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琳：《1959 拉萨！》

目录

推荐序
前言
引子
第一章 地平线上的风暴
第二章 战火燃过金沙江
第三章 风云际会新德里
第四章 悲怆的青海湖
第五章 拉萨：不安的早春
第六章 布达拉宫的驱魔舞
第七章 枪口下的传召法会
第八章 “达赖喇嘛不准带警卫！”
第九章 “西藏历史上最紧张的一天”
第十章 神秘的康巴汉子
第十一章 保卫罗布林卡，保护达赖喇嘛
第十二章 乌云压城城欲摧
第十三章 炮口下的秘密策划
第十四章 “走！走！今夜就走！”
第十五章 那天夜晚，然马岗渡口
第十六章 苍苍雪域，莽莽高原
第十七章 黎明前的枪声
第十八章 药师佛之殇
第十九章 红色的拉萨河
第二十章 血火圣城
第二十一章 “投降吧，为了保护大昭寺！”
第二十二章 硝烟飘散之后
第二十三章 永恒的翻越
后记
附录
声明

推荐序

今年（2010）美东的初春雨水极多，我们驱车前往纽约，一阵阵的倾盆大雨使我们难以认路，但“交通定位
器”的清晰声音指引我们下一个路口要行驶的方向，就这样我们来到了“汉藏学生友谊之桥”的会场。3 月，我应
邀在纽约参加了一次汉藏学生发起并组织的研讨会；会上我认识了很多朋友，还认识了李江琳女士，李女士和我
都是大会发言人。会上听了各位发言者的精彩演讲，使我非常感动，特别是李女士的发言使我意外，我原以为她
作为一位汉族学者，自然会站在中国政府的立场上来谈论西藏问题，而她的发言恰恰相反，没想到她的发言会那
么条理分明、客观事实，而且还引用了很多来自中国官方的资料，来说明西藏问题的来源和发展。看得出来她真
是付出了心血，并摆脱了中国官方宣传的枷锁，进行认真的研究来阐述真实的历史，这点让我感到非常意外。
 会后我主动找她，继续交谈，因而对李江琳女士有了更多的了解。得知她以前从事图书馆工作，近几年来她
研究西藏问题，特别是西藏三区 1950-1959 年的历史，不难看出她确实下了很大的功夫。她告诉我，正在写一本
关于 1959 年“拉萨事件”的书，请我为这本书作序，我欣然接受了她的要求。李江琳女士收集大量资料阐述 50
年代在三藏高原所发生事件，她的书里也写到了青海“平叛”的一些情况，青海是我的家乡，是我理所应当要关
心的地方。我最近出版了自己的回忆录 1，也写了一些当时家乡所发生的情况。我的书是根据我自己的经历来写的，
也就是说真实地反映了亲自耳闻目睹、亲身经历的情景。李女士书中是以史料为依据来证明事实的。

李江琳女士出生在共产党的干部家庭，从小接受共产党的教育，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想她肯定自然而
然的相信中国政府的宣传，除了政府的宣传，对西藏和达赖喇嘛，她可能一无所知。由于工作和生活环境的机缘，
她对西藏问题产生了兴趣，通过调查研究，对历史产生了不同的看法。李女士多年的研究和确凿的事实，使她做
了一个 90 度的转弯。这使我想到毛泽东的私人医生李志绥先生─一个成长在国外的华侨，以爱国的热诚跟随毛泽
东从事新中国的建设事业，他开始对毛泽东五体投地，敬佩之极，成为新中国的“御医”他当然感到自豪。但是，
多年亲眼目睹毛泽东的私人生活和残酷无情的政治斗争，他对毛泽东产生了截然相反的看法，并写了那本驰名中
外的《毛泽东的私人医生》一书，这本书使我们对毛泽东的生活和政治内幕有了更多的了解。在这点上李江琳女
士在西藏问题上的深入研究、她所做的刻苦努力和最终产生的思想变化都有同样的意义。

为了让人们真正了解历史和 50 年代在藏地发生的真实情况，这本书能提供来自中共官方出版的资料，以及汉
藏双方亲历者的第一手资料，其内容很有说服力。服务政权的宣传和单一的红色口号是没有说服力的。我们需要
面对历史，尊重事实。真正了解西藏问题，才能知道应该怎样解决西藏问题；中国政府如能真正反省历史，才能
愈合民族间的伤痕；真正的和谐来自于真诚。

李江琳女士的书让我想起一件往事。80 年代初，中国开始实行改革开放，许多冤假错案得到平反，特赦国民
党将领，无罪释放 1958 年“平叛扩大化”时被捕的藏人和蒙古人。就这样，塔尔寺的很多高僧大德在狱中没有
圆寂的都平反回寺了，我们家族就有很多人同样得益。我可怜的父亲不知受了多少折磨和侮辱，老人往生的地点、
时间我们至今也无法得知，但当时我还是感激共产党的“平反昭雪”政策。过了几年后我有机会跟一位叫马海霖
的朋友（他的名字怎么写我记不清了）聊天，才得知这些所谓“平反昭雪”的来龙去脉，平反得来真是不易啊。
马海霖当时是青海省委统战部的干部，后来当过青海省伊斯兰教协会秘书长。他告诉我，70 年代末和 80 年代初，
扎喜旺徐 2 多次到中央，要求对 1958 年青海地区的“平叛”平反。扎喜旺徐是藏人里最早加入红军，跟红军长征
的“红小鬼”之一，也是第一批来青海的藏族领导之一，所以他亲眼目睹了 1958 年青海“平叛”的情况，后来他
常常要求中央对“平叛”彻底平反。马海霖有机会跟扎喜旺徐去北京参加过一些高层级的会议。扎喜旺徐每次进
京开会都会找一些中央领导人，要求他们对青海“平叛”彻底平反。扎喜旺徐每次都反映青海“平叛”的错误，
“平叛”给当地少数民族带来的灾难，特别是对藏族同胞的摧残伤害，“平叛”必须平反，否则党的信誉无法恢
复，工作也无法开展。马海霖说，当时从中央到地方，对平反“平叛”都有非常大的阻力，特别是省一级领导，
因为当时下命令镇压所谓叛乱，和参与枪战的州县一级领导，现在已经提升到省级了，平反“平叛”对他们的职
务、利益和荣誉都有着直接的影响，所以他们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也不愿意平反“平叛”。他们坚持说“平
叛”是正确的，“扩大化”恐怕有过错，最多只能承认这一点。 但扎喜旺徐坚持彻底平反“平叛”。

他下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处收集资料，寻找一切机会为彻底平反“平叛”做最后的努力。又有一次进京开会，
一天傍晚，扎喜旺徐绕道而行，故意去“碰见”散步的邓小平。邓小平可能看在当年长征的藏族红小鬼的情分上，
给了他很大的面子，单独召见谈话，并点头同意彻底平反“平叛”，以便开展民族区域落实政策的工作，恢复党
的荣誉。扎喜旺徐回来之后，手捧邓小平的“圣旨”，避开省里的种种抗拒和干扰，并调来各州县的档案，在省
委召开了一个特别的秘密会议。在戒备森严的情况下开启了那些封存的档案，马海霖也有机会看到了这些文件，
说这些档案使他目瞪口呆，说当时的血腥镇压，真是对少数民族血债累累，言词无法表达。就这样才有了当时的
平反昭雪，“平叛”被宣布无罪，一些家庭得到了一点经济赔偿，“反革命”亡灵也允许超度了。我问马海霖那
些档案现在还能不能看到？他说除非太阳从西面出来，恐怕老百姓难能一见。马海霖说，青海的“平叛”能够得
到平反，都是扎喜旺徐一个人的功劳。马海霖作为我的一位回族朋友，对扎喜旺徐这位藏族老人他多么敬佩啊！
看到李江琳女士书中提供的资料，我有同样的感受。了解历史不是为了增加仇恨，而是为了解真正的事实，掌握
真实的历史才能对西藏问题有正确的理解。服务政权的宣传和无理的谩骂攻击是站不住脚的，从 50 年代到现在，
中国政府在不同的时代以不同的口径污蔑和谩骂达赖喇嘛，50 年过去了，这未能使西藏问题得到解决，藏人心中
的精神领袖也没有被其他人来取代。我们必须了解历史，了解在这半个多世纪在西藏三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
正了解藏人的感受，才能帮助我们跨越藏汉民族间仇视敌对的鸿沟，真正建立藏汉民族的和解和友谊。

阿嘉．洛桑图旦
2010 年 3 月

1 Lobsang Tubten Jigme Gyarso, 2010. Surviving the dragon: a Tibetan lama ‘s
account of 40 years under Chinese rule. [Emmaus, Pa.): Rodale.
2 扎喜旺徐（1913 一 20 叩）西康瞻化即现四川甘孜藏族目治州新龙县人 、1935 年加入红军并随红军去延安?
曾任青海省副省长并先后当选第一? 二三四五? 二? 七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六、七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第四五
届全国政协委员 1958 年在反“地方民族王义”期间遭到批判撇销省委常委? 副省长职务陕复职务后于 1964 年
再次受到指交销副省长的处分 1979 年起任青海省委副书记? 人大主任? 政协王席、顾委副主任

前言
（一）
2008 年 10 月的一个夜晚，10 点多的时候，我终于到了锡金 首都岗托。 这天一大早，我从尼泊尔东南部，
一个靠近边境的小城出发，乘计程车去印度。汽车穿过平坦的山谷，翻过一道山梁，到了边境才知道，那是个只
供当地人来往的小 关卡，外国人不准通行。汽车只好掉头下山，返回山谷。到了另一处边卡，我背着摄影包，拉
着小行李箱，从一座破旧大门的这边走到那边，就从尼泊尔进入印度。 一到那边就遇到一辆锡金来的计程车，司
机正要返回岗托。他先把我载到边境办公室。一名印度职员坐在老旧柜台后面，翻开笨重登记簿，抄下护照号码
等等，我签 上名，就算合法入境了。我走到等在树下的计程车旁边，把行李箱扔进车厢，装着笔记本、答录机、
照相机、摄影机和护照的背包放在身边，对司机说：“走吧。” 那时已是下午 4 点多。 约两小时后，汽车穿过
印度平原边缘，进入喜马拉雅山区。天已全黑，车灯划破浓浓的黑夜，照着弯曲狭窄的公路，黝黑的山上偶尔可
见一簇簇灯火，或孤悬山侧， 或深藏谷底。天空蓝得深邃，半轮月亮在山前山后忽隐忽现。我坐在司机旁边，疲
惫地望着浓黑的山影。那天我在路上颠簸了近 14 个小时。 锡金之行是我对西藏流亡史研究的一部分。近几年来，
每年我都从纽约飞到印度，从北方到南方，从德里到加德满都，从达兰萨拉到岗托，寻访西藏难民定居点，倾 听
和记录第一代流亡藏人的人生故事。
就这样，在喜马拉雅山南青稞收获的季节里，岗托流亡藏人社区会议厅的二楼阳台上，我这个前中国人民 解
放军第四野战军南下工作团成员的后代，坐在 81 岁的前僧人兼“康巴叛匪”洛桑老人面前，听他回忆往昔。他对
往事的叙述，使我对“拉萨事件”原有的认知产 生了怀疑。这也是一种机缘吧，如果没有锡金之行，就不会有这
本书。 1959 年 3 月 10 日，拉萨数万民众包围达赖喇嘛的夏宫罗布林卡，阻止他按照原定计划前往西藏军区司令
部观看文艺演出。随后民众集会游行，喊出了要求解放 军撤出西藏，要求西藏独立的口号。那天在拉萨发生的事，
史称“1959 年拉萨事件”。此后，民众与中共西藏工委、解放军之间的敌意越来越强烈，战争一触即 发。在形
势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未满 24 岁的西藏政教领袖、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西藏自治区筹委会主任的第十
四世达赖喇嘛丹增嘉措率家人，和噶厦政 府部分主要官员，于 17 日深夜离开罗布林卡，经过两周跋涉，翻越喜
马拉雅山，前往印度寻求政治庇护。
达赖喇嘛出走 48 小时后，驻藏解放 军和西藏工委领导下的机关民兵，出动了强大炮火，对甲波日（药王
山）、罗布林卡、布达拉宫、大昭寺、小昭寺等地点发动猛烈攻击，将拉萨事件演变为“拉萨战 役”。在过去几
十年中，发生在拉萨的战事一直被称为“1959 年西藏平叛”。 但是，无论是组织和下令“平叛”的中共和中国
政府，还是后来官方或非官方的出版物，都没有公开过 1959 年 3 月拉萨事件的详情。3 月 10 日那天，拉萨民众
为什么包围罗布林卡？噶厦政府和达赖喇嘛是否策划了“拉萨事件”？藏人为什么要集会抗议？在此以前发生了
什么，是什么引发了藏人和西藏工委及解放军的对 立？解放军又是如何“平叛”的？双方各有多少伤亡？流血是
不是真的无法避免？
 “拉萨战役”以后又发生了什么？这些问题，中国官方或非官 方的出版物从未正面回答。所谓“1959 年西
藏平叛”一直是只有宣传，没有史实；只有结论，没有证据。 1959 年 3 月达赖喇嘛出走事件，海内外有多个版
本流传。在中国有“民间版”和“官方版”两个主要版本，称之为“野史”和“正史”亦无不可。“民间版”即
“让路说”：当年达赖喇嘛出走印度，是毛泽东放走的。“官方版”则是“劫持说”，这个说法首见于 1959 年 3
月 28 日发布的《新华社关于西藏叛乱事件的公 报》：“这些反动分子……在三月十七日悍然将达赖喇嘛劫出拉
萨。”尽管达赖喇嘛随即发表声明公开否认，但官方一直坚持这个说法。这两个版本至今还在流传。 我在中学就
知道了“让路说”。一位父亲是“军干”的同学绘声绘色地告诉我，当年，拉萨的解放军将军（他不知道将军名
叫谭冠三）得知达赖喇嘛“仓皇逃窜”， 急电毛泽东，请示要不要把他抓回来，或者干脆派飞机去把他炸死？同
学模仿电影里标准的“领袖姿势”，左手叉腰，右臂豪迈地一挥：“毛主席说：‘你把神抓来 以后怎么办？让他
走吧！’”因此解放军非但没有追击，而且还主动让出一条路，达赖喇嘛因此得以顺利进入印度。我似懂非懂，
不明白“神”为什么要出走，而且 连毛主席都拿那位“神”没辙，既不能抓，又不能打，只好给他让路？但从未
怀疑过这个说法。 在岗托，我把这个传说告诉老游击队员洛桑。
“没追？”洛桑老人挽起裤腿，指着膝盖上的疤痕对我说：“当年我就是护送达赖喇嘛的后卫，跟解放军打
过好几次仗，还受了伤。看，子弹从这边打进来，从那边 穿出去！” 洛桑老人的叙述使我迷惑。难道达赖喇嘛
的出走，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秘密行动，而非“正史”坚持的“劫持说”？我一直毫不怀疑的“让路说”，难道只
是民间传 说，而非史实？
（二）
回到纽约后，我找来各种中外资料，试图弄清楚，1959 年 3 月达赖喇嘛的出走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
些资料常常互相矛盾，有时候甚至自相矛盾。而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很快变成一连串问题：为什么达赖喇嘛
是 1959 年出走，而不是 1951 年或是 1956 年出走？为什么拉萨民众在 1959 年 3 月 10 日几乎倾城而出，阻止
达赖喇嘛去军区司令部观看演出，而在 1954 年，达赖喇嘛赴京访问时，拉萨民众 并没有采取如此激烈的行动？
本书试图寻找答案的是，拉萨事件和拉萨战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我在研究中发现，拉萨藏
人对西藏工委和解放军的敌视，源自于 1956-1958 年中共在西藏周边四省藏区的暴力土改，以及以“宗教改
革”为名的宗教迫害活动。毛泽东和中共中央早已对“总决战”有所策划，目标是扫除 在西藏搞土改的障碍，从
而找到藉口，打破“十七条协议”中“不改变西藏现状”的约束，放手把在内地的土改等社会改造推行于西藏。
毛泽东和中共中央早就想 “打”，而且想“大打”。
1959 年 3 月的拉萨藏人集会抗议，给了中共西藏工委和军区一个开打的理由。由于中共方面经过长期策划，
早已 具备了“打”的条件，急欲“总决战”，再加上当时在拉萨主持工委工作的谭冠三将军先斩后奏，擅自下达
开打命令，促使解放军和民兵在拉萨狂轰滥炸，在藏人的 圣城进行了一场惨烈大屠杀。
有关 1959 年 3 月的拉萨事件，五十年来的中外叙述，总体来说有两个“蓝本”。海外蓝本主要是达赖喇嘛的
两 部自传，中国蓝本主要是前噶伦阿沛．阿旺晋美的一篇回忆文章，即 1988 年发表于《中国藏学》上的一篇短
文，这篇短文后来扩展为〈谈 1959 年“3 月 10 日”事件真相〉1 这篇广为流传的文章。这两个“蓝本”都没有
讲述“拉萨事件”的完整过程。1959 年 3 月 17 日，达赖喇嘛离开夏宫罗布林卡之后，逃亡路上拉 萨发生的事，
他是后来才听到报告的；那时他当然也不了解中共的意图和部署，因此，达赖喇嘛自传侧重于“拉萨事件”中他
所经历的那部分。阿沛．阿旺晋美的回 忆文章相当简单，只谈到 3 月 10 日那一天发生的事。但是，3 月 10 日那
天他先是在工委，后来直接去了军区，并不了解罗布林卡里面的情况。因此，那篇文章远 非完整的事件经过。
对这个问题的研究，比我原先想像的复杂得多。我原以为 1959 年 3 月的“拉萨事件”是“西藏问题”的起点，研
究之后才明白，它其实是一连串事件的终点。要 理解 1959 年的“拉萨事件”，必须从 1956 年的四川藏区开始，
循着事件发展的轨迹，到 1957 年的云南藏区，再到 1958 年的甘肃和青海藏区，最后才 是 1959 年的拉萨。只
有了解了 1956-1958 年，周边四省藏区所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之后，才能理解 1959 年 3 月 10 日拉萨市民的
愤怒和恐慌。 为此，在讲述 1959 年“拉萨事件”之前，本书用了相当篇幅，先对四川和青海“民主改革”的基
本内容和方法，以及藏民暴动的原因，做了一些梳理。对这段历 史的研究，也使得我几年来在印度和尼泊尔西藏
难民定居点进行的许多采访有了安放之处。当我把历史的碎片尽可能拼成比较完整的画面之后，那些故事就不再
是支 离破碎的个人回忆，它们构成了藏民族集体记忆的一部分。那些小人物的命运，为大时代做了鲜明的注解。
他们的经历，使得历史不仅仅是一串 事件和一堆资料的组合。 有一个使我长久迷惑的问题是，“拉萨事
件”发生之前，1956-1958 年，中共出动野战军在中国西南、西北镇压藏民暴动，为此不仅调动了步兵，还调动
了 空军、骑兵、炮兵，事实上是一次相当规模的内战，为什么国际社会一无所知？直到近年来印度方面有些资料
解密，才部分回答了这个问题。1956 年 11 月，达 赖喇嘛和班禅喇嘛去印度参加释迦牟尼 2500 年诞辰庆典，在
此期间，周恩来与贺龙也访问印度。在印度，周恩来、尼赫鲁、达赖喇嘛之间分别进行了几次会谈。 会谈的内容
一直没有公开发表。 周恩来与尼赫鲁数次秘密会谈的内容，后来收录在英文版《尼赫鲁著作选辑》第二辑第 36
册中。周恩来－尼赫鲁 1956 年的会谈，对 1957-1959 年西藏 三区发生的事有很大的意义，因此，我把 1956
年新德里的几方会谈也作为拉萨事件的背景之一，在本书中略为讲述。美国中央情报局对四水六岗卫教军的秘密
支 持，已经是公开的史实，但是 CIA 对“拉萨事件”以及达赖喇嘛的出走是否有直接关系，本书根据最近几年来
出版的英文和藏文资料，做了一些说明。
（三）
1949 年以来，中共军队进入城市镇压民众抗争的事件，迄今发生过两次，一次是 1959 年的拉萨，另一次
是 1989 年的北京。中共处理这两个事件的方式 有很多相似之处。到目前为止，对 1959 年拉萨事件的研究非常
少，一方面是因为资料有限，另一方面是因为“高度敏感”。 在研究的过程中，我参考了中文、英文和藏文资料，
除了很少部分的“内部资料”外，大多数中文资料是公开资料。对“拉萨战役”的全过程，我对比了两方参战人
员的回忆录，尽可能对一些关键因素，如双方的兵力和武器对比，两方的决策过程，达赖喇嘛出走过程中“四水
六岗卫教军”，和 CIA 所起到的作用等做一些梳 理。“拉萨战役”中有多个作战点，被炮轰的地点多达 17 处，
但最主要的有 5 个，即甲波日（药王山）、大昭寺、小昭寺、罗布林卡和布达拉宫，有关这 5 个作战 点的具体情
况，我采访了当时在这几个地点作战的藏人，或者找到双方的回忆录加以比较，一方面是为了厘清史实，另一方
面是为了对“拉萨战役”有更全面的理 解。
一个关键问题是，1959 年的“拉萨事件”是不是“西藏上层反动分子有预谋、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的
“叛乱”？迄今为止，公开和 内部的资料都没有提出支持这一结论的确凿证据。公开资料中隐去了许多内部资料
中提到的重要内容，而且不同时期的出版物中相互矛盾。各方面的资料表明，当时 在拉萨发生的，是一个多种因
素促成的突发事件，这个事件很快失控，在 3 月 10 日到 17 日这关键一周里，噶厦政府基本已经瘫痪，拉萨陷于
无政府状态，达赖喇 嘛也无法控制局面；一个由少数中下层官员和民众组成的，类似于“协调小组”的临时机构，
取代了噶厦政府发布命令。在此期间，噶厦政府的三名噶伦、基巧堪 布、达赖喇嘛的侍从长帕拉，以及警卫团长
朋措扎西在秘密安排达赖喇嘛的逃亡，中方则秘密进行军事部署，并且做出政治和宣传上的安排，准备实施计划
已久的 “总决战”。
“劫持说”来源于 1959 年 3 月 20 日毛泽东给西藏工委的电报，指示工委对外宣传达赖喇嘛是被劫持的；至
于“让路说”，到 目前为止公开的资料中，并没有强有力的证据，证明达赖喇嘛一行是被有意放走的。《西藏平
叛纪实》中对达赖喇嘛一行出走的判断，关键细节与真实情况完全不 符，本书对此有详细说明。
（四）
在本书的研究和写作过程中，我有幸得到多方协助和支持。在此，我谦卑地顶礼达赖喇嘛 尊者，感谢尊者在
周末的休息时间里，用了近 5 小时的时间，对我详细叙述那段往事。尊者的三位秘书─吉美仁增先生、才嘉先生，
和丹增达拉先生，放弃了周末的 休息来担任翻译。尊者的弟弟阿里仁波切，以及丹巴索巴先生和强巴丹增喇嘛，
在访谈过程中提供了许多重要线索和细节。此后，阿里仁波切三次接受我的采访，耐 心回答了我提出的各种问题。
丹巴索巴先生和西藏流亡政府前噶伦，达赖喇嘛尊者派往西藏的第一代表团成员居钦图丹先生不在意我一次次打
扰，有时只是为了核对 和证实某些细节。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尊者的代表洛第嘉日先生百忙之中抽空回答了我的
许多问题。
感谢阿嘉仁波切在旅行途中为本书作序。阿 嘉仁波切是那段历史的亲历者，也是见证人。他的英文版自传提
供了重要史料，无论是对西藏历史和西藏问题研究者，还是对西藏现代史有兴趣的人来说，阿嘉仁波 切的自传都
是一本不可不读的书。 我特别感谢几位汉藏朋友给我的帮助。格桑坚赞和帕巴次仁为我提供了许多资料。桑杰嘉
在我研究的过程中，给了我不可缺少的帮助。大多数采访由桑杰口译，采访 之后，全部录音必须重新翻译整理成
文字稿。有好几个月的时间里，桑杰一直协助我做这件繁琐费时的工作。桑杰还为我翻译了许多藏文资料。没有
桑杰的努力，一 些历史细节将会模糊不清。在本书的写作过程中，我的朋友丁一夫先生和唐丹鸿女士给了我许多
建议。没有他们的帮助，这本书会大为失色。 感谢以下受访者告诉我他们的人生经历：洛桑、赤列朋措、次仁卓
嘎、次仁卓玛、卓玛诺布、格桑．嘉妥仓、洛桑贡保、洛桑益西、洛桑夏加、扎楚阿旺、东尧．嘉 噶仓，还有一
百多位散布在印度和尼泊尔各定居点的流亡藏人，他们的名字我无法在此一一列举。 我知道，他们接受我的采访，
就要揭开十分沉重的回忆。讲述的过程中，他们不得不再次经历几十年来深藏内心的痛苦。尼泊尔加瓦拉克尔西
藏难民手工艺中心的扎 央老人，用平静的语气告诉我，她和家乡的几个家庭怎样从德格逃到拉萨，在拉萨无法停
留，又逃往山南，在山南仍然无法安居，只好逃往尼泊尔。
每天，妇女和老弱在前面逃，青壮男子在后面掩护。夜晚降临的时候，前面的妇女老弱停下来垒灶煮茶，等
待后面掩护的男人归来。每天，妇女们默默数着，归来 的男人少了几个，哪家的男人没能回来。直到最后逃入尼
泊尔，只剩下了几个男人。其他的男人都在路上被打死了。 在加德满都大佛塔下面的一家甜茶馆里，1998 年离
开西藏的康巴人强巴对我讲述了他的一生。从康巴暴动、大饥荒到文革，强巴经历了在“民主改革”的名义 下，
一个普通藏人经历过的所有苦难。我感谢他为我重新开启这关闭多年的记忆大门，我能看出重新回忆和讲述对他
是何等痛苦。
80 多岁的前 僧人洛桑贡保始终无法对我详述一个细节，即他的两个同为僧侣的哥哥在逃亡路上被解放军打
死的经过。说到这些的时候，他眼睛泛红，语不成声，手里的念珠簌簌 颤抖。虽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我仍
然能感受他的痛楚。当他把埋藏在心里 50 多年的记忆交给我时，我深知这个交付的分量。 正是扎央、强巴、洛
桑贡保，以及我在 14 个西藏难民定居点中采集的数百个普通人的故事，教会我从另一个角度理解那段历史。对于
藏民族来说，这段历史依然活 着，依然痛着。
就在我埋头研究的时候，2008 年 3 月，“拉萨事件”再次爆发。这是近 50 年来拉萨发生的第三次暴动。暴
动的过程中，一 名拉萨青年高喊：“我们是你们 49 年前杀死的人，我们又回来了！”这句话带给我强烈的震撼。
有多少中国人知道，这句话中隐含的痛楚？ 这句话还告诉我们：我们不能回避历史。我们必须重新审视 1959 年
的事件，换一个角度去考察，把宣传和史实分开，弄清楚 1959 年 3 月，拉萨到底发生了什 么。否则我们永远不
会理解藏民族的伤痛，也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每隔 20 年左右，西藏就会出现暴动。
古人有言：“以史为鉴。”鉴，镜也。 站在历史这面镜子前，不仅可以看到过去和现在，也可以看到未来。
我想，作为汉人，我们应该把历史这面镜子擦干净，把因宣传、回避、懦弱和虚幻的荣耀之需， 涂抹在历史这面
镜子上的污垢擦掉，把几十年来沉积在史实真相之上的尘埃抹去，让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后代都能看清楚，过去到
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做到了这些，我 们才能说，我们想要辨善恶，我们能够知对错；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直接面
对我们内心向善的本性。 此书，就是我所做的一点小小的努力。我谦卑地以此求教于读者，希望以此书抛砖引
玉，希望有更多的亲历者说出他们的经历，留下他们的记忆，希望有更多的史实 资料问世。我将非常高兴地纠正
此书中的错漏之处。

1 见《见证百年西藏》（下）页 172-179

引子

“解放军包围了理塘寺，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还有好多僧人都躲在大经堂里。有上万人… … ”

我放下笔：“上万人？不可能吧？”

“他们就是这样说的，”来自理塘的格西洛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奶茶。“几百个解放军端着枪，站在大经堂前面。
军官命令士兵在大经堂门口浇汽油，说叛匪不投降，就把他们统统烧死。”

这家印度茶馆建在山边，像一角飞檐探向山谷。喜马拉雅山南的初冬，午后的阳光依然炽热，在简陋的木桌上洒
下一道明亮的光。格西洛桑拉下肩上的绛红袈裟，顶在头上遮挡太阳。我拿起玻璃杯，柠檬茶已经凉了。“这时
候，雍若本突然回来了。”

“雍若本！”我立刻放下杯子，抓起笔，“毛塭土司？”

“对。先前雍若本已经从寺院后面突围，带着十几个人，跑到了山后。”格西洛桑放下茶杯，用手比划出一个弧形，
表示“绕道”。我想起照片上的长青春科尔寺，典型的藏式寺庙建筑群，背倚一带浑圆碧绿的山。“后来赶上来
的人告诉他，说解放军要放火烧掉大经堂。雍若本马上带了几个人赶回来，说他投降，要那个军官放掉民众。对
了，那个军官，他跟一般人不一样，”格西洛桑伸出手，张开五指，“他的手指头之间有膜，像鸟的爪子。”

我望着格西洛桑展开的手掌，想像手指之间的膜─ 历史就这样成了传说。

“雍若本带着三枝枪─ 一枝步枪，两枝手枪。他先交步枪，”格西洛桑做出双手托枪至头顶的动作，“就这样，
交给军官，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枝手枪交出去。军官命人把他带走。就在这时候，雍若本突然弯下腰，从靴筒里刷
一下抽出另一把手枪，朝军官开火。听说那个军官是团长。”

" ‘格西洛桑口中的毛垭土司故事，与我听过的其他版本略有不同。不过故事的结局是一样的：在场的解放军乱枪
齐岭，毛圾土司身中无数发子弹，倒在大经堂前。是年，“雍若本”25 岁。

“格西啦，”我问，“你什么时候听说这个故事的？”

“1996 年，”格西洛桑回答，“我回去探亲的时候，在家乡听说的。”毛哑草原位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南部。
毛烟土司世系来自青海巴颜喀喇山，迁徙康区后，世袭七代。故事里的“雍若本”为未代毛烟土司。藏文版《 理
塘历史记录》 第二册中，对毛哑土司之死，有更接近真实的纪录。关于第七代毛坝土司，《 甘孜州志· 大事
记》 中有如下记载：“（1956 年）3 月 30 日，解放军某部围歼据守理塘喇嘛寺的叛乱武装，击毙匪首毛逦土
司所隆旺吉，理塘县城解围。”

40 年后，毛哑土司的故事还在他的家乡流传。那个在经堂里取下护身符，放在佛像前，誓与寺院共存亡的年轻人，
在他族人的集体记忆里，是一位救民于危难的孤胆英雄。

第一章 地平线上的风暴

（一）
色达，地处青藏高原东南缘，平均海拔 4 , 127 米，该地最大的市镇名叫色柯，距原西康省省会康定 444 公里，
距四川省会成都 680 公里。

色达地高天寒，冬长夏短，最低温度为零下 36 . 3 度，全境以草原为主，因此，色达历来为藏民游牧之地。各
朝各代，色达草原名义上虽有归属，时属“多康”，时属川边，时属西康，但历代均未设政管理。牧民虔信佛教，
与西藏噶厦政府只有宗教上的联系，而无行政上的隶属。

与世隔绝的高寒之地，单门独户放牧难以生存，于是牧民聚族而居，自然形成一个个部落。世世代代逐水草而居
的游牧生活，使色达诸部落形成了独特的社会形态和风俗习惯。各部落有自己的首领、法规、武装、帐房寺院，
一个部落相当于一个大家庭，部落内部纷争由头人处理，部落之问的纷争由寺院大喇嘛调解。色达诸部落游离于
汉藏两方统治之外，世为“化外自由之民”
直至西元 1952 年。

是年 8 月 16 日，“西康省藏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工作团”进入色达，宣布该地“和平解放”。对于色达诸部落的
藏民而言，“解放”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辞汇，对他们并无意义。色达的牧人并不知道草原之外的事情，在他们的
日常生活中，部落和寺院休戚相关，“康定”十分遥远，“成都”已是天边，“北京”闻所未闻。在色达牧人的
意识里，佛教里的“须弥山”是远比现实中的“北京”更为实际，也更为真切的存在。

然而，“北京”毕竟不是神话。在 20 世纪中叶的中国，“山”虽然高，“皇帝‘并不远。北京发生的事，决定
着色达草原上，那些“化外”牧民的命运。
1955 年 11 月 9 日，设立于北京的国务院批准色达建县。“色达工作团”变为“色达县人民政府”，色达草原
成为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最后成立的县。当时，成立于 1928 年的西康省已经彻销，色达草原的牧人，糊里糊涂
地成了中共四川省委书记李井泉所“牧”之民。两个月后，色达草原的“化外自由之民”被枪杆子驱赶着，以
“一天等于 20 年”的速度，跨过几个世纪，跃入社会主义。

1956 年 2 月 15 日，色达草原上，修他部落大头人，时任色达县人民政府县长、四川省人大代表的阿须· 仁真
顿珠起事，“抗拒社会主义改造”，率众包围土改工作组，要求他们撒离，事件演化为当地牧民的武装暴动。在
中国的官方历史中，这一事件被称为“康巴武装叛乱的第一枪”

那时，四川省委书记李井泉和部落头人仁真顿珠都未必知道，他们合力推倒了第一块骨牌。这行骨牌在青藏高原
的边缘绕行，在川· 滇、甘、青一块块倒下，震荡出一场局部战争；3 年后，最后一块骨牌将在圣城拉萨倒下，
引爆惨烈的“拉萨战役”，成为那年举世瞩目的国际大事。

拉萨的枪炮声沉寂之后，事情并未完结。此后的几十年中，这一排倒下的骨牌将改变世界文化版图，并持续不断
地吸引各国民众的关注与同情。色达草原的枪声，至今仍在历史深处冲激震荡。

（二）
在这一切的背后，有一个色达草原上的牧民和头人们所知不多的大背景。

20 世纪四○ 年代末，中共取得内战胜利，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乘暴力革命成功之势，中共立即发起了一连串
全国性的政治、经济、文化运动，旨在按照中共的意识形态，对中国社会开展全方位的改造· “土改”、“镇反”、
“统购统销”、“破除迷信”、“三反五反”、“反右”、“合作化”等运动，涵盖了中国社会的各个方面，影
响到每一个家庭与个人· 暴力革命余威未尽，这些运动几乎无一不是暴力行为，只是程度上略有高低。借助这些
运动中共不仅在全国范围内压制了不同意见，制造了深植人心的恐惧，把红军时期就已形成的“残酷斗争，无情
打击”这种政治行为模式，从党内推行到了党外；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些政治运动，以及“粮油统购统销”政策，
共产党成功地建立了一个新型的“大一统”体制。

“大一统”并不稀奇，中国历朝历代都处在某种程度的“大一统”之中。但是，由中共建立的“大一统”，与传统
皇权下的“大一统”并不相同。历代皇帝只要做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就满足了，“王土”之上，仍然允
许不同的社会形态、生活方式，和宗教信仰存在。清朝统治广裹疆土的方式是一种“二元体制”，一是高度中央
集权的汉地汉人体系，另一是处于边疆的满蒙藏回体系。后一体系不归前面汉人体系的中央政府直接管辖，清政
府也不干涉这些民族的宗教信仰和生活方式。这种二元体制，“不但在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在世界历史上也罕
见相似的个例。”1 因此，在 1949 年之前，中国的社会形态是相当多元的，民族地区还保留了高度的自治。
1949 年之后，中共建立的是一个以“阶级斗争”理论为基础，以“共产主义”为终极理想，极权专制的“红色
大一统”。这个“红色大一统”垄断了“王土”上的一切，大到社会结构、经济管理、意识形态、政治观念，小
至人们的言说书写、穿衣打扮，莫不被纳入其中。“红色大一统”体制无远弗届，有如天罗地网，全体民众从脑
到胃都被牢牢地控制。与它不相符合的一切，都必须“削足适履”，所有的差别都被人为地消灭，因而形成极权
国家的特色之一：思想和行为的高度同一性。

在中国内地，中共通过暴力完成土改，摧毁了原有的乡村自治，在数百万原土地拥有者的鲜血和尸骨上，建立起
遍布各地的乡村基层组织和政权机构，实现了行政上的“大一统”；1953 年强制推行“统购统销”和“工商业
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了经济上的“大一统”；“反右”制造了意识形态上的“大一统”。临近“大跃进”时，
“红色大一统”的建构已近完成，必须被“削足”从而“适履”的地区，只剩下被西方学者称为“帝国边缘”的
边远地带。这些边远地带大多是信奉佛教、伊斯兰教、萨满教等宗教的少数民族地区，为了建党建政的顺利进行，
以“统战”的名义，暂时还保留着传统的部落制和庄园制。

把这些地区纳入“红色大一统”的框架，是用同样的方式进行的。上述所有运动，甚至连“除四害”运动，少数
民族地区无一幸免。为了削弱宗教对民众的影响，在这些地区还开展了“有神论”和“无神论”的大辩论，以及
针对少数民族党员、干部和“民族宗教上层人士”的“反对地方民族主义”运动。中共历史上，凡有“运动”无
不“扩大化”，惯常的方式是先“打击”，后“平反”，在少数民族地区癸动的运动，同样如此。一次次血淋淋
的运动，终于造就了全社会深植人心的恐惧。侥幸逃脱的官员们，人人学会了自我保护的“官场哲学”：执行任
务必须层层加码，汇报问题务必层层减轻。因此，中南海的咳嗽传到边地，往往放大成地震；而边地民众痛楚的
呼喊则被层层弱化，终至消音。正是这样的体制，不仅导致数以千万计的人民在风调雨顺的和平时期活活饿死，
也逼得成千上万只有土枪刀剑斧头的藏区农牧民不顾性命，起来抗争。

色达草原的枪声，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响起的。“匪首”仁真顿珠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始于 1955 年的北京。

1955 年的北京，是个相当繁忙的年份。这一年做出的许多决策，对无数普通人来说，将是生死攸关；很大程度
上也影响到整个国家的命运。元旦刚过，中共中央岭出指示，要求各地整顿和巩固农业生产合作社。一个多月后，
中共中央发出〈 关于在少数民族地区进行农业社会主义改造问题的指示〉 ，并转发广西省委统战部的报告，根
据广西在恫族自治区开展互助合作化运动中出现的问题，要求包括四川省和西康省在内的 13 个省和自治区谨慎
小心，“用更多的时问和慎重稳进的方针逐步地实现社会主义改造”。该指示警告说，如果各地“企图用汉族地
区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方式去推动少数民族地区的互助合作运动，就势必会发生急躁冒进的错误，造成工作的损
失和困难，影响互助合作运动的健康发展，甚至可能发生群众性的骚乱”2 。

中共中央之所以提出这一警告，是因为广西恫族自治区开展“互助合作化运动”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系列严重问
题· 当地土改刚结束，马上开始合作化，还出现“直升社”，即未经土改直接办合作社，民众对此十分不满，一
些家庭为入社闹离婚，女人抱着孩子跑回娘家，年轻人出工不干活等等。这类“消极反抗”在内地也曾大量出现。
“合作化”并非大多数农民的自发选择，而是自上而下强行开展的。各民族情况不同，强行推动合作化，在一些
地区可能会引发冲突，因此中央告诫各地步子不要太快，方法灵活一些，不要“硬赶汉区”

5 月，风向突转，《 人民日报》 载文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7 月，全国开展肃反运动。7 月 30 日，第一

届全国人大第二次会议通过决议，西康省建制撒销，其辖区并入四川。次日，在昔日的皇家园林中南海，来自各
省市自治区的党委书记们聚集怀仁堂，听取毛泽东的报告。这个后来被收入《 毛泽东选集》 第五卷，题为“关
于农业合作化的问题”的报告，开篇就训斥“某些同志”在“新的社会主义群众运动的高潮”就要到来的时候，
“摇摇摆摆地走路”、“像一个小脚女人”。在怀仁堂的讥讽声中，“一月警告”消之于无形。

10 月，西康正式撒省。12 月，四川省首届人大三次会议通过“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农业地区民主改革实施办
法（草案）”等刘固文件，对藏区土改做出具体规定，以便为“实行农业社会主义改造、开展合作化运动创造条
件”3 。

1956 年 1 月，中共中央批准 f 这 3 个文件，同时指示，“惟关于藏族农业区喇嘛庙占有耕地的处理问题，为

了对西藏不致发生不利影响，以及在宗教问题上不致陷入被动地位，还是以不动为宜”4 · 按照中共中央的设想，
四川藏区的“和平改革”可以对西藏产生影响，促进西藏的改革顺利进行，从四川取得的经验，将来也可以用于
西藏。

（三）
1956 年 2 月 28 日，中央统战部长李维汉在第五次全国统战工作会议上的发言中说：“我们设想，在青海、甘
肃，在四川，做出一个和平改造的榜样，让西藏地区的群众、西藏地区的上层人物去看一看这个榜样。如果他们
觉得很好，回去也愿意进行改革，这样就加速了西藏的和平改造。”5

然而，在李维汉讲话的时候，四川藏区的土改已经不是“和平改造”了。几天前，甘孜色达已经“打响了第一
枪”，2 月 28 日，白玉县藏民围攻县城；就在李维汉做报告的当天，新龙，即曾经与清军大战的川边瞻对，
“皮擦叛匪围攻县城”，下瞻区藏民包围土改工作队，双方激战，工作队死亡 12 人，藏民死伤人数不详 6 。

少数民族地区的土改并不是 1956 年才开始的。1954 年 10 月，中央批发 1953 年 7 月全国统战工作会议上通

过的＜关于过去几年内党在少数民族中进行工作的主要经验总结〉 。这份文件中提到：“最近两年来，全国大部
分少数民族的农业区已经实行了土地改革。实行了或正在实行着土地改革的人口，约占少数民族农业人口的三分
之二，现在只有不到三分之一人口的少数民族的农业区尚未进行。”7

四川阿坝藏族自治州早就开展了作为土改第一步骤的“减租减息”运动：

到一九五五年，整个马尔康地区，除了有许多人还继续给寺院当差、交租外，给土司头人交租、还债的已
经不多了，当差的面也比原来减少了约一半。相当多的娃子地位改变了，成为科巴或百姓，部分科巴也成为百锉。
据一九五四年六月的统计，全州半农半牧区的地租减少了百分之八廿以上。差役永本消除，一些土司、头人、守
备等，除了还能在自己所住寨子派一些差外，其他地方柱往派不动了。娃子获得解放的占百分之六十以上。大部
分高利贷者，已不能收债了。寺院放债现象也显著减少。所有这些，都肖”弱了封建剥削特权 8 。

但是，在那几年里，四川藏区为什么没有出现暴动，而是在 1956 年才发生暴动呢？

长期以来，在少数民族中进行的社会改造运动被称为“民主改革”，看上去似乎在少数民族中进行的社会改造，
与中国其他地区有所不同。但在这个报告中，李维汉一语道破：四川藏区叫“和平改造”，云南叫做“和平协商
民主改革”，但是，“总而言之，是搞土地改革”。而且，“所谓和平改造的对象都是剥削阶级，不管他是奴隶
主、农奴主、资本家，都是统治阶级、％lJ 削阶级，包含贵族、土司、头人、千百户、活佛· 阿匐、和尚· 喇
嘛，还有牧业主等等。”也就是说，在土改过程中，曾经作为统战对象与中共“肝胆相照”的“民族宗教上层”
将被一网打尽。

根据公开的文件，少数民族地区土改的具体方式一是教育说服，二是赎买，但在具体的实施中，完全是另外一回
事。就在李维汉在北京做报告的同时，四川平武县藏族自治区正在制定“民主改革实施办法（草案）”。在该草
案的说明中明确指出：“上地改革的基本内容就是没收地主阶级的土地，分配给无地少地的农民，因此地主的土
地、森林· 荒山、水源等应该没收。”9 虽然“草案”中提到，超过当地一般水平的房屋（包括房内应有的家
具）、耕牛、农具应该是征收而非没收，多余的粮食必须卖出，并且要给“一定的代价”，但是并没有规定“征
收”和“卖出”的价格标准，也没有说，当事人是否可以不卖。

到了土改开始进行的时候，方式也同汉区一样，由外来的“土改工作队”结合少数本地人实施。1956 年 2 月 15
日，中共四川平武县委制定的＜关于在平武藏区进行土地改革的工作方案〉 中，详细规划了在该县进行土改的时
问、步骤和方法。根据这份文件，平武藏区的土改在 45 天之内完成，具体分为“宣传动员”、“划分阶级”、
“没收、征收和分配”、“总结、建政”等四个步骤 10 。

根据这样的规划，先在民众中选择“积极分子”，把他们集中起来进行密集的宣传培训，提高他们的“阶级意
识”；继而软禁或逮捕上层人物，接下来“发动群众”，“通过算细帐，进行挖穷根、吐苦水，开展诉苦运动”
具体方法是“先激发农民的个人仇恨，然后再逐步诱导为阶级仇恨”11 ，然后划分阶级，在土改工作组和“积极
分子”们的带领和示范下，对“阶级敌人”展闲斗争：

1956 年，批斗会首先在甘孜地区展开… … 鼓动儿女揭发父母· 仆人揭发雇主、农民和寺院的僧人揭发喇嘛和

方丈。批斗会上，二十、五十、甚至一百多人一起来殴打、折磨那些被批斗者。有时害怕自己被折磨，一家人不
得不自相攻击，许多藏人都死朴这些批斗中 12

中央批准的甘孜藏区土改方案中，第 31 条是：“为保证民主改革的实行，在民主改革期间各县应组织人民法庭。
对于一切违抗或破坏民主改革的现行罪犯，依法予以审批及处理。必须严格禁止乱捕、乱打、乱杀及各种肉刑和
变相肉刑。”13
“人民法庭”把审批和处理“现行罪犯”的权利下放到了县级，于是，在新龙县，批斗几个村民和一个喇嘛时：

一个女兵走到犯人那儿，告诉乞丐们要仔细观察她是如何对付喇嘛的，之后他们要照着做。卡囊库朔（喇嘛）被
迫跪在地上，那个女兵从身后跪在他腿上，一手拿着绳子，勒着他的嘴，像对待牲畜一样，把头猛往后一扯，往
他脸上倒尿，逼他喝下去。卡囊库朔不喝，就把尿泼了他一脸。
批斗会继续进行，跪在地上的犯人被迫面向公众。一些镇民看到卡囊库朔被如此折磨，站起来高声喊道：“我们
的喇麻做什么了，你们这样迫害他？”不由分说，士兵过来说把喊话的人带走了，押上了卡车，关进了监狱 14
。

为了防止反抗，各地组织农协会和自卫队，“等有力量后，对地富的枪枝子弹以借出的方式，达到枪换肩的目
的。”与此同时，还开展“镇反”，在规定时问内，“把该捕的捕起来”15 。
1956 年 3 月底，以土改为主要内容的“民主改革”刚刚开始一个多月，甘孜藏民就开始了武装暴动。暴动地区
达 18 个县，参加者 1 万 5 , 000 多人 16 。

1956 年 3 月 9 日，中共中央书记处召开会议，讨论四川甘孜州的改革问题。会议的结论是：“江东坚决改”。
至于藏民对土改的反抗，则要“建筑在大打上，仗越打得大，越打得彻底，越好，这条一点都不能放松”，而且
“要会打，要打得狠，准备大打。”17

就在这时，陈毅元帅率领的中央代表团整装待发，去拉萨参加“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成立大会”。

四川藏区处于战争状态，数万藏民逃往拉萨，其中还包括一些噶厦政府高层官员的亲戚。难民把康区发生的事情
带到拉萨，各界大为震动，上层贵族和僧俗民众紧张不安，‘怀疑中央代表团来意不善，对成立筹委会这件事开
始冷淡，大会险些胎死腹中。中央驻藏代表张经武等人急忙“救场”，召集拉萨的上层人士开座谈会说明情况，
向寺院发放布施，勉强稳住了拉萨的局势。
1956 年 4 月 16 日，甘孜藏族自治州州长桑吉悦希 18 岭表布告，抱怨“少数不明大义的分子，在人民政府和
他们商量的时候，他们没有提出不同的意见或有意见不来和政府商量，反而在国民党残余匪特的操纵和挑拨下公
然举行叛乱”19 。这时尚未把责任推给“西藏噶厦政府的反动上层人士”，怪罪的是“国民党残余匪特”。然而，
能够“与政府商量”的人士都被控制或者被逮捕，谁能够代表藏民去“和政府商量”？

次日，陈毅元帅率领中央政府代表团抵达拉萨。22 日，西藏自治区筹委会成立。同日，《 人民日报》 发表社论，

欢呼西藏自治区筹委会成立，称之为“我国民族政策的伟大胜利”。就在一江之隔的四川藏区，土改演变成了战
争，至少在那些地区民族政策事实上已经遭到严重失败，《 人民日报》 却只字未提。

4 月 29 日，一份报告送到毛泽东案头。在拉萨的巾央代表团报告说，据他们了解，拉萨方面认为，四川藏区我
生的事件是由于“斗争上层、收枪、收税和破坏宗教等四条原因引起的”20 。毛泽东做出批示，要四川省委“按
实情加以分析”。分析的结果不得而知，但是，既然中央书记处认为仗要大打，冲突自然严重升级，康区和安多
的战火越烧越烈，不久，战火几乎燃遍整个四川藏区，并逐渐向其他省份蔓延。

那年夏天，康区发生了“理塘寺事件”。历史＿L ，藏民械斗时，寺院是他们最后的避难所。理塘发生战斗，附
近村庄的民众纷纷到俗称“理塘寺”的长青春科尔寺躲避。解放军包围理塘寺，久攻不下，遂派飞机撒传单，要
僧俗民众投降，未果，再次派来三架飞机对寺院扫射，并且投下数枚炸弹，

将第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于西元 1580 年创建的名寺炸成废墟，数百僧俗民众伤亡 21 。长青春科尔寺是康区

最大，也是最著名的寺庙之一爆炸的声浪犹如海啸，在藏民中掀起轩然大波，造成强烈的心理冲击。此举非但没
有震 J 嗫民众，反而触发了更加激烈的反抗。

达赖喇嘛得到消息，大为震惊，向中央驻藏代表、西藏工委书记张经武提出抗议，要求中央说明康巴和安多地区
究竟出了什么事· 张经武答应向北京汇报，但是没有下文 22 0 1955 年底，“封疆大臣”张经武已经入选“大
内”，被提拔为主席办公室主任。也就是说，西藏的事，张经武无需通过其他管道，可以直接汇报最高领导层。
毛泽东对西藏的一切，也可以直接找张经武了解。达赖喇嘛的抗议没有下文，本身就颇有深意。
四川藏区暴动发生后不久，西藏方面曾派出一个小组去调查。6 月，又派平措旺杰 23 去四川甘孜了解情况。平
措旺杰在康定了解到，四川藏区“民主改革”准备不足，步子太快，而且并没有与上层人士好好讨论，听取他们
的意见和建议；汉族干部有时候直接命令藏民“改革”。6 月底，平措旺杰返回北京，向李维汉和乌兰夫报告他
所了解到的情况，并交给他们调查组的书面报告。报告的摘要后来呈交毛泽东和周恩来 24 。

7 月 24 日，理塘寺的爆炸声余音未息，中央召集在北京的民族宗教上层人士开会。周恩来在会上做报告，在这
个后来题为“稳步地实现少数民族地区的民主改革”的报告中，这些高层统战对象们得到一系列承诺，其中第三
条：“对藏区的寺庙应该采取更慎重的态度”25 。他当然没有告诉与会人士，所谓“慎重”的真正含义，根据中
央书记处 3 月 9 日会议的精神，指的是“不使之跨得太快”26 。

甘孜藏族自治州桑吉悦希州长签署的布告给了牧业区一根“胡萝卜”答应“农业地区实行民主改革的办法，不适
用于牧区。至于牧业地区将来如何向社会主义过渡，政府将充分照顾到牧业区的特点，允许人民群众和上层人士
从容考虑，大家商量好了才办。”27

可惜为时已晚。“理塘事件”后，整个四川藏区农牧区的抗争此起彼落。政府调来大批正规军“平叛”，康巴人
和安多人拚死抵抗。
1956 年，四川少数民族地区暴动参加者达 10 万余人，8 万余枪，波及 43 个县，400 多个乡 28 。

四川给西藏提供了一个令民众深深恐惧的榜样。

两年后，青海省委书记高峰在西北对藏民大开杀戒。此后，西藏僧俗民众终于明白，他们已经别无出路。

1 许悼云《 万古江河》 上海文艺出版社页 266

2 ＜关于在少数民族地区进行农业社会王义改岂问题的指示〉 及附件《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一 1959
》 页 923 一 929 ·
3 《 四川民族地区民王改革资料集》 页四
4 同上。
5 《 四川民族地区民主改革资料集》 ，页 78 。
6 《 甘孜州志》 · 页 49 。
7 〈 中央批发关于过去几年内党在少数民族中进行工作的主要经验总结〉 《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一
1959 》 ，页 1 一 33 。
8 ( （阿坝藏族自治州概况》 ，页 139 。
9 《 四川少数民族地区民主改革资料集》 ，页 162 。
10 〈 关于在平武藏区进行土地改革的工作百案〉 ，《 四川少数民族地区民主改革资料集》 ，页 144 - 1
520
11 中共九龙县工委，< 1956 年九龙县春拼前民主改革工作的具体安排〉 ，《 四川少数民族地区民主改革资
料集》 ，页 178 一 183 。
12 阿妈阿德，《 记忆的声音》 ，页 90 。
13 《 四川少数民族地区民主改革资料集》 ，页 94 。
14 阿妈阿德，《记忆的声音》 、页 90 。
15 中共九龙县工委、〈 1956 年九龙县春耕前民主改革工作的具体安排〉 改革资料集》 ，页 178 一 183 。
16 见《 甘孜州志大事记》 · 页 50 "
17 《 四川民族地区民主改革资料集》 ，页 28 。
18 即天宝，时任甘孜藏族自治州州长
19 〈 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人民委员会布告〉 、《 四川民族地区民主改革责料集》 ，页 87 一 89 。
20 《 律国以来毛泽东文稿》 ，第 6 册，页 113 一 114 ·
21 理塘寺轰炸的具体日期不详。《 甘孜州志》 中提到理塘县城解围是 1956 年 3 月底 1 但是没有提到理塘寺
被炸事件。1956 年 10 月 5 日，噶伦堡的藏文版《 西藏镜报》 刊登了这个消息· 并且登了一幅手绘的图画】
显示理塘寺被轰炸的’睛景· 但是没有提到轰炸日期。贡保扎西回忆录《 四水六岗））中提到理塘寺轰炸发生在
1956 年 6 月 0 Pa : ri 。i 。Cro ．、inM 。rcello 于 2003 年初版的《 达赖喇嘛传》 中提到，解
放军于 1956 年 2 月闭始包围理塘寺，轰炸日期是 1956 年 6 月 l 日，轰炸中死亡 800 人。但从上下文看来，
此日期似有误。详见 Marcello,TheDalai Lama:A Biography,p.84。
22 达赖喇嘛尊者访谈，2009 年 6 月 30 日。
23 平措旺杰（1922 一），巴塘人，最早的西藏共产党员之一。1950 年“十七条协议”谈判期间任中方藏语翻
译“1951 年任 18 军先遣部队党委委员，1956 年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成立后，任筹委会委员· 副秘书长，
并任中共西藏工委委员、筹委会办公厅党组书记、西藏工委统战部副部长等职。1958 年以“反革命嫌疑”罪入
狱，1978 年出狱历任第五· 六、七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五· 六· 七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全国人大民族委员
会副主任委员· 第八届人大民委顾问。
24 Melvyn C. Goldstein, et al. A Tibetan Revolutionary: the Political life and
Times of Popa Phuntso Wangye, pp. 209-210.
25 《 周恩来统一战线文选》 · 页 323 一 328 。
26 《 四川少数民族地区民主改革资料集》 ，页 29 。
27 同上，页 88 。
28 〈 新中国国防大事记 1955 一 1960 > ，全民国防教育网，上海国防战略研究所主办。
http：//www.gf81.com.cnlsecond_linklgfls/5.hrml 根据（（四川藏族人口）) 1958 年藏民总人数
为 686 , 234 人，可供参考。

第二章 战火燃过金沙江

（一）

1956 年初，德格麦宿。

居钦图丹脚步虚浮，慢慢走到经堂门口，刚要跨过门槛，眼前忽地一暗，有人挡在他面前。

“怎么样？”那人说，“这几天，庙里的泥菩萨没给你东西吃？”居钦图丹抬起头。说话人是个腰里别着枪的工作
队干部，他身边站着几个积极分子。

“你吃的、喝的是不是劳动人民给你的？说！”干部盯着他。居钦图丹一声不响。僵持了几分钟，他戚到一阵晕眩。
居钦图丹吸了口气，定定神，勉强点点头。干部侧过身，让他跨出经堂。在他身后，同样的问题又一次提出。居
钦图丹和本地有名望的僧俗 60 多人被关在经堂里，不准家人送饭送茶，已经关了快三天。干部说，既然他们不
肯关闭寺院，就要让他们受受教育，在庙里关上几天，看看泥菩萨会不会给他们饭吃。居钦图丹裹紧皮袍，站在
清冷的阳光下，望着坡下的山谷。青稞地埋在厚厚的雪毡下，流过村庄的河已经冻成一条银线。山谷里冷冷清清
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几十座房屋零零散散，像一群被抛弃的孩子，在寒风中瑟缩。天空蓝得凛厉，积雪的山峦
洁白纯净，像仁波切讲经时，四方赶来的信众抛到法座前，落满一地的哈达。居钦图丹凝视眼前洁白中的一簇绛
红：宗萨寺。

宗萨寺始建于西元 746 年，初为苯教寺院。佛教广弘藏地后，改为佛寺，先为宁玛派，后为噶当派· 元初，八思

巴大师亲自改为萨迦派。19 世纪后半叶，第一世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与第一世蒋贡康楚仁波切，及第一世秋吉林

巴仁波切共同发起不分教派运动，即“利美运动”，提倡圆满包容诸派，以开放之心，消除门派之另！J ，开创
一代宗风。宗萨寺因之成为康区最著名的寺院之一。宗萨佛学院为藏地著名学府，汉藏各地僧俗信众纷纷慕名前
来学法，寺内常住 300 一 500 名僧侣。
寺院保不住了，居钦图丹想。他跟枪着走下山坡。

麦宿窝在雀儿山南麓，世属德格上司领地。该地海拔近 4 , 000 米，部落民众世代以种植青稞和放牧为生。麦

宿离德格 100 多公里，离康定近 600 公里，大多数人一生未曾离开山谷。民众的日常生活离不开寺院，生老病
死，嫁娶丧葬，都与寺院有关。寺院不仅是他们的精神寄托，遇到荒年灾月，寺院也是借粮活命的去处。
1955 年底，一支全副武装的工作队来到麦宿，住进索莫颇章 l 。在部落民众惊疑的目光中，工作队展开一系列
令他们莫名其妙的活动。他们召集一些乞丐和处于社会边缘的人开会，说他们穷是因为头人和寺院的“剥削”只
有把“地主”、“富农”，和寺院的土地财产夺过来，他们才能过上好日子。工作组还要求大家缴枪，说现在已
经解放了，国民党反动派已经被消灭，土匪也没有了，在党的领导下，再也不会有土匪，也不会再有“打冤家”
这样的事情，枪已经没用，应该交给政府。会上，工作队的干部说着一些人们从未听过的词，“革命”、“阶
级”、“反动”、“斗争”等等。大家不明白“革命”的意思，也弄不懂什么是“阶级”，但很快就知道了“斗
争”是怎么回事─ 就是把头人和大喇嘛抓来，由工作队员和“积极分子”们带头辱骂殴打，逼着他们承认自己有
罪。

接着，比较富裕一点的人家土地、牧场、牲畜、房屋被没收，枪也被没收。藏在深山沟里的麦宿并不富裕，居钦
图丹所属的部落不到 60 户人家，最富有的人家里，除了牛马房屋田地牧场，家中也没有多少金银细软。工作组
盯上了宗萨寺。经过历代扩充，到 20 世纪五○ 年代，这座千年古寺拥有 23 座经堂，数百问房屋，寺内有大量
佛经、医学、文学、天文、历算、工艺、美术等方面的典籍，以及历代大师的著述。工作队对这些自然毫无兴趣，
但是他们知道，寺内还藏有众多金银佛像佛塔，价值连城。工作队宣布喇嘛僧人是“剥削阶级”，组织人把寺院
包围起来，将僧人逐出僧舍，清点他们的财产，值钱的东西统统没收，大喇嘛和寺院管家跟部落里的头人一道抓
起来，先是“斗争”，然后关进监狱。昔日香火鼎盛的寺院，如今桑烟不起，鼓号息音，只剩下一些年迈无依、
无处可去的老僧。这一切，几年前在汉地同样岭生过。“土改”在汉地势如破竹，不消几年工夫，占全国耕地 40
％的土地再分配，并且没收了不计其数的房屋、牲畜和私人财物，期间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土改过程中，成
千上万原土地所有者被杀害，整个地主乡绅阶层宣告消灭。土改完成之后，“合作化”运动随即轰轰烈烈地展开，
原先私人所有的土地经过短暂的过渡，以“合作化”的形式收归国有。户口制度和粮油统购统销政策，将农民们
牢牢绑缚在土地上，成为生产机器。这套“成功经验”被参加过内地土改的工作队原封不动搬到藏区。

但是，在德格麦宿，土改工作队遭遇了康巴汉子。

康区处在汉藏交接处，藏人谓之“康”或“藏东”，汉人称之为“川边”。康巴男人性情耿直刚烈，豪放粗野，
是个十分独特的男性群体。在拉萨的贵族眼中，康巴汉子是一群土头土脑，不懂礼仪，没有教养的粗人；中国的
史书则鄙夷地称他们为“野番”。康巴男人骁勇好斗，酷爱烈马刀枪，男孩子从小就学会骑马射击，得到第一枝
枪的那天，才算成了男子汉。这些头上缠着红布带，满面风霜，体型魁梧的男人粗犷散漫，桀惊不驯，有时候显
得匪气十足，但他们同时又是虔诚的佛教徒。批斗僧侣、摧毁寺庙在汉地同样发生过，并没有遭到民众抵制；但
是，康巴汉子们无法接受对他们信仰的侮辱，领头侮辱喇嘛的工作组，被他们视为“佛法的敌人”

村里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谈起麦宿发生的这些事，又气愤，又焦虑。神圣的宗萨寺朝不保夕，连大喇嘛都被抓
起来了，接下来会轮到谁？大家觉得这样下去，实在是生不如死。几个 20 来岁的年轻人抓起刀剑，决定要反抗
“佛法的敌人”：不打是死，打也是死，愿意一同赴死的人，就一同干吧！1956 年初春，麦宿发生武装暴动。

拿着刀剑斧头和少量枪枝的藏民包围索莫颇章，截断水源，要求工作队撒出麦宿。断水数日后，要工作组用一枝
枪换一桶水。一枝枪吊下来，一桶水吊上去，七天后，工作队答应离开麦宿。藏民收起刀剑，让他们走出官寨。
一照面，两方当即刀枪相见，工作队 6 人被打死。几天后，大批解放军开进，自由涣散的部落民不敌训练有素的
正规军，拎着刀枪剑斧逃进山里。麦宿的部落民没有像样的武器，弹药不足，也没有统一指挥，甚至没有明确的
目标。大家呼朋唤友，形成自然的组合。有时候上百人，有时候十几人，有时候三、五个人，按照自由散漫的天
性，时打时跑。部落民不懂现代战争，从未听说过什么“游击战”，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叛匪”和“反动分
子”。他们只知道见到小股的“汉人军队”就打冷枪，增援部队来了，马上逃跑。
（二）

就在麦宿的民众躲进山林的时候，新龙县上瞻地区，一个名叫多杰玉登的年轻女子换上男装，跨上马，带领本部
落数百民众，将一座名叫“珠母宗”，也叫“雌龙堡”的城堡团团包围。
这就是四川甘孜自治州新龙县上瞻地区的藏民暴动。

新龙，藏名梁茹，古称瞻对或瞻堆。传说元初时，瞻对出了一位高僧，名叫喜绕降泽。有一回，他觐见元世祖忽
必烈，世祖听说他身怀绝技，要他显露一手。喜绕降泽接过武官递过来的铁矛，顺手拧了几下，轻轻松松，将铁
矛挽成一个疙瘩。元世祖大为赞赏，封他为瞻对第一代土司，将整个瞻对地区交他管辖。至明代，土司家族分为
两支，居上、下瞻对。清末，瞻对建怀柔县，民国时改县名为瞻化。清道光 28 年，即西元 1848 年，工布朗结
起事，该地为工布朗结所占。清同治 4 年，即西元 1865 年，工部朗结事败。因瞻对地处边远，民风强悍，难以
管治，清政府遂将该地交给达赖喇嘛管辖。西藏政府派军队驻瞻化，藏军给养由当地供给。藏兵军纪涣散，与当
地民众时有冲突。1932 年，刘文辉击败藏军，将瞻化划入西康。1936 年，中国工农红军进入瞻化，建立瞻化
波巴政府，属波巴人民共和国。1949 年 12 月，西康省

主席刘文辉通电起义，次年 7 月，解放军进入该地，宣布瞻化县和平解放，并将瞻化县易名为新龙县。

由史可见，瞻对藏民与清军、藏军、国军都发生过冲突。但是，1950 - 1956 年初，除了部落之间曾有过几次

规模不大的械斗之外，藏民与中共政府相安无事，并无争端。1949 一 1950 年，解放军进入少数民族地区时，
由于没有任何民众基础，因而制定了“在一个相当时期内，我们的目标是求得民族间的和睦，而不是在那里去发
展阶级斗争”的策略 2 。不过，“阶级斗争”并不是不要发展，只是“不要在条件尚未成熟的时候，去人为地鼓
动少数民族人民作反对其统治者的斗争。”3

中共在藏区建政之初，由于社会结构、语言、文化、风俗习惯的不同，各地工委无法直接与民众接触，施行任何
政策都必须通过部落首领，或寺院的大喇嘛等“民族宗教上层人士”。因此，在最初的几年里，这些人士纷纷得
到礼遇，被委以各种职务。上层人士的合作，对于中共接收和建立各级政权，起了很大的作用。中共的统战政策
颇有成效，多杰玉登的丈夫，瞻对头人嘉日尼玛，时任新龙县长。

