级意识的重要性‚
1 “只有当每个工人都意识到自己是整个工人阶级中的
一员‚都认识到他每天同个别老板和个别官吏进行小的斗争就是在反对整个资产阶级和整
”〇
个政府的时候‚他们的斗争才是阶级斗争。 9 无论是组织成为先进的政党还是加强阶级意
1

识的培养‚其目的都是为了使无产阶级作为整个阶级来行动‚按新制度学派的说法就是为了
解决个体理性与集体理性相冲突的问题。其实诺思自己在另外一个地方指出了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者关于阶级觉悟、阶级团结和意识形态的大量文献
者对解决这一问题的贡献：
中被大量引证（虽然是反面的）。列宁及其后的马克思主义者已充分意识到这一现实问题‚
即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及其革命实践提出搭便车问题” 〇
0 在这里‚
2 诺思实际上已经指出了马克
思主义者的阶级觉悟、意识形态等理论是解决“搭便车”问题的方式和手段‚这与他自己的理
论构想‚即“为解决搭便车难题‚需要构造一个意识形态理论” 〇
1 是一致的。如果马克思的阶
2

级意识、觉悟等不能够解决搭便车的问题‚那么诺思所构建的意识形态理论同样也不能解
决。〇
2 诺思在这个问题上好象陷入了矛盾和困惑之中。个中原因是因为他没有全面、深入
地考察马克思主义‚只分析了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中的表层而没有对它进行透视。
第二‚诺思简单地把马克思的国家理论归属到他所批判的掠夺理论中‚这实际上是对马
“国家掠夺论或剥削论由一些极不相同的社会学家
克思主义的国家理论的误读。诺思认为：
所持有‚他们包括马克思主义者……” 〇
3 实际上‚
2 马克思主义者是反对掠夺论或暴力论的‚而
认为国家的产生只能到经济根源中去寻找。这在恩格斯的《
反杜林论》里有精辟的论述。恩
格斯在批判杜林的“本原的东西必须从直接的政治暴力中去寻找” 这一荒谬的论点时‚以私
“在私有财产形成的任何地方‚这都是因为改变了的生产关系和交
有财产的形成为例‚指出：
换关系‚是为了提高生产和促进交流———因而是由于经济的原因产生的。在这里暴力根本
”〇
没有起任何作用。4 并且按诺思自己对暴力论的有关评判‚
2 马克思主义者所说的国家也并
“掠夺论忽略了签约最初签订的得利而着眼于掌握国
不符合暴力论国家的标准。诺思说过‚
”〇
家控制权的人从选民中榨取租金。 5 而恩格斯在描述国家的产生时‚
2 就精辟地指出：“ 为了
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斗争中把自己和社会消灭‚就
需要有一种表面上驾于社会之上的力量……” 〇
6 。从这里可以看出‚
2 恩格斯所指的国家‚并
不是“忽略了签约的最初得利”‚相反‚在国家成立时‚无论是对统治者还是被统治者来说‚都
有好处。只是在剥削阶级统治的社会‚国家必然要维护剥削阶级的利益而拼命地为自己榨
取租金。诺思等新制度主义者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错误‚是在于他们把国家在产生后日益
成为一种脱离社会之上的力量这一历史现象看作是一种永恒‚没有认识到国家产生于社会
并终将回归到社会之中这一历史发展规律。

马克思主义认为‚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统治阶级之所以要把国家政权掌握在自己
手中‚归根结底是为了维护统治阶级自身的利益‚“国家无非是有产阶级即土地所有者和资
”〇
本家用来反对被剥削阶级即农民和工人的有组织的总和权力。 7 国家产生后‚
2 统治阶级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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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了统治被统治阶级、镇压被统治阶级反抗的手段———有组织的暴力“总之‚在全部暴力
论中‚正确的仅有：到目前为止‚一切社会形式为了保存自己都需要暴力‚甚至有一部分是通
”〇
过暴力建立起来的。这种具有组织形式的暴力叫做国家。8 国家的这种暴力是由各种暴力
2

