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16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日常之歌
陳建成
臺大外文系，臺北藝術大學劇本創作研究所畢業。目前為創劇團成員。作品曾獲臺灣文學獎劇本
金典獎。曾公開發表劇作有：︿新天使﹀
、︿芒草原﹀等。
人物
時芬：女，三十歲。 舞臺
子青：男，三十歲，與時芬交往逾五年。 一間被廢墟包圍的家屋。
母親：六十歲，時芬母親。
 母親 ： 因為妳喜歡吃，他才只 ─
第一場 時芬 ： 我沒有特別喜歡吃。
母親 ： 那妳幹嘛每次都 ─
母親與時芬在客廳準備祭拜父親用的水果等祭品。 時芬 ： 都切了，不吃完的話就 ─
母親 ：︵想起什麼似的︶我們都是有福報的人。 沉默
沉默 母親 ： 到今天就整整一年。
母親 ： 過去你爸爸常說，我們都是有福報的人。 沉默
沉默 時芬 ： 好安靜。
時芬 ： 妳怎麼準備了那麼多木瓜？ 沉默，兩人陷入沉思，似乎想到一樣的事情而
母親 ：︵自語地︶ 而且他也一直相信他做的事情是對 笑了出來。
的。
時芬 ： 我一直以為他喜歡的是香瓜。 母親 ：︵突然興奮地︶ 每天早上啊 ─他一定要放那
母親 ： 他喜歡吃木瓜。 個交響樂來當背景音樂，我到現在想起來還是
217 日常之歌

時芬 ： 他以前都只切香瓜。 很討厭，一定就是要把我吵醒就對了。妳還記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18

得他最喜歡放的那首曲子嗎，很俗的那個 ─ 地方走過去，他指著那些放射出來的東西，那
時芬 ： 我以為妳也喜歡。 些 東 西 飄 在 空 中， 像 是 蝴 蝶， 又 像 是 不 同 顏 色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母親 ： 他老是說早上就是要有精神 ─ 的絲巾。他嘴巴喃喃自語，我聽不見聲音，但
時芬 ：︵笑︶妳還記得這種鬼話！ 是夢裡面有一個聲音跟我說，他好像在說﹁我
以為我可以保護你們，但是所有的東西，都被
沉默 摧毀了。﹂
時芬 ：﹁但是所有的東西，都被摧毀了。﹂
︵笑︶ 他怎
母親 ： 他天生就是那麼有精神。 麼可能講這麼文謅謅的話？︵頓︶之前他對這
時芬 ： 妳不覺得很奇怪嗎？︵頓︶這一切都好奇怪， 件事情，也都是什麼話都不說的，不是嗎？
兩年多前發生了那件事情，然後一年前他去世 母親 ： 事情就是這樣啊。
了， 然 後 一 年 過 後， 我 才 知 道 原 來 他 喜 歡 木
瓜，而不是香瓜。 沉默
母親 ： 我有跟妳說過嗎？那個夢。
時芬 ： 哪個夢？ 時芬 ： 當 時 連 情 況 都 還 不 清 楚， 他 就 說 他 要 回 去。
母親 ： 妳爸爸那個。 ︵苦笑︶難道是因為薪水比較多嗎？
時芬 ：︵ 笑 ︶ 那 有 很 多 欸， 我 都 快 分 不 清 哪 個 是 哪 個 母親 ： 那不是他的意願，只是因為工作 ─
了。 時芬 ： 工作 ─
母親 ： 我前陣子夢見他，夢見他往情況最嚴重的那些 母親 ： 他被叫回去工作。
︵頓︶他也喜歡他的工作。
 時芬 ： 其 實 感 覺 我 跟 ─爸爸好不熟，我都不知道他 母親 ： 菜市場買的。
在想什麼。 時芬 ： 不知道以前開貨車的那個賣菜的怎麼了，他賣
母親 ： 想 那 麼 多 幹 嘛 ─他不是會想很多的人，上面 的芭樂真的也很好吃。
叫他做什麼他就覺得就不會錯 ─ 母親 ： 他賣的魚才厲害。
時芬 ： 不 行， 妳 讓 我 想 起 之 前 隔 壁 的 那 家 滷 肉 飯 了
沉默 ─︵笑︶停，我不能再想了。這附近都沒有
好吃的滷肉飯嗎？
時芬 ：︵拿起木瓜︶我想先去切一個，應該可以吧。 母親 ： 要找找看，還不是妳自己都不出門 ─
時芬 ： 噢 ─對啊，當宅女。
時芬離場去切木瓜，不久後回來。 母親 ： 有空就多出去走走。
時芬 ： 妳身體有好一點了嗎？ 時芬繼續吃木瓜。
母親 ： 還不是那樣。
時芬 ： 妳不是說之前腰都會不舒服。 時芬 ： 買 木 瓜 果 然 是 對 的。
︵頓︶ 我決定以後要開始
母親 ： 最近比較好了。 吃木瓜了，還有妳，要定期去醫院作檢查。然
後 ─我要定期去找好吃的滷肉飯，就這樣。
時芬吃起木瓜。 母親 ： 那妳的減肥計畫呢？
時芬 ： 我 看 開 了。
︵頓︶ 反正 ─人生有比減肥更重
219 日常之歌

時芬 ： 欸，這個好好吃。 要的事情。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20

母親 ： 最後一口讓我吃。
︵接過最後一口木瓜︶ 母親 ：︵笑︶什麼木乃伊？
時芬 ： 我們這樣先吃，爸爸應該不會生氣吧。 時芬 ： 本來就是，超像的。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母親 ： 不會吧，妳看他有哪次有生過氣 ─
時芬 ：︵ 笑 ︶ 一 年 真 的 過 去 了， 時 間 過 得 好 快， 但 是 時芬把吃剩的木瓜皮收走，離場。母親四處走
我 還 是 什 麼 都 不 知 道， 我 們 到 底 做 了 什 麼 事 動，發現地板上多了許多毛髮，她開始蹲下來
情？為什麼我好像也都忘記了，記憶真的很不 撿頭髮。時芬回來，她一時無法意會母親在做
牢靠 ─ 的事情。她看著母親不發一語。
沉默 時芬 ： 用掃的比較快。
母親 ： 怎麼會有這麼多。
時芬 ： 如果他原本就知道後來身體會變成那樣，他還 時芬 ： 不是一直都有嗎？
會想要回去嗎？ 母親 ： 比以前多。
母親 ： 畢竟都在那裡工作了那麼久 ─ 時芬 ： 用掃的比較快，我去拿掃把。
時芬 ： 那 個 時 候 竟 然 只 有 他 待 在 裡 面 那 麼 久 ， 明 明 別
人都不想回去 ─媽媽，爸爸都沒有抱怨嗎？ 沉默，母親繼續撿頭髮。
︵頓︶他真的什麼話都沒有說嗎？
母親 ：︵喃喃自語︶畢竟他都待了那麼久 ─ 時芬 ： 可能是我之前把吹風機拿到這裡吹才 ─
時芬 ： 在醫院到最後還被包成那樣，像木乃伊。
 沉默 時芬 ： 這 樣 子 的 狀 態 居 然 也 已 經 一 年 了。
︵頓︶ 一開
始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光靠我跟我媽的話，幾
時芬 ： 我去拿掃把，真的會比較快。 乎就是忙不過來，所以就把工作給辭掉了。一
母親 ：︵起身︶撿完了。
︵頓︶用手撿比較乾淨。 開 始 是 真 的 很 忙 碌， 然 後 是 一 陣 子 的， 不 快
樂。我以為，原本，這種不快樂是因為那些事
母親離場。時芬一人在場上，她甩了甩頭髮， 情。但是不是，我仔細想過之後，才發現之所
確認地上沒有頭髮掉落，又甩了一次，一邊整 以 不 快 樂， 是 因 為 我 沒 有 工 作。 對， 沒 有 工
理頭髮，同時若有所思。 作，我才不快樂。所以理論上，我應該要去找
工作，對吧？可是，卻有一股力量阻止我這麼
第 二場 做。
子青 ： 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時芬與子青在客廳。 時芬 ： 所以我才開始接翻譯。
子青 ： 那也不穩定。妳不是經常抱怨稿子每次都被大
時芬 ： 大部分的工作都非常可怕。 修？
子青 ： 翻譯就不可怕嗎？ 時芬 ： 不覺得這樣才好嗎？每次交出去都完美無缺，
時芬 ： 相 較 之 下。
︵頓︶ 至少那創造了一些有用的東 那這樣負責審稿的人豈不是要失業了？
西。 子青 ：︵笑︶大歪理。
時芬 ： 是 你 說 人 應 該 要 工 作 的。 每 個 人 都 應 該 要 工
221 日常之歌