有了一定“基础”之后，开展“阶级斗争”势在必然。只不过在少数民族地区，“阶级斗争”易名为“民主改
革”。

1956 年 l 月，土改工作队进驻新龙县，开始“和平协商改革”。工作队先进行宣传发动，同时在军队的配合下
收缴民问武器，然后由“积极分子”们带头，没收财产，分粮分地，取消债务，划分阶级，废除土司制度，批斗
头人和喇嘛。与中国其他地方的土改相同，“划分阶级”的目的之一，是将原先的社会形态打乱，在民众中制造
分裂，以便“分而治之”。在少数民族地区“大力培养民族干部”，也不过承袭了历代“以夷制夷”之策。因此，
“阶级”的划分并非严格按照当事人的经济状况，即所谓“剥削率”来确定，很多时候是根据当事人在民众中的
影响力。一些并不富裕的人被划成“农奴主”，是因为他们能干，有见识，得到民众的尊重，有时候则纯粹是为
了完成上级制定的指标 4 。藏区土改时，四川省委原定划为地主和富农的人数占人口 7 一 8 % ，毛泽东指示减
为 3 一 5 ％。1956 年，四川藏区总人口约为 65 万 8 , 000 余人。如果按照 7 . 5 ％来定，则四川藏区的
“地富”有 49 , 350 人；按照 4 % 来定，则为 26 , 320 人 5 · 但是，不管指标定为多少，都没有任何实
质依据，只是毛泽东在北京听李维汉和廖志高的汇报时顺口说的 6 。

虽然文件规定“地主的其他财产，依法予以保留”7 ，但在实施上，被划分为“剥削阶级”的人，包括一些“统
战对象”和“积极分子”，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搜刮殆尽 8 。藏区的“民主改革”，实质上就是补上了“中
国革命”中“打土豪、分田地”这一课。当时整个中国正处在“合作化”的高潮期间，四川藏区于是“后发先
至”，直接进入社会主义。次年，阿坝州委书记贾生采总结说：“我州实现合作化的特点是速度快、时问短。农
业区从民主改革结束到实现高级合作化仅两年多时问。牧业区从民主改革到实现初级合作化仅半年多的时间。”9
历史将为他添补另一个事实：从枪炮轰鸣的“合作化”到惨绝人寰的“大饥荒”，也只不过一年多的时间。
导致新龙上瞻地区藏民暴动的直接起因，是因为在土改工作队收缴民间枪枝时，发生的一件事。收缴枪枝不仅是
为了防止“叛乱”，还有一个理由，当时中共在各地建立基层民兵组织，政府计划用收缴的武器来武装民兵，称
之为“枪换肩”，因此，枪枝弹药非收不可，哪怕动用武力强夺。一天，工作队来到一个名叫居美的头人家，要
求他们交枪。居美当时在康定，家里只有他的母亲妻儿和一名老管家。他们告诉工作组枪被居美带走了，家里没
有武器。接下来发生的事，在当地民众中引起极大的震动：居美一家老少，包括那名管家，全部被枪杀。这件事
成为该地藏民暴动的导火

线。新龙若干个部落的头人秘密串联，决定摒弃前嫌，联合起来反抗。1956 年 2 月底至 3 月中旬，新龙县农区

发生暴动，参加者达 2 , 787 户，3 , 972 人；占当时该县总农户的 70 % ，总人口的 16 . 7 % ，其中头
人 41 人，宗教上层人士 39 人 10 ，其余都是普通民众。换句话说，那些“叛匪”事实上就是“翻身农奴”，
即中共依靠的“基本群众”。
多杰玉登带领几百人，包围土改工作队住的珠母堡，切断水源。古堡围墙高大，易守难攻，藏民没有重武器，双
方处于胶着状态。僵持了近一个月之后，政府调动一个团的正规军开进新龙，藏人撒进山里。

土改引发的战争使得数万民众在自己的土地上成为难民。他们扶老携幼，渡过金沙江，向卫藏逃亡，祈望得到他
们年轻领袖达赖喇嘛的庇护。路途遥远，山高水寒，许多人死在途中· 到达拉萨后，一些人自去投亲靠友，无处
投奔的人们，在拉萨城外的荒地上搭起大小帐篷，安营扎寨，形成一个奇怪的难民营。

以拉萨为中心的西藏中部地区，和东部的康区，有复杂的历史渊源。历史上，西藏的中央政府拉萨和中国的中央
政府，两边都把康区看成边远地区。拉萨和中国中央政府直接管辖区域的分界，就划在康区。这条边界时有变动，
到解放军入藏前，主要是以长江上游的金沙江为界。划在金沙江以东的藏人区域，就是以前的西康省，西康彻省
后划归四川。金沙江两岸的康区藏人，在宗教上认同藏传佛教，但是对拉萨的政令并驯服· 康巴人有自己的独特
认同意识，在方言、服饰，和文化习俗方面，也有别于拉萨为中心的藏人。所以有人认为，要不是共同的藏传佛
教信仰，康巴人很可能会演变成不同于藏人的另外一个民族。

历史上的统治者，都知道康巴人是一个难以统治的人群。中国人把金沙江以东的康区称为川边，一直想把政令贯
彻到那个地区，所谓“收回政权”。这个“收回”的说法十分误导，囚为那里的行政权力原来从不属于中央政府，
而是属于当地的康巴部落，即土司头人，谈不上“回”。而远在内地的人们，始终对那个地区懵懵懂懂，不知道
那个地区的民众，是一个和汉人完全不同的民族。这种认知上的不同，是历史上造成冲突的一个重要原因。

同时，以拉萨为中心的西藏中’自地区，也把康巴看成令人头疼的地方。康藏历来不睦，近代曾发生过几次纠纷，
彼此信任不足。第十三世达赖喇嘛时期，噶厦政府曾有在康区建立本地军队，以代替噶厦派遣藏军的想法，却由
于担’。会助长康藏对立，这个设想议而不决，后来不了了之 11 0 1932 年，巴塘人格桑泽仁提出“康人治
康”的主张，希望实现某种形式的自治或独立，摆脱南京和拉萨的控制，让康巴人管理自己的事务。

不过，这只是藏民族内部区域差别的一个方面。如果站在西藏外部来看康藏，用西藏外部的社会来与之相比较，
很容易看出藏民族内部的同一性。对康巴人来说，虽有反抗拉萨的一面，更有被拉萨吸引的一面。康巴人之宗教
虔诚，相比拉萨有过之无不及。康区的高僧大德都曾到拉萨周围的名寺追随上师。即使是在金沙江以东地区，康
巴人’亡理上的文化中心，首先还是拉萨而不是南京、北京。只要设身处地想像一下，就不难理解，对那里的藏
人来说，不管怎么说，拉萨是自己人的地方，而南京、北京远在天边不说，语言、宗教、习俗等引致心理上的隔
阂，无异于外国，这不是政治上或行政上的一纸辖区归属能够消减的。当那里的人们遇到危机的时候，特别是当
这种危机是外族引起的时候，他们内部就会抛弃前嫌，一致对外。
因此，当“民主改革”迫使康巴人起而反抗，康区遍燃战火时，原已和拉萨离心的康巴人别无出路，只能向拉萨
求援。

理塘寺被围期问，曾派人送信去拉萨求援。派去的人带信返回，却在途中被不知道哪一路的康巴人才 J ’死。对
方从尸身＿h 搜出一封信，拆开一看，’晦之莫及，赶快遣人把信送到理塘寺。被围困的僧俗民众以为有救了，
展开信一看，却是噶厦政府的一番教训，要他们忍耐，不要跟解放军硬碰硬，以卵击石。

这时候，噶厦和西藏中部地区的藏人，同康巴汉子的区别又凸显出来。最主要的是，此刻两者的处境和顾虑不一
样。由于“十七条协议”对中共的约束，拉萨附近还处于“西线无战事”的状态。噶厦明知自己没有实力反抗入
藏解放军，一切希望只能寄托在“十七条协议”能够得到切实贯彻，为此不愿意发生任何激怒或惹恼解放军的事
情，也不愿意让解放军得到藉口来插手西藏的事务，甚至动用武力。而且，金沙江以东地区，早已在政治上属于
四川省，在行政上已不归拉萨管辖，噶厦政府连为康巴人的遭遇向北京请命的名分都没有。对康巴人的任何实质
性援助，都有可能涉嫌违背了行政管辖权，只会引火焚身。噶厦政府自顾不暇，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康区的麻
烦延伸到西藏中部地区来。

而康巴人的处境不一样。虽然这个时候他们的藏民族自我意识空前强烈，但他们不在“十七条协议”的承诺之下，
不受十七条保护。他们在政治上和行政上，隶属于正在轰轰烈烈搞合作化的四川省。他们的危难已经没有诉说的
对象。行政上的上层，省政府和北京的中央政府，都不在他们这一边。灾难和危险来自东方，他们只能面向西方，
向拉萨求援。在得不到援助的情况下，就向西逃亡。

好在，康巴汉子向西走，有他们熟悉的商路古道。

康巴汉子们有一个外人易于忽视的特性：他们善于经商。在拉萨有不少康巴人经营的生意，形成一个康巴商人圈
子。这些商人无形中成为康区的代言人。1956 年，在拉萨的康巴商人圈子里，有一个颇有影响的理塘商人，名
叫贡保扎西。贡保扎西一度也是“统战对象”，还被选中参加内地参观团。他是被取缔的“人民议会”成员，也
是“人民议会”向中央驻藏代表张经武递交请愿书的 60 名签署人之一。康区战事开始后，贡保扎西求见达赖喇
嘛的侍从长帕拉，希望噶厦政府提供军事援助。帕拉毫不犹豫，一口拒绝。帕拉的拒绝出自对达赖喇嘛的保护。
年轻的达赖喇嘛是各方注意的焦点，拉萨的安全全赖于中央和达赖喇嘛维持合作，即使是表面上的合作。只要这
种合作仍然为中央认可，拉萨就还能维持太平无事。如果这种合作不再被中央认可，拉萨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就
到了。所以，帕拉总是把此类求见挡在门外，尽力不让达赖喇嘛陷于为难的境地。正是这种煞费苦心的考量，在
康区烽火四起的情况下，仍然一天天地维持着拉萨的相对平静· 在噶厦政府那里得不到实质性的支持，康巴人转
向印度噶伦堡 12 。由于资讯封闭，这些地区发生的事国际社会毫不知情，只有少量消息由商人和逃难者带到噶
伦堡。噶伦堡在历史上一直有藏人居住，1951 年之后，陆续有藏人流亡印度，居住在大吉岭和噶伦堡，形成一
个虽然不大，但很重要的藏人社区。1959 年之前，噶伦堡的藏人社区是西藏与外部世界唯一的联系。噶伦堡有
一份藏文报纸，叫《 西藏镜报》 。该报虽然在历史上赫赫有名，但只是一份惨澹经营的不定期小报，“发行
量”最高时也不过数百份。“报馆”是座极其简陋的铁皮小屋。我 2008 年到噶伦堡去采访流亡藏人的时候，《
西藏镜报》 已经关闭几十年了，但铁皮屋还在街边，四周杂草丛生。

该报的创办人兼主编名叫塔钦巴布，是个改信基督教的库努人。来自藏区各地的消息传到噶伦堡，时常出现在这
份小报上。这些消息常常是传言和真实的混合，许多细节难以证实，而且基本上是旧闻。理塘寺 6 月被炸的消息，
10 月才出现在《 西藏镜报》 上，消息来源是“据最近从康区来的人说”。噶伦堡的那一小群各色藏人，对西藏
的整体状况并不很清楚，只有一点十分明确：在康巴和安多，民众与中共军队发生了武装冲突。

康区烽烟四起时，达赖喇嘛的大哥塔泽仁波切已经流亡美国。他的二哥嘉乐顿珠住在噶伦堡，过着散淡的日子。
他经营一桩向拉萨出口印度茶叶和英国威士忌的生意。闲暇时，他带着家人四处游历，出入噶伦堡和大吉岭上流
社会聚集的场所，还是当地网球冠军。

拉萨的形势跟康区不同，最初的几年里，西藏工委的主要任务不是发动群众推翻封建统治，而是建立“爱国统一
战线”，同时在各地建立党支部，岭展基层党员，选送聪明伶俐的贵族和平民子弟到北京学习，作为干部储备。
后来重点宣传的那些“尖锐斗争”，只是日后有意凸出的几个小插曲。两边上层的关系其实是相当友好的。当时
工委和军区有内部分工，中共官员们各自分配了“重点统战对象”，军区参谋长兼后勤部长李觉的重点统战对象
是
噶伦索康和达赖喇嘛的副经师赤江仁波切。李觉时常“路过”赤江仁波切府邸，“顺便”进去拜访，聊天喝茶，
还请赤江仁波切指点他学藏语，其目标显然是意图与赤江仁波切建立关系，通过他对年轻的达赖喇嘛施加影响 13
。1956 年之前，上委与噶厦政府之问的协调与合作也不像后来宣传的那样紧张。1953 年修筑公路期问，噶厦
政府并没有阻挠破坏，而且在拉萨、山南、工布等地区，沿公路施工线的 48 个宗和溪卡，以支乌拉的方式，调
动了一万多藏民加入。从 1953 年噶厦政府写给某个宗政府的信中可以看到，当时噶厦政府对西藏前景的期望：

… … 现时，根据“协议”精神，兄弟民族之问的团结正在发展，中央亦负责修筑康区至拉萨之问的公路。此问地
方政府及全体僧俗民众，认识到了此举的利益所在，过去和现在尽力做我们地方应该协助做的事情。现在，康藏
公路即将修通，自古以来的天堑即可变为通途，这对促进地区的务展和加深民泪内部的团结，必将起到很大的维
动作用，特别是佛上大恩＿主（达赖喇，麻）极力主张与祖国各兄弟民族团结一致。以康区为主的全体藏泪在不
久的将来与各民族互相信任，水乳相．咏，这也是符合毛主席和中央人民政府意愿的 14 。

当时工委缺少的反倒是与下层民众的“军民鱼水情”· 短时问大批军队进驻拉萨，引起物价飞涨，给民众带来的
影响远远超过对上层人士的影响。民众对于“回到祖国大家庭”颇有疑问：

一般藏泪人民不了解“协议”，不少人过去受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毒害，提出西藏文字是从印度学来的；佛教从
印度传来的；一贵族子弟去印度上学交通便利；从印度运进“洋货”，如上种种，为什么西藏人民不能算是印度
民族的一部分 15

对民众的这一疑问，工委宣传部长乐于泓承认：“我看我们的干部对上面的问题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说清楚的。”

当时西藏工委与噶厦政府最大的冲突，是“人民会议”事件。该事件以司曹鲁康娃和洛桑扎西被解职告终。对这
一事件的处理方式，可见双方对这一事件的看法有很大差异。几十年来中方一直在宣传这一胜利，却忽略了这一
事件当时对民众和噶厦政府中、低层官员们产生的影响 16 。

民众和噶厦中下层官员关于对贵族们相当不满，认为那些上层贵族先是“出卖西藏”，后来又“帮助汉人架空达
赖喇嘛”。这一切导致噶厦政府在相当程度上失去了民众的信任，这也是 1959 年“拉萨事件”发生时，噶厦政
府无法控制局面的原因之一。

但“人民会议”事件并没有影响两方＿L 层的关系。中央花大力气统战西藏各级官员，甚至特为达赖喇嘛建立了
一支歌舞团 17 。歌舞团不时到布达拉宫和罗布林卡做专场表演，为达赖喇嘛和贵族们提供娱乐，达赖喇嘛的
“噶珠歌舞队”还同军区文工团联欢。每逢节日，两边互相邀请，布达拉宫南捷寺的僧人表演藏戏，看台上也不
乏身穿解放军军服的中共高级观众。两方上层不时你来我往互相请客送礼，时任西藏上委办公室主任、宣传部长
和新华社西藏分社社长的乐干泓在他的“进藏日记”中，记录了大量与上层人士及其家属的交往：

（按：1952 年 5 月 23 日，庆祝“一卜七条协议”签订一周年）达赖的乐队与我们文工团在一起练习合奏《
束方红》 歌曲… … 晚上，西藏地方政府举行庆祝宴会，宴会上充满团结气气，大部分藏泪官员喝得醉醺醺的。
藏军代本（团长）汝本（营长）同解放军干部互相敬酒、干杯。

( 1952 年 6 月 7 日）一“乍，西藏军区在宇妥宅院设宴，欢送班禅堪厅工作人员，我未参加晚会，归途中过
上阿沛· 阿旺晋美，他邀我去他家，和他全家人一再去宇妥宅院，同张代表、张军长、范副书记一起玩了一会。
月色中信步回来。

( 1952 年 7 月 2 日）阿沛全家借朵颇的林卡请我们去玩，整整玩了一天，大家谈笑风生，亲密无问，席问互
相般动劝饮，纵情逗乐，放声歌唱至夜深方散，统像在自己家丰黔过节一样 18 。

1956 年夏，嘉乐顿珠的闲散生活戛然而止。从康区通过西藏辗转传到噶伦堡的消息，使他无法袖手旁观。他戚
觉到，局势到了这个地步，美国方面或许愿意助藏人一臂之力，于是开始通过各种途径，寻求美国的支持。当然，
寻求美国支持的还不仅是嘉乐顿珠。当时噶伦堡的藏人虽然不多，但分为几大派系，情形颇为复杂。其中有中国
政府暗中支持的“班禅系”，有与西藏老贵族们关系密切的“夏格巴系”，嘉乐顿珠和他的支持者们自成体系，
锡金和不丹王室，以及与他们在西藏 L 层的亲戚也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嘉乐顿珠系”中有不少年轻人，称之为
“少壮派”也未尝不可；还有对拉萨和日喀贝甲 9 都不信任的“康巴系”，其中的主要人物之一是芒康大富商邦
达仓三兄弟中的老兀饶噶。
饶噶是 1940 年代藏人中亲国民党的噶伦堡“西藏革命党”的创建人，1950 年代成为前昌都解放委员会成员。
邦达仓兄弟都主张“康人治康”，后来走

的却是不同的道路。在这三兄弟身上，典型地体现出问题的复杂性：这里既有藏人内部的康藏矛盾，又有藏人和
中国之间的民族矛盾，还有从中国引伸出来的，长久的国共政治斗争。三兄弟中的老三多吉可能更亲共产党，他
是第二届全国政协委员，一直留在西藏，老二却称病出走，定居噶伦堡。这些小圈子之间彼此缺少信任，“康巴
系”对以“夏格巴系”为代表的西藏老贵族阶层多有不满；不丹和锡金的公主、王子们只对社交和敛财有兴趣；
在南京接受现代教育，娶了汉族妻子的嘉乐顿珠被认为“亲汉”。但最终有所作为的，还是“嘉乐顿珠系”和
“康巴系”，虽然他们之问也不乏抵悟。

藏人内部的这种多元状态，也反映了藏民族和西藏社会在外部世界现代化浪潮的冲击下，渐渐地意识到自身正面
临千年未有之变局，必须做出因应。藏民族僧俗各界的精英，首先意识到，西藏社会必须变，于是向外部寻找改
变的资源。他们只能从各自的条件出发，在外部世界寻找变革的榜样和“老师”。有些人从英国人或印度人中寻
找变革思路，另外一些人从先行一步的中国人中寻找改革榜样。有些人和国民党早有联系，另外一些人则从共产
党的理论中看到了希望。就这样自然地形成了改革派中的各路派系。多派系的情况，消耗了藏民族内精英阶层的
能量，却是当时不可避免的状态。各派系的统合必须经历一个过程，需要一段时间。这种情况，和清末民初中国
社会的情况有点相似。可惜的是，由于历史形成的封闭，藏人社会的现代化改革起步得更晚了一步。

1956 年，噶伦堡的藏人圈中又增加了一些新来的逃亡者。9 月 13 日，理塘嘉妥仓三兄弟到达噶伦堡。三兄弟

中的老大叫旺堆，老二叫布岗，老三叫格桑。他们有个大名鼎鼎的舅舅，即富商贡保扎西。
康巴战事爆发之后，嘉乐顿珠、饶噶和格桑嘉妥仓等人开始分头与 CIA 秘密接触 20 。
几个月后，旺堆· 嘉妥仓将成为 CIA 训练的第一批特工之一，他的弟弟格

桑则承担了为舅舅传递资讯，购买武器、电台等任务。格桑还有个来往不甚密切的同乡，名叫阿塔诺布。这个出
身贫寒的前理塘寺僧人，将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而这一切，和年轻的达赖喇嘛并无关系，这些活动也不是噶厦所能组织。嘉乐顿珠的活动连达赖喇嘛也不了解底
细。噶厦政府内有些官员当然可能和各路人马有联系，对他们的活动略有所知，可是噶厦并不能控制他们。相反，
噶厦希望这些活动不要惹麻烦，以免让中国政府和解放军得到在西藏中部动用武力的藉口。

（三）

嘉妥仓三兄弟到达噶伦堡的时候，新龙藏民的反抗已经被镇压。反抗者弹尽粮绝，很多人被俘或投降。不肯投降
的人有些隐匿在山林里，有些逃往拉萨。随之而来的是大逮捕，大批藏民被关进监狱，其中包括一些曾为当“叛
匪”的家人通风报信，或者偷偷上山送衣食的妇女。

在德格麦宿，居钦图丹和他的伙伴们在森林里已经躲藏了近 8 个月。整个夏天，他们在山林里出没，加上其他部
落的人，渐渐形成一支松散的游击队，两个当地汉子，一个名叫阿宗彭措，一个名叫阿孜仲，成为他们的领头人。
他们遇到机会就打一场小仗，多数只是小规模骚扰。

高原严酷的冬季将临时，解放军调入大批军队，拉开包围圈，将他们躲藏的山林团团包围，开始地毯式搜山。包
围圈渐渐缩小，最后，两方终于短兵相接。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两方不仅兵力悬殊，武器也不成对比。激
战中，阿宗彭措打完了聂后一颗子弹，他扔下步枪抽出长刀。他的两个儿子紧跟着他，父子三人举刀冲下山坡，
随即被解放军乱枪打死。此役中，阿孜仲父子也同时阵亡。居钦图丹眼睁睁看着他们父子同生共死，肝胆俱裂。
没有了头领的部落民兵立时乱作一团，众人各自为阵，也各自决定自己的命运。他们有的投降，有的战死，有的
被俘，麦宿地区的自发反抗至此告终。居钦图丹和一群同伴宁愿战死，不肯投降。他们仗着地形熟悉，且战且退，
在枪林弹雨中拚死突围。狂奔了不知多久，零散的人们渐渐聚拢。

夜幕降临后，枪声消失，森林恢复了原始的宁静。月光下，突破包围圈的部落民惊魂甫定，检点人数，居然有近
百人奇迹般生还。接下来怎么办？何去何从？众人一筹莫展。大家把目光投向居钦图 f 手。

居钦图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不知道，在拉萨，一群理塘商人已经决定将自发的零星反抗力量组织起来，成立
一支反抗军。这支被称为“四水六岗卫教军”，以康巴人为主的民问武装正在酝酿之中；他更不知道，未来的一
天，他将成为历史见证人，见证，一场惨烈的大屠杀。虽然家乡还有妻儿，但他知道，故土已无立足之地，他别
无出路，只能别妻弃子，远走他乡。众人也没有别的选择，纷纷表示愿意随他而去。

一个寒冷的冬日里，25 岁的康巴汉子居钦图丹扛着老旧步枪，揣着所剩无几的子弹，带领他的伙伴们渡过金沙江，
朝拉萨走去。

就在这时，21 岁的达赖喇嘛、18 岁的班禅喇嘛带着各自的随行人员，离开拉萨和日喀贝 lJ 前往印度，参加佛

祖释迦牟尼 2500 年诞辰的纪念活动。

1 德格土司在麦宿设置的官寨。
2《 四川民族地区民主改革资料集》 ，页 16
3 同上。
4 详见（（四川少数民族地区民主改革资料集》 · 页 42 。
5 根据官方资料，1950 年四川藏区人口总数为 58 万，1958 年为 686 , 234 人，1956 年的人口资料为作
者根据这两个资料推算得出。详见《 四川藏族人口》 ，页 23 一 24 。
6 《 四川少数民族地区民主改革资料集》 ，页 42 。李维汉时任中共中央统战部部长· 廖志高时任四川省委第
三书记省政协副主席。
7 “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农业地区民主改革实施办法”，同上，页 97 。
8 根据一名被挑选为“积极分子”，于变来被划为“农奴主”的新龙县小头人回忆，虽然他主动交出土地，但在
他参加土改学习班期间· 家里所有值点钱的东西· 包括一口大锅和棉被都被没收，甚至连借来的口粮都被没收。
这成为他参加暴动的直接原国。耻→ rsof 孙 eI , P . 109 .
9 《 四川少数民族地区民主改革资料集》 · 页 250 。
10 《 建国五十周年新龙之变化专辑》 ，页 54 ' ,
11 达赖喇嘛尊者访谈，2009 年 5 月 27 日
12 印度北方城市· 位于印度西孟加拉邦· 靠近锡金和大吉岭。噶伦堡在历史上曾是印度北方重要商业中心· 印
度、西藏· 不丹· 锡金等地货物集散地，也是民问往来交通要站。
13 降边嘉措，《 李觉传》 · 页 158 一 1600
14 〈 就积极协助修筑康藏公路一事西藏地方政府给 XX 宗并寺庙的通知〉《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第九辑，页
127
15 〈 进藏日记摘抄之三（1952 年 5 月 3 日 7 月 25 日）＞·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第九辑，页 72 一
103 , ,
16 详见＜八大孜仲、噶厦· 三大寺代表与张代表· 张司令就（（关于彻销两司曹职务和取缔“人民会议”不法
活动问题》 进行会商的备忘录＞·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第九辑· 页 128 一 129 。
17 降边嘉措：“1953 年· 经中央批准，分别成立达赖文工团和班禅文工团。1959 年‘ 3 10 ’ 事件后，撒
销两个文工团，合并成立西藏歌舞团。”《 毛泽东与达赖班禅》 ，页 201 。乐于泓进藏日记中也提到“班禅行
辕文工队”，详见《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第九辑· 页 85 ,
18 〈 进藏日记摘抄之三（1952 年 S 月 3 日 7 月 25 日）>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第九辑，页 72 一 1
030
19 根据西藏传统，西藏地区分为以拉萨为中心的“卫” 和以日喀则为中心的“藏”，两部分汉人有时将之称为
“前藏”、“后藏”，1 达赖喇嘛住锡布达拉宫，班禅喇嘛住锡日喀则的扎西伦布寺·
20 格桑· 嘉妥仓访谈，2009 年 5 月 10 日 Gorge Patterson：Tibet in Revolt , PP . 120 一 122

第三章 风云际会新德里

（一）
1956 年 11 月 20 日，第十四世达赖喇嘛丹增嘉措率领随行人员，乘汽车离开拉萨，前往亚东。随行人员包括
他的家人，两位经师林仁波切和赤江仁波切，藏军司令凯墨，以及索康和阿沛两位噶伦。

这次出访，达赖喇嘛内心十分急切。

达赖喇嘛并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1951 年 1 月，他刚刚亲政时，做出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去亚东。那时，昌都战
役 1 冈叮刚结束，西藏门户大开，大军兵临城下，噶厦和人民会议决定，为了安全起见，他必须去亚东避难。亚
东离印度不远，一旦情况危急，他可以随时逃亡印度。那回去亚东，达赖喇嘛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哨’─ 肖
离开拉萨的，一路上他’─ 专惴不安，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次，情况大为改变。达赖喇嘛应邀前往印度，去参加佛祖释迦牟尼诞辰 2500 周年庆典，取道锡金前往德里。

短短几年里，两条从内地到拉萨的主要公路，即川藏公路和青藏公路，已经开通。在西藏当地，一个小型公路网
已初步建成。从拉萨到亚东的路程，从原先的将近两周缩短为两天。
达赖喇嘛的这次印度之行，堪称一波三折。

夏季里，康巴战火方酣，几乎每天都有新消息传到拉萨。那些消息不外乎某位高僧或头人被捕，某地又打起来了，
某座寺庙被毁一类，令达赖喇嘛消沉沮丧。他知道，别说军事力量，单凭人口数量，藏人也绝无胜算，战争只是
以卵击石。偶尔传来某地藏人打了一场胜仗的消息，达赖喇嘛也高兴不起来。战争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赢家，到头
来总是两败俱伤。而且，在达赖喇嘛看来，这是一场完全可以避免的战争。他并不反对改革，但是无法理解，共
产党的改革为什么非要以暴力的方式来进行？

达赖喇嘛从小在宫殿里生活，由贵族· 仆从、上层大喇嘛环绕着长大，对藏人的生存状况所知有限。虽然杂役们
对他讲述过许多底层民众的故事，但那毕竟只是陈述，他对底层藏人的生存状况并没有直接体验。1951 年的亚
东之行，给了达赖喇嘛一个机会，让他看到一 f 底层民众的生存状况。虽然贵为西藏的政教领袖，但他也是出身
底层的农夫之子，他对民众的贫穷戚到震惊和难过。返回拉萨之后不久，未满 17 岁的达赖喇嘛责成噶厦和基巧
堪布研究出一个改革方案。噶厦随即成立了改革局，开始对乌拉制度、税收制度等一系列问题实行改革。那些改
革虽然不是一帆风顺，但是至少证明一点：真正意义上的“和平改造”并非不可行。

康区的战事，让达赖喇嘛忧’合阵阵。雪域西藏被上天和人为地隔绝，游离在世界政治版图之外。炸弹一 F 轰然
倒塌的理塘寺大经堂，像一粒细沙落进大海，甚至在国际宗教界都没有激起一丝涟漪。达赖喇嘛反覆同张经武等
人交涉，要求中央制止对寺庙的损毁，停止用武力对付民众，但显然中央政府认为康区不是“西藏”，不在达赖
喇嘛的管辖范围之内，达赖喇嘛无权过问那里发生的事，因此达赖喇嘛的交涉毫无结果。对于反对一切宗教信仰
的共产党干部来说，寺庙是“封建堡垒”，必须彻底摧毁；抗拒暴力土改就是“反革命叛乱”，必须铁腕镇压。
达赖喇嘛孤立无援，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锡金王子顿珠南嘉来到拉萨，亲自带来印度玛哈菩提学会的信，邀请他去印度，参加佛祖释迦牟尼
2500 年诞辰庆典。

对西藏佛教徒来说，印度孕育了佛教，是神圣的土地。作为西藏的精神领袖，去印度朝圣，是不可抗拒的吸引；
同时，这位亲政只有 5 年，却不得不面对藏民族千年未有之变局的政治领袖，也把印度看成化解西藏危机的唯一
希望，因为印度与西藏有深厚的文化渊源，并且是通过非暴力护得独立的国家，且同中国关系良好。达赖喇嘛喜
出望外，欣然接受邀请。

但是，要想成行，却不那么容易。1956 年的西藏，理论上来说，达赖喇嘛是职务最高的领导人。他不仅是西藏
自治区筹委会主任，还是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属于“国家级领导”，而张经武、张国华、范明等人，均为地方级
别领导，名义上是他的“下属”。不过，根据毛泽东的指示，筹委会是“大权独揽”，达赖喇嘛位高权不重，实
质＿h 只不过是“国家级统战对象”，对他的统战工作，由毛泽东和周恩来等人亲自进行。因此，达赖喇嘛想要
去印度，他并不能直接向中央请示，而是得先报告他名义上的下级，时任西藏工委区 lJ 书记，并主持西藏自治
区筹委会工作的范明将军。

不幸的是，在拉萨的藏汉上层圈子里，范明都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物。范明来自西北局，与西南局的张经武等人
一开始就关系恶劣。在藏人圈子里，他以傲慢无礼、军纪松弛知名 2 · 对于达赖喇嘛去印度这件事，他不假思索
地拒绝。不过，事关重大，他也不敢擅自做主。报告从西藏转到中央，放到了毛泽东的书桌 L 。恰在这时，藏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1956 年 6 月底，西藏工委向中央提交“关于西藏地区 1956 年至 1960 年五年规划的初步意见”，就西藏七改
提出一套方案。不到一个月后，昌都江达发生武装暴动。原昌都解放委员会成员，江达头人齐美工部抗拒“康巴
模式”的土改，率众上山打游击，紧接着三大寺联名上书，请求推迟“民主改革”

8 月 18 日，毛泽东给达赖喇嘛写了一封信，承认“四川方面出了一些乱子”，虽然“主要是亲帝国主义分子和
国民党残余分子在那里煽动”但“我们的工作也有缺点”· 不过，他只字未提怎样处理和改正这些“缺点”，只
是希望“西藏方面尽量避免出乱子”· 他承认在西藏进行土改的时机尚未成熟，还安抚达赖喇嘛说：“我们大家
对你很了解，相信你能把西藏的工作做好。”3

10 月，“匈牙利事件”爆发，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印度政府迟迟得不到达赖喇嘛是否参加佛祖诞辰庆典的答覆，于是通过外交管道，经由中国政府对达赖喇嘛发出
正式邀请。印度的急切情有可原：藏传佛教是佛教三大主要分支之一 4 ，对喜马拉雅山区的文化有重大影响。藏
民虔信佛教，佛祖 2500 周年庆典，如果没有佛教的领袖出席，那将是个不完整的庆典。本来由民间出面的邀请，
上升为政府之间的外交交涉。n 月 6 日，张经武专程从北京返回拉萨，向达赖喇嘛传达周恩来的指示，批准他去
印度，同时通知他班禅喇嘛也将同行。张经武劝达赖喇嘛坐飞机去印度，避开陆路进入印度必经的噶伦堡，以免
被“形形色色的人”包围，顺便还给他上了一堂有关匈牙利事件的政治课。年轻的达赖喇嘛对国际事务所知有限，
听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发生在匈牙禾 lJ 的事情跟他有何相干。1956 年 11 月 20 日，拉萨上万名僧俗民众举
行欢送仪式，欢送达赖喇嘛赴印度访问，与两年多前，民众冒着倾盆大雨在拉萨河边哭喊，送别达赖喇嘛内地之
行成为对比。达赖喇嘛知道，他的印度之行，不仅是他，也是民众的最后希望。达赖喇嘛和张经武分别在仪式上
讲话，然后，达赖喇嘛率领 50 多人的代表团离开拉萨。

达赖喇嘛没有料到，此行标志着他与中共“蜜月期”的结束。

（二）

11 月 21 日，达赖喇嘛一行到达日喀则。4 万多民众捧着哈达、鲜花和点燃的香来迎接，队伍长达 10 里。班

禅喇嘛与达赖喇嘛在日喀则相见。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次日，这两位被毛泽东称为“最年轻的国家领导人”一同离开日喀则。西藏军区副司令陈明义亲自送行，直送到
锡金边境。

喜马拉雅，这道长长的山脉，将印度、锡金、尼泊尔，和西藏分隔。大山的皱褶里，有许多天然通道，把山两边
的人民连接起来。这些通道也是古老的商路，骡马牦牛颈下的铃声清脆地响着，从古响到今，运送货物的同时也
传播文化，因此，喜马拉雅山脉南北的人民，有深厚的文化亲缘。锡金与西藏，除了文化亲缘之外，还有更紧密
的联系。锡金王室与西藏贵族世代联姻，锡金国王帕尔登当时的王后，是西藏贵族宇妥家族之女。锡金与西藏之
问也有一条千年古商道，这条商道的最高点，就是距离拉萨近 500 公里的乃堆拉山口。

从亚东到乃堆拉山口，行程 52 公里。公路尚未修到山顶，车开到山下，两位喇嘛与送行的陈明义将军道别，下
车上马，走向海拔 4 , 500 多米的山口。n 月底，山口已经过了一年中的最佳通行时段，山上覆盖着白茫茫的
雪，山顶云雾弥漫。驮着行李的马队在积雪的山路上单行前进，达赖喇嘛身穿黄缎袍，头戴黄帽，围着紫红色长
围巾，骑着一匹白马，走在队列中问。官员们的马队旁，两行士兵扛着枪步行护卫。人马踏着蜿蜓曲折的古道缓
缓而行，他们的背景，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喜马拉雅。在苍苍青天、浩浩雪山的衬托下，队伍显得格外细瘦赢弱。

山顶上有座巨大的玛尼堆，五色经幡在云雾中飘扬。众人纷纷拾起石块放到玛尼堆上，高喊一声“拉嘉洛！”s
走过山的最高处，一行人越过边境，进入锡金。前方的雾霭中现出一排人影，这是一支锡金政府派来的小小仪仗
队。在山口的那边，仪仗队奏起西藏和印度国歌。欢迎的人中有锡金王储顿珠南嘉，印度驻锡金政治官员阿巴·
潘特和翻译索南图嘉卡茨。茫茫雾气里，达赖喇嘛翻身一下马，客人按照西藏礼仪，向主人敬献哈达；主人按照
印度礼仪，在客人的颈上挂一串大花环。达赖喇嘛手持一束鲜花，被众人簇拥着走下山坡。

在山下的一个小村里，达赖喇嘛得到一个意外的惊喜：他的两个哥哥在那里等他。年龄相差颇大的五兄弟聚少离
多，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团聚· 11 月 24 日，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乘车 54 公里，到达锡金首都岗托，在那里略
事休息。第二天，他们离开岗托，分乘两架飞机，抵达新德里。

我从纸袋里取出光碟，小心地放进电脑。这是 1956 年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访问印度时，锡金政府拍摄的新闻报

导。黑白荧幕上出现雪山狮子旗，然后响起断断续续的乐声。失真的音乐声里，色彩不甚鲜明的彩色画面徐徐展
开。换上绛红袈裟的达赖喇嘛坐在敞篷车后座，’喻快地笑着，公路边树木繁茂，一片亚热带的景象。在西利古
里 6 ，达赖喇嘛登上飞机，站在舷梯上，对民众挥手。新德里机场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德高望重的佛学大师
喜饶嘉措来到机场迎接。头戴礼帽的西藏男人引颈眺望。捧着鲜花的印度儿童排成两行，印度尼赫鲁总理和副总
统拉德克利斯南博士迎上前，宾主双方互敬哈达。儿童们在贵宾走的路上抛洒鲜花瓣，一名锡克人将手里的花环
挂在班禅喇嘛颈上。两位年轻喇嘛在印度总理的陪同下，从印度三军仪仗队中问走过。几位裹着黄色袈裟的南亚
佛教徒迎上前来· · · · 一

那是 1956 年 n 月 25 日。从那天开始，他们展开了繁忙的访问和朝拜活动。

在一批西藏和印度官员的陪同下，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走进一间华丽的大厅。这是印度总统府，两位喇嘛去拜访
印度总统纳金德拉· 普拉萨德博士。伴随画面的印度音乐有种喜庆戚，西藏官员们华丽的黄色官服和印度侍者鲜
艳的大红制服，使场面显得更加喜庆。斑斓的色彩巾，主客双方的灰色印度式外衣和绛红色袈裟显得简单庄重。
尼赫鲁总理沉稳老练，西藏官员们神情各异。18 岁的班禅喇嘛和 21 岁的达赖喇嘛都是初出国门，他们的笑容略
有点紧张，眼睛里流露出好奇，目光不时峻出镜头，不知道被什么事情或者东西吸引。他们去总统府拜会总统，
有人端着碟子，在他们的手背上涂抹香膏。印度总理握着达赖喇嘛的手，一同走进华丽的大客厅。总理的女儿英
迪拉坐在一边，默默观望。达赖喇嘛呈上赠送给印度总理的礼物：一幅唐卡、一尊佛像、一部经书，还有一把精
美的大银壶。

镜头突然一转，热热闹闹的人群消失了。在一间大客厅里，达赖喇嘛拜会尼赫鲁。印度总理的笑容真诚亲切。在
所有的公开场合，他高规格接待达赖喇嘛，待之以元首之礼，不动声色地表现他对西藏的支持。此刻，年轻的西
藏政教领袖坐在他旁边，转过身，急切地望着年长他 40 多岁的世界著名政治家。那是一个晚辈注视长辈的目光，
眼睛里充满期待。21 岁的年轻人急需经验丰富的长辈理解和指导。

我按下滑鼠，画面静止。

1956 年 11 月 26 日，尼赫鲁总理潦草地记一 F 他与达赖喇嘛谈话的主要内容 7 :

西藏被分成三个部分：( l ）束部地区是武力解放的；( 2 ）西藏中部在达赖喇嘛管辖之一 F ; ( 3 ）藏 8
在班禅喇麻管辖之一：。原先这些地区约归达赖喇嘛管辖，因此，达赖喇嘛的权力
受到限制─ 目前正在准备建立西藏的地方自治─ 创立三个自治地区。

整个地区执行中国政府的命令。

中国人说西藏非常落后，要帮助（西藏）发展。

目前尚未有此意顺，但将来有意收回寺院的土地─ 学校─ 新的教育机构─ 平子分配土地─ 因民众反对而推迟。

国家权威应当以有信仰的人们为塞础，否则宗教会遭侠。希望在印度。

束部地区仍有战邺· 其他地区，包括拉萨，正在进行准备。藏人没有明确的想法。他们已经感到绝望，准备赴死·

国外的同情与支持─ 大多数人不认为他们能够把中国人赶出去。中国军队约 12 万。

在北京与毛的谈话─ 试图将他（按：达赖喇麻）转化成共产主义者。

达赖喇嘛没有全盘接受共产主义理念而且提出了一些反对意见。尼赫鲁：班禅喇麻的看法？

达赖喇麻：班禅喇麻的班子因同中国友好，扩大了权力。

俄国人在西藏起了一些作用，形式之外，拉萨没有外国代表

除了印度、尼泊尔，以及不丹的某种

随后，尼赫鲁吩咐印度外交部长沙毕玛· 巴特补录他对达赖喇嘛说的

他（尼赫鲁）告诉我（巴特），他忠告达赖喇嘛接受中国的宗主权 9 , 并试图确保最大限度的内部自治。假如他
桃战中国的宗主权，那么中国将会试图夺取整个西藏，这样就会排除所有自治的想法。达赖喇麻请求印度帮助。
总理回答说，撇开其他的考应，印度也没有能力提供西藏任何有效的帮助；其他国家也没有可能这样做。达赖喇
麻不应反对土地改革。中国政府尚未 IV 〕展此类改革，但在印度和其他发展程度较低的国家里，土地改革是进
少常派政治诉求中的主耍议题。达赖喇麻本人应该领序这些改革。他应当走在民众之前。西藏不可能再孤立于壮
界之外。总理的感觉是，达赖喇嘛仍然从西藏独立的角度思考，并向印度寻求指，。

同尼赫鲁总理谈话后的第二天，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去甘地火化处，向圣雄廿地纪念碑敬献花圈。达赖喇嘛把鲜
花制成的花圈放在黑色大理石纪念碑上，展开一条哈达放在花圈旁，然后肃立碑前，低声祈祷· 他眉头微蹙，面
色凝重，眼睛里流露出忧伤。自由与非暴力，两者是否能够并行？作为藏民族的精神领袖和政治领袖，他应该怎
么办？在甘地纪念碑前，他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最初的思考。

访问继续进行。神秘雪域的青年领袖第一次走向世界，本身就是一件富有深意的历史事件，达赖喇嘛所到之处，
总是吸引大群民众。
他应邀在总理府做客。花园里衣香鬓影，冠盖云集，各国外交使节，印度社会上流人士谈笑风生。一些在印度的
藏人前来拜见。他们大多是在印度接受现代教育的贵族之后，男人穿着印度式礼服，女人的藏袍外罩时髦短外衣。
他们向尼赫鲁总理献哈达，同他握手，带给他的女儿英迪拉一大堆包装精致的礼物。见到他们的年轻领袖时，这
些藏人却中规中矩地顶礼跪拜，接受他的摸顶祝福。西藏官员穿着传统官服，留着传统发式，戴着黑擅帽，一只
耳朵下面垂着长长的耳坠。他们刚刚走出木民族长期未变的历史，正面对着不可知的未来。达赖喇嘛的背后，站
着林仁波切和赤江仁波切，在他面前，是笑容可掬的印度总理和各国使节。西藏历史的转捩点真切地呈现在他面
前。初出雪域的年轻人新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还兴致勃勃地骑着大象，在总理的花园里转了几圈。
接着，镜头转向一行长长的队伍。那些皮肤粗糙，面容安详，穿着“曲巴”，戴着各种饰物的农夫、商贩、牧人
扶老携幼，目光里含着深深的虔诚，躬身趋到两位喇嘛面前，接受他们的摸顶祝福，在他们面前留下成堆的哈达、
金银首饰和现款，作为奉献。

（三）

停机坪上，一个头上系着大红蝴蝶结的女孩，一个留着 1950 年代流行发式的男孩，各抱一大束玫瑰花站在人群

前面，注视越来越近的飞机。机舱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掌声响起，镜头拉近：中国总理周恩来。他笑容满
面，朝欢迎的人群招手，走向舷梯。在他身后，一位军人走出舱门。穿着笔挺军礼服的贺龙元帅，举手朝人群行
了个军礼，然后跟在周恩来身后，走下舷梯。镜头切换：身穿红衣的印度军乐队奏乐，两位贵宾脖子上挂着十几
串花环，印度总理走在他们中问，中国驻印度大使和使馆官员紧随其后。他们的背后，两们绛红色的身影走入镜
头。
1956 年 11 月 28 日，中国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国务院副总理贺龙访问印度· 机场 h ，印度总理尼赫鲁灵表热
情洋溢的欢迎辞，中国总理周恩来我表同样热情洋溢的答谢辞。那时候，巾印正在“蜜月期”，中国总理所到之
处，印度人民高呼“中国印度是兄弟！”

在产生了佛祖释迦牟尼和圣雄甘地的国度，中国的一正一副、一文一武两位总理，西藏的两位青年领袖，独立之
后印度的第一任总理，风云际会。我按下滑鼠，历史在这里定格。
周恩来在印度的国事访问中，要处理的一项重要事务，是劝说达赖喇嘛返回西藏。

如果达赖喇嘛留在印度，对中国的国际形象极其不利。中国正在“申联”，在印度和苏联的支持下争取加入联合
国，中共不希望在国际上留下“以大欺小，侍强凌弱”的形象，违背自己以“反对帝国主义”和“反对殖民主
义”的姿态，争取其他国家的同情和支援的目标；更何况“匈牙利事件”刚在国际上掀起轩然大波，此时再出现
“达赖喇嘛政治避难”事件，无疑是火上添油，整个国际共运将灰头土脸地输掉一场宣传战。

从巾国大陆来说，1956 年也是一个多事之年。四川省的民族地区正在激战，“反右倾”运动席卷全国，西藏局
势动荡不安，达赖喇嘛一旦留在印度，西藏会立刻大乱。自治区筹委会刚刚成立，基层政权网尚未建成，这时候
达赖喇嘛和噶厦出走，无疑会加速乱局，减缓把西藏“改造为社会主义的西藏”之进度。但是，印度会在多大程
度上支持达赖喇嘛，周恩来尚无把握。
欢迎仪式欢腾热烈，在新德里“印度门”的广场上，周恩来对民众讲话，达赖喇嘛站在他身旁。印度政要陪同中
国贵宾观看印度民间舞蹈和杂技，公开场合看来平静友好，画面之外却是暗潮汹涌。

周恩来到达新德里的当天，与尼赫鲁和达赖喇嘛各有一次谈话。与达赖喇嘛的谈话巾，周恩来直截了当，要求达
赖喇嘛尽快返回拉萨。达赖喇嘛答应回去，但是向周恩来提出了两个问题，希望得到明确的答覆。他想知道，在
康区和安多的土改过程中，到底务生了什么事，导致几万人逃到卫藏？“共同纲领”、宪法和“十七条协议”中
都规定保护寺庙、尊重信仰，可是为什么政府在康区大批逮捕和杀害喇嘛，为什么解放军要用飞机大炮轰炸寺院
10 ?

关于四川藏民暴动的原因，周恩来早就得到了报告，国务院总理不可能不了解实情和其中的来龙去脉。但是，对
达赖喇嘛提出的问题，周恩来含糊其辞，没有给予明确回答。
谈话过后，两位喇嘛开始在印度各地的访问和朝圣活动。他们参观印度国会、博物馆，应邀在总统府午宴，参加
各种座谈会。正式访问结束后，他们离开德里去参观泰姬陵，然后去印度南方。与此同时，周恩来与贺龙也前往
印度南方，到孟买和班加罗等城市访问，参观印度国防学院。12 月 9 日，周恩来和贺龙结束在印度的国事访问，
前往缅甸。同日，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到达孟买，乘汽艇游览海港，参观佛教石窟和寺院。在孟买访问期间还出
现了一个小插曲。孟买市政府在欢迎仪式上挂了雪山狮子旗，并且称西藏为“国家”，中国对此表示不满，后来
周恩来直接向尼赫鲁抱怨。
两位喇嘛率领随从人员，去四大圣地朝拜。在印度平原炽热的阳光下，他们步履轻松地走着，睁大眼睛，四处张
望，抚摸古老的壁画和雕像，在圣地跪拜礼佛。他们参观工厂、电影制片厂，和水电站。在鹿野苑，他们骑着装
饰华丽的大象，到佛祖第一次讲经的穆耳甘迪柯提寺朝拜。他们在寺中朝拜释迦牟尼舍利，为印度佛教协会创始
人、锡兰高僧达摩波尔的雕像揭幕，并对前来欢迎的一万多民众讲话。在瓦拉纳西，他们乘坐游艇游览恒河，然
后去佛祖涅槃处。从那里，他们前往佛祖诞生地蓝毗尼，在菩提树下盘膝而坐，手握金刚铃，长时问虔诚祈祷。
一路上，达赖喇嘛神情轻松，专心致志于他的第一次朝圣之旅，似乎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在脑后。

12 月 27 日，他们到达佛祖成道处菩提伽耶。在这里，世问的烦恼终于又追上了他。达赖喇嘛得到通知，周恩来
总理在归国途中再次停留印度，要尽快见他，他必须即刻赶回新德里。达赖喇嘛＿、上刻＿h 了火车。到达德里
时，中国驻印度大使潘自力已在车站等候。潘大使坚请达赖喇嘛坐他的车，从火车站直奔使馆。达赖喇嘛的侍从
们急忙登上另一车两车追上去· 他们赶到大使馆时，周恩来同达赖喇嘛的谈话已经开始。

“他们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不知道我是不是在里面，怕我被绑架了。”半个多世纪后，达赖喇嘛在一次访谈中对我
说，“不知道是谁想了个办法。他们拿了件藏袍，请大使馆的警卫送进去，说是给我的。我正在跟周恩来谈话，
有人送来一件衣服，我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达赖喇嘛说着，仰头大笑 11 。
不过，当时的那场谈话却并不轻松。

大使馆会议室里，21 岁的僧人孤零零地坐着，他的随行官员和侍从都被挡在门外。他面前的三人不仅比他年长，
比他更有经验，而且分别是中国总理· 元帅，和大使，仿佛象征着对西藏的政治、军事和外交处置。达赖喇嘛鼓
起勇气，坦陈他对“民主改革”的意见。他担心中央将在西藏强制推行藏人无法接受的“改革”。周恩来对达赖
喇嘛说，毛泽东已经决定将西藏的“民主改革”推迟 6 年。6 年后是否改革，根据那时的情况，由达赖喇嘛决定。
这就是后来称之为“六年不改”的让步政策。达赖喇嘛对此一承诺将信将疑。
关于康区发生的事，周恩来避重就轻，并没有回答达赖喇嘛提出的问题，只谈到对康区难民的处理方法。周恩来
认为，最好的办法是由中央政府和噶厦政府合作，劝那些人返乡。周恩来不会不知道当年 3 月，中央书记处对康
区土改所做的“边打边改”决定，但他只字未提。

在这次谈话中，周恩来对达赖喇嘛说：“如果万一发生了叛乱，我们是一定不能允许的。· · 一现在，我们还是
尽量说服他们不要乱搞，我们绝不会在那里挑起事件。”“我们不会挑起事件”，是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总理似
乎承认，发生在其他地区的暴动，是始于“我们挑起的事件”12 ? 周恩来再次要求达赖喇嘛尽快返回西藏，并
且要求他放弃噶伦堡之行，直接乘飞机去拉萨。他暗示达赖喇嘛，印度不会给他任何支持，也不会允许藏人在印
度“制造麻烦”。他对达赖喇嘛说，对于“帝国主义在印度所进行的挑拨破坏活动”，他将提醒尼赫鲁总理注意。
周恩来明确地说，一旦西藏岭生“叛乱”，一定会动用军队来“平定”。况且，班禅喇嘛已经决定不去噶伦堡了，
达赖喇嘛单独去，会给外界造成“不团结”的印象。

达赖喇嘛谈到他对印度的看法：“印度的宗教信仰的力量比我们内地大得多，不管到任何地方均可见到此种力量。
至于在工厂等方面，没有什么使人惊奇的地方。”13
至于是否去噶伦堡，他没有做出最后决定。噶伦堡除了周恩来所说的“帝国主义分子”和“分裂分子”，还有数
万名翘首等待他去讲经的民众。周恩来在出访列国和归国途中，两次停留印度，都急切地要和年轻的达赖喇嘛密
谈，正是出于国内和党内的紧张局势。1955 年和 1956 年这两年里，国内局势变化多端，一方面是“城乡社会
主义改造”轰轰烈烈，农村合作化运动“掀起了高潮”，党内则渐渐地形成了宁左勿右的风气。另一方面是土改
在少数民族地区激起的反抗越来越烈，特别是四川、青海省的藏民反抗，大有难以收拾的势头。如果这种民众反
抗惊动了世界，中共和解放军就难以在西藏继续扮演“仁义之师”，就会被全世界看成入侵的占领军。所以，毛
泽东和─ 一抑共最高层的对藏政策，不得不考量这样的形势，做出调整。毛泽东和中共的长远目标并没有改变，
用军事武力为后盾推进“民主改革”的大战略也不会变，但是在什么时候说什么做什么，却是根据条件，可以由
最高层灵活掌握的。早在 1955 年，毛泽东就曾下达密令，要西藏军区做好“打”的准备。范明领导的情报系统
渗透进了噶厦，甚至有情报人员在噶伦堡活动。范明经常密报中央，毛泽东完全了解噶厦和达赖喇嘛对康区“民
主改革”的意见和抗议 14 。
就在达赖喇嘛动身前往印度的 5 天前，毛泽东在八届二中全会上的讲话中，提及达赖喇嘛访问印度一事。毛泽东
指示西藏工委和军区“要估计到达赖可能不回国”，并要求他们开始备战：“把堡垒修起来，把粮食、水多搞一
点。”至于“亲爱的达赖喇嘛”，毛泽东说：“跑掉一个达赖，我就伤’‘ ：再加九个，跑掉十个，我也不伤
心。”15 毛泽东的这番话，与他 8 月写给达赖喇嘛的信，态度急转页下。范明认为，正是他向毛泽东密报了达
赖喇嘛的想法，导致毛泽东的态度转变 16 。

范明所不知道的是，毛泽东的话，往往是可以多义解释的。“跑掉十 f 固，我也不伤心”的说法，恰恰表明，达
赖喇嘛跑不跑，是一件大事。如果真的是跑掉十个都不伤心，毛泽东就不必在党的全会上说这番狠话。也正因为
毛泽东和周恩来都意识到，这个时候和达赖喇嘛破裂，会使中国政府陷于十分被动的境地，所以，讲过这番狠话
后，马上派出访的周恩来，在印度劝说达赖喇嘛，务必要让达赖喇嘛回到拉萨。周恩来的这个使命，明显地只能
成功不能失败，所以要在归国途中再次紧急约谈达赖喇嘛，承诺“六年不改”，如果藏人自己不愿意，六年后还
可以延后。为了促使达赖喇嘛打消留在印度的念头，周恩来甚至说动尼赫鲁一起来劝达赖喇嘛。为了得到尼赫鲁
的酊合，周恩来在两国总理的密谈中，特地提到了双方都很关心的边界问题。
这是两国之间历史上遗留下来的非常敏咸而棘手的问题。尼赫鲁显然是动心了。这正是周恩来所期望的。达赖喇
嘛如果想滞留印度不归，尼赫鲁就会是主人。若主人表现不悦，劝达赖喇嘛回拉萨，达赖喇嘛就不可能不思量再
三。

在新德里，贺龙曾亲自到达赖喇嘛的住处，劝他返回拉萨。五十年后，达赖喇嘛在访谈中提到贺龙对他说的一句
俗语：“雪山狮子虽然在雪山上是狮子，但是到了平地，会变成一条狗。”
谈到这里，达赖喇嘛笑着对我说：“所以，我有时候说，五十年过去了，我没有变成狗，雪狮反而比在西藏时更
有名望。”17

（四）

巴克拉大坝在印度北方的喜马偕尔邦，印度河支流萨特莱杰河上游的巴克拉峡谷进口处。这座 226 米高的大坝及

其配套工程，是印度综合利用印度河东部支流水资源的骨干水利枢纽。尼赫鲁总理对巴克拉水利工程非常重视，
在大坝修建期问，他曾去过工地十余次。

不过，尼赫鲁总理到那里，并非只是为了解工程进度。

距离巴克拉水利工程工地不大远的地方，有座神秘的花园。花园里鲜花如锦，大树洒下浓荫，棕榈带来亚热带风
情，碧绿的草坪伸展到萨特莱杰河边。花园里的主要建筑是座宽敞的大房子，房前的石铺小径通向河沿。小径顶
端有座长方形小屋，坐在小屋里，可以在习习凉风中欣赏河上风光。这座花园建筑，是尼赫鲁总理接待贵宾之处。
1954 年，周恩来在这座花园里做了几天客，宾主在河边的小屋里相谈甚欢。谈话的结果，就是著名的“和平共
处五项原则”18 。

两年后，1956 年 12 月 31 日，周恩来又来到这里。宾主一边观赏风景，一边进行秘密会谈。

谈话从尼赫鲁总理的美国之行开始。就在这次同中国总理周恩来秘密会谈的两周前，12 月 15 日，尼赫鲁总理访
问了美国，与美国总统艾森豪会谈。1950 年代，尼赫鲁以“不结盟运动”领袖的身分，在某种程度上扮演“国
际和事佬”的角色。1956 年，尼赫鲁正在中美两国之问积极斡旋，争取中国释放关押的 10 名美国人。尼赫鲁
告诉周恩来他同艾森豪总统在盖茨堡农场，有关中东问题的谈话。接着，话题从埃及转到匈牙利。尼赫鲁告诉周
恩来，艾森豪总统将“尽一切努力避免战争”，也就是说，美国不会武力支持匈牙利。
就这件国际大事，中印总理进行了一番颇有深意的对话 19 。那段对话是一场客气的争论，表现出两国总理在一
些基本原则上的分歧。
周恩来承认“我们不能说社会主义国家在岭展过程中一切都做得很好”，但是，他认为“西方势力在东欧进行的
颠覆活动”，以及“失败的地主和资本家”在西方国家支持下进行的颠覆活动，才是导致匈牙利局势恶化的原因。
尼赫鲁对匈牙利事件的看法，与周恩来大相迳庭。他认为，虽然有一些外部颠覆分子，但并没有构成主要威胁。
匈牙利事件“主要是工人、学生和青年的民族起义。目标并不完全是要改变国内政体，而是要摆脱外国，即苏联
的控制。… … 事实上，问题在于大多数匈牙利人民是否要维护他们的独立。尽管有一些颠覆分子利用了形势，
提出一些口号，但那并不能忽略一个事实，即匈牙利发生了严重的全国起义。据报导，暴动中有两万五千人死亡。
在布达佩斯那样一个城市需要一千辆坦克，足可说明暴动的规模。”曾是印度独立运动领袖之一的尼赫鲁认为，
匈牙利事件的关键在于“这个制度是不是强加给他们的。如果是强加的，那就意味着没有民族自由。… … 大多
数匈牙利人并不反对社会主义，但是他们要自己的人来治理国家，这种情绪非常强烈。”

匈牙利事件虽然是那年最轰动的国际大事，但那毕竟癸生在欧洲，与两位亚洲大国的总理并无直接关联。他们的
谈话暗藏机锋，显然谈的不仅仅是匈牙利。两位老牌政治家的争论中，一个绛红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尼赫鲁：

……匈牙利事件最不幸的部分，在我看来，是它伤害了欧洲和其他地区的社会主义谋业，，而且我们这些苏联的朋
友中，很多人感到忧虑，很难将那里发生的贫情合理化。在民族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问不幸存在着冲突。社会主义
必须建筑在民族主义之上，否则它将会被弱化。
现在，成百上千的匈牙矛．J 难民成为积极的反练宣传员。
在欧洲国家里也有好几百人，他们急切希望贫情得到解决。重要的是找到大多数句牙利人能够接受的方案。否则，
这件梦将对其他束欧国家产生不好的影响。波兰也一样，波兰人对句牙利人很同情。

周恩来：

……人民的民族主义和拢脱外国控制的愿望有可能被用来反对革命。历史已经证明了这点，，兀且纳吉已经把政府
雄上了反革命的道路。… … 波兰同样如此，政府犯了某些错误，但是该国的颌袖们能够控制局势。在中国，这
样的状况不可能出现。但是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有足够的力量来控制。子一 F 我将跟您谈谈西藏，在那袒，
也有对我们不友善的国家，试图进行颠覆活动，但是他们不会成功。……

尼赫鲁：

……开枪不是解决办法。没有人怀疑苏联的力量，句牙利人当然没有能力抵抗苏联。但是单凭徐大武力而没有自由，
社会主义能成功吗？这是不是强迫的社会主义‘2 这些确实是问题。句牙利起义或许是被镇压“去了，但是那样
的方式不可能赢得匈牙利人民。唯一的途径是通过友好合作。

周恩来：

是的，必须通过劝说来争取群众，如果群众接受的话，社会主义才能胜利。这是一方面。但是要镇压外部，本来
说是压迫人民的反革命力量，军邺力一量是必安的。反革命也有可能来自人民自身，或者从外面派遣，隐藏在群
众中问。… … 革命胜利后，军事力量依然是必要的，用来保卫社会主义，抵抗外国侵略和内部颠覆。这是两回
事。

话不投机，于是两人改变话题，讨论了一阵中美关系。接着，周恩来话锋一转，谈起西藏。他告诉尼赫鲁说，噶
伦堡有一万多藏人，达赖喇嘛如果去噶伦堡，那些人一定会制造麻烦，试图手〔I 留达赖喇嘛。尼赫鲁表示吃惊，
说他不知道有那么多藏人住在噶伦堡，不过很难确定那些说藏语的人是锡金人、尼泊尔人还是藏人· 他承认噶伦
堡是个“问谍窝”，说不定问谍比本地人口还多。印度总理尼赫鲁不会不知道，那个“间谍窝”里，其实也隐藏
了中共西藏工委情报处的间谋。

尼赫鲁还表示，如果噶伦堡的藏人“制造麻烦”的话，印度政府不会坐视不管。他问周恩来担心会出现什么样的
问题？如果中国总理能够提供他更具体的想法，印度很愿意防止他所担心的事情发生。周恩来含糊其辞，只说噶
伦堡情况复杂，他很难说会出什么事，但是他认为有两种可能性：“（1 ) 我们已经严肃地对达赖喇嘛谈了这个
情况。现在达赖喇嘛自然会去同他的官员们谈，也许除了一些小的争吵或者口头争执，不会出什么事，他安全返
回西藏。另一个是，( 2 ）噶伦堡那边有可能扣留达赖喇嘛。事实上，那里的口号就是‘ 别让达赖喇嘛回去’
。”20
周恩来对尼赫鲁说，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印度政府应予制止。第二天，周恩来会见达赖喇嘛。在这次谈话中，
周恩来终于给了达赖喇嘛关于康区暴动和“理塘事件”的解释：

西康有两部分地区，一部分要求改革而先进行了改革的，那里并没有发生叛乱；另一部分地区是理塘等地，那里
并没有改革，可是有些不了解情况的人起来闹事，包围了我们一个部队，使干部战士几天吃不上饭。为了保卫那
个部队，我们才派空军去投粮。于是又发生了军事冲突。现在我们已派人去做喜后处理 21 。

这个解释与事实并不相符。空军不仅是去“投粮”的，还投了炸弹，这黑占周恩来避而不谈。

同达赖喇嘛谈话之后，尼赫鲁与周恩来又进行了一轮会谈。1957 年 1 月 1 日，尼赫鲁将会谈内容整理出叮固主
题，43 条重点，发给印度驻中国大使、印度驻锡金政治官员，以及印度外交部长。4 个主题是：1 ．埃及与中
东危机；2 ．匈牙利形势；3 ．西藏；4 ．中美关系。43 条重点的最后一条：这份文件必须被列为顶级机密 22
。

1957 年 1 月 2 日，新德里· 尼赫鲁在机场送别周恩来。面对镜头，两位总理热情拥抱。严格说来，是印度总

理热情拥抱中国总理。他们的脸靠得很近，尼赫鲁的笑容流露出岭自内’白的喜悦。周恩来颈＿上挂─ 着大串花
环，一脸难以解读的微笑。此时的周恩来或许已经成竹在胸，西藏失去了唯一可能的盟友，而且不会得到世界任
何一个国家的军事支持。他们背后的暗影中，18 岁的班禅喇嘛低垂双目，脸上没有表情。这张照片上看不到达赖
喇嘛，仿佛暗示西藏的命运已经变成了两个大国秘密交易中的筹码。

周恩来圆满结束在印度的国事访问，返回北京。

l 月 22 日，达赖喇嘛去噶伦堡。28 日，班禅喇嘛一行乘飞机返回日喀则。l 月 31 日，噶伦阿沛· 阿旺晋美

先行返回拉萨。
在历史的岔道上，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五）
1957 年 1 月 2 日，送别周恩来的同一天，尼赫鲁会见达赖喇嘛。这次谈话中，两人也有一张合影。照片上，尼
赫鲁的微笑颇为勉强，达赖喇嘛的笑容有些紧张。他们坐在沙岭上，保持适当的距离，眼睛望着不同的方向。达
赖喇嘛当时还不知道，三天前，从萨特莱杰河花园返回新德里的火车上，尼赫鲁与周恩来继续他们的秘密会谈。
周恩来告诉尼赫鲁他与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分别谈话的内容，并且告诉他说，在噶伦堡有人试图扣留达赖喇嘛。
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印度政府必须制止。接下来，周恩来简短介绍西藏的历史，然后，他提到麦克马洪线。狞
不及防地，尼赫鲁得到一根像大棒一样大的胡萝卜。周恩来对他说：

… … 麦克马洪线─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一直不知道，直到最近才了解这件事。当时的中国政府，也就是说，那
些北京的军阙和国民常自然是知道的。也许吴努 23 已经告诉阁下，我们研究了这个问题，虽然我们从未承认过
这条线，然而，英国同西藏有个秘密条约，在西姆拉会议的时候宣布过。现在这已是既定事实，我们应该接受它。
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们尚未谘询西藏政府。我们上次有关西藏的条约字 94 ，西藏人要求我们拒绝接受这条线；
但是我们跟他们说，这个问题应该暂时搁置。我相信印度独立后，西藏政府曾立即鱿此事写信给印度政府。不过
现在我们认为，应该设法劝说并说服西藏人接受这条线。这个问题也同中缅边界有关，等到达赖喇麻返回拉萨后
将会做出决定。因此，虽然这个问题尚未决定，，而且对我们不公平，但是我们依然认为，没有比接受这条线更
好的办法 25 。