”〇
“构成这种权力的‚不仅有武装的人‚而且还有物质的附属物。
机关组成的‚ 9 国家正是以这
2

种阶级的性质和暴力的性质为基础行使着阶级统治职能和社会管理职能。与此同时‚由于
国家是从社会中分离出来的管理机构‚所以统治阶级在进行政治统治的时候‚必然从事一些
“政治统治到处都是以执行某种社会职能为基础‚而且政治统治只有在它执
社会管理职能‚
”〇
行了它的这种社会职能时才能持续下去。0 马克思在分析英国人在印度进行殖民统治的时
3

候得出了统治者执行社会职能的重要性‚不列颠人虽然在印度那里接受了财政部门和军事
“不能按照不列颠的自由竞争原则———听之任之原
部门‚却完全忽略了公共工程部门‚结果‚
”〇
则———来发展的农业便衰落下来了。 1 社会职能主要是为社会的发展提供公共产品‚
3 如法
律规范、公共工程等。由于国家在本质上是阶级统治‚所以‚社会管理职能是服务于、从属于
阶级的统治职能‚社会职能的扩大并不否定和抹杀国家的政治统治职能。马克思主义认为‚
国家的内部职能除了有政治统治的职能和社会的管理职能之外‚还有外部职能‚即保卫自己
国家的安全、预防外敌的入侵或侵略他国‚在这两方面当中‚内部的职能是主要的‚它制约一
国的对外政策和走向。
国家职能同样是诺思为代表的新制度主义者所关注的对象。在诺思那里‚根据他的国
”〇
家模型‚国家的主要作用是界定和行使产权‚“国家提供的基本服务是博奕的基本规则。 2
3

据此‚他提出了关于国家的两个目标：“一是‚界定形成产权结构的竞争与合作的基本规则
（即在要素和产品市场上界定所有权结构）‚这能使统治者的租金最大化。二是‚在第一个目
的框架中降低交易费用‚以使社会产出最大‚从而使国家税收增加。这第二个目的将导致一
系列公共（或半公共）产品或服务的供给‚以便降低界定、谈判和实施作为经济交换基础的契
”〇
约所引起的费用。3 无论是追求自身统治租金的最大化‚还是追求社会产出的最大化‚都可
以说是国家经济人性质的表现。这两个目标的实现要受竞争的约束和成本的约束。至于国
家为什么处于界定所有权结构的地位和提供各种制度安排‚诺思认为国家具有一般社会组
织所没有的“暴力潜能”（Violence Potential）的性质‚由它来界定和行使产权‚具有优势‚可以
避免因“搭便车”行为所造成的制度短缺或制度创新机制的丧失。并且‚由国家来提供产权
具有规模经济‚能降低交易费用。诺思根据这两种目标来分析历史上有效的和无效的制度
创新‚并以此来解释历史上国家的兴衰。国家提供保护和公正‚并不是不耗成本‚当成本大
于潜在的收益‚当统治者追求租金最大化和推进经济增长这两大目标相冲突；当统治者代理
人的利益与统治集团的利益不一致以致监督费用很高时‚就会使得对经济增长无效的产权
制度得以出现或延续；另外国家是由不同的利益集团所组成的集合体‚是不同利益的“均衡
者”‚制度的变迁或创新必然会引起利益的调整和重组‚同时‚因为居于统治地位的个人或团
体在政治上依赖于特定群体的支持‚所以经济政策的选择往往具有政治上的意义。如果利
益集团与统治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国家的中立性就无从谈起‚一项有利于整个
国家的制度创新就不可能得以产生‚或者是一项无效的制度安排就得以保留‚所以诺思说国
“国家存在是
家在某种程度上象一个带着“歧视性的垄断者”。这里诺思揭示了“诺思悖论”：
经济增长的关键‚然而国家又是人为经济衰退的根源” 〇
4 。国家的两重性源于制度供给的非
3