沉默 作。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22

沉默 時芬 ： 想睡啦？
子青 ： 被發現了。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子青 ： 這陣子來店裡的客人跟以前都不太一樣了。多 時芬 ： 沒喝咖啡？
了很多小孩子，爸爸媽媽，以前鋼琴酒吧根本 子青 ： 不能再喝了，之前才心悸一個禮拜。
就沒有這麼多家庭聚會。 時芬 ： 誰叫你要一天連續喝五杯咖啡，才喝一杯應該
時芬 ： 小孩子很煩人吧？ 不至於吧。
子青 ： 其實還好。只是有些會吵著要彈鋼琴。
時芬 ： 結果呢？ 時 芬 離 場， 傳 來 沖 泡 咖 啡 的 聲 音。 不 久 後 傳
子青 ： 就陪他們一起玩啊。 來杯子摔落地面破碎的聲音。子青想要做些什
時芬 ： 這不是你吧，以前你不是說客人少你就不彈， 麼，隨即又裝作沒有事情發生。時芬從裡面端
還 會 跑 出 去 抽 個 半 小 時 菸 什 麼 的。
︵頓︶ 你是 著咖啡出，她的手指纏繞著小繃帶。
哪根筋斷掉？
子青 ： 妳不覺得小朋友很可愛嗎？小朋友啊。 子青 ： 我最近在電視上看到一則新聞，說在加拿大有
時芬 ： 你想說什麼啊？ 一個女的想要安樂死，因為她已經失去了大部
子青 ： 沒什麼。 分的生活能力，為了這件事情還鬧上法院。
時芬 ： 結果呢？
子青不經意露出疲態。 子青 ： 法官特許她可以安樂死，但是要在一年內執行
完畢。
 沉默 沉默
時芬 ： 不 知 道 明 天 天 氣 會 怎 麼 樣， 如 果 是 雨 天 就 好 子青 ： 妳覺得人可以決定自己要不要死嗎？
了，真是不想出門。人的心態真的很奇怪，天 時芬 ： 你還在說剛剛那個新聞？
氣好不出門居然偶爾還會有罪惡感，如果下雨 子青 ： 妳有陣子不是還很正經地在跟我討論為什麼沒
就不會有這個問題了 ─ 有合法的自殺管道嗎？
子青 ： 這個咖啡還不錯。 時芬 ： 我 現 在 不 想 討 論 這 個 話 題。
︵笑︶你真得很
時芬 ： 之前同事從印尼旅行帶回來的。 絕， 之 前 自 己 不 感 興 趣 的 東 西 現 在 還 主 動 提
子青 ： 文化局的同事？ 起。
︵ 頓 ︶ 說 到 電 視， 之 前 我 在 電 視 上 看 到 一
時芬 ：︵ 同 意 地 ︶ 嗯。 爪 哇 來 的， 連 我 自 己 都 還 沒 喝 個黑龍江沿岸民族的紀錄片，我看完之後覺得
過。 很 奇 妙， 明 明 是 生 活 在 同 一 個 地 球 上， 但 是
他們似乎完全沒有我們會有的煩惱，你會覺得
沉默 這些東西就跟泡沫一樣，什麼經濟啊環境什麼
的，好像是外星人才會關心的東西。雖然有個
子青 ： 小芬，妳有考慮回去工作嗎？ 念頭說，把自己丟去那裡好了，但是想到應該
時芬 ： 我不知道。 活不過三天就立刻放棄。
子青 ： 妳同事人很不錯。 子青 ： 還是當電視兒童比較實在。
時芬 ： 有幾個。 時芬 ：︵字正腔圓︶ ，我們兩個。
couch potato
223 日常之歌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24

兩人笑。 母親 ： 有啊，我跟她說過幾次，結果她都好像裝沒聽
到 ─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時芬 ： 然後，對了，那個 ─ ︵頓︶ 你可以再買一個

杯 子 送 我 嗎， 剛 剛 我 好 像 不 小 心 把 你 之 前 那 個 時芬上場。
摔破了 ─
母親 ： 妳的手怎麼了？
時芬把咖啡杯收回，下場。母親提著一袋木瓜 時芬 ： 剛剛不小心被東西劃到，沒什麼。
上場。 子青 ： 妳好像還沒跟伯母來我那裡過。
時芬 ：︵ 對 母 親 ︶ 妳 怎 麼 又 買 那 麼 多 東 西 回 來， 才 兩
母親 ： 欸 阿青
─ ─ 個人不用買那麼多。
母親 ： 又沒關係，反正冰在冰箱又不會壞。剛好今天
子青接過那一袋木瓜。 阿青也有來，也可以讓他帶一些回去。
子青 ： 沒關係不用 ─
母親 ： 噢 ─ 對 ─ 我一定要先跟你說，之前我有路 時芬 ： 你就帶幾個回去好了。我看你平常八成也沒在
過 你 那 邊 幾 次， 我 本 來 是 想 進 去 跟 你 打 聲 招 吃水果。
呼，裡面看起來好熱鬧。但是覺得一個人進去
怪怪的，就沒有進去了。 沉默
子青 ： 哪會，下次可以跟小芬一起來。
 母親 ：︵注意到什麼似的︶有油漆的味道。 時芬 ： 怎麼樣？
時芬 ： 什麼？ 子青 ：︵略帶遲疑︶應該是隔壁吧。
︵頓︶ 我們都沒聞
母親 ： 油漆。
︵頓︶我剛剛回來就聞到了。 到，伯母你鼻子也太靈了。
子青 ： 會不會是附近有人在粉刷什麼東西？
母 親 分 了 一 些 木 瓜 到 另 一 個 塑 膠 袋， 拿 給 子
沉默，子青出門察看。 青。
母親 ： 好討厭的味道，臭死了。 時芬 ：︵ 對 母 親 ︶ 真 的 聞 到 的 話 先 進 房 間 就 沒 味 道
時芬 ： 過一陣子就沒了啦。 了。
母親 ： 我對這種東西很敏感。
時芬 ： 我什麼都沒聞到，真的沒有。 母親帶著其他水果離開客廳。
母親 ： 臭死了，真的。
時芬 ： 我不喜歡妳這樣抱怨。像之前也是，明明隔壁 子青 ： 妳剛剛跟妳媽怎麼了？
就沒有出聲音，妳就一直說隔壁很吵。這次就 時芬 ： 沒事了。
算 有 什 麼 味 道 傳 過 來 好 了， 也 沒 什 麼 一 直 好 講 子青 ： 妳是不是自己也有聞到？
的。 時芬 ： 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會 ─
子青 ： 所以妳也注意到了嗎？
沉默，阿青回來。 時芬 ： 我知道。
225 日常之歌

子青 ： 妳知道 ─那些圖案 ─還有那些文字 ─是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26

什麼意思？ 時芬 ： 妳 在 讀 什 麼 這 麼 好 笑？︵ 拿 起 母 親 讀 的 報 紙 ︶
上禮拜的報紙還放到現在，也該回收了。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沉默
時芬把報紙還給母親，同時整理桌上的報紙。
時芬 ： 我 沒 有 想 到 會 再 看 到 這 些 東 西 ─我會找時間
再看要怎麼辦。
─ 時芬 ：︵注意到熊玩偶︶這隻熊我好像沒看過。
子青若有所思地看著時芬。 母親繼續讀著報紙
第三場 時芬 ： 怎麼會有這隻熊？
母親 ： 什麼熊？︵頓︶喔，夾娃娃夾到的。
場 上 傳 來 母 親 嘔 吐 的 聲 音， 隨 之 而 來 的 是 一 陣 咳 時芬 ：︵興味盎然地︶妳夾了幾次？
嗽，然後又是一陣嘔吐。母親端了一杯熱水上場。 母親 ： 兩三次吧。
她隨手調整了絨毛熊玩偶的位置。她喝了口熱水， 時芬 ：︵驚訝地︶那麼厲害。
並 乾 咳 了 幾 聲， 同 時 確 認 嘔 吐 感 是 否 已 經 消 退 。 她
隨手抓了張報紙讀了起來。時芬上場，她坐在母親 母親笑了笑，又乾咳了幾聲。
旁 邊， 讀 著 另 一 份 報 紙。 母 親 不 知 道 讀 到 了 什 麼 報
導，壓抑不住地直笑出聲。 時芬 ： 妳到底收集了幾隻熊啊 ─感覺家裡的熊越來
 越多了。 母親 ： 欸 ─要不是發生那件事情，你們可能早就結
婚了還是什麼的。
母親微笑不語。 時芬 ：︵笑︶我什麼時候說過結婚了？
母親 ： 我不是要給妳壓力，只是 ─
母親 ： 最近妳有去阿青家嗎？︵頓︶我看前一陣子他 時芬 ： 只是什麼？
父母不是還會跟妳聯絡嗎？ 母親 ： 換個角度想，對方可能以為妳有什麼事情才刻
時芬 ：︵ 拿 起 另 一 隻 熊 玩 偶， 對 它 親 來 親 去 ︶ 為 什 麼 意冷落他們。
熊 這 麼 可 愛， 表 情 怎 麼 看 都 看 不 膩 欸 。
︵對著 時芬 ： 阿青自己也很少回家。
熊︶你為什麼可以這麼可愛？動物的表情真的 母親 ： 你們可以一起回去啊 ─
都有一種魔力︵頓︶就連玩偶也不例外。
母親 ： 妳 偶 爾 也 應 該 主 動 跟 對 方 聯 絡 啊 ， 我 看 妳 好 像 母親忽然感到一陣噁心，她急忙離開客廳。傳
都 ─ 來嘔吐聲，時芬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她進去
時芬 ： 要是可以跟玩偶交往的話就好了。 確認母親狀況。不久兩人回到場上。
沉默 時芬 ： 我之前就說妳應該要給醫生看看。
時芬 ： 不過如果沒事刻意聯絡不是也很奇怪嗎？ 母親因為不適，暫時無法說話。
母親 ： 總是要經營，不管是哪種關係。
227 日常之歌

時芬 ：︵笑︶那我跟阿青是哪種關係呢？ 時芬 ： 早點休息比較好。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28