“达赖喇嘛返回拉萨”这件事，突然跟中印边界争端扯上了关系，而且直接涉及印度的利益。尼赫鲁心领神会。作
为经验丰富的政治家，他自然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当即给出了回报：
… … 有关西藏，我们的政策一向是同中国政府打交道，关铃西藏的协议也是同中国政府签着的。西藏是我们的近
邻，我们自然对西藏香生的事情有兴趣，但是我们不会干涉。我们的兴趣主要是从朝圣者的角度出务─ 不忙是佛
教的朝圣者，还有印度教的朝圣者，对他们来说，凯拉什 26 和玛旁雍错 27 是圣地，是神居住的地方 28 。

两国总理心里都明白，中印之问尚有棘手的历史遗留问题，主要就是不确定的边界争议。这个问题围绕着所谓
“麦克马洪线”· 1914 年的西姆拉会议，西藏噶厦和英印政府草签了承认麦克马洪线的协议，而中国政府没有
签署协议，此后也一直宣布不承认麦克马洪线。可是，由于 1951 年前西藏处于事实上的独立状态，因此从 1914
年起，这条线就渐渐成为印度和西藏之问的实际边界线· 也就是说，在那几十年里，尽管噶厦政府始终认为麦克
马洪线以南的有些地方，比如达旺地区，历来是属于西藏的，应该明确归还西藏，但是藏印之问毕竟是有一条两
边都曾承认过的麦克马洪线作为边界线的，西藏政府不可能使用武力来解决遗存的边界争议。但是在解放军入藏
以后，由于中国不曾承认过麦克马洪线，中印之间就又变成没有双方都认可的边界线了。而且，现在印度将要面
对的是拥有几百万大军的中国。这支军队刚刚打下江山，斗志十分旺盛。这是尼赫鲁非常担心的事情。所以，周
恩来在谈话中如此明确地承诺接受麦克马洪线，对于尼赫鲁来说，没有比这更诱人的了。

尼赫鲁没有意识到，周恩来在这番话中留下了· 个陷阱。

在这次会谈的半年多前，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已经成立。一个月前，尼赫鲁会见达赖喇嘛的时候，达赖喇嘛明
确告诉了他，噶厦政府、班禅堪布厅和昌都解放委员会都听命于中央政府；而且在自治区筹委会成立之前几年，
噶厦政府外交局已经与工委外事帮办处合并，噶厦政府不再拥有外交权，因此并不能决定是否接受麦克马洪线。
周恩来开给尼赫鲁的，其实是一张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尼赫鲁的政治和外交经验来自长期与英国人的对抗，周恩来用“接受麦克马洪线”这一尼赫鲁求之不得的承诺，
换来了尼赫鲁的默契。尼赫鲁要过几年才会明白，他跟英国人打交道的经验并不能适用于所有的外交对象。1957
年 12 月 26 日，尼赫鲁在大吉岭草书了一份备忘录，发给印度外交部长。在这份文件中，尼赫鲁写道：

毫无疑问，西藏是处在中国军群力廷的徐制性占领之“，、而且相当多数的西藏人反抗占颌。与此同时，正如任
何一个宗主国一样，中国政府急于减弱反抗，并且尽最大的可能去赢得藏人的好感。但是，即使没能赢得好感，
中国的控制和占颌也将会继续下去。我毫不怀疑任何中国政府，无论是共产主义还是非共产主义，都会采纳这一
基本政策，虽然他们施行这一政策的方式可能有所不同。只有在中国软弱的时予又，才无法孩制施行。同时我相
信，西藏人过去从未真正在主权上，甚至宗主权上与中国妥协 29 。

尼赫鲁毕竟是老练的政治家，他明白“中国的基本政策将是渐渐吞并西藏，并且迫使西藏在政治和经济事务上接
受与中国一致的主要模式”。他也明白，中国对西藏的占领，除了共产主义理念之外，还有巨大的人口压力。如
果西藏的那些可供开垦的山谷适合移民的话，中国向西藏大规模移民，将是不可避免的。这时候，尼赫鲁已经不
再谈“民族自由”了，他认为西藏的问题主要是“进步与落后”的冲突。他指示外交部长：

我们自然对西藏人非常友善，并且我们将继续如此。但是，我们不能让自己被拖进错误的路里，错误不仅是从我
们的角度，而且也是从西藏的角度来看。我们应该利用一切机会保持和发展与西藏文化一类的联击。然而，与此
同时，我们应该小心，不要被我们对西藏的同情，或者被他们的压力，推进一些错误的行动之中 30 。

此后几年里，尼赫鲁严格控制任何有关西藏的资讯，禁止任何有关西藏三区暴动的消息见诸媒体。当时，印度是
藏人与外界唯一的联系。西藏三区发生的事，一点一滴地流向印度，却没有消息传出喜马拉雅山外。美国政府虽
然在 19 铋年就已经知道了康区暴动的事，并且开始给予康巴人有限的支持，但那是绝密行动。苏联派专家帮助
中共在西藏修建机场，在“四水六岗”与解放军作战的时候，苏联专家也曾在被藏人伏击的车队中。对西藏境内
岭生的事，苏联当然不会不知道。但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苏联保持沉默。
1959 年拉萨事件爆发之前，西藏三区民众的反抗，是中苏美印四国共同保守的秘密。

（六）
达赖喇嘛在噶伦堡停留了几天，住在十三世达赖喇嘛逃亡印度时住过的“不丹宫”里。他在噶伦堡与他的两位哥
哥，以及其他流亡者讨论了各种可能性。正如 1951 年那样，达赖喇嘛又一次面临几种选择。

夏格巴呈上一份请愿书，历数中共在康区和安多剥夺财产、毁坏寺庙的事实，恳求达赖喇嘛留在印度，通过国际
社会的压力，为西藏争取独立。达赖喇嘛的二哥嘉乐顿珠告诉他，美国方面有意提供支持。但是，现有资料表明，
美国承诺的支持十分有限。当时美国方面并不了解西藏的情况，因此，不可能有明确的计划和建议。嘉乐顿珠也
把美国方面的态度告诉了和达赖喇嘛一起出访的噶伦们，阿沛· 阿旺晋美当场表示，美国的这种承诺没有具体措
施，是根木靠不住的。阿沛认为美国不可能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审时度势之后，他决定独自提前离开噶伦堡，返
回拉萨。虽然其他噶伦对阿沛持有不悦看法，但达赖喇嘛始终是很器重阿沛的。

达赖喇嘛取决不下，于是通过乃穹神谕，请护法神定夺。神谕指示：“ 返回。”

达赖喇嘛决定经由锡金返回拉萨。由于大雪封山，达赖喇嘛一行在岗托滞留一个月。那段时问里，中国大使馆官
员反覆催促他返藏。
1957 年 2 月 11 日，中国驻印度大使潘自力报告中央，达赖喇嘛将于 2 月 14 日离开岗托，15 日入境，沿途
将在亚东等地讲经，约在 3 月中旬返回拉萨 31 。潘大使还报告说：

近来达赖多次表示，对西藏工作有很多意见，对西康问题不满，对逃在印度的藏人表示同情和关怀，对鲁康娃的
意见很重视，据说有被复职的可能。他说他在返藏沿途除作宗教活动外要说地了解情况，藏人在西藏无说话的地
方，讲了也无用，邺实上大家有很多意见· 他回去后，不管张代表骂他、打他，都要提出来。他希望将来西藏能
派慰问团去西康。他并且想亲自去西康，如作好了，当地人民听他的话，将来可以为建立“统一的大西藏自治
区”这样有好处。… … 达赖认为西藏现在只有依靠中央进行建设，因为西藏本身现在无力这样做，但当建设好
后，说可以像苏联十六个加盟国一样建立“西藏国”。他认为汉人虽在西藏放布施、献哈达，形式上草重宗教，
但由于本身不信仰宗教，说不能完全了解宗教的作用，因此在日常工作中总是将宗教放在最次耍的地方。宵际上
宗教作用很大，应该大大提了妒 2 。

从潘大使的汇报可以看出，那些年里达赖喇嘛在西藏领导层中的真实地位。虽然身为西藏政教领袖和全国人大副
委员长，他却无法表达对西藏工作的意见，而且中央驻藏代表张经武显然也听不进不同的声音。这份报告也表明，
藏人对西康发生的事，并非毫不在意。中央政府在藏民族中使用两套不同的政策，事实上是行不通的。

2 月中旬，达赖喇嘛带着随从人员，心情沉重地走向西藏。1956 年 11 月，他进入锡金时，班禅喇嘛与他同行，
但几个月前，班禅喇嘛已经乘坐印度首航西藏的飞机，返回日喀则。达赖喇嘛自己的随行人员里，也减少了几个
重要人物。与他关系最亲密的三哥洛桑珊丹决定留下。在他离开印度前，噶厦政府按照传统礼仪，派噶伦宇妥到
印度来祈请达赖喇嘛返藏。在见到达赖喇嘛之后，宇妥却告诉他西藏的形势很不好，劝他不要回去。达赖喇嘛别
无选择，只能按计划返回拉萨，而前来祈请的宇妥却留在了印度。

拉萨正在变成一个谁也不愿待的地方，达赖喇嘛却必须回去· 1957 年 2 月 25 日，达赖喇嘛一行到达亚东。

与此同时，嘉乐顿珠与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联络有了结果。中央情报局远东部成立了一个“5412 特别行动小组”，
决定先为西藏培训几名特工，以便建立起联络管道。中情局驻印度的代表找到嘉乐顿珠，请他推荐人选。噶伦堡
有的是愿意大干一场的康巴青年。嘉乐顿珠选择了 6 名年轻的康巴汉子，其中包括 26 岁的旺堆· 嘉妥仓和 25
岁的阿塔诺布。他们正在前往受训地点的途中。
在距离拉萨不远的堆龙德庆，西藏军区政委谭冠三将军和平措旺杰在等待达赖喇嘛。谭冠三告诉他，金沙江东岸
的骚乱已经蔓延到西岸，建议他派噶玛巴仁波切 33 ，以及其他几位有名望的大喇嘛去康区，劝说民众放下武器
34

1 1950 年 10 月 6 日至 24 日，解放军与藏军在昌都地区进行的战争；在这场战役中· 藏军主力被歼灭。第十

四世达赖喇嘛因此提前亲政随即带领噶厦、经师和家人前往亚东避难
2 Melvyn C. Goldstein, et al., A Tibetan Revolutionary: The Political Life and
Times ol Bapa Phuntso Wingye. pp. 169-170.
3 《 毛泽东西藏工作文选》 页 150
4 即南传佛教（亦称小乘或上座部）、北传佛教（亦称大乘或汉传）、金刚乘（亦称大乘密教）
5 藏人的习俗，到合宅山的最高处时，要喊“拉嘉洛”、意为“诸神胜利”
6 印度西孟加拉邦城市，行政上隶属大吉岭区，为通往大吉岭· 锡金、不丹、尼泊尔等地的交通枢纽。
7 Selected Works of fawaharlal Nehru, Second Series, Vol. 35,
8 “藏”即“后藏”。当时的西藏有三个并 e . J 的政权组织：( l ）昌都解放委员会，管辖东部的昌都一带；
( 2 ）噶厦政府，管辖以拉萨为中心的前藏地区：( 3 ）班禅堪布厅，管辖以 日喀则为中心的后藏地区。但
这三伺机构都归国务院和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领导。
9 谈话纪录原文为英文，尼赫鲁使）tJ 的词是 Chinese suzerainty 见 Selected Works of
Jawaharlal Nehru, Second Series , Vol . 35 , pp . 520 一 521 .
10 降边嘉措，《 毛泽东与达赖班禅》 、页 187 一 188
11 达赖喇嘛访谈，2009 年 6 月 28 日。12 《 平息西藏叛乱．》 · 页 110 。
13《 平息西藏叛乱》页 111
14 当时西藏工委和军区各有一个情报系统范明兼任西藏工委情报工作委员会（情报工委）主任和统战部长· 李
觉任军区情报工作委负含书记，两 f 呼隋报部门各自向中央汇报情况。详见降 边 嘉措《 毛泽东与达赖班
禅》 ，页 173
15《 毛泽东西藏工作文选》 ，页 152 一 153
16 降边嘉措，《 毛泽东与达赖班禅》 ，页 173 17 达赖喇嘛访谈、2009 年 6 月 30 日。
18 即中印两国政府于 1954 年 4 月 29 日签订的“中印关于中国西藏地方和印度之问的通商及交通协定”之前
言。该协议是 1914 年英印政府西藏噶厦政府在西姆拉会议上签署的“印藏贸易协定”的续签。
19 Selected Works oIJawaharlal Nehru, Vol. 36, pp. 587-603.
20 Selected Works olJawaharlal Nehru, Vol. 36, pp. 610-66.
21 《 平息西藏叛乱》 ，页 112 一 115
22 Selectcd Wbrksofjawthadal Nehru, Vol. 36, pp. 610-616.
23 吴努（1907 一 1995 ）· 缅旬总理
24 原注：指关于印度同中国西藏地区贸易与交流协定一该协议于 19 料年 4 月 29 日在北京签字。
25 Selected Works olJawaharlal Nehru, Vol. 36, pp. 600-60 1.
26 即冈底斯山，亦称冈仁波切，雅鲁藏布江、印度河源头狮泉河、恒河源头象泉河与孔雀河均发源于此，为藏传
佛教和印度教共同的神山
27 玛旁雍错湖距冈仁波切峰东南 20 公里海拔 4 , 588 米是世界最高淡水湖，为藏传佛教和印度教共的圣湖。
28 Selected Works olJawaharlal Nehru, Vol. 36, p. 601
29 &lecred Wb&s oijawaharlal Nehru, Vol. 40, p. 617.
30 Sekcteo’ Wbrkc ofJawabarlal Nehru, Vol. 40, p. 620
31 《 平息西藏叛乱》页 118 一 119 ；另据达赖喇嘛本人回忆· 他们一行于 1957 年 4 月 1 日到达拉萨。
32 《 平息西藏叛剧”》 ，页 118 一 119 。
33 即第十六世噶玛巴（亦称大宝法王）让琼利佩多杰（1924 一 1981 ) "
34 达赖喇嘛访谈、2009 年 3 月 30 日。

第四章 悲怆的青海湖

（一）

青藏高原的东北部，有一个高山环抱，形近椭圆的大湖。居住在那片土地上的藏人，称这个大湖“措温布”，意
为“青色的海”。汉语称之为“青海湖”，青海省因此湖得名。

青海位于塞外边陲，数千年来处于汉文化圈之外。史书中留下一串与该地有关的名词，如“西羌”、“吐谷浑”、
“竟项”、“角厮罗”、“和硕亲王”、“罗卜藏丹津”等等，陌生而带有“异域风情”。在汉文化史中，青海
与“边塞诗”密切相关。在尚无“中华民族”这一政治概念的岁月里，汉、蒙、藏、撒拉、回等等许多大大小小
的民族，各有族源和历史，各有清晰而独特的文化特性，说不同的语言，穿不同的服装，服从不同的首领，崇拜
不同的神祇，在那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这些民族或农耕或游牧，时而融合，时而征战，很多时候比邻而居，互不
侵扰。那片塞外之地自古即为民族大舞台，许多悲壮的历史剧，在这片苍凉的土地上展开。

唐代诗人李白的名诗＜关山月〉 咏道：“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诗中之“胡”，即吐蕃。藏人是这片上地

的“原住民”之一，曾是该地人口最多的民族。现代的青海藏民主要分布在青海环湖一带，即现在的海南、黄南、
海北· 果洛、玉树、海西等藏族自治州，居住面积达青海省总面积的 97 . 2 % ，其中大多数为牧民。1 958
年之前，藏民沿袭部落制，共有几百个大小部落，主要的部落有玉树 25 族，三果洛的 8 大部落，环海 8 族，同
仁 12 族，化隆上 10 族，湟中的申中 6 族，大通道广慧寺 5 族，门源的仙米寺 6 族等等· 这些部落由世袭的
千百户们掌管。部落各有武装，各有寺院，各有法规。部落之问为争夺草山，时常岭生械斗，有时兼并，有时分
裂。现代的青海藏民大多属于“西藏三区”中的安多，其语言为藏语中的安多方言，被称为“安多娃”，即安多
人。

西元 20 世纪中叶，历史癸生突变。这个突变给那片塞外土地带来了另一种含义。在汉民族的集体记忆里，青海
是成千上万政治犯和思想犯的“劳改”和流放之地，被称为“中国的古拉格”；在藏民族的集体记忆里，青海是
杀戳饥馑之地。1994 年，青海省人口普查办公室编写了一本书，献给西藏自治区成立三十周年。在这本名为《
青海藏族人口》 的官方出版物中，提供了以下一组人口资料 l :
1950 年，青海藏人总数为 435 , 335 人
1957 年，青海藏人总数为 513 , 415 人
1964 年，青海藏人总数为 422 , 662 人

在这本公开出版书中说：“1949 年新中国成立，灾难深重的藏族人民也挣脱了阶级压迫和民族压迫的伽锁，翻
身当家做主。藏族社会一改停滞不前的状况而一跃跨入社会主义社会· · · · 一”然而，仅据上述官方资料，
“一跃跨入社会主义社会”之后，藏民人口不增反减：1964 年，青海藏人不仅比 1957 年减少了近十万人，甚
至比 1950 年的人口还少了一万多人。1958 一 1964 这 6 年中，青海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藏人的人口以平均每
年一万多的速度锐减，整整减少了 19 % ?

我在访谈年轻一代的青海藏人时，他们囚中常常出现一个年份：1958 · 斗转星移，1958 早已流逝，历史的年

轮已经增添了几十环。但是，1958 这个年份，凸显在青海藏民的集体记忆里，成为一圈岁月无法抹平，时光难
以冲淡的血色年轮。

1958 年，中共的民族政策出现了一个大转折。

触袭这个转折的，是 1958 年 4 月发生在十世班禅喇嘛故乡，青海省循化撒拉族自治县的藏民和撒拉人暴动，史

称“循化事件”。这个事件虽然只是一个地方性冲突，并且是当时诸多“反革命武装叛乱事件”中的一个，但它
对中共的民族政策产生了巨大影响。其处理模式也被各民族地区的官员们模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1958 年的
“循化事件”，是 1959 年“拉萨事件”的先声。

位于青海省东部的循化，是一个多民族地区，人口以信仰伊斯兰教的撒拉族为主，还有藏、回、蒙、汉、东乡、
保安等民族。在当时的青海，循化是属于“基础”比较好的县，该县最早建立县级政权，早在 l 外 2 年，循化的
11 个乡，除了 4 个藏民聚居乡外，就已进行了土改，1954 年成立撒拉族自治县。

1955 年，中南海大反“小脚女人”，青海省委书记高锋从北京返回，马上迈开大步奔向社会主义，订出一系列
高指标，各县紧紧跟随，循化县高速实现了农业合作化，90 ％以上的农民一揽子入社。那时候，循化并没有发生
武装冲突。
此后，北京开始强力推行合作化。1955 年 10 月 4 日至 11 日，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七届六中全会，通过了
“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的决议”，要求到 1958 年春在全国大多数地方基本上普及初级农业生产合作社，实现半
社会主义合作化。

暴力土改和强制推行“合作化”在四川引岭的藏民暴动，使一些高层“统战人士”不安。1956 年 6 月，时任青
海省副省长、全国政协第二届常委委员的喜饶嘉措大师在第一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上发言，对中共建言“在合作
化高潮中要注意民族特点”；1957 年 7 月，他再次对中共建言，希望“重视藏族地区特点，慎重进行社会改
革”，并提出“试办藏民牧业合作社更应‘ 宁宽勿紧’ ”、“减免寺院和喇嘛的农牧业税”等具体建议 2 ，然
而，在席卷全国的“合作化”风暴中，喜饶嘉措大师的话随风而去，没有产生丝毫影响。“大跃进”的风潮和
“反右”制造的恐惧，使得青海既不甘，也不敢落后于形势，于是提出将“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两步并作一
步走”的口号，要“在社会主义革命的同时，彻底完成民主革命的任务”，至于完成“社会主义革命”的方法则
不必拘泥，“哪个办法革命彻底就用哪个办法”3 。在 1957 年 11 月的青海省委二届四次全委扩大会议中，将
全省牧业地区分为三类，按照各地不同条件，分步开展合作化。不到半年，这个方案就改变了。1958 年 3 月，
青海省委鬲 lJ 书记朱侠夫在中共青海省第二届委员会第五次全会作总结报告，报告在批判右派分子，原青海省
长孙作宾的同时，提出“积极广泛的开展畜牧业生产高潮”，要求“五年内完成畜牧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全省
各地制定出具体指标，开始在牧区推行“社会主义改造”，强办牧业合作社。这时候，“社会主义改造”在四川、
云南、甘肃藏区已经引发了藏民暴动，“共产风”如火上浇油，使更多的民众加入暴乱，加剧了战争的火焰。
1958 年春，为了“防叛”，根据中央的指示，青海省委通知自治州和自治县“采取开会学习等方式将民族宗教
上层人士集中控制起来”4 。于是，循化温都寺的加乃化仁波切等 h 层人士就被请到县城去办“学习班”。加乃
化仁波切当时是循化县副县长，但对藏民来说，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位高僧。加乃化仁波切曾担任过班禅喇嘛的
老师，有很高名望，深受当地民众敬仰。把加乃化仁波切控制起来，在历来敬重佛、法、僧三宝的藏人中，引起
的震动和愤怒可想而知。

当时循化县有州固藏民乡，其中噶楞、温都和道帏为农业乡，刚察为牧业乡。三个农业乡在 1956 年就已成立了

高级社，因此，刚察乡就成了“牧业合作化”的主要对象。刚察乡还保留部落制度和一支 100 多人的部落武装。
1958 年 4 月 17 日，刚察乡牧主奴日洪布带领民众抗拒合作化，同时要求释放加乃化仁波切，民众扣押乡党支
部书记，砍断电线杆。第二天，抗议升级为武装冲突，工作组组长被打死，一些人趁机抢劫乡政府和商店。接着，
撒拉族头人也率领撒拉族民众加入。4 月 24 日，各族民众共 4 , 000 多人在撒拉族头人韩乙奴和阿匐韩乙四
夫的带领下包围县城，期问发生殴打干部、抢劫商店等暴力行为。

4 月 25 日拂晓，解放军两个团的兵力奉命渡过黄河，围歼“叛匪”。其时，韩乙奴和阿匐韩乙四夫得到解放军
调动的消息，已经在夜里率领武装人员逃走，被包围的基本上是要求释放加乃化仁波切的民众。解放军赶到后，
不由分说立即开火。在没有遭到抵抗的情况下，“战斗”持续了几个小时。直到解放军发觉“叛匪”们并不具备
反击能力，自动停火，才发觉死伤者基本上全是手无寸铁的民众。短短 4 小时内，“反革命武装叛乱”胜利平息，
民众死伤 719 人，其中“击毙”了 435 人。

战事结束后，紧接着开展大搜捕，一个下午就“俘敌”2 , 499 人，其中包括 1 , 581 名撒拉人、537 名藏

人、38 名汉人，和 343 名回人 5 。

当日，加乃化仁波切得知消息，在“学习班”里悲愤自杀。他后来被认定为“循化事件”的组织者，他的死是
“畏罪自杀”，但是，关于他如何组织“叛乱”的详情，至今没有公布。
整个事件中，“我方”死伤 17 人，损失了价值 90 多万元人民币的财产和物资，包括粮食、油、现金等，200
多问房屋受到不同程度损坏。

这就是著名的“循化反革命叛乱事件”

“循化事件”涉及循化县 11 个乡的 7 个乡（镇），大半个县卷入了这个为期一周的事件中。这 7 个乡里，只有

刚察是没有经过土改，原封不动保留部落制度的乡；另有两个乡虽未经土改，但已于 1956 年直接实现了合作化；
4 个乡（镇）既经过土改，又实现了合作化。在暴动过程中，“不少地主、富农和富裕中农，乘机拉牲口· 拿农
具、解散合作社。”显然，这个被定性为“反革命武装叛乱”的事件，不仅有宗教和民族因素，也与民众反对合
作化有关，很大程度上，民众是在发泄对合作化的不满。

“循化事件”中还有一个因素：“叛区”68 . 4 ％的党员和 69 . 5 ％的团员参加了“叛乱”，其中，156 名

党员、262 团员参加了攻打县城，占参与“叛乱”党员的 44 . 4 ％、团员的 45 . 09 % ，有些党团员不仅
是“骨干分子”，还“趁机抢劫国家财物”。

5 月 2 日，青海省副省长薛克明就“循化匪乱问题”向省委提交了一份汇报，详捆报告了“循化事件”的概况，
死、捕、伤人数，以及对“参叛人员”的处置方案。这份“善后章程”除了将事件定为“以残余漏网的反革命分
子为基础，以敌伪军官、敌伪行政人员和地主、富农分子为骨干纠合而成”，并且是“有领导、有组织、有计
划”的“武装反革命叛乱”之外，还对事件之后的处理作出 11 项规定。其中第二项“处理俘虏的政策和原则”
中，制定了 21 条政策，对不同身分的人做出不同处理。处理最重的，是“寺院宗教人员”，这些人不仅“一个
不放，判长期徒刑”，还要“作为活教材或画成漫画巡回展览，教育群众”。在“今后如何打击反革命”这一项
中，明确提出：“在社会主义建设和社会主义改造时期，对反革命是从严的政策，不是从宽的政策。因此，要狠
狠的打击几批。”而且，“这一工作不定指标，能打多少打多少· ”6
潘朵拉的魔盒就此开敔。

（二）
正当循化一片风声鹤唳的时候，以牧业为主的青海省海南州兴海县发生了武装暴动。参加者达“2 , 340 户，9
, 820 人和 10 座寺院的僧众 1 , 020 人，共 10 , 840 人”7 ，兴海县 1958 年的总人口为 16 , 572
人，其中牧民为 10 , 028 人。也就是说，几乎整个兴海县的牧民都成了“叛匪”，该县成了“全叛区”。兴海
藏民暴动的原因，官方解释是：“反对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反对社会主义制度，反对合作化运动。”但是，为什
么在 1958 年之前，这里的藏民没有“反对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反对社会主义”呢？

1958 年 2 月 9 日，在北京召开的第一届全国人大民族委员会第五次扩大会议上，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国家民委
副主任汪锋做了“关于在少数民族中进行整风和社会主义教育问题的报告”，明确提出“社教”是“整风和批评
地方民族主义的斗争”。报告精神从北京传到兴海，就变成了一场逮捕和斗争民族宗教上层人士的运动。4 月，
兴海县开展“诉苦斗争”，“召开了 130 多次诉苦大会，6 万多人次参加，诉苦 2 万多人次，所有牧主、头人、
宗教上层人物均被批斗”，还把 217 名宗教人员关起来“集训”8 。与此同时，青海全省加快合作化运动。
1958 年 5 月 29 日，《 人民日报》 发表题为“把总路线的红旗插遍全国”的社论，整个中国被卷入“三面红
旗”的狂热中。同月，青海省海南州宣布实现了“全州牧业合作化”，涵盖全 J 啊 86 . 03 ％的牧户。

一个多月后，包括兴海在内的海南州三个县藏民武装暴动，抗拒“合作化”。

公开的资料里从未说明牧民为什么抗拒合作化，然而，1959 年 5 月 30 日，青海省委就牧区的各种问题发出 f
一连串指示。从其中“关于牧业区牲畜入社问题的指示”中可以看出，牧民为 f ─ 一么不愿意加入合作社：

公社化初期，我们对牧业区的梁刘齐特点和处理牲富入社问题的重要意义认识不足，不适当地采取了不分阶
层、不论牲一当多少，一律无代价入社的办法，入社后又忽视了生产队的所有制和“按劳分配”原则，加之牧业
区大多数地区只经过几个月初级合作化过程，个别地区刚办起高级合作社就转为人民公社，以效许多群众误认为
“牲富都成了公家的”，他们是给公家“当牧一工”，因而不爱护牡富，丢了不找，病了不治，死了不剥皮 9 。

由此可见，1958 年牧民是“无代价”入社，即所有牲畜无偿交给合作社“统一管理”，这无异于以“合作化”
为理由的财产没收。无论是“农业合作化”还是“牧业合作化”，一开始就不是农牧民的自发选择，而是中共从
“苏联老大哥”那里移植来的。除非强制推行，并没有多少农牧民愿意入社，更何况是“无代价入社”。

在后来的宣传中，当时的青海牧民被描述成一无所有，过着“中世纪的奴隶生活”。但是，1955 年官方所做的
社会调查结果显示，实际情况远非如此。以兴海县上阿曲乎部落为例：1949 年，该部落 133 户中，“多畜户”
仅 5 户，“贫苦牧民”53 户，最多的是“中等牧民”，占 75 户。1955 年，该部落人口增加到 157 户，“多
畜户”12 户，“贫苦牧民”减少到 50 户，“中等牧民”95 户。而且“贫苦牧民”和“中等牧民”的牲畜占有
数还有所增加，“贫苦牧民”平均每人拥有 3 头牛、6 只绵羊、2 只山羊 10 ，也就是说，在“合作化”之前，
该部落牧民们的经济状况呈健康的上升之势。

1958 年的“无代价入社”事实上是对所有人的财产剥夺，伤害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自然遭到绝大多数人的抵
制。这一事实青海省委并非不了解。1959 年青海省委第十二次扩大会议＿L ，省委统战部长冀春光批判以省委
书记张国声为首的“反党集团”，其罪名之一就是“污蔑人民公社搞得群众‘ 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馒
骂党‘ 给农民三刀子’ ，是‘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11 。

那几年正是“一平二调”高潮时期，劳动力和产品随意抽调，〈 关于牧业区人民公社生产队、小队的管理体制和
经营管理中几个问题的指示〉 中以一个牧业大队为例，1959 年 1 月到 5 月，即抽调 57 ％的牧业劳力去进行
农业生产，加上其他原因，“公社化以来即死亡大畜 S , 324 头，幼畜成活率仅 38 ％。”完全体现不出任何
“优越性”。国家控制粮食供应，同时牲畜都被“集体管理”，牧民没有自留畜，他们的生活马 L 成了问题，因
此，他们自然会抵制合作化。然而，抗拒强行合作化的牧民却成了“叛匪”，他们赶走本属自己的牲畜，被当成
“抢劫国家财产”，遭到残酷镇压。

7 月 29 日，解放军步兵第 402 团进驻兴海。正规军跟牧民们打了 5 个月，“至 1958 年底，歼灭叛匪 6 ,

898 人，解放群众咸 630 人”。冬季，解放军彻出之后，这些被“解放”的“群众”又一次上山 。《 兴海县
志》 如此记载：“县边沿牧业队群众又大量外逃，仅五龙、温泉两地从 1958 年 12 月至 1959 年 5 月外逃
l , 900 余人。”

“牧业队群众”为什么大批外逃？1959 年 5 月 24 日，负责青海省海南自治州“平叛”的军事机构“海指”，
即“海南平叛指挥部”，提交给中央一份报告，题为“关于更广泛更深入地开展政治争取工作的几点意见”。在
这份被毛泽东亲笔批示为“马克思主义的文件”中，海指提到了兴海牧民“上山为匪”的原因：

再看兴海情况，该县从去年（1958 年）部队彻离至今年 2 月，曾争取回来 235 名，但由于不能正确贫彻政策，

商励。补杀，给工作带来严重恶果，如温泉乡将投诚分子逮补判刑有 10 人，有名可查错捕的 4 人，错杀的 5 人，
如麦黑浪部落头人拉什则是县委大洛书记写信叫回的，拉什则回来时还带 50 余人归降，但不久即被补法办；垮
什科部落小头人招降回来后，在解往大河坝途中被杀。目前由于揭香不够，究竟全县错补错杀多少，尚无法查清，
甚至杀人的人都找到，却找不到负责人，事情虽过去半年，但由于有些群众亲眼看见杀人，有的被杀尸体被群众
挖出，因此影响极坏，叛匪也反映“共产党说话不算数”拒不投降。… … 故自 2 月以来，还未争取回来 1 人，
相反群众逃亡为匪者却达千人 12 。

对招降和被捕的人滥杀只是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是“统购统销”造成的严重粮食短缺。
“合作化”不仅是为了消灭私有制，也为政府对农牧区进行掠夺性的高征收提供了方便。1957 年，兴海县粮食征
购数为总产量的 57 . 31 % ，油脂占总产量的 88 . 6 % ，征购后每人平均粮食 26 . 4 公斤，每人平均油
脂 0 . 0018 公斤；1958 年，该县粮食征购量占总产量的 35 . 94 % ，油脂占总产量 83 , 5 % ，收购后
每人平均粮食为 78 公斤，每人平均油脂为 0 . 06 公斤 1 多，这就是一个牧民一年的口粮。理论上牧民以肉类
和乳制品为主食，但是，他们的牲畜入社后成了“集体财产”，严禁宰杀。因此，青海部分藏区 1958 年就开始
出现饥荒。根据海指的报告：

目前牧区粮食甚为紧张，加上管理不善，… … 如兴海县温泉乡群众因粮不够，吃去冬死去且已发臭的牛羊肉，
生病、死亡甚多。双龙沟拉毛德（女）打柴时，过到 6 个叛匪问：投降杀不杀？她答：“回来没吃的，不杀掉也
要饿死。”该乡去年 11 月至今已病死 319 人，占全乡总人口的 24 . 7 % ，群众反映是饿死的（实际原因很
多），对我不满，从去年 12 月至今年 5 月 10 日，外逃为匪者 165 人。粮食问题反映甚为普遍，并已影响对
敌争取。据悉，省委原规定牧区口粮标准，每人每天半斤，但有些地区为求节约，减为 5 两，加上管理不喜，未
积极找代食品，以致造成紧张 14 。

就在牧民已经到了以隔年死畜为食，导致人畜感染，一个乡死亡近三分之一人口的时候，解放军还在与民争食。
1958 年“平叛”过程中，解放军“收集”到的散畜并没有交还民众，而是集中起来，在兴海县办了三个军用牧
场。“海指”的报告中当然没有提到这一事实。

1958 年底，青海牧区已经出现饥荒，牧民到了不得不以死畜充饥的地步，各级官员不仅隐瞒层层情况，还在大
刮“浮夸风”。1959 年 1 月 9 日，青海省委书记高峰在青海第二届省委十次全体会议上作报告，这个题为“继
续克服右倾保守，鼓足干劲为今年更大、更好、更全面的跃进而奋斗”的报告中说：

1958 年是各项建设事业全面大跃进的一年，也是牧业区社会主义革命取得决定性胜利的一年。… … 粮食总产

量达到 22 亿斤，较 1957 年增长 71 . 96 % ，增产的绝对数等于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问五年增产的粮食（5 .
38 亿）近一倍，一步越过一黄河，… … 按现有人口计算，每人平约粮食近 1 千斤 15 。

实际情况是：1958 年，兴海县粮食作物播种面积 11 , 089 亩，粮食总产量 159 万公斤；平均亩产 143 .

39 ，每人平均口粮一年不到 100 公斤，这还是征购前的每人平均粮食量。
在这样的情况下，民众对“叛匪 J 的支持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兴海）全县大部生产队约藏有通匪坏人，．驭温泉乡的民．骑连一出动，匪即知道，来虚抢劫，筝该连赶来，
匪已逃去，因而 6 次扑空。群众思想混乱，敌我不分，今年 1 月至 5 月 15 日，全县外逃为匪者 441 人，…
… 温泉乡俄．马沟 3 月 16 日搬帐房时，群众有意将垮牛赶在前面，将 660 头奶牛留在后面，被匪全部劫去。
… … 自去年部队彻离至今，全县逃亡为匪已达千余人。甚至有的群众与匪同睡同住，也不报告匪踪 16 。

1958 年 9 月，兴海县的民众就只能靠打野兽、挖蕨麻、挖野菜来解决“缺粮问题”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牧
民们还不得不让出牧场，安置 6 , 000 名河南屯垦移民，因为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国家民委副主任汪锋已经把
“要不要汉族干部和汉族移民的问题”上升到了“很大程度上就是要不要社会主义、要不要民族繁荣的问题”。
事实上，这些移民并没有带来“民族繁荣”，几年后，屯垦农场纷纷撒销。移民们不少因水土不服，缺少粮食，
病饿而死，剩下的基本上返回原籍。留给当地农牧民严重的环境破坏。就在这年，兴海县还遵照上级指示，在全
县开展大炼钢铁。

1958 年 12 月，温泉乡的牧民已经有近三分之一的人口病饿而死，剩下的只好外逃。侥幸逃出去的饥民被当成
“叛匪”，被人民子弟兵“歼灭”· 在毛泽东为“海指”的报告批示的时候，兴海县饿死和被“歼灭”的藏民达
7 , 217 人 17 ，占总人口 16 , 572 人的 43 . 5 ％。这个数字还不包括后来在“四反”运动中被捕的人数。

（三）

1958 年 6 月 29 日，〈 青海省委对全省镇压叛乱问题的指示＞这份文件送到毛泽东案头。文件开篇就承认

“青海地区的反革命武装叛乱已经蔓延成为全局性的问题。全省牧业区共州固自治州，都或多或少地先后蠢生了
叛乱。”18 此时，青海暴动涉及 6 个自治州、24 个县（自治县）、240 个部落和 307 座寺院，人数达 10
万多，也就是说，公开参加暴动的人数，占当时青海藏民总人口的五分之一。
看了这份报告，毛泽东提笔做出以一 F 批示：“青海反动派叛乱，极好，劳动人民解放的机会就到来了。青海省
委的方针是完全正确的。”讽刺的是，参加“叛乱”的，' ─ 合’！合就是“劳动人民”。毛泽东的这个批示，
无疑给了青海省委极大的鼓励和直接的支持。

7 月 5 日，青海省委将“循化事件”写成一份报告上报中央。这就是题为“青海省委关于循化撒拉族自治县反革
命武装叛乱事件的教训的报告”的文件。这份报告的重点是“总结教训”。四项“教训”之首，是“阶级矛盾仍
然是过渡时期的主要矛盾，全党必须保持高度的政治警惕性，不断地克服右倾麻痹思想，与一切阶级敌人进行坚
决的斗争”。而在民族地区，虽然“民族关系已经建立在社会主义经济基础上”，但社会主义改造与反改造的阶
级矛盾当然是主要矛盾，“那些只强调民族矛盾忽视阶级斗争的资产阶级民族观点，是十分错误的，必须反
对。”
这份报告还说到，另一个主要教训，是党团员与宗教的关系。“循化事件”暴露了一个严重问题，即“参加叛乱
的党、团员中，有 78 ％的人在对待宗教问题上存在着极其糊涂的观念，并且‘ 护教’ 思想十分浓厚，甚至‘
舍党不舍教’ ，‘ 舍命不舍教’ ”。因此，“宗教问题确是少数民族党、团员共产主义化的绊脚石，也是党在
少数民族地区扎根的主要思想障碍。”顺理成章，第三个教训就是“必须破除在宗教工作上的神秘思想，深入宗
教寺院工作，彻底改造宗教人员的思想，插红旗、拔白旗”，并提出“广泛深入的癸动群众，开展大辩论和诉苦
运动”，“通过在宗教人员中进行社会主义大辩论和反右派斗争，充分揭露、批评宗教上层的反动本质，够上右
派的要划右派，并选择其中最坏的分子登报揭露，占领宗教寺院阵地，把宗教旗帜掌握在宗教人员中的进步分子
手里。”最后，归根结底，“必须继续加强无产阶级专政，彻底镇压反革命分子”19 。

8 月 27 日，中央做出批示，肯定了青海省委的这份报告，并将之批转给包括西藏工委在内的各省市自治区党委，
要求“各有关地区的党委对于少数民族党员，需要经常注意加强阶级教育和马克思主义民族观点教育，在有宗教
信仰的少数民族党员中，还应当加强无神论的教育，使他们划清共产主义思想和民族主义思想、有神论和无神论
的界限、确立共产主义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成为名副其实的共产主义者。”除此之外，批示首次提出“在阶级社
会里，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的观点，指示各民族地区党委“在少数民族地区的工作中，应当结合当地条
件，坚定不移地贯彻阶级路线，要时刻记住：在阶级社会里，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不把握阶级实质，是
不能够彻底解决民族问题的。”

这一观点无视民族之问的差异，用‘ 阶级斗争”观念来解释文化、宗教、历史、风俗习惯等方面的不同而产生的
冲突。此后，这一观点为中共在少数民族地区大开杀戒提供了理论依据。这个批示无形中也肯定了青海省委必须
在寺院中“插红旗、拔白旗”的“教训”，为旨在全面摧毁寺院的“宗教制度改革”运动提供了支持。

“循化事件”中，青海省委调动军队，对平民进行了一场大屠杀，分明闯下了大祸。但是，“变坏事为好事”不仅
是中共一贯的策略，也是中共体制内各级官员的生存法则。只消给被屠杀的平民贴上“反革命”的标签，把事情
定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屠杀就被合理化，涉及事件的官员就可保官位无虞。

从 1958 年 6 月 29 日〈 青海省委对全省镇压叛乱问题的指示〉 ，经毛泽东批示，到 7 月 5 日青海省委就循

化事件作出报告，8 月 27 日中央做出批示，可以看出中共党内的一种讯息流通模式。这种模式是在夺取全国政
权的战争年代形成，并通过残酷的党内 I 斗争和淘汰加以固定的。理解和揣测中央和上级的意图，是下级官员的
基本功课，下情上达必须根据这种理解和揣测来加以掌握。中央和上级在不能全面准确掌握社会实际情况，尤其
是边远地区情况的时候，就只能做出模糊而空洞的指令，需要下级去尝试，再根据下级尝试后汇报的结果来调整，
却无法避免下级报喜不报忧，揣准了上面的一厢情愿，掩盖真相，投其所好。情报工作是中共在战争期问的强项，
但是在中共夺取政权以后，下情上达和上情下达却总是片面而扭曲的。于是，一旦最高层头脑发热，一个局部事
件，就会放大成为全国性的灾难。“循化事件”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四）
1958 年 12 月 18 日，第十一次全国统战工作在北京召开。会上，青海代表杜安华做了“关于青海省民族工作
情况和今后意见的发言”，向大会报告说：“从（1958 年）8 月开始，到 11 月统计，全省 85 引同喇嘛寺庙，
有 731 个解体：54 , 287 名宗教人员，有 2 、，。13 名还俗参加生产。”20

这就是对外称为“反封建”的“宗教制度改革”运动。这场运动在 1958 年下半年席卷整个西藏周边四省藏区。

在甘肃省的甘南藏族自治州：“（1 蚂 8 年）10 月 20 日，全州 196 座佛教寺院中，除保留拉卜楞寺院、禅
定寺、黑错（即合作）寺、郎木寺外，其余 192 座全被废除，其僧侣均被遣返原籍还俗。”21 四川阿坝 1958
年之前有 320 多座寺庙，“宗改”后剩下 7 座；甘孜州保留了 27 座寺院，其余皆被关闭或摧毁。

在这场运动中被摧毁的，不仅是佛教寺院。《 乐都县志》 有如下记载：“（1959 年）9 一 12 月，进行宗教

制度改革，没收了 18 座佛教寺院和 5 座清真寺院的财产，拍卖后的现金交县财政，逮捕宗教上层人士 43 名，
其余 320 名宗教职业者遣返回乡参加农业生产。”22 而且：

18 座一院中，公社办公占用 2 座，生产队作饲养场的 10 座、洋芋加工厂的 1 座；5 座清真一中，作为

县博物馆的 l 座，公社仓库的 l 座，折毁 2 座；4 座天主堂中，作公社仓库的 2 座，民办医院的 1 座。这次
宗教制度改革中，逮补管家 3 人，僧官 7 人，普通喇嘛 11 人；清真一教长 1 人，满拉 2 人，学董和乡老 13
人，一普通教徒 5 人；天主堂修女 l 人。送青年教徒到学校学习的 12 人，吸收参加工作的 18 人，自杀 6 人
23 。

这场名为“改革”实为毁灭的运动，并不单纯是意识形态的冲突。1958 年 10 月 7 日，汪锋在“在喇嘛教问题
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说：“宗教制度的改革是一场极其尖锐、极其复杂的阶级斗争。”“改革的方法是放手务动
群众。在打击反革命分子、反对坏人坏事、反对宗教特权剥削等口号下（可以不提改革宗教制度的口号），把寺
外群众和寺内的贫苦喇嘛一起癸动起来，造成两面夹攻的声势浩大的改革宗教制度的群众运动；同时，把反革命
分子和民愤大的反动上层该逮捕的逮捕，该集训的集训，坚决揭掉盖子。”24 青海省委认为：“… … 改革宗教
制度，更具有‘ 穷人’ 反对‘ 富人’ ‘ 人民’ 反对‘ 贵族’ 、‘ 低等’ 人反对‘ 高等’ 人的阶级斗
争性质。不坚决进行宗教制度改革，要彻底消灭牧主阶级，取得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是不可能的。”但是，在策
略上“为了口号鲜明有力，群众容易接受，对外没有公开提宗教制度改革，而提出彻底肃清宗教寺院中的反革命
分子，废除宗教寺院的封建剥削和特权，这样作，既策略，又达到宗教制度改革的目的，加速了社会主义革
命。”25

“宗改”也不仅仅是一场政治运动。除了废除寺庙的一切特权之外，还废除了房地产所有权，将寺院拥有的土地、
森林、牲畜、商业资金等财产悉数没收。青海著名的塔尔寺在“宗改”过程中，“没收处理金银、现金、珠宝玉
器、高档衣物、日用品等物资 20 余种，总值 159 . 8 万元（1959 年退回错没收财产总值 53 . 5 万
元）”26 。

换言之，这场被称为“宗教制度改革”的运动，事实上是一场针对寺院的“打土豪，分田地”运动。

至于宪法中的“宗教自由”，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国家民委副主任汪锋说：“为什么提保护宗教信仰自由呢？这
一条是不能丢的，这一条是我国宪法规定了的，有了这一条，就使反革命分子不能说我们消灭宗教，我们就主动·
· · · 一”青海省委统战部长冀春光更加直接了当：“我们一再强调全面贯彻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强调加强宗教
工作只是为了争取信教群众和逐步限制以至最后消灭宗教。”27

这些文件和讲话，清楚地表明了中共在对待宗教问题的目的和策略。中共是一个有明确唯物主义理论作为意识形
态基础的政党，这个政党从一开始就有明确的方向，消灭宗教是其纲领中的一部分。现代宪政观念中，尊重个人
的信仰自由、思想自由的原则，从根本上与共产党的纲领格格不入。但是，这个党又明白，它所面对的是人类几
千年形成的精神领域，是大众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破坏宗教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得人心的。于是，针对宗教的活
动，需要残酷才能奏效，因此，需要提高到对敌斗争的“高度”。从一开始就要把非政治的宗教机构和宗教人士
政治化为“敌人”，这才可能下手。同时，对外宣布“宗教自由”，保护“正当的宗教活动”，其目的一是宣传，
二是反过来证明，受到锁压的宗教机构和人士，必是“反动”的，或是“不正当”的。

经过如此“改革”之后，西藏周边四省藏区的寺院遭到全面摧毁。于是，在 20 世纪中叶的中国，出现了欧洲中
世纪式的全面宗教迫害，也出现了只有在极少数宗教极权国家才可能出现的情况：宗教活动成为被批斗、抓捕、
判刑的“反动行为”，民众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把祖传的佛像、经书和法器藏起来，有的埋在地下，有的藏在山
洞里，有的沉入河中。点佛灯、转玛尼筒、煨桑、念经等都被严厉禁止。在干部、“积极分子”和武装民兵们虎
视耽耽的监视下，民众的宗教活动转入地下。彼此信任的人们躲在帐房里念经，派人在帐房外看守，远远看到干
部或民兵过来，赶快假装干活。还俗僧人连嘴唇微动，都被当作是默默念经，被抓来批斗。
情况严重到甚至连“平叛”部队也看不下去，出面为被镇压者“求情”的地步。“海指”的报告建议地方政府
“公开群众正当的宗教活动，尊重藏民风俗习惯”，“还俗阿卡 28 继续念经者应予准许”，并且准许藏族妇女
“将双辫改为小辫，并佩戴饰物 J 。这份文件也证明，藏民暴动的原因，以及藏区的真实状况，中央政府和毛泽
东本人，绝非一无所知。

高压之下，藏民拚死反抗，暴动此起彼落。战事大致平息之后，各地为防止暴乱再起，随即展开大规模抓捕，许
多部落的全部成年男人被关进劳改农场，或被关起来“集训”。他们的家属成为被监控的“反属”。1958 年，
整个海南自治州“共处理各类人犯 16 , 272 人”，其中“集训 10 , 276 人，逮捕。，4 , l 人”，另有 4
。。人情况不明 29 。

海南藏族自治州的同德县，全县反（叛）属、还俗僧侣、释放犯和“叛俘”的总数，高达该县总人口的 36 % 30
。

黄南藏族自治州尖扎县，只有昂拉、当顺、加让及尖扎滩地区藏民暴动，根据官方资料，公开参加者为 618 人，
包括中共党员 25 人、共青团员 24 人、乡干部 1 人、群众 398 人、喇嘛 2 人。“参叛”人员占“叛区”总人
口 3 , 646 中的 16 . 90 % ，占全县总人口 21 , 310 中的 2 . 90 ％。“平叛”以“政治争取”为主，
争取到“归降”者 596 人。但在事后的“反叛”运动中，逮捕了 2 , 074 人，占“叛区”人口的 56 . 9 %
，占全县总人口的 9 . 73 % ，其中包括“在职统战人士 40 名· 撒职 9 名· 集训 117 名、自杀 5 名。没收
被捕统战人士存款 38 , 500 元”。被逮捕的人中，“在劳改中死亡的 561 人，占捕办人数的 27 ％”31 。
果洛藏族自治州久治县：“从 1958 年 8 月至 1960 年底逮捕关押 1 , 050 人，占当时全县总人口的 9 . 57
％。其中，1958 年捕办 802 人，1959 年捕办 116 人，1960 年捕办 132 人。1962 年贯彻中共中央西北局
民族工作会议精神，清查捕办的 1 , 050 人中，应释放的 862 人，截止 1963 年 7 月 15 日已释放 258 人，
劳改农场通知死亡的 346 人，还有 258 人未通知。后来这项工作不了了之。”32 也就是说，该县总人口近 10
％的人被抓，其中 82 . 1 ％的人是被错抓的。被抓的人中，死亡率竟高达 57 . 5 % "

达赖喇嘛的出生地青海湟中县：“1958 年共逮捕判刑 1 , 479 人，其中死亡 414 人，致残 7 ：人。．其中 1

, 207 人后来宣告无罪 33 。也就是说，81 . 6 ％人被错捕，被捕的人中 28 ％死亡，5 ％致残。

在青海玉树藏族自治州，对藏民滥杀的结果，使该州出现了“无人村”和“寡妇村”，许多男童反穿羊皮袄躲在
羊群里，逃过一死 34 。

许多死者的家属从未得到通知，无数个家庭中的父亲、儿子、丈夫、兄弟就这样在人问消失。这些人中还包括许
多一度是“统战对象”的“民族宗教上层人士”。在青海，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仅仅是为了“防叛”，这些在
共产党建政期问曾“肝胆相照”，给予极大帮助，被委以各级政府职位的活佛和千百户们就被以办学习班或者开
会的名义诱捕，秘密关起来“集训”。这些神秘的“集训班”是“秘密监狱”，还是“监狱中转站”，至今不为
人们所知，但是有确凿的证据，曾有不少人在“集训”期间死亡，死因不明 35 。被关进监狱的“民族宗教上层
人士”中，包括“著名爱国人士”曾任黄南藏族自治州州长、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民族事务委员会委员的隆务寺
第七世夏日仓仁波切罗桑赤列隆朵嘉 36

在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成千上万失去丈夫的女人，失去儿子的老人，失去父亲的孩子。1958 年“平叛斗
争”的幸存者，很多将成为大饥荒的饿俘。“反对共产党的领导，反对社会主义，反对合作化”使他们成为双重
意义上的“非我族类”。在那片被“阶级斗争”魔咒镇住的土地上，杀劫遍野，生命贱如草芥，没有人注意塞外
藏民的苦难。青海牧民与外界的联系比康区更少，在青海发生的大屠杀和大逮捕，外界更是一无所知。只有大山
托出的“措温布”，那片青色的湖，承接了那些老人· 妇女和孩子的眼泪；只有世代养育他们的草原，见证了他
们的悲伤。
措温布，青色的湖，是中国最大的咸水湖。

这就是 1959 年“拉萨事件”爆岭之前，藏民族的生存状况。当时，约占藏民人口 50 ％的西藏周边地区，许多

地方依然处在战争状态。青海已经“歼灭”了 8 万余“叛匪”，并且“捕捉各种反坏分子 3 万 9 千余人”37
，以此“掀起了社会主义革命的高潮”。在此期问，青海全省共进行“诉苦大会 3 万余次，参加斗争的群众约有
3 百万人次… … 面对面斗争了反革命分子、牧主、头人和宗教上层的反革命分子 5 千余人。”38 有的地区被
捕人数高达总人口的 20 ％以上。

达赖喇嘛童年居住过的塔尔寺，有 427 人被“错捕错判”39 ，僧人大多数被遣散，塔尔寺被改成了“阶级教育

展览馆”。土改和“公社化”已近完成。一些地区正在“大炼钢铁”，办食堂，推行“帐房街道化”。在一些藏
区，工作队以“移风易俗”的名义强制汉化，强迫藏民“裤子化”、“双辫化”。以“支援国家建设”的名义，
强迫民众交出金银珠宝饰物。针对寺院的“打土豪分田地”已经完成，藏区的寺院绝大多数被拆毁、占用或关闭，
藏民的宗教崇拜转入地一“· 部分地区出现饥荒。

这一切，都是以“民主改革”的名义进行的。

1959 年初，周边四省藏区已经被强行纳入了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红色大一统”之中。虽然“在西藏地
区，根据中央六年不改的方针，喇嘛教制度改革也暂时不搞”40 ，但其实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猜测到，改革到达
西藏地区，那只是时问问题。
在
这一切背后，还有一个当时只有极少人知道的秘密：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海晏县的金银滩草原上，正在修建
“原子城”。毛泽东挤进“核俱乐部”指日可待，于是更加有恃无恐，对青海藏民固然不会手软，对西藏他也失
去了“统战”的耐心。

一万多名世代居住在金银滩草原上的蒙藏牧民被迫迁移。在得到迁移通知的第二天，牧民们不准放开拴着的牛和
狗，来不及拆帐房，只带上锅碗等简单生活用具，就在干部和农垦民兵的押解下，踏上离乡之路。时值秋末冬初，
高原气候寒冷，搬迁路上，许多牧民冻饿而死 4l 。

1958 年 8 月 18 日，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指示西藏军区司令员张国华和副司令员邓少东：要巩固自己的阵地，
维护交通，有把握的就打，没有把握的就不打；让他们不要轻易上阵，（指叛乱分子）闹大点，闹得愈大，改革
就愈彻底；解放军不要轻易把部队拉上去；要提高警惕，生产时把枪放在旁边 42 。

至此，西藏已是“红海洋”中一座即将沉没的孤岛。圣城拉萨的命运尚未展开，但已成定局。

1 《 青海藏族人口》 ，页─ 7
2 《 四川民族地区民主改革责料集》 ，页 497 一 503
3 〈 为彻底完成青海省牧业区社会主义革命而斗争＞1072
4 达杰，《 果洛贝闻与回忆》 ，页 112 一 113
5 详见降边嘉措，《 十世班禅大师传记》 页 98 一 99 ：死伤资料引自＜关于循化匪乱情况和今后意见的报
告〉 ，《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一 l 外 9 》 ，页 1037 一 1039 ；死亡数字引自〈 青海省委关于循
化撒拉族自治县反革命武装叛乱事件的教训的报告〉 ，《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 1959 》 ，页 993
一 999 。
6 ＜关于循化匪乱情况和今后意见的报告＞《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一 1959 》 ，页 1037 - 1039。
7 《 兴海县志》 · 页 346 。
8 《 兴海县志》 ，页 24 。
9 〈 关于牧业区牲畜入社问题的指示 >《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949 一 1 959 》 ，页 1 1 15 一 1 118
。
l0《 青海省藏族蒙古族社会历史调查》页 19 。
ll〈 彻底肃清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张国声同志在统战工作上右倾投降主义的思想影响，坚决贯彻党的统一战线工作
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针！〉 《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一 1959 》 ，页 428 。
12 《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一 1959 》 ，页 1004 一 l005
13 根据《 兴海县志》 提供的人口数、 粮食、油脂征购数的计算。原始责料见《 兴海县志》 〈 地理志＞第六
章：〈 经济志＞第三节
14 《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一 1959 》 页 1006 。
15 高峰，〈 继续克服右倾保守· 鼓足干劲为今年更大，更好· 更全面的跃进而奋斗＞· 《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
汇集 1949 一 1959 》 ，页 310 。
16 《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一 1 959 》 ，页 1003 。
17 《 兴海县志》 ，页 346 : ‘至 1 960 年末，在 3 年多的平叛斗争中· 共交战 108 次，歼减叛匪 8 , 6
09 人· 缴获机枪 2 挺，冲锋怆 5 技、手枪多。枝，各种步枪 l 臼 3 枝· 火枪 296 枝· 各类子弹 45200
发· 刀具 5269 把，望远镜 14 具 r ”页 332 ：“1 958 一 1960 年· 在打击刑事犯罪活动中犯了扩大化错
误· 全县逮捕各类人员 697 人，其中反革命占 80 ％、主要罪行是‘ 阴谋叛乱’
18 ＜青海省委对全省镇压叛乱问题的指示＞以及毛泽东的批示，见《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 1959 》
，页 989 一 992 。
19 ＜青海省委关于循化撒拉族自治县反革命武装叛乱事件的教训的报告〉《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 949 一
1959 》 ，页 993 一 999 ·
20 杜安华，〈 关于青海省民族工作情况和今后意兄的发言〉 《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一 1959
（上）》 ，页 4680
21 伏甘南州志》 页 102 。
22 《 乐都县志》 ，页 19
23 同上，页 310 。
24〈 汪锋同志一九五八年十月七日在喇嘛教问题座谈会上的讲话＞，《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 949 一 1959
》 ，页 780 一 790 ' ,
25〈 为彻底完成青海省牧业区社会主义革命而斗争〉 ，《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一 195f ）》 ，页 1
070 。
26《 湟中县志》 · 页 238 。
27＜彻底肃清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张国声同志在统战工作＿L 右倾投降主义的思想影响，坚决贯彻党的统一战线工
作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针！〉 《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一 1959 》 ，页 432
28 阿卡，青海藏区使用的安多方言指出家的僧人
29《 海南州志》 ，页 32 。
30 ＜关于更广泛更深入地开展政治争取工作的几点意见〉 《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 1959 》 ，页
1002 一 1007
31 《 尖扎县志》 ，页 413 · 520
32 达杰，《 果洛见闻与回忆方，页 223 。
33 《 湟中县志》 ，页 240 。另外· 1958 年 9 月对伊斯兰教的“改革”中湟中县 85 座清真寺，只保留 5
座，其余全部关闭
34 Baba Phuntsonk Wangyal, Witness to Tibet’s History, p. 45.
35 《 果洛见闻与回忆》 · 页 112 一 11B ；《 十世班禅大师传记》 ，页 980 在各藏族自治州、县志的“人
物传”和“纠正冤假错案”资料中· 提供了不少资料和个案。
36 第七世夏日仓仁波切于 1958 年 6 月 16 日被捕，1978 年 11 月 30 日死于狱中。1980 年 10 月 4 日平
反。详见《 黄南州志》 ，页 1544 。
37 ＜为彻底完成青海省牧业区社会主义革命而斗争〉《 民族宗教工作文件汇集 1949 一 1959 》 ，页 1067
38 同上。
39 《 湟中县志》 、页 18
40 同上。
41 为建造金银滩原子弹基地强迫海晏牧民搬迁的详情，见铁莫尔〈 在库库淳尔以北）《 西湖》2007 年第 6
期”
42 《 解放西藏史》 ，页 3460
第五章 拉萨：不安的早春

（一）
如果一座城市也有心脏的话，那么拉萨的心脏，就是古城中央那座金碧辉煌的庙宇─ 大昭寺。

大昭寺与红山顶上的布达拉宫遥遥相望，金色的宫殿式屋顶，壮美的双鹿法轮，精致的圆柱法幢，在高原纯净的
天空下，闪着千年不变的灿烂光芒。藏人称为“觉康”或“祖拉康”的大昭寺，是雪域民族最神圣的地点。千百
年来，无数虔诚的信徒一路磕着等身长头，千里迢迢前往拉萨朝圣，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就是这座古老的寺院。

大昭寺由藏王松赞干布始建于西元七世纪，历代多次修整扩建。大昭寺正殿供奉佛祖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这
尊由唐文成公主带进西藏，被藏人敬称为“觉仁波切”的佛像，是藏地最古老的佛像之一。
围绕佛殿一周的 380 个转经筒，被无数只手推动着，世世代代，悠悠旋转。时光在经筒＿L 流淌，古往今来，千
年犹如一瞬。

经筒旋转着，将圣城拉萨旋入西元 1959 年，藏历土猪年。

对于西藏的政教领袖，第十四世达赖喇嘛丹增嘉措来说，1959 年有特殊意义。

这年是达赖喇嘛的“本命年”，7 月 6 日，他将满 24 岁。在许多民众的心目中，达赖喇嘛的“本命年”具有强

烈的象征意义，他的吉凶祸福，关系到整个藏民族的命运。达赖喇嘛对自己的“本命年”并不在意，一件迫在眉
睫的事情，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这年的传召大法会期问，他将在大昭寺进行拉然巴格西学位考试。

自从幼时被认证为第十三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迎请到拉萨之后，没过多久，达赖喇嘛就开始了严格的宗教训
练。16 岁亲政以来，无论是去内地参观，还是去印度访问，他的两位经师─ 林仁波切和赤江仁波切都陪伴左右，
适时给予佛学指导。政事虽然繁忙，达赖喇嘛的宗教修习未曾松懈。虽然贵为西藏的最高精神领袖，他也必须按
照传统的方式，在大昭寺的佛像前，面对众多高僧和学者，与数位顶尖学者辩经，展示他的修习成果。他知道，
没有人会因为他的身分对他“放水”，他得像其他修习者一样，凭自己的学识获取这个最高佛学学位。在两位经
师的帮助下，达赖喇嘛紧张地准备着，如同欧美大学里，即将面对本科顶尖学者答辩的博士候选人。然而，此时，
藏民族正处于历史的大转捩点。

西藏周边四省发生的暴动，不可避免地波及西藏。1956 年 7 月昌都发生暴动以来，西藏境内蠢生多起武装冲突。
1956 年 8 月，昌都江达地区的游击队多次伏击川藏公路段的道班和车队，导致解放军运送给养必须全副武装地
大规模行动才能进行· 昌都地区癸生暴动的原因，工委和中央并非不了解。根据《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
1956 年 12 月 6 日，西藏工委给中央发了一份请示报吿：

报告认为：昌．勃（指昌都以南宁静、左一贡、盐井等地区）发生的叛乱，显然是江束江西（指金沙江）一
部分上层分子（包括邦达多吉）对我改革不满的一种反抗行为，但是已有为数很大的藏族人民群众被裹胁进去，
其性质是反动统治阶级利用民泪和宗教煽动起来的带有民族性· 群众性的暴乱 1 。

不管怎样解释昌都地区岭生的暴动，中共官员都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中共的土改模式并没有得到民众的支持。

1958 年，战火已经烧到卫藏。昌都地区的暴动从江达宗发展到全区。整个西藏三区，除了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
管辖的地区之外，其他地区均已燃起战火· 身为政教领袖，达赖喇嘛不得不面对他历代前世未曾经历过的一系列
重大事件。这些事不仅耗费时问，有时也不免扰乱他的心绪。不仅康区和安多战火正酣，在解放军尚未完全控制
的西藏山南地区，藏人和解放军多次发生不同规模的战斗。
达赖喇嘛认为，这些过激做法都是由于中央不了解实际情况，他急欲向毛泽东直接报告。可是，此时他所信任的
藏族干部平措旺杰已经调到北京‘平措旺杰的弟弟图旺一度担任过他的中文教师，也已调离拉萨。达赖喇嘛亲自
用藏文给毛泽东写了两封信，请工委转交 2 ，但没有回音。

他不知道的是，毛泽东已经在党内高层指示“西藏要准备对付那里的可能的全面叛乱”，而且“乱子越大越好”。
毛泽东和北京的领导层对西藏的局势和未来走向，显然持有完全不同于达赖喇嘛的看法，于是，达赖喇嘛写给毛
泽东的信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就不难理解了。

（二）
1958 年 6 月，高原短暂的夏季里，37 个部落的几百条汉子聚集在离拉萨 300 多公里外的山南洛卡，一个名叫
哲古的地方。3 月 16 日，一片平坦的谷地上，这些曾经的农民、牧民、商贩和僧侣有的扛着各自拥有的步枪、
火枪、猎枪，有的手持刀剑，站成并不整齐的队列。他们足蹬皮靴或毡靴，头戴各式各样的皮帽、擅帽、线帽，
“曲巴”的两条长袖缠在腰问，一如以往在田间牧场干活时的模样。队列前方，一堆石块支起高高的木杆，木杆
顶端，一面黄色的旗帜在蓝天下飘扬。

高原的风吹过山谷，展开象征佛教的黄色旗帜，现出上面的图案：两把宝剑在旗帜的中央十字相交。双剑一锐一
钝，锐剑顶端喷射火焰，钝剑造型简单古朴，这是西藏佛教艺术中常见的象征：火剑代表文殊菩萨的智慧，钝剑
代表勇气和力量。旗帜在浩荡长风中翻卷，仿佛一张巨大的经幡，向蓝天雪峰，草原山谷送出康巴汉子的誓言：
他们决心以力量和智慧来保卫他们的信仰。双剑的柄是象征霹雳闪电的金刚杵。风吹旗卷，双杵相击，撞出无声
的巨飨。

藏民族现代史上著名的民间武装，“四水六岗卫教志愿军”正式成立 3 。“贡保扎西从来没想过他们会赢，”半
个多世纪后，贡保扎西的外甥，年近 80 的格桑· 嘉妥仓对我说。我在他面对曼哈顿的公寓里，坐在餐厅的长桌
边，一边采访，一边做笔记。客厅一角，挂着那面由一位无名唐卡画师设计的四水六岗军旗。

格桑拿出几张泛黄的照片，放在我的录音笔旁边。我把手里的圆珠笔放在餐桌上，拿起照片仔捆端详。一排穿着
鼓鼓囊囊的藏袍，几乎看不出一点军人气质的男人，对着镜头，露出带着几分腼腆的微笑。他们是一些失去家园
的平民，走投无路之时，困兽犹斗，做拚死一击。

他们面对的那些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是一群穿上军装的农民、工匠、学生和手艺人，其中有很多是并无作战经验
的新兵。毛泽东需要一支能够在高原作战的军队，“平叛”为他提供了难得的机会，于是这些年轻的士兵就被送
上高原· 还有一些军校学员与他们同行，这些人是来观摩和“体验”战争的。