中立性或歧视性‚而制度供给的非中立性或歧视性又源于以理性分析为基础的各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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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收益计算‚国家正是通过制度安排这一内生变量来影响经济的发展。在这里诺思的
独到之处在于把已有的产权理论、交易费用理论同国家理论结合起来‚说明经济组织的存在
和相互替代‚也说明了国家这个特殊组织的特性和作用‚从而将国家这个组织与一般的经济
组织区别开来。
诺思对国家的两大功能和相应的约束函数的论述‚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马克思的
深刻影响和启发：
首先‚诺思的关于国家具有暴力潜能的性质‚无论是从其内涵上还是从其表现上‚我们
都看不出同马克思所分析的国家的暴力性质有什么大的区别。诺思所提出的国家的主要任
务是界定和行使产权‚这同马克思所分析的国家的社会职能并无本质上的区别。唯一的不
同是前者是分析国家的社会职能如何通过制度创新来实现‚后者则从本质高度上把握了国
家社会职能的重要性；
其次‚诺思认识到了统治集团利益的至上性。在诺思的两种国家职能里面‚统治者追求
“自身租金”的最大化这一原则是优于追求“社会福利最大化” 这一原则的‚因为第二个目标
框架不得不在第一个目标框架之内‚并最终受其影响和控制‚这与马克思“现代的国家政权
不过是管理整个资产阶级的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罢了” 〇
5 的观点可以说是不谋而合的；
3

再次‚诺思对国家是一个带有歧视性的垄断者组织的论述‚揭示了国家的非中立性‚认
为它不可能超越各种社会利益集团而追求整个社会福利的最大化和始终为社会提供有效的
“即使对历史和当代世界作一般的考察‚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无效率’的产权是常态而
产权‚
”〇
非偶然。6 诺思对国家非中立性的揭示‚
3 其实可以理解为是对国家的阶级性的另一种话语
说明‚因为阶级性同样是一种非中立性。
最后‚诺思为我们所揭示的“诺思悖论”———国家的存在是经济增长的关键‚而国家又是
人为的经济衰退的原因。其实‚这并不是诺思的首创。恩格斯在《
反杜林论》中论述政治权
“在政治权力对社会独立起来并且从公仆变为主人以后‚它
力时早就有过更为深刻的阐述：
可以朝两个方向起作用。或者按照合乎规律的经济发展的精神和方向去起作用‚在这种情
况下它和经济发展之间就没有任何冲突‚经济发展就加速了。或者违反经济发展而起作用‚
”〇
在这种情况下‚除去少数例外‚它照例总是在经济发展的压力下陷入崩溃。7
3

诺思的国家理论‚在很多方面有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影子‚他所提出的关于国家存在
的重要性、国家的垄断性、暴力性以及国家对产权的规定性等方面‚在马克思主义那里都有
较详尽的论述‚所以通过了解诺思的国家理论可以更好地理解马克思理论的精髓‚重新认识
马克思理论的伟大意义。但在肯定诺思国家理论一定的积极意义时‚我们必须认识到其局
限性：
（一）将国家视为一种组织‚自然可以将经济学、管理学的理论、原理和方法移植到政治
“将国家当作经济人‚拽出国家具有追求自身福利
学领域‚为国家研究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
或效用最大化的目标‚却是新制度主义的贡献” 〇
8 。但国家毕竟不同于工厂、
3 企业‚它有着自
己独立的价值判断‚在一个国家内部的统治和被统治者的许多追求和行为方式并不能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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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克思主义与诺思的国家理论之比较

地用工具理性的成本———收益分析去解释和处理‚自由、平等等价值理性不能靠斤斤计较来
实现。尽管诺思提到过意识形态的作用‚说它“是种节约机制‚通过它‚人们认识了他们所处
”〇
环境‚并被一种‘世界观’导引‚从而使决策过程简单明了。9 但理性经济人的色彩在其国家
3