母親深呼吸了幾下，恢復神色。 它發呆了一陣子，她最後撥了通電話。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母親 ： 房間外面的車子聲音好吵，吵得我都睡不著。 時芬 ： 你睡了嗎？沒把你吵醒吧？︵頓︶嗯，其實也
想 睡 睡 不 著 真 的 好 難 過。 我 們 以 後 有 機 會 的 沒有什麼事情。忽然想說，你最近有回家嗎？
話，就搬到遠一點的地方怎麼樣？比較安靜。 ︵ 頓 ︶ 幹 嘛 不 回 去 呀， 你 爸 媽 應 該 很 想 你 吧。
靠近山的地方，妳跟妳爸爸不是最喜歡在山裡 ︵ 頓 ︶ 嗯， 你 說 塗 鴉？ 我 已 經 處 理 掉 了， 等 你
面散步嗎？以前爬山的時候你們都爬得好快。 一起來弄不知道要等多久 ─︵頓︶ 還是不知
︵ 頓 ︶ 結 果 我 上 次 夢 到 他 的 時 候， 反 而 是 我 走 道是誰啊，難道要調閱監視器嗎？警察八成覺
在前面，他在後面跟不上我，但是很奇怪喔， 得 我 們 在 大 驚 小 怪。
︵頓︶也只能這樣了。
︵較
我還是跟他說： 欸 ─不 要 走 那 麼 快， 我 快 長的停頓︶ 我最近不是有說過 ─ 我媽最近
要走不動了 ﹂
─ 越 來 越 常 提 到 她 的 夢 了。
︵笑︶ 我有時真的會
想 ， 到 底 是 不 是 她 已 經 把 記 憶、 夢 還 有 想 像 的
沉默 東西都混在一起 甚至是
─ 她的希望
─ ─
時芬 ： 不 奇 怪 就 不 是 夢 了。
︵頓︶ 我會幫妳預約醫院 第四場
的時間。
子青與時芬在客廳。他們正聽著一張爵士風格的唱
母親回房休息。時芬在場上拿起玩具熊，對著 片。兩人只是聽著音樂，沉默良久。時芬把唱片關
 掉。 險的話，就要先確認健康狀態。
時芬 ： 幸虧這方面你知道得比我多。
時芬 ： 你剛剛提到的那個東西，真的可行嗎？ 子青 ： 高興一點，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子青 ： 我確認過了，只要有醫生開證明就沒問題。 時芬 ： 結果會怎樣都還不知道。
時芬 ： 幸虧你有提醒我。
時芬看向窗外。
沉默
子青 ： 妳媽回來了？
時芬 ：︵ 想 到 什 麼 似 的 ︶ 你 是 在 等 我 的 評 語 嗎？ 真 有 時芬 ：︵表示否定︶ 你應該知道我們家隔壁養的那隻
趣， 沒 想 到 你 居 然 也 會 客 串 演 出。︵ 頓 ︶ 還 蠻 狗。
好聽的，說真的。 子青 ： 小莉？
子青 ： 其實那天的狀態沒有很好 ─ 時芬 ： 我在看牠過馬路。牠很厲害，會看紅綠燈。牠
時芬 ： 我是一般人啊，哪會聽得出來。 還有一個兒子叫做小黑。沒想到牠居然不會看
子青 ： 高興一點，幹嘛板著一副臉。 紅綠燈，好幾次在路中間差點被車撞到。後來
我就看到小莉帶著小黑一起過馬路。
時芬微笑。 子青 ： 所以現在是牠們兩個？
時芬 ： 只有小莉，我說了。
時芬 ： 所以 ─真的可以？ 子青 ：︵略帶尷尬地︶聽起來是個溫馨的故事。
229 日常之歌

子青 ： 我確認過了。他們規定一定年紀的人如果要保 時芬 ： 我也覺得很溫馨。所以後來我觀察了幾次才發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30

現自己誤會了。牠們只是剛好一起在馬路上， 很可怕嗎？通到另一個房子的室內？
小黑還是常常差一點被車子撞到，但是小莉卻 子青 ： 我們上次一起出去是什麼時候？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還是很機警地過了馬路。 時芬 ： 幹嘛 ─你想到什麼 ─
子青 ： 我說，我們應該找個時間出去透透氣。
沉默
時芬表示同意，但未作聲，她仍看著窗外。
子青 ： 牠遲早會學會的。
子青 ：︵開玩笑地︶小莉還在過馬路嗎？
沉默 時芬 ： 什麼？
子青 ： 小莉還在過馬路嗎？還是小黑？
時芬 ： 我最近在幫一個展覽翻譯資料。有一幅畫，畫 時芬 ： 我在想媽怎麼還沒回來 ─預約好的時間到現
裡 面 有 一 個 小 男 孩， 他 把 一 個 裝 滿 水 果 的 籃 子 在已經超過三個小時，應該也差不多了 ─
遞給另外一個女人 ─或 許 是 他 的 媽 媽。 然 後 子青 ： 現在醫院不會這麼快，加上 ─可能那個醫生
有一扇敞開的門，把視線引導到遠方，穿過小 很認真 ─而且不是還要申請那個嗎 ─
孩 子， 穿 過 街 道 ， 穿 過 運 河 ， 一 直 通 到 另 外 一 時芬 ： 噢 ─ 對 ─︵頓︶ 我跟你說一個有趣的消
個房子的室內。 息。
子青 ： 妳在沒工作的時候幹嘛還想著工作的事情？ 子青 ： 什麼有趣的消息？
時芬 ： 跟工作沒關係，我只是在想那幅畫。你不覺得 時芬 ： 前 幾 年 夏 天 的 時 候， 我 會 到 頂 樓 陽 臺 去 曬 太
 陽。
︵ 頓 ︶ 就 是 裸 體， 或 者 說， 幾 乎 裸 體， 躺 時芬 ： 所 以 我 說 是 個 有 趣 的 消 息。 他 看 到 我 的 眼 神
在 陽 臺 上 面。 直 到 有 一 次 我 發 現 隔 壁 的 先 生 帶 ─ 就從這個窗戶看出去 ─穿 過 路 樹， 馬
著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我 ─ 路， 電 線， 另 一 個 窗 戶 ─看到一種很複雜的
子青 ： 然後呢？那有趣的消息是 ─ 眼神正在看著你，就像是 ─你衣不蔽體地站
時芬 ： 有 趣 的 消 息 是 ─最近我發現隔壁的先生也開 在大庭廣眾之下 ─或者是有人看穿了你不為
始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我。 人知的一面 ─ 自己不知道的疤痕 ─但是你
子青 ： 妳說妳站在那裡？ 卻渾然不覺 ─事情剛發生的時候我不是就說
時芬 ： 對。 ─你會覺得自己哪裡怪怪的 ─
子青 ：︵笑︶然後衣服呢？ 子青 ： 我們後來不是討論過 ─
時芬 ： 就跟現在一樣。就是這樣。 時芬 ： 我知道，是我自己的問題。
沉默 沉默。時芬再次打開音樂。過一陣子，時芬笑
了出來。
子青 ： 妳 會 不 會 想 太 多 ─而且妳住的地方也跟以前
不 一 樣 了。 何 況 隔 壁 的 先 生 ─也是住不一樣 子青 ：︵關上音樂︶有什麼感想了嗎？
的人 ─ 妳該不會要說妳發現隔壁住的人跟以 時芬 ： 音 樂 真 好。
︵頓︶ 你讓我想到之前在新聞上看
前一樣 ─ 到一篇報導。說是網路上有一段影片，一個媽
時芬 ： 是不一樣的人。 媽 唱 歌 給 嬰 兒 聽， 結 果 那 個 嬰 兒 居 然 感 動 得 哭
231 日常之歌

子青 ： 所以我說是妳自己 ─ 了。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32

子青 ： 妳又沒哭。 時芬 ： 妳說誰？
時芬 ： 不是，重點是那個嬰兒，他那麼小居然感覺得 母親 ： 就是爸爸之前那個。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到。 子青 ： 我預約的時候沒特別注意 ─
子青 ： 現在新聞怎麼都報這種沒營養的東西。 時芬 ： 你又不認識他 ─
時芬 ： 欸 ─
你不覺得很溫馨嗎？ 母親 ： 那 個 時 候 送 他 的 禮 物 他 居 然 還 放 在 診 療 室 裡
子青 ：︵隨手拿起報紙︶ 隨便一個新聞都比較真實一 面。
點。
﹁最毒婦人心 ─母親親手掐死畸形兒未 時芬 ： 喔，妳說那隻熊？
遂﹂
。 母親 ： 綠色那隻，很像西瓜那個。
時芬 ：︵注意到什麼似地︶畸形兒？ 時芬 ： 總 之 就 是 基 因 突 變 那 隻。 我 都 快 忘 記 這 件 事
了， 之 前 還 想 說 那 隻 熊 是 跑 去 哪 裡 了。
︵對子
時芬拿起報紙讀了一下，刻意收起來。母親進 青︶那隻熊是白綠相間條紋，超級詭異，雖然
場。 很可愛，但畢竟還是太詭異了。
子青 ：︵對母親︶所以醫生沒有說什麼 ─
時芬 ： 結果怎麼樣？ 母親 ：︵拿出診斷證明給時芬︶這張先給妳。
母親 ： 沒怎麼樣。
子青 ： 沒特別說什麼嗎，醫生 ─ 時芬看了一下診斷證明之後收起來。
母親 ： 欸 ─你 們 預 約 檢 查 的 時 候 沒 有 發 現 嗎？ 那 個
醫生我們之前就認識了。 母親 ： 他說沒事，我說的那些東西都是正常現象，而
 且 他 算 蠻 不 錯 的 啦， 還 記 得 我， 也 很 值 得 信 都還記得我們。
任 ─之前妳爸突然變成那樣他也是耐心的照 時芬 ： 當 然 會 記 得 ─畢竟當時也 ─當然會記得
顧，而且不管病人怎樣他都笑笑的，不會給人 ─
什麼壓力。
時芬 ： 那他有說什麼要注意的嗎？ 母親離場。時芬把診斷證明書給子青。
母親 ： 注意什麼 ─噢， 他 叫 我 吃 東 西 的 時 候 要 吃 慢
一點，至少在嘴巴裡面咀嚼個四十下之後再吞 時芬 ： 你 看 看， 應 該 沒 問 題 吧。
︵頓︶ 所以你朋友真
下去。 的可以幫得上忙？
子青 ： 四十下很多欸，這樣吃一餐嘴巴不就超痠？ 子青 ：︵笑︶幫不上忙我也會叫他幫。
母親 ： 然後就早睡早起多運動。 時芬 ： 說到那個醫生 ─
時芬 ： 妳都不運動啊。 子青 ： 怎樣？
母親 ： 反正說來說去還不是那些東西。 時芬 ： 不 是 說 當 時 我 爸 最 後 是 他 負 責 照 顧 的 嗎？
時芬 ： 重點是要做。 ︵ 頓 ︶ 他 一 開 始 的 時 候 也 是 笑 笑 的 說 沒 問 題，
母親 ： 對啊，要做才有效。 結果後來還不是 ─
時芬 ：︵笑︶說了就要做啊 ─ 子青 ： 那可能也不是醫生可以控制的吧 ─
子青 ： 妳自己也沒在做。 時芬 ： 而且我最近才知道他當時可能把輻射的暴露劑
母親 ： 對啊，阿青都說了。我看你們就找一天一起出 量刻意壓低 ─
門。
︵頓︶ 然後妳有空也可以回去跟那些護士 子青 ： 輻射量的紀錄？
233 日常之歌