这正是历史的大悲剧：“革命”和“阶级斗争”把人异化成标签，掩盖了“占领”和“摧毁”的实质，两个木属
同一阶层的人群，被切割为两个阵营，在雪域高原拚死厮杀。他们之问的惨烈战争，本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在
西藏历史上，“四水六岗”的成立还有另一重意义。这一事件标志着藏地平民摆脱了上层贵族对政治事务的垄断，
起来决定自己族群的命运。“四水六岗”脱胎于康巴反抗武装。以康巴人为主的四水六岗卫教军，是康区民问
“逼上梁山”的产物· 当灾难降临他们家乡的时候，他们曾求助于拉萨，求助于噶厦，却没有得到他们期盼的支
持和帮助。拉萨的贵族还嫌弃他们，担心他们的反抗会引火焚身。他们被迫拿起武器，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
气，做惨绝的最后自救。

“四水六岗”还标志着西藏三区中被认为最“亲汉”的康巴人与汉人中央政府的决裂，从此以后，从清朝开始就被
置于汉人中央政权统治下，一度希望“康人治康”的康巴人，又选择了“回归”西藏。现在他们彻底明白了，康
巴人是藏民族的一部分，藏民族的命运就是康巴人的命运。日后，康巴人成为“自由西藏”运动中一支强悍的生
力军。他们中的许多人昔日曾跟着马帮走向印度，他们的后代将带着雪山狮子旗和黄色双剑旗走向世界。

（三）
根据“十七条协议”，西藏部分地区和拉萨的行政权力还在噶厦政府手里，工委有什么意图和想法，还必须通过
噶厦来下达。工委也明白，拉萨的藏人，还只有噶厦政府能指挥得动。他们知道康藏之问有历史上的恩怨，有现
实利益的不同，虽然他们不敢信任噶厦政府，但是康藏矛盾仍然是可以利用的。

于是，西藏工委一口咬定噶厦政府暗地支持康巴暴动，要噶厦派藏军去山南“剿匪”，并且发布通告，命令民众
不得与“土匪”联系，不得提供帮助。噶厦虽然对蜂拥而来的康巴人也厌到头疼，也按照工委的要求发表了通告，
但是听命于汉人，派藏军去镇压康巴人，在他们看来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噶厦立即以“武器不足”为理由
推脱。张国华和谭冠三命令不动噶厦，就给达赖喇嘛施加压力，先后面见达赖喇嘛，要达赖喇嘛下令让藏军上阵。

一边是藏民族正在经历的苦难，另一边是中央政府的压力，使达赖喇嘛内’自极其痛苦。他左右为难，既不愿让
藏人自相残杀，又无法控制局势，况且一旦藏军去了山南，能不能回来还很难说，说不定会整体倒戈，反而加强
反抗力量。噶厦决定先采取一个折衷办法，派人去找康巴反抗力量的领头人贡保扎西，劝他们放下武器，通过协
商来解决问题。可是，康巴人本来就对噶厦政府不满，认为他们与中方合作背叛西藏，之所以成立一支志愿武装，
多少也是表明了对噶厦不抱希望。这个劝和团从一开始就成功希望不大。噶厦派人去劝和，还得特地挑选人家愿
意搭理的人去。商量来商量去，有人提议说孜本朗色林跟康巴人关系不错，因此噶厦派出一惆五人小组，其中包
括朗色林和堪穹图登桑觉去山南。不料这个五人小组一去不返，加入了反抗武装。

这一去不返，对藏人来说，十分合情合理。只要设身处地，站在藏人的位置想像一下就可以理解。这说明整个藏
民族，上上下下，都同情康巴人的遭遇，同情他们被迫举起反抗的大旗。这种同情不仅涵盖了贵族，涵盖了底层，
也渗透到了噶厦政府内部，在官员们中间也很普遍。但是，从军区和西藏工委的角度来看，这只说明噶厦政府的
官员也和“叛乱”声气相通，说明噶厦也随时可能参与“叛乱”。

康巴人的反抗是不是一种“叛乱”，取决于把什么当作正统。对解放军和中共西藏工委来说，北京的中央无疑是
正统，反抗中央的意志并付诸于行动，无疑就是叛乱。但是，要生活在藏地的藏民也采取同样的原则，事实上违
反人们的实际生活经验，难免强人所难。对于藏人来说，反叛达赖喇嘛和噶厦，才是“叛乱”。

1958 年 11 月初，噶厦在罗布林卡召集僧俗官员和三大寺代表开会，讨论中央的指示，以及如何平息事态，稳
定西藏的局势。西藏高层和噶厦政府的此类重要政务会议，历来采取相当开放的议事方式，谁都可以发表意见，
往往要经过冗长的议论，直到渐渐达成比较一致的看法。这种议事方式不是为追求效率而规定的，因此在出现困
难议题的时候，达成决议非常困难。另外，西藏工委 1951 年以来的统战工作，在西藏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在相当程度上成功地分化了对手。噶厦政府中已经出现分裂，噶伦们成为两派，彼此不再信任。噶伦阿沛· 阿旺
晋美被认为“亲汉”，只要他在场，其他噶伦就不再说出真实想法和威受。中下级官员彼此意见不和，许多中下
级官员们跟上层官员意见相左。连噶伦们闭门开会都小心翼翼，僧俗扩大会议更难畅所欲言，怕说的话被报告到
军区或工委去。会议后来分组讨论。讨论时，藏军代表格桑瞻堆慷慨激昂地说了一番话，认为政府应该“养兵千
日，用兵一时”，政府一声令下，藏军士兵们愿意赴汤蹈火。一个名叫格桑的秘书说，如果担’自达赖喇嘛的安
全，不妨请达赖喇嘛暂时离开拉萨。

后来这些并未形成决议的意见都成为“劫持说”和“阴谋论”的证据。空谈了十来天，最终结果是议而未决，对
于如何安定局势，既没有商讨出具体的办法，也没有形成可以执行的方案。各组对噶厦的工作提出了很多意见，
呈给噶厦政府，之后就没有下文了。而且，会议还暴露出噶厦政府内部的不同观点。札萨和孜本以上的官员们主
张谨慎小心地控制事态发展，四品以下的官员们则主张联合起来抵抗 4 。后来的发展也证实了这点。抵抗的强烈
冲动和愿望，来自于社会底层。越往上越不愿意动荡，越主张妥协忍让。最后，会议做出一个决定：派代表团去
北京，向中央表明态度，希望此举能“消除中央对地方政府的误会”5 。这一决定说明，直到 1958 年底，西藏
上层和噶厦政府对中央准备大打一场的战略意图还茫然无知。
会议还责成警卫营加强达赖喇嘛的安全保卫，命令警卫团催促休假人员尽快返回，把原先驻日喀则的警卫团士兵
调回拉萨；加强罗布林卡警卫，门口增加守卫，内外日夜巡逻，强化军事训练，以便确保达赖喇嘛的安全· 会开
完后，一切照旧，噶厦政府继续观望，达赖喇嘛继续准备考试。此后的一段时问里，有些对噶厦政府的无所作为，
对中方咄咄逼人都不满的人，偷偷离开拉萨去山南，投奔了反抗武装四水六岗，其中有几百名藏军士兵。四水六
岗卫教志愿军迅速壮大。

（四）
丹巴索巴随着朝佛的信众，走进大昭寺。上班前，他照例先去拜佛。J 决到藏历年了，朝佛的民众明显增多。如
往年一样，许多民众早早就从家乡出发，专程赶到拉萨，参加一年一度的传大昭。今年达赖喇嘛要在寺内辩经考
试，许多僧人不想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也从各地赶来。

丹巴索巴走进大殿，站在“觉仁波切”像前，双手合十，顶礼三拜，然后退出佛殿，走上二楼。大昭寺不仅是一
座寺院，也是噶厦政府机构所在地之一。从五世达赖喇嘛开始，“拉恰列空”，即噶厦政府财政部，就设在大昭
寺内。丹巴索巴任职的改革局，也设在这里。

改革局是在达赖喇嘛和噶厦政府接受“十七条协议”之后成立的一个新机构。1951 年初，达赖喇嘛避难亚东，
往返路上亲见民生疾苦，决意对西藏的传统制度进行改革。次年，17 岁的达赖喇嘛授命噶厦和基巧堪布拟定改革
方案。经过讨论，噶厦决定成立一个机构，由噶伦阿沛· 阿旺晋美和索康· 旺清格列共同负责。改革局成立后，
制定了 7 条方案，包括对乌拉制度，各宗的管理制度，政府税收制度等实施改革。僧俗官员改为工资制，由政府
发放薪俸，各宗的税收帐目由改革局审理。改革方案中还包括将各溪卡的土地收回，分配给农民耕种一项，但是
贵族们提出“要收回草原，就要连草原上的花一同收回”，即收回土地的同时，也收回欠政府的债务。由于这项
改革牵涉面很广，需要从长计议，因此议而未决 6 ，先对乌拉制度、税收制度、摊派、土地出租等方面做出改革，
并于 1954 年初颁布公告 7 。

丹巴索巴是改革局职员，负责发放工资。他在自己的桌前坐下，杂役送来一杯茶，他一边喝茶，一边听同事们议
论。

“听说嘉瓦仁波切 8 要去北京开第二届人大，”一个年轻同事说。“有人说‘ 宇妥大院’ 为了这件事，专门回

了一趟拉萨。”

消息传得真快，丹巴索巴想。“宇妥大院”指的是工委主任张经武，他的住处是原噶伦宇妥的庄园。在藏人口中，
“宇妥大院”渐渐成了西藏工委的代称。1955 年以来，张经武被任命为主席办公室主任，同时兼管西藏工作，
冬季通常不在拉萨 9 0 1958 年 4 月，“反右”之风刮到远在边陲的西藏，在这次运动中，西藏工委的内部斗
争终于有了结果：工委副书记范明遭到整肃，成了“极右分子”，被开除党籍。此后，张经武和张国华不在西藏
时，由工委副书记谭冠三将军负责日常工作。

拉萨是个保不了密的小城市，有点动静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大昭寺地处市中心，不少上层人士在这一带有产业，
设在寺内的改革局，就成了一个方便的开会地点，无形中也成了新闻集散地。

“嘉瓦仁波切已经答应了？”另一个同事问道。

“听说嘉瓦仁波切答应去开会，但是噶厦不大放心，”有人插嘴，“三大寺也很不情愿。能不能去成还不知道。”

“什么时候开会？”有人问。

“听说还没有定下来，”刚才插话的人回答。

“这样的时局，”丹巴索巴说，“嘉瓦仁波切去北京，真不是时候。”他不由想到帕廓街附近，那几座“汉人房
子”的屋顶上，沙袋筑起的工事。窗外传来经铃声。丹巴索巴情不自禁地往外看。院子里，一小群康巴人正对着
正殿磕头。丹巴索巴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在拉萨人眼中，康巴人是有点儿土头土脑的“乡巴佬”，然而，当贵
族们一筹莫展，无所作为的时候，却是这些头脑简单· 举止粗鲁的康巴人率先行动，使得拉萨人不由得对他们刮
目相待。
大昭寺的经筒悠悠地转着，清冽的经铃声，在寒冷的空气里迥荡。

（五）
西藏工委和拉萨的汉族干部们，也能觉察拉萨民众内心的紧张，面对藏人越来越明显的敌意，他们的神经也绷得
越来越紧。西藏工委和军区自然不会对这样的局面无动于衷。在最高当局直接部署一下，西藏工委领导下的军民
各界都在悄’1 肖地做准备。1958 年 11 月 8 日，就在噶厦政府的官员们聚集罗布林卡开会时，拉萨机关民兵
团正式成立。两三个单位组成一个民兵营，各单位，包括商店、邮局、银行、报社等分别成立民兵连和民兵排。
民兵营有机枪和迫击炮，退伍军人组成的基干民兵排，每人配备长枪或冲锋枪、4 颗手榴弹。民兵随即开始军事
训练，并日夜站岗放哨 10 ·

11 月 16 日，即噶厦官员大会结束的当天，工委向中央报告，认为藏方派代表团赴京“其目的是笼络上层分一予，
以便一致对付我们，同时推卸地方政府在平叛和治安问题上的责任，企图拖我下水。”因此，工委打算采取的对
策，“总方针是大力进行分化工作，他们要想达到统一，我们就要使其分化，他们要想推卸责任，我们就要把平
叛和治安的责任全部交给他们，使其不能脱身。J 相比噶厦和藏人一方情绪波动却议而未决的状态，中共西藏工
委那种对敌斗争的姿态，更为老练。

一惆月后，中共中央就此问题答覆西藏工委，认为噶厦政府没有必要派代表团去北京。同时提出希望达赖喇嘛参
加次年春天在北京召开的第二届全国人大。达赖喇嘛当即同意 11 。这一答覆表明，中央并不想对拉萨民众的不
安和情绪做出安抚，但是仍然希望得到达赖喇嘛的合作。中央更重视的是达赖喇嘛和西藏上层的态度与动向，而
并不怎么在意底层民众的不安与骚动。这种偏向，不能不说是拉萨局势有后来走向的一个重要原因。各方都没有
想到，达赖喇嘛去北京开会这件事，放在当时极端紧张的气氛下，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12 月，噶厦政府的一些中一 F 层官员和藏军中的一些如本、甲本 12 在大昭寺楼上的改革局开会。这个会议主
要讨论达赖喇嘛去北京参加全国第二届人大会议的事。他们反对达赖喇嘛去北京，计划向中央驻藏代表请愿。这
个会是背着上层官员召开的，与会者头顶达赖喇嘛照片奭誓，对这件事保密 l 予。当然，拉萨没有秘密可言，这
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后来被说成是“密谋叛乱”的证据之－一对拉萨市民来说，康区和安多岭生的事情虽然
惊’自动魄，但多少有点距离咸。

近年在拉萨发生的几件事，使拉萨市民的不满越来越表面化。先是“马夫更桑事件”。按照惯例，噶厦政府在罗
布林卡为达赖喇嘛修建新宫。一天，一个名叫更桑的马夫，赶着马车到拉萨河对岸，为建筑工地去搬运石头。在
拉萨桥上，马夫与守桥的解放军士兵发生口角，马夫举鞭欲抽，士兵对他开枪，更桑伤重不治。张国华为此事专
程去罗布林卡，向达赖喇嘛道歉 14 。康区和安多发生武装暴动后，拉萨的气氛日趋紧张。双方艰难的磨合基本
停止，彼此之问木来就不多的信任急速降低，稍有摩擦，立刻升级。根据“十七条协议”，西藏军队应逐步改编
为人民解放军，1956 年 4 月，解放军授军衔时，藏军各代本也被授予解放军军衔，达赖喇嘛的姊夫· 警卫团团
长朋措扎西被授予上校军衔。当时军区跟藏军之问的联系也比较紧密，还曾拨款为警卫团修建新营房。虽然接受
了解放军军衔，但是由于藏军官兵的抗拒，尚未进行整体改编。1957 年，藏军士兵和解放军士兵之间发生了数
次冲突。1957 年 10 月，藏军第二代本的三名士兵去搬运木材，路上与一名中方军人发生冲突。军人叫来增援，
两名藏兵被解放军开枪打死。一名解放军士兵去参观布达拉宫，被藏军警卫逮捕，据称在他身上搜出武器。身怀
武器去布达拉宫，在藏人看来，不仅是非常冒犯的举动，而且是非常危险的 15 。这些零星事件，都使得拉萨藏
人对工委和解放军的信任降到最低点。双方都威到，更大的冲突是早晚的事，谁也阻挡不了。

（六）

1959 年 l 月，德格麦宿人居钦图丹骑着马，来到拉萨河边。冬日的拉萨河谷空气干燥，河谷两岸的山峦在阳光
下呈现苍凉的黄褐色。阳光虽然热烈，却并不温暖，人马的鼻息凝成一团团白雾。

居钦图丹勒住马，遥望雄踞红山顶 L 的布达拉宫，深深吸了口气。船夫看看十几名人马，放弃牛皮船，撑来渡口
仅有的一条木船，以便载马过河。居钦图丹跳下马，招呼追随他的同伴们牵马上船，木船缓缓朝对岸划去。苍黄
的山峦映在清澈的水面上，山影上重叠着几个疲惫不堪的而影。时代的风霜化成细细的皱纹，刻在他们虽然年轻，
但已历尽劫波的脸上。

船夫一边划船，一边为他们指点：沙滩那头，有很多树的地方是达赖喇嘛的夏宫罗布林卡，罗布林卡东面的孜仲
林卡如今是汉人的军营，布达拉宫下面，离雪村不远，是秀吉林卡，汉人的办公室就在那里。罗布林卡西面的诺
多林卡也是汉人的兵营：拉萨河北岸的是老军营，南岸的是新军营；布达拉宫对面的小峰是甲波日，山顶上的寺
院，就是大名鼎鼎的藏医学院· · · · 一船到河中央，居钦图丹手握缰绳，习惯性地朝四周环视，心里不由猛地
一沉：解放军各军营所在的位置呈包围之势，不仅卡住了拉萨城的出口，还将布达拉宫、罗布林卡和甲波日置于
大炮的射程之内。特别是位于拉萨河南岸的“新军营”，该地依山面水，占据拉萨河谷的咽喉要道，在那里架设
大炮，不需离开军营，整惆拉萨市内的所有建筑都在炮火射程之内。一旦打仗，解放军轻而易举就能封锁拉萨河
谷，市民们无路可逃·

船到拉萨河北岸，居钦图丹同 12 名同伴牵马下船，各自翻身上马，缓步走向拉萨城。

拉萨看来很平静。城外的空地上，已经看不到由各地难民组成的帐篷城。1958 年 4 月，工委在拉萨市进行“清
理”，把那些为了逃避严酷的土改，从四川等地逃来的汉人统统遣返原籍，然后又在日喀则、江孜、亚东等地抓
捕了 400 多人。随后，工委派人到城外的“帐篷城”去登记调查康区和安多难民的身分。难民们一路逃到拉萨，
已是惊弓之鸟，见中方的人来登记，害怕被遣返回家，马上拔营而去，没过多少天，帐篷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民们渡过拉萨河逃到山南，很多人加入了四水六岗卫教志愿军。
离开家乡已经三年了，昔日乃岁的年轻人已经年近 30 。三年来，居钦图丹身经百战，成了一个不属于任何军队
的老兵。跟随他离开故土的近百名乡亲，大多已经战死，通往圣城的路上，洒下一路血迹，留下一路尸骨。

1958 年 8 月，中央军委向空军下达了“空中军事打击”的命令。当时解放军的空军尚无高原作战经验，让空军
上阵，止好可以借“平叛”之机进行实战练兵。他们并不缺少练兵目标。在战争影响下，青海牧民大批逃离，许
多部落赶着牲畜，带着帐房和寺院整体迁徙。他们并不愿卷入战争，只想找到一个可以安居的地方。机翼 F ，游
牧部落的帐篷和牲畜一览无余，他们的帐房寺院被当成“叛匪议事厅”，他们的妻儿成了“被裹胁的群众”。牧
民们没见过飞机，正如 100 年多前的中国人没见过“洋枪洋炮”。于是牧场成为杀戮场。空中勇士们朝他们倾泻
子弹，“只看到叛匪就像蚂蚁群被开水浇了一下那样，狼狈地四处逃窜，有的向河里跑，有的向山下跑，有的向
山上跑”，军人们在机舱里高喊“打得好”，却没有把握扫射的是不是叮普通藏民”。上级只为他们进行了密集
的“阶级教育”，向他们展示密教修行用的人骨法器，告诉他们“奴隶主用奴隶的头骨做碗”等等诸如此类流传
至今的假话，成功地激起了他们的“阶级仇恨”，却没有告诉他们一些起码的常识，比方说牧民是按照部落组织
的；较大的部落通常有帐房寺院，部落扎营时，帐房寺院在中心，牧民的帐篷在寺院周边；草原上放牧的牧人必
须有枪，才能保护牲畜和家人。另一个民族的生活方式，超出了他们的知识范围，也超出了他们的想像；他们是
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凡带枪，赶着牲畜的一群藏人，就是’叛匪”，格杀勿论 16
。

居钦图丹和他的同伴们辗转逃亡，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一路上，他们遇到一个个被空军和地面部队联合“歼
灭”的部落。牛羊的血，妇女儿童老人的血，滋养着曾经养育他们的草原。
在扎溪卡，居钦图丹和他的同伴们远远看到一个部落的营地。绿油油的草地上，搭着一顶顶帐篷，牛羊在帐篷附
近低头吃草，牧羊犬蹲在帐篷旁边。久违的安详，令这一小群逃亡者欣喜。战争仿佛只是一场噩梦，相互的厮杀
只是梦境中的瞬问。他们策马走向营地。牧羊犬冲过来，朝他们暴跳狂吠，却没有人走出帐篷，拦住狗，向路过
的人们合十问候。一群人跳下马，居钦图丹走进一顶帐篷，看到的情景令他终生难忘：那家的女主人，一个上了
岁数的老阿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正在酣睡。他和同伴们走进另一顶帐篷，看到同样的情景。死亡带来异
样的安静，战争凝固成康巴汉子们流不出眼泪的悲伤。居钦图丹和他的伙伴们跨上马，继续前行· 这是死亡与杀
戳之旅，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空中有轰炸，地面有步兵，他们有时躲藏，有时伏击，有时奔逃，谁也不知道自
己最终是否能够到达圣城。

半个多世纪后，在达兰萨拉，80 多岁的居钦图丹坐在他的小院里，对我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杀了一些人，那
些人，那些汉兵，他们也有父母兄弟· · · · 一”喜马拉雅山南的天空湛蓝无云，秋天的阳光热烈地泼洒在他雪
白的头发上。一株柚子树上挂着尚未成熟的果子，他身旁的柏树下，灌木结满红色和黄色的浆果，像一粒粒彩珠。

“有时候我会想，这都是为了什么？”居钦图丹沉默地看着房子的前廊。一只瘦骨伶仃的狸猫卧在小门边的矮墙上，
睐着眼睛，享受午后的温暖。一只猴子从下面房子的石瓦屋顶上走过来，跳到柏树上，在树上一悠一跃，落到他
家的屋顶上。我望着他，想像半个世纪之前那场惨烈的战争，那些埋葬在烈士陵园里的士兵，那些没有葬身之地
的牧人，那些陈尸荒野的老人妇女儿童，沉默无言。

是啊，这都是为了什么？可是，时光倒转五十年，如果说，那些入藏的解放军士兵，身为军人，必须服从命令走
上战场，没有别的选择；那么身为居钦图丹这样的藏人，家毁了，家乡毁了，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一切都毁了，
眼看着他们这个民族就要毁了，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居钦图丹来到了拉萨。1 刘固死里逃生的部落民，带着几条老旧步枪，甚至算不上“散兵游勇”。他们在城郊的
一个康巴旧识那里临时住下，把马和枪留在住处，前去大昭寺拜佛。在“觉仁波切”前跪拜点灯后，几个人先转
经筒，然后出门转帕廓。

新来乍到的康巴人好奇地东张西望。战争虽然已经离拉萨不远，但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帕廓街＿_ L 繁华依
旧，小贩们在街边贩卖各种货物，尼泊尔人、印度人、喀什米尔人开的商店里人进人出，货架上陈列着各种舶来
品。裹着绛红袈裟的僧侣来来往往，乞丐坐在路旁，老人一手拿着转经筒，一手捏着念珠，慢慢地绕寺而行· 居
钦图丹渐渐注意到，人们的神情里有种难以言说的紧张。拉萨平静得诡异，仿佛飓风之前短暂的安宁，乱云在天
边翻滚，狂风在远方咆哮，风暴正朝拉萨移动，不知何时将席卷圣城。1959 年 1 月 22 日，就在居钦图丹和他
的同伴们来到拉萨的时候，毛泽东向西藏工委下达指示：“在西藏地区，现在及今后几年内，是敌我双方争夺群
众和锻炼武装能力的时问。几年之后，例如二、四年，五、六年，或者七、八年之后，总要来一次总决战，才能
彻底解决问题。西藏统治者原有兵力很弱，现在他们有了一支斗志较强的万人叛乱武装，这是我们的严重敌人。
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反而是一件好事，因为有可能最后用战争解决问题。但是（一）必须在几年中将基本群众
争取过来，孤立反动派；（二）把我军锻炼得很能打。这两件事，都要在我军同叛乱武装的斗争中予以完
成。”17 也就是说，“总决战”不仅是要“用战争来解决西藏问题”，还要“锻炼”出一支能在高原作战的军队。

街上看不到穿军装的解放军士兵。居钦图丹不知道，那段时问里，士兵们都在军营里进行“阶级教育”，白天修
工事，晚上练兵。炮兵已经做好作战准备，交通壕已经挖到了拉萨河边。军区汽车辞六团已经派出庞大车队，运
来数千方木材，各单位正在加紧修筑明碉暗堡。

这时候，达赖喇嘛的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开始的拉然巴格西考试上；噶厦还在争论不休。藏军第四代本驻扎在西藏
军区警卫营隔壁，对邻居们的备战居然毫无觉察。
居钦图丹和他的伙伴们走到讲经场，不由炼然一惊。街边的一座大宅房顶上，有几座沙袋和土埋堆筑的工事，窗
口也搭了小型掩体，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神圣的大昭寺 18 。

1《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页 70。
2 达赖喇嘛访谈，2009 年 6 月 30 日
3 四水六岗· 藏语“曲西岗珠”。“ 四水”指黄河· 金沙江、雅鲁藏布和澜沧江“六岗”即色莫岗· 擦瓦岗·
玛康岗、绷波岗、麻扎岗、木雅热岗。“四水六岗”的狭义指康区，广义则泛指整个西藏三区。
4 色新· 洛桑顿珠，＜有关我任警卫营长时（1959 年）发生叛乱之事〉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十七）·
页 135 。根据中方资料，这个会议是在 1958 年 11 月 2 日到 16 日召开的，见《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
页 83 。另见 Memories of Lile in Lhasa Under the Chinese Rule, p 21.
5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页 85
6 丹巴索巴访谈 12009 年 9 月 8 日。有关改革局的详情，见《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第九辑，页 20 一 26 ：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第 C 十三辑），页 28 。
7 详见〈 关于根据“协议 J 改革西藏社会制度的布告（抄本）>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第九辑，页 137
一 141
8 藏人对达赖喇嘛的敬称。
9 达赖喇嘛 1958 年底得到通知，中央希望他参加全国人大第二次会议，达赖喇嘛当即同意· 但是，根据达赖喇
嘛回忆，通知他的是张经武；根据《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 通知他的是谭冠三。
10 王起秀、〈 亲历 1959 年西藏平叛）· 《 百年潮》 2008 年 10 月号；另见《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
页 125 。
11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页 85
12 藏军建制中的最高统领为“马基”，即司令：马基之下为“代本”、相当于团长：代本之下为“如本”，相当
于营长；然后是甲本· 相当于连长；丁本，相当于排长。
13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 页 85 ；色新· 洛桑顿珠回忆文章中谈到秘密会议的具体内容。该文没有提到
中下层官员们曾“发誓保卫达赖喇嘛和西藏政教制度”：次仁夏加《 龙在雪域》 中对另一个与会者访谈中提到
此事。《 西藏革命史》 页 119 一 120 中说这次会议开了 6 天，索康· 帕拉· 功德林札萨等上层人士参加了
这个会议、与色新洛桑顿珠的回忆不符索康等人参加的是 1958 年 11 月噶厦召闭的僧俗官员扩大会议· 那次会
议由首席 p 葛沦索康主持。
14 《 西藏文史货料选辑》 第四辑· 页 33 “’
15 详见 Go1dstein, Melvyn C., et aL, A Tibetan Revolutionary: The Political Life and
Times of Bapa Phunrso Wangye. p. 224.
16 江达三 < 74 岁老飞行人员的博客〉 。
http://blog.sina.com.cn/s/biogJbf583O4Ol000ajh.html-typevS_one&Iabel=rctprcvarticlc
17 《 解放西藏史方，页 350
18 靠近大昭寺的亚溪桑颇府· 吉兑府等、解放军进入拉萨时就被中不买下，设二了各种机构。

第六章 布达拉宫的驱魔舞

（一）
紧张的气氛似乎加快了时问的流速，一转眼，土狗年就要过去了。藏历 12 月 29 日，是除夕的前一天。这天是
藏历中的“古朵节”，也就是“驱鬼节”，俗称“破九”。再过两天就是“洛萨”，即藏历新年。“破九”这天，
藏区三区各地家家户户都要举行仪式，驱鬼社邪，驱赶妖魔鬼怪的同时，也驱走病痛、灾难和厄运，干干净净地
迎接新的一年到来，并以此祈望来年好运。
“驱鬼节”这天，民间有民问的仪式，寺院有寺院的仪式。民问的驱鬼仪式以家庭为主，祈望自己和全家平安；寺
院的驱鬼仪式是一种宗教表达，祈求一方水土的平安兴旺。
布达拉宫也有一套固定的“驱鬼节”仪式，其中最主要的部分，就是“古朵羌姆”。“羌姆”也叫“金刚舞”，
或称“金刚法舞”，是一种历史悠久的面具舞，盛行于信仰藏传佛教的地区。“羌姆”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表
演形式，表现不同的内容。在表现方法上，各教派的“金刚舞”略有不同，各寺院也有差异。作为西藏的象征，
布达拉宫的“古朵羌姆”自然意义重大，赶鬼驱邪不仅是为了达赖喇嘛本人的平安，也是为了西藏的福祉。金刚
舞虽然已经普及到民问，但依然是一种独特的密宗仪轨，其表现形式，角色、服装、器乐、动作，乃至表演的时
问，都有强烈的宗教涵义。金刚舞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娱乐，对于信众而言，这种宗教性的舞蹈是一种开示，而
且具备强大的法力，因此表演者必须是经过特别训练的僧人，他们懂得佛教的基本理论，有一定程度的修为，对
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以及表演的内容也有深刻的理解。

布达拉宫的金刚舞由南捷扎仓的僧人表演。南捷扎仓意为“尊胜僧院”，为第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创建，原名
“潘德勒谢林”，意为“利乐善言院”。第五世达赖喇嘛向尊胜佛母七尊顶礼，供养 8 名僧侣为达赖喇嘛诵经祈
寿，并将该寺易名为南捷扎仓。第七世达赖喇嘛将僧人增加至 75 名，后陆续增加到 174 名。达赖喇嘛本人亦属
南捷寺僧，因此南捷寺也是历代达赖喇嘛直属寺院，由达赖喇嘛直接掌管。1959 年，包括第十四世达赖喇嘛在
内，南捷扎仓共有 175 名僧侣。这些僧侣为达赖喇嘛的各种佛事活动提供必要的协助，也接受“羌姆”训练，在
金刚舞中表演各种角色。据说布达拉宫的金刚驱魔舞要表演好几天，一开始的几天都是在布达拉宫东大殿里秘密
进行，只有藏历 12 月 29 日这天才对民众开放。
大约从 1951 年开始，布达拉宫每年举办“驱鬼节”的金刚舞时，都会邀请西藏工委领导人来观看。“驱鬼节”
是个带有宗教意味的民问节日，布达拉宫赶鬼驱魔的金刚舞带有民俗和艺术性质，早已成为藏地新年庆典活动之
一，与单纯的宗教崇拜仪式不同。工委领导人虽然是无神论者，但可以从民俗角度来观看金刚舞。这不失为一种
“公关”方式，工委方面也欣然接受。因此，邀请工委领导人到布达拉宫看驱鬼节金刚舞，逐渐成了惯例。1959
年这一年，虽然拉萨城里气氛十分紧张，一切仍然照惯例来安排。

藏历土狗年 12 月 29 日，即西元 1959 年 2 月 7 日午后，拉萨市内和周边村庄的民众络绎不绝地朝布达拉宫

走来。他们沿着长长的阶梯拾级而上，汇集到德央夏广场两边的长廊上· 长廊底层檐下挂着一条帐幔，几十米长
的宽布上织出精致的蓝色卷云纹和彩色护法神头像，帐幔的五彩边缘随风飘荡。南捷才 L 仓的僧乐师和念经的僧
侣们坐在帐幔下，等待吉祥时刻的到来。布达拉为梵语“普陀洛”的转音，意伪“持舟山”，被认为是观音菩萨
的净土。宫殿由红宫和白宫两部分组成，白宫高七层，为历代达赖喇嘛的寝宫和施政的地方，也是历代摄政王，
达赖喇嘛经师的寝室和办公地点；达赖喇嘛的寝宫就在白宫顶层的日光殿。红宫位于布达拉宫的中央，其中主要
建筑为历代达赖喇嘛的灵塔和佛殿。白宫东侧有座面积为 1 , 600 平方米的宽阔广场，广场两边各有一道黄色
双层长廊。这就是德央夏广场，意为“东广乐场”。每年的“古朵金刚舞”就在这座离地面 70 米高的广场上举
行。广场顶头是白宫的大门，大门上方有 3 层大窗子，达赖喇嘛、噶厦以及贵族们就在那里观看表演，民众站在
两侧的长廊长观看。白宫正门口有三条并排的狭长木阶，中央是达赖喇嘛专用阶梯，其他人等从两旁的阶梯出入。

长廊底层，几各僧人吹响搭在精致木雕架上的长号。5 米长的铜管号发出低沉雄浑的“呜… … 呜· · ，… ”
声。号声里，几十面羊皮法鼓急速敲飨，大铜钹击出一声惊雷· 鼓号铜钹声中，一群藏语称为“尹充帕”1 的古
装武士冲进场中。武士们头戴两、三尺高的羽毛冠，身穿铁片铵甲，手持盾牌、长矛、刀剑和火枪，模拟古代战
争的场面，相互砍杀，对空鸣枪，杀声震天，为赶鬼驱邪的金刚舞营造气氛· 随后天龙八部进场，诸神起舞，将
观众的’必神带入圣界。

德格人居钦图丹站在长廊上，抬头注视白宫顶上的日光殿。窗子顶上的黄幔在清风里飘扬。达赖喇嘛就在那扇大
窗后面观看“占朵羌姆”。居钦图丹不知道，此时达赖喇嘛正在陪同两位客人。

这年的“驱鬼节”，前来布达拉宫观看表演的是军区副司令邓少东和工委秘书长郭锡兰。达赖喇嘛热情欢迎两位
客人，陪同他们一同观看金刚舞。铜钹一震，武士们舞毕退场。长号轰鸣，法鼓声如急雨。居钦图丹和众人转头
朝白宫大门望去。

一队头戴各种面具，穿着织锦彩衣的僧人排着队，沿着右边的阶梯，从白宫大门里鱼贯而出。在铁棒喇嘛的带领
下，黑帽咒师、护法神、童子、葬主、守门人、“阿扎拉”，阎干、牛头、鹿头、骷髅等绕场一周。在场的所有
人都没有料到，这是第十四世达赖喇嘛丹增嘉措在布达拉宫观看的最后一场金刚舞。

（二）

土狗年的“破九”日，一文· 武两名中共高官坐在布达拉白宫顶层，居高临下，注视德央夏广场。邓少东是湖北
大悟县人。“大悟”木为佛教术语，该县以此为名，显然与该地历史上佛教兴盛有关。湖北大悟有座名为“九龙
禅寺”的名寺，一度香火鼎盛。不过，邓少东 19 岁参加红军，20 岁加入共产党，很难设想他会对眼前的一切戚
兴趣。
那时候，身为军区副司令的邓少东已经得到了毛泽东关于通过“总决战”来“解决西藏问题”的指示，从 1956
年起，西藏军区就已开始备战。这时候，拉萨河南岸的新炮兵营地已经完成，交通壕已经挖到了河边，正准备朝
然马岗渡口挖过去，以便控制拉萨与山南的交通，同时也描住罗布林卡出入拉萨河谷的咽喉要道。但是，这些军
事部署尚属秘密行动，表面上的“统战”还在进行，邓副司令还得坐在达赖喇嘛旁边，公事公办地应付这次活动 2
。几名彩衣童子簇拥着一个大头娃娃模样的角色，摇摇摆摆地进场。这个“大头娃娃”藏语叫“哈香”，即汉语
“和尚”的音译，因此也被称为“汉地和尚”。据说藏地第一寺桑耶寺建立时，曾有汉僧做过该寺祈神表演的施
主，那位老和尚后来演化为羌姆表演中的一个角色，头戴白胖大头笑和尚面具，代表“施主”。“哈香”绕场一
周，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引起一片笑声，为表演带来节日的喜庆，舒缓了古装武士舞激起的紧张气氛。“汉地
和尚”摇摇摆摆地走到白宫门前的阶梯下，坐在早已安放在一边的椅子上。此后的表演中，“哈香”就以“施
主”的身分，端坐观望。紧接着，场上出现 6 名“阿扎拉”。他们戴着高鼻深目、颜色不同的面具，身穿斑斓彩
衣。“阿扎拉”是梵语“阿阁梨”的变音，象征把佛教传入藏地的印度和南亚僧人。他们跟随大铜钹的节奏起舞，
举臂弯腰颇有南亚风情。阿扎拉退下，一群鬼卒冲进广场，呼喊高叫，乱蹦乱跳。喧嚷声里，四个骷髅呼啸而入。
骷髅面具咧着大嘴，带着诡异的笑容，随着铜钹声欢蹦乱跳。

对于两位中共高官来说，这四个骷髅离奇古怪的舞蹈无非代表了他们前来改造的“野蛮落后文化”，他们既不了
解，也不会尊重四骷髅的象征：被称为“四无量”的慈、悲、喜、舍这几个佛教基本概念 3 。然而，就算他们了
解又如何？“慈悲”这一理念与他们所信仰的“阶级斗争”观念是冲突的，在他们的信念里，这一切都必须被摧
毁。舞蹈的僧人，观看的民众，楼下的噶伦，乃至坐在他们旁边的达赖喇嘛，只有两个选择：或是“冷水煮青
蛙”式的“和平改造”，或是“急火蒸螃蟹”式的暴力摧毁· 无论哪种选择，都必须是在中共主导下，在“阶级
斗争”的理论框架之内，以“一个阶级消灭另一个阶级”为目标。达赖喇嘛建立在慈悲理念上，希望维护各阶层
利益的改革方案，在他们看来，完全违背了“阶级斗争”理念，绝对不可接受。德央夏广场上，象征死亡的“葬
主”出现在众人眼前。“葬主”为掌管天葬、水葬、火葬地的神灵。面具为红色，瞪眼毗牙，眉毛胡须皆为火焰
纹，双眉倒立，须发奋张，作忿怒相，顶缀五颗小骷髅。在惊天动地的铜钹鼓号声中，“葬主”踏着缓慢的舞步，
一招一式，举手投足，皆有冷森寒意。这年的驱鬼节，整个西藏三区只有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辖区的寺院可以表
演金刚舞。昌都解放委员会的辖区已经全面暴动，川、甘、滇、青四省，寺院已近全部摧毁。藏民族正在经历比
历史上“朗达玛灭佛”更彻底的灾难。在朗达玛灭佛期间，一些僧侣逃到康区，康巴人保存了藏传佛教；而在二
十世纪中叶的红色浪潮中，他们无处可逃。

（三）

日光殿里，达赖喇嘛和两位客人一边看金刚舞，一边闲聊。话题从德央夏广场的金刚舞谈起，说到西藏军区文工
团。邓少东顺口说到，文工团最近从内地学习回来，带回来一些新节目。
接下来的事情，就成了 1959 年“拉萨事件”中的几个疑案之－一几十年来，围绕着三人这天的闲聊，以及到底
是谁主动提出去军区观看演出，中藏两方有不同说法。《 中国藏学》 1988 年第 2 期中收录了前西藏噶厦政府
噶伦阿沛· 阿旺晋美的一篇短文，题为“一九五九年‘ 三月十日事件’ 的真相”文章中关于去军区司令部看演
出的由来，是这样说的：

1959 年（藏历土猪年）“破九跳神大会”时只有西藏军区政委谭冠三和副司令员邓少东在拉萨，他们应邀前往
布达拉宫。达赖喇麻在他的卧室会见他们时主动提出：“听说西藏军区文工团在内地学习回来后演出的新节目很
好，我想看一次，请你们给安排一 F 。”谭政委和邓副司令员当即欣然应允，并告诉达赖喇麻，这事很好办，只
要达赖喇麻确定时问，军区可以随时派出文工团去罗布林卡为他演出卑场。达赖喇麻说，去罗布林卡不方便，那
里没有舞台和设备，鱿在军区礼堂演出，他去看。事情说这样说定了 4 。

根据这篇文章，去观看演出的是谭冠三和邓少东。回亿中没有提及达赖喇嘛是如何知道军区文工团从内地返回这
件事的。

这篇短文后来被扩展成一篇长文，收录在 2003 年出版的《 见证百年西藏：西藏历史见证人访谈录》 上册中，

题为“谈 1959 年‘ 3 月 10 日’ 事件真相”。这篇文章对阿沛· 阿旺晋美 1988 年的回· 亿做出了修正：

1959 年“破九跳神舞大会”时只有西藏军区政委谭冠三和副司令员邓少束在拉萨。邓少东和工委秘书长拿‘锡
兰应邀前往布达拉宫。达赖喇嘛在他的卧室会见他们时主动提出：“听篡巧堪布洛桑三旦说西藏文工团在内地学
习回来后，演出的新节目很好，我想看一次，请你们给安排一下。”邓别司令员当即欣然应允，并告诉达赖喇嘛，
这梦很妤办，只要达赖喇麻确定时问，军区随时可以派出文工团去罗布林卡为他演出卑场。达赖喇嘛说，罗布林
卡不方便，那袒没有舞台和灯光等设备，说在军区礼堂演出，他去看 5 。
这里有一个明显的错误：当时达赖喇嘛的基巧堪布 6 是一位名叫噶章．洛桑仁增的三品僧官，而洛桑三旦（亦译
为“洛桑珊丹”）是达赖喇嘛的三哥，19 铂年跟随达赖喇嘛去印度访问时留在印度未归，后去美国，此时根本不
在拉萨。基巧堪布是达赖喇嘛的随身近侍，也是他身边最高级别的僧官，他权力很大，达赖喇嘛参加的各种活动，
主要由基巧堪布安排。身为噶伦的阿沛要单独见达赖喇嘛，也得通过基巧堪布或者卓尼钦莫帕拉。照理说，阿沛
不应该把二者弄混。而且，军区大礼堂刚建成，达赖喇嘛从未去过，也没看过文工团的新节目，怎么会知道这些
节目需要“舞台和灯光等设备”？况且舞台并不是问题，罗布林卡有戏台，几年来，军区文工团在罗布林卡和布
达拉宫均有过多次演出。

2008 年，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了一部（（解放西藏史》 。原中央军委副主席兼国防部长迟浩田为该书作序。序

言中透露，这部书“从策划到成稿历时 6 年，参加编委有 80 多人，大多是 80 岁以上的德高望重、身经百战的
老同志，其中省军级以上领导 60 多人”7 。以编委们的资历和作序者的地位来看，这本书显然是一部“官方正
史”，其权威性毋庸置疑。

《 解放西藏史》 的编者显然注意到了阿沛文章中出现的问题。有关达赖喇嘛、邓少东、郭锡兰那天在布达拉宫
日光殿的闲谈，该书基本采用了阿沛· 阿旺晋美的原文，但是作了一点修改，将达赖喇嘛的话改成“听说军区文
工团在内地学习回来后，演出的节目很好，我想看一次，请你们给安排一下”8 ，回避了达赖喇嘛的“讯息来
源”，并在下文中把阿沛文章中提到的“灯光”改成了“布景”，使得这个版本听上去较为合理。

但是，西藏军区政治部宣传处中校干事吉抽权于 1993 年出版的《 白雪─ 解放西藏纪实》 中，对此事却另有说

法：

邓少束和郭锡兰等人到达布达拉宫后，达赖喇麻热情的欢迎他们参加这次活动，并与他们亲切交谈。邓少束对达
赖介绍说军区文工团最近从内地学习回来，吸取内地军区的先进经’脸，新编排了许多节目，其目的当然是问达
赖去不去看。

年轻的达赖喇嘛听说文工团回来了，立即对邓少束说他想去看一看军区文工团的演出。
邓少东当场邀请达赖前去观看并指筝文工团演出 9 ·

这一说法与阿沛· 阿旺晋美文章中的说法正好相反，不是达赖喇嘛主动要求去看演出，而是邓少东主动邀请达赖
喇嘛。

在《 西藏平叛纪实》 中，吉柚权又有所改变：

…… 邓少束顺便告诉达赖，文工团最近从内地学习回来，吸取内地军区的许多先进经脸，新编排了许多节目。

年轻的达赖喇麻听说文工团回来了，又新编排了许多新节目，很想看一看。他多次看过文工团的演出，它对他
是很有吸引力的。考虑很久后对邓少束说：“邓别司令，文工团新编的节目编好了吗？”邓少东一听达赖喇麻问
话的语气，马上明白达赖的心意，立即回答说：“编好啦，编好啦，已排练成熟，完全可以出台啦。”达赖说：
“演出的时候我也去看一看，他们新编的节目。”“好啊。”邓少束立即回答说：“你什么时候想看，他们说什
么时候演，欢迎你光临指导。” 10

降边嘉措于 2008 年出版的《 毛泽东与达赖班禅》 一书中，关于这次谈话，接近吉柚权的第二个说法：

邓少柬· 拿‘锡兰到布达拉宫，受到达赖喇吓本人的热情接待· 他们一面观看跳神，一而亲切交谈，从西藏的跳

神艺术谈至！l 军区文工团的表演，邓少束无意中说文工团最近从内地学习回来，排了不少新节目。

达赖喇麻说：“节目好吗？演出时我也去看看。”
邓少束立即说：“副委员长什么时候想看，我们说什么时候演出。”11

当时在西藏军区文工团当演员的罗良兴回忆，藏历除夕，即 1959 年 2 月 8 日，西藏工委和西藏军区领导人带

领文工团去布达拉宫，向达赖喇嘛拜年，并且在德央夏广场进行了一场演出，罗文中还引用了 1959 年 2 月 8
日《 西藏日报》 对这场演出的报导。演出之后：

… … 洪流副主任也高兴地向达赖喇麻介绍了文工团，刚从期鲜民主主义共和国，以及祖国首都北京、束北、
四川等地演出归来。并说我们在内地学习了不少兄弟民挨的优秀节目，征询达赖大师是否顺看这些节目。达赖表
示很想看。洪训主任说，这些节目需要灯光、布景配合，效果才好。达赖当即说：“那我说到你们军区礼堂去看
好了。”12

如果罗良兴记忆准确的话，那么邀请达赖喇嘛去军区看演出的事，就完全是中方主动。

达赖喇嘛本人证实，去军区看文工团演出的事，是在“驱鬼节”那天闲聊时随口谈到的，并非他正式提出要求或
者中方正式发出邀请。他们三人闲聊时，阿沛．阿旺晋美和其他噶伦都不在场 13 。关于那天聊天的情况，由当
时的中方当事人邓少东少将或郭锡兰秘书长，或者他们带来的藏语翻译来叙述，应该比阿沛更有权威。1988 年
邓少东和郭锡兰尚在世，但是有关那天邀请的情况，却是由并未参加谈话、也不在现场的前噶伦阿沛· 阿旺晋美
来叙述，未免有点奇怪。

这时，距离传召法会只有一周，达赖喇嘛考试在即，虽然说好了要去看演出，而且地点确定在新落成的军区大礼
堂，但是当时并没有确定看演出的日期，达赖喇嘛只说在他考试之后·
邀请达赖喇嘛观看文艺演出，到底谁主动提出，是谁发出邀请，这个看似琐碎的问题之所以演化出后来的多个版
本，甚至多年后需要由阿沛这位不在现场的藏人来写文章“澄清”，正是因为这件事引起了拉萨藏人的猜疑。藏
人对中方阴谋的猜疑，几十年来始终没有消除，而中方“平叛”的正当性，却必须有一个前提，即“平叛”不是
中方预先策划好的，不存在主动的阴谋。所以，后来的写作者虽然都不在现场，却都要对“邀请”的细节作一番
描述。这一番又一番的描述都是在“撇清”，目的是为了打消后人的猜疑，并且把“达赖喇嘛主动提出去军区看
演出”作为噶厦政府策划“1959 年 3 · 10 事件”的证据之一。然而，从上述各方的回忆来看，到底是谁主动
提出去军区看演出这件事，并不是那么清楚。

达赖喇嘛身为当事人，却并没有觉得谁邀请或者是不是主动邀请是个重要问题。在他的记忆里，这似乎确实是一
件小事。

无论在场这三人是怎样说起去军区观看表演这事的，当时他们都没有料到，这件事将成为引爆“拉萨事件”乃至
“拉萨战役”的导火线。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证据表明双方怀有某种“阴谋”，更有可能的是，两方都有意借此
机会缓和一下拉萨的紧张气氛。

（四）
德央夏广场两旁的长廊上人山人海，民众兴致勃勃地看着场上的默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用喜剧性的动
作与一只老虎周旋，引来阵阵笑声。这段“老人打虎”是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加入“古朵金刚舞”的，据说灵戚来
源于他在五台山看到的情景。

戴着鹿头和牦牛头面具的僧人退场。几名手持燃香的僧人，引导出 16 名黑帽咒师。他们身穿宽袍长袖彩衣，头
戴宽边尖顶黑帽，手持各种法器，组成一个圆环，踏着铜钹的节奏，缓慢尊贵地起舞。黑帽咒师象征大威德金刚
的法力，也象征佛教中的“十六空性”。藏密中，大威德金刚为文殊菩萨的忿怒相，以威猛的智慧之力砝除业障。
舞蹈之后，黑帽咒师们围绕着一个叫做“灵噶”的恶魔象征，用铁链将它锁住，然后举起手里的金刚杵、刀剑斧
头，将“灵噶”砍成碎片，象征以大威德金刚的法力击魔驱邪。
客人下楼返同军区，经过二楼时，顺便告诉在那里观看“古朵金刚舞”的噶伦们，达赖喇嘛考试结束后，将去军
区观看文工团的演出。并说具体时问未定，将与基巧堪布磋商。在场的噶伦们并没有表示反对或疑虑 14 。吉柚
权在《 西藏平叛纪实》 中，对噶伦们得知此事后的反应有一段描述：

当时全部噶伦都在场，一听达赖喇麻要去军区，都纷纷议论这个事情还是考应一下再定为好。… … 会后· 一致
同意将达赖喇麻要去军区的餐禀告两位司曹，耍求阻 1 匕达赖喇麻到军区看戏，他们觉得共产赏拉拢、收买达赖
的心最有力的武器就是那帮又唱又跳的美女，年轻的达赖看过她们几次演出后，对这个文工 l4J 已产生了很浓的
兴趣，担心共产赏在这上面做文章。
这件梦呈报给鲁康娃后，他的意见完全和噶伦们相反，他当场拍板，同意达赖去军区看演出。老谋深露的．* ．
康娃抚模着花白的胡须不住地点头，他认为实施叛乱的时机终于到了。一面派人和军区联系达赖看演出的邺，一
而秘密策划叛乱 15 。

作为西藏军区政治部宣传处干事，吉柚权有机会接触西藏军区有关“平叛”的机密档案，因此他的书中对中方的
政治、军事和宣传部署，以及战争的情况有较为详细的描述。《 解放西藏史》 中关于“平叛”的部分，有许多
引自他的《 西藏平叛纪实》 。也就是说，吉柚权书中有关中方的资料得到“官方正史”的认可，有很高的可信
度。

可是，当他写到藏方的情况时，却常常把想像当成史实。上述描述显示，吉柚权对藏方当时的情况缺少基本了解。
1952 年“人民会议事件”之后，在中方的压力一下，两司曹鲁康娃和洛桑扎西于 1952 年 4 月被解职，达赖喇
嘛没有任命新的司曹。鲁康娃本人已于 1957 年 1 月流亡印度 16 0 1959 年 2 月，噶厦政府根本没有司曹这
个职位，因此不可能出现噶伦们“一致同意将达赖喇嘛要去军区的事禀告两位司曹”，以及鲁康娃“一面派人和
军区联系达赖看演出的事，一面秘密策划叛乱”的情况。
而且，作者似乎暗示中共利用文工团对达赖喇嘛施展“美人计”，这也是不符合史实的，完全是凭空想像。迄今
为止，汉藏两方的资料中，都没有显示毛泽东有过这样的意图，也没有显示噶伦们有过这样的疑虑。在这里，作
者不经意问显示了自己汉文化的习惯性思路。

日落后，一群僧人抬着一人高、用糟耙和酥油制作的“多玛”17 ，走下布达拉宫长长的台阶。布达拉宫外的空地
上，燃起一堆青稞麦草。僧人们把“多玛”投入草堆。顷刻问，咱耙上的酥油被大火融化，火上加油，烈焰腾空。
僧人们高声喊叫，驱赶邪魔·

去军区看演出这件事，就这样成为定局。当时所有的人都没有意识到，“达赖喇嘛去军区”这件事，将给噶厦政
府“层官员和底层民众带来难以承受的’0 理冲击。

1 藏文 Zimchongpa: ，特指驻守在雪村的一支步兵，据传为固始污时代的士兵。达赖喇嘛出行时、他们负责搬
运蒙古式帐篷；或在达赖喇嘛出行仪仗中执旗
2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页 87 ：军事准备详见《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予 9 。
3 对古朵羌姆各角色的象征意义有不同解释，此处资料来源为印度达兰萨拉南捷寺。
4 阿沛阿旺晋美· ＜一九五九年‘三月十日事件─ 的真相〉 ，《 中国藏学》 1988 年第 2 期转引自“中国藏
学网”
5 阿沛阿旺晋美，＜谈 1959 年！多月〕0 日”事件真相〉 《 见证百年西藏：西藏历史见证人访谈录》 （＿
匕）· 页 175 。
6 藏文 Chikyah KenPO 的音译达赖喇嘛近侍中的三品僧官，基巧堪布负责管理达赖喇嘛全体近侍人员，为达赖
喇嘛的日常生活服务接转臣民向达赖喇嘛的禀奏等二
7《解放西藏史》 中序言的第二页。
8《 解放西藏史》 ，页 354 。
9 吉柚权《 白雪一解放西藏纪实》 ，页 483
l0 吉柚权《西藏平叛纪实》 ，页 79
11 降边嘉措，《 毛泽东与达赖班禅》 ，页 200 。
12 罗良兴，〈 一场特别的演出），《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 页 132 一 145
13 达赖喇嘛访谈，2009 年 6 月 30 日。关于邀请者，达赖喇嘛记忆有误在他的两部自传中，他先后提到谭冠
三· 张经武，但张经武当时不在拉萨，中方资料中均提到当日去布达拉宫看金刚舞的是邓少东。j 坐赖喇嘛姊
夫· 警卫团长朋措扎西的回忆录中，也说是邓少东。
14 达拉朋措扎西，《 人生的经历》 第二册
15 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800
16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页 41 一 42 。
17 格杷制作的供品· 通常呈塔形，上贴精美的彩色酥油花

第七章 枪口下的传召法会

（一）

1959 年 2 月 14 日，星期六。
雪山后出现淡淡的光。夜色渐渐消退，天空的深蓝化作深灰，深灰转为浅蓝，一缕薄薄红云凝在山顶，等待 L 升
的太阳。巍峨的布达拉宫在晨光里一点一点地清晰。

5 点，布达拉白宫顶层亮起灯光。侍者送来从甲波日山北侧圣泉取来的水，供达赖喇嘛盥洗。接着，索本堪布’
侍奉早餐。餐罢，达赖喇嘛走进佛堂，在佛像和护法神像前献供，打坐诵经。

佛事毕，达赖喇嘛走进大殿。卓尼钦莫饰白拉· 土登维丹、经师林仁波切、副经师赤江仁波切和僧俗官员们已经
到了。众人按官阶依次而立，四名孜本将玉玺金印等用黄缎包好，背在背上，筹待吉时到来。南捷扎仓的僧人正
在诵〈 吉祥经〉 ，为达赖喇嘛消灾。达赖喇嘛升座后，副索本堪布双手捧着一把镶嵌珍珠翡翠的大银壶，步态
从容走进殿堂。他左手托壶底，右手执壶柄，口里咬着肩头袈裟一角，头侧向一边，走到达赖喇嘛面前，将银茶
壶交给正索本堪布，从自己怀中掏出茶碗· 正索本堪布将茶倒入碗中，副索本一饮而尽，然后躬身将第二碗茶双
手捧上，献给达赖喇嘛。膳房侍者为经师、噶伦等一众官员敬茶。达赖喇嘛饮过茶，起身下座。卓尼钦莫帕拉接
过侍者手上的哈达，挂在大殿的柱子 L ，又把另一条哈达放在达赖喇嘛的宝座上。

此时，布达拉宫金顶上，响起雄浑的长号声，佛乐随之而起。号声和乐声在拉萨城上空迥荡，向拉萨民众宣告吉
时已至，达赖喇嘛即将离宫，移驾大昭寺，主持一年一度的传召大法会。佛乐声里，拉萨市民纷纷走出家门，站
在路边，双手合十，口里喃喃念诵经文，等待达赖喇嘛的队列经过 3 。传召大法会，藏语“默朗钦莫”，亦称大
祈愿法会，由藏传佛教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于西元 1409 年首倡，旨在联络藏传佛教各教派同’0 协力振兴
佛法，严守戒律，并对民众讲经传法，使佛法传入民问。法会上筹集资金修缮大昭寺，并集资 500 两黄金，为供
奉在大昭寺中的“觉仁波切”，即文成公主带来的释迦牟尼 12 岁等身像，定制纯金五佛冠。首次传召大法会吸
引一万僧侣参加。此后每年藏历正月初一至十五，在大昭寺举办大型法会遂成定制。

第五世达赖喇嘛时期，传召大法会的内容和形式都有所改变。法会由正月初一日改为正月初三日，由十五日延长
到二十一日。法会期问，三大寺僧人在大昭寺考拉然巴格西学位，每年录取十六名；达赖喇嘛为民众讲经；格鲁
派六大寺之首，宗喀巴大师创建的甘丹寺法台，即黄教法王甘丹赤巴，也亲临大昭寺为僧侣说法。正月十五日为
酥油灯节，亦称“花灯节”，日落之后，帕廓街边的木架上，摆满各种佛像、人物、花木· 飞禽走兽等形状的酥
油花，成千上万盏酥油灯，把街道照得如同白昼。达赖喇嘛与噶厦政府各级官员按例前往观赏花灯，与民同乐。
法会时，政府和民众都向僧侣发放布施· 正月二十四日，法会接近尾声。这天的主要活动为“默朗朵甲”，即
“驱鬼”仪式。由甘丹赤巴主持一场法会，哲蚌寺和布达拉宫南捷扎仓僧众诵经，然后古装士兵一路鸣放火铣，
将一座“朵玛”送至拉萨河南岸焚烧。传召大法会紧随藏历新年，法会无形中也成为新年庆典的一部分。年深月
久，传召大法会成为拉萨一年一度的盛事。达赖喇嘛必须主持一系列法事和其他活动，因此在法会开始之前移居
大昭寺，法会结束后才能返回。对于普通信众而言，传召大法会期问是最有可能见到达赖喇嘛，或聆听他讲经说
法的时候。许多虔诚的僧俗民众一步一拜，从各地跪拜至拉萨，参加传召大法会。每年的传召法会前后，拉萨人
口急剧膨胀，往往数倍于常住人口。通常达赖喇嘛是在传召法会开始数日，藏历正月十五日前后才去大昭寺，但
是这年的传召大法会期问，他自己要考拉然巴格西学位，考试日期定于西历 2 月 21 日，届时他将在一批学富五
车的高僧面前辩经，所以提前几天起驾。

在众人的簇拥下，达赖喇嘛走下布达拉宫。早已守候在门前的护卫僧、布达拉宫门官、罗布林卡马官、16 名轿夫、
由藏军如本和甲本担任的 32 名拉轿牵夫，以及在出行队列中负责接待和处理各种事务的官员们立即开始行动。
卓尼钦莫背着达赖喇嘛到大昭寺跪拜佛祖时用的跪垫，森本堪布 4 头顶达赖喇嘛的衣服，几名助手头顶达赖喇嘛
的坐垫，送到黄缎大轿里。达赖喇嘛踏着黄缎地毯，由基巧堪布和首席噶伦陪同，在宫门上轿。乐队奏乐三次，
众轿夫腰板一挺，起轿。

拉萨全城飘起桑烟，整个城市笼罩在浓浓的香气之中。佛乐声里，队列走出布达拉宫，南捷寺众僧列队站在正门
内外，手捧燃香，躬身送行。

（二）
来自德格麦宿的康巴汉子居钦图丹站在路边的人群中，目不转睛望着红山的方向。

一队人马沿着布达拉宫前方长长的通道蜿蜓而下，在白墙衬托下，队列中高高的五色经幢显得斑斓夺目。佛乐声
越来越近，排在路边的民众不分男女老少，不约而同合十躬身。

路中央用红黄白三色土绘出巨大的吉祥八宝图案，几匹雪白的马不疾不徐地走来，马上的骑士肩扛虎皮仗，威风
凛凛地开路，随后一骑是身背弓箭的咒师。40 名手执五彩经幢的僧人策马走过。几名僧官牵着驮香的马匹。乐声
大作，20 人组成的宫廷佛乐队骑着马，行进当中一路奏乐。几匹马驮着达赖喇嘛的起坐卧具等日常生活用品，由
官员们亲自牵引，跟在乐队后面。18 名穿着华丽官服的俗官队伍，数十骑六、七品僧官，数骑四品官员，藏军众
代本，加上四品以上僧官，以及达赖喇嘛的近侍官员，包括索本堪布、森本堪布、曲本堪布 5 、卓尼钦莫、基巧
堪布等走过后，两排汉子身穿绿绸长袍，腰系蓝缎腰带，袖口挽出白绸衬里，头戴大红宽边帽，足蹬长统藏靴，
手执粗绳引轿而来。

人群稍稍后退，一些人匍匐在地，一些人伏地磕头。居钦图丹躬下腰，尽量抬眼，瞥见一顶孔雀翎毛大伞晃过，
紧接着，身穿黄衣，腰束红带，头戴红帽的轿夫，抬着一顶黄色大轿走来。一顶黄绸大宝伞跟在轿边，伞下方的
绸幔在风中飘荡。黄轿一闪而过，紧接着一匹白马走来，骑在马上的红袍僧人右手挽缰，左手执宝伞，马蹄得得，
从他面前走过·
接下来是噶厦政府的高阶官员，四大噶伦、孜康列空的四大孜本、译仓列空的四大仲译钦莫，达赖喇嘛的经师，
甘丹赤巴，众位呼图克图等等，按照前僧后俗、左僧右俗的排列，官阶越高越接近达赖喇嘛的乘轿，众人依次走
过。

达赖喇嘛坐在轿子里，心事重重地望着沿途低头躬腰的民众。自从解放军进入拉萨以来，传召大法会就成了令各
方担忧的事情。这段时间拉萨人口剧增，根据传统，朗子辖，即拉萨市政府将关闭，拉萨市的治安和一般性的市
政工作由哲蚌寺的铁棒喇嘛接管。1958 年以来，几乎每天都有康巴和安多地区逃来的人，他们带来各种各样的
消息，使得拉萨人心惶惶· 由于山南战事，解放军往拉萨增兵，在大昭寺中方机构的房顶上修筑工事，中藏双方
都处于紧张状态，人人都有“迟早要出事”的感觉。

西藏当时有一套很奇怪的政权结构。1951 年以来，噶厦统辖的地区被切割成三部分，各有一套相对独立的行政
班子，即以拉萨为中心的噶厦政府，以日喀贝─ J 为中心的班禅堪布厅，以昌都为中’白的昌都解放委员会。这
三套政权组织统归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领导，但在内部事务上各自拥有一定权力。当然，这三套行政班子只是
过渡时期的临时安排。“十七条协议”只字未提“共产党进驻西藏”，只说到“人民解放军进入西藏，巩固国
防”，因此中共进入西藏时，对外是以军队的名义出现的。由范明将军率领入藏的“独立支队”，其实是一整套
党的组织，但却是“地下党”，直到 1955 年 7 月 1 日，也就是青藏和川藏两条公路通车之后，才对外公开 6
，那时木已成舟。中共入藏后，随即展开活动，发展党员，建立基层党组织。

1951 年，西藏的党员和党组织是零，到 1958 年底，西藏的党员总数达到 4 , 186 人，其中包括 484 名少数

民族党员，并建立了 1 州固党总支，23 州固党支部，拥有一支 8 , 967 人的干部队伍，其中少数民族干部
2 , 767 人 7 。到 1959 年初，中共在西藏的党组织已经成型，只待时机成熟，有了适当的理由，就可以取代
原有的政权体系，整体换班。

这样的“双重体系”使得拉萨的市政管理变得十分复杂。拉萨当时有两套互不信任的政权体系，两支彼此敌视的
军队，使用银元和藏银两种货币，甚至有两种计时系统，中方人员根据北京的电台对表，称为“北京时问”藏人
根据“全印度广播电台”对表，称之为“拉萨时间”，二者相差约两小时。藏军军旗，即雪山狮子旗，尚未被禁，
仍然在藏军营房上飘扬。毛泽东 1952 年 4 月 6 日指示西藏工委“各种残民害理的坏事让他们去做”，工委认
为治安管理是得罪人的事，责成噶厦政府负责拉萨市的治安。噶厦为此把驻在日喀则的第六代本调入拉萨，充当
拉萨的警察团。第六代本的士兵在拉萨的几个主要街口建有警察岗楼，可是交通要道，比如拉萨大桥，却由解放
军把守。

传召大法会期间，根据久远的传统，拉萨市的治安由哲蚌寺铁棒喇嘛接管。“铁棒喇嘛”有很高的执法权，1938
年，铁棒喇嘛甚至闯入尼泊尔领事馆，将一名尼泊尔籍惯窃抓出来乱棒打死。可是，1959 年 1 月，中央给西藏
工委＜关于今后西藏工作的指示＞中强调：“鉴于西藏情况的复杂性，今后在方针政策和重大问题上，工委仍应
特别注意坚持‘ 大权独揽’ 、集中领导的原则。”在这种形势下，铁棒喇嘛是否有权对违法的中方人士执法呢？
这可是个问题。铁棒喇嘛们向中方提出要求，如果有汉人违法的话，也要由他们执法，并要求登报将之公布于众。
中方则把这一要求视为对他们权威的挑衅，是一个“阴谋”。

从布达拉宫到大昭寺的出行方式，噶厦和达赖喇嘛也讨论了很久。达赖喇嘛不想乘轿子，想坐汽车，但噶厦不同
意。毕竟这是延续了几百年的传统，对于一个被占领的弱小民族来说，延续某些看似奢华的传统，是一种维护尊
严的方式。然而，这同时也意味着，达赖喇嘛将在解放军的枪口下进入大昭寺。为了安全，藏军向中方提出要求，
要在帕廓街边，已经修建了工事的中方楼顶上站岗，中方断然拒绝。这使得负责安全的藏军和官员们更加紧张。
就在达赖喇嘛的队列从布达拉宫去大昭寺的途中，发生了藏军逮捕青藏公路管理局驻拉萨办事处两名工人的事件。
这一事件中方照例认为是“故意挑衅”、是“制造紧张局面，挑拨破坏民族团结的阴谋”；藏方则称这两人携带
武器，‘区疑他们意图“行刺达赖喇嘛”。坐在黄缎大轿里的达赖喇嘛，此刻还不知道这件事。