理论里面依然是浓墨重彩‚过重的工具理性必然会影响到对事实的正确判断。
（二）在国家职能上‚国家不仅仅提供秩序、安全和博弈规则‚也就是说它不仅仅具有社
会管理职能‚更为重要的是国家还具有阶级统治的职能‚它所制定的法律规章无不打上了阶
级烙印‚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诺思对此不是视而不见‚而只是转换手法。实际上他所提出
的国家追求租金最大化和特定的利益集团对制度安排的影响等理论‚让我们看到了马克思
阶级分析的影子‚只是他不愿意提及罢了。
（三）诺思提出的制度———经济绩效———国家兴衰的线形的发展模式‚虽然引起了人们
对制度分析的重视和关注。但是它又走上了另一个极端：陷入了“制度决定论”泥潭。固然‚
自然禀赋、人力资源、资本等离开了制度就不能发生作用‚只能在一定的制度框架下活动；但
是同样‚离开了人‚制度的创新和实施都将是一句空话‚离开了人再好的制度也只能是一具
美丽的僵尸。在这个问题上‚马克思的生产力理论仍然具有本原的意义‚生产力的不断提升
是国家形态和社会结构更替的最为重要的原因‚而人是生产力中最为重要的因素。
（四）诺思作为经济史学派的典型的代表人物‚他的理论大厦建筑在有充分的经济史料
的基础之上。他的三位一体的制度变迁理论‚即产权理论、意识形态理论和国家理论‚都可
以从经济发展的历史中找到佐证。我们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诺思受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
的影响。但是他对历史的许多考察所得出的结论是与马克思主义相左的。如对于封建庄园
里农奴劳动的问题‚马克思主义认为封建主和农奴的关系是一种赤裸裸的剥削与压迫的关
系。但是诺思将此问题看作是在产权界定不清的情况下农奴以自己的劳动来换取封建主对
自己的人身和财产的保护‚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只是一种交易关系。因此他认为从封建主
义过渡到资本主义不是靠对农奴的强制剥夺‚而是民族国家的兴起、排他性产权的确立和法
律体系的建立。我认为这是诺思为了追求其制度变迁理论的精巧而对国家的阶级性所作出
的强制性剔除所带来的必然结果。诺思只看到他们之间的一种交易或契约关系而对其剥削
与被剥削关系视而不见‚这不仅是其与马克思理论之间的一个重要差别‚而且也是其理论的
局限性之所在。
（五）诺思等新制度经济学家建立起制度———个人选择———经济绩效的分析模型来解释
长期经济变迁的成因。从其认为个人在微观层次上所从事的经济活动的总和构成了宏观经
济结果〇
0‚
4 强调“将行为研究和制度研究融合起来是新制度主义研究努力的方向” 〇
1 等观点可
4

以看出‚对个人行为、个人利益的强调是诺思理论的显著特点。在他的制度变迁理论中‚个
“阶级”、
人在组织中的作用被赋予了全新的解释‚ “国家”和“政党”等不再被看作是同个人一
样活动的集体。也就是说对集体单位的分析和评价是建立在对个人成员的地位和行动的分
析和评价之上的。这在方法论上是典型的个人主义‚这导致了他过分地热衷于强调个人的
算计。而在马克思的国家理论中‚对阶级的分析强调的是阶级利益、集体利益‚在方法论上
属于典型的集体主义。马克思的伟大之处在于他的方法论集体主义并没有忽略对个人偏好
的分析‚只不过马克思指出个人的偏好、利益受他所属阶级集体的巨大影响。
尽管以诺思为代表的新制度主义学派的国家理论有这样或那样的不足‚有的甚至是谬
误‚
但是他们通过对国家“暴力潜能”的论述、对“诺思悖论” 和“搭便车” 的揭示等‚为人们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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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如国家的起源、性质和职能等理论问题的认识提供了新的视角‚将现代经济学的原理和方
法贯注到政治学、行政学的传统领域之中。不管以诺思为代表的新制度主义学派承不承认‚
实际上他们这一努力在客观上使人们看到了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生机和活力‚看到了这
一理论不会因为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而失去其伟大的意义。以诺思为代表的新制度学
派对国家一系列问题的探讨‚对处于改革大潮中的中国‚在某些方面也不乏借鉴意义：在从
计划经济体制转变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制度变迁过程中‚应怎样认识和界定政府的
职能？政府应怎样提供有效的制度安排以促进整个社会的福利最大化？……以诺思为代表
的新制度主义学派的解释或许能给我们一些启示和思考！〇
2
4