打 聲 招 呼 ， 她 們 大 部 分 都 還 是 同 一 批 人， 她 們 時芬 ： 還是說把危險的上限提高了 ─反正就是一些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34

數據上的調整，其實現在也還不是很清楚 ─ 麼，就當作是一般原因就好了。就當作什麼都
子青 ： 可是妳怎麼會忽然知道這些東西？ 沒發生過。就只是一個健康的人，然後老了，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時芬 ： 最 近 開 始 有 人 跟 我 聯 繫 ， 我 不 知 道 他 們 是 怎 麼 病了，就這樣 ─
知 道 我 的， 所 以 我 才 會 覺 得 ─我不知道 ─
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 ─ 沉默
子青 ： 妳媽知道嗎？
時芬 ： 我不確定。
︵頓︶不知道最好。 子青 ： 所以妳之前才會請我問保險的事情？︵頓︶那
子青 ： 那個健康證明 ─ 個時候就已經有人來找妳了嗎？
時芬 ： 還是拿去辦吧，反正那個又不是沒有效力 ─ 時芬 ： 對。
我 是 想 說 就 算 其 實 有 什 麼 問 題， 現 在 被 當 作 沒
問題的話不是比較好嗎？ 沉默
沉默 子青 ： 那妳爸爸的癌症 ─
子青 ： 妳的意思是，要證明那個事故的影響跟慢性病 沉默
的關係 ─
時芬 ： 很 困 難 。
︵ 頓 ︶ 而 且 會 節 外 生 枝， 我 媽 依 她 的 子青 ： 妳要怎麼做 ─
個 性 一 定 也 不 會 想 知 道。 所 以 就 算 以 後 有 什
 沉默 不是說我應該出去透透氣嗎？
子青 ： 對啊，如果妳想 ─
子青 ： 沒有人會相信妳的 ─ 時芬 ： 我想去一個地方。
子青 ： 什麼地方？
沉默 時芬 ： 然後再順便去拜訪你爸媽。
子青 ： 怎麼會突然想 ─
時芬 ： 他 都 拿 到 褒 揚 令 了 ─ 我沒跟你說過吧 ─ 時芬 ：︵ 若 有 所 思 的 笑 ︶ 也 該 是 時 候 了 ─對 了， 我
︵ 頓 ︶ 而 且 那 根 本 就 不 是 癌 症， 我 不 相 信 癌 症 媽又準備一袋水果要給你。
到最後會整個人包到只剩下眼睛。 子青 ： 這次不用了。之前我媽才寄了一箱香瓜給我。
子青 ： 醫生怎麼說？ 時芬 ： 香瓜？所以你是喜歡香瓜還是木瓜？
時芬 ： 他 真 的 是 一 直 都 笑 笑 的 。
︵頓︶ 一直說我爸很 子青 ： 都不喜歡，其實 ─
勇 敢 什 麼 的， 我 不 知 道 到 底 是 有 什 麼 原 因 讓 他 時芬 ： 沒救了你。
這樣 ─然後什麼都不用解釋 ─ 子青 ： 開玩笑的啦，都很喜歡。
子青 ： 妳媽知道嗎？ 時芬 ：︵笑︶ 話說你現在在的那個地方還是一樣家庭
時芬 ： 她是她，我是我。
︵笑︶你是你。
︵頓︶ 我不會 式的聚會居多嗎？
說 她 一 定 要 怎 樣， 什 麼 都 不 做 最 好 ─或許 子青 ： 最近都還是。
她應該會這樣想
─ ─ 時芬 ： 沒想到流行可以持續這麼久 ─
子青 ： 那 ─ 那個 ─ 子青 ： 對啊，有點意外。
235 日常之歌

時芬 ： 所 以 我 們 應 該 替 我 媽 高 興 才 對。
︵頓︶ 你剛剛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36

子青下場。時芬看著窗外，她先是面無表情望 母親 ： 每次看妳在喝，
︵笑︶我想試一下不行啊。
著，然後去倒水，又回來不經意地看出去，彷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彿看到什麼令她驚訝的事情，她想要下去一探 母親繼續翻閱報紙，時芬逕自喝酒。
究竟，但是又制止自己，她想確認自己看到的
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樣，在似乎確認之後，她 時芬 ： 或許是他們笑到覺得累了。那些店員。
反而沒那麼驚訝，而是鎮定地下樓。
沉默
母親上，拿著廉價的紅酒跟杯子。她邊喝酒邊
隨意地翻閱報紙。時芬回來，她的褲子上有些 母親 ： 現在人真是越來越不友善。
許噴漆的痕跡。母親沒有特別注意她，仍逕自 時芬 ：︵笑︶哪有那麼誇張 ─
看著報紙。時芬也去拿杯子自己倒了一杯酒。
沉默
母親 ： 妳最近有去轉角那家超商嗎？
時芬 ： 比較少。 母親 ： 妳褲子是不是沾到什麼東西？︵頓︶是去哪裡
母親 ： 他們家店員臉都超臭的，今天去買東西結帳的 沾到的？
時 候 看 都 不 看 我 一 眼。 之 前 至 少 都 還 會 笑 一 時芬 ： 噢 ─之前在路上碰到一個老師帶著一群小朋
下，現在都沒了。 友在牆壁上噴漆塗鴉，可能是經過的時候不小
時芬 ： 我以為妳不喝酒。 心被噴到的。
 母親 ： 現在學生還要做這種事？ 那麼多幹嘛 ─反正他們弄完就會走了，沒什
時芬 ： 是 說 要 美 化 環 境 的 樣 子。 還 是 環 境 藝 術 ─之 麼大不了的 ─
類的 ─
母親 ： 妳再換下來我幫妳洗。 沉默
時芬 ： 這很髒。
母親 ： 洗一洗就好了。 時芬 ： 說 真 的， 我 很 討 厭 老 師， 也 很 討 厭 小 孩。 只
時芬 ： 洗得掉嗎？ 有這兩種生物才做得出這麼愚蠢的事情。一個
母親 ： 不試怎麼知道？ 以為有什麼東西好教，一個以為有什麼東西好
時芬 ： 妳之前出門的時候都沒注意到嗎？ 學。
母親 ： 什麼東西？
時芬 ： 那些 ─街頭藝術啊 ─ 沉默
母親 ： 沒注意到欸。
時芬 ： 真的？ 母親 ： 妳自己以前還不是也是小孩子。
母親 ： 可能我沒經過吧。 時芬 ：︵笑︶大家都是，幸好現在不是。
時芬 ： 妳之前不是還在抱怨那些怪味道？
母親 ： 現在沒聞到了。 沉默，時芬喝酒。
時芬 ： 那要不要下去看一下？他們可能還在下面，我
是說那些小朋友。 母親 ： 酒 不 要 喝 太 多。
︵頓︶ 妳最近是不是有遇到什
237 日常之歌

母親 ： 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頓︶不要多管閒事，管 麼事情？︵頓︶我知道有人想要聯絡我們 ─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38