仪仗经过宇妥桥，进入帕廓街。守候在大昭寺正门口的铁棒喇嘛们横着 15 尺长的木棒，将人群推到路边。

罗布林卡的年轻职员图丹格仲捧着燃香站在大昭寺门边，等待队列到来。图丹格仲这年 17 岁，刚刚通过噶厦政
府公务员考试，在罗布林卡得到一份工作。这年的传召大法会期问，他将担任香童。一名僧人抱着一卷地毯，将
一段铺在达赖喇嘛将要下轿的地方。来自各地的民众身穿节日盛装，捧着燃香、哈达、佛像，口念经文，恭敬地
迎接。

达赖喇嘛下轿，僧人弯着腰，跟着达赖喇嘛的脚步后退，将黄地毯一直铺到顶楼的寝室门口·

（三）

西元 1959 年 2 月 21 日，藏历土猪年 1 月 13 日，达赖喇嘛在大昭寺，面对数千名僧人辩经考试，顺利通过。

2 月 22 日，藏历 1 月 14 日，大昭寺举行仪式，三大寺高僧、各教派代表，以及噶厦官员等祝贺达赖喇嘛考取
拉然巴格西学位。

2 月 23 日，藏历 1 月 15 日。一大早，大批僧俗民众已经到了松曲热 8 。负责警卫的库松代木 9 朋措扎西忧

心忡忡地走来，站在讲经台前，朝广场四周张望。

一些民众站在广场的香炉前，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取出晒干的香柏枝，大把大把地投进香炉。青烟从香炉顶端袅
袅上升，广场弥漫着柏叶的清香。讲经台的一角，有人在安装扩音器。帕廓街上到处是长袍外罩彩条围裙的妇女，
长发夹着红线编成辫子，绕在头上的康巴汉子，满面风霜的牧人，欢蹦乱跳的孩子，还有许多裹着绛红袈裟的僧
侣· 熙熙攘攘的人们汇成彩色人流，正朝松曲热流淌。

这天达赖喇嘛有两个重要活动：遵照传统，上午他将在松曲热为信众们讲《 佛本生经》 ；这天也是酥油灯花节，

入夜之后，达赖喇嘛和僧俗官员们将观赏沿帕廓街摆放的酥油花。库松代本朝广场对面的桑颇府和吉兑府看去，
不由双眉紧蹙。

离松曲热只有十几米的桑珠颇章，是第七世达赖喇嘛家族的府邸。1951 年，解放军进入拉萨后，桑颇家族将这
座老屋出售给驻藏军队，成为西藏贸易总公司所在地。1958 年以来，这座房子的屋顶上修筑了工事。沙袋堆起
的工事与周遭的气氛很不协调，屋顶上不时有武装人员巡视，工事上黑洞洞的枪眼正对着大昭寺，令人十分不安。
广场上的民众尽量不朝那边张望，假装一切如常，可是人人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担忧和焦虑，，一些男人满脸 J
喷恨。库松代本注意到，枪口只要伸出枪眼，挪动一下位置，就可以瞄准讲经台。一些临街的窗口也堆了沙袋，
留出了枪眼，虽然看不清楚，但可以想见，一定也有人躲在沙袋背后，一有动静立 KfJ 就会开枪。讲经台与中方
机构之问没有任何阻挡，达赖喇嘛完全暴露在枪口之下。传召大法会期间，有许多逃离家乡的安多人和康巴人来
到拉萨，不少人现在正在大昭寺内外，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一旦他们按捺不住有所动作，或者对方判断失误
擦枪走火，总之，如果真的发生武装冲突，中方士兵占据了极有利的地形，达赖喇嘛的讲经台将置于交叉火力网
中。

库松代本转身返回大昭寺。

正月十五日这天的活动是否应该照常进行，噶厦、库松代本、基巧堪布和卓尼钦莫等人已经反覆商量了很久。达
赖喇嘛和噶厦认为活动应该照常进行，以免造成恐慌和误会，库松代本和卓尼钦莫等人对此犹豫不决，趋向于取
消活动· 巡视场地之后，库松代本向达赖喇嘛和噶伦们汇报，大家觉得这确实很危险。无论是谁先动手，一旦发
生意外，达赖喇嘛都有可能遭受无妄之灾。噶厦当即拍板：这天的活动取消。

在松曲热等待听经的民众随即得到通知：达赖喇嘛因连续两天的密集活动，身体疲乏，略戚不适，这天＿L 午的
法会和晚上观赏酥油花的活动取消。民众错愕。大家不免议论纷纷，根据当时的状况，人们很自然地怀疑，取消
法会是因为达赖喇嘛的安全受到威胁。

1956 年以后，在拉萨的汉藏双方关系持续下降，至 19 必年初已经降到了冰点，本来就不多的信任几乎荡然无

存，双方都认为自己不得不从恶意的角度揣度对方。达赖喇嘛突然取消正月十五日的法会，引岭民众的猜疑，中
方当然不会不知道。两天后，前西藏工委统战部长陈竞波到大昭寺见达赖喇嘛，谈了铁棒喇嘛要求对违法的中方
人员执法、两个工人被抓，以及取消讲经等事情。

陈竞波的身分当时有点儿尴尬。1958 年，西藏工委开展整风反右运动，整出来一个“范（明）白（云峰）反党
集团”10 ，陈竞波也受牵连，不仅被免职，还受了处分。来见达赖喇嘛的时候，他已是“带罪之身”。

一头栽进“阳谋”的经历，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到陈竞波的判断，使得他看什么都觉得是“阴谋”，如今已经很难
说清。谈话的结果由西藏工委电告中央。从报告中可见，谭冠三等人似乎对拉萨民众的威受毫无戚觉，也不在乎
下层民众对他们的敌意，仍然按照一贯的“阶级斗争”思维方式，把一切都推给“西藏反动上层”；达赖喇嘛也
处于相当尴尬的地位，面对一系列指控，他尽可能调和，试图息事宁人，避免摩擦激化成更大的冲突，但是最终
工委向中央报告时，仍然做出结论说“许多情况达赖和噶厦是清楚的，是事先或事后商量过的，证明是有预谋
的。”11
（四）
1959 年 3 月 5 日，藏历土猪年 1 月 25 日，星期四。

延续几百年的大昭寺传召大法会结束，达赖喇嘛离开大昭寺，移驾罗布林卡。这个时候在场的藏人都没有想到，
这次传召大法会以后，拉萨将有二十多年不再有传召大法会。下一次传召大法会要到 1986 年才举行，由十世班
禅大师主持· 此后，1988 年，大昭寺传召大法会再度被禁。

乃穹神谕择定的吉时来到，大昭寺的金顶上响起长号声。佛乐声里，被称为“其久杰巴”的达赖喇嘛大型出行仪
仗从大昭寺出发· 拉萨市民倾城而出。大昭寺到罗布林卡，长达四公里的路边，排满了僧俗民众· 他们当时都不
会想到，这将是“其久杰巴”的最后一次展示。

从大昭寺到罗布林卡，达赖喇嘛是乘轿还是坐车，卓尼钦莫和库松代本颇费了一番斟酌。考虑到达赖喇嘛的安全，
他们一度提议乘汽车去罗布林卡。达赖喇嘛不同意，担心突然改乘汽车，会引起民众误会，使得民众更加恐慌，
因此决定按照传统，乘坐大轿。仪仗离开大昭寺，沿着帕廓街走向宇妥桥。经过松曲热时，荷枪实弹的藏兵们高
度紧张，举枪对准楼房顶上的解放军工事。达赖喇嘛坐在轿子里，目睹这一情景，心中志志不安。仪仗走出市中
心，似乎离开了迫在眉睫的危险，可是路过军区的时候，沿途警卫的藏军又紧张起来。虽然距离甚远，藏兵还是
举枪对准军区的方向，快到罗布林卡，众人才松了口气。

节日过去了，达赖喇嘛必须回到日常事务中来。他的思绪落到一些必须尽快处理的事情上。

他想起去北京参加第兀届全国人大的事。张经武曾告诉他，毛泽东将在第二届全国人大辞去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
职务，对于西藏来说，这将意味着什么呢’2 ？他很想借此机会去北京，当面向毛泽东报告西藏三区岭生的一切，
但二届人大的具体日期尚未确定，时局如此紧张，届时噶厦和拉萨民众是否愿意让他去北京？
紧接着，他想到去军区看演出的事。

“破九”那天，他曾答应邓少东副司令，考试结束后去军区看文工团的演出。四天前，工委统战部副部长何祖荫和
处长李佐民去大昭寺见他，祝贺他考取拉然巴格西学位，同时询问去军区看演出的具体时间。达赖喇嘛回答说，
藏历二月初一、初二、初三日，即西历 3 月 10 、11 、12 日这几天都行，具体日期和时间，请他们跟基巧堪
布噶章· 洛桑仁增协商 13 。

通往罗布林卡正门的路上桑烟四起，空气里弥漫着柏叶的清香。烟雾里，夏宫大门的宫殿式门楼，门前的石狮，
站岗的士兵如同虚无缥渺的幻境。佛乐声中，仪仗走进罗布林卡大门，随从人员下马，躬身排列，黄绸宝伞引导
大轿，径直走向黄墙围绕的内院。

l 负责达赖喇嘛饮食的四品僧官· 有正副两人
2 达赖喇嘛的侍从长，俗称大管京，为负责达赖喇嘛日常事务的高阶僧官
3 多噶玛曲央· ＜达赖喇嘛的膳食机构＞、《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第八辑，页 94 一 127 。
4 负责管理达赖喇嘛起居的四品僧官。
5 负责达赖喇嘛宗教事务的四品僧官
6 详见《 中国共产党西藏自治区组织史责料 1950 一 1987 》
7 同上，页 67 。
8 大昭寺南边的广场、为传召大法会期问· 历代达赖喇嘛讲经地点
9 藏军第一团代本。第一团为了皂赖喇嘛的警卫团库松代本即警卫团长库松代本朋措扎西是达赖喇嘛的姊夫。
10 白云峰时任西藏工委组识部长
11 《 平息西藏叛乱》 ，页 73 。
12 达赖喇嘛访谈，2009 年 6 月 30 日。
13 达赖喇嘛自传中只提到“两名下级官员”、库松代本朋措扎西的回忆录中说，到大昭寺去见达赖喇嘛· 询问
演出日期的是西藏军区副司令陈明义《 解放西藏史》 页 354 中提到 3 月 l 日何祖荫· 李佐民去罗布林卡向达
赖喇嘛询问演出日期，但达赖喇嘛 3 月 l 日不在罗布林卡，他是 3 月 5 日从大昭寺返回罗布林卡的。

第八章 “达赖喇嘛不准带警卫！”

（一）
1959 年 3 月 7 日 1 ，星期六。

这天下午，基巧堪布噶章· 洛桑仁增急匆匆来到达旦明久颇章 2 ，向达赖喇嘛禀报刚接到的电话。军区再次打电

话催问看演出的日期，请达赖喇嘛决定哪天比较合适，好给军区方面一个答覆。“已经催问过好几次了，”噶章
补充了一句。除了打电话，军区方面还派人到罗布林卡来找过他，要求他尽快确定日期。

达赖喇嘛考取拉然巴格西学位后，还有一些例行的事情要做。按照惯例，达赖喇嘛要给日喀则班禅喇嘛驻锡的扎
西伦布寺蠢放布施，还要去“阿塔杰三寺”3 拜佛。传召大法会刚结束，达赖喇嘛移驾罗布林卡才两天，需要处
理的事情很多，去军区看演出不是当务之急，他还没顾得上这件事。而且，达赖喇嘛出行并不是件简单的事，照
规矩，重要的活动必须先由乃穹神谕挑选吉日良辰，确定随行人员，卓尼钦莫、噶厦和库松代本必须商讨安全保
卫方面的事，一切安排停当之后，才能起驾。这次军区方面催得很急，而且去军区看表演并非十分重要的活动，
达赖喇嘛告诉基巧堪布，日期可以定在藏历二月一日，即西历 3 月 10 日，也就是三天之后。至于随行人员、礼
仪、保安这类事情，基巧堪布和库松代本自会按照惯例来安排，无须达赖喇嘛操心。

3 月 8 日，星期日。

上午，基巧堪布噶章· 洛桑仁增打电话通知军区统战部，达赖喇嘛定于 3 月 10 日下午拉萨时问 l 点，即北京

时问下午 3 点，到军区大礼堂去观看演出。根据《 西藏革命史》 和《 解放西藏史》 的说法，次日，即 3 月 9
日，军区统战部处长李佐民专程到罗布林卡，把一份军区接待达赖喇嘛的礼节、仪式和节目内容交给基巧堪布，
并得到他的同意 4 。

但是，这两部书都没有提到，李佐民交给基巧堪布噶章· 洛桑仁增的这份文件中，并没有包括对达赖喇嘛随行人
员我出的邀请。这是因为 2 月 7 日，达赖喇嘛与邓少东和郭锡兰闲聊时，顺便提到的邀请是对达赖喇嘛个人的邀
请，按照惯例，达赖喇嘛参加这类活动时会带一些随行人员。至于带什么人同行，一般是由侍卫长帕拉和基巧堪
布安排，呈交达赖喇嘛决定。但是，3 月 9 日这天，军区没有通知噶章和侍卫长，越俎代庖邀请了噶厦政府四品
以上的官员、达赖喇嘛的亲属，以及一些有名望的喇嘛，还让统战部通知他们务必参加。也许是一时疏忽，邀请
名单中没有包括卓尼钦莫帕拉。

在整个事件的发展过程中，有一个常常被人忽略的重要因素：这次邀请不是筹委会，而是西藏军区奭出的，演出
地点是在军区司令部里面。假如这是在三、四年前，达赖喇嘛应邀去军区司令部看一场文艺演出，或许不会引发
民众的不安和怀疑。但是，1959 年 3 月，康区和安多许多大头人和有名望的喇嘛被当地政府以开会、办学习班、
宴会等名义诱捕，在拉萨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在此之前，谭冠三在爱国妇女联谊会的一次会议上说，“这段时
问拉萨飞来了很多苍蝇，是因为这里有一块烂肉，要赶走苍蝇，就得先把斓肉处理掉”，这话在拉萨民众中私下
流传，大家认伪他说的“苍蝇”指的是从康巴和安多逃来的人，“斓肉”指的是达赖喇嘛· “处理”的意思，不言
而喻。

这时候，张经武和张国华都不在拉萨，工委的日常工作由谭冠三主持。谭冠三将军此时是西藏最有权势的人，不
幸的是，他也是跟藏人关系最不好的人。在藏人的记忆里，谭冠三性情暴躁，举止粗鲁，动不动就大我脾气。

这大还发生了一件与邀请达赖喇嘛去军区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对事件后来的发展不无相关的事。3 月 8 日是国际
妇女节，拉萨青妇委（青年、妇女工作委员会）开庆祝会，谭冠三以青妇委书记的身分主持会议。当时在西藏的
中共高官大多身兼数职，统揽党政军大权，但由谭冠三来担任妇女工作委员会主任，显然不是最佳选择。搞农民
运动出身的武夫领导拉萨的贵族夫人小姐，这天的会开成了闹剧就不奇怪一 f 。会场挤满了心怀不满的拉萨妇女，
台上的将军则挥着拳头，对台下的女人大喊大叫，声称康巴人要是不投降，解放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所有的寺
院炸得粉碎· 台下的妇女们闻言又惊又怒，不给将军一点面子，马上冲着他大喊大叫。将军和妇女们语言不通，
两边各嚷各的，翻译面面相观，翻也不是，不翻也不是，会场闹成一团 5 。会议的主持者之一，茶仁札萨 6 的妻
子仁钦卓玛茶仁费了好大功夫，才使妇女们安静下来。几天后，一千多名拉萨妇女走上街头，公开表达她们的愤
怒。

（二）

3 月 9 日，星期一。

清早，拉萨时问 6 点，即北京时问 8 点，一辆小车开到达赖喇嘛警卫营大门口。两名干部下车对哨兵说，他们要

见库松代本朋措扎西上校 7 。朋措扎西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洗漱，听说军区有人来找他，想必是有急事，马上请
两人进来。来人中有一位姓谢，与朋措扎西相识。他们说奉命来接他去军区，商量达赖喇嘛次日去军区司令部的
有关安排。朋措扎西这时才听说达赖喇嘛次日要去军区的事。朋措扎西请他们稍候，说吃完早饭后跟他们一同去。
对方说军区领导在等，要他立刻就走。朋措扎西请他们先走一步，自己随后就去。刚喝完一杯茶，两人又来了。
朋措扎西放下茶杯，跟他们一同去军区。朋措扎西精通汉语，曾担任“十七条协议”的藏方汉语翻译，还是达赖
喇嘛学汉语的敌蒙老师，因此无须带翻译同行。朋措扎西到达军区司令部之后，副司令邓少东和一位姓傅的参谋
长 8 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此时的拉萨，噶厦和军区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合作，但是从军区请朋措扎西去商量工作的风格上，不难想像，那时
两边负责交涉的官员，心里都不会舒畅。藏人一方，好歹都是噶厦的官员，这些官员讲究等级品位，讲究礼仪规
矩。而军区一方，清一色的军人，中、低层军官们的家眷大都不在拉萨，他们过着集体生活，几乎可以一天二十
四小时都在工作岗位上，习惯了军队化的效率和守时。时问观念上的不同，在双方一起办事的时候，会出现无数
小摩擦。当双方心存芥蒂的时候，这种摩擦就会达到心急火燎的地步，继而放大成大大小小的冲突。

朋措扎西刚坐下，参谋长开口说道：“明天看演出的事，我们不搞你们那一套。这次达赖喇嘛是来军区，所以不
能像去自治区开会那样，带着你的部下。”

他直截了当地告知朋措扎西，军区已经研究了次日的保安问题，达赖喇嘛只能带几名侍从，不能带警卫；警卫由
军区方面负责，而且沿途也不必派藏军，如果需要的话，军区会派解放军去沿途保卫。

朋措扎西大为错愕。达赖喇嘛不带警卫出行，在藏人看来，是完全无法接受的。且不说这样做违背了传统，在当
时那样紧张的局势下，让达赖喇嘛只身进人军区司令部，根本无法想像。两方为此开始争论。

朋措扎西坚持按照惯常的做法，从罗布林卡到军区的路上由藏军负责警卫，以“防止反动分子破坏”。达赖喇嘛
进入军区时，至少要有 10 一 20 名警卫陪同。

参谋长则提出如果路上由藏军安排警卫，只能安排到通往军区的石桥边，桥头有解放军站岗，民众和藏军都不得
过桥。达赖喇嘛如果一定要带警卫，最多只能带两三名，而且警卫不准带枪。

朋措扎西说，如果照这样的安排，民众会非常不满。再说路上如果没有保安人员，“反动分子说不定会制造麻
烦”。他反覆强调，达赖喇嘛带 10 一 20 名警卫，并不会给军区带来麻烦· 言下之意是说，就算发生冲突，这
20 个警卫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事实上，达赖喇嘛的卫队带有仪仗队的性质，要的是堂皇壮观，达到仪式性的作用，而并不需要实际战斗力。在
传统西藏，虽然也有社会矛盾，也有犯罪和暴力，但是公开攻击达赖喇嘛是不可想像的。达赖喇嘛出行一向是浩
浩荡荡，前呼后拥，尽量满足民众瞻仰达赖喇嘛的愿望，从未发生过有人乘机试图伤害达赖喇嘛的事情，达赖喇
嘛的卫队也就从来没有过在这种场合真枪实弹动武的经验。所以，不许达赖喇嘛带卫队，藏人不仅会觉得达赖喇
嘛单独前往别人的地方不安全，而且有违传统和礼仪，是对达赖喇嘛的轻慢和侮辱。这种做法是藏人完全不能理
解，也无法接受的。只要对藏文化和藏地历史有基本的知识和理解，不难明白这一点。可惜，那边清一色的解放
军官兵，既不想去了解，也不打算迁就。

这时，邓少东一锤定音。他对朋措扎西说，军区是军事重地，不是任何人都能进来的，进入军区之后，达赖喇嘛
的安全由解放军负责，不会出问题。民众不会不满意的，邓少东说，如果出了问题，“那只是个别反动分子的煽
动”。他还告诉朋措扎西，军区已经邀请了噶伦们来军区，陪同达赖喇嘛观看演出，他们每人只能带一名侍从，
而且也不准带武器。邓少东说罢起身，要朋措扎西去看达赖喇嘛休息的房问。好像事情就这样定了。朋措扎西跟
着一名干部去看达赖喇嘛休息的地方。干部推开一扇房门，朋措扎西看到一问堆满杂物的房问。对于达赖喇嘛来
看演出这件事，军区方面显然尚未着手准备。朋措扎西觉得这一切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心里揣揣不安。

如果按照军区的规定，那么达赖喇嘛次日去军区，只能有两种方式。一种方式是由军区派解放军沿途警卫，同时
派车去罗布林卡，把达赖喇嘛接到军区去；另一种方式是沿途由藏军布置警卫，藏方将达赖喇嘛护送到军区司令
部前面的桥头，然后达赖喇嘛带数名非武装警卫或者侍从，通过石桥走进军区司令部。无论哪种方式，藏人都无
法接受。按照阳例，达赖喇嘛出行时，有 25 名警卫，这些人的主要作用是仪仗，象征达赖喇嘛的权威。1951
年张经武进入拉萨时，噶厦政府也曾派 25 名藏兵前导。此时是否允许达赖喇嘛带警卫，不仅事关达赖喇嘛的安
全，也关系到达赖喇嘛的尊严·

朋措扎西十分明白，这样的安排对藏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心慌意乱地返回罗布林卡。

在后来的发展中，“达赖喇嘛不准带警卫”这件事成为“拉萨事件”的直接导火线。几十年来，藏方关键决策者
的回忆录中，都提到当时听说这件事给他们造成的冲击，以及这一决定对“拉萨事件”所起到的催化作用· 这件
事是否确凿无疑地发生过，将影响对 1959 年“拉萨事件”起因的解释。事情看似微不足道，却能在很大程度上
影响后人对“拉萨事件”的看法。于是，“限制警卫进入军区”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样发生的，就成
为以后几十年里研究者们关注的事情。

1980 年代，在印度达兰萨拉西藏流亡政府直属的西藏档案图书馆，一个专门小组开始对重要历史人物进行录音
采访，并将录音整理成文字出版，即《 口述历史》 系列。这个系列迄今已经出版了 25 本，其中第二辑《 人生
简历》 就是时任达赖喇嘛侍从长帕拉· 土登维丹的回忆录。1992 年，库松代本朋措扎西在印度达兰萨拉出版了
一部回忆录；这部回忆录共三册，其中第二册详细讲述了 1959 年“拉萨事件”的起因，达赖喇嘛出走的决策过
程，以及出走经过。

2005 年，当时在达赖喇嘛私人办公室任职的达热多阿塔钦出版自传《 我的故事》 ，该书为《 口述历史》 第

十八辑，也详细叙述了 1959 年“拉萨事件”和叮拉萨战役”发生的原因和经过。达热· 多阿塔钦当时是四品僧
官，担任达赖喇嘛的文书，“拉萨事件”期问，他是后来被中方称为“罗布林卡叛乱指挥部”的主要成员之一。
达热不仅参加了在罗布林卡和雪村的“叛乱会议”，还直接参与了“拉萨战役”中的甲波日，即药王山之战，他
的回忆录对于全面了解 1959 年“拉萨事件”的原因和过程，是极重要的资料。这些人都是 1959 年拉萨事件的
亲历者和关键决策人，在他们的回忆中都强调了当时军区对达赖喇嘛随行警卫的限制，而且都清楚地说明了这种
限制在他们精神上造成的冲击，以及此事与“3 月 10 日事件”的关联。

1995 年，西藏自治区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出版的《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十七）中，收录了前达赖喇嘛

警卫团如本色新· 洛桑顿珠的一篇回忆文章 9 。这篇文章中谈到 3 月 9 日，朋措扎西通知他次日派 100 名武
装士兵，“按照惯例布置在罗布林卡正门外的大道两边”；还谈到朋措扎西告诉他，军区不准许达赖喇嘛的随行
警卫进入军区，即使少数警卫获准进入也不得携带武器的事。色新· 洛桑顿珠的回忆文章，是对限制警卫事件的
又一相当有力的证明。

但是，迄今为止中国官方出版的其他书籍和资料中，对这一关键情节均避而不谈。无论是公开出版的《 西藏革命
史》 、《 西藏革命回忆录》 · 《 解放西藏史》 ，还是内部出版的《 平息西藏叛乱》 ，只字未提达赖喇嘛 3
月 10 日去军区看演出时的警卫安排，也没有提到 3 月 9 日上午在军区司令部，邓少东副司令与达赖喇嘛警卫团
长朋措扎西的这番谈话。但是这些资料也都没有公开地提供证据予以否定。

唯一的例外，是阿沛· 阿旺晋美那篇后来成为拉萨事件“蓝本”之一的回忆文章，其中说到：

有的国外藏胞写这一段历史时，又有这样一种说法，说当时达赖喇嘛不去军区观看演出，是因为军区提出，达赖
op . 〕麻来军区观看演出时，除了可带私人工作人员和少数警卫外，不再邀请其他随行官员了。这是根本没有
的事。按照常规，当时达赖作为西藏的领袖，又是西藏自治区筹委会主任，外出参加活动怎么可能不带随行官员
和警卫人员？

这段话显然会给读者造成错觉。事实上，需要质疑和确定的并非“达赖喇嘛不带随行官员和警卫”是不是可能发
生，而是“军区未经达赖喇嘛同意，自行邀请了噶厦政府官员”和规定“达赖喇嘛的武装警卫不可进入军区”这
一事情有没有袭生过· 阿沛· 阿旺晋美时任西藏军区第一副司令员，军衔中将，但他同时也是噶厦政府的噶伦之
一，当然了解邀请达赖喇嘛的程序，以及达赖喇嘛出行的偿例。阿沛指出达赖喇嘛外出不可能不带随行官员和警
卫人员，却回避了军区是否未经达赖喇嘛同意自行邀请了噶厦政府官员，以及军区是否提出了限制达赖喇嘛的警
卫进人军区这一要求。阿沛的说法只是否定了前面一种说法，却对后面一种说法避而不谈，给读者造成阿沛也否
定了后面一种说法的印象。其实，阿沛的说法虽然不错，但并不能以此否定其他回忆者所提出的，军区曾经要求
限制达赖喇嘛的警卫进入军区这一事实。而这才是实质性的问题。

《 西藏革命史》 中还有这样一段话：

3 月 9 日，即在噶章同意我接待达赖喇嘛的安排的同时，阿沛获悉，噶伦柳霞·土登塔巴、功德林札萨、帕
拉副官长筝人正阴谋策划挟持达赖逃走，其步骤是先向达赖灌输汉人要灭宗教、杀害活佛的谣言，力促他自动逃
走，如不奏效，则在拉萨搞暴乱，利用我机关部队自卫的机会，强制达赖逃走 10 。

这段话被《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转录 11 ，《 解放西藏史》 中也部分提及，但省略了细节 12 ，但这三本

书中都没有提到这一重要资料的来源。阿沛的回忆文章中却没有这段话。降边嘉措在《 毛泽东与达赖班禅》 中
指出：“阿沛作为‘ 3 · 10 ’ 事件的历史见证人之一，写过不少回隐文章，叙述事件经过。但始终没有谈到
这一重要情节。”13 藏文资料，包括帕拉回忆录也都没有提到，噶厦政府曾经有过这样一个计划。

更奇怪的是，邓少东与引岭“拉萨事件”的几件事有直接关系，对于达赖喇嘛警卫的安排，身为西藏军区副司令，
他即使没有直接参与，至少不会不知情，可是在上述书籍中，无论是当时主持西藏工委工作的谭冠三，还是副司
令邓少东，都没有撰文说明对达赖喇嘛警卫的安排，也没有出面驳斥“有的国外藏胞”的说法，反而是由既没有
参与藏方决策，也没有参与中方警卫安排的前噶伦阿沛，阿旺晋美来“澄清真相”

达赖喇嘛警卫营是在 1917 年，由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建立的，成立时营部就设在罗布林卡。1951 年之后，中央

将驻防罗布林卡的藏军第一代本改为“达赖警卫团”，经费由中央政府支付。1955 年，解放军实行军衔制，警
卫团长朋措扎西被授予中校军衔；1956 年，又被晋升为＿L 校。当时达赖喇嘛已经是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属于
中央级领导人，他的警卫级别高于谭冠三，属于“二级警卫”；谭冠三是地方军区负责人，理论上来说，他无权
决定达赖喇嘛是否带警卫，或者带多少各警卫。达赖喇嘛第一次去军区，有关警卫的安排谭冠三不可能不知道，
做出这个令藏人完全无法接受的安排，表面看来确实令人不解。1951 年入藏的谭冠三，似乎对藏人的心理一无
所知，难怪达赖喇嘛出走印度之后，国外有记者称谭冠三为“远东最糟糕的心理学家”然而，谭冠三是军人，不
是心理学家。他要顾及的不是藏人的感受和反应，而是他的军营里必须保守的秘密。

当时藏人并不知道，解放军正在紧锣密鼓地备战。备战从 1956 年就已经开始，到 1959 年初，拉萨的驻军已经

进入全面备战的状态。当时西藏工委对拉萨形势的判断是：噶厦政府将会全面叛乱。这一判断是否符合事实姑且
不论，但当时确实影响了中央的决策。其时驻在拉萨的解放军人数只有三千左右，而四水六岗士气正旺，打了好
几场胜仗，占据了山南大片地区，最近的小分队已经驻扎在藏布江边，离拉萨只有两天左右的路程。1959 年 l
月毛泽东给西藏工委的指示显示，中央尚未下定立即进行“总决战”的决心，况且调动军队尚需时日。面对几万
怀有敌意的民众，谭冠三并不想过早亮出底牌。当时司令部里面正在修筑明碉暗堡，挖战壕，修坑道，谭冠三自
然不想让几十名藏兵进去东张西望。

既然如此，为什么邓少东邀请达赖喇嘛去军区看演出呢？从目前的资料看来，这个邀请并非“集体领导”的决策，
而是当时邓少东顺口而出的话。但是既然达赖喇嘛已经接受了邀请，两方都愿意顺水推舟缓和一下紧张气氛，因
此都无意率先取消。在当时的情况下，不管是谁先取消，都会加剧对方的猜疑，加重紧张气氛；当时两方也都没
有想到，这个邀请恰恰成了催化剂 ，使得拉萨酝酿已久的危机猛烈爆发。

（三）

朋措扎西回到罗布林卡，向侍从长帕拉汇报了军区方面对次日达赖喇嘛看演出的警卫安排。帕拉听后觉得事态严
重，两人一同去见负责安排达赖喇嘛活动日程的基巧堪布· 噶章· 洛桑仁增听了朋措扎西的汇报，面色凝重，反
覆询问谈话的细节，然后说事关重大，他无法承担责任，必须面呈达赖喇嘛，三人遂去达赖喇嘛的寝宫达旦明久
颇章。

基巧堪布向达赖喇嘛汇报这一情况，朋措扎西把整个经过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听完他们的话，达赖喇嘛低头沉
思。过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一般问：“不会有这么严重吧？已经决定了明天去，不去能行吗？”
三人向达赖喇嘛陈述他们对此事的看法，他们认为军区不准带警卫的要求非同寻常，对此他们深戚疑虑。达赖喇
嘛又想了想，不以为然地说：“不会有什么事的，没必要如此怀疑。”基巧堪布噶章· 洛桑仁增于是决定计划不
变，达赖喇嘛第二天准时到司令部，安全警卫一事继续协商。

三人离开达旦明久颇章，分头安排次日达赖喇嘛出行的事。朋措扎西去警卫营部召开紧急会议，对参加会议的如
本和甲本们说明达赖喇嘛要去军区看演出，届时不能带警卫的事，问大家怎么办。在场的军官们认为，此事应该
通知其他代本，朋措扎西同意这个建议，并说应该通知各代木第二天一早到警卫团部集中，因此派了一名排长到
各军营去送信，同时安排了 100 名士兵次日换上便衣，混在民众里 14 。

帕拉则派人去通知噶厦办公室，要他们安排两名孜仲 15 ，第二天陪同达赖喇嘛去军区看演出。堪穹 16 达热·

多阿塔钦正要去参加“长净”17 ，听到帕拉的话，大吃一惊。他心神不定地完成仪轨，立刻出来找库松代本朋措
扎西，向他核实达赖喇嘛次日去军区的事。朋措扎西正在跟他说早上在军区的那番谈话，来了两名僧官，孜仲益
西隆珠和孜仲巴什· 阿旺丹均。听了朋措扎西的话，巴什神色大变。六天前，他特地去乃穹寺请教神谕：“形势
如此紧张，应该采取何种行动保护达赖喇嘛和西藏政教？”乃穹作法后，坐在椅子上，郑重宣布：“全知估主不
应出行。”这道神谕被记录下来，盖上乃穹大印。巴什随即去大昭寺，把神谕交给帕拉，请他呈交达赖喇嘛。帕
拉有没有呈交不得而知，但在巴什的’自目中，神谕和达赖喇嘛去军区这两件事之间，顿时有了某种联系。他紧
接着又想起来，土猪年是达赖喇嘛的“本命年”，主凶。

他们曰人异口同声说这样太危险，不能让达赖喇嘛去军区。正说着，堪穹洛桑坚赞走来。一听说达赖喇嘛要去军
区司令部的消息，他也登时大惊失色。他们当即对朋措扎西说：“前段时间在安多，当地汉人官员用邀请的方式
诱捕了多名大头人和大喇嘛，而且达赖喇嘛得到邀请去北京开会的事，在拉萨民众里传得沸沸扬扬。如果明天去
汉人军营，很难说会出什么问题。我们现在就去找帕拉，跟他说不要让达赖喇嘛明天去军营。”

朋措扎西也很担心。身为达赖喇嘛的警卫团长，他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对于不准带警卫的事，他一直威到忧虑。
几个人分析了一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当下找到帕拉，强烈要求取消达赖喇嘛次日的行程。帕拉说事关重大，
他无法决定，要他们去找基巧堪布噶章· 洛桑仁增。

四人捧着哈达去向噶章陈情，要求取消达赖喇嘛的行程。噶章有点不耐烦：“这事已经决定了，哪能随意改
变？”几个人一个劲儿恳求，说达赖喇嘛的安全关系到西藏民族的存亡，务请转呈他们的意见。噶章答应再次去
见达赖喇嘛，众人遂散去，等待下一步的消息 18 。

帕拉、噶章· 洛桑仁增和朋措扎西再次去达旦明久颇章，转达几位孜仲的意见· 达赖喇嘛回答说：“已经答应了

明天去，怎么能改？没那么危险。告诉他们不要担心，不要惊慌失措，制造紧张气氛。明天还是去的好。”事情
就这样决定了。帕拉和噶章宣布了达赖喇嘛的决定。当天下午，堪穹达热· 多阿塔钦、孜仲益西隆珠和孜仲巴什·
阿旺丹均得到消息：达赖喇嘛第二天的行程不变。保安将采用第二种方式，即沿途由藏军布警，将达赖喇嘛护送
到军区司令部前面的桥头，然后达赖喇嘛带数各非武装警卫，通过石桥走进军区司令部，那段路将实行交通管制，
民众不得靠近。

根据阿沛· 阿旺晋美的回忆，这天下午 3 点左右，工委统战部处长李佐民到他家里，通知他达赖喇嘛次日将去军

区看演出，并转告达赖喇嘛的话，要噶伦们次日直接去军区等他，不必去罗布林卡。阿沛当下觉得不妥。照规矩，
噶厦官员应该先到罗布林卡，然后随同达赖喇嘛出行。他对李佐民表示，这段时问拉萨很乱，如此仓促地决定邀
请达赖喇嘛去军区看演出，弄不好会出事。李佐民回答说，这事已经定下了，无法改变·

达赖喇嘛的两部自传都没有提到，他曾请李佐民转告阿沛· 阿旺晋美，次日不必来罗布林卡这件事，而且全体噶
伦中，似乎只有阿沛一个人得到这个通知。工委统战部处长李佐民给阿沛的通知是怎么回事？如果确有其事，为
什么达赖喇嘛对阿沛的通知要通过李佐民来转达？这完全不合礼仪和藏方办事的程序。可是阿沛的回 J 隐文章里
随后又提到，几小时后他又得到另一个通知，其内容正好与李佐民的话相反：代理噶伦柳霞· 土登塔巴打电话给
阿沛，要全体噶伦次日上午 9 点去罗布林卡集合，研究达赖喇嘛去军区的方式，然后陪同达赖喇嘛前往。柳霞还
叫他去首席噶伦索康· 旺钦格列家，转告此事 19 。

《 西藏平叛纪实》 中，关于 3 月 10 日噶伦们去罗布林卡的事，有如下解释：

噶厦上层反动集团确定十日发起叛变后，十日早上以开会为名，把全部噶厦 20 召集到罗布林卡开会，借此机会
将死跟共产党的阿沛· 阿旺晋美先杀掉，然后再叛乱。鲁康娃和洛朵扎西决定这一行动计划之后，九日下午派人
通知阿沛· 阿旺晋美，十日早上上班时到罗布林卡开会，并做了暗杀布置 21 。

该书作者吉柚权没有提供这一资料的来源，但有关“拉萨事件”的各方资料中从未有过这一说法，阿沛· 阿旺晋
美本人也从未提到过噶厦政府曾有暗杀他的计划。至于鲁康娃和洛桑扎西，他们两人早在 1952 年的“人民议
会”事件 22 之后就被解职，至此已有六、七年之久。1957 年初鲁康娃去印度朝圣不归，“拉萨事件”爆发时，
鲁康娃身在噶伦堡，根本不知道拉萨出了事。这个说法实在太离奇，连《 解放西藏史》 都没有采用。

这时候，拉萨民众还不知道达赖喇嘛第兀天要去军区的事。益西隆珠和巴什· 阿旺丹均一商量，决心无论如何要
阻止达赖喇嘛去军区。他们讨论了一阵，决定“发动群众”，动用民众的力量来阻挡达赖喇嘛。二人先去找参加
过“秘密会议”的政府低阶官员，告知他们此事；然后巴什骑自行车离开罗布林卡去布达拉宫，把消息传给驻扎
在雪村的士兵；益西隆珠则骑马去拉萨城区散布消息，并鼓动民众第二天早上去罗布林卡。巴什还私自用政府的
印鉴，给哲蚌寺和色拉寺的管家写信，通知他们达赖喇嘛次日要去军区，要求他们派一些僧人到罗布林卡来 23
。当时他们完全没想到，他们这样做，无异于在已经干透了的草堆上扔 F 一根划着的火柴。

军区邀请达赖喇嘛去看演出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在拉萨传开。9 日晚上，达热· 多阿塔钦下班后回到住

处，派人给他的朋友堪穹图丹桑波送去一封信，告知他达赖喇嘛次日要去军区看演出的事，请他第二天一早去罗
布林卡，请求达赖喇嘛取消行秆 24 。

与此同时，军区忙着打电话、写请帖，邀请僧俗上层人士次日去观看演出。

德格麦宿人居钦图丹住在拉萨东面，一个叫巴郎雪的地方。3 月 10 日凌晨，居钦图丹在睡梦中依稀听到熙攘喧
闹声。几年逃亡中养成的警觉使他立刻清醒。居钦图丹跳起来拉开房门，看到人们正在慌乱地往外跑，有人边跑
边喊：“千万不能让嘉瓦仁波切去军营！这很危险！去了就回不来了！”
汉人邀请达赖喇嘛去军营？！

居钦图丹脑子里轰地一声。他返身进屋，拽过藏袍胡乱往身上一裹，抓起步枪，冲进凛厉的夜色中 25 。

1 饭西藏平叛纪实》 中说是 3 月 5 日，统战部副部长梁洪会见洛桑仁增、并把一〕 刚培同人员名单交给他，

似有误。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81
2 第十四世达赖喇嘛在罗布林卡的寝宫，1956 年落成，亦称“新宫”。
3 即加查县的阿里寺和塔波寺、桑日县的顷科寺
4 《 解放西藏史》 ，页 355
5 Richen Dolma Taring, Daughter of Tibet, p. 256.
6 吉美茶仁，亦译“车仁”，锡金王室成员，其妻仁钦卓玛茶仁是擦绒家族之女。
7 达拉朋措扎西，《 人生的经历》 第二册（藏文版）。
8 藏文音译，从发音中很难判断是“傅参谋长”还是“副参谋长”· 从上下文来看，可能是“傅参谋长”
9 色新· 洛桑顿珠· ＜原藏军警卫团警卫营的建制及有关我任警卫营长时发生叛乱的情况〉 。《 西藏文史资料
选辑》 （十七），页 132 一 161 '
10 《 西藏革命史》 、页 122 。
11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页 88
12 《 解放西藏史》 ，页 355 。
13 降边嘉措，《 毛泽东与达赖班禅》 ，页 206
14 这是根据朋措扎西回忆录的说法。色新洛桑仁增的─ 中隐文章略有出入。他提到朋措扎西交代他安排 100
名士兵，按照惯例排在罗布林卡门前的路两旁。
15 孜仲，噶厦政府中的僧官
16 昔日噶厦政府中的四品僧官。
17 梵文“布沙他”，为一种佛教仪式，月中定期比丘、沙弥聚众对说忏悔犯戒；在家徒众受行斋戒，住净戒中，
长善净恶的一种宗教仪轨 O
18 达热多阿塔钦，《 我的故事》 （藏文版》
19 阿沛阿旺晋美、〈 谈 1959 年“3 月 10 日─ 事件真相〉 。《 见言登百年西藏》 （下），页 172 一
179 。
20 原文如此。
21 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82
22 即 1952 年拉萨民间组织“人民议会”向中央．驻藏代表张经武上书一事
23 Tsering Shakya, The Dragon iii the Land 0/Snows, pp. 1 88-193.
24 达热多阿塔钦、（（我的故事》
25 居钦图丹访谈，2009 年 9 月 22 日。

第九章 “西藏历史上最紧张的一天”

（一）

清晨嘿占，达赖喇嘛从不安的睡眠中醒来。他起床漱洗，喝过侍者送来的酥油茶，放下茶杯，走进他的专用佛堂。
佛堂里香烟缭绕，佛矗上摆着七只金银小碗，里面盛着供水。水用藏红花浸泡过，色如金液，务出淡淡芳香。佛
像前点着酥油灯，小火苗映在水上，反射出璀璨的光。达赖喇嘛面朝佛像 T - a 礼三拜，踟趺而坐。他把现实的
一切摒除在外，专注于诵经念咒，渐渐地，他呼吸平稳，神态安详，沉人一个纯精神的世界之中。不知过了多久，
达赖喇嘛出定，活动一下身体，站起来轻轻走出佛堂。
这时，现实的忧虑又潜入脑中：这天下午他将不带仪仗、不带卫队去军区司令部，观看为他安排的专场演出。噶
厦已经决定，从罗布林卡到军区的路上，将按照惯例安排藏军警卫，但民众不能走过通往军区司令部的石桥。这
样的出行完全违背了行之已久的传统。达赖喇嘛想起基巧堪布和库松代本对他说的那番话。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
将会面临危险，但不知道民众对此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达赖喇嘛心中有种挥之不去的忧虑。

达赖喇嘛忧心仲仲地走下楼，来到花园里。三月的清晨空气清冽，微风祥和，草木绽出嫩芽，花园里生机盎然。
太阳刚刚照亮哲蚌寺后面的山峰，寺庙的金顶在朝阳中闪光。近十年前，中国军队兵临城下，乃穹护法决定他必
须提前亲政时，星相师曾为他测算出，绿色是他的幸运色，因此他的经幡是绿色的。此时，绿色经幡在晨风里飘
动，仿佛来自上天的安慰。达赖喇嘛忘记了内心的不安，他接过一名园丁乎里的水桶和水瓢，亲自动手为花木浇
水。除了修理钟表，园艺是他的另一项爱好。

就在这时，宫墙外传来喧闹声· 达赖喇嘛停止浇花，直起腰。墙外像是有很多人在喊叫，但是听不清喊什么。他
放下水桶，匆匆走回宫室，吩咐一名侍从出去看看 1 。

差不多就在这时候，在哲蚌寺，12 岁的阿里仁波切丹增秋杰吃完早餐，正要开始读经，管家掀开门帘走进来，对
他说军区有车来接他。车子已经停在大门外，请他即刻出门。阿里仁波切放下经书，走到大门外，看到几辆汽车
停在那里。跟车来的军人告诉他，达赖喇嘛要去司令部大礼堂看演出，时间是下午 3 点，即拉萨时问下午 l 点，
达赖喇嘛顶定 12 点到达，军区特意派车来接他，请他前往司令部陪同观看。阿里仁波切有点惊讶。此前他一点
也不知道达赖喇嘛要去军区的事。身为达赖喇嘛的弟弟，这类活动他通常会得到邀请。不过，按照惯例，应该是
先由基巧堪布噶章，洛桑仁增或者侍从长帕拉派人通知他去罗布林卡，在那里加入达赖喇嘛出行的仪仗一同前往，
而不是由军区派车直接把他接到司令部去。军人还说，他的母亲和大姊也得到了邀请。阿里仁波切知道，母亲对
这类活动毫无兴趣，大姊多半也不会去。阿里仁波切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他聪敏机灵，极富好奇心，像许多精力
旺盛的男孩子那样，喜欢枪械、飞机一类的东西。可是他 4 岁就被认证为阿里仁波切的转世，没多久就被送到哲
蚌寺削发为僧，在经师们的指导下打坐习经。他不喜欢寺院生活，也不喜欢背诵经文，倒是对他前世留下的几枝
枪更有兴趣。去军区司令部看演出，对阿里仁波切来说，是件很好玩的事儿。阿里仁波切没多想。他很高兴这天
不必待在寺庙里背经。他一边跟军人闲聊，一边等同时受邀的几位大喇嘛。等了一阵子，大喇嘛们慢吞吞地走来，
与军人们寒暄一番，一一登车。少年仁波切兴高采烈地钻进汽车，这时，他看到太阳已经升上了山顶 2 。

对 17 岁的职员图丹格仲来说，这天清早跟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去罗布林卡上班。传召大法会结
束后，他得到通知，自己已经被选中跟随达赖喇嘛去“阿塔杰三寺”。图丹格仲兴奋不已，期待早日成行。图丹
的舅舅是个“两栖”官员，同时在噶厦政府和西藏自治区筹委会任职。他哥哥也在罗布林卡工作，担任日常管理
一类的职务，兄弟俩常常一同骑自行车去上班。可是，这天早晨，兄弟俩推着自行车刚要出门，他家的亲戚，僧
官阿旺曲培急匆匆走来。见他们要出门，阿旺曲培叫他们多加小心，最好带上枪。图丹格仲问他出了什么事，阿
旺曲培回答说：“你马上就会知道！”说着进了屋。

兄弟俩骑车路过大昭寺，遇到一名官员带着一大群男女老少，朝罗布林卡方向走，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还边走边哭。
到了布达拉宫附近，他们又遇到另一群神情焦虑的民众，领头的是罗布林卡仓库看管人。罗布林卡门前跟往常一
样，第一代本团的士兵在门前站岗，一些住在邻近的人在石狮附近晃悠。兄弟俩推着自行车，走进罗布林卡 3 。

这天一早，强巴丹增步行去自治区筹委会，参加例行的政治学习。强巴刚满 23 岁，参加工作才几个月。他在筹
委会财政处学会计，同时也在罗布林卡任职，是达赖喇嘛看藏戏表演的筹备小组成员。节庆期间，达赖喇嘛观看
藏戏表演时，他们这个小组负责安排场地，搭建帐篷等琐事。

前日夜晚，强巴丹增的一个朋友兼同事神神秘秘地对他说，第二天一早最好别去筹委会，直接去罗布林卡。强巴
丹增问他为什么，朋友不肯明说，只说很重要，叮嘱他务必到罗布林卡去。强巴不以为意，早上径直去筹委会上
班。走到布达拉宫前，他突然想起朋友的话。强巴丹增停下脚步，站在路上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去筹委会，还是
去罗布林卡。正踌躇不定，一个在筹委会工作的孜仲走来。强巴突然有种冲动，觉得自己应该去罗布林卡。他叫
住那人，请他代为向筹委会请假。那人好像知道罗布林卡出了什么事，一个劲儿劝他不要去。这时候，强巴反倒
觉得非去不可。他托那位孜仲为他请假，自己朝罗布林卡走去。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很多男女老少慌慌张张地朝
罗布林卡跑。强巴很诧异：这么多人去罗布林卡干什么？走了一会儿，遇到一个熟人，强巴问他：“罗布林卡出
了什么事？”那人说：“汉人邀请嘉瓦仁波切去军区！这不是好事，嘉瓦仁波切的安全会有危险！”强巴大惊失
色，赶紧加快脚步，一路小跑朝罗布林卡赶去 4 。

罗布林卡正门口，警卫团甲本色达平措正在值班。8 点左右 5 ，他突然看到大批民众喊叫着从拉萨方向涌过来。

色达平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民众的来意，急忙命令卫兵们守住大门，自己立即打电话到警卫团代本朋
措扎西家里，向他报告此事，并请示如何处理。

朋措才扎西一整夜翻来覆去卧不安枕，天亮后刚睡着一会儿，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他一听色达平措的报告，马
上下令关闭通往达赖喇嘛寝宫的大门，同时要警卫团如本、甲本、丁本等各级军官到他的办公室去开会“放下电
话，朋措扎西用最快速度赶到罗布林卡警卫营部。军官们到齐之后，朋措乎〔西命令他们立刻关闭罗布林卡所有
大门，同时派第一如本色新· 洛桑顿珠到正门去观察，自己匆匆走向达旦明久颇章，向基巧堪布和侍从长帕拉报
告。这时，一些官员已经到达罗布林卡。他们惊疑不定地坐在屋子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6 。

与此同时，拉萨和雪村一带的民众潮水一般涌来，有人手执棍棒，有人握着刀剑，有人背着枪，聚集在夏宫正门
的人越来越多。一些人绕着罗布林卡转经，一些人面朝大门磕长头，还有些人对着罗布林卡哭喊“嘉瓦仁波切千
万不能去司令部！”“贵族不要用我们的胜宝 7 去换大洋！”

这时，中方各单位的武装民兵得到团部紧急通知，命令他们立即进入作战状态· 民兵们纷纷抓起枪，进入屋顶上
的掩体。一个多小时后，警报解除 8 。一些已经到达罗布林卡的年轻政府职员得到命令，要他们协助看守大门，
防止民众涌进罗布林卡，并且不准任何人随意出入。直到这时，图丹格仲才听说达赖喇嘛要去军区司令部看戏的
事· 他跟卫兵和其他人一道，将正门牢牢关上。

就在这时，噶厦政府改革局职员丹巴索巴离开家，前往罗布林卡。丹巴索巴住在功德林，这天他比往常提前了一
小时出门。一早，他的仆人告诉他说，达赖喇嘛得到军区的邀请，要去军营看演出，民众非常担忧，认为汉人要
劫持达赖喇嘛，把他送到北京去。听到这个消息，丹巴索巴心里七上八下，坐立不安，索性提前离家。一路上，
许多民众往罗布林卡方向赶。在德吉林卡，丹巴索巴遇到被人称为“昌都堪穹”的堪穹索南降措。索南降措穿着
袈裟，骑着深红色摩托车，朝罗布林卡方向驶去，显然是去参加“宗恰”，即官员们例行的早茶会。索南嘉措是
昌都解放委员会副主任帕巴拉· 格列朗杰活佛的哥哥，当时是筹委会的官员。到了罗布林卡正门口，丹巴索巴看
到大门紧闭，门口闹哄哄的挤满了人 9 。

9 点，25 岁的赤列朋措怀里揣着一封密信，离开位于拉萨南郊的庄园，步行去罗布林卡。这个庄园的主人是声
名卓著的高僧林仁波切。这位仁波切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学生。日后，这位学生将承担挽救藏文明于危亡的重任，
并将雪域佛教传到全世界。他就是第十四世达赖喇嘛丹增嘉措。不过，林仁波切的这位学生当时还是未满 24 岁
的青年，刚刚通过拉然巴格西考试。赤列朋措出身平民，家里祖居拉萨，父亲是个手艺人。他 18 岁进入林仁波
切的庄园做仆人，平时就住在庄园里。少年时，赤列朋措在上密院的私塾里读过几年书，还进过没开多久就被关
闭的英文学校。因此，赤列朋措除了洒扫庭院之类的杂活之外，还充任林仁波切的文书，为林仁波切誊写，整理
往来信件和文件。

路上，赤列朋措看到许多人急匆匆地朝罗布林卡走。这些人多数是平民百姓，也有少数政府职员。他觉得很奇怪，
过去探问，人家告诉他，达赖喇嘛当天下午要去军区看戏。人家还告诉他说，看戏不过是个藉口，中国人是想把
达赖喇嘛骗进军营，然后把他弄到内地去。

赤列朋措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走着走着，他忍不住掏出揣在“曲巴”里的密信。那是一方摺叠的纸，
上而密密缠着细线，线上打了火漆。赤列朋措知道，这是噶厦政府请达赖喇嘛占卜的卜辞。虽然是请达赖喇嘛占
卜，但实际占卜的是林仁波切。照惯例，噶厦前一天派人把卜辞送到庄园。但是新年刚过不久，林仁波切还住在
罗布林卡。因此，赤列朋措得去那里，将卜辞面呈林仁波切。
他把卜辞重新装进怀里，心想：“噶厦要占卜的是什么？”10

（二）
当两名孜仲和他们的同事决定散布消息的时候，或许没有想到，在传播的过程中，消息会变得越来越离奇。这天
上午，拉萨城里有人听说达赖喇嘛已经被劫走；有人听说汉人正在罗布林卡，试图带走达赖喇嘛。康区和安多发
生的事，以及城里几个月来高度紧张的气氛，使得这些谣传听起来十分合理，没有人质疑传言的真实性。每个人
都相信达赖喇嘛是西藏最后的希望，绝对不能被带离拉萨。于是，城里的商贩们纷纷关闭商店，收拾摊子，惊惶
的人们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有的蹬着自行车，从四面八方朝罗布林卡赶去。上午 10 点左右，已有约一万民众
围在罗布林卡正门口”。

当罗布林卡门前闹成一片的时候，亚溪府 12 安静依旧。达赖喇嘛的母亲德吉次仁吃完早餐，顺手找了些针线活
儿打发时问。她一边刺绣，一边关照仆人们染布料。管家在她住的房问里忙着记帐。此时，德吉次仁的孩子们一
个都不在身边。三个儿子和小女儿在国外，大女儿次仁卓玛住在离罗布林卡不远的军官宿舍，小儿子在哲蚌寺。
家里除了她，只有她 80 多岁的老母亲。没过多久，德吉次仁的安宁就被一个朋友带来的消息打破了。一听说罗
布林卡门口岭生的事，她马上想到小儿子。德吉次仁立刻吩咐管家派人去哲蚌寺，把阿里仁波切接回家。

罗布林卡门口，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人说，听说达赖喇嘛要去北京开会，几天前有飞机从内地飞来，停在
当雄机场，一定是来接达赖喇嘛的；有人说汉人肯定是想把达赖喇嘛扣在北京当人质，逼“四水六岗卫教军”投
降。一些康巴人和安多人 13 列举大量事实，说开会、学习、宴会、看戏这些都是藉口，在他们的家乡，有名望
的部落头人、堪布、仁波切和大喇嘛被汉人邀请去开会或者赴宴，结果一去不返 14 070 高龄，广受民众敬仰的
夏宗寺三世阿柔仓仁波切，热贡地区政教领袖、隆务寺七世夏日仓仁波切等许多著名高僧都是这样失踪的。听说
他们都被关进 f 监狱 15 ，有的还被杀害。说起这些年来在康区和安多发生的事，他们声泪俱下，听他们诉说的
民众则越来越激愤。

9 点过后，噶伦们按照约定前来罗布林卡，商量达赖喇嘛出行的事。噶伦夏苏和柳霞先到，很惊讶地看到门外围满
了人。他们很顺利地走进大门，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大约 10 点前后，一辆吉普车朝罗布林卡开来。车里的人是噶伦兼藏军总司令桑颇．次旺仁增 16 。他看到门口
挤满了人，车开不过去，于是开门下车，打算步行进入罗布林卡。筹委会成立之后，桑颇被任命为西藏军区副司
令，1959 年元旦那天，他被授予少将军衔，并配有专车、专职司机和武装警卫员。不料民众看到吉普车和穿着
解放军军装的警卫员，以为是来接达赖喇嘛的，激 J 喷立即爆岭。人群开始骚动，许多石块朝汽车飞去。一块石
头击中桑颇的头部，他当即倒地昏迷。

居钦图丹已经在罗布林卡门口待了几小时，眼看着人越来越多。桑颇的车开来的时候，他站在不远处看到了这一
幕，心里十分不安。他跟桑颇一家很熟悉，觉得桑颇是个好人，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打他。

把守正门的丹巴索巴和几名年轻职员赶紧冲过去，把受伤的噶伦抬进车，送往德吉林卡的印度领事馆医院包扎。
吉普车载着受伤的桑颇刚走不久，首席噶伦索康的车到了罗布林卡附近。他远远看到人群，在恰果桥附近就下了
车，步行去罗布林卡。

当时的噶厦政府已经被逐渐架空，差不多处在半瘫痪状态。政府管辖的范围萎缩到原先的三分之一，外交、边防
等职能早已取消，虽然行政上保持一定程度的独立，但只负责维持拉萨市的治安，对涉及西藏的各种重要事务并
无决策权。那天噶厦不办公，噶伦们原定先到罗布林卡开会，讨论达赖喇嘛出行的安排，然后陪同他去军区司令
部。本来噶伦阿沛· 阿旺晋美也应该去罗布林卡的，但是那天上午他要先到筹委会去主持政治学习，因此先去了
筹委会 17 。

强巴丹增和几名孜仲守在门口，看到索康走来，急忙赶上去协助。民众的愤怒立时转向他们。有人冲着他们大喊：
“不要让达赖喇嘛去汉人的军营！”有人语带威胁：“你们这些两面派，最好不要让嘉瓦仁波切去汉人那里开
会！”还有人吼道：“不要拿我们的嘉瓦仁波切去换汉人的大洋！”几名妇女哭着说：“求求你们啦，不要让我
们的胜宝到汉人军营去！”民众对噶厦政府的愤怒并非毫无根据。西藏工委进驻拉萨后，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
工作重点放在统战上。当时的主要工作对象不是发动群众，而是从政治、经济、宗教等方面对西藏僧俗上层人士
进行全面统战。从 1952 - 1957 年的 5 年内，西藏工委组织了 1 刘固各种参观团，共一千多人去内地参观，
受到中央各级官员的礼遇。中央驻藏代表张经武进驻拉萨不久，就亲自去三大寺奭放布施。

对上层社会的“银弹攻势”也卓有成效。当时拉萨的多数大贵族都同中央在西藏的贸易机构有经济联系，20 多个
家族与中方机构有买卖合同，交易金额达九百多万银元 18 。整个西藏的六千多名中上层人士中，有两千多在中
方机构任职 19 。当时的统战工作还采取了“紧迫盯人”的方式，噶厦政府的上层人士及其家属被“分配”给指
定的干部“帮助教育”。达赖喇嘛的姊姊次仁卓玛当时担任西藏妇女联谊会长，她自己未必知道，她是中共西藏
工委秘书长郭锡兰妻子苏竹青的重点“统战目标”20 。可以说，当时西藏的上层人士属于“既得利益者”。因此，
民众认为贵族是“长着两个头”的人，不可信任。

按照共产党的“阶级理论”，聚集在罗布林卡“日前的人，大多数是他们前来解放的农奴；按照西藏历史传统，
这些人大多是无权参与政治的普通民众。可是这一刻，谭冠土将军和首席噶伦索康却面对着共同的尴尬：那些人
对他们两人同样 JIft 怒，虽然是出自于不同的原因。

索康知道，在这种情形下最好不要刺激民众。他假装没听见四周的嘲骂，好脾气地微笑着，在强巴丹增等几个年
轻人的卫护下穿过人群，走进罗布林卡。
在他身后，大门重又关闭。

11 点左右，协助守门的丹巴索巴看见一个穿着藏袍、戴着大口罩的男人，骑着自行车来到正门。有人把他当成伪
装成藏人的汉人干部，一把拉下他的口罩。丹巴索巴认出来人是“昌都堪穹”索南嘉措。人群里也有人认出了他。
有人喊道：“他是汉人的奸捆！”场面顿时大乱，民众蜂拥而上，想要抓住他。索南嘉措惊惶失措，转身朝南跑。
石块雨点般朝他飞去，同时乱棒齐下。一名老僧试图阻止众人，但是没人理会· 德格人居钦图丹站在十几米外，
眼睁睁看着索南嘉措消失在人群中，仿佛沉入水中的石子。

军区司令部里，先来的堪布们在客厅里闲聊，已经到达的一些上层人士在打麻将。阿里仁波切百无聊赖，在楼房
里东游西逛。他感到气氛越来越紧张，军人们快步进进出出，不时低声交头接耳。1954 年，跟随达赖喇嘛到内
地参观期问，丹增秋杰学会了说汉语。他问几名军人出了什么事，人家很友好地叫他“小鬼”，逗着他玩儿，但
是不肯告诉他 21 。

这时候，赤列朋措到达罗布林卡。大门前人声鼎沸，混乱不堪，一些人正把一具尸体拖过来。旁边的人告诉他说，
死者是自治区筹委会的工作人员堪穹索南嘉措。赤列朋措无法走进大门，只好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罗布林卡白墙
内，库松代本朋措扎西听见两声枪响，急忙打电话给门口的警卫，询问出了什么事。警卫向他报告说，“昌都堪
穹”索南嘉措在门口被民众围殴。朋措扎西火速赶到大门口，可是来迟了一步，只见索南嘉措的尸体倒在大门边
的石狮旁。他悲哀地看着这个年轻僧官的尸体，意识到民众的情绪已经失控。朋措扎西转身返回宫内，向达赖喇
嘛报告罗布林卡外面的状况 22 。

达赖喇嘛正在第七世达赖喇嘛建造的小经堂里，面对佛矗上的马哈嘎拉 23 像祈祷。听了朋措扎西的报告，达赖
喇嘛’已、情沉重地走出经堂。朋措扎西跟着他，两人走上宫殿的房顶。达赖喇嘛仰头望着天空。碧蓝的天空高
远纯净，没有一丝浮云，阳光明丽，普照山川河谷。

达赖喇嘛突然说：“不会有什么事吧？”朋措扎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三）
事发不久后，在军区司令部和罗布林卡内宫里，两方的最高层各自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如何应对这一突发事件。

正在开会的解放军各部队军官立刻赶回部队，开始进行作战准备。藏军第二、四、六代本赶到罗布林卡，向朋措
扎西报告说，他们已经在路上安排好了保安和军人队列，请示一旦达赖喇嘛出行时，民众在路上磕头拦阻，应如
何处理。

噶伦夏苏、索康、柳霞和基巧堪布噶章· 洛桑仁增来到达旦明久颇章，祈请达赖喇嘛取消这天下午的出行。

在筹委会主持政治学习的阿沛· 阿旺晋美听说索南嘉措被打死的消息之后，决定不去罗布林卡，直接从筹委会去
军区。

前昌都总管拉鲁· 次旺多吉带着仆人，正在前往罗布林卡的路上。听到索南嘉措被打死的消息，心知情况不妙，
立刻掉头回家。

时任西藏共青团组织部长的苏竹青奉派去达赖喇嘛的姊姊家，邀请她去军区，被仆人阻挡。

军区派人去达赖喇嘛母亲家，登门邀请她去军区看演出，管家以“身体不适”推辞。这些违反拉萨贵族惯例的邀
请方式传出后，民众更加相信军区要施行“大逮捕”

一些上层人士和大喇嘛先后到达军区司令部，在那里等待达赖喇嘛。青年、妇女工作委员会的藏人职员得到消息。
有些人赶往罗布林卡，有些人回家。

军区文工团的演员们已经化完妆，换好了衣服，一切准备就绪，只等达赖喇嘛一到，演出就可以开始·

仆人从哲蚌寺返回亚溪府，向管家报告说，阿里仁波切已经被接到军营。德吉次仁命管家派人去军区司令部，探
听阿里仁波切的情况。达赖喇嘛的摄影师吉美茶仁骑摩托车从家里赶到罗布林卡，但无法通过人群。

谭冠三召集紧急会议，讨论罗布林卡发生的事情，以及如何向中央报告。

朋措扎西根据帕拉的指示，命令武装士兵把守罗布林卡的所有大门，并派车去接达赖喇嘛的母亲。

民众在罗布林卡门前高声呼喊，强烈要求觐见达赖喇嘛，当面祈请达赖喇嘛取消军区之行，噶伦们要他们推举代
表。

三大寺的一些僧人和住在拉萨附近村庄里的民众陆续朝罗布林卡赶来。派去接达赖喇嘛母亲的车一出罗布林卡大
门，立即被民众包围，汽车动弹不得，推攘一番后，汽车倒回宫内。
民众在人群中推举了来自安多、康巴，和卫藏的 30 名代表。他们获准进入罗布林卡。

一个 10 人小组到德吉林卡的印度领事馆，递交了一些文件，证明汉人一直在破坏协议，要求印度政府帮助西藏。

数百民众把堪穹索南嘉措的尸体拴在马后拖到拉萨，在帕廓街＿L 绕行示威。

噶厦紧急会议做出决定：1 ．为了安抚民众，达赖喇嘛当日不去军区；2 ．首席噶伦索康亲自向民众宣布这个决

定；3 ．噶伦索康、柳霞、夏苏去军区，向谭冠三将军解释达赖喇嘛无法成行的原因。

中午时分，也就是达赖喇嘛预定到达军区司令部的时问前后，首席噶伦索康出现在罗布林卡正门的门楼卜。他拿
着扩音器对外面的民众喊话，宣布达赖喇嘛已经决定不去军区，请大家放心。他还说，他们三位噶伦将去军区，
解释达赖喇嘛不能去军区的原因。民众对这些决定并不满意。他们高声叫喊，要求达赖喇嘛不仅这天不能去，并
且从此不再参加汉人的会议。索康当场允诺，并要求民众不要围在罗布林卡，各自回家。他说了一遍又一遍，叫
民众马上解散，但是没有人听 24 。在中方有关这天事件的叙述中，从未提到首席噶伦索康向墙外的民众喊话，
告诉他们达赖喇嘛已经决定不去司令部，要求民众各自回家这一情节。

至此，阻止达赖喇嘛去军区司令部的目的实现了。可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益西隆珠和巴什· 阿旺丹均未必想
到，当民众被调动起来之后，事情极有可能脱离他们原先的目标，其走向谁也无法预料。