注 释：
① 《
报刊文摘》‚
199
9年1
0月1
1日。
② 对于新制度学派在政治学、行政学领域的交叉运用‚在国内有很多例子。就笔者所收集的资料看‚有几篇文章
就是介绍了这种交叉的趋势‚如胡永佳：《
新制度主义国家理论述评》‚《政治学研究》‚
199
7年第4期；杨龙：《新
制度经济学的政治学意义》‚《
政治学研究》‚
199
8年第3期；何增科：《
新制度主义：从经济学到政治学》‚选自《市
场社会与公共秩序》‚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9
6年版；吴毅、吴淼：《
制度与国家：来自新制度经济学的政治
透视》‚《
天津社会科学》‚
199
9年第3期。至于运用新制度经济学的理论、方法来分析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行
政体制改革或是农村的制度创新等更是不胜枚举。新制度经济学的活力可见一斑。
③ 诺思的三大理论支柱是：产权理论、国家理论和意识形态理论。参见 ［ 美 ］ 道格拉斯·C·诺思：《经济史中的结构
与变迁》‚第6
8页‚陈郁等译‚上海三联书店1
991年中译书。
④ ［美 ］道格拉斯·C·诺思：《
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第1
7页‚陈郁等译‚上海三联书店1
991年中译本。
⑤ 实际上诺思的新制度分析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受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的影响‚在某种程度上马克思的理论是
诺思的新制度主义理论的源泉。诺思自己对马克思的有关分析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在详细描述长期变迁的各
种现存理论中‚马克思的分析框架是最有说服力的‚这恰恰是因为它包括了新古典分析框架所遗漏的所有因
素：制度、产权、国家和意识形态。马克思强调在有效率的经济组织中产权的重要作用‚以及在现有的产权制度
” 参见 ［ 美 ］ 道格拉斯·C·诺思：《经济史中
与新技术的生产潜力之间产生的不适应性。这是一个根本性的贡献。
的结构与变迁》‚第6
8页‚陈郁等译‚上海三联书店‚
199
1年中译本。
⑥ 《
列宁选集》‚第4卷‚第4
2页。
⑦⑧⑨ 《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3
38页、第2
9～3
0页、第2
52页。
⑩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1
66页。
1〇
〇 2〇
1 3〇
1 4〇
1 5〇
1 6〇
1 0〇
2 1〇
2 3〇
2 5〇
2 2〇
3 4〇
3 6〇
3 9
3 ［美 ］道格拉斯·C·诺思：《
经济史中的结构和变迁》‚陈郁等译‚上海三联书店1
991
2页、第7
年‚第2 1页、第1
06页、第2
4页、第2
5页、第6
8—6
9页、第3
2页、第3
3页、第2
2页、第2
2页、第2
4页、第
2
0页、第3
3—3
4页、第5
3页。
7
1
〇 ［美 ］曼瑟尔·奥尔森：《
集体行动的逻辑》‚第1
28页‚陈郁等译‚上海三联书店‚
199
5年版。
8
1
〇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1
38页。
9
1
〇 《
列宁全集》‚第4卷‚第1
91—1
92页。
2
〇 意识形态是诺思关于制度（Institutions）分类中的非正式约束（Informal Constraints）。“ 意识形态一直是马克思主义
” 引自卢现祥：《西方新制度经济
经济学家关心的主题。新制度经济学家更具体地分析了意识形态的经济功能。
学》‚第2
1页‚中国发展出版社‚
199
6年版。诺思将产权理论、国家理论和意识形态理论看作是他的制度理论的
三大基石。其中其意识形态的理论的作用是“任何一个成功的意识形态必须克服搭便车的问题‚其基本目的在
” 道格拉斯·C·诺思：《经济
于促进一些群体不再按有关成本与收益的简单的、享乐主义的和个人的计算来行事。
史中的结构与变迁》‚第5
9页‚陈郁等译‚上海三联书店‚
199
1年中译本。马克思的阶级理论中有关阶级觉悟等
的论述‚其实质上就是为了克服个人的斤斤计较‚从而推进整个阶级的集体行动。
4
2
〇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2
02页。