笑死人了 ─事情都發生那麼久了還有什麼好 子還有沒有汙漬。確定沒有之後，她發現連她

說的 ─有沒有人找妳跟妳說一些奇怪的話 的腳上也有汙漬，她順手用褲子大力磨擦自己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如果有的話最好都不要聽 ─ 的腳，也沾了一些口水在腳上。她不帶情緒地
時芬 ： 人不要那麼墮落。 用褲子持續磨擦自己的腳，甚至也試著用剪刀
母親 ： 誰墮落？ 輕輕去刮那個部位。最後她決定放棄，原本想
時芬 ： 我說我，我不會那麼墮落。 把褲子帶回房間，但她後來找了一個垃圾袋把
褲子裝進去，離場。
母親離場。時芬陷入沉思。她無意識地多喝了
幾杯酒，發現自己喝太多時不覺啞然失笑。她 第五場
把酒瓶跟杯子收進廚房。回到場上之後，她再
次檢查褲子上的油漆汙漬。她在上面噴口水， 凌晨，時芬上場，她摸黑打開桌上的塑膠袋，拿出
用手刷抹了一下，發現汙漬沒退。她又多吐了 麵包，思考了一下又放回去。她去倒了一杯水，喝
幾口口水，發現情況還是一樣。她找到開水， 下一兩口之後，決定加進茶包，泡好茶之後她坐到
倒了一些上去，沒有任何效果。她在客廳四處 沙發上，將茶放在矮桌上。她再度起身把麵包也拿
走動，發現了一把剪刀，想著剪刀可以用來做 到矮桌上，她配著茶吃了一口麵包，咬了幾口就把
什麼。她突然想用剪刀把有汙漬的部分剪掉， 麵包吐了出來。她打開電視，隨便轉了幾台，然後
但 又 有 所 遲 疑 。 她 決 定 脫 下 長 褲， 她 用 剪 刀 把 她站起來四處走動，隨意撥動頭髮，她看到角落放
沾有漆痕的地方剪掉。然後她又前後檢查了褲 著一把梳子，她用梳子順了順頭髮。然後她抱著枕
 頭坐下，瞄了一眼電視後，把頭埋進枕頭裡，靜止 時芬把麵包拿去丟掉，回到沙發處。
了一下，她又把枕頭鋪在沙發上，頭靠在上面，似
乎在想些什麼。母親上場，把燈打開，但是時芬並 母親 ： 以前妳爸在的話，一定說留給他吃。
沒有反應。
時芬拿起平板電腦，玩起一款益智遊戲。
母親 ： 看電視幹嘛不開燈？
時芬 ： 妳什麼時候過那麼多關了？
時芬再次把燈轉暗，依舊躺在沙發上，不發一 母親 ： 哪 有， 妳 表 姊 才 厲 害， 我 才 到 關， 她 都
279
語。 電 視 上 正 在 播 放 著 歐 洲 某 個 王 室 婚 禮 的 報 四百多關了。
導。 時芬 ： 真的欸，她還真閒。
︵頓︶她現在在做什麼？
母親 ： 她喔 ─好像在日本工作。
母親 ： 聽說那個新娘已經懷孕了。 時芬 ： 妳該不會都晚上偷偷爬起來玩吧。
時芬 ： 看不出來。 母親 ： 欸 ─妳剛剛這四個可以連成一條線消掉，還
有這個發光的，妳也要想辦法消掉它，那個超
沉默 多分的。
時芬 ： 太複雜了啦，放棄。
時芬 ： 麵包味道怪怪的。
時芬把平板電腦交給母親，她逕自看著電視。
239 日常之歌

母親拿起麵包聞了聞，不發一語的還給時芬。 母親則專心玩遊戲。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40

時芬 ： 那個捧花好漂亮。 時芬 ： 妳過關了沒啊？
母親 ： 還 沒， 這 關 太 難 了。
︵頓︶之前有一關也很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不久，時芬起身。 難， 我 花 了 整 整 兩 個 禮 拜 才 過 關。
︵頓︶ 妳還
不去睡？明天不是要出門？
母親 ：︵回過神來似的︶妳剛剛說什麼東西爆發了？ 時芬 ： 我 翻 譯 還 沒 做 完， 明 天 要 交。
︵ 頓 ︶ 然 後， 那
時芬 ： 我是說捧花。 個 ─明天我可能會順便去阿青家。
母親 ： 喔 我聽成爆發。順便幫我倒一杯水。
─ 母親 ：︵欲言又止︶不要太晚回來就好。
時芬 ：︵笑︶明天我回來之前妳應該會過關吧。
時芬去倒水，回來。 母親 ： 我告訴妳一個小祕密喔。
時芬 ： 什麼祕密？
時芬 ： 明 天 ─
我要跟阿青出去。 母親 ： 就是啊，這個遊戲如果一直沒過關的話，難度
母親 ： 去哪裡？ 會自動降低。
時芬 ：︵若有所思︶去哪裡 ─還不知道。 時芬 ：︵苦笑︶這哪是什麼祕密啊？
母親 ： 記得要防曬，最近太陽很大。
沉默
時芬把自己的水喝完，又去倒水。母親在這個
時候拿出藥袋，吞了一顆藥。時芬回來。 母親 ： 妳最近是不是有去醫院？
時芬 ： 不就是去幫妳拿藥嗎？
 母親 ： 所以是那個護士看錯了。 親手上移開，並抓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她坐
時芬 ： 她 可 能 沒 注 意 到 我 跟 妳 在 一 起 吧。
︵頓︶ 護士 在母親旁，靜靜看著她的臉。然後她注意到地
都喜歡聊些有的沒的。 上有許多掉落的頭髮，她跪到地上慢慢地用手
母親 ： 她說看妳一個人 ─ 撿拾。她注意到桌上的藥袋，把它收起來。
時芬 ： 噢 ─我 是 回 去 找 一 些 認 識 的 護 士 打 招 呼， 妳
之前不是叫我也回去一下 ─ 第六場
時芬把電視關掉，把桌上收拾乾淨。只留些許 時 芬 與 子 青 前 往 時 芬 位 於 災 區 的 住 處， 兩 人 一 語 不
燈光，她離開客廳，母親一個人繼續玩遊戲。 發，沿途風景流過。
她放下平板電腦，閉目沉思，又張開眼睛，用
手輕輕按壓臉部穴道，不久後睡去。時芬進入 時芬 ： 好久。
客廳，沒注意到母親已經睡著。 子青 ： 什麼好久？
時芬 ： 就是好久。
時芬 ： 對了，我剛剛忘記說，那個聯盟那邊的事情我
已經決定去聯絡了，他們人都很好，沒問題， 沉默
不 用 擔 心， 這 方 面 他 們 應 該 就 不 會 再 來 找 妳
了。
︵頓︶媽？ 子青 ： 還要繼續開下去嗎？
時芬 ： 還沒有到。
︵頓︶應該還沒有到。
241 日常之歌

時芬注意到母親已經入睡，她把平板電腦自母 子青 ： 這條路大概很少人在走了。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42

時芬 ： 還 是 認 得 出 來 。
︵頓︶ 我每次都是走這條路回 時芬 ： 他們是誰，你知道嗎？
來的 。 子青 ： 他們是誰？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子 青 ： 每次？ 時芬 ： 他們是病人，那是一家療養院。
時 芬 ： 之 前 回 來 過 幾 次， 房 子 還 在 的 時 候 回 來 拿 東
西。 來 拿 一 些 東 西， 雖 然 有 很 多 東 西 不 應 該 碰 沉默
了。 其 實 不 應 該 回 來 ， 因 為 ─說不害怕是不
可 能 的。 但 是 ─有些東西好像就是比恐懼更 時芬 ： 你想過去看看嗎？
重要。你相信嗎，這種東西？
沉默
沉默
子青 ： 妳有認識的人在裡面嗎？
子青 ： 有人在跟我們招手。 時芬 ： 沒 有， 裡 面 的 人 我 一 個 也 不 認 識。
︵頓︶ 你想
過去看看嗎？
沉默 子青 ： 妳會想嗎？過去看看。
時芬 ： 他們在招手。
子青 ： 有人在跟我們招手。 子青 ： 他們不認識我。他們不是在跟我招手。
沉默 沉默
 時芬 ： 你 看 到 了 嗎？ 牆 壁 上 那 些 東 西。
︵頓︶那些 子青 ： 到了嗎？
字 ， 那 些 形 狀 ， 那 些 顏 色。
︵頓︶ 那是什麼意
思 ─這些東西不應該出現在這邊，也不應該 沉默
出現在 ─其他地方。
時芬 ： 還 有 一 段 路。
︵ 頓 ︶ 在 旁 邊 那 裡， 更 靠 近 海 的
沉默 地 方， 有 一 片 草 原。 草 原 上， 曾 經 有 牛 在 吃
草，有羊在吃草。牛躺在草地上，羊也躺在草
子青 ： 到了嗎？ 地上。牠們睡著了，然後牠們醒來，牠們繼續
吃草。嘴巴發出人的聲音，我聽過動物發出人
沉默 的聲音，也聽過人發出動物的聲音。
時芬 ：︵念出看到的塗鴉文字︶自生自滅。 沉默。輻射超標警示音作響，子青與時芬沒有
反應。
沉默
時芬 ： 現在聽不到了，現在聽不到了。當然。
時芬 ：︵念出看到的塗鴉文字︶髒東西。
沉默
沉默
243 日常之歌