（四）

索康喊话后不久，三噶伦乘坐的汽车开出罗布林卡正门。民众一拥而上，一边对他们高声叫骂，一边斓下汽车，
七手八脚仔细搜查了一番，确定达赖喇嘛不在车里，才让开路。汽车驶向位于孜仲林卡的西藏军区司令部· 噶伦
们走后，民众议论纷纷，很多人认为不能就此离开。有人喊道：“我们都回去了，贵族们把嘉瓦仁波切送到军区
去怎么办？我们必须留在这里！”很多人回应，一些人于是返回家中去拿武器和帐篷。居钦图丹也跟同伴一起返
回住处取帐篷，打算在罗布林卡门口安营扎寨，确保达赖喇嘛不会被“偷运”到军区去。

在军区司令部，闲得无聊的阿里仁波切看到三噶伦来到司令部，被引进一问会议室。

这次会议是两方最后一次面对面的谈话。关于这次谈话的详情，迄今为止未见三位噶伦、阿沛、谭冠三或邓少东
的回忆文章。目前比较详细的文件，是西藏工委于 1959 年 3 月 10 日发给中央的电报和库松代本朋措扎西的同
忆录。朋措扎西没有参加会议，他的记载应该是转述三噶伦从军区返回后，向达赖喇嘛所作的汇报。
根据工委的电报，三噶伦于北京时问两点半左右，即预订演出时问的半小时前，到达军区司令部：

昨日（9 日）一 F 午，达赖近侍机构的人员中，有 5 个人曾向达赖本人提意见反对达赖来军区，达赖曾青成帕

拉刷官长通知提意见的人说他去军区已经决定，不能改变。今日群众包 I . 7l 罗布林卡请顺事件香生的同时，
三大寺的堪布（部分）及地方政府僧俗官员在罗布林卡内向噶厦提意见要噶厦转达赖，请求达赖不来军区。达赖
考虑到事实上已来不成，故跟他们 3 人来向工委同军区谈此事。

根据朋措扎西回忆录，当时在场的有谭冠三、邓少东、傅参谋长和阿沛· 阿旺晋美。见他们进来，谭冠三叫他们
坐下，阿沛和官员们坐在他们对面。索康说完上述那番话后，谭冠三勃然大怒，气得满脸通红，用手指点着他们
的脸，叫骂了一通。三噶伦心里很紧张，觉得这天肯定会被扣押。谭冠三对噶伦们说，包围罗布林卡的事显然
“是一个有计划的阴谋”是“地方政府内部的反动分子搞的”。从上下文中可以看出，有人辩解说看演出的事他
们事先不知道。谭冠三回答说：“达赖自己决定要来军区，已一个多月了，而且当时邓少东同志曾向噶厦讲过，
现在噶厦又说不知道此情况，特别是说不知道反动分子今天的阴谋，我们更加怀疑。”26

谭冠三忽略了一点：一个多月前，邓少东告诉噶厦达赖喇嘛将去军区看演出这件事，但当时并没有确定日期。根
据阿沛· 阿旺晋美的回隐，他得知日期是 3 月 9 日下午 3 点左右，可是到下午 6 、7 点，他才等到噶厦的正
式通知，要他去转告首席噶伦索康。事实上，这是一次组织得混乱不堪的活动。整个安排带着一种自作主张的傲
慢心态。很大程度上，正是这种心态使得民众相信，这一切都是“有计划的阴谋”。谭冠三如果不是“远东最糟
糕的心理学家”，至少也算得上是“远东最糟糕的活动策划人”

谭冠三发作过后，噶伦夏苏试图缓和气氛，开口说道：“中央一直在帮助我们，但是我们的人民知识水平非常低，
因此有些不当的行为。在中央的宽容下，达赖喇嘛的宗教仪式很顺利，这是很大的成绩。我们为了汉藏人民的团
结一致继续努力，并没有做与此相背的事。这个情况，现在在坐的阿沛噶伦非常清楚。所以，现在请噶伦阿沛提
个建议吧。”不过，整个会议过程中，阿沛似乎没有说过话。

这时，邓少东副司令冷冷地说：“你们把希望寄托在山南的几个康巴人身上，是完全错误的。康巴人最多不过几
千到一万，解放军根本不怕他们，消灭他们的时候已经到了。以前国民党有八百万军队，全部被我们消灭了。现
在中央还在忍耐，你们要好好想一想。”

谭冠三提出要求，要三噶伦保护达赖喇嘛的安全，追查主谋，抚恤索南嘉措的家属，法办凶手等。三噶伦表示，
保护达赖喇嘛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他们自然责无旁贷。返回罗布林卡前，三噶伦还到军区医院去看望桑颇。当
时桑颇正在睡觉，几个人没有交谈 27 。

噶伦开会时，工委统战部处长李佐民交给嘉措林仁波切一封信，请他转交达赖喇嘛。嘉措林仁波切是达赖喇嘛的
辩经师，时任中国佛教协会西藏分会副会长，这天他也是得到邀请的上层人士之一。为了避嫌，军区派车先把嘉
措林仁波切送回家，他再从家里去罗布林卡。

军区大礼堂里，演出按照预定时间开始。虽然主客缺席，依照军区领导的指示，文工团的演员们以“饱满的政治
热情”，为已经到达的僧俗官员们演出。场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那些后来被指责为“有预谋、有计划、有步骤
发动武装叛乱”的西藏上层人士，在军区司令部里接受军人们的款待，与他们的主人谈笑风生，民众却在罗布林
卡宫和帕廓街土抗议，对军营里的宾主双方发泄他们的怒火。

阿里仁波切坐在台下，兴致勃勃地看男女演员们的歌舞。几十年后，阿里仁波切笑着对我说，他还记得那场演出，
其中有个节目是大合唱。对于“军区扣押他作人质”的传说，阿里仁波切断然否认 28 。不过当时他并不知道，
他母亲听说他在军区，急得坐立不安，派人直接到军区找他。仆人到了军区，没有看到阿里仁波切，却看到三噶
伦在一间房问里，一名“汉人军官”冲着他们大岭雷霆。他回去将此情景报告德吉次仁，她听了更加焦急，派人
满城寻找阿里仁波切。

三噶伦走后，西藏工委电报中央，报告拉萨丧生的事，并汇报说：

根据以上情况，我们除在军啊上加织准备以外，拟采取以一叫昔施：

( l ）在争取达赖、支持进步力量、揭露历动分子的阴谋的原则下，按上述冠三同志谈到内容，在官员、群众·
干部中揭露反动分子的阴谋（口头的，不用文字，亦不登报）。
( 2 ）对、夸已被害的进步人士举行追悼会，对其家属加以抚恤 29 。

这时，嘉措林仁波切从家里骑马到达罗布林卡，但是无法走近大门，只好在外面等。

（五）
这天下午 5 点左右，部分政府官员和民众代表在罗布林卡的夏丹拉康 30 开了一个会。有关这个会议的情况，库
松代本朋措扎西、堪穹达热· 多阿塔钦的回忆录中都有详细纪录，原噶厦政府秘书格杰巴· 丹增多吉的回忆文章
中亦有记叙。
根据达热的回忆，开这个会主要是为了讨论达赖喇嘛的安全警卫问题，参加者包括“大多数僧俗官员和民众选出
的 30 多名代表”，但没有说明是否有噶伦参加。格杰巴· 丹增多吉回忆：

此时，大多数僧俗官员都已来到罗布林卡，布达拉宫知宾· 强巴丹达等人按照大知宾· 帕拉的吩咐，通知在罗布

林卡的所有人员前来闻会，然后大家聚集在佛梦经堂袒。上述 20 余名“人民代表”亦一起来到了会场。当时大
多数人说““群众得知突然迎请胜宝前往军区观看文艺节目的情况之后，汇集在罗布林卡处，全图阻止（达赖喇
嘛）前往。今年适逢胜宝厄运之年，实感吉西难测，不可前往。无论采取什么办法，我们的想法和人民群众是一
致的。”31

关于达赖喇嘛的警卫、政府官员和民众代表意见分歧。政府官员要民众回家，不要围在罗布林卡门口乱喊乱叫，
达赖喇嘛的警卫由警卫团负责；民众代表表示反对，他们写了一封请愿书，要求警卫团只负责罗布林卡内部的警
卫，由民众志愿者组成人民警卫队，负责罗布林卡外面的警卫。这次会议上还讨论了布达拉宫和大昭寺的安全保
卫问题。

民众代表以康区和安多发生的事为例，担’已一旦达赖喇嘛去开会，会遭遇不测。两人的回忆录都没有明确说明
民众代表所说的“开会”指的是什么，但根据当时的状况，很可能是指达赖喇嘛将去北京参加第二届全国人大这
件事· 民众代表进一步提出：“1950 年以前，西藏是一惆独立的国家。汉人共产党从西藏的东、北两个方向入
侵，1951 年签订‘ 十七条协议’ ，但是汉人自己多次践踏协议。所以西藏人民要努力恢复独立的想法是一致
的。”要求讨论藏人与汉人的关系，以及西藏独立问题。民众代表说，不把“吃大米的和吃糟耙的”分开的话，
达赖喇嘛的安全不会有保障。代表们有的说要独立，有的说要重新签订协议，意见不一致，众人乱纷纷吵了一通，
发表了各种意见。

1956 年西藏自治区筹委会成立之后，吸收了一些噶厦政府的职员和官员参加工作，这些人同时为噶厦政府和筹
委会工作，具有“双重身分”。在这次会议上，民众代表要求在场的“双重身分”者做出选择：要么去筹委会工
作，要么在噶厦政府工作，决定在噶厦政府工作的人，必须做出具结，保证不再去筹委会上班。强巴丹增犹豫了
片刻，接过笔，在具结书上签了名 32 。堪穹图丹桑波提出建议说，现在是非常时期，需要有人负责与民众联系。
“由堪穹达热和孜本雪苦巴来负责怎么样？”他问在场的僧俗官员和民众代表。没有人表示异议。第二天又增选
了几个人，后来被称为“叛乱指挥部”的协调机构就这样产生了。今后的几天里，这个机构取代了噶厦，对民众
直接下达指示，但并不管藏军。此后，藏军、噶厦、该小组各自为阵，从未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协调，亦未能达成
统一指挥。

从这天开始，拉萨基木处于无政府状态。达赖喇嘛、噶厦、藏军，以及僧俗民众各有不同的关注点，也有不同的
目标。达赖喇嘛尽量拖延时问，希望能够找到和平化解危机的方式· 噶厦被民众“边缘化”，他们主要关心的事
情是，一旦危机扩大，如何确保达赖喇嘛的安全；民众不信任噶厦，坚持要由他们自己来保护达赖喇嘛，不惜为
此献身。藏军官兵纷纷撕下解放军军衔，脱下解放军军装，表示支持民众。志愿者们后来甚至制作了识别证，只
有持识别证的人才能进入罗布林卡 33 。

藏军各代本再次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局势。他们决定加强布达拉宫和大昭寺一带的防卫· 第二代本一半人驻守扎什
军营，其他的去布达拉宫、司令部武器库和药王山；第四代本驻守罗布林卡北面和嘉措多麦，以及嘉热林卡东面
和西面。第六代本的炮兵营负责拉萨市和大昭寺的安全。第一代本负责守卫罗布林卡和坚赛颇章，以及拉萨河对
岸的夏甲热。为了各军团之问的联系，重新拉电话线。代本们决定之后，向藏军司令洛珠格桑汇报，并得到他的
批准。

下午 4 点多，罗布林卡门前的民众大多数散去，门口只剩下几百人。赤列朋措当时还不知道，大多数民众去了拉
萨城区，呼喊着“西藏自古是独立自由的国家！”“汉人共产党文武官员立即彻离西藏！”“我们不承认强迫签
订的十七条协议！”“西藏是西藏人的！”等口号在帕廓街上游行。赤列朋措进了罗布林卡，把怀里的密信交给
林仁波切后，步行返回庄园。5 黑占左右，嘉措林仁波切获准进入达旦明久颇章。他看到达赖喇嘛坐在椅子上，
双手扶额，神情忧虑。嘉措林仁波切把谭冠三的信交给达赖喇嘛 34 。差不多这时候，军区派车送阿里仁波切返
回哲蚌寺。车子在半路上遇到他的管家。管家斓住车，要阿里仁波切不要去哲蚌寺，直接回家。德吉次仁见到小
儿子平安回来，总算松了口气。阿里仁波切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家中过夜。

夜幕降临之后，罗布林卡门前安静下来。强巴丹增、丹巴索巴、图丹格仲等人各自回家，拉萨市民和周围村庄的
人也返回家中。喧嚣混乱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快到半夜时，库松代本朋措扎西召集警卫团如本和甲木，一同在罗布林卡内外巡视。夏宫里面，士兵们修建 f 一
些临时工事，各处有武装士兵防守。宫墙之外，很多康巴人搭起帐篷宿营。德格麦宿人居钦图丹也在其中。他还
带来了在拉萨遇到的 192 名德格乡亲。他们搭起七顶帐篷，在墙外驻守。

那一天是 1959 年 3 月 10 日。那天在拉萨岭生的事情，史称“1959 年 3 · 10 事件”或“拉萨事件 J

1 达赖喇嘛访谈，2009 年 6 月 30 日
2 阿里仁波切访谈，2009 年 7 月 18 日
3 Memories of Life in Lhasa under the Chinese Rule, p. 24.
4 强巴丹增访谈，2009 年 10 月 12 日《
5 藏人回忆录中的时问通常是“拉萨时问”，汉人回忆录及官方文件中提到的时问是“北京时问”、二者相差两
小时左右
6 色新· 洛桑顿珠，＜有关我任警卫营长时（1959 年）发生叛乱之事＞，《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十七），
页 137 ; 达拉朋措扎西《 人生的经历》 第二册，页 263
7 藏人对达赖喇嘛的敬称。
8 宗子度· 〈 逆流翻滚的日子一 1959 年月 10 日探访见闻＞，《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123 - 131
9 David Pan, ‘The Momo Gum Tenpa Soepa’s Story”, A Sri-age Liberation: Tibetan
Lives in Chinese Hands.p. 143 弘丹巴索巴访谈· 2009 年 9 月 8 日.
10 赤歹 l 朋措访谈、2009 年 4 月 19 日
11 1959 年 3 月 10 日包围罗布林卡的民众人数、没有准确数字。《 解放西藏史》 提到：“（3 月 10 日上
午）11 时许，涌向罗布林卡的群众己有两千多人 1 其中混杂着携带枪枝的叛乱分子二三百人。”藏方有 1 万到
3 万的说法。西藏工委 3 月 10 日给中央的电报中没有提到数字，3 月 11 日电报中提到“拉萨的叛乱．力量总
共有 6 , 000 至 7 、000 余人─ ，见《 平息西藏叛乱》 页 78 此处引用图丹格仲书中的数字。
12 达赖喇嘛家族称为“亚溪”，亚溪府是由噶厦政府出资为达赖喇嘛的父母建造的府邸。
13 当时在拉萨的有不少康巴人和安多人，降边嘉错在《 毛泽东与达赖班禅》 中称他们为“四水六岗分子”，但
并非所有从康区和安多逃到拉萨或者山南的人都参加了“四水六岗”o 根据现有资料，四水六岗并未参与 1959
年的多· 10 事件’
14 《 果洛见闻与回忆》 ，页 112 一 113 另见降边嘉措· 《 十世班禅大师传记》 ，页 98 ；和降边嘉措·
《 毛泽东与达赖班禅》 页 2020
15 三世阿饶仓仁波切 1958 年以“反革命罪”被捕，并于 1958 年 12 月 12 口死于狱中，1981 年 6 月平反。
见《 兴海县志》 页 471 一 472 ；时任青海省黄南自治州州长的七世夏日仓仁波切于 1958 年 6 月 16 日被
捕· 1975 年死于狱中· 1980 年平反、凶《 黄南州志》 下卷，页 1544 一 1546 。
16 桑颇· 次旺仁增（1904 一 1973 ）· 时任噶厦政府噶伦、西藏军区副司令兼藏军总司令。
17 〈 西藏噶厦工作日记＞（译文摘录），《 平息西藏叛乱》 ，页 191 ；阿沛· 阿旺晋美 1 页 176 。
18 《 西藏的民主改革》 ，页 6
19 陈竟波· 〈 西藏统一战线工作的历程〉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纪念西藏和平解放四十周年专辑》 · 页 120
20 苏竹青，< 50 年前亲历西藏民主改革的点商回忆：迈向新起点〉西藏人权网
21 阿里仁波切访谈、2009 年 7 月 18 日
22 有关帕巴拉· 索南嘉措之死的经过有不 laI 的说法朋措扎西回忆录中说，索南嘉措被民众包围后· 曾呜枪恐
吓；但当时朋措扎西不在现场，他是听门口的警卫报告的。根据离现场十余米的目击者居钦图丹回忆，帕巴拉索
南嘉措没有闲恰；在大门口守卫的丹巴索巴也听到怆声，但不能确定是索南嘉措闭的枪‘有好几份责料提到索南
嘉措当时带 f 一枝手枪，降边嘉措《 毛泽东与达赖班禅》 中也提到索南嘉措在藏抱理面藏了手怆
23 马哈嘎拉· 亦称“大黑天”，为观音菩萨的忿怒相’
24 赤列朋措· 丹巴索巴访谈二达拉朋措扎西、《 人生的经坚》 第二册· 页 268 ：《 平息西藏叛乱》 ，页
191 。
25 《 平息西藏叛乱》
26 同上 ，页 75 。
27 达拉朋措扎西，《 人生的经历》 （藏文版）第二册，页 268 一 271 。
28 阿里仁波切访谈，2009 年 7 月 18 日
29 《 平息西藏叛乱》，页 76 。
30 亦称“佛事殿”罗布林卡举行佛事之处。
31 杰巴丹增多吉，〈 分裂分子在拉萨发动叛乱经过＞，《 西藏文史责枓选辑》 （十），页 66 一 70
32 强巴丹增访谈 12009 年 10 月 12 日：另见达热多阿塔钦· 《 我的故事》 。
33 识别证照片见林照真，《 喇嘛杀人》 ，页 232 。
34 ＜嘉措林活佛谈他将谭冠三将军的信送给达赖喇嘛的经历〉 《 平息西藏叛乱》 ，页 196 一 198 。降边嘉
措《 毛泽东与达赖班禅》 中说这封信是阿沛· 阿旺晋美送去的，但达赖喇嘛证实，3 月 10 日那天阿沛未去罗
布林卡。库松代本朋措扎西回忆录中提到，3 月 11 日阿沛曾托久带口信给他，约他在罗布林卡外面见面，他无
法判断此人是否可信，因此没去。

第十章 神秘的康巴汉子

（一）
1957 年 10 月 15 日夜晚，冲绳岛美军基地。

一架黑色 B 一 17 “空中堡垒”轰炸机载着 8 名乘客，从冲绳岛起飞。8 人中有 6 个亚洲人，方固美国人。他

们年纪相仿，都是 20 来岁，身强体壮的青年。飞机升空时，美国人示意亚洲人戴卜氧气面罩，他们微笑摇头，
说他们适应高空。确实如此。这些亚洲青年来自世界屋脊，在海拔 3 , 000 米以上的康区长大，飞机升到三、
四千米的高度，对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

这是一次历史性的飞行。这几个年轻人是中央情报局训练的第一批藏人，也是西藏历史上第一批学会基本特工技
巧的人。康巴汉子们在一个小岛丘秘密受训 4 个半月，照原定计划，将分成两个小组空投回西藏。在训练基地里，
他们除了藏文名，还有英文名字，叫阿塔（汤姆）、旺堆（瓦尔特）洛泽（路欧）、德珠（丹）、泽舍（迪克）。
他们彼此以藏文本名相称，教员和基地工作人员叫他们的英文名。他们还有一名伙伴，名叫次旺（山姆），出胁
前几天，次旺不慎手枪走火受伤，只好留在基地治疗。两个美国青年是康巴汉日一们的教员，中央情报局的麦卡
锡和麦克洛伊。过去几个月的时问里，这两个美国人和他们的同事一起，教会了 6 个康巴汉子爆破、蠢报、跳伞、
绘图、使用地图、野外生存、收集情报、格斗擒拿、简易伪装、翻译和使用密码等特工技巧：由于他们的特殊需
求，还教给他们地面指挥空投· 组织游击小队、使用各种枪械和爆炸物、埋伏和反伏击等游击战术。飞机里的第
6 个藏人名叫坚赞顿珠，是达赖喇嘛二哥嘉乐顿珠的助手。坚赞会说印地语，因此被派来协助下一步的行动。

飞机飞向东巴基斯坦达卡附近的库米托拉空军基地。这是他们的临时中转站，在此期间，他们所需的一切由基地
提供。基地里没有人知道这架神秘的飞机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飞机上的乘客来自哪里，去向何方。10 月 20 日，
月亮升上天空，银色的光芒洒满大地。月光下，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飞机看上去十分诡异，像只庞大的史前怪
鸟，’哨无声息地趴在地上，时机一到，将冲天而起。5 个康巴汉子一路念着＜金刚心咒〉 ，走向舱门下的舷梯。
他们的美国教员站在舷梯下，向他们一一握手道别，祝他们好运。几个月的朝夕相处，美国教员和康巴汉子之间
建立了一种同袍情谊，此地一别，谁也不知日后能否再见。发动机一阵轰响，飞机载着几个返乡的藏人腾空而起。
这是他们第二次起飞。预订的空投本来是在三天前，满月的夜晚。但是起飞不久后，天气突然起了变化，空中乌
云密布，机长只好返航。这架神秘飞机的机组成员来自波兰和捷克，机上没有美国人。这样的话，飞机一旦坠毁，
也不会暴露其来源，确保美国帮助西藏反抗力量的秘密不会泄露。这次飞行的任务是先把第一小组，即阿塔和洛
泽 l 两人空投到离拉萨 60 公里左右的桑耶寺一带；然后掉头朝东，把其余人组成的第二小组空投到康区 2 ，再
转向西南，飞经印度领空返航。

选择桑耶寺附近空投，完全是个巧合。中情局需要一个特别小组在西藏境内收集情报，了解四水六岗的人数和战
斗力；解放军的状况、西藏的形势和民情等。这个小组还承担一个特别的任务：他们必须尽快前往拉萨，设法见
到达赖喇嘛，向他传达美国方面提出的条件：如果西藏需要美国的帮助，应该由噶厦政府向美国提出这一要求多。
因此，这个小组必须被空投到离拉萨距离不算太远，又比较安全的地区。从英国远征军绘制的地图看来，桑耶寺
一带是个合适的地点。

美国方面制定计划的人并没有想到，对于阿塔和洛泽来说，空降到桑耶寺有某种宿命般的意义。桑耶寺是莲花生
大师亲自创建的寺院。传说莲花生大师测量寺院时，曾飞到空中，把手中的规尺指向地面。阳光把规尺的影子投
到地上，藏王赤松德赞沿着规尺的影子，划定了桑耶寺的范围。后来，7 名西藏贵族子弟在桑耶寺剃度出家，成
为第一批西藏僧侣，史称“七觉士”桑耶寺遂成为西藏第一座佛、法、僧三宝俱全的寺院，对于虔信佛教的藏人
来说，“西藏第一寺”桑耶，是一座殊胜的寺院。
阿塔透过舷窗往下看，发觉自己正在喜马拉雅上空。月光下，浩瀚的雪山呈现出奇异的蓝色。他想起一个古老的
传说。据说修行精深的高僧，会有空行母现前，带着他们在天上飞。阿塔是还俗僧人，虽然没有机会好好修行，
居然也可以在天上飞，“看来运气还不错，”他想。

驾驶舱里的几名飞行员同样需要好运。飞往西藏执行特别任务，对他们来说是极严峻的挑战。他们从未飞过西藏，
手里没有航线图，没有地图，也没有雷达导航，手头仅有的几张手绘地图，
是 1903 年荣赫鹏率领英国远征军入藏时绘制的，还有几张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老照片。这是个绝密任务，他们既
不能让中国人发现，也不能让印度人发现，所以只能在满月期间借助月光飞行。印度军方拥有雷达，为了避免雷
达的探测，他们尽可能沿山而飞，利用高山作屏障。这样的飞行相当危险，稍有偏差就可能一头撞到山上机毁人
亡，秘密训练前功尽弃。进入西藏山南地区之后，他们还得靠肉眼寻找空投地点。

机翼下，一条大河闪着邻邻波光。曲水 4 ！阿塔和洛泽差点喊出声来。飞机开始降低高度，老照片上显示的那片
宽阔沙滩越来越清晰。阿塔和洛泽站起来，向伙伴们告别，做好跳伞准备。在此之前，他们只进行过 3 次跳伞训
练。两人没有备用伞，装备包上绑了一根 30 多米长的绳子，系在阿塔腰问的 D 形环上。

飞机降到离地面约 5 , 000 米的高度，舱口打开，故乡的大地就在他们脚下。阿塔情不自禁模了一下藏在衣兜

里的“L 药丸”5 。药丸好好地放在衣兜角落里，一旦需要，一伸手就能拿出来塞进嘴里。只须咬破胶囊，释放
出剧毒的液体，不到一分钟，所有的秘密就会随他逝去。阿塔和洛泽对视，交换了一个只有生死契阔的男人之问
才会有的微笑。阿塔把装备包抛出机舱，随即跳出舱口。洛泽紧跟着跳出。

飞机神不知鬼不觉地转了个弯，掉头东去。

半空中，阿塔看到桑耶寺的金顶，双鹿法轮在月下发出柔和的光。他脑中掠过莲花生大师的故事。传说中莲花生
大师飞起的地点’，就在这一带· 阿塔突然明白，保卫莲花生大师带来藏地的信仰，是他今生的宿命。“翁巴匝
萨瓦吟… … ”阿塔在心里默念〈 金刚心咒〉

高原月色里，三顶降落伞像灰白色的花，飘飘荡荡，随风而下。

（二）

一年前，理塘寺还俗僧侣阿塔诺布在一张纸上写“自己的名字时，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名字将会融进藏民族的历
史。他的朋友旺堆· 嘉妥仓悄悄来找他，问他愿意不愿意去学“像美国人那样打仗”，阿塔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问旺堆到哪里去学？什么时候开始？旺堆叫他等着，时机一到会通知他，还要他发誓不把这事儿告诉任何人。

旺堆和阿塔都是理塘人，但境遇正好相反。旺堆是富商贡保扎西的外甥，从小在有钱的舅舅家里长大；阿塔家境
贫寒，幼年丧父，寡母含辛茹苦把 4 个儿子养大。阿塔 6 岁就到有钱人家当童仆，12 岁在理塘寺出家，在寺院
里学的那点藏文，就是他的全部教育。虽然从小饱经磨难，阿塔却长成了一个棒小伙子。他精力充沛，聪明好学，
喜欢跳羌姆。理塘寺逢年过节都会表演金刚舞，阿塔穿着色彩斑斓的衣服，头戴面具，跟着铜钹和鼓号，一招一
式，中规中矩。另一个理塘寺僧人，旺堆的弟弟格桑，常常站在人群中观看。在理塘寺的几千名僧侣中，阿塔和
格桑只是两个很普通的年轻僧侣，彼此素不相识· 要不是历史长河在 1950 年突然转向，他们的生命轨迹或许永
远不会相交。

机缘凑巧，阿塔被派到理塘寺的商队当助手。他跟着马帮走出寺院大门，走向理塘之外的世界，先是往返拉萨，
然后往返噶伦堡。1954 年，时局开始紧张，阿塔跟着马帮到了噶伦堡，一去不回。

噶伦堡有不少与他年龄相仿的康巴青年。远离故土，这座古老商城就成了他们的江湖。来自理塘、巴塘、芒康等
地的年轻人渐渐形成一个小圈子。他们做点儿小买卖挣钱维生，有钱的不时接济穷朋友。家乡有人来，大家赶快
去打听消息，互相传播。家乡的消息越来越糟，终于有一天，来自康区的马帮带来了理塘寺被炸成废墟的消息。
年轻的康巴汉子们惩着一股劲儿，摩拳擦掌想豁出去大干一场，但又不知道做什么。达赖喇嘛访问印度期问，通
过嘉乐顿珠的安排，这群康巴青年拜见了达赖喇嘛，强烈要求拉起一支人马公开反抗。达赖喇嘛劝他们忍耐，以
非暴力方式争取自由。康巴汉子们大失所望，但也无计可施。

他们不甘心就此罢休。27 名年轻的康巴汉子尾随达赖喇嘛一行去了菩提伽耶。在那里他们遇到塔泽仁波切 6 。
仁波切跟他们聊了一阵，顺便为他们每人拍了张照片。阿塔一点儿也没想到，这些照片被送往美国中央情报局东
亚部所属的 5412 特别行动小组。这个新成立不久的小组决定，为了了解西藏反抗力量的实际需要，以便为他们
提供有效的帮助，先得建立一条秘密联系管道；而且，只有部落冲突经验的康巴汉子们虽然骁勇，毕竟不懂现代
战争，有必要教给他们最基本的游击战术。嘉乐顿珠与中情局在印度的谍报人员赫斯金秘密碰头，从这 27 名康
巴青年中挑选了 6 人去受训。根据训练的情况，再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阿塔对这一切毫无所知，他等着旺堆告诉他，哪天开始去跟美国人学打仗。

1957 年 2 月中旬的一天，阿塔得到通知，叫他做好准备当晚出岭，但是没有告诉他去哪里。“不要穿‘ 曲
巴’ 7 ，身上不要带现钱，藏刀留在家里，”来人叮嘱· 总之，他不能携带任何能让人推测出身分的东西。阿
塔和他的朋友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脱下“曲巴”换上印度式短衫，准时来到噶伦堡郊外，一个叫做“第九英
里”的地方，按照事先约定，几个人一句话也不说，站在黑灯瞎火的路边等着，看巨去像一群在公路边搭便车的
印度劳工。9 黑占整，一辆吉普车开过来。嘉乐顿珠亲自驾车，旁边坐着他的厨子格隆。格隆懂印地语，前来充
当嘉乐顿珠的翻译。几个人挤进吉普车，嘉乐顿珠转过头，压低声音对他们说，路上不管遇到什么事，不可开口
说话· 吉普车朝大吉岭方向驶去。中途停车休息，几个人跟着嘉乐顿珠走进一家餐馆，低头吃了一盘义大利面条，
然后一声不吭地上车。车子继续行驶，公路越转越低，气温越来越高，终于把喜马拉雅甩到背后，驶入大平原，6
个人挤在车里，汗流浃背。开了一阵，阿塔看到黑暗的平原上出现一片灯光。印度北方重镇西利古里到了。

在西利古里，一个陌生司机换下嘉乐顿珠，把他们送到靠近东巴基斯坦边界的一个地点。格隆带领他们走下公路，
沿着一条小径，走进一大片茶园。阿塔看到格隆手里用来寻找方向的小东西，十分好奇。到了荒郊野外，他们总
算可以开口说话了，格隆把那个小东西放到阿塔手里，教会他怎样使用。阿塔第一次知道，原来寻找方向除了抬
头看星星，还可以用一个叫“指北针”的东西。

印度和东巴基斯坦的边界是一条大河，他们走了两个多钟头，终于来到河边。几个人摸索着找到较浅的河段，手
拉着手涉水过河。到了对岸，他们走到一条小路边，格隆示意他们停下来。阿塔看到一个背枪的人朝他们走来，
心跳一下子加速：警察奭现了他们这群偷渡客？

格隆迎上前跟来人说了几句话，原来是给他们带路的巴基斯坦人。那人带着他们东拐西拐，在一条背静小路上，
阿塔他们终于同接应的人会合，其中还有个熟人：嘉乐顿珠的助手坚赞顿珠。格隆把他们移交给坚赞，自己的任
务就算完成了。

这时候，一辆藏在树丛里的吉普车开过来，停在他们面前。半小时后，这几个沉默寡言的偷渡者在一座小房子前
下车。阿塔一进屋就听到惊天动地的鼾声，有人正在屋子里呼呼大睡。大概他们的动静吵醒了睡觉的人，不一会
儿，有人朝他们走来。阿塔一抬头，冷不防看到一个古怪的家伙。那家伙人高马大，棕发蓝眼，大鼻子，白皮肤，
且各膊上长着绒绒的金色汗毛。这个古怪的家伙是中情局特工爱德华· 麦克阿利斯特。原来美国人是这样的，阿
塔想。康巴汉子们看着爱德华毛绒绒的手臂，觉得很滑稽，互相挤眉弄眼，想笑又不敢笑。

接下来，他们被吉普车送到火车站，假装成几个要犯，被一小群武装警察押进头等车厢，车厢里没有别的乘客，
几个人总算可以舒舒服服躺下休息。火车开动后，有人给他们端来冰水。阿塔觉得不可思议：这么热的地方，打
哪儿弄来的冰？火车晃晃荡荡，没完没了地开了很久，终于停下来。阿塔下了火车，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自己身在
何处，就被塞进一辆被篷布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卡车。卡车停一下来的时候，阿塔跳 F 车，岭现自己到了一座飞机
场。没等他看清楚飞机是什么样子，马上有人把他们领到机尾，顺着一架小铁梯，匆匆忙忙把他们撮弄到飞机里
头。刚刚坐稳，耳边传来巨大的响声，飞机一阵抖动，像汽车那样慢慢开了一小段，然后呼一下，阿塔有种奇怪
的飘忽戚，原来飞机已经上了天。
阿塔按捺不住好奇心，睁大眼睛四处张望，飞机里头原来就是问狭长的房问，两边都有窗子，可惜窗帘全都拉下
来，看不见“天上”是什么样。阿塔想拉开窗帘朝外看，马上有个大个子美国人走过来，打着手势阻止他。过了
一会儿，有人给他们送来盛在玻璃杯子里的水。那水颜色乌黑，像没加奶的浓茶，杯子里分明有冰块，可是杯沿
却像刚开的水一样冒泡泡。阿塔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味道又甜又苦，还有股药味儿。后来他才知道，那奇怪的
水叫做“可口可乐”

飞机降下来的时候，阿塔猜想他们被人送到了台湾。那地方显然是个军事机场，空地上停了很多飞机，不少汉人
来来往往。阿塔听说过台湾，但是从来没听说过日本，也从未见过日本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冲绳岛的美国军事
基地。他们被人带到小山顶上的一座房子里。休息了一阵，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过来，打着手势示意他们脱掉衣
服，要给他们检查身体。

康巴汉子们立刻炸了锅。他们七嘴八舌嚷嚷，说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全都是精壮小伙子，又没生病，有什么可
检查的？再者，藏人从来没有赤身裸体这么一说！美国医生不知道他们嚷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高兴，一
时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正僵着，房门一开，有人走进来。阿塔回头一看，大喜过望。

来人是塔泽仁波切。

当时美国人虽然对西藏抱有各种浪漫的想像，但藏学还是一个相当陌生的领域，大学里没有开设藏学系，整个美
国懂藏语的人屈指可数。中情局找不到可靠的翻译，只好去找塔泽仁波切。他已经在美国住了几年，说一口流利
的英语。当时塔泽仁波切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教藏语，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做翻译，只好请了几个月的假，亲
自出马。塔泽仁波切出面，一切迎刃而解。康巴汉子们老老实实脱掉衣服，量血压、测体重、听心脏、看口腔，
全都是生平第一遭。

体检后，他们被送到了最终目的地。阿塔这辈子第一次看到海，蔚蓝的海水无边无涯，铺展到天边。就在这个岛
上，他们开始了密集训练。一年的训 I 练内容被压缩到不足刘固月，康巴汉子们尽最大努力，学习他们闻所未闻
的一切。

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个岛叫什么名字。他们常常在山洞里，丛林中看到森森白骨，海滩上还会看到没有爆炸的炸弹。
他们的训练项目之一就是拿着一把小红旗，去寻找那些半埋在土里的炸弹，把小旗插在炸弹旁边，过后有人会去
引爆。康巴汉子们管这个小岛叫“杜尔萨”─ 亡灵之岛。

好多年后阿塔才知道，这个小岛名叫塞班。二战期问，在这个方圆 120 公里的岛屿上，美军和日军曾岭生过惨烈

的激战。岛＿L 的尸骸和未爆的炸弹，就是那场激战留下的。

阿塔凭着直觉，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以往。他已经走出了理塘，从此必须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要进入那个世界，
他得学会那个世界的语言。他们的训练课程里没有英文课，阿塔利用闲暇时间，跟训练基地的厨子学英语。厨子
给他一筐土豆、一把小刀，阿塔坐在厨房里，一边削土豆皮，一边跟厨子学英语。他最先学会的英文单词是一些
厨具和食物的名称。

50 多年后，在美国纽约，阿塔的二女儿卓玛诺布用流利的英语对我讲述她父亲的故事。我一边听她叙述，一边努
力想像这个传奇人物。

她刚说完，我忍不住问道：“卓玛啦，你父亲长得什么样？”“他很帅，”卓玛脸上浮出温柔的笑容。“作为康
巴男人，他个子不算高，但是很壮实。”

“罗杰管他叫‘ 消防栓’ ，”卓玛的姊姊次仁笑道。罗杰是教员麦卡锡的名字。“他虽然不算高大，但是敦敦实

实的，像个消防栓。”
跟着马帮走向噶伦堡的时候，前理塘僧人阿塔诺布一定没有想到，在历史的转捩点上，命运安排了他来做“消防
栓”

（三）
半夜三更，高原正在沉睡，阿塔和诺布顺利降落在河滩上，万籁俱寂，草木不惊。

突然，几条狗在远处狂吠，两人提心吊胆，怕狗会朝他们冲过来，惹出一番麻烦。还好狗叫了一阵子就停了，四
周重归寂静。

他们抽出随身携带的藏刀，割断降落伞的绳索，站起来观察地形。约 450 米处有座小山· 阿塔和洛泽取出两台岭

报机，走到山上，藏在灌木丛里，然后返回降落地点。河滩上长着许多灌木丛，到处看起来都差不多，夜色昏暗，
他们费了好一会儿才一找到降落点。两人来回走了两趟，把装备和降落伞背到小山上。他们的装备包括每人一套
藏服、一只带柄小铝锅、烧茶用的茶壶、喝茶的木碗，其实这些都是格桑· 嘉妥仓派人从噶伦堡专程去拉萨置办
的 8 。包里还有手表、日历、指南针，12 幅印在防水布上的西藏地图、50 块银元、300 称藏银 9 ，甚至各带
了两个藏式饼子作干粮。除了这些，他们还各配备了一套发报机、望远镜、藏文密码本、一枝冲锋枪、一把手枪、
两颗手榴弹，和一千岭子弹 10 。

两人拿出藏服，换下身上的美国森林警察绿色连裤套装，取出二战时期的手摇岭电机、手枪和一些子弹，从灌木
丛里取出一台尽报机，然后把其余的东西埋起来。他们在埋藏点上插了几枝灌木做记号，随即画了张草图，标识
出埋藏点的位置。

做完这些事，他们带着手摇发电机、发报机和藏文密码本爬到山顶，向总部发报，报告平安到达的消息。几分钟
后，他们收到回电，总部祝贺他们顺利降落，还说要开个派对为他们庆祝。两人收起岭报机，站在山顶四面观察。
约 100 米处有片树林，桑耶寺在 1 , 000 米开外，可以清楚地看到寺院的金顶。另一个方向，离他们约 800
多米的地方，像是有个营地，搭着一座大帐篷、几顶小帐篷，还有几个人来回走动，阿塔推测那是解放军的宿营
点。两人下山朝泽塘方向走去。路上遇到一个牧马人，他们买了一匹没有鞍具的马，顺便买了些酥油和糟耙。两
人牵着马回到埋藏物品的地点，用降落伞的绳子和毯子做了个简易马鞍，带着部分装备，踏上了前往拉萨的旅程。
次日，他们在果嘎拉山口再次发报，发现这台发报机已经损坏。他们只好再买几匹骡马，返回埋藏点，把所需要
的物品全部带走，不需要的就地烧掉。

两个康巴汉子再次走向拉萨。这回他们骑着马，另有一匹马和一头骡子，驮着鼓鼓囊囊的货物包，看上去就像两
个跑单帮的小商人。没人知道他们的包裹里，藏着一台岭报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台发报机将是藏人与外部
世界仅有的联系管道· 他们在路上遇到一支理塘商队，阿塔托其中一个小头人带口讯，通知贡保扎西他们已经到
了山南，准备一个月后去见他。他们对噶厦政府不信任，还叫带信的人叮嘱贡保扎西，千万别把他们到达的事儿
告诉官员和贵族，以免走漏消息。

途中他们得到指示，要他们去察看当雄机场的情况。两人在当雄一带停留了十几天，完成任务后去拉萨。动身之
前，他们又派人给贡保扎西带口讯，说他们要去拉萨见他，需要通过他与达赖喇嘛和噶厦政府取得联系。到了拉
萨 11 ，阿塔和洛泽得到贡保扎西派人带来的口讯，说已经跟帕拉商量过了，第二天就带他们去拜见达赖喇嘛。

次日上午，贡保扎西派了两个人来接他们。这两人一个骑摩托车，一个骑自行车，阿塔和洛泽裹上袈裟，装扮成
僧侣，洛泽坐在摩托车后，阿塔骑着自行车，分头去罗布林卡。从西门进了罗布林卡，两人被带到帕拉的住处。
走到门口，他们很惊讶地看到两名解放军士兵站岗。见到帕拉才知道，原来藏军已经被收编，早就换上了解放军
军装，只是没有换军旗，也没有换营房。帕拉询问他们受训的情况，夸奖了他们一番，送给他们护身符和水果，
说这会带给他们好运。

阿塔提出要见达赖喇嘛，帕拉找了种种理由推脱，说当日达赖喇嘛很忙，没时问接见他们。阿塔很不高兴，说他
们有重要事情要向达赖喇嘛汇报。再说他们穿着袈裟，僧人拜见达赖喇嘛是很正常的事，没人会注意。帕拉说如
果一定要见的话可以等两天，达赖喇嘛作佛事的时候，他们可以远远地见他。阿塔只好把美国方面的意向转告帕
拉：美国方面希望得知噶厦政府的计划：是想对中共开展武力对抗，还是进行秘密活动？噶厦政府是否有个大致
的计划？阿塔希望帕拉和贡保扎西向达赖喇嘛请示，并且与噶厦政府中可以信任的官员们讨论，给他们明确的答
覆· 他们将据此向美国方面汇报，然后传达那边的回答。

阿塔和洛泽在拉萨附近等待帕拉的回音，期间频繁转移，时而住在哲蚌寺的闭关处，时而转移到色拉寺，又在彭
波待了一个月。这段时问里，他们迟迟得不到回音，只好再次去拉萨见帕拉，问他噶厦政府到底有什么计划？帕
拉顾左右而言他，说政府的官员都不团结，彼此之问没有任何信任，言下之意这样的大事，讨论的时候无法保密，
因此无法进行详细讨论。最终，帕拉没有说出任何想法，更无具体计划。两人无奈，只好跟贡保扎西商量下一步
的行动计划。正在讨论过程中，工委开始搜捕外地逃来的汉人，同时登记城外的康巴和安多难民，一时问拉萨人
心惶惶。
形势越来越紧张，留在拉萨一带显然会有危险，但是中情局给他们的任务尚未完成。阿塔和洛泽不知道下一步应
该怎么办，贝好按照藏人的传统，把为难之事交给神谕定夺。他们去请教护法神，得到的指示是必须在藏历 4 月
20 日之前离开拉萨。临行前，他们再次去见帕拉，但是帕拉没有露面。西元 1958 年 5 月，阿塔、洛泽和贡保
扎西离开拉萨去山南。一个月后，四水六岗卫教志愿军在山南成立。与此同时，阿塔被召回印度，汇报他在西藏
和拉萨见到的情况。1958 年 7 月，CIA 第一次向西藏空投武器时，阿塔还在印度未归。返回西藏后，阿塔的工
作重点转为训练四水六岗士兵，协调和指挥武器空投。至于噶厦政府的那些老贵族们究竟打算怎么办，他不再关
心· 1959 年 2 月 22 日夜晚 12 ，一架 c 一 130 运输机飞到西藏山南某地。飞行员从空中俯瞰，看到地面上
有微弱的红光。飞机朝红光飞去。微弱的红光渐渐变成一个红色的‘, T ”。那是干牛粪火烧成的火字，标识空
投地点。

机舱里，几名被称为“踢球员”的空投助手站起来，戴上氧气面罩，打开舱口，把几只箱子推出机舱。这些箱子
经过特别计算，重量恰好供一匹马或骡子背负。箱子降落之后，地面上等待的人只需抬起箱子往骡马背上一放，
很快就能离开现场。那天夜晚，阿塔和洛泽收到 150 枝步枪、150 枝手枪，和两门迫击炮。他们把这些武器藏
了起来，打算在恰当的时候交给“四水六岗”。当时他们未必想到，这些武器会另派用场。

3 月 10 日，当拉萨市民乱纷纷地奔向罗布林卡的时候，阿塔和洛泽在山南一个隐密的地点，离拉萨足足有六天
路程，他们对拉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1 洛泽于 1960 年代中叶在印度病逝· 生前没有留下回忆录，因此他的生平至今不为世人所知。关于塞班岛第一

批受训人员的情况，阿塔诺布留下了一部简短自传，罗杰麦卡锡和美国中央情报局西藏小组的几名成员均有著作
出版。本章除了参考上述责料外· 还包括了作者对阿塔诺布的长女次仁卓玛和次女卓玛诺布的访谈中获得的一些
资料。
2 这次只空投了第一小组，没有空投第二小组。旺堆等人约一个月之后空投到康区，靠近他们故乡理塘的某地，
3 这是最初提出的条件。四水六岗成立之后，美国方面不再坚持这一条件，授权中情局东亚部直接向四水六岗提
供秘密援助令
4 曲水河，藏布江的一条支流。英文书籍中一般通称为“藏布江”
5 Mdcel Dunham, Buddha's Warriors: the Story of the CLA-Backed Tibetan Freedom
Fighters ,the Chinue Invasion, and the Ultimate Fall of Tibet.p. 223
6 达赖喇嘛的大哥，当时在美国，1956 年达赖喇嘛访问印度时特意到印度与他见面。
7 藏式长抱。
8 格桑· 嘉妥仓访谈，2009 年 5 月 10 日
9 一称等于 50 两藏银
lO 阿塔和洛泽空降时的装备清单来源于拉莫次仁回忆录，但似乎有遗漏。作者根据阿塔回忆录和格桑嘉妥仓访谈，
增加了望远镜· 茶碗等拉莫次仁提到他们的武器包括两挺轻机枪，似有误。根据阿塔的回忆，应该是冲锋枪。
11 阿塔和拉莫次仁回忆录都没有说阿塔和洛泽到达拉萨的时问，也没有说他们住在哪里。根据两人回忆录推算，
应该是在 1957 年 11 月上旬左右
12 Dawa Norbu, china’s Tibet Policy, p. 270.
第十一章 保卫罗布林卡，保护达赖喇嘛

（一）

1959 年 3 月 11 日，藏历土猪年 2 月初 2 日。西藏前所未有的“广场运动”进人第二天。

从这天开始，拉萨僧俗上层人士各自作出了影飨他们一生，乃至影飨西藏历史的选择。军区派武装士兵保护阿沛
的住宅，桑颇、帕巴拉· 格列朗杰、部分贵族和藏人干部职工及家属几百人，迁入自治区筹委会大楼和其他中方
机构。此举无疑意味着他们与噶厦政府决裂。噶厦政府顿时陷于瘫痪，事实上不再有执政能力· 从 3 月 10 日那
天起，噶伦们已经无法号令罗布林卡外面的民众，也无法掌控拉萨的形势。3 月 11 日之后，民众甚至派人监视
罗布林卡内的噶厦办公室，防止噶伦们私下与中方妥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藏方出现了权力真空。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噶厦内部的不同力量浮出水面。噶厦政府中的部分僧俗官员、藏军与民众联合，形成一股新
的政治力量。这些官员和民众代表开了几次会，推选出他们信任的人组成一个“领导小组”。这个小组事实上取
代了噶厦政府主持日常事务，包括拉萨市的治安、罗布林卡的防卫和民众的安排 1 。套用一个当时的藏人并不熟
悉的政治术语，也就是说，噶厦政府出现了“政变”

然而，突发事件促成的“广场运动”很难避免一些弊端。“广场政治”是一种相当独特的政治行为模式，参与者
来自不同背景，有不同诉求，推选出来的临时领导人代表不同群体，任免缺少统一章程和程序，对事件未来的走
向判断不一致。大批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人们的情绪由于互相影响而放大，因而对形势的判断容易情绪化。这
种状态不仅不能缓和形势，反而会使得情况更加错综复杂。除非出现某种奇特的机缘，处在“广场”的一方通常
处于弱势。当对方是高度集中、实力强大、目标明确的实体时，“广场运动”很难避免悲剧性的结局。

“拉萨事件”同样如此。即使在而临危机的情况下，背景不同的民众与政府官员之问的矛盾仍然存在，而且仍然在
癸挥作用。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官员与民众代表的意见始终未能达成一致。各方对当前的形势并没有很好的了解，
既没有统一目标，又缺少明确可行的方案。各种因素交织，使得藏军、民众和政府官员各行其是，无法形成统一
的指挥。甚至连藏军也没有统一指挥，藏军司令凯墨虽然在拉萨，也参加了几次官员和民众代表扩大会议，但资
料显示他似乎并没有积极参与军事安排。代本们常常是由朋措扎西召集开“碰头会”，制定计划之后交他批准。
朋措扎西和第二、四代本跟随达赖喇嘛离开拉萨之后，藏军更是群龙无首，只能各自决定自己如何应对。到了战
事即将爆发时，他们对中方的军事意向和部署还是一无所知。

3 月 11 日，民众在罗布林卡里面，靠近噶厦办公室的地方，布置了六名岗哨，不许噶伦们离开罗布林卡，防止
他们跟中方私下妥协。

噶厦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再作一次努力，说服民众解散。他们派人去找民众代表开会。开会时，代表们的态度有
所缓和。他们对噶伦们承诺，将劝说民众解散，还说对桑颇受伤戚到抱歉，请噶厦带一些礼物给他，以示道歉。

同日，部分上层人士、政府僧俗官员和人民代表再次开会商讨对策。这次会议的地点仍然是罗布林卡的夏丹拉康。

这是“3 · 10 ”事件之后，官员与民众召开的第二次会议。根据现有资料，这次会议的主持者是仲译钦莫 2 觉
顶· 图丹诺桑，参加会议的上层人士有亚溪府管家贡觉拉加、功德林札萨、雪列空予的征马官觉拉、布达拉宫的
孜恰堪穹坚村、前昌都总管拉鲁、孜仲丹玛觉、札萨擦绒· 洛桑占堆、帕尔西· 杰仲、香灯师孜仲阿旺顿珠、雪
苦巴、土丹丹达、藏军司令凯墨及各团的代本、如本和甲本等。与会者的回忆均未说明，当时在罗布林卡的噶伦
索康· 柳霞、夏苏是否参加了会议。
讨论过程中，上层人士依然趋向于谨‘─ 真。前昌都总管、卸任噶伦拉鲁说：“昨天在罗布林卡正门前，杀死帕
巴拉堪穹是欠妥的。因为，如果在罗布林卡内这样做，总有‘一天，其恶果会玷污达赖喇嘛的名声”。他反对在
罗布林卡开会，也反对“动乱”，因为“这样的动乱，很难办成事”。拉鲁主张“安鸡取蛋”。他警告说“如果
癸生骚乱，军区有很多大炮，大炮一响，布达拉宫上下会遭到破坏· ”4

主持会议的仲译钦莫觉顶图丹诺桑附和拉鲁的话，要求大家“好好想一想”，如果任意胡闹的话，“大炮一开口，
我们就只能像豌豆一样四处散开”。但是他们的话没人听得进。一个名叫贡普隆· 群则的官员和一个安多民众代
表反驳说：“在安多地区，汉人叫喇嘛、活佛去开会，去后很多人都没有回来！嘉瓦仁波切的命运我们不能不
管！”

开这个会的时候，达赖喇嘛去军区一事已经过去，照理说民众应该自行解散。他们为什么还要固守罗布林卡？僧
俗官员和人民代表为什么还在开会商讨对策？这个安多代表为什么还为达赖喇嘛的命运担忧？

这是因为达赖喇嘛将去北京出席第二届全国人大第一次会议。第二届人大定于 1959 年 4 月 18 日在北京召开，

达赖喇嘛于 1958 年底得到通知，中央希望他率领西藏代表团参加。他当场同意。但在当时的拉萨，达赖喇嘛去
北京开会的事引起民众普遍的恐慌，认为这是汉人的“阴谋”，达赖喇嘛会被扣在北京作人质，迫使“四水六
岗”投降。

迄今为止，没有资料可以证实中方确实有这样的计划；而且，“3 · 10 事件”发生之前，中方尚未将西藏代表
团成员名单和行程上报中央。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康区和安多强制土改和合作化引发的暴动，以及
解放军对那些地区藏民的严酷镇压，使民众相信这样的事情完全可能岭生。因此，他们决’心尽一切努力保护达
赖喇嘛，不惜为此决一死战。尤其是康巴人和安多人，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绝不能失去他们的达赖喇嘛。

大家争论了一通，然后照例根据与会者的官阶分小组讨论，把发言纪录写下来上交。根据拉鲁的回忆，他所在的
上层人士小组认为“1949 年之前西藏就是一个独立国家，他们支持民众要求独立的愿望。”5

今后几十年的宣传里，这些人都被称为“叛国分子”，这是强势话语对这一历史事件的单向解释。对于那些在
1951 年之前从未见过汉人的西藏人来说，他们世代生活的土地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们的国。在大多数藏人眼里，
那些说着不同语言，带着现代武器，打着红旗，抬着巨幅画像进入拉萨的军队，是不折不扣的外国占领军。

会议增选了功德林札萨、堪穹格桑阿旺、四品官夏格巴· 洛赛顿珠、拉丁色· 索南巴觉等四人，加上前一天下午

选出的堪穹达热和孜本雪苦巴，这个取代噶厦政府的“领导小组”就算形成了。由于这个小组的人都在罗布林卡，
而且该地也是“拉萨事件”的中心，几天后的“拉萨战役”中，这个小组被称为“叛乱指挥部”，罗布林卡于是
成为“叛乱中心”，炮轰罗布林卡就有了藉口。

会议决定从次日起，开会地点转移到布达拉宫下面的雪村；还通过决议要康巴人撒离罗布林卡一带，以后重大的
事宜由这个新选出来的小组决定，达赖喇嘛的安全由警卫团负责 6 。但是，正如“广场运动”常见的弊端，康巴
人并没有服从这个决议，他们一直在罗布林卡各大门防守，也一直驻扎在夏宫墙外。

全体会议结束后，当选的负责人 7 另外开了个会，对罗布林卡的防卫进行分工。他们决定由功德林札萨和雪苦巴
负责罗布林卡正门、东面的德吉林卡以及功德林一带；夏格巴负责罗布林卡北面和沙坝一带；堪穹达热负责甲波
日以西至南部通往然马岗的公路那一带；由堪穹格桑阿旺负责通往然马岗的路到警卫营南门的空地；山拉顿负责
坚赛颇章西面围墙内外 8 。他们要尽一切力量，保卫他们的城市。

有关拉萨各主要地点的防卫，他们跟朋措扎西、第二、四、六代本讨论后，决定罗布林卡和坚赛颇章由第一团警
卫营负责；布达拉、雪武器库，以及甲波日由第二代本，即扎什军营负责。拉萨市由第六代本负责；罗布林卡北
面由第四代本负责 9 。拉萨市的治安一直由噶厦政府负责，因此，1956 年以来，第二代本就在甲波日山头修筑
了防卫工事，那一带本来就是第二代本的防区。
这些负责人还采取了一项“反渗透”措施，要罗布林卡外的民众找自己认识的人，分成群体驻守在不同方向。于
是民众呼朋唤友，形成区域性的组合。三大寺僧人驻守北门，刘固来自安多的部落驻守西门，来自德格、昌都、
贡觉、休赛等地的康巴人集中在朝向拉萨河的南门，拉萨本地的商贩们驻在东门 10 。加上在罗布林卡内日夜守
卫的警卫团士兵，达赖喇嘛所处的夏宫就有了内外两道防线。

民众代表要求发给他们武器，他们认为 10 日达赖喇嘛未能去军区，“汉人一定很生气”，不排除会使用武力到
罗布林卡来“强行邀请”，如果没有武器，他们无法保护达赖喇嘛。达热凤到为难：“政府根本没有用武力来对
抗汉人的计划，我们这些负责人没有给民众岭枪的权力。但是我们也不得不考虑他们提出的要求。”

几个负责人为此讨论了一番，堪穹坚赞建议说，布达拉后门处有个房间，里面有些藏兵用过的老旧英式步枪。照
规定，取枪需要孜雪、噶厦和马基列空 11 的代表一同去，但在非常时期，几个人决定不通过正常手续，从警卫
营抽调两辆卡车，夜晚去搬运武器，发给民众。武器库里没有子弹，所以无法发给民众子弹。他们的计划是：如
果“汉人军队”真的来罗布林卡，他们将组织反抗；情况不明的话，绝对不许开枪 12 。

这时，西藏工委恰好也得到几乎同样的命令。两方都相信对方会发动攻击，而且都认为对方实力强大，于是进入
防御性对峙·

（二）

3 月 12 日，藏历 2 月初 3 日。“拉萨事件”进入第三天。

官员和民众代表继续开会，地点转移到布达拉宫下面的雪印经院· 显然西藏工委和军区情报部门早就渗透到了藏
人中间，因此关于这次的会议，西藏工委两天后就向中央发出报告说，“除官员和寺庙堪布外，并有大批武装叛
乱分子（约 860 人），用所谓人民代表的名义，参加开会。”13 紧接着，电报不是汇报议题，而是以嘲弄的口
吻描述开会的状况。这段描述为后人了解藏方的决策过程和决策方式提供了重要资料。

根据这份电报，第三次僧俗官员和民众代表扩大会一开始就出现乱象。主持会议的孜仲们迟到，民众代表斥责他
们不负责任：

顿时会场上一片哄喊、耻笑与马声。并有人说孜仲对会议不认真，开会没意思，提出要回去。会场乱成一片。官
员们即起立准备离开会场，并有人已走出了会场。这时所谓人民代表立即拿枪威胁，并说：“先生们，请放明白
点。谁要走我们就开枪。”在此威胁一“，官员们才又安定下来。

会议开始后，孜仲们讲述了达赖喇嘛的情况“面容消瘦，不跟任何人说话，只是独自叹息。”，说达赖喇嘛吃不
下饭，官员们请求与会者瞋重考虑当前这种做法的后果 l4。没有资料显示这番话起了作用。可以想见，事情发展
到这时候，特别是藏军公开支持民众之后，达赖喇嘛已经无法控制局势。

这天开会的主要议题是选举“常务代表”，为此选举了 40 名官员代表，30 名色拉寺和哲蚌寺代表和 30 名民众

代表。工委发给中央的电报中提到，选出的官员代表中包括首席噶伦索康，但其他资料中没有提到当选者的名字。
前两天被选为“领导小组”成员的人这天也当选为常务代表，译仲钦莫曲培土丹提出，最好另选几个人担任罗布
林卡领导小组的负责人。于是大会又选了拉鲁· 次旺多杰、堪穹洛桑丹增、吞巴堪穹· 强巴凯珠、帕拉· 多杰旺
堆和四品官阿旺坚赞等 5 人，要他们两天后上任，负责安排罗布林卡的警卫。选举结果通过后，这些“常务代
表”随即离开全体大会，开了个“常务代表会”，然后向大会提出三项提议：1 ．事情重大，他们从 13 日起再
开会继续讨论问题。2 ．鉴于目前拉萨的治安非常重要，他们拟请噶厦向工委、军区谈清楚，不要打。3 ．把所
有参加会的人每 10 人编成小组，便于召集会议 15 。警卫团如本色新· 洛桑顿珠回亿，这天的会议还研究了
“请求中央予以宽容的事宜”，并且“确定了派代表去北京请求中央宽容。但出岭时问一拖再拖，致使未能及时
向中央汇报叛乱情况。”16 从这些情况来看，常务代表们的意见也不统一，不过显然存在一个“主和派”。

12 日这天，上千名拉萨妇女在布达拉宫前集会。集会的组织者是功德林家族的格丁贡桑，她也是州固孩子的母亲。
妇女们焚烧中国国旗，还焚烧了毛泽东、朱德、周恩来三人的照片和模拟像，然后高喊“西藏一直是独立的国
家！”“西藏是藏人的！”“达赖喇嘛万岁！”“西藏噶丹颇章万岁！”等口号游行 17 。她们宣布退出谭冠界
将军领导的官方妇女会，成立自己的组织。这个组织就是“西藏妇女会”的前身。这惆组织后来在境外重建，至
今还很活跃，在“自由西藏运动”和保留民族文化方面居功甚伟。集会之后，一群妇女到印度和尼泊尔领事馆，
要求他们做见证。

（三）

这些天里，罗布林卡只有，一个人没有受到紧张气氛的影响，那就是阿里仁波切。对 12 岁的少年仁波切来说，
那些日子他过得相当闻心。

3 月 11 日，一辆汽车开出罗布林卡大门。守在门口的民众立刻涌上去拦阻。他们看到车里的库松代本朋措扎西
和他的妻子次仁卓玛，马上躬身后退，让汽车开过。朋措扎西和次仁卓玛直奔亚溪府，去接母亲和小弟。当下的
危机似乎已经过去，但民众仍然围在罗布林卡四周，形势并不明朗，随时可能发生变化。他们把握住第一个机会
去接母亲和弟弟· 急切的背后是一个隐忧：一旦形势恶化，母亲和小弟会不会被扣押？母亲和小弟住在外面，达
赖喇嘛和库松代本都没法放心。

朋措扎西夫妇到了亚溪府，立刻面临一件为难事。亚溪府里除了母亲和小弟，还有年过 80 ，身体衰弱的外祖母。
老太太听说要离开家，坚决不肯：她这把年纪了，汉人总不会把她扣起来吧，她为什么要离家？大家不放心把老
人留在家里，但罗布林卡已经成 r 风暴中心，里里外外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和自愿警卫队员，喧嚷吵闹，很不适
合老人安居。几个人商量了一阵，决定暂时把老太太留在家里，请老人家的另一个女儿，次仁卓玛的姨妈照顾。
安排妥当后，阿里仁波切跟着母亲姊姊走出家门。他没料到，此一去生离死别，他再也没有见到外祖母 18 。

罗布林卡分为外圈和内圈，外墙为白色，内墙为黄色。黄墙之内是历代达赖喇嘛的寝宫，除了达赖喇嘛本人，只
有少数近侍住在黄墙里面，照料达赖喇嘛的日常起居。达赖喇嘛的家人和经师都不能住在黄墙里。供达赖喇嘛家
人居住的亚溪住宅、噶厦办公室、马厩、警卫团营房、侍从住处、库房，以及其他办事机构都在黄墙与白墙之问
的外圈，分散在不同地点。突发事件占据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却给了阿里仁波切大量的空闲时问。大家都很忙碌，
没人注意他，也没人管束他，他尽可以到处闲逛。

罗布林卡内外的紧张喧闹令阿里仁波切十分兴奋。他并不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但是很高兴不用去哲蚌寺背经
文。阿里仁波切脱下袈裟换上俗装，自由自在到处转悠，还给自己弄来一把手枪和几盒子弹，着实过了一把枪瘾。

有几次他走到大门边，警卫不让他出去，他只好探头探脑，观察外面的动静。墙外到处是帐篷，挤满了各种各样
的人，高高大大的康巴人，满脸风霜的牧人，有拉萨的商贩，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人走来走去。他们有的背着步
枪，有的拎着刀剑，大多数人什么武器都没有，但是一个个看上去信心十足，好像只要他们在那里，哪怕赤手空
拳，也是一堵铜墙铁壁，谁也别想把达赖喇嘛带走。

天气寒冷，他们点着一堆一堆的火取暖，有人从河滩上捡来石头，就地搭起“三石灶”生火煮茶。头戴皮帽、足
蹬大皮靴的男人靠着马鞍席地而坐，有的吸鼻烟，有的喝茶，一边热烈地高声谈话，不像处在危机之中，倒像是
在过林卡节 19 。

这天傍晚，罗布林卡外面突然传来汽车的轰响。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金属撞击声响成一片，警卫们纷纷拉开枪栓，
子弹上膛，冲向大门· 阿里仁波切握着手枪也跟着跑出去，多半是去看热闹。

他瞪大眼睛朝外看，昏暗的夜色里，人人严阵以待，有枪的端枪，没有枪的举刀，没刀枪的抓着石头，几千人的
沉默凝结成巨大的压力，空气好像有颗火星就会爆炸。汽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人们越来越紧张。一长串军用卡
车从罗布林卡北面的公路上隆隆驶过。车厢遮盖着篷布，看不见卡车运载的是什么。好多年后阿里仁波切才知道，
那天，军区的汽车 16 团派出两个连的车队，连夜为 308 炮团运送炮弹 20 。当时几乎每个人都相信，解放军是
来强攻罗布林卡的。

车队远去后，警报解除，众人松了口气，但是大家都觉得危险迫在眉睫。民众代表强烈要求给他们枪枝弹药。他
们说，假如这天解放军真的强攻罗布林卡，大家会豁出性命守护，可是就凭这些没有子弹的破枪，能抵挡得住吗？
四品官阿旺坚赞说，雪村西面的军械库里有子弹。他把民众代表带到那里，大家扛着子弹箱回到罗布林卡· 可是
第二天却发现，那些是轻机枪子弹，发给他们的是英式步枪，以好把子弹再背回去。他们在库房里找到几枝从未
使用过的“勃朗枪”。这些枪涂着厚厚的防锈油，他们不知道怎么处理。有人去请教有经验的藏兵，按照藏兵的
指示，点火烧了一大锅水，把枪放在开水锅里煮，油融化后，把枪捞出来擦干净，总算能用了 21 。3 月 13 日，
民众割断电话线，并且在罗布林卡北面的公路上修筑路障，试图以此阻挡军车强攻罗布林卡。

（四）

3 月 14 日，藏历 2 月初 5 日。

上午，拉鲁等新当选的刘固“领导小组”负责人到罗布林卡上任。这天，官员和民众代表都在雪印经场开会，只
有夏格巴在罗布林卡，向他介绍情况。拉鲁曾经在藏军中当过如本，多少有点带兵经验，他岭觉罗布林卡的情况
十分混乱。很多人来来往往，请示各种问题，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属于哪个部分；也不知道康巴自愿警
卫队有多少人，是如何组织的。拉鲁当下派人去调查康巴自愿警卫有几部分，各部分的人数和领头者的名字等基
本情况，写成花名册。

色拉寺的代表来请示他有什么事情需要做，并请求给他们几百枝枪。拉鲁询问武器在什么地方，得到报告说，罗
布林卡有一个枪械库，主管名叫坚参曲培，当时在雪印经院开会。拉鲁派人去雪印经院，提出发枪的问题，要求
代表们讨论。但是两次选举共选出 11 名负责人，这件事应该谁来负责，代表们意见不统一，结果议而不决。