·66·
 马克思主义与诺思的国家理论之比较

6〇
2
〇 9
2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1
66页、第1
67页。
7〇
2
〇 1
3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5
19页、第6
5页。
8
2
〇 《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
0卷‚第6
81页。
0〇
3
〇 7
3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2
19页、第3
2页。
5
3
〇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
53页。
8
3
〇 吴毅、吴淼：《
制度与国家：来自新制度经济学的政治透视》‚《
天津社会科学》‚
199
9年第3期。
0
4
〇 何增科：《
新制度主义：从经济学到政治学》‚第3
46页‚选自《
市场社会与公共秩序》‚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
996年版。
1
4
〇 ［美 ］詹姆斯·马奇、约翰·奥尔森：《
新制主义：政治生活中的组织因素》‚《
经济社会体制比较》‚
199
5年第5期。
2
4
〇 比如说‚诺思等认为国家的主要作用是界定和行使产权‚也就是说政府的主要作用范围、作用对象应该是有限
的、有所选择的‚它应该从“无所不能‚无所不管”的“ 全能政府” 中走出来。这对我国现阶段政府职能的定位具
有启发意义。

2
作者：罗峰‚上海行政学院（上海市‚00
233）
（责任编辑：韩 旭）

石原称中国是“令人惊恐”的“唯一帝国”
【
美国《 5月2
商业周刊》 8日（提前出版）一期文章】题：这场冷战更加危险
6
8岁的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直言不讳地主张加强日本的军事力量‚对中国采取更强
硬的立场。与此同时‚他又希望抑止日本对美国的依赖。撰稿人罗伯特·内夫在东京市政厅
对石原进行了一次访谈。摘要如下：
内夫：据说新上台的布什政府将美国的政策重点从欧洲转移到亚洲、从中国转移到日
本‚真的是这样吗？
石原：确实是这样‚而且我非常看重这一点。克林顿重视中国的一个原因是商业利益。
但是‚当中国大陆试图威胁台湾的时候‚克林顿立即向台湾海峡派遣航空母舰。这却引发了
（日本和美国之间）制订新的双边防务方针‚日本前首相桥本龙太郎和美国前总统克林顿一
致同意新的防务方针。
世界上剩下的唯一帝国是中国。中国一直强调‚必要的情况下‚会使用武力解放台湾。
而且‚中国还将核武器对准印度。这种国家是令人惊恐的。由于这些原因‚我对美国的总统
选举从没有像对最近的大选那样关注。布什总统对国务卿科林·鲍威尔和副国务卿理查德·
阿米蒂奇的任命对日本来说非常有寓意。日本被卷入美国和中国之间的一场冷战。这场冷
战比以前的冷战危险得多。
内夫：你认为中国是日本最大的威胁吗？
石原：我认为是这样。现在朝鲜被中国所操纵。而且‚中国在一些群岛的主权问题上与
菲律宾、越南和日本有争议。中国是令人烦恼的‚因此美日安全关系变得更加现实可行。但
是长期以来‚日本人在文化方面感觉与中国关系亲密。
参考消息》‚
转自《 200
1年5月2
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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