子青 ： 已經過很久了。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44

時芬 ： 好久。我想要再聽見牠們的聲音。看牠們在海 子青沒有反應。
邊吃草。看牠們躺在草原上面。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時芬 ： 整個地方幾乎都被埋了起來，先是消防員把所
沉默 有地方清洗過一遍，然後用怪手、起重機、挖
土機把房子都剷平，然後填進土裡。我知道有
時芬 ： 就 像是 看見牠們復活一樣。
─ 好多東西還在裡面，相簿，腳踏車，還有仙人
掌的盆栽。
警示器聲音停止，風景停止流動。時芬說了一
陣子的話後，子青拿出相機四處拍攝。 沉默
時芬 ： 就是這裡，衛生室在那邊，國小在這裡，我都 時芬 ： 記 得 把 照 片 上 傳， 會 吸 引 不 少 人 的。
︵頓︶ 其
還記得。這裡是校門，這裡是台階。我要繞著 實靜下心來看，這個地方還是蠻美的，跟以前
操場，走一圈，一邊看看四周的山，我想要好 一樣美。
好看清楚那些山，好好看清楚。 子青 ： 是啊，是蠻美的。
︵頓︶只可惜 ─
時芬 ：︵試探性地︶只可惜 什麼？
─
沉默，子青繼續拍攝。 子青 ：︵不確定地︶只可惜 ─沒什麼。
時芬 ： 真的不用幫你照嗎？下次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時芬 ： 要我幫你照嗎？ 了。
︵頓︶沒有我你應該自己也不會來吧。
 時芬接過子青的相機，幫他照了一張相。 子青 ： 走去哪裡 ─
時芬 ：︵疑惑地︶走去哪裡 ─就回去啊。
子青 ： 我還是會再陪妳來。 子青 ：︵試探地︶先把妳的車開回我那。
時芬 ：︵把相機還給子青︶我照得應該還不錯。 時芬 ： 什麼意思？
子青 ： 剛好我也要把我的車開回我爸媽那，就直接過
子青想把相機收起來，但時芬似乎想到什麼又 去。
硬把相機抽出來。 時芬 ： 開這台車不行嗎？
子青 ： 因為我爸媽叫我順便把車開回去 ─
時芬 ：︵看似隨便卻又認真地照了一張︶ 你看這個角
度很漂亮。
︵又照了另一張︶這邊也是。
︵又照 沉默
了 一 張 ︶ 這 邊 超 美 的。
︵又照了一張︶ 我不喜
歡 有 人 的 照 片。
︵又照了一張︶ 你不覺得人跟 時芬 ：︵笑︶ 早說嘛 ─那今天就直接坐你的車就好
風景很不搭嗎？︵又照了一張︶真的很不搭。 啦 ─
︵ 又 照 了 一 張 ︶ 真 的 很 不 搭。
︵把相機還給子 子青 ： 我想說這也不是什麼 ─
青︶你再選選看吧。
沉默
沉默
時芬 ：︵若有所思地︶ 他們 ─可能也有他們的想法
245 日常之歌

時芬 ： 走吧 ─ 吧 ─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46

子青 ： 車 子 而 已 ─不是什麼大事 ─反正 ︵打
─ ﹁真的欸 對方真的可以有這種反應
─ ﹂
─
斷自己︶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沉默
沉默
子青 ： 沒發生還真不知道。
時芬 ： 你知道嗎，昨天我跟我媽說了，聯盟那邊的事
情。 我 跟 她 說 會 幫 她 處 理， 叫 她 不 用 擔 心。 沉默
︵ 頓 ︶ 結 果 第 一 次 參 加 那 邊 的 運 作， 就 發 生 了
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我 時芬 ： 對啊，很多事情沒真的發生，還真不知道自己
打電話給一個負責這方面的人員，結果他居然 會 有 什 麼 反 應。
︵若有所思地︶ 可能連自己都
劈 頭 就 說 ：︵ 戲 謔 地 模 仿 ︶﹁ 你 們 都 還 活 得 好 會 被 自 己 的 冷 靜 嚇 到。
︵再次戲謔地模仿︶﹁你
好 的 ， 還 想 要 什 麼 特 權， 受 害 者 基 金 ， 根 本 沒 們都還活得好好的，還想要什麼特權。﹂
憑沒據！﹂
子青 ： 這麼沒禮貌 ─ 子青看著發笑的時芬，不發一語。
時芬 ： 他說得也沒錯，根本沒什麼確切的根據。
︵頓︶
只要對方咬住這一點，我們也就沒什麼方法。 子青 ： 我爸媽應該會很高興看到妳。
︵ 笑 ︶ 雖 然 是 早 就 預 料 到 的 事 情， 但 是 真 正 發 時芬 ： 你自己都那麼久沒回去了。
生 的 時 候 ， 還 是 會 讓 人 覺 得 很 好 笑， 會 覺 得 子青 ： 我沒關係。
 時芬 ：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母親 ： 妳怎麼趴在這裡睡著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子青 ： 該說什麼？ 時芬 ： 我 有 幫 妳 買 早 餐。
︵頓︶ 妳知道車站附近新開
時芬 ： 見到他們的時候。 了一家咖啡店嗎？二十四小時營業，他們也賣
子青 ： 不用去想。 麵包，我就順便買了幾個。
時芬 ： 這樣最好？ 母親 ： 妳昨天 ─幾點回來？
時芬 ： 還有妳最喜歡的大蒜麵包。
子青表示同意。沉默 母親 ： 我等妳等到後來太累就先去睡了。
時芬 ： 不用等我啦，我就 ─
時芬 ： 你也這樣覺得？ 母親 ： 而且妳手機也 ─
時芬 ： 在那邊坐著坐著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
子青表示同意。沉默。風景繼續流動。 母親 ： 什麼 ─妳 在 咖 啡 店 裡 睡 著， 再 多 走 幾 步 路 就
到家了，不然妳也可以叫計程車 ─ 下次 ─
時芬 ： 啊， 還 好 吧。
︵笑︶ 就一時 ─ 這 樣， 沒 什 麼
第七場 大不了的吧。
母親 ： 我還以為妳在阿青那裡過夜了。
清 晨， 天 未 明。 時 芬 一 個 人 躺 在 椅 子 上。 母 親 上
場 ， 她 沒 有 預 期 到 會 在 這 個 時 間 點 看 見 時 芬， 她 發 沉默
現時芬並沒有入睡。
247 日常之歌

時芬 ： 二 十 四 小 時 營 業 的 店 真 的 是 一 種 很 偉 大 的 發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48

明。 沉默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母親吃了一口大蒜麵包。 時芬 ： 妳那麼早吃東西等下再回去睡覺會很容易胖。
母親 ： 再吃一口就不吃了。
母親 ： 還是以前我們常買的那家好吃。 時芬 ： 那隻老鼠還在嗎？
時芬 ： 現在這種時間點真的很尷尬，不知道該起床還 母親 ： 什麼老鼠？
是該繼續休息。 時芬 ： 上禮拜妳說妳看到的啊，不是還放了黏鼠板。
母親 ： 妳剛剛在客廳的時候啊，我在房間裡聽還以為 母親 ： 大概跑掉了吧。
︵頓︶妳買新褲子了喔 ─
是老鼠在跑，要不是燈打開 ─ 時芬 ： 我好像變胖了。
時芬 ： 妳說以前爸爸也常在客廳這樣走來走去。 母親 ： 在哪買的 ─
母親 ： 他不像妳會開燈。他都摸黑坐在沙發上，不知 時芬 ： 妳也想要 ─
道在想什麼。放著佛經，一個人坐在客廳。 母親 ： 很好看啊，質感也不錯。
時芬 ：︵ 笑 ︶ 我 們 那 時 候 都 跟 他 抱 怨 說 那 個 不 叫 佛
經，叫做魔音傳腦。 沉默。時芬作勢要離開。
母親 ：︵笑︶真的是魔音傳腦。
時芬 ： 他 的 車 上 好 像 也 只 有 放 那 種 音 樂。
︵頓︶ 最後 母親 ：︵略帶緊張地︶妳要去哪裡？
的時候。 時芬 ： 把 咖 啡 拿 去 放。
︵ 頓 ︶ 阿 青 爸 媽 送 的。 妳 幹 嘛
那麼緊張？
 母親 ： 我冰箱裡面有新買蛋糕。 沉默
時芬 ： 蛋糕 ─為什麼會忽然想要買蛋糕？
母親 ： 想到就買一下啊，不行嗎？ 母親 ： 他們老闆好像換人了。
時芬 ： 我還以為是什麼 ─
沉默
時芬似乎領會到什麼。她走進廚房，不久後她
端著咖啡出來。母親緩緩地四處移動，似乎在 母親 ： 現在好像是一對母子。
找尋什麼，但是沒有找到，坐回座椅上。
沉默
時芬 ： 什麼東西不見了？
母親 ： 藥，我在找我的藥。
︵頓︶算了，沒關係。 時芬 ： 那之前跟我們一起搬過來的早餐店老闆呢？
時芬 ： 你昨天不是應該就吃完了？ 母親 ： 他們好像搬走了。
母親 ： 我吃完了？ 時芬 ： 我都還沒買過他們的早餐。
時芬 ： 我 今 天 再 去 幫 妳 拿。
︵ 頓 ︶ 對， 說 到 這 個， 妳 母親 ： 妳現在喝咖啡不怕等一下睡不著？
現在應該要少吃蛋糕，結果你還買。 時芬 ：︵笑︶我喝咖啡還比較容易睡著欸。
母親 ： 阿青他爸媽還記得妳喜歡哪種咖啡啊，真好。
母親起身，走到窗戶邊。 時芬 ： 八 成 是 阿 青 提 醒 的 啦。
︵頓︶ 我這次去他們那
裡的時候啊，才發現我們，我是說我，好像真
249 日常之歌