拉鲁得到回话，只好指示色拉寺的代表，奭枪的事等到会议作出决议之后再说，他们的当务之急是防守寺院山头；
拉鲁吩咐他们先派几名僧人装作放桑烟，到山上去观察一下，如果解放军尚未占领山头的话，速派 150 人占领山
头。拉鲁还特别吩咐他们要“提高警惕避免与解放军发生冲突。”22 至于发枪的事，直到“拉萨战役”结束，色
拉寺也没有得到武器。

这天朋措扎西还不知道，藏军是否占领了罗布林卡南边、拉萨河南岸然马岗渡口的山头。然马岗是拉萨到山南的
咽喉要道，渡口边有座曰角形的山头。守住了山头，就扼住了罗布林卡的咽喉。朋措扎西问拉鲁，拉鲁再去问别
的人，才知道然马岗尚未占领。拉鲁赶紧写了张纸条给功德林札萨，指示他派人装做砍柴到然马岗侦察，看看解
放军是否已经占领了然马岗，如果对方尚未占领的话，立刻派 100 名藏军去占领。

下午，拉鲁去察看罗布林卡正门，只见正门两边有藏兵和康巴自愿警卫严密把守；但正门顶上只有 15 名藏兵和
一名排长，他们面前修筑了一条石头砌成的工事，武器只有一门迫击炮和一挺重机枪。拉鲁指示他们把工事换成
沙袋，再增加一挺重机枪。罗布林卡甚至没有挖坑道，士兵们站在类似水泥台的工事上，对方的炮弹轰击时，士
兵们根本无处躲藏。

后来的“拉萨战役”显示，拉鲁对罗布林卡防卫部署的意见不幸言中。虽然他的提议并不能改变全局，更不能改
变拉萨的命运，但如果得到采纳的诂，至少有可能减少藏人的伤亡。

到了 3 月 14 日，解放军已经往拉萨增援部队，备战已经是半公开的事。与此同时，处于“广场运动”亢奋中的
藏人还在忙着开会，众说纷纭，主战的不知道如何战，主和的不知道怎样和，各种主张尚未达成一致。

当天下午，“领导小组”负责人之一达热得到拉鲁辞职的消息。1950 年，拉鲁在担任昌都总管，即将卸任的时
候，解放军兵临城下· 拉鲁没有与他治下的民众坚守。他把职位交给继任阿沛· 阿旺晋美，自己抽身离去。在康
巴人看来，他也是不可信任的人之一。因此现在有人对他来负责达赖喇嘛的警卫提出异议，拉鲁随即宣布辞职。
日后，他为担任了三天“叛军总司令”坐了几年牢 23 。
1959 年 3 月的“拉萨事件”，是西藏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平民参政。大部分的参与者，无论是噶厦政府的下
级官员、拉萨市民，还是久经战火的康巴人和安多人，都缺少政治经验，亦无现代战争经验。拉萨是藏人心中的
圣城，除了 1911 年入藏川军与藏军岭生过规模不大的武装冲突，拉萨历史上从未发生过战争。驻守拉萨的藏军
也从未有过城市作战的经验。以他们与外人的有限交往，以及从巾获得的些许经验，驻守在罗布林卡内外的僧俗
官员和民众完全无法想像，一个凭藉战争夺取天下的政府，将会如何对待他们的抗争。

在雪印经院开会的人们并不知道，他们主战也罢，主和也罢，请求宽恕也罢，对他们本人，乃至对西藏的命运，
其实没有丝毫影响。西藏的命运早已成为定局，整套计划 3 年前已经开始制定，缺少的只是一个适当的时机，一
个可以用于国内外宣传的理由，以便将这套计划付诸实施。

就在僧俗官员和民众代表忙着开会商讨对策的时候，帕拉和被“边缘化”了的噶伦们并没有闲着，他们神不知鬼
不觉开展了一系列绝密活动。

1 根据拉鲁、达热回忆录和丹巴索巴、居钦图丹访谈当时有关罗布林卡防卫、在拉萨各地点布置藏军等决定是由
两次会议选出的一个 6 人小组做出的。
2 噶厦之下有两大办事机构，即“译仓”（秘书处）和“孜康”（审计处），各由 4 名四品官负责。译仓为僧官，
称为“仲译”；孜康为俗官， 称为“孜本” 。仲译钦莫即秘书长。
3 负责雪和近郊 18 个溪卡的社会治安，以及为达赖喇嘛· 摄政王和布达拉宫征收粮食、酥油· 奶渣· 肉等食品
的机构，由 3 名五品僧官负责。
4 拉鲁，〈 有关 1959 年叛乱的情况〉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十六）· 页 140 一 150
5 拉鲁，〈 有关 1959 年叛乱的情况〉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十六），页 140 一 150。
6 色新· 洛桑顿珠，＜有关我任警卫营长时发生叛乱一事），《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十七），页 1380
7 拉鲁回忆录中称这几人为“司令”，但西藏工委给中央的电报中称这些人为“达赖安全的警卫总负责人”。见
《 平息西藏叛乱》 ，页 84 。
8 达热多阿塔钦，《 我的故事》
9 同上。
10 达热回忆录提到曾有过这样的安排，具体安排来源于居钦图丹访谈。
11 藏军司令部。
12 达热多阿塔钦，《 我的故事》
13 《 平息西藏叛乱》 ，页 83 。
14 《 平息西藏叛乱》，页 83 。
15 同上页 84 。
16 色新洛桑顿珠，＜有关我任警卫营长时发生叛乱一事〉 ·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十七），页 138 一
1390
17 格丁贡桑后来被捕，在狱中被抢决。见班旦加措《 雪山下的火焰》 · 页 89 。
18 达赖喇嘛的外祖母 1961 年在拉萨去世
19 即藏人在夏季里在户外举行的郊宴，一般从藏历 5 月 15 日闲始藏语称之为‘藏木林吉桑．意为“世界焚香
日”1 纪念莲花生大师在 5 月降伏藏地的妖魔“林卡节”为外族人对这一习俗的名称。
20 黄少勇，（铁流滚滚，丹心照增回忆拉萨战役中的汽车行动），《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46 一 54
。
21 达热多阿塔钦，《 我的故事》
22 拉鲁，＜有关 1959 年叛乱”的情况＞，《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十六），页 140 一 150 。
23 详见拉鲁，〈 有关 1959 年叛乱的情况〉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十六），页 140 一 150 ；达热多阿
塔钦，《 我的故事》
第十二章 乌云压城城欲摧

（一）
“3 · 10 事件”爆发后，有两个人及时把握了稍纵即逝的历史机会：一个是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另一个是达赖
喇嘛的侍从长帕拉。正在武汉视察的毛泽东通过一份份电报，部署了一场震惊世界的“战役”，成功地实现了对
西藏的全面军事占领；困守罗布林卡的帕拉则派人送出一个个口信，策划了一次奇迹般的大逃亡，成功地将达赖
喇嘛转移出危城拉萨，保留了藏民族的一线生机。两方的策划，在当时都是绝顶机密的行动，其意义要过若干年
之后，才能清晰地呈现。
冥冥中仿佛有某种玄机，两个绝密策划不约而同，都在 3 月 11 日开始敔动 l

3 月 11 日下午 2 点，西藏工委给北京发出一份电报，报告前一天罗布林卡夏丹拉康的会议，即僧俗官员和民众
代表的第一次会议，并汇报了工委对拉萨形势所做的判断：

会上决定：西藏人民从 10 日说正式站起来，同中央决裂，为争取“西藏独立”、而搞到底。为了领 i 梦独
立运动，会上提出由孜本雪苦巴、达热堪穹（达赖近侍机构的秘书），再加上篡巧堪布噶章、索康噶伦 2 人或别
马篡洛珠格桑、凯墨札萨 2 人，领莘“独立运动”。但此项人选尚未最后决定 2 。

其实当时拉萨的实际情况比上述判断复杂得多。藏人内部意见不统一，并没有形成一个明确的“独立运动”，上
述描述可见工委对藏方情况的理解相当有限。

这份电报还报告了当时在拉萨的“叛乱力量”：

另外据我们了解，截至 10 日下午，三大寺的喇麻已有 1 , 400 多人进入拉萨市区，原散布拉萨周围的叛

乱分子，在天黑后陆续小月织 20 至 30 人一月黝向拉萨市区运动。估计加上藏军 2 , 500 至 3 , 000 人，
现在拉萨的叛乱力量总共有 6 , 000 至 7 , 000 人。从一系列的情况看来，反动分子当前的主要阴谋是设法
劫走达赖。而达赖被劫走有可能也确实是存在的 3 。

电文中的 1 , 400 三大寺喇嘛，6 , 000 一 7 , 000 的总数，成为整个“拉萨事件”中“叛匪军事力量”的

基本数字。

此后的半个世纪里，这段电文不断被改写，这几个数字也出现形形色色的变化。1989 年出版的《 西藏革命回忆

录》 第四辑中写道：“到 1959 年初，西藏全区叛乱骨斡武装已岭展到 2 万余人。其中 7 ,000 余人集结于拉
萨… 。”4

《 解放西藏史》 中，这段电文的内容和数字变成：“当晚，他们以保护达赖为名，命令三大寺武装喇嘛 l,400

多人进入市区。”5

“反动分子当前的主要阴谋是设法劫走达赖”这一判断则成为“劫持说”的最初来源。

中央当天就给西藏工委回电。回电的全文被收录在 1995 年出版，注明“内部发行，不得引用”的《 平息西藏叛

乱》 一书中。

关于拉萨的形势，中央的指示颇有“引蛇出洞”的“阳谋”意味：“西藏上层公开暴露叛国反动面貌，是很好的
事，我们的方针是：让他们更加嚣张，更加暴露，我们平乱的理由就更为充分。”中央指示西藏工委“坚守一两
个月或者更长一点时问”，同时立即开始作政治、军事和宣传方面的准备。基本原则是政治上采取攻势，军事上
采取守势，继续统战上层人士，对“阿沛和一切靠近我们的人”提供保护；立即开始在官员、群众、干部中“着
重揭露他们劫持达赖进行叛国的阴谋”，并且“注意收集对方叛国反动的各种证据，片纸只字都是有用的。”至
于达赖喇嘛，要继续争取，“但是不要怕反动派把达赖劫走，敌人这样做，不论是否达赖本人的决定，对我们毫
无坏处。”6

电报通知工委：“中央军委正在积极进行军事准备，但是什么时候开始平乱行动，要看形势发展才能决定。”电
报还就军事部署下达了具体指示：“对拉萨四周的反动武装进入拉市，不要阻挡，因为增加一两千人，并不可怕。
如先阻挡，则在形势上是我们先打，这样政治上不利· 至于药王山，目前不要控制，只在正式打开之后再行占
领。”这份电报表明，中共中央对“拉萨事件”从一开始就打算军事解决，而非政治解决。这一仗是肯定要打的，
是中央想打的，基本战术也已确定，只是开打的时问尚未决定。中央军委所说的“准备工作”，其实是在调兵遣
将。
同一时问，中央还发出了另外两份电报。一份发给成都军区第 54 军，命令该军组织一个小型指挥所，即“丁
指”，由军长丁盛率领入藏，统一指挥步兵第 134 师、第 11 师；另一份电报种给成都军区副司令员黄新廷，命
令他组成一个指挥部，即“黄指”，指挥步兵第 130 师、第 42 师前线指挥部、昌都警备区部队 7 。

这三份电报都是 3 月 11 日晚上 11 点发出的。从西藏工委岭出电报，到谭、丁、黄三人收到中央的指示和命令，

当中只有 9 个小时，离“3 · 10 事件”爆发不到 48 小时，基本作战计划显然并非 3 月 11 日那天才制定，
而是在这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

（二）

3 月 12 日，毛泽东在武昌亲自起草了一份电报，由中央转发给西藏工委。这份电报为西藏的命运划下了句号。
电报全文至今尚未解密，但 1995 年出版，“内部岭行”的《 平息西藏叛乱》 中收录了这份电报的“节录”。
《 解放西藏史》 引用了“节录”的前半部分，却省略了至关重要的后面一部分。这份电报虽然不是全文，但是
“节录”表明了毛泽东对当时西藏局势的判断，以及他对“解决西藏问题”的政治和军事意图，是一份相当重要
的历史文献，有必要引述目前能够看到这部分资料：

西藏工委 3 月 10 日、11 日两次来报及中央 11 日给工委的指示，请达赖等人大代表早日来京出席的指示，今

已收到。看来，达赖是和其他人同谋的。达赖反革命集团的策咯是：（一）以罗布林卡为据点，在拉萨搞暴乱，
将我军驱走。这种策略是会被他们一泞先想到的。他们从我们长期“示弱”、只守不攻这一点，看出“汉人胆
怯”，“中央无能”。他们想，汉人被轰走是“可能的”。（二）这一批人实际上已与中央决裂，很大可能将不
得不继续干 F 去。一种可能是继续在拉萨示威骚扰，以期把汉人吓走，在若干天或若干个月之后，他们看见汉人
吓不走，说会向印度逃走，或者，向山南建立根据地。两者的可能性都有。

西藏工委目前策略，应是军事上采守势，政治上采攻势。目的是：( l ）分化上层，争取尽可能多的人站在我们
一边，包括一部分活佛、喇麻在内，使他们两派决裂；( 2 ）教育 F 层，准备群众条件；( 3 ）引诱敌人进攻·
如果敌人进攻时，在初期，不要多杀伤，更不要出击，最好使他们先得一些小胜利，使他们感到驱汉有望，才有
大打一仗的可能，否则只会小打一阵，（使他们）仓皇逃走。当然这样也不坏，但不如争取大打一仗为更有利。
达赖及其一群，他们的心理是矛盾的，觉得胜利有望，又怕打而不胜，逃不出去。他们逃走时，我以为我军一概
不要拦阻，无论去山南，去印度，让他们去 8 。

从这部分内容可以看出，毛泽东对当时西藏情况的判断，不少是基于错误资讯，或者是他自己的猜测。毛泽东对
西藏情况的全部了解来源于工委的报告，但那些报告未必准确，“拉萨事件”爆发之后更是如此。

不过，判断正确与否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毛泽东的军事意图。为什么他要有意争取“大打一仗”，而不是小
打小闹把“他们”赶走？很明显，“赶走”不是他的最终目标。从这份电报来看，毛泽东的战略意图是把西藏打
烂。这一军事战略意图建立在毛泽东对西藏未来前景的设想和中央的政治意图上。也就是说，毛泽东已经确定了
自己的政治目标和战略，在此基础上建立起中方的军事战略。中方会作出各种努力来推进其军事战略，让事态向
实现这一战略的方向演变。

早在 1955 年冬，毛泽东就给西藏工委指示，“叫西藏准备进行民主改革，并着重指出，必须在打的基础上进行
准备，贵族反抗，准备打掉一部分，跑掉一部分，噶伦堡、香港多几个骂我们的人，没有什么了不起。”张国华
立即打电话给当时主持工委工作的范明，传达了这一指示 9 。因此，西藏工委在 1956 年开始大力宣传，并且议
定土改方案，并非自作主张。只是由于国内外出现的一系列事件，这一计划被推迟，也就是说，“六年不改”的
政策，不是“改”的条件不成熟，而是“打”的条件尚未成熟。

到了 1959 年初，西藏的情况已经大不相同。两条公路早已通车，当雄机场也已通航，韩战已经结束，原子弹正
在秘密建造中。几年来，工委已经在西藏建立了一定的基础。1951 年，西藏的党员人数是零，基层党组织是零；
1959 年，西藏的党员人数为 5 , 846 人，包括 875 藏人，基层党组织为 16 个党总支，236 个党支部 10
，另有一几千名作为干部储备的西藏青年正在各地学习训练。“换班”的条件基本成熟· 因此，毛泽东已经无所
顾忌，可以放开手来解决“西藏问题”了。一个不情愿做政治花瓶的达赖喇嘛，一个碍手碍脚的西藏噶厦政府，
此时已属多余。既然胡萝卜没有取得他所希望的效果，那他就要挥舞大棒。先把西藏彻底打烂，然后在废墟上重
建，按照内地模式，对西藏进行政治、经济、社会结构· 意识形态的全方位改造，强行将其纳入“红色大一统”
之中，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地彻底控制西藏，实现永久占领。在这份电报中，毛泽东将藏人的抗议行动称为“驱
汉”，是一个富有深意的说法。这表明在毛泽东看来，“拉萨事件”与噶厦政府 1949 年 6 月的“驱汉事件”性
质相同，是一个民族冲突。

此时，1959 年 3 月，毛泽东看到了一个天赐良机：“拉萨事件”给了他对外宣传上的“师出有名”。“解放百
万农奴”不过是战后对外的宣传，“驱汉”二字显示，毛泽东重拳猛击西藏的背后，不无“犯我大汉者，虽远必
诛”的汉家帝王心态。此后对班禅喇嘛，以及对其他人的谈话中，毛泽东十分注意“内外有别”，从未使用过
“驱汉”这个说法，而是以“解放农奴”为理由，将这场战争纳入中共的意识形态框架内，给他的军事行动以某
种“政治正确性”

这份电报还透露出，中央确实有提前把达赖喇嘛送到北京开会的想法，可见藏人的忧虑并非空穴来风。

“他们逃走时，我以为我军一概不要斓阻，无论去山南，去印度，让他们去。”后来成为“让路说”的来源。

3 月 15 日，中共西藏工委就拉萨局势，以及他们对中央 3 月 11 日指示的执行情况电报中央。这份电报中对拉
萨局势的判断是：

（一）根据最近几个月来，特别是近两天来的情况看，西藏反动派搞全面叛乱的象征（微兆）日益明显的表现出
来了。

1 ．反动派内部几种不同的主张（大打、小打、早打、迟打、主文斗· 主武斗）经过斗争在 10 日已经法本上统

一起来了，政治上他们先揭闭和我们破裂的盖一予，军谋＿L 适着我们先打，各方面的反动力量（藏军、三犬寺、
邻区逃来的叛 i 讪分子）已经公闭结合在一起。但从 3 月 12 、13 、14 日等几天看来，敌人又采取了军事上
积极准备、政治上麻癖我们的手法；
2 ．地方政府的官员和所谓人民代表于 3 月 10 日已秘密通过印领事馆宣布“西藏独立”，反动分子威胁群众公
开向印领薛馆请愿；3 ．政治上、军薛＿L 的准备同时加紧进行，政治一上已与我们断绝来往，虽未正式宣布西
藏独立，但向群众已公开宣布，军事上已加强罗布林卡、药王山、布达拉宫的防御工事和控制罗布林卡北部到拉
萨一段国防公路，并积极组织武装志愿军和威胁群众参加，积极调集各地叛武到拉萨集中等等；
4 ．达赖的罗布林卡已经成为反动分子的指挥中心；
5 ．反动派已公闭威胁和杀害进步人士 11 。

据此，西藏工委对拉萨局势的判断是：“剩下的只是由反动组织正式向我公开宣布破裂的问题了，敌人现在是弓
上弦，刀出鞘，只要拉萨反动派公开宣布叛乱或者向我发起武装进攻，全面叛乱的号角就响了。”12 从事件后来
的发展可以看出，这一判断与拉萨的实际情况相差甚远。

《 平息西藏叛乱》 中收录了两份以“西藏独立国人民会议”的名义向各宗溪发布的命令，其巾的第一份明确提
出：

各寺庙、政府的僧俗官员、西藏全体人员要坚定地、团结一致地，为使西藏仍同以前一样得到独立的权利，以和
平方式继续掀起彻底实现真理的规模巨大的运动。并立即向各地的僧俗官员宣传上述问题，使其了解我们的民族、
宗教、语言、文字子特点是不能废弃的。西藏独立的道行涛继续 F 去，广波地进行宣传教育，过去在汉方工作的
藏族人员要划清界限、站稳立场。有关以上情况有何好的意见送给我们，并立即选出符合人民会议代表条件的人
前来拉萨 13 。

这份文件未标明具体日期，文中提到“3 月 10 日”，应该是在 3 月 10 日当天或次日发出的。公开出版的书中

通常只引用“过去在汉方工作的藏族人员要划清界限· 站稳立场”这句话，而不提文件中所提到“以和平方式”
来争取“仍同以前一样得到独立的权利”。这份文献至少可以说明，当时藏方“内部几种不同的主张（大打、小
打、早打、迟打、主文斗、主武斗）经过斗争在 10 日已经基本上统一起来了”，“军事上逼着我们先打”的判
断，在很大程度上是西藏工委和军区的高层官员们的想像·

1951 年以来，西藏事实上一直是军人主政，因此，工委首脑们习惯于以军人的眼光去观察，从军事的角度去判
断。电报指出藏人在“军事上已加强罗布林卡、药王山、布达拉宫的防御工事”，并且仅仅控制了“罗布林卡北
部到拉萨一段国防公路”。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军人，谭冠二虽然判断出这些行动的动机和目的是为了防御，却做
出“只要拉萨反动派公开宣布叛乱或者向我发起武装进攻，全面叛乱的号角就响了。”这样一个结论。

这份电报还向中央汇报了工委在军事、统战、政治、宣传方面的工作。

军事方面，工委计划“经常储备半年以丘的粮草弹药，准备长期固守（具体兵力部署由军区安排）。地方机关有
些分散的和防御力量薄弱的据点要立即彻回或合并。”

在政治宣传方面，工委计划兵分两路，一路是对“叛匪”展开“政治攻势”，利用各种办法，“大力开展口头
（不用文字的）宣传活动，充分揭露敌人的阴谋和罪恶事实，在宣传方法＿L ，有条件的地方要充分利用有线广
播，凡是在交通要道和人多的地方都要设法安置喇叭筒，及时的和反覆的进行广播，材料组要及时的研究分析和
拟定宣传内容（对外不要文字宣传）”。与此同时，“加强收集敌人叛国活动的证据工作，片纸、只字、照片等
都要收集”·

也就是说，谭冠三做出藏人将要“全面叛乱”结论的时候，手里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是，虽然没有全面叛乱的
证据，全面平叛的决定却已经作出，即使不“叛”也是要“平”的。平叛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即使藏人不叛，也
要找到藉口来打这“平叛”一仗· 但是，“大打一仗”之后，势必面对各方质疑，为了事后的宣传，所以要早早
“收集敌人叛国活动的证据”这份电报还透露：“目前既要防止麻痹思想，同时也要防止急躁情绪和某些人的恐
惧心理，只有这样才能取得胜利。”14 为什么会有“恐惧心理”？这不仅是因为拉萨汉藏人数对比悬殊。＿工委
很明白，他们并没有得到大多数民众的支持。在藏人心目中，他们是一支占领军。拉萨妇女有史以来第一次集体
参政，在军人冷森的枪口下游行，就是以焚烧毛泽东、周恩来和朱德的模拟像来抗议对西藏的占领和对藏人的压
迫。自 1956 年康区暴动以来，拉萨的气氛日益紧张，到 1958 年，藏人的喷怒已经达到临界点，中方的军人和
干部中同样谣传四起，草木皆兵。

因此，工委考虑“对藏族工人、农牧民和一般市民，除了一般的宣传外，在可能的情况─ 。，可组织一个二、三
十人的短小精干的武装工作队，有重点有计划的在拉萨市郊进行宣传。”15

同时，其他各项准备也开始进行。

周恩来下令，战事爆发之后，拉萨的古建筑，包括大昭寺、布达拉宫、罗布林卡等，不许打坏。
中央指示，尽可能把达赖喇嘛留下，若是没有留住，则绝对不准让班禅喇嘛逃走。这说明，中央明白自己不可能
有能力收服藏人的心。一旦没有达赖喇嘛的合作，就只能用班禅喇嘛来替代。

西藏工委开始起草“中国人民解放军西藏军区布告”，电发中央审批，并将之译为藏文。

（三）

1959 年 3 月 13 日，藏历土猪年 2 月初 4 日· 中央军委命令兰州军区有关部队及空军待命入藏

1959 年 3 月 15 日，藏历土猪年 2 月初 6 日。

中央军委总参谋部向各入藏部队发出预先号令，几万大军立即开始入藏准备。

同日，代号“302 部队指挥所”，共 305 人的“丁指”机关成立 16 。同日，第 54 军作战值班室组成，并立

即承担组织和指挥的任务。同日，下午 2 点，驻扎在甘肃临洮的第 54 军 134 师某团接到赶赴拉萨的命令。下
午 4 点，运载 134 师某团的大队军车隆隆出岭 17 。

同日，在北京的西藏工委书记张经武、从广州飞到北京的西藏军区司令员兼军区党委第一书记张国华飞抵武汉，
听取毛泽东对“解决西藏问题”的指示。

1959 年 3 月 16 日，藏历土猪年 2 月初 7 日。

解放军著名悍将，有“大胆将军”之称的第 54 军军长丁盛少将飞赴北京，了解中央军委西藏作战部署和意图。

据资料记载，丁盛，江西于都人，1913 年出生，17 岁参加红军，在江西根据地参加过 5 次“反围剿”。抗战

时期，丁盛从八路军 120 师 358 旅政治部助理员、科长开始，升任挺进军七团政治委员，晋察冀教导二旅一团
政治委员，热辽纵队 27 旅旅长。1938 年 10 月，丁盛率部作为主力团参加黄土岭围歼战，1940 年 2 月任晋
察冀军区教导二旅一团政委，参加过“百团大战”。国共内战时期，丁盛任 24 师师长，45 军 l 男师师长，在
林彪指挥下参加过“保卫四平”、“辽沈战役”、“平津战役”等战役，在“衡宝战役”中表现出色，一举成名。
此后，丁盛率军南下，参加“渡江战役”，在湘、鄂、粤屡建战功。1953 年，丁盛又率第 54 军入朝，参加
“金城战役”等。1958 年 5 月回国后，军部驻四川重庆，隶属成都军区。丁盛的履历令人印象深刻，毫无疑问
他是中共军队里一员“能打”的“猛将”

成都军区辖四川、西藏，第 54 军是该军区唯－－一个成建制的野战军。1958 年，西藏三区战火正旺，中央军

委将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作风狠辣的丁盛将军调到成都军区，显然是有备而来。第 54 军如同卧虎，对西藏耽
耽而视，一有风吹草动，即可扑上高原。

第 54 军从朝鲜返国后征尘未洗，硝烟未拭，即挟朝鲜作战余威，开赴甘青镇压回、藏民暴动。面对以步枪、火
枪、刀剑、斧头为主要武器的藏、回农牧民，与联合国军交过手的第 54 军将士如入无人之境，战争被形容为
“一场虎入羊群的杀戮”。在此过程中，第 54 军官兵不仅熟悉了藏人的作战方法，并取得丰富高原作战经验。

此番入藏，丁盛并非单枪匹马，与他同行的还有成都军区副司令黄新廷中将。

据资料记载，黄新廷，湖北洪湖人，1913 年出生，1928 年加入共青团，1931 年参加红军。参加过湘鄂西、

湘鄂川黔苏区“反围剿”。1937 年入延安抗大学习，后任八路军 120 师副团长，参加过齐会、陈庄等战斗及
“百团大战”，1944 年任八路军 120 师副旅长。1945 年后，黄新廷历任晋绥野战军旅长，第一野战军师、军
长，参加过“延安保卫战”和青化砭、宜川· 兰州等战役。1949 年后，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 3 军军长，驻防河
西走廊武威、张掖、酒泉一带，指挥麾下骑兵大队、驼兵团等部，转战甘肃各地。1953 年，黄新廷赴朝参战，
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军长。

54 军军长丁盛少将、成都军区副司令黄新延中将均为戎马一生的军人，也都有与少数民族交战经验，指挥过在回、
藏、哈萨克等民族地区的战事。现在，这两位从朝鲜战场上下来的军长，率领大军到西藏来“平叛”，战争毫无
悬念。局部战斗或许有胜有负，但整个战争没有胜败问题，只有战事延续时间，“歼匪”人数多寡问题。

同日，第 54 军 134 师的这支部队彻夜奔驰后，于清晨到达兰州。部队在兰州领取高原防寒装备，即乘火车西进，

赶赴兰新铁路最西端的峡东。途中，该团在火车上进行“深入思想动员”，交流甘南“平叛”经验，政治部编印
“追叛匪歌”，以“干部的行动和坚强的决’白”带动部队。然而，该团政治部似乎并没有教育士兵，“民”与
“匪”是否有所区别，以及在战斗中如何避免伤及无辜。

经过动员之后，“战士们情绪激昂，人人摩拳擦掌，表示要坚决打击叛匪的嚣张气氛”18 。这支扑向圣城拉萨的
部队士气高昂，如同饿虎下山。他们的对手，是一些缺乏组织且只有简陋武器的藏人农牧民和僧侣。

（四）

1959 年 3 月中句，“拉萨事件”爆发后不到一周，中共中央完成入藏作战的军事部署。原属第一野战军、第四
野战军的三个步兵师、两个步兵团整装待发，几支虎狼之师即将从不同方向扑上雪域高原。一支富有高原作战经
验的部队正在开往拉萨途中，空军一个轰炸机团待命 19 。
步兵 130 师将从雅安出岭，取道川藏公路入藏，集结于甘孜。目标：昌都。
昆明军区步兵第 42 师指挥所率步兵 126 团将从藏东南北上，集结于甘孜。目标：盐井。
该部到达袭井后，由“黄指”指挥，旨在封锁中缅边境，截断藏人东南出境之路。
在甘南“平叛”的兰州军区独立野战军步兵第 11 师将由青藏线入藏，集结于敦煌。目标：拉萨。
在甘青地区“平叛”的第 134 师将沿青藏公路入藏，集结于格尔木。目标：拉萨。
兰州、昆明、成都三大军区联手，对西藏撒下了天罗地网。这一切，达赖喇嘛和噶厦政府既无通信设备，又无情
报系统，根本无从了解；聚集在罗布林卡门外的拉萨民众，则完全处于懵懂之中。

1 根据帕拉回忆录和作者对达赖喇嘛的访谈，帕拉应该是在多月 11 日开始计划达赖喇嘛的出走“作者采访的其
他担任护送的藏人回忆说，他们得到达赖喇嘛出走的消息是在 3 月 5 · 6 日，当时达赖喇嘛刚从大昭寺返回罗
布林卡、汉藏双方关系虽然紧张· 但并未破裂，拉萨的形势尚未紧张到他必须出走的地步：而且他们都无法告诉
作者他们的资讯来源因此，作者认为帕拉回忆录和达赖喇嘛尊者的回忆更为可靠
2 《 平’忽西藏叛乱》 ，页 77 另外，在中国大！座出版的拉鲁和色新洛桑顿珠回忆录· 达兰萨拉出版的达热
多阿塔钦、朋措扎西、帕拉回忆录均未提到当时在罗布林卡的三名噶伦和基巧堪布噶章参加了这几次会议；也没
有提到会议作出过闭展“西藏独立运动”的决议。
3 《 平息西藏叛乱》 ，页 78 。
4 陈炳，（叛国必亡〉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18 一 31 。
5 《 解放西藏史》 ，页 357 。
6 《 平息西藏叛乱》 页 79 一 80 ·
7 丁盛，〈 丁指部队的西藏平叛作战〉 《 落难英雄 丁盛将军回忆录》 ，页 298
8 《 平息西藏叛乱》，页 81-82
9 范明，《 西藏内部之争》，页 370
10 《 中共西藏党史资料 1950 一 l987 》 ，页 67 。另外，“截止 1959 年平叛改革以前、先后建立过宗
（相当县）党委 58 个（昌都 15 ， 卅九族 10 ， 波密 4 ，拉萨多，江孜 6 ，日喀则 7 ，阿里 4 ，黑河 2
， 山南 7 ）。”页 37 一 35 。
11 《 平息西藏叛乱》 页 85 。
12 同上。
13 《 平息西藏叛乱 》 、页 187 一 188 。这份文件没有署名，也没有具体日期在印度和中国出版的藏人回’
隐录、以及作者采访人物的叙述中、均未提到当时曾有过一惆称为“西藏独立国人民会议”的组织，或僧俗官员
和民众代表在会议中做出了向各宗、溪发布命令的决议，也没有人提到过曾经收到过这份布告和 3 月 14 日以同
样名义发出的布告。书中没有说明这份文件是否送出。
14 ＜中共西藏工委关于执行中央 3 月 11 日指示的意见〉 《 平息西藏叛乱》 ，页 86 一 87 。
15 同上。
16 齐心整理〈 丁指部队的西藏平叛作战〉 《 落难英雄一丁盛将军回忆录》 ，页 298
17 雷银海，〈 西藏平叛记事〉 《 西藏革命回忆录》 ，页 103 一 108 。
18 雷银海，〈 西藏平叛记事〉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103 一 108
19 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09 。

第十三章 炮口下的秘密策划

（一）

1959 年 3 月 10 日藏民包围罗布林卡一事，史称“拉萨事件”。

1959 年 3 月 20 日凌晨开始的军事行动，史称“拉萨战役”。

从“事件”到“战役”，期问只有短短十天。十度日升月落，犹如一道转瞬即逝的闪电；而在历史中，这十天漫
长得足以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 对藏民族来说，这十天是佛祖的悲悯，是护法神的护佑。当大军压境，天罗地网
即将收拢之时，这迅如白马过隙的十天，给了雪域估主夺路逃生的可能，为藏民族保留了一线生机，继而种一
“了佛法西渐的殊胜因缘。然而，1959 年 3 月 11 日，历史的长卷尚未展开。罗布林卡内外，人们的当务之急，
是怎样应付这一突如其来的事件。宫墙内外聚集着不同的人群，他们来自不同地区，属于不同阶层，身穿绸缎官
服的噶伦们在墙内，裹着破旧“曲巴”的平民在墙外，他们之问虽然天差地别，却有一个共同点：保护达赖喇嘛。
怎样做到这一点，夏宫内外有不同的考量，由此制定了不同的策略，并基于各自的策略，采取了不同的行动·

就在噶厦部分僧俗官员和民众代表公开开会时，被“广场运动”边缘化的噶伦们，以及达赖喇嘛近侍中的高级僧
官也在秘密开会。他们讨论的是：怎样把达赖喇嘛转移出危机四伏的拉萨。藏民族并没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的古训，他们也并不确知谭冠三已经做好了军事部署和战斗准备，给没有部队的单位发枪，并成立了四个联防区：
他们更不知道，在中央军委的部署下，几万大军正待命入藏。他们与外界完全隔离，做出这样的决策，凭藉的是
历史经验和直觉。

在藏人的文化意识里，“达赖喇嘛 j 并不仅仅是居住在布达拉宫，或者罗布林卡达旦明久颇章里，未满 24 岁的
丹增嘉措，而是包含了藏民族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一种独特制度。在世界文明史和政治史上 ，“达赖喇嘛”是一
个独一无二的制度。这一制度有多重涵义，既是现世的，又是来世的，既是世俗的，又是宗教的；它有现实的层
面，也有超现实的层面，并且将“慈悲”这一理念具体化。“达赖喇嘛”不同于欧洲中世纪，君权“神授”的帝
王，也不同于汉民族的“天子”

欧洲的国王和汉家的皇帝都是可以被他人取代的，故而二者都有层出不穷的宫廷阴谋，其目的无非是取而代之，
所谓“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达赖喇嘛”不是“天子”。他虽是藏民族的政治领袖，但他同时也是严守戒律的僧侣。他没有三宫六 J 块，没
有锦衣玉食，也没有子孙后代“承继大统”

“达赖喇嘛”也不是“神王”。他的权力并非“神授”，在藏人的’白目中，他就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因世问苦
难，菩萨乘愿而来，以慈悲和智慧的达赖喇嘛现世，度世人苦厄。时光悠悠，因缘流转，世间苦难不止，菩萨悲
愿不弃，因而代代转世，至此为第十四代。外部政治力量可以废黜“达赖喇嘛”的名号，如清廷对十三世达赖喇
嘛曾经做过的那样，但只能剥夺他的世俗权力，并不能剥夺他所代表的信仰。因此，达赖喇嘛是天然的终身制。
他不能被“篡”，被确认为达赖喇嘛之后，只要他住世，就无人能够取而代之。

达赖喇嘛身上凝聚着藏民族的前生今世，他是藏民族过去的历史，现世的福祉，未来的希望。因此，遇到危机时，
藏人首要关心的是达赖喇嘛的安危，对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如此，对第十四世达赖喇嘛亦如此。

然而，一个地处高原的弱小民族，既没有众多人口，又没有强大军队，面临强敌时，并没有多少选择。他们能够
做的，只有先设法让他们的领袖逃出危城，徐图后计，就像鹿遇到狮子，自保的唯一方式，只有飞奔而逃。西藏
夹在两个庞然大国之问，危险来自中国时，达赖喇嘛南逃印度；危险来自印度时，达赖喇嘛逃往中国或蒙古。

康区和安多的战争爆发后，达赖喇嘛是否逃亡，一直是个潜在的问题。

1956 年达赖喇嘛访问印度时，几乎留下避难；1958 年下半年，中共炮击金门期间，达赖喇嘛正好在距拉萨 50

多公里的甘丹寺，当时库松代本朋措扎西曾建议他从甘丹寺直接逃亡印度，达赖喇嘛没有同意 1 。

此时局势尚不明朗，但噶伦们必须先制定逃亡计划，以免形势吃紧时措手不及。他们秘密开会讨论逃亡方案，决
定先渡过藏布江，进入“四水六岗卫教志愿军”控制的地区，再设法与中央政府谈判。噶伦们授权卓尼钦莫帕拉
具体策划安排。事关重大，此事必须高度保密，他们甚至瞒着达赖喇嘛本人。

帕拉是当时拉萨最有权势的藏人之一。身为达赖喇嘛的侍从长，外人要见达赖喇嘛，通常要先经过他，因此他与
各类人物的交往很多。比起年轻的达赖喇嘛，帕拉更有经验，也更沉着细致。接受这个重大任务之后，帕拉首先
想到一年多前，J 时哨来拜访他的两个神秘康巴汉子。他们找过他两次之后就不知所踪，此后再也没有音讯。帕
拉相信他们一定在山南某处。他需要尽快将二人召来拉萨，因为他们随身携带了电台，那是西藏可以与外部世界
建立联系的唯一管道。噶厦没有现代通信设备，要找到这两个康巴汉子，只能按照古老的方式去做。帕拉叫来一
名心腹，对他面授机宜。

是夜，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人牵着马走出罗布林卡，走过宽阔的河滩，来到渡口。船已经泊在岸边，男人牵
马上船，船夫不紧不慢地划桨，将单人匹马送过河。男人下船，牵过马翻身而上，脚跟一磕马腹，骏马四蹄翻飞，
绝尘而去，转眼问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二）

罗布林卡达旦明久颇章里，达赖喇嘛面容消瘦，神情忧郁。执政不到十年，他不得不面对第二次重大危机。1950
年的那次危机远在昌都，可这次就发生在他的宫殿门前。这意味着 8 年来，他在中共当局和民众之问调和的努力
失败，民众的愤怒已经无法遏制。

当时的拉萨，恐怕没有人比达赖喇嘛更了解这一危机的严重性。他毫不怀疑民众对他的忠诚，同时也毫不怀疑中
共的狠辣。1956 年在新德里，周恩来当面对他说过，藏人如果一定要“叛乱”，中央就一定会镇压。四省藏区
过去 3 年的遭遇清楚地显示，中共绝不会对他们所认为的“反动派”手软。达赖喇嘛知道，面对中共强大的军事
力量，徒有血气之勇的藏人毫无胜算。他的当务之急是避免事态扩大，尽一切努力防止流血。要做到这点，他必
须一边稳住性情暴躁的谭冠三，一边劝说情绪激烈的民众。他希望能够设法拖延一段时间，待民众把怒气发泄过
后，自行散去，以免给中方镇压的理由。达赖喇嘛重读一遍嘉措林仁波切带来的信。这封信礼貌而冷淡：

敬爱的达赖喇嘛：
您表示愿意来军区，这是一件很好的事· 我们表示热烈的欢迎。但是由于反动分子的阴谋挑拨给您造成很大
的困难，故可暂时不来。
此致
敬礼并祝保重
谭冠三 1959 年 3 月 10 日
达赖喇嘛提笔在谭冠三这封信的空白部分写下回信 2 :

亲爱的谭政委同志：
昨天我决定去军区看戏，但由于少数坏人的煽动，而僧俗人民不解真相追随其后，进行阻拦，确实无法去访，
使我害羞难言，忧虑交加，而处于莫知所措的境地。您毫不计较，送来的信出现在我眼前时，顿时感到无限的兴
奋。
反动的坏分子们正在藉口保护我的安全而进行着危害我的活动。对此我正设法平息。几天以后，情况安定了，
一定同您见面。您对我有何内部的指示，请通过此人 3 坦率示知。
达赖喇嘛亲笔呈
在这封回信里，达赖喇嘛不失尊严地为自己未能赴军区观看演出道歉，并顺着谭冠三的口气，使用“反动的
坏分子”一类的辞汇，告诉他自己正在设法平息事端。“反动分子”这类共产党理论体系中的辞汇，对藏人并无
意义，他们使用这样的辞汇时，常常带有调侃意味。然而，对于中共官员来说，是否使用这样的辞汇，是一种立
场宣示。达赖喇嘛在信中使用中共体系中的辞汇，显然是希望谭冠三息怒。

第二天，谭冠三派人送来第二封信：

达赖喇嘛：
现在反动分子竟敢肆无忌惮、公开地· 狂妄地进行军事挑衅，在国防公路沿线（罗布林卡北面的公路）修了工事，
布置了大量机枪和武装反动分子，已经十分严重的（地）破坏了国防交通安全。
过去我们曾多次向噶厦谈过，人民解放军负有保卫国防· 保卫国防交通安全的责任，对于这种严重的军事挑衅行
为，实难置之不理。因此，西藏军区已去信通知索康· 柳霞· 夏苏、帕拉等。请他们通知反动分子，立即拆除一
切工事，并彻离公路。否则由此引起恶果，完全由他们自己负责。特此报告，您有何意见，亦请尽快告知。
此致
敬礼并祝保重
谭冠三 1959 年 3 月 11 日

这封信格式傲慢，语带威胁，实际上是在对达赖喇嘛下命令，显然谭冠三已经大动肝火。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样
的命令将引起怎样的反应，可想而知。然而，毛泽东要“争取大打一仗”，为了政治上有利，又不准他打第一枪，
于是，谭冠三一面公开备战，一面找机会火上浇油。

噶厦把谭冠三的命令传达给民众后，果然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民众在罗布林卡北面公路上修筑路障，是在前天夜
晚大批军车经过罗布林卡北面之后开始的，为的是阻挡解放军攻击罗布林卡。谭冠三命令他们拆除工事，民众越
务相信军区要强攻。他们反驳说，汉人在筹委会大楼前修筑了路障，保护自己的机构，凭什么他们不能修路障保
护罗布林卡？汉人派士兵在阿沛· 阿旺晋美的住宅四周站岗，凭什么他们不能在罗布林卡站岗？其结果是，民众
非但不肯彻除路障，反而加强了防御力量。

3 月 12 日，就在中央转发毛泽东给西藏工委指示，要“引诱敌人进攻”的当天，达赖喇嘛给谭冠三回信：

亲爱的谭政委同志：
昨天经阿沛转去一信，想已收到了。
今早您送来的信收到了。反动集团的违法行为，使我无限忧伤。昨天我通知噶厦，责令非法的人民会议必须立即
解散，以保卫我为名而狂妄地进驻罗布林卡的反动分子必须立即彻走。对于昨天· 前天发生的以保护我的安全为
名而制造的严重离问中央与地方关系的事件，我正尽一切可能设法处理。今天早晨北京时间八点半钟，有少数藏
军突然在青藏公路附近呜了几枪，幸好没有发生大的骚乱。关于您来信中提的问题，我现在正打算向下属的几个
人进行教育和嘱托。
您对我有何指示的意见，请知心坦率的示知。
达赖 12 日呈

达赖喇嘛信中提到的“鸣了几枪”民兵的一次小规模冲突。关于这次冲突，指的是藏军与罗布林卡北面运输站，
中方文献资料，包括权威性的《 解放西藏史》 ，都没有作出说明。达热回亿录中有如下记载：

我们住处的对面有青藏公路的车站，这里有几座汉人住的平房，最近他们用石头修筑了新的工事。15 号旱
上 8 点左右，（汉人）从这个工邺用机关枪闻了十几枪。我听到枪声，马上派人去察看。察看的人回来说：“第
四军营的士兵们说，我们没有开枪，但是汉人从工事里用机关枪朝我们射击，所以我们反击。”总之，那里发生
了小型交火。幸运的是，双方．马上停火。当时在江塘岗 4 有两三个行人受伤 5 。

达热回忆录中记载的这次摩擦癸生在 3 月 15 日，如果作者记忆无误，那就可以说，在 3 月 10 日到 15 日之问，

两方已经癸生过至少一次武装冲突，甚至有可能是两次。如果这次摩擦是藏方先打第一枪，那么，3 月 12 日或
者 15 日就可以成为大战的开端。但是，为什一么这次摩擦没有引爆全面战斗？因为那时中方各方面的准备尚未
完成，无意扩大事端。

3 月 14 日，达赖喇嘛召见 70 名民众代表，向他们说明观看演出一事的来龙去脉，要求他们彻离罗布林卡。

同日，他召来乃穹神谕降神。护法神指示：与中共对话。

（三）

1959 年的藏历新年，理塘人贡嘎桑天· 德瓦仓带领他的小分队，驻扎在山南贡卡地区一个叫察德宗的地方。驻

地附近就是藏布江渡口。该地距离拉萨约有一天多的路程，为拉萨到山南的必经之路 6 。

贡嘎桑天的小分队属于“四水六岗卫教志愿军”’ 部，他是该分队的三名负责人之一。“四水六岗”成立时，只
是 30 多个部落人马的联账，各分队基本上由本部落的人员组成· 成立后，各路人马纷纷投奔，“四水六岗”的
人数迅速增加· 这支反抗军虽然按照军队编制组织，但毕竟是一支由部落民众组成的志愿军，除了几百名“反
水”的藏军士兵外，大多数人没有现代战争经验，加之武器落后，缺少组织协调能力，他们能够倚仗的只有熟悉
地形· 适应环境、单人射击精准，以及背水一战的决心。到 1959 年 3 月，“四水六岗”基本上已经化整为零，
分散在各处进行游击战，贡嘎桑天的手下约有 50 多人。

三月的一天，附近村庄的三名老者专程来见贡嘎桑天。其中一人告诉他说，村里有人刚从拉萨回来，说是罗布林
卡出事了，他们觉得不大对头，应该通知“四水六岗”的人。没过多久，小分队的侦探也从拉萨赶来，报告贡嘎
桑天罗布林卡发生的事。

贡嘎桑天立即召集几名领头人开会，并派出信使赶往各处，通知在这一带的其他分队。“四水六岗”成立时，制
定了 20 多条军规，其中有条规定是，没有总部批准不得擅入拉萨。这是为了避免在拉萨发生武装冲突，危及达
赖喇嘛的安全。贡嘎桑天当即遣人飞马前往洛卡，请求总部批准他们进入拉萨打听消息。他并不知道，贡保扎西
当时不在洛卡，还不知道罗布林卡发生的事。信使出发后，贡嘎桑天越想越不放心，怕信使往返耽误时间。他决
定不等总部批准，先去拉萨看看再说。

小分队里有个名叫洛桑益西的年轻人，他是拉萨人，那年刚满 20 岁。14 、15 岁时，洛桑益西就被送到北京去

学习，了解了共产党理论和他们对西藏未来的设想后，洛桑益西没有接受“无产阶级教育”，反而成了反叛者。
在北京学习了五年，洛桑益西作为土改预先储备的干部送回西藏，却参加了游击队。他偶尔会去拉萨，跟噶厦政
府里的几个熟人秘密联系。
次日黎明时分，贡嘎桑天把小分队分成两组，少部分留守驻地，自己带着洛桑益西和一个名叫旺楚茨仁的年轻人，
还有约 30 名手下，策马飞驰拉萨。到了藏布江渡口，众人方马等待过河。可是渡口只有一条船，而且偏偏涨水，
河面一下子宽了很多，他们没法涉水过河。小船一次只能载几个人，他们无奈，只好派人先去通知功德林札萨。
等到大家都过了河，太阳已经偏西。他们顾不上休息，兼程赶路。快到半夜时，一行人马总算赶到拉萨河南岸的
功德林庄园。他们连夜派人去罗布林卡送口信，说如果达赖喇嘛出走的话，不管去哪里，他们甘愿护送全程。

也就是在这时候，驻扎在甘肃临洮的第一支解放军人藏部队即将接到命令，开赴拉萨。

夏宫里，卓尼钦莫帕拉焦急地等待两个康巴汉子的消息。信使还在山南寻找阿塔和洛泽，根据 CIA 的规定，两人

行踪不定，从不在同一地点住三天以上，信使只好到处打听他们的踪迹。

帕拉虽然并不直接参与雪村的会议或其他行动，但堪穹达热随时向他报告最新情况。他密切注意时局，小心翼翼
地观察动向，生怕时机拿捏不准，误了大事。帕拉知道自己目标太大，走到哪里都会引起注意，所以足不出宫，
只管运筹帷帐，具体事务统统交给信得过的人去办理。

罗布林卡里搭起几顶帐篷，几名色拉寺杰扎仓的僧人在帐篷里念经，外人不得打扰。时局紧张时，日夜不停地念
经是常事，没有人会想到，他们在秘密准备达赖喇嘛一路的食物。
亚溪庄园的管家派人牵了几匹马，到拉萨河对岸去运燃料，由于燃料还需筹备，马匹暂时寄放在噶伦柳霞的庄园
里。

帕拉带了个看上去很普通的男人到达旦明久颇章去了一趟，拜见达赖喇嘛。那人在达赖喇嘛面前磕了几个长头，
接受摸顶祝福。拜见之后他没有马上离开，而且也不像其他平民那样，诚惶诚恐不敢直视，却盯着达赖喇嘛上上
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两天后，有人送了个包裹到罗布林卡，交给帕拉。帕拉打开包裹，取出长裤、衬衣、围巾、
帽子和一件厚厚的皮袍，一一收好。一天，有人带了个口信给帕拉，说有几个人从山南来见他。帕拉把这事交给
警卫团长朋措扎西。身为达赖喇嘛的姊夫，朋措扎西同样是个惹眼的人物。他找来手下的一名如本、两名甲本，
让他们头顶达赖喇嘛的照片岭誓保密，然后派他们去拉萨河边，会见山南来人。

次日上午，贡嘎桑天和洛桑益西在拉萨河边遇到这三名藏军军官。他们详细讨论了达赖喇嘛可出走的日期、时间、
路线和乔装方式 7 。

在他的回忆录里，贡嘎桑天没有说明这次会面的日期。根据其他资料对照分析，应该是 3 月 16 日之前，最有可
能的是 3 月 14 日，也就是解放军总参谋部向入藏部队奭出预先号令的前夜。
3 月 14 日晚，月光朦胧，空气清冷。帕拉带着几名藏兵在罗布林卡里面巡视。夜色渐深，墙外的嘈杂声越来越
少，夏宫逐渐沉入不安的宁静中。藏兵和民众志愿警卫背着枪，在大门边站岗。
突然，几道白光像匕首一般划破黑暗，紧接着传来一声喝问：“谁？”帕拉回答：“是我。”

几个人走过来向他行礼。原来是一名甲本带着部下，打着手电筒在宫内巡逻。

帕拉遣退士兵，独自走向黄墙。通往寝宫的大门紧闭，几名荷枪实弹的藏兵站在大门前，见侍从长走来，士兵们
躬身为他开门。帕拉走进内宫，见达旦明久颇章的灯还亮着。他径直走进达赖喇嘛的卧室。

听到推门声，正在低头沉思的达赖喇嘛抬起头。年长他许多的卓尼钦莫关上门，走到他身旁，轻声说：有关出走
的安排，一切已经就绪。达赖喇嘛吃了一惊。几天来，他的思绪一直围绕着如何争取缓和形势，避免流血，完全
没有想到出走。局势已经无法挽救了吗？

达赖喇嘛定了定神，对帕拉说，是走是留，他尚未决定 8 ·

第二天，达赖喇嘛召来乃穹神谕再次降神，请求护法神指点。神谕指示：留下，继续与中共对话。
就在同一天，张经武和张国华前往武汉见毛泽东，接受有关西藏局势的指示。

（四）

3 月 16 日下午 3 点，达赖喇嘛收到谭冠三将军写给他的第三封信。

敬爱的达赖喇嘛：
您 11 日· 12 日两信均敬悉。西藏一部分上层反动分子所进行的叛国活动，已经发展到不能容忍的地步。这些
人勾结外国人，进行反动叛国的活动，为时已久。中央过去一向宽大为怀，责成西藏地方政府认真处理，而西藏
地方政府则一贯采取阳奉阴违的态度，实际上帮助了他们的活动，以致发展到现在这样严重的局面。现在中央仍
然希望西藏地方政府改变错误态度，立即负起责任，平息叛乱，严惩叛国分子。否则，中央只有自己出面来维护
祖国的团结和统一。
您来信中说，对于“以保护我的安全为名而制造的严重离间中央与地方关系的事件，我正尽一切可能设法处理”。
对于您的这种正确态度，我们至为欢迎。
对于您现在的处境和安全，我们甚为关怀。如果您认为需要脱离现在被叛乱分子劫持的危险境地，而且又有可能
的话，我们热忱地欢迎您和您的随行人员到军区来住一个短期，我们愿对您的安全负完全的责任。究竟如何处置
为好，完全听从您的决定。
另外，第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已决定于 4 月 17 日举行“特此告诉您。
此致
敬礼并祝保重
谭冠三 1959 年 3 月 15 日

与前两封信比较，这封信有很大变化，抬头从“达赖喇嘛”换成“敬爱的达赖喇嘛”，写信人和收信人的关系从
“西藏军区”和“噶厦”变成“中央”和“西藏地方政府”，信的内容基本上是“中央”给“地方政府”的最后
通牒，这显然超出了谭冠三的职位。更重要的是，这封信里还附有一封阿沛· 阿旺晋美写给他的信和一封写给噶
厦的信。

达赖喇嘛对谭冠三的信没有特别反应，此信无非重复了 1956 年周恩来在印度对他说的那番话。他正处于高度紧

张的时刻，没有察觉出这封信与前两封信的不同。好多年后，毛泽东有关谭冠三和达赖喇嘛通信的指示公布，研
究者们才确定，这封信其实并非出自谭冠三之手，而是根据毛泽东的指示，由中央委员会书记邓小平于 3 月 14
日亲自拟定，并于当天夜晚 11 点 50 分用电报发给西藏工委的。谭冠三收到这封以他的名义写的信之后，在送
交达赖喇嘛之前，把时问改成了 3 月 15 日 9 。因此，信是以中央对地方的态度，而不是西藏军区对噶厦政府的
态度来写的。毛泽东并指示“这些信，准备在将来发表”10 ，也就是说，这并不仅是写给达赖喇嘛的信，也是整
个“西藏平叛 J ，乃至“平叛”之后“宣传战”的一部分，是“解决西藏问题”的一揽子计划之一。

达赖喇嘛读了阿沛的信，当下神色大变。阿沛在信中请他画出内宫草图，标示出他所在的宫殿，炮兵轰炸罗布林
卡时，将避开那座宫殿。阿沛还告诉达赖喇嘛，他断定民众会把他“弄走”，但这样会给他带来极大危险，因为
解放军已经采取了严密防范措施；而且就算成功，根据当下的国际形势，他不可能再返回拉萨。言下之意，解放
军已经决定采取军事行动，达赖喇嘛留在罗布林卡有可能玉石俱焚；逃跑则胜算不大。阿沛虽然没有明说达赖喇
嘛应该怎么办，但他的意向呼之欲出· 阿沛同时还给噶厦写了一封内容大致相同的信。

阿沛的这封信从未公布。迄今为止，中方出版物中均未提及阿沛曾写过这封信。《 解放西藏史》 中提到，达赖

喇嘛给谭冠三回信时，“还给阿沛· 阿旺晋美写了一封信”11 ，但是没有公布回信的内容。阿沛的信是附在谭
冠三的信中一同送给达赖喇嘛的，尚无资料表明谭冠三是否知道阿沛送出了这封信。不管这封信所说的情况是真
是假，客观上有可能达到一个效果：使藏人感到危险迫在眉睫，立刻派人去山南求援，把四水六岗的主力调到拉
萨来保卫达赖喇嘛，这正是谭冠三最想要的效果。
达赖喇嘛当然不知道大军已经压境。他勉强稳住心神，动手给谭冠三回信

亲爱的谭政委同志：
您 15 日的来信，方才三点钟收到。您对我的安全甚为关怀，使我甚感愉快，谢谢。
前天藏历 2 月 5 日（西历 3 月 14 日），我向政府官员等的代表七十余人讲话，从各方面进行了教育，要大家
认真考虑目前和长远的利害关系，安定下来，否则我的生命一定难保。这样严厉地指责之后，情况稍微好了一些。
现在此间内外的情况虽然仍很难处置，但我正在用巧妙的办法，在政府官员中从内部划分进步与反对革命的两种
人的界线。一旦几天之后，有了一定数量的足以信赖的力量之后，将探取秘密的方式前往军区，届时先给您去信，
对此请您亦探取可靠的措施。您有何意见，请经常来信。
达赖 16 日呈

从回信看来，达赖喇嘛并没有意识到，这封以谭冠三名义写给他的信另有来头。他刻意避免提到自己所在的地点，
希望对方“投鼠忌器”，因此延缓军事行动，给他时间来做最后的努力。他同时给阿沛回信：“刚才三点钟收到
你的惠书并谭政委的信，非常欣慰。附上给谭的回信，请阅后转达。”信中说：

迄今，尚无人公闭建议我出走。但是，看样子想说这话的人不一定没有，因此，我已经在前天的会议上详细明确
地讲了我不能离闲西藏的理由。现在，身在敌友泥杂之中，处境非常危险，意在暂时稳住局面，以求摆脱之机。
因此，（请你）尽量设法勿使中央方面采取急躁措施· 至于我的立场，请你不必丝毫担心 12 。

《 解放西藏史》 承认有这封信，但是没有引述信的内容。因为这封信表明，直到 3 月 16 日，达赖喇嘛仍然在

争取和平解决拉萨的危机。
这天，拉萨的局势已经十分紧张，街上不时传来枪声。罗布林卡附近，解放军已经布置了几个炮兵阵地。

这段时问里，军区加紧军事部署。3 月 13 日，军区 308 炮团 3 连携带 4 门 120 迫击炮移至军区大院，“团

指挥所分别向西山和拉萨派出观察所，执行观察和指挥炮兵射击的任务”，并且把该连的观察所设在自治区筹委
大楼左侧 13 。罗布林卡西面的诺多林卡，即八一农场所在的地区：

根据地形，教一连从八一农场把交通沟一直延伸挖至老渡口，在叛匪的冷枪一下又筑起两座简易地个，和南
面友邻部队一个连队成椅角之努，截断了叛匪逃路 14 。

即将在“拉萨战役”中发挥主要力量的 308 团已经训练了一年多。政治上，军区对士兵进行长时间“极为深刻、

现实的阶级教育”，向他们灌输“上层反动人士对广大农奴的残酷压榨和迫害”，军区领导人亲自给士兵们“谈
形势，讲政策，提要求”，该团党委“因势利导，及时把这股激情引导到了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上去。”军事部
署也已经完成：

为炮兵射击的准确，连以上的干部已经多次去拉萨看地形，实地斗则量。每当这时，我们的驾股员就在需要
侦察的地方停下车来，装作车坏了，下来“修理”，我们也乘机下车“休息”察看，这样，凡我射程可达的地方，
尤其是叛匪正盘踞的、到过的、可供其隐蔽或逃跑的、打起来可能被其临时利用的拉萨每一个角落、每一条街道、
每一座建筑，我们都测量到精确无误的程度了。凡敌人活动的比较频繁的地方，都决定好了诸元。团首长深知我
团在战斗中责任重大，因而很重视。团长陈月芳、政一参宋盛祥、副团长辨参谋长陈帮太每周都对干部进行考核，
检查射击，指挥和应变能力，同时检查部队的训练效果，提出更高的耍求。全团摩拳擦掌，犹如填满了药的炮弹
15 。

拉萨民众看到一些解放军士兵攀在电线杆上，有可能是在拉电线，也有可能是在准备安装宣传用的有线广播喇叭，
但在民众看来，他们是在测量大炮的射程，证明战斗即将打响。中方各单位的门前设置了沙袋堆成的掩体，屋顶
飘扬的五星红旗之下，露出冷森的炮口。

宫墙内外，人们的神经已经快绷到了极限。

被灌输了满脑子阶级仇恨的解放军官兵，在军营里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五）

看到阿沛的信后，帕拉知道局势已经无法逆转。虽然达赖喇嘛尚未决定出走，但是他不能心存侥幸。事不宜迟，
帕拉一、1 刻着手进行细节安排，一旦局势危急，达赖喇嘛随时可以离闻·
太阳一寸一寸地下降。夕阳下，黄墙内的花园像往日一样安宁。孔雀展开长尾悠闲漫步，鸟儿唱着歌在树林里飞
翔，岩石花园旁边水声清亮；$ Jll 鹿晃着高大的叉角在树林里游荡。鱼儿在池塘里游来游去，来自印度的布拉
米尼野鸭和白鹤，有的浮在水面，有的站在水边。· 些下岗的士兵脱下制服，给草坪和花圃浇水。

夜晚姗姗而来。在夜幕的掩盖下，各方人物开始活动。

两名解放军军官踏着夜色走出军区西门，沿着拉萨河边走近罗布林卡，观察情况 16 。

帕拉召集看守罗布林卡大门的警卫，吩咐他们说，晚上他和噶伦出来巡视的时候，警卫会喝问，并用手电筒照射，
这样做很不安全。从这天起，警卫们交接班，或者遇到巡视的人时，可以询问，双方通过声音辨认，但是不准用
手电筒照射。另外，次日夜晚有可能会派警卫团的卡车外出，到布达拉下面的雪武器库搬运武器，见到汽车的话，
警卫不必拦下卡车检查 17 。罗布林卡东、西、北面的解放军阵地已经布置停当，炮口从不同方向对准夏宫，空
气里似乎闻得到丝丝火药味·

夜晚总是最紧张的时候，一切都可能发生。

那个夜晚，拉萨有许多人无法入眠。原自治区筹委会财务处职员，僧人强巴丹增偷得几日闲，没有去罗布林卡守
卫，住在帕廓街附近的家里；林仁波切的仆人赤列朋措住在仁波切的庄园，一整天心神不定。德格麦宿人居钦图
丹在罗布林卡南面的帐篷里辗转反侧，四水六岗小分队领头人贡嘎桑天和他带来的人马隐蔽在哲蚌寺附近，等待
消息。

1 达赖喇嘛访谈，2009 年 6 月 30 日
2 达赖喇嘛的回信均为藏文谭冠三与达赖喇嘛来住的六封信引自《 平息西藏叛乱》 · 页 128 - 1330
3 据《 平息西藏叛乱》 中在此信中加的按语说，这封信是阿沛阿旺晋美送去的 h 但根据达赖喇嘛的回忆，在 3
月 10 日之后他再没见过阿沛阿旺晋美。应该是经人转交阿沛，再由阿沛交给谭冠三的。
4 江塘岗为罗布林卡北面的地区 l )
5 达热多阿塔钦，《 我的故事》
6 Kunga Samtcn Dewatshang, Fight at the cuckoo’s Behest: the Life and Times oh
Tibetan Facedom Fighter.pp. 1-9.
7 Kunga Samren Dewatshang, Flight at the Guckoo c Behest. pp. 26.
8 达赖喇嘛访谈，2009 年 6 月各 30 日
9 《 解放西藏史》 ，页 363
10 《 毛泽束西藏工作文选》 ，页 165。
11《 角军放西藏史》 ，页 365
12 《 西藏革命史》 ，页 127 。
13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40
14 同上，页 51 。
15 《 西藏革命回忆录》 ，页添 9 '
16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19 。17 帕拉，《 人生简历》 （藏文版）。
第十四章 “走！走！今夜就走！”
（一）
一夜平安。
宿鸟飞出窝巢，站在树枝上，抖抖翅膀，发出清脆的啼鸣。夜色渐渐褪去，天终于亮了。这天是 1959 年 3 月
17 日，藏历土猪年 2 月初 8 日。
罗布林卡花园开始苏醒。御马厩里的马打着响鼻，马夫饲养的猴子拴在马厩前的木柱上，拖着长长的链子上
窜下跳。池塘边的野鸭伸长脖子嘎嘎叫着，接二连三跳进水里，受惊的鱼一甩尾巴，忽一下潜到深处。
达旦明久颇章里，电灯早早就亮了。达赖喇嘛照常在日出前起床，御膳房送来准备好的酥油茶和早餐。达赖
喇嘛喝过茶，到经堂去念经打坐。侍从们轻手轻脚地走动，轻声轻气地说话，唯恐惊扰他。
太阳升起后，夏宫里开始正常的活动。门口值夜班的警卫们换岗，侍从们来来往往，给噶伦和经师们送茶送
饭，园丁提着水桶，为宫殿门前的花木浇水；在墙外安 营扎寨的人们打着哈欠钻出帐篷，有的围着罗布林卡转经，
有的对着宫殿磕长头。有人捡来枯枝点火煮茶，一道道青烟袅袅上升，融合在清晨的雾霭中。
路上开始有行人来往。林仁波切的仆人赤列朋措做完例行的杂事，走出仁波切的庄园，丹巴索巴也离开了住
处。二人住在拉萨不同的地方，那天清早不约而同，都 朝罗布林卡走去。这时候，一些民众代表离开罗布林卡，
去德吉林卡的印度领事馆，借用那里的发报机给当时在噶伦堡的夏格巴发电报，通知他说西藏已经独立，请 他通
知印度政府和联合国，派人来调查。
上午，达赖喇嘛召集噶伦们到第十三世达赖喇嘛的金色颇章开会，讨论如何避免战争。“拉萨事件”已经爆
发一个星期了，罗布林卡四周还有几千民众，一旦解放 军动武，势必血流成河。前一天阿沛?阿旺晋美派人送来
几封信，其中有一封是写给噶厦的，这封信噶厦尚未答覆。西藏政教的最高层讨论了半天，觉得唯一的办法 是给
谭冠三去信，请求他不要动用武力驱散人群，让噶厦再次努力说服民众撤离。他们给阿沛回信说，民众头脑简单，
被情绪控制，但仍有可能撤离，噶厦会继续努 力。目前民众事实上控制了罗布林卡，达赖喇嘛去军区很困难，形
势好转后，他一定会去。他们还附带了一份密码，说再次来信最好使用密码。
把信送出罗布林卡颇费了一番周折。大门口的民众志愿警卫对官员们极不信任，所有外出的人都被盘问搜查，
特别是从宫里带出去的信件。这封信如果被民众看到，一定会引起极大恐慌。噶伦们想了各种办法，最后，噶伦
柳霞派一名仆人假装买东西，把信带出去，交给了阿沛①。
3 月 10 日以来，罗布林卡和工委之间已经无法直接联系，噶伦阿沛?阿旺晋美成为两方唯一的联系管道。至
今没有资料显示，阿沛当时是否了解中方的意图和中 方的军事部署。1989 年 3 月出版的《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十）中，收录了原噶厦政府秘书格杰巴?丹增多吉的一篇回忆文章。根据他的回忆，3 月 14 日，他 曾受索康等
三位噶伦的派遣去见阿沛，带去口讯：
因前天胜宝向人民代表颁发了指令，不准召开会议，将他们赶出了罗布林卡，同时还在想一切办法稳
定局势。汉人方面有何动向，请指示。”另外还呈送了 一本密码簿，并说：“以后向噶厦写信时请用此密码撰
写。”我按此旨意，详细地向阿沛作了汇报。阿沛听完后说：“这次不是完了嘛，如诸地王②决心这样干的话就
是这种下场。难道汉人方面不作充分的准备吗？因我家住在拉萨大桥附近，能听到汽车昼夜不断地来来往往的声
音。③
从他的回忆来看，阿沛认为噶厦参与了“拉萨事件”，但达赖喇嘛并没有与他们“合谋”。而且，3 月 14 日，
军委已经给入藏部队发出了预先号令，阿沛显然不知情，他只是根据拉萨大桥上军车昼夜来往这一现象，判断军
区在作军事部署。
阿沛匆匆写了张条子，表示信收到了，认为达赖喇嘛去军区的计划很好，还说将会写封更详细的信。
纸条带回罗布林卡。达赖喇嘛和噶伦们再次来到金色颇章开会，讨论如何回覆。这时候，已经是拉萨时间下
午一点多，也就是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多。
会议正在进行，罗布林卡北面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此时丹巴索巴正在北门边，看到一发炮弹呼啸而来，
落在离罗布林卡约 200 多米的湿地里④，泥水飞溅。人们还没明白出了什么事，又一声爆炸。
夏宫内外静默片刻，紧接着传来惊惶的呼喊：“炮弹！”“汉人开炮了！”“汉人要进攻了！”“要打仗
了！”
黄墙围绕的内宫里，脚步声、呼喊声、拉枪栓声响成一片，警卫们有的冲向大门口，有的冲向达旦明久颇章。
一名噶伦冲出金色颇章，跑到大门口，高声喊叫，叫志愿警卫队不要还击。
会议室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结。所有的人同时想道：“开始了！”
局势显然已经不可逆转。
大家不约而同转过头，望着他们的领袖，会议室里最年轻的僧人。虽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但决定还是只能
由他来做。
是走？是留？这是一个关系到西藏前途和命运的决定。这位未满 24 岁的青年僧侣脸色苍白，一手扶头，沉默
不语。
半晌，他轻轻吐出一个字：“Kuten”。