母親 ： 早餐店開了。 的已經變成 另外一種人

─ ─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50

母親 ： 去哪裡的時候？ 母親 ： 那個時候誰不擔心啊 ─
時芬 ： 就他們家啊，阿青。 時芬 ： 那現在呢？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母親 ： 喔 對 ─
─ 母親 ： 現在當然不會啊。
時芬 ： 其實我有點害怕看到，阿青他們家人。
沉默 母親 ： 他們跟妳說了什麼？
母親 ： 天亮得好快。 沉默
沉默 時芬 ：︵ 笑 ︶ 如 果 我 以 後 繼 續 待 在 家 裡 當 宅 女， 妳 應
該不會把我趕走吧？
時芬 ： 妳 會 不 會 有 一 種 奇 怪 的 感 覺 ─ 比方說明明一 母親 ： 妳想那麼多幹嘛 ─妳在講什麼 ─
件 事 情 已 經 發 生 過 了， 可 是 妳 還 是 會 害 怕 它 發 時芬 ： 我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
生。像是爸爸，他那時候去處理電廠事情的時 母親 ： 什麼事情？
候 ， 我 就 很 害 怕 會 有 什 麼 事 情 發 生， 只 要 我 一 時芬 ： 沒有什麼。
躺在床上，就會忽然擔心起來。這種擔心好像 母親 ： 所以他們跟妳講了什麼？
變成一種習慣，就算事情已經過去了，可是你 時芬 ： 他們順便叫我跟妳問好。
躺 下 去 的 時 候 ， 還 是 會 忽 然 擔 心 起 來。
︵頓︶ 母親 ： 我是問他們跟妳 ─
妳不會嗎？ 時芬 ： 跟我 ─不就是那樣嗎？
 母親 ： 那 有 講 到 未 來 的 事 情 嗎 ─這件事情是遲早的 時芬 ： 人家過年不一定 ─
事，不要一直拖，要是沒發生那件事情 ─ 母親 ： 之前妳坐他車子的時候不是還稱讚他的開車技
時芬 ： 我們早就結婚了。妳還沒說我就知道妳要說什 術很好嗎？他應該不會介意吧 ─
麼。 時芬 ： 妳自己跟他講，他最聽媽媽的話了。
母親 ： 妳到底在想什麼？ 母親 ： 我又不是他媽。
時芬 ： 是啊，妳不是。
沉默
沉默。時芬把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
時芬 ：︵ 笑 ︶ 我 在 想 再 過 一 陣 子 就 要 放 春 節 了， 妳 會
不會想要出去走走？ 母親 ： 今年可以找一些不一樣的地方走一走。
母親 ： 之前都是爸爸開車。 時芬 ： 那妳負責去找資料。
時芬 ： 妳想去哪裡？ 母親 ： 妳幫我找比較快。
母親 ： 去哪裡 ─去中部的山上怎樣？ 時芬 ： 妳 也 應 該 要 學 一 下， 妳 之 前 不 是 才 在 說 想 要
時芬 ： 那裡路不好開，我技術沒那麼好。 學些新東西嗎？︵笑︶那我就期待妳的驚喜喔
母親 ： 妳不是也很喜歡那邊的山上？ ─
時芬 ：︵笑︶我是在問妳喜歡的地方。 母親 ： 哪有什麼驚喜，我們以前出去都不知道該怎麼
母親 ： 我也想去啊。 排這些東西 ─
時芬 ： 好 ─ 時芬 ： 而且民宿都訂不到。
251 日常之歌

母親 ： 那妳去問阿青要不要一起來。 母親 ： 所以妳看我就笨手笨腳的。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52

時芬 ： 所以這次才不一樣啊。 母親 ： 很好啊，可以有這樣的發展。
子青 ： 還沒到發展啦，才剛開始而已。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兩人會心而笑。 母親 ： 你 還 年 輕 啊 ， 真 的 。
︵頓︶ 反而是你有空幫我
跟小芬談談，她最近都不知道在忙什麼。好像
第八場 原 本 的 翻 譯 都 丟 著 不 好 好 做， 不 知 道 在 瞎 忙 什
麼。
︵頓︶感覺你跟她還比較可以說得上話。
母親與子青在客廳中，他們聽著音樂，以鋼琴為主
的 演 奏 音 樂， 風 格 簡 約 冷 冽。 兩 人 聽 著， 沒 有 太 沉默
多動作。突然音樂開始出現雜音，夾雜著跳針的感
覺。阿青到音響旁察看。 母親 ： 欸 ─ 阿 青， 你 下 次 也 來 做 個 什 麼 跳 舞 的 音 樂
啊 ， 比 較 輕 快 的 那 種， 我 現 在 上 跳 舞 課 感 覺 老
母親 ： 新專輯怎麼會這樣？ 師放的音樂都沒你的好聽。
阿青 ： 不知道是唱片還是音響的問題。 子青 ： 跳舞 ─ 真的？
母親 ： 小 芬 就 一 直 叫 我 去 找 事 情 做 ， 她 還 幫 我 報 了 寫
母 親 到 音 響 旁 邊， 敲 了 幾 下， 但 還 是 沒 有 改 作 班。
︵頓︶ 我看她大概是想要分散我對她的
變，子青直接把音響關掉。 注意力。我跟你講，我以前就跳過舞，在讀高
職的時候還蹺課去練舞。蹺課欸 ─你一定不
子青 ： 先這樣好了。伯母覺得怎麼樣？ 相信吧 ─以前學生時代的時候也是會胡亂寫
 一點東西，欸 ─學生時代就是這樣。 沉默
子青 ： 那你們現在都寫了些什麼？
母親 ： 才 剛 開 始 上 而 已。 老 師 說 要 從 自 己 的 經 驗 出 子青 ： 那伯母妳最近身體還好嗎？
發，我聽了覺得很有道理。可是仔細想想，要 母親 ：︵笑︶就都一樣啊。
︵頓︶你看，她到現在都還
從別人的經驗出發也是不太可能的吧 ─ 沒回來，明明是她約你過來的結果還這樣。
子青 ：︵笑︶對啊對啊。
母親 ： 自 己 的 經 驗 也 是 很 難 寫 。
︵ 笑 ︶ 仔 細 想 想， 好 沉默
像也沒什麼好寫的。
子青 ： 其 實 我 之 前 有 段 時 間 也 聯 絡 不 上 她 。 不 知 道 為
沉默 什麼，我真的不知道。然後前幾天她不知道從
哪來的消息，知道我發行音樂的事情，就要我
子青 ： 伯母妳剛剛說小芬最近在忙，她在忙什麼？ 過來。
母親 ： 連你也不知道？︵頓︶小芬 ─ 感覺她有點變 母親 ： 是喔 ─我不知道這些 ─
了， 我 不 是 很 喜 歡。 她 沒 有 跟 你 講 那 個 什 麼 子青 ： 之前她來我們家吃飯的時候就有點，不知道該
聯盟還是組織的事情嗎？其實說不知道，我自 怎麼說，原本在閒聊說最近在做的事情，因為
己 有 偷 偷 在 觀 察， 我 也 暗 示 她 不 要 再 做 那 些 事 我們家人也大概知道她之前跟現在做的東西有
情，那又不能賺什麼錢，而且還感覺跟政治有 點 不 太 一 樣。
︵頓︶ 我原本以為她會說她在做
點 關 係， 我 們 又 不 是 當 事 人 還 是 什 麼 的， 那 麼 翻譯，結果她就直接把她在另外一邊做的工作
253 日常之歌

雞婆做什麼 我到現在還是搞不懂
─ ─ 都說出來。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54

母親 ： 她怎麼說？ 母親 ： 阿青做的音樂很棒，妳真的不聽嗎？雖然不太
子青 ： 她 之 前 是 說 在 幫 一 個 畸 形 兒 的 媽 媽。
︵頓︶ 現 適 合 跳 舞， 但 是 是 還 蠻 舒 服 的 那 種， 比 起 妳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在在忙什麼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爸之前愛聽的那種音樂，噢 ─真的是好太多

了。還有啊，阿青，等下時芬會跟你講春節的
沉默。時芬進場，她提著一個大紙袋，裡面放 事情，要是你有空的話 ─我還是讓她自己跟
了許多文件資料。 你講好了。
時芬 ： 欸 ─你來了。怎麼沒有先打電話給我？ 沉默。時芬面露冷淡神情。
子青 ： 妳電話那麼難打。
時芬 ：︵笑︶拜託 ─你打我哪次沒接。 母親 ： 又是這種表情。
母親 ： 你拿那一大袋是什麼？
時芬 ：︵對子青︶等很久了嗎？ 母親離場。
子青 ： 還好。
母親 ： 阿青有把他的音樂帶來 ─ 時芬 ： 應該要先恭喜你，朝向專業音樂人發展。
時芬 ： 我 現 在 不 要 聽 。 免 得 他 又 要 追 殺 我 問 我 的 感 子青 ：︵笑︶說那麼好聽。
想。 時芬 ： 我只是實話實說。
子青 ：︵笑︶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子青 ： 欸 ─那一大袋到底是什麼？︵頓︶還有，為
時芬 ：︵笑︶你今天還蠻幽默的。 什麼我都聯絡不上妳？
 時芬 ： 是你自己先失聯。 任其翻閱而無動於衷。
子青 ： 是不是我爸媽跟妳私下說了什麼？
時芬 ： 沒 有。
︵ 頓 ︶ 我 們 都 認 識 那 麼 久 了， 他 們 都 是 子青 ：︵ 學 之 前 時 芬 說 過 的 話 ︶﹁ 你 們 都 還 活 得 好 好
好 人。
︵頓︶ 所以我才覺得在他們面前我必須 的，就想要什麼特權。﹂
─實 話 實 說。 因 為 他 們 人 那 麼 好， 那 麼 友 時芬 ： 我確定你今天很幽默。
善，那麼 ─理性 ─
子青 ： 那妳可不可以也實話實說？ 沉默，子青繼續翻閱。
時芬 ： 你 爸 媽 很 關 心 我 ─ 那 次 去 看 他 們 之 後， 他 們
還 主 動 約 我 出 來。︵ 頓 ︶ 他 們 說， 看 到 我 這 陣 時芬 ： 沒想到一年多的時間就可以讓一個人變成一張
子 一 切 都 很 好 他 們 很 高 興， 然 後 他 們 很 間 接 的 紙， 變 成 好 像 用 一 張 證 明 就 可 以 證 明 自 己。
提到我們的事情。但是他們還是希望我去檢查 ︵尋找字眼︶ 我有的時候 ─我最近 ─從之
一 下 身 體。
︵ 頓 ︶ 他 們 沒 說 那 麼 直 接， 但 是 意 前開始 ─未來 ─我覺得 ─我不知道你可
思大概就是 這樣
─ ─ 不可以了解 ─這種感覺 ─我覺得 ─未來
子青 ： 檢查身體 ─ 為什麼？ 正在 ─摧 毀我 ─
時芬 ： 為 了 你。 他 們 叫 我 檢 查 身 體， 為 了 你。
︵笑︶ 子青 ： 未來什麼？
是 你 要 問 我 才 跟 你 說 的， 你 回 去 就 裝 作 沒 這 回 時芬 ： 摧毀 ─ 我 ─ 所以就變得好像我必須在那之
事。 前 先 去 做 一 點 什 麼。
︵笑︶ 你一定又會覺得這
個說法很好笑了吧。
255 日常之歌

阿青擅自抽出紙袋中的文件資料翻閱著，時芬 子青 ： 所以跟我想得一樣，妳現在幾乎都在 ─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56

時芬 ： 我覺得 ─ 沉默
子青 ： 妳覺得？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時芬 ：︵尋找字眼︶ 我覺得 ─忽然覺得 ─我可以 子青 ： 後來我決定去看電影。妳應該跟我一起來，我

─不再屬於誰 ─ 任何人 ─總之這個念頭 看 到 一 齣 很 好 笑 的 電 影， 妳 需 要 笑， 多 笑 一
忽然抓住了我 ─直到現在 ─ 點比較好 ─ 我忘記我是不是想說要打電話給
妳， 但 是 我 還 是 一 個 人 去 看 了。
︵頓︶ 我還有
沉默 把那個時候的照片拿給朋友看，他們說他們不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子青 ： 其實我有再自己回去看過，但還是走不到上次 時芬 ： 你有說嗎？
那麼深 ─ 阿青 ： 說什麼？
時芬 ： 我就跟你說過你一個人沒辦法找到那裡的路。 時芬 ： 那是什麼地方 ─
子青 ： 我有經過妳說的療養院 ─
時芬 ： 然後呢？ 沉默
子青 ： 裡面已經沒有人了。
時芬 ： 下次我可以再陪你去。 子青 ： 妳原本可以避開很多麻煩。
子青 ：︵笑︶沒有人在揮手 時芬 ： 你說什麼？
時芬 ： 可以嗎？ 子青 ： 妳 有 能 力 可 以 回 去 工 作， 回 到 原 本 的 機 構 去
妳還年輕
─ ─
 時芬 ： 我已經老了 ─ 法，最近總在說要好好把握自己還有體力的時
子青 ： 妳 沒 有。
︵ 頓 ︶ 妳 可 以 選 擇 自 己 的 人 生。 妳 還 候 ─每天，每個禮拜，每個月，每年都安排
有選擇的餘地。是妳自己讓自己 ─ 好。
︵頓︶越是空洞的東西，其實對人越好。
時芬 ： 那 個 畸 形 的 嬰 兒 跟 我 說， 妳 已 經 老 了。
︵頓︶ 子青 ： 妳說話還是那麼誇張。
然後我跟他說，你不會只有一個媽媽。 時芬 ：︵ 笑 ︶ 真 的， 我 現 在 反 而 很 羨 慕 那 種 什 麼 都 不
知道 ─然後可以計畫未來的那種感覺，未來
沉默 ─。
︵ 頓 ︶ 對 了， 說 到 這 個， 剛 剛 我 媽 是 想
問你說新年的時候要不要一起出來玩？她行程
子青 ： 剛剛聽妳媽說她最近在上寫作班。 都排好了。
時芬 ： 還有肚皮舞。 子青 ： 真的？
子青 ： 妳不覺得聽起來很有趣嗎？好想知道她都寫些 時芬 ：︵ 笑 ︶ 不 相 信 啊？︵ 頓 ︶ 欸 ─ 你以後路過這
什麼 ─ 裡 的 話 可 以 多 進 來。 因 為 我 現 在 也 比 較 常 在 外
時芬 ： 她計畫都不知道排到什麼時候去了。 面。
︵笑︶希望我們不要再失聯了。
子青 ： 這樣很好。
時芬 ： 之前不知道看哪裡說像我媽這樣的人，最好盡 沉默
量要把時間排滿，讓生活多一點有意義的活動
之類的，對身體啊精神上都 ─ 時芬 ： 這個假放完就會越來越忙碌，希望有越來越多
子青 ： 都比較好？ 人 加 入。
︵頓︶ 原來這麼長一段時間的平靜只
257 日常之歌

時芬 ： 嗯。
︵頓︶而且我媽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說 是表象 ─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58
沉默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時芬 ： 你 突 然 變 得 好 安 靜 。 說 幾 句 話 啊 ─說什麼都
好。
子青把自己準備好的裝有新咖啡杯的袋子交給
時芬，時芬看了一下，隨即知道裡面是什麼。
子青 ： 音樂聽完記得跟我說妳的感想，這很重要。
子青離開。時芬放出音樂，她先是專心地聽一
下，然後拿出咖啡杯看了一下又放回去。然後
拿出紙袋裡面的資料開始翻閱。她似乎想起了
什麼，用文件蓋住自己的頭，然後她想起身出
門， 像 是 要 去 把 子 青 叫 回 來， 但 她 制 止 了 自
己，只在窗邊看了一下。她發現母親站在角落
看著她，她們四目相交，但時芬不發一語地回
到座椅上繼續翻閱資料，母親則繼續看著她，
音樂繼續播放。
第九場
母親與時芬在山間，風景自她們身邊流過。
母親 ： 這 裡 我 們 以 前 來 過。
︵ 頓 ︶ 他 很 喜 歡 來 這 裡，
我也一直很想住在這裡。雲就在我的腳下，雲
都在下面。我以前常跟他抱怨，我們住的地方
好吵，而且人都不會笑，空氣也不好。妳看那
些沿著山坡生長的植物 ─那些沿著山坡的雲
海，我們天天，每天都可以 ─這麼安靜。
時芬 ： 這麼安靜，他不在家的那時候，家裡也是這麼
安靜。你還記得嗎，他沒有回家，好幾天都沒
有回家。那時候，我們甚至一句話都沒有講。
沉默，兩人似乎陷入回憶。
 母親 ： 在 接 到 任 務 之 後， 他 獨 自 把 車 子 開 過 田 野，
開過沒有車子的公路，沒有人會再回去那個地
方。我看著車子消失，車燈逐漸變弱。他要去
哪裡？
時芬 ： 有 一 些 事 情 要 處 理， 他 跟 我 說， 很 快 就 會 結
束， 責 任， 這 是 責 任， 他 說。 隔 天 他 沒 有 回
來 ， 再 隔 天 也 沒 有 回 來， 隔 天 的 隔 天 的 隔 天
─ 沉默
母親 ： 最後他還是回來了。看起來沒有什麼大礙。但
是他跟我說，不要碰我。為什麼不能碰你，你
說 你 很 髒。 很 髒？ 洗 個 澡 就 好 了 ─難道你都
沒有洗澡嗎？我說，把衣服脫下來讓我洗。他
說能平安回來真好 ─他說，我們都是有福報
的人。
沉默
母親 ： 我們都是有福報的人。
259 日常之歌
沉默
時芬 ： 他的模樣開始改變，每一天都判若兩人 ─他
開始脫皮，皮屑掉落 ─然後身體開始出現灼
傷的痕跡，從小傷口逐漸擴大 ─然後慢慢剝
落 ─
母親 ： 我完全看不見他的臉，他的臉跟身體都綁滿了
繃帶。我想要和他獨處。
時芬 ： 我只看得到他的眼睛，聽護士說，他有一次流
的 淚 裡 面 有 血。 我 不 相 信 人 會 從 眼 睛 裡 流 出 血
來。我不相信。
母親 ： 我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我在想眼前的這個人
是﹁ 什 麼 ﹂
， 他 好 像 不 再 是﹁ 誰 ﹂， 而 是﹁ 什
麼﹂
。
時芬 ： 從那之後，我開始避開所有人的眼神。
母親 ： 只剩下一雙眼睛，其他地方都被機器控制住。
 首獎 舞臺劇劇本
‧
260

時芬 ： 那雙眼睛好像在看我，但是卻又看不到我。 時芬 ： 我不知道。不是我的。孩子不該被生下來。我
不會有孩子。
︵頓︶我不能有孩子。
臺北書寫．跳舞時代

沉默
時芬 ： 我從窗戶向外看，我知道在另一個房間裡有一 ︵劇終︶
雙眼睛，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穿了我，然後有
一次，我終於開口問他說，你到底在看什麼，
他回答我說，妳自己沒有看見嗎？在妳的周圍
有 一 群 小 孩 子 追 著 你， 一 邊 跑 ， 一 邊 把 油 漆 潑
在妳身上。那群小孩子在笑，但是妳卻面無表
情 地 奔 跑 。 他 們 當 中 有 些 頭 皮 腐 爛， 有 些 只 有
一隻眼睛，有些全身焦黑。他們把各種顏色的
油漆潑到妳身上，就像是空氣中無緣無故閃過
鮮豔的放射光。妳沒看見嗎，那些孩子？他問
我。我說，這是誰的孩子，我不知道。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