（二）
西藏国家神谕，第十三任乃穹神谕洛桑晋美带着几名助手，匆匆来到经堂，走进佛像旁边的小房间。
藏语 Kuten，意为“神谕”，即“降神者”。在西藏的传统生活方式中，神谕有重要作用。Kuten 这个词
的本意是“基础”，也就是说，神谕只是护法神 的“身体基础”，他的作用是让护法神通过他的身体降临，回答
达赖喇嘛或者噶厦政府提出的问题。藏区有许多神谕，其中最重要的是乃穹国家神谕。他所降之神， 是护法神多
杰札登。
乃穹神谕有悠久的历史。传说莲花生大师入藏的路上，一路“有力鬼神多有前来试道”，面对前来挑战的鬼
神，大师“以身、语、意三密无边法力，收其命根，使 其发誓听命”。建立桑耶寺之前，“莲花生大师降伏所有
八部鬼神，令其立誓听命，建立鬼神所喜之共祀，歌唱镇伏鬼神之道歌，在虚空中作金刚部舞，并加持大地 地基
等”。
“八部鬼神”，即苯教信奉的瘟神、山神、地神、本土神、游神、龙神、独脚鬼，和作祟鬼。传说莲花生大
师运用超凡的能力，调伏了十二丹玛女神，雪山长寿女 神，降伏念青唐古喇山神等许多神灵，在“令其立誓听
命”后，根据他们的法力，将这些神灵指派为佛教的护法神。最后，只剩下五个法力高强、桀骜不逊的神灵拒 绝
听命。莲花生大师与这五个神灵进行了一连串恶战，最终降伏了他们。
五神灵之一化为八岁小童，代表另外四个来见莲花生大师，表示归降，并愿效忠。莲花生大师拿起一枝象征
霹雳的金刚杵，在小童头顶打下一个印记，在他的舌尖 上涂了一点花蜜，然后封他为佩阿嘉颇（Pehar
Gyalpo），令他们成为佛教护法神。由于佩阿嘉颇过于威猛，不能直接与世间接触，必须通过一些圣器作为“物
质基础”，才能与他们沟通。莲花生大师将这 些圣器安置在桑耶寺⑤。即便如此，佩阿嘉颇也不能与人类相通，
降神时，前来的只是他的主要助手多杰札登。这个传说只是有关多杰札登的众多传说之一。民间还流 传着其他不
同的传说。
佩阿嘉颇成为西藏政府的守护神，始自第五世达赖喇嘛。他亲自督建拉萨城外的乃穹寺，并且把佩阿嘉颇的
圣物从桑耶寺迁至该寺供奉。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在位期 间，乃穹寺僧人从第五世达赖喇嘛指定的 101 人增加到
115 人。由于达赖喇嘛和噶厦政府与护法神佩阿嘉颇的特殊关系，每当需要作出重大决策时，达赖喇嘛或 者噶厦
政府就会通过乃穹神谕来寻求护法神的指点。
过了一阵，洛桑晋美穿着降神法衣，在助手的扶持下，踉踉跄跄走出供他降神后休息的小房间。他身穿色彩
斑斓的锦缎法衣，足蹬藏靴，胸前缀一面亮闪闪的圆型 护心镜，背后斜插四枝三角旗，头戴装饰羽毛、骷髅和铃
铛的高冠。这套法衣从里到外足足有八层，头上的高冠重达 30 磅，全身装束重达 70 磅。这套装束使神谕 举步维
艰，只能在助手的搀扶下蹒跚而行。
鼓号响起，僧侣开始诵经。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洛桑晋美渐渐进入迷狂状态。他甩开助手，踉跄几步，随
即拔出宝剑，用尊贵的步伐缓缓起舞。他的身体开始膨 胀，面容扭曲，眼睛凸出，呼吸急促，全身的重量仿佛全
然消失。陡然间，他发出一声高喊。那声高喊不仅改变了在场所有人的命运，也改变了西藏的历史。
“快走！快走！今晚就走！”神志迷狂的神谕抓起纸笔，清楚地画出一张路线图。助手们一拥而上，七手八
脚解开绳结，取下硕大的高冠，护法神脱体而去，洛桑晋美颓然倒地。
这时，已经是 3 月 17 日下午，北京时间 4 点多。
这天，在刘少奇的主持下，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讨论西藏局势。与会者的意见是：“最好设法让达赖
留在拉萨，他若硬是出走，这也没有什么不得了。因为我们现在工作的立足点已不是等待原来西藏政府一些上层
分子觉悟，而是坚决平叛，全面改革。”⑥
（三）
在作出重大而困难的决策前请示神谕，是藏文化的一个重要部分。请示神谕体现了藏人对世界和自身关系的
理解。从人类学和宗教学的角度来看，神谕这一文化现 象，是理解藏文明的一把钥匙，也是理解西藏社会和历史
的必由途径。因此，近百年来，曾经到过西藏的人类学家、民族学家和宗教学家，都对藏民族请示神谕的做 法，
抱持探索、理解和尊重的态度。可惜，对于 1959 年来到拉萨的中国军人来说，这些文化现象只能凸显他们自己的
“先进性”，藏人视为神圣的神谕，是他们 嘲笑的对象。
半个多世纪后，在达兰萨拉法王府⑦采访时，我问达赖喇嘛：“当您做重大决策时，为什么总会请乃穹神谕
降神？您觉得他的预言可靠吗？”
“我今年 70 多岁了，请教乃穹神谕差不多有 60 年，”达赖喇嘛说，“我不记得乃穹说错过，一次都没
有。”
“那么，”我接着问，“您觉得乃穹对您的决策有决定性影响吗？”
“不完全如此，”达赖喇嘛回答，“乃穹神谕的话只是供我考虑的因素之一。我还会参考其他因素。”
1959 年 3 月 17 日那天，“其他因素”无疑就是那两发炮弹。达赖喇嘛的两部自传中都提到，那两发射向罗
布林卡的炮弹是促使他做出决定的主要原因。参与 决策的藏人在回忆录中，也都提到射向罗布林卡的炮弹对他们
产生的震动，以及对达赖喇嘛出走的影响。1959 年 4 月 18 日，达赖喇嘛一行到达印度后，向国际 媒体发表了第
一份声明，其中提到“两三发射向罗布林卡宫的炮弹”，使大家意识到达赖喇嘛面临极大危险，因而决定出走⑧。
达赖喇嘛发表上述声明两天后，中国政府以“新华社政治记者”的名义，对国际社会公开发表〈评所谓达赖
喇嘛的声明〉，断然否定“两发炮弹”一事：
声 明说人民解放军在三月十七日以前就向拉萨和西藏增援，以及“三月十七日，迫击炮朝着罗布林卡宫打了
两三炮”，这完全是彻头彻尾的捏造。编造谎言的人给自己 预先开了一道后门：“幸而炮弹都落到附近的一个池
塘里去了！”但是，解放军既然要进攻，为什么偏偏只打两三发炮弹，而且在打进了池塘以后，就不多打一发呢
⑨？
既然否定了朝罗布林卡打过两炮，自然没有必要提及开炮的原因。很多年来，3 月 17 日中方是否朝罗布林卡
发射过两发炮弹，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直到 30 多年后，“两发炮弹”之谜才被无意中破解。1993 年 10 月出版的《西藏平叛纪实》中，作者吉柚权
首次披露，“两发炮弹”确有其事：
（17 日早上）叛乱武装……连续三次向青藏公路管理局拉萨运输站进行挑衅性射击，密集的枪弹打坏了该站
许多门窗，气焰非常嚣张。该站的经济警察曾惠山对叛乱武装 的这种挑衅非常气愤，没有请示任何人就用 60 迫
击炮还击了两发炮弹，炮弹落在罗布林卡北面围墙以北两百至三百米处爆炸……⑩
作者虽然透露一个名叫曾惠山的警察朝罗布林卡开了两炮，但是没有说明运输站这样一个非军事单位为什么
拥有 60 迫击炮，也没有说明何以“经济警察”可以操作炮。
1995 年出版的《西藏党史大事记》延续了《西藏平叛纪实》的说法，承认一个名叫曾惠山的警察朝罗布林卡
开了两炮：
罗 布林卡的叛乱武装十六日突然向青藏公路拉萨运输站连续开枪射击。运输站处于罗布林卡、药王山、
布达拉宫等叛乱武装据点的半圆形包围中，是叛乱集团之间的一 个咽喉。十七日，聚集在罗布林卡北侧的叛乱武
装又向运输站射击，并向运输站的油库、碉堡发射炮弹三十余发。该站经济员警曾惠山擅自以 60 炮向敌还击炮弹
两 发，落在罗布林卡北围墙以北的二百至三百米处 11。
值得注意的是，《西藏党史大事记》中记录的这一事件日期有所改变，“罗布林卡的叛乱武装”对运输站的
“挑衅”从“17 日早上”变成 16、17 连续两天。 更重要的是，“叛乱武装”不仅朝运输站射击，竟然还发射了
30 余发炮弹。根据这一记述，3 月 17 日当天，“叛匪”不仅打了第一枪，甚至还主动出击，发动了 一场相当规
模的炮战，而一直等待对方先动手的解放军居然没有反击。这段纪录中没有提到炮弹是否爆炸。
1995 年内部出版的《平息西藏叛乱》中，对“两发炮弹”的说法与《西藏党史大事记》基本相同，虽然没有
提到发射炮弹者的名字，不过指出他不仅是警察，还是民兵。也就是说，面对罗布林卡的青藏公路管理局拉萨运
输站，其实是一个半军事机构。
 2008 年出版的《解放西藏史》中，对这件事的描述又加入了新的内容：
17 日……叛乱武装增加了挑衅活动，不断向解放军驻地、地方企事业单位进行射击。其中，青藏公路
管理局拉萨运输站遭到射击的子弹最密集，拉萨油库挨了 30 多发 炮弹，油库安全受到严重威胁。下午 3 时许，
运输站民兵、经济警察曾惠山违反军区规定，擅自用 60 迫击炮向罗布林卡的叛乱武装还击了两炮。炮弹落在罗布
林卡 以北围墙外二三百米处 12。
照上面的说法，3 月 17 日“叛乱武装”已经开始向拉萨市的各解放军驻地发动了全面进攻。如果确有其事，
那么 1959 年 4 月的新华社评论为什么对此只字未 提呢？那时是最需要向国际舆论说明“平叛”理由的时候，竟
然只字不提连续两天 30 多发炮弹攻击拉萨油库这样严重的事情，无论如何是难以解释的。
和所有此类冲突一样，谁先开枪开炮，谁打了第一枪，直接影响舆论对各方行为之合法性与正当性的评判。
1959 年 4 月，是世界舆论对中国军队在拉萨“平 叛”的正当性质疑最强烈的时候，如果“叛乱武装”确已在 3
月 17 日就先发动了进攻，新华社评论必然会提出来以证明平叛之正当性。1959 年 4 月不提，到 2008 年突然出
现，那就只能证明，时至 2008 年，宣传中仍然需要设法对五十年前“平叛”的正当性寻找理由，作出辩解。
在形势极其紧张，上至中央军委，下至军区司令部都在加紧调兵遣将的时候，居然有民兵“违反军区规定”
擅自朝罗布林卡开炮，这本身就是个严重事件，恐怕没 有任何一支军队的指挥官能够容忍这样的事情。事后违令
者即使不受军法处置，至少也会对事件本身进行彻查。然而，从上述不同时期的描述来看，这一事件如果不 是没
有调查清楚，就是只公布了部分讯息。
另一方面，无论是在中国大陆还是在境外出版的藏方资料中，均未提到 17 日上午，藏人曾对运输站进行过
密集的“挑衅性射击”，或者开过炮。当时达赖喇嘛还 在罗布林卡，藏人这样做无异惹火烧身，给达赖喇嘛带来
极大危险，因此很难想像藏人会主动向解放军驻地和各单位射击。然而，如果没有某种原因，曾惠山突然朝 罗布
林卡发射炮弹，似乎也说不通。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或许只能等到更多的资料面世，才有可能做出合理的解释。
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两发炮弹客观上打破了双方对峙的僵局，形势急转直下，促使达赖喇嘛作出决定。他相
信，如果民众不再有保护的目标，他们很快会离开罗布林卡，自行解散。他希望以这样的方式来避免大规模流血。
（四）
在人类历史这部大书里，有无数强邻入侵，小国覆灭，国君带领臣属仓皇逃走的故事。这些故事充满野心、
阴谋、霸道、无奈、惶恐、惊险、苍凉，因此，“逃亡 的国君”成为文学、戏剧和电影的常见主题。1959 年达
赖喇嘛的逃亡，不过是无数类似故事中的一个。但是，当这种中世纪常见的故事发生在 20 世纪，而且是 在冷战
高潮的世纪中叶，故事的地点一边是神秘的西藏高原，另一边是同样神秘的中国大陆；其主角一个是老辣的红色
帝王，另一个是年轻的雪域“神王”，这个故 事就有了不同的意义。表面上，整个事件隐含着“红色中国”与
“白色雪域”，“共产主义”与“宗教信仰”，昔日宫殿“中南海”与当日宫殿“罗布林卡”之间的 秘密较量，
但这较量的背后又隐含了“专制”与“自由”、“民族霸权”与“民族自决”等现代主题，其过程惊心动魄，跌
宕起伏，极大地刺激了世界各地人们的想 像力。
因此，几十年来，达赖喇嘛出走这件事，在国内外演化成许多不同版本。这些版本有的是小说，有的是演义，
有的是宣传，有的是想像，当然也不乏神秘化和戏剧化的解说，使达赖喇嘛出走这件事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首先，出走人数到底有多少？国外的叙述中通常避免提及具体人数，其原因在于，当晚离开罗布林卡的准确
人数至今还是个谜。由于时间非常仓促，出走的安排虽 然由帕拉统筹，但具体细节其实是由不同的人负责，因此，
就连当事人的回忆录中，也没有说明 3 月 17 日夜晚，包括侍从和警卫在内，到底有多少人离开罗布林 卡，研究
者只能根据各种资料研判出大致的数字。
中国出版的书中，往往给出各种来源不明的数字。《西藏平叛纪实》中，作者提到跟随达赖喇嘛离开罗布林
卡的人数有 600 多人：
……叛乱武装以解放军开炮射击为藉口，又以保护达赖安全为理由，当晚深夜挟持达赖从拉萨河南渡
口逃向山南方向，叛乱武装的上层集团六百余人随行 13。
《平息西藏叛乱》中有一篇题为“西藏平叛综述”的长文，谈到达赖喇嘛出逃时，也用了“600 余人”这个
数字 14。
当时拉萨河然马岗渡口，即中方文献中所说的“老渡口”或“南渡口”，只有一条最多可载 30 人左右，形
同一只长方形大木箱的木船，3、4 条牛皮船，每条最 多可载 10 人，这还不算带去的若干匹马。渡船往返一趟至
少 30 分钟。以每小时渡过 70 人计，600 多人渡河恐怕要费一整夜的时间 15。而且，600 多人离 开罗布林卡，
哪怕是分批离开，也很难不惊动墙外民众，或者引起中方军队的注意。
也许是注意到了“600 余人”这个数字不合理，在《西藏解放史》中，出走人员的数字大幅减少，从 600 余
人减少到 150 人，并且提供了上述资料中没有的细节：
15 日，……上层反动分子加紧筹划劫持达赖出逃的工作：拟定了一个 150 人的随行人员名单；物色了
7 名年龄、相貌同达赖相似的僧人作替身，准备了与达赖喇嘛相同的衣服；选定了出逃的路线等。
3 月 15 日当天，在拉萨找到 7 名与达赖喇嘛年龄相似的僧人并不难，但无论何时何地，要同时找出 7 名与
达赖喇嘛年龄、相貌都相似的人，恐怕并非易事。该书 没有提供“替身说”的资料来源，实际策划者帕拉和库松
代本的回忆录均未提及“7 名替身”这一细节。“7 名替身”之说或许有好的戏剧效果，但这种无法考证的 资料
很难认定为史实。
该书没有说明 150 这个数字是否包括仆从和警卫。离开罗布林卡时的警卫士兵是临时安排的，并没有在 3 月
15 日拟定。而达赖喇嘛本人的传记和藏人的回忆中都说，跟随达赖喇嘛进入印度的只有 80 余人，其中有些是途
中加入逃亡队伍的。
1997 年，当年在塞班岛训练阿塔和洛泽等人的 CIA 教员罗杰?麦卡锡出版了一本书，其中提到达赖喇嘛出
走时曾安排了两支伪装队伍，用来迷惑追击者 16。他 注明该资料来源于贡保扎西和阿塔访谈。可是，他们两人
都没有参与达赖喇嘛出走的策划，贡保扎西见到达赖喇嘛是他自己逃到印度之后；阿塔则是在达赖喇嘛离开 罗布
林卡将近一周后才赶上逃亡队伍，而且两人自己的回忆录中均未提及此事。很有可能，所谓两支伪装队伍，只是
帕拉安排在达赖喇嘛队伍前后负责掩护任务的， 罗杰?麦卡锡误解了掩护队伍的目的。
根据藏方参与者的回忆，两发炮弹爆炸后，民众代表马上来找噶厦。他们认为炮弹显示中共军队在测试大炮，
很可能过一两天解放军就会进攻罗布林卡。他们强烈要求噶厦安排达赖喇嘛去其他国家避难 17。
乃穹神谕降神后，走与留已经不是问题，怎样走、去哪里才是问题。
噶厦、基巧堪布噶章?洛桑仁增、卓尼钦莫帕拉、库松代本朋措扎西等人立刻召开紧急会议。噶厦传达民众
代表提出的要求，并讨论了出走的人员、时间和路线。 计划能否成功，关键的一点是不能惊动驻守在罗布林卡外
面的民众。一旦惊动民众，立刻会有大批人自愿护送达赖喇嘛，势必引起解放军的注意，如果军队出来拦截 或者
追击，无疑会是一场恶战，根本违背了出走的初衷。为此，会议决定，事不宜迟，必须当晚离开，随行人员除了
达赖喇嘛的家人之外，3 月 10 日之后一直在罗 布林卡的三噶伦、两位经师、帕拉、库松代本、基巧堪布噶章，
以及少数政府上层人士同时离开。为了不引起注意，这些人将分成三批过河，每批之间相隔约一小时 左右。
从罗布林卡去山南有两条路，一条从罗布林卡南面的然马岗渡口渡过拉萨河；另一条路从罗布林卡北面的公
路到曲水或贡嘎。讨论后决定选择第一条路线。这条路并 非没有危险，河对岸就有解放军驻地，即八一农场，但
是相对而言危险比较小，就算被解放军发现，他们也得先过河才有可能拦截；即便惊动了民众，大批人马过河 亦
非易事。
人员、时间、路线选定之后，接下来就是具体细节的筹划。噶厦将此事交由帕拉办理。帕拉和库松代本朋措
扎西详细讨论了离开罗布林卡的细节，决定由朋措扎西 安排达赖喇嘛的护送和警卫，功德林札萨和第二代本俊巴?
多杰才旦负责达赖喇嘛一路的安全，还研究了达赖喇嘛家人的出走方案。
所有的安排必须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完成。
代理噶伦柳霞、大秘书土登降秋、布达拉宫的代表曾谆?罗桑顿珠等人去布达拉宫的宝库，取出大金砖 1 块、
象牌金币 50 枚、西藏金币 40 枚、金螃蟹 2 只、金钟 1 只、印度卢比 141,267 余盾，作为路费 18。
功德林札萨找到协助看守北面的丹巴索巴，嘱咐他保密，然后指示他去准备几匹好马。经过些许周折，丹巴
索巴从罗布林卡马厩总管处得到 5 匹马，但是无法弄到适合的鞍具。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噶厦和罗布林卡马厩的马匹都不能用，将几十匹马送过拉萨河目标也太大，因此功德林
札萨指示他的管家，到拉萨河南岸的功德林察格庄园准备马匹。
帕拉通知达赖喇嘛的私人厨师携带厨具和餐具去然马岗，并头顶佛像发誓，不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
贡嘎桑天的小队得到消息，要他们晚上到然马岗等待。天黑后，他们离开哲蚌寺附近的隐蔽处，潜伏在然马
岗一带。
朋措扎西找到第二代本俊巴?多杰才旦，通知他安排一些士兵持精良武器等在河边，并在渡口的左右，以及
两边的路上安排第六代本的士兵警卫 19。他还指示第四代 本多卡色?索南多杰和警卫营如本索南扎西，次日夜晚
带领警卫营 100 多名年轻力壮的士兵作后卫，以防解放军追击。也就是说，第一代本，即达赖喇嘛警卫团， 并没
有担任出走时的安全防卫。朋措扎西将守护罗布林卡的责任交给警卫团如本色新?洛桑顿珠。但警卫团如本色新?
洛桑顿珠回忆文章中，这一情节有些出入：
3 月 8 日（按：原文如此）下午拉萨时间八时许，代本朋措扎西十分紧张地来到营部，把如本、甲本
们叫到贡布康说：“今天有重要话给你们讲。为了防止外传，大家 要对神发誓。”大家向众怙主发誓后，他继续
说：“由于时局的原因，达赖喇嘛坐卧不安，提出暂到外地避难。去后，你们如本、甲本们要把军营内外事务搞
得万无 一失。”……最后他具体布置道：“现在随行骑兵将去领取所需装备，准备出发，他们的军饷请如本、甲
本立即提前发给。你们的家眷最好搬到农村去，如果时乖命 蹇你们也逃走。”说完就仓促地回罗布林卡寝宫去了
20。
色新?洛桑顿珠回忆文章中的日期相当混乱，达赖喇嘛离开罗布林卡那天是藏历 2 月初 8 日，下文中提到
“当晚拉萨时间 10 时许，达赖喇嘛、达赖母亲、姊姊次 仁卓玛等及随从经罗布林卡警卫营部，从日马岗（按：
即然马岗）逃出拉萨，由于我忙着给随行骑兵发军饷，行前未能见上达赖喇嘛”21。由此可见，文中的这个“3
月 8 日”显然是与西历和藏历的混淆。文中没有说明“随行骑兵”的人数，但透露出达赖喇嘛走时，他们还在领
取军饷，那么这些人应当是在达赖喇嘛走后才出发 的，与朋措扎西回忆录中所说的“次日夜晚带领警卫营 100 多
名年轻力壮的士兵作后卫”相符。
傍晚，拉萨时间 5 点左右，即北京时间约下午 7 点，帕拉派僧官则康堪穹土登才巴去德吉林印度领事馆，给
总领事齐巴捎了个口信：“您知道局势很紧张，说不定 达赖喇嘛不得不离开拉萨。我们还会继续跟中国人谈判，
如果谈不成，除了印度我们别无去处。请向贵国政府通报。”齐巴要求帕拉提供达赖喇嘛进入印度的时间和 地点。
土登才巴再次去印度领事馆，捎去帕拉的答覆：细节尚未决定，一旦离开拉萨就无法与领事馆联络，因此预作准
备。齐巴答应据此通报印度政府 22。
太阳缓缓西沉，天色越来越暗。白天的混乱终于平静。
河边突然传来几声枪响，正在宫内巡视的库松代本朋措扎西吃了一惊。他看看腕表，将近 10 点了，第一批
人将要离开罗布林卡。按照预订计划，达赖喇嘛的母亲 和姊姊，也就是朋措扎西的妻子次仁卓玛将带着阿里仁波
切，假装去一座尼姑庵，走出罗布林卡南门。朋措扎西快步朝她们的住房走去。
花园里安详宁静，宿鸟归巢，鱼沉水底，绿色经幡在轻风里拂动。那是个多云的夜晚，星星时隐时现。罗布
林卡墙外的民众有的坐在地上，有的钻进帐篷，准备度过又一个难眠之夜。

1 Dalai Lama, My Land and My People, pp. 193-194.

2 原注:地王,又译作大地之主对原西藏地方政府噶伦的敬称
3 格杰巴丹增多吉， 〈 分裂主义分子在拉萨发动武装叛乱的情况 〉 、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 （十），页
66 一 70 注意文中说提到的日期为多月 14 日与：宅赖喇嘛自传中提到的日期有所不同。
4 这两发炮弹的落点，有不同纪录。根据 《 雪域西藏流亡记 》 ，这两发炮弹一发落在北墙外的沼泽地里，另
一发落在离金色颇章不远的池塘里。达赖喇嘛到达印度之后，于 1959 年 4 月 18 日发表的第一份声明中提到
“炮弹落进池塘”，似指宫内的池塘“中方资料说炮弹落到离罗布林卡北墙两三百米的地点。
5 乃穹神谕洛桑晋美于 1959 年多月入）日携带这些圣器逃出拉萨辗转来到达兰萨拉，驻锡位于西藏流亡政府旁
边的乃穹寺，于 1984 年 4 月 26 日圆菽
6 文锋， 〈 谭冠三将军指挥拉萨平叛始末 〉 《 文史精华 》 2009 年第 5 期网路版;
7 根据达赖喇嘛的第二部自传 Freedom in Exile ，达赖喇嘛在达兰萨拉的居所正式名称叫“布伦小屋”，
但很少使用。英文资料中提及达赖喇嘛居所时，通常说 Dalai Lama’S Residence.“法王府”是海外华人佛
教徒惯用的敬称。
8 A. A. Shiromany, cd., The Spirit of Tibetan Univeasal Heritage. p.6
9 ＜评所谓达赖喇嘛的声明 〉 《 关于西藏问题（一九五九年三月五月的文件 ? 资料） 》 ，页 102 。
10 吉柚权， 《 西藏平叛纪实 》页 92.
11 《 西藏党史大事记 》 ，页 93 。
12 《 解放西藏史 》 ，页 366 。
13 《 西藏平叛纪实 》, 页 90
14 《 平息西藏叛乱 》, 页 25 。
15 丹巴索巴访谈， 2009 年 10 月 9 日。
16 Roger E. McCarthy, Tears oF the Lotus: Accounts of Tibetan Resistance to the
Chinese Invasion, 1950-1962. p. 183.
17 达拉朋措扎西， 《 人生的经历 》 第二册。
18 提取财物的日期、 《 西藏平叛纪实 》 不大清楚， 《 解放西藏史 》 说是 3 月 16 日，但“噶厦日记纪
录是 17 日，随同柳霞等前往的格杰巴索康，次日一早听说达赖喇嘛己经走了丹增多吉回忆文章说是 16 日、但
随后提到当晚 9 时见到，那么提取财物准确日期应当是 3 月 17 日。
19 见达拉朋措扎西 ? 《 人生的经历 》 第二册，其中没有提到警卫藏兵的人数。
20 色新 ? 洛桑顿珠， 〈 有关我任警卫营长时发生叛乱一事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 （十七），页 138
一 139。
21 同上。
22 帕拉回忆录；另据丹巴索巴所说，他住在印度领事馆附近，土登才巴去领事馆时，他也一同去
了，丹巴索巴访谈， 2009 年 10 月 9 日。

第十五章 那天夜晚，然马岗渡口

（一）

1959 年 3 月 17 日，藏历上猪年 2 月初 8 日，星期二。

拉萨时间晚上 8 点左右 l ，即北京时问约晚上 10 点，一名仆人推开阿里仁波切的房门，说母亲要见他。

阿里仁波切走进母亲的房问，看到姊姊也在屋里。母亲神色惊惶，见阿里仁波切进来，她努力保持镇定，对他说：
“快去换衣服，我们就要出门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阿里仁波切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去印度？”

“不是的，”母亲说，“是到河对岸的尼姑庵去。”阿里仁波切转身刚要走，母亲又说：“千万别把这事说出
去！”

这些天里，阿里仁波切只见过一次达赖喇嘛。他这位万民拥戴的哥哥看上去有点憔悴，眉宇间流露出内心的压力
和焦虑，但多年的宗教训练，使他依然举止从容，神色镇定。形势越来越紧张，下午汉人军队开了两炮以后，看
来是不得不走了。山南只有很少中国军队，只要到了山南，一直往南走，就能进人印度的东北边境地区。

阿里仁波切回到自己房问去换衣服。俗装是现成的，虽然从小出家，但他天性好动，忍不住要顽皮捣蛋的时候，
自觉不应穿袈裟，所以一直有俗装。他脱掉绛红僧衣，穿上朴素的长裤长袍，还没忘记把自己的手枪塞进怀里。
换好衣服，他无所事事地等着，被心里的秘密惩得坐立不安，忍不住要告诉什么人。他突然想起“胖老爷”，不
知他是不是一同走？

阿里仁波切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撞开门，冲进一问小房间。“胖老爷”裹着袈裟独个儿坐在屋里，低着头飞针
走线，他身边堆着一堆白布窗帘。“胖老爷”是他父亲的兄弟，曾担任过摄政达扎仁波切的秘书。阿里仁波切从
小就管这位和蔼可亲、胖乎乎的亲戚叫“胖老爷”，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

阿里仁波切凑过去问：“你在干嘛？”

“胖老爷”头也不抬地吼道：“出去！我在缝糟耙口袋！”看来“胖老爷”会一同走。

阿里仁波切回到楼上，恰好碰到母亲的女仆，他兴冲冲地嚷道：“喂，你知道吗？我们就要去印度啦！”
女仆瞪了他一眼，说：“别让人听见了！”

阿里仁波切悻悻地走进母亲房间，看她们准备好了没有。房问里灯火通明，女仆们正忙着帮母亲和姊姊换装。她
们脱掉长袍和彩条围裙，卸下首饰和护身符放在桌上，换上康巴男人的衣服，显得怪模怪样的，阿里仁波切忍不
住哈哈大笑。她们互相看看，也笑起来。

过了几分钟，阿里仁波切听见敲门声。他马上冲过去拉开房门。警卫团甲本洛桑扎西走进房问，他身后跟着一名
背冲锋枪的士兵。甲本对她们说，离开的时问到了。次仁卓玛匆匆检查了一下阿里仁波切的装束，找出一条毛绒
绒的厚围巾交给他，然后在他脑袋上扣了顶羊毛帽子，大家匆匆走出房门。仓促中，她们忘记了桌上的护身符和
金耳环。阿里仁波切迫不及待跑下楼，站在门廊上，向仆人们告别。

清冷的夜风吹散浮云，露出满天星斗。楼上的灯光熄灭了，楼梯上响起脚步声。阿里仁波切刚要走下台阶，河边
突然传来几声枪响· 警卫横过枪，冲到门口，瞪大眼睛往枪飨的方向张望，大家停下等了一阵，枪声响过后，不
再有动静。警卫回头做了个手势，一小群人一声不响地跟着他，穿过黑沉沉的树林，朝罗布林卡南门走去。

在南门旁边，几个人停下脚步，站在围墙的阴影下。洛桑扎西叫警卫开门，说他们奉命去河边巡逻。警卫打开门，
一小队康巴人鱼贯而出。也许是因为当天出了大事，警卫没有注意到，“巡逻队。里有个志愿兵身材瘦小得像个
孩子。他们走出罗布林卡，没有人回头张望。

大门两边，一顶顶帐篷静悄’─ 肖地趴着，像一群打盹的牦牛，空气里飘荡着鼻烟的味道。驻守在墙外的民众有
些在帐篷里睡觉，有些裹着皮袍，怀里抱着枪坐在外面。每天夜晚都有人出来巡逻，没有人注意到这支巡逻队有
何不同。

拉萨河横在几百米外，在星光下闪着邻邻波光。母亲患风湿病，膝盖软弱无力，次仁卓玛搀扶着她，步履艰难地
走上长满灌木的乱石滩。一个男人牵着马迎上前来。阿里仁波切看着母亲和姊姊，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
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他摸摸“曲巴”里的手枪。母亲骑上马，其他人分散步行，一名士兵扛着“胖老爷”缝的两
只口袋，里面装着糟耙、干肉和酥油。“巡逻队”慢慢摸到河沿。两条皮船泊在岸边，20 名士兵默默地看守着。
人马上船，皮船划向对岸。阿里仁波切站在船上，望着远处的夏宫。星光下，宫殿金顶上的双鹿法轮闪着微弱的
光。船桨带起清列的水声，小船渐行渐远。

皮船到了岸边，阿里仁波切跳下船，皮船立刻划回北岸，去接第二批人。贡嘎桑天和他的 30 名手下带着马匹，
在拉萨河南岸等候。几个高大威猛的康巴汉子迎上来，向达赖喇嘛的母亲和姊姊躬身行礼。

阿里仁波切突然想起住在亚溪庄园的外祖母。他转向母亲：“嬷啦… … ？”
母亲欲言又止，眼睛里泛出泪光。

阿里仁波切明白了。外祖母年老体衰，不能跟他们同行，将和姨妈一同留在拉萨。他心里顿时沉重起来。

阿里仁波切沿着河边，独自走了一小段路。他停下脚步，凝视河对岸。罗布林卡西边不远的诺多林卡有一簇亮光，
那是西藏军区开垦的八一农场，那里有医院，还有军营。他的目光越过农场，凝视山谷北部。山腰的凹处，隐隐
可见一大片房屋，像是被大山护在怀里。那是他度过童年的哲蚌寺。阿里仁波切心里涌出一阵悲伤。他双手合十，
对哲蚌寺磕了三个长头，向寺院道别。他没有意识到，他从此告别了僧侣生涯，也告别了少年时代。

（二）

朋措扎西走进内院。有人向他报告说，第一批人已经安然离开罗布林卡。朋措扎西松了口气，走向达旦明久颇章。
宫殿的玻璃窗透出昏黄的灯光。朋措扎西看看表，离约定的时问还有将近一小时。他去见帕拉，得知三位噶伦和
两位经师正在做准备，将按照预订计划离开罗布林卡。
作出决定后，当下的目标明确了，达赖喇嘛不再前瞻后顾，忧心 J [ ’中仲。他马上着手做必要的准备。他召见
民众领袖，告诉他们自己和噶伦们不得不暂时出走，要求他们约束民众，并对此事严格保密。民众领袖们心情复
杂，为达赖喇嘛即将离开悲伤，又为他转移到安全地点宽慰。他们允诺全力配合，发誓对此事保密。民众领袖走
后，达赖喇嘛坐在书桌前，思考了一阵，拿起纸笔，写了一封信。写完后，他走出宫殿，与基巧堪布和卓尼钦莫
帕拉对表，然后到几座经堂去祈福。

拉萨时间约 9 点半，即北京时间 11 点半，达赖喇嘛走进卧室。时间快到了，他必须换装。一套俗人的衣服已经

准备好，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他的床上· 电灯洒下昏暗的光，达赖喇嘛独自站在屋里，脱下袈裟，换上近 20
年未曾穿过的俗装。更衣后，他走进自己的小经堂里祈祷。墙上的帕登拉莫 2 唐卡传自第二世达赖喇嘛，被认为
是法力高强的圣物。达赖喇嘛取下唐卡卷起来，然后拿出一条哈达，走向大黑天 3 护法神殿。

他步上几级台阶，走向深红色的大门。古老的木门很沉重，达赖喇嘛用力推动大门，干涩的门枢发出吱吱嘎嘎的
飨声，大门缓缓开敔，燃香的气味扑面而来。达赖喇嘛站在门槛边，全身笼罩着金色的辉光，默默注视熟悉的景
象。殿堂里没有装电灯，一排排酥油灯放在神像前的供桌上，许多小火苗闪烁着，散发出温暖的光芒。护法神手
里的鑪尖反射出一个明亮的光点，仿佛即将腾飞的闪电。殿堂一角放着一口大瓮，一名僧人弯着腰，脸半隐在神
像的暗影里，从瓮里舀出燃灯用的酥油。几名僧人坐在护法神像下，低着头，专心致志地诵经。殿堂里每个人都
威觉到了他的存在，但谁也没有抬头。一名僧人拿起铜钹，另一人举起长号，铜钹相击，撞出清脆的声响，余音
袅袅，沁人心腑。紧接着长号响起，号声低沉，如泣如诉。

达赖喇嘛走到护法神像前，展开哈达，深深躬腰，将哈达敬献给大黑天护法神，以示告别。忿相大黑天，头戴骷
髅冠，周身火焰，怒目奋张，象征降伏自身’已魔，消除慎毒所造之业，也象征无畏、无踌躇，为利益众生精进
不止。佛的慈悲，有时必须以怒相显现。达赖喇嘛把哈达放在护法神像前，合十默祷，然后坐在法座上，拿起一
部佛经，恰好翻到有关“信心和勇气”的段落。他安定心神，默读经文。前路渺渺，所能倚仗的只有佛祖的慈悲。
大黑天是护法，也是本尊，外现无比威猛，内蕴无上慈悲。

拉萨时问 10 点整，即北京时问半夜 12 点，朋措扎西按照约定，来到达旦明久颇章，走进达赖喇嘛的卧室。昏

黄的灯光里，达赖喇嘛身穿长袍，夹着一卷唐卡。见到朋措扎西，达赖喇嘛关闭电灯，走出房门。侍从们合十送
别。达赖喇嘛盼咐侍从关掉所有的灯，跟着朋措扎西走出宫殿。门外，一条狗摇着尾巴走过来，嗅嗅他的腿，达
赖喇嘛弯腰拍拍狗的脑袋，狗原地坐下，目送两人朝宫墙方向走去。等在门外的警卫团丁本泽桑，士兵阿努随即
跟上，走在达赖喇嘛身后。过去一周里，库松代本每天夜晚都会带领几名士兵在宫里巡查，这天夜晚看上去就像
往常一样。他们走到第七世达赖喇嘛的宫殿格桑颇章前，侍从长帕拉已经关闭了所有的灯，在黑暗的宫殿前等候。
达赖喇嘛走到护法殿前面，面对殿堂合十祈祷，观想自己有一天将返回西藏。几个人穿过花园，走到黄墙的门前，
基巧堪布噶章· 洛桑仁增带着几名警卫装作查看宫门，等着达赖喇嘛过来。帕拉和基巧堪布都换了俗人的服装。
达赖喇嘛接过一名士兵递来的枪扛在肩上，取下眼镜揣进怀里。基巧堪布压低声音对他说，无论如何一定要紧跟
上，千万不要走散。在通往宫外的南门口，帕拉吩咐警卫开门，说要带人去巡视。有人要跟着去，帕拉说不行，
一个人能走的地方，为什么要一群人走？这样目标太大。“你们从那边走，”帕拉说，“我们从这边走，自然会
会合。”说话问，几名扛着步枪的士兵从他身后沙沙地走过。

达赖喇嘛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出罗布林卡。他视线模糊，看不清墙外的情况，但是威觉到有许多人聚集在那里。夜
已经深了，一天的紧张之后，人们疲乏不堪，没有人注意到一小队巡夜的士兵。几个人走过罗布林卡外两米多宽
的转经道，走下长满灌木丛的河滩。步行一小段路，他们遇到功德林札萨和第二团甲本带着四、五名全副武装的
士兵，站在小沙丘旁边等候。一名甲本牵着’马迎上来。

达赖喇嘛问甲本：“你叫什么名字？”

甲木回答：“格桑占堆。”4

“这是个吉祥的名字，”达赖喇嘛说。他踏钟上马，甲本牵着马，警卫团士兵围绕在他前后左右，沉默地走向然马
岗渡口。恰在这时，浓云遮住了月亮，河滩上的灌木黑影幢幢，远看就像四处都有人站着，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
动。河滩上坑坑洼洼，到处是石头、小沙丘和灌木，众人一脚深一脚浅走向河边。

基巧堪布噶章· 洛桑仁增提着一柄剑，警惕地盯着每丛灌木。居钦图丹事先得到通知，带了三名德格同乡作后卫。
四人分散开，端着枪远远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瞪大眼睛环视周围，每个人都神经绷得紧紧的，唯恐河滩上有
伏兵。

人马走到拉萨河边，第六代本的士兵在渡口边守卫，木船和一条皮船已经泊在岸边。达赖喇嘛、基巧堪布、库松
代本和几名士兵跨进皮船，其他人马上了木船。

夜色里，拉萨河水静静流淌，水面上跳动着点点微光。白天的喧嚣早已沉寂，河谷安详宁静，宛如创世之初。然
而，黑暗中危机四伏· 夜色遮挡了机枪大炮冷森的乌光，但军营的灯还亮着，提醒每个人，安静并不意味着安全。
船桨搅动河水，水声听来格外响亮，令人心惊。

居钦图丹和他的伙伴们站在河滩＿L ，目送一大一小两条船朝南岸划去，渐渐消失在朦胧夜色之中·

船到南岸，第二代本俊巴· 多杰才旦、理塘人贡嘎桑天、洛桑益西等人上前迎接，一名康巴汉子走过来，深深躬
腰，向达赖喇嘛敬献哈达。

“你叫什么名字？”达赖喇嘛问。我叫丹巴达杰。”5 康巴汉子回答。

达赖喇嘛说：“很吉祥的名字。”他戴上眼镜，立刻看到河的北岸，军营里的灯光? 军营显得很近，好像就在面
前。

（三）
日落时分，改革局职员丹巴索巴向功德林札萨和第二代本俊巴? 多杰才旦道别。他们分配给他 30 名士兵做警卫，
约定当晚拉萨时问 10 点 30 分左右，如果南岸一切正常的话，即鸣枪为号 6 。三人并且约好，到了河边如果没
有见到船，丹巴索巴就用包了红布的手电筒，朝南岸照射；对岸则用普通手电筒作答，示意船将划向北岸。

安排妥当之后，三人朝两个方向走去。功德林札萨和第二代本交代他们的仆人，要是有人来找，就说他们去巡查
然马岗渡口边的小山头。丹巴索巴和他的仆人赶着马，领着藏兵回到住处。
丹巴索巴住在功德林附近，住房后面有一条小巷子，巷口有座小桥。他得到的指示是：听到枪响后，到桥边等候
卡车。

拉萨时问 10 点半左右，一声枪响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换好俗装的林仁波切走出房间。他的仆人赤列朋措站在窗
前，朝外张望。听到脚步声，赤列朋措转过身，惊讶地看到林仁波切换了一套朴素的平民服装。他刚要开口，林
仁波切示意他不要出声。赤列朋措心里七上八下，默默送经师出门。走到大门口，林仁波切停下脚步，握着他的
手，低声说：“保重！”

赤列朋措望着林仁波切走向一辆卡车，突然明白林仁波切要出远门，是去朝圣？还是去山南‘7 他站在门口发愣，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即心脏一阵猛跳：难道林仁波切要出走？那么，赤列朋措想，嘉瓦仁波切也会走吗？

差不多这时，17 岁的年轻职员图丹格仲正在值夜班。自从 3 月 13 日开始，他就在罗布林卡，负责看守大门。

10 点多钟时，他看到噶伦索康、夏苏和柳霞，三人穿着普通藏袍，在罗布林卡内巡视。索康看到他们，交代他们
小' O ，解放军惯于在天亮之前开战，那段时问里千万不要大意，过后可以放松一点了。

不久，一辆罩着篷布的卡车从罗布林卡里面开出来。门口的警卫前晚已经得到了帕拉的指示，如果见到去雪村武
器库运武器的卡车，不必拦下检查。警卫打开大门，卡车顺利开出夏宫。聚集在大门附近的民众看见一辆卡车开
出来，丝毫没有想到，篷布底下藏着达赖喇嘛的经师林仁波切、赤江仁波切、三位噶伦和几名仆人。卡车朝功德
林方向驶去。

过了一阵子，图丹格仲突然注意到，达赖喇嘛的贴身卫士不在岗位上，好像突然问全体消失。他厌到诧异，但是
没多想。下岗后，他回到住处，看到他舅舅和哥哥在屋里，两人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见他进来，他们马上停
止说话。图丹格仲疑惑地问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舅舅和哥哥吞吞吐吐，只说到时候他自然会知道。

听到枪声，丹巴索巴知道达赖喇嘛已经安全渡过了拉萨河。他假装散步，不紧不慢地出门。走到巷口，岭现几个
闲人在巷子里游荡。他过去把他们轰走，回到房子里，叫出警卫团士兵，吩咐他们守在巷口，别让人过来。大约
11 点，即北京时问约凌晨 l 点，一辆卡车开到小巷旁边。士兵们掀开篷布，搀扶车厢里的人一下车。丹巴索巴
把来人带到院子里，帮他们上马，然后把 30 名警卫一分为二，一半前卫，另一半殿后，一行人朝拉萨河走去。
10 日那天一早，三噶伦来到罗布林卡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回家。那天上午他们分头来到罗布林卡时，只是履行公
事，陪同达赖喇嘛去军营，不料却直接走进了历史。身为世代贵族，他们的权力第一次被来自各地的平民取代。
在历史的大转捩点上，他们选择继续辅佐西藏年轻的领袖，义无反顾，陪伴他走向无法预知的未来。噶伦们留一 F
华丽的绸缎官服，穿着平民服装走出罗布林卡，仿佛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西藏的封闭已经被强行打破，必须
面对和适应现代世界。

历史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让后人看到一个循环。一个世纪前，中国同样对外部世界关闭，那扇紧闭的门同样是被
强权砸开的。刚刚走出战乱的中国，伤口未愈，立刻对另一个民族复制了自己经历过的悲剧。

西藏正经历千年未有之变局，未来是什么样子，谁也无法预测。这些老贵族对变化虽有疑虑，但无法接受强加于
他们的摧毁性改造。然而，他们也知道，面对汹汹而来的红色浪潮，西藏恐怕难免没顶之灾。

他们唯一能够做的，是保留西藏之魂。

一小群人来到河边。先到的藏兵已经在岸边等候。丹巴索巴一看，船果然没有划过来。他打开已经包好了红布的
手电筒，对着南岸划了个圈。顷刻，对岸出现微弱的白光。等了二十多分钟，丹巴索巴听见木浆划水声，木船不
一会儿就到了岸边。

人马上了船，船夫用桨顶着岸边的石头，用力一撑，木船无声地滑入河中。

（四）

没等噶伦们过河，达赖喇嘛一行骑马西行。

河岸上方有一道通到彭波一带的山脉，像一座屏风，守护拉萨河谷。紧贴着山，一条小道蜿蜓通向山顶。

八一农场的灯光就在路的右下方，拉萨河北岸。河中央有一片砂石滩，常常有军车到滩上来运砂石做建筑材料。
这里是最危险的路段。一边是光秃秃的山，无遮无挡，另一边是卧虎一般的军营，河水很浅，卡车可以直接开过
河。如果这时候恰好有车开到石滩上来，前灯会照到山崖下的一队人马，止在翻越那道屏风般的山岭。夜色深沉，
看不清脚下的小道，马蹄敲在岩石上，声若惊雷。这段短短的路程，仿佛无穷无尽。在这段路＿L ，达赖喇嘛经
历了他一生最恐惧的时刻。他深知自己活着的意义：他的生命并不完全属于自己。

贡嘎桑天带来的 30 名自由战士并不知道，那个夜晚他们护送的是什么人。他们毫无顾忌地说话，在岔路上互相
提醒。有一段路，达赖喇嘛不小心走错，上了一条岔道。他赶紧拨马回头，注意到山道上有几枝火把，看上去像
是被人紧追。他问身边的警卫后面是什么人，警卫告诉他说，那些是来护送他的康巴人。

队伍走了几里路，路过一片浅水滩。前面的人马停一 F ，等待众人到齐。这片浅滩是一个危险地点。如果他们的
出走被我现，解放军出动追击的话，汽车可以轻易地直接开过这片浅滩。朋措扎西留下几十名士兵守在这里，一
旦需要，他们将担任阻击，其余人马继续前行。
过了拉萨河之后，朋措扎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几天几夜没有好好睡觉，此时疲倦一阵阵袭来，他骑在马背
上，不时低头打瞌睡。侍从长帕拉亲自牵着达赖喇嘛的马缰，以免视力不佳的达赖喇嘛走错路。大山投下一带阴
影，像护法神张开手臂，把逃亡的队伍护在神力之中。山影里，这支单薄的队伍翻过河谷南边的山岭，消失在大
山背后。

载着噶伦和经师的船到了南岸。功德林庄园的管家已经送来了备好鞍具的马，大家顾不得礼仪，各人抓过自己身
边的马，骑上就走，匆匆追赶前方的队伍。快到沙山口的时候，队伍停下来，稍事休息。
就在这里，丹巴索巴见到跟随达赖喇嘛先行的功德林札萨。他特意转回来找丹巴索巴，因为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
他办理。功德林札萨交给他一封信，说是达赖喇嘛临走前写的亲笔信，要他连夜返回拉萨，次日一早把信交给留
在罗布林卡的堪穹达热。丹巴索巴接过信揣在怀里，带着仆人拨马回头，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7 。

1 达赖喇嘛和阿里仁波切在访谈中均向作者强调· 他们当时所说的时问指的是拉萨时问。
2 帕登拉莫，藏文 Paldenl Lhamo ，亦译“吉祥天母”或“吉祥天女”，“大吉祥天女”，藏传佛教中女相护
法神· 也是西藏和达赖喇嘛的守护神
3 大黑天，梵文 Mahakala，亦译马哈嘎拉藏传佛教重要护法神
4 “格桑”意思是“好运”，“占堆 l 意思是‘降伏’
5 丹巴，意为“佛法”；达杰，意为“弘扬”
6 David Patt, “the Momo Gun: Tenpa Soepa's Story”. A Strange Liberation: Tibetan
Lives in Chinese Hands. pp. 133-261.
7 David Patt, “the Momo Gun: Tenpa Soepa's Story”, A Strange Liberation: Tibetan
Lives in Chinese Hands. pp. 149.

第十六章 苍苍雪域，莽莽高原

（一）

翻过拉萨河边的山岭，逃亡的队伍走进安静的乡村。黑沉沉的山野一望无际，没有人知道下一站是哪里，但是离
开了迫在眉睫的危险，每个人的’O 里突然戚到一阵轻松。

高原 3 月的夜晚，天寒地冻，皮袍抵挡不住寒冷，穿着长筒皮靴的腿脚冻得发麻。四野渺无人迹，没有村庄，也
没有寺院。帕拉问贡嘎桑天，附近是否能找到一个地方，让达赖喇嘛休息一阵？匆忙离开罗布林卡，达赖喇嘛没
来得及吃饭。贡嘎桑天带了 15 名手下策马先行。他们走了一两个小时，来到一座名叫南捷岗的庄园。贡嘎桑天
告诉庄园的主人，达赖喇嘛很快要到此地，请他们准备一问干净的房间，供达赖喇嘛休息。听到这个消息，庄园
的主人喜出望外，当下吩咐全家人一齐动手，打扫房问，烧火煮茶。达赖喇嘛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休息。天气非
常冷，他努力打起精神，骑在马上，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颠簸前行。凌晨 3 点多，远处传来阵阵狗叫，黑暗中隐隐
出现微弱的灯光。人马朝着灯光走去，来到一座庄园面前· 南捷岗到了。贡嘎桑天和手下听到狗叫声，急忙打开
院门出来迎接。众人下马，簇拥着达赖喇嘛走进庄园。

庄园主带领一家人恭恭敬敬献上哈达，将达赖喇嘛请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佛堂里。进了佛堂，达赖喇嘛疲惫不堪
地坐下，帕拉想让他稍微睡一会儿，才发现百密一疏，忘记了带铺盖。他赶忙吩咐侍从，从马背上解下一条毯子，
点燃几枝香，用香烟薰了一阵，盖在达赖喇嘛腿上。这里离拉萨只有几十公里，众人不敢久留，休息了约一小时，
达赖喇嘛起身，人马离开南捷岗。这时，东方天宇现出一道亮光。

马蹄声里，天渐渐亮了。山川草木，田野村庄逐渐显现。地里干活的农民看到一队人马，纷纷直起腰，停下劳作，
看着他们经过。有人猜测说，这一定是“四水六岗”的人。他们无法想像这群人的真实身分，也无法想像雪域估
主已经离开圣城，正在远走他乡。
3 月 18 日，拉萨时问早上 8 点左右，人马来到切拉山口的山脚下。太阳刚刚升起，但天气仍然寒冷。噶伦和经
师的队伍已经在夜问赶上，逃亡队伍扩展了几十人。攀登之前，众人在山脚下稍作休息。达扎札萨丹巴塔钦带来
一头骡子，驮着一套卧具，几口袋糟耙和干肉。侍从和警卫们手忙脚乱地捡来枯枝干草，点火烧茶，就地吃早餐。
“切”的意思是“沙子”，“拉”即“山口”，山以沙得名。坡上到处是沙，寒风卷起沙粒吹来，带走茶碗里的
热气，留下许多沙子。大家急急忙忙喝完茶，戚到身体稍微暖和了一点，遂收拾好餐具，准备骑马上山。这时候，
太阳已经升到山顶，为人马背后的原野镀上一层金光。

金色阳光里，一个老人牵着一匹鞍具齐全的白马，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仿佛从天而降。老人走到达赖喇嘛面前，
献上哈达，说自己名叫扎西诺布，家住离此地不远的协仲村。第十三世达赖喇嘛时期，扎西诺布曾在罗布林卡当
过多年马夫。听说达赖喇嘛到了这一带，他知道一行人必走沙山口，于是赶快将自己心爱的白马洗刷干净，备上
最好的鞍具，敬献给达赖喇嘛。说完，他双手捧着白马的缰绳，躬身献上。达赖喇嘛满心戚激，接过缰绳，收下
这匹白马。白马象征吉祥，在落难的时候，有人突然出现，献给达赖喇嘛一匹白马，众人皆视为吉兆。随行的人
们非常高兴，精神为之一振。见人马开始准备翻越切拉山，老人对帕拉说，沙山比较好走，但是每年拉萨传小召
后，会有大批人经过这里去桑耶寺，最好换条路，走沙山东面一个叫做伦巴拉的山口。那条路比沙山更陡，但是
往来的人少，更为安全 l · 告别老人后，一行人骑着马向上攀登。山坡背阴，小路笼罩在山影之中。山路陡峭，
骑在马背上的人几乎是仰面而行。“胖老爷”的马鞍没有系牢，上山时鞍子直往下滑，只好俯身使劲抱着马颈。
阿里仁波切看到“胖老爷”的狼狈样，开心得笑个不停。走了一段，在最陡峭的路段，众人怜僩马的艰难，纷纷
下马，牵着马走了一阵，再跨上马背。

帕拉骑马走在达赖喇嘛前面，手里握着白马的缰绳，亲自为他牵马。到了山顶，帕拉转过身，对达赖喇嘛说，这
里，是最后能够看到拉萨河谷的地方。

达赖喇嘛站在海拔 5 , 000 多米的山顶，眺望拉萨。古老的城市舒展在高山下，拉萨河静静流淌，寺庙的金顶

闪闪发光。河岸一簇淡淡的绿色中，冒出辉煌的金顶，那是夏宫罗布林卡。一切都像往常那样安详宁静，看不出
夏宫已经处于四个方向的大炮射程之内，也看不出拉萨上空笼罩的战云，城里弥漫的杀气。达赖喇嘛面对圣城合
十默祷· 过了几分钟，他跳下马，转身下山。山的那边是藏布江河谷。库松代本朋措扎西朝西南方眺望，山谷里，
一条碧绿的大河蜿蜓流淌。大河融汇了拉萨河与藏布江，二水相合之后，称为雅鲁藏布江。

山下没有村庄，大约 10 公里外有个叫做般扎的渡口，是唯一可以渡江的地方。渡口对面的河岸上有个小村，名
叫吉雄，意思是“幸福山谷”。贡嘎桑天站在山顶，远远看到渡口南岸有一群人。大家看到这一情景，心中志志，
不知道是解放军士兵还是藏人。贡嘎桑天仔细看了一阵，确定是藏人· 山坡的阳面满是沙子，小路不时被沙掩埋。
山陡路滑，步步维艰。众人把马留在后面，让侍从们牵着马，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下山，其余的人手拉手，从山
坡上冲下来。沙子带着人往下滑，一旦摔倒，很难爬起来。有时候几个人一同摔倒，身上背的枪和其他物品摔得
老远，撒得到处都是。没有滑倒的人忘记了当下的困厄，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行人整整花了群固多小时，终于翻
过沙山。

山下情况不明，不知道山谷里是否有军营。众人到了藏布，江河谷，平地上陡然刮起高原春季常见的沙尘暴，劈
头盖脸砸来的沙尘挡住视线，更增添了行走的艰难。大家心里却很高兴：假如这时候中国军队正在巡逻，他们同
样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贡嘎桑天带人先行探路，没有癸现异常情况。众人遂直达渡口，一批批过河。渡船逆风而行，船夫们费了好些功
夫，才把达赖喇嘛安全送到对岸。

渡过藏布江，已是日落时分，天空铺满金红晚霞，山川田野沉浸在落日辉光里，景色壮美如画。河岸燃着桑烟，
青烟袅袅上升，与天边的晚霞融合，仿佛把尘世的祈愿送达上苍。村民们捧着哈达，手持点燃的香，人人泪水长
流，站在岸边躬身迎接。人群里还有一些四水六岗的康巴人，有些人手臂上戴着白色和黄色的袖章，以示他们是
四水六岗的新成员。
达赖喇嘛在吉雄村休息了一阵，期问有许多人来拜见。这天，达赖喇嘛一行走了 18 个小时，人困马乏，可是还
要再走一段路，才能到达宿营地。

村民们含着泪，目送这一队人马远去，消失在苍茫暮色之中。

（二）

1959 年 3 月 18 日，当达赖喇嘛一行渡过藏布江，到达第一个宿营地时，并没有想到，他们正在书写一个现代
传奇。他们越过拉萨河南岸的山岭之后，仅仅过了 48 小时，渡河地点就开始了枪战。在整整一个星期里，世界
的目光凝视雪域，全世界都在寻找那个风暴中心的年轻人，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他像一颗被狂风吹起的蒲
公英种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他再次出现时，人人都为他的安然无恙惊奇万分，认为这是一个奇迹。各方都必
须为这个“奇迹”做出某种解释，于是，经过各种有意无意的渲染和加工，达赖喇嘛出走事件很快就变成了传说。

在中国境内，这个传说汉藏两族有不同的版本。藏人中流传的版本说的是“红汉人”试图绑架达赖喇嘛，但各路
神灵纷纷相助，众目睽睽之下，达赖喇嘛神不知鬼不觉走出罗布林卡宫。此后的两惆星期，大多数日子空中乌云
密布，遮挡了飞行员的视线，因此，“共产党奈何不一 r 观音菩萨”。汉人中流传着两个主要版本。一个版本是
“让路说”：毛泽东宽大为怀，给达赖喇嘛让了一条路，任他借道山南逃亡印度，否则他插翅难逃。这个版本已
经演变成了“毛泽东义释达赖喇嘛”的小说；另一个版本是“劫持说”：拉萨发生有预谋、有组织的反革命叛乱，
叛乱分子选定 3 月 10 日这天动手，解放军忍耐了十天之后，奉命向妄图“分裂祖国”的反动分子还击，战役开
始之前，“西藏反动上层”将达赖喇嘛劫持到印度。这两个版本至今还在流传· 不过，“让路说”其实是很晚才
出现的，主要用于中国的宣传；1959 年对海外的宣传攻势里，只字未提“让路说”，可是却不顾达赖喇嘛本人
的否认，一再坚持“劫持说”

迄今为止，除了毛泽东 1959 年 3 月 12 日盛给西藏工委的电报之外，“让路说”最有力的依据，是原西藏军区

参谋长李觉的回亿：

1959 年 3 月 17 日夜，达赖他们在拉萨河北岸沙滩上准备渡河时，我们早已将大炮对准他们，只要我们的
炮一响，他们没有一个能活着离闭河边沙滩。但是，中央没有命令阻截他们，我们是静静地坐在林子中，凭藉明
月之光看着他们惊慌地用牛皮船一船一船地往拉萨河南岸渡人 2 。

吉柚权没有提到李觉回忆的来源，也没有提到“拉萨事件”爆发时，李觉其实并不在西藏。1957 年，李觉被任
命为对外称为“九局”的核武器局局长，开始参与首颗原子弹试验工作。1958 年 8 月，李觉已经去了青海金银
滩核基地 3 。因此，李觉并没有参加“拉萨战役”，他对达赖喇嘛出走的细节描述，显然来自他人的叙述。

吉柚权在《 白雪》 中还提到：

谭冠三的部队早已作好一切准备，对拉萨早已形成合围之势，谭冠三早已准备了警卫营的一个加强连由朱秀
山带领，同时还有一个装甲连，只要中央指示阻裁噶厦出逃人员，那么他们不会有一个人能离闭拉萨半步 4 。

谭冠三虽然“准备了一个加强连”，但吉柚权并没有说明该连是否驻守在然马岗一带，或者在 3 月 17 日之前负
责监视罗布林卡南门。朱秀山本人的回忆文章中，只字未提他曾奉命监视拉萨河渡口，也没有提到 3 月 17 日夜
晚的状况 5 。

根据解放军军官陈炳的回忆，3 月 16 日夜晚，“遵照首长的指示，我和王克让同志趁着夜色，出军区西大门，
沿拉萨河畔抵近罗布林卡进行观察，只听到罗布林卡里人声嘈杂，远方有稀疏的犬吠声。”6 他提到 18 日的作
战会议和部署，但是没有提起 17 日的活动，在他的回忆文章里，这一天是空白。吉抽权引用了李觉的话之后，
紧接着又说：“谭冠三布置在拉萨周围的部队官兵们，在清晰的月光下，坐在战壕沿上，抱着枪，目送达赖集团
渡过拉萨河，仓促逃往山南方向。”7

照吉柚权的说法，3 月 17 日夜晚，从罗布林卡到然马岗渡口已经布置了两道防线，渡口附近的战壕有士兵把守，
隔着河有炮兵监督。达赖喇嘛于 17 日，而非 16 或者 18 日出走，是 17 日当天下午的临时决定，李觉的这一
说法如果属实的话，则表示那些天里，每天都有士兵在那个位置上等待。然而，到目前为此，尚未见到中方当事
人的回忆· 无论是当时在某个位置上的炮兵，还是抱着枪坐在战壕里目送的士兵，似乎都没有留下当晚看到的情
景。至于是否有“清晰的月光”，这完全是主观的描述。在当晚过河，或者参加过警卫的藏方当事人回忆录里，
那天夜晚的能见度并不是很好 8 。

可是，吉柚权在《 平息西藏叛乱》 中，对 17 日夜晚的情况又另有说法：

此时，谭冠三刚收到达赖秘密转来的信，化在考应如何伺机将达赖接来军区，他担心时闲拖久了达赖会有危
险或被叛乱集团狭持外逃，根本没有想到达赖在今天晚上离开了拉萨。
自从拉萨形努急变后，西藏军区情报部派出情报小组到拉萨各渡口，重要交通路口潜伏观察敌情。
潜伏在拉萨河南渡口的情报组，十七日深夜发现几百人从拉萨河上岸涉水到南渡口，上岸后往南而去。但没
有想到会是叛敌集团的首要人物及达赖和他的亲属 9 。

2008 年出版的《 解放西藏史》 中，完全回避一 f 叮让路说”，但有所暗示：“军区随时掌握着达赖集团的动

向，在达赖等人出逃时按中央精神未加斓阻，并迅速将情况上报中央。”10 这是一个十分模糊的说法。西藏军区
上报中央到底有多“迅速”呢？该书没有明确说，但在下文中引用了毛泽东得知此事后，给西藏工委的指示。这
个指示弓─ 自 2003 年中央文献出版社公开出版的《 毛泽东传（1949 一 1976 ）》 下册，而非内部出版的
《 平息西藏叛乱》 引文中也没有说明该指示的日期。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巾记载，3 月 17 日，谭冠三给达赖喇嘛写了第四封信：

谭冠三第四次给达赖写信
谭冠三在这封信中希望达赖本着历次诺言，与中央同心，制止叛乱活动。信由卸任噶伦噶雪· 曲吉尼玛带进
罗布林卡。当噶雪· 曲吉尼吗将这封信带到了罗布林卡时，达赖已经出逃 11 。

这封信从未公布· 《 解放西藏史》 等书也未提及谭冠三曾给达赖喇嘛写过第四封信。《 大事记》 中，3 月 18

、19 两天是空白，没有提及“第四封信”送到罗布林卡的时间，但从上述记载来看，应该是在 18 日送去的，因
为 3 月 17 日半夜之前，达赖喇嘛尚未出走，信如果在 17 日送达到话，他还有机会看到。这也说明直至 3 月
18 日，谭冠三还不知道达赖喇嘛已经不在罗布林卡。

根据内部资料，西藏工委是 3 月 19 日向中央证实达赖喇嘛于 17 日出走的 12 。3 月 19 日，罗布林卡召开民

众代表大会，宣布了达赖喇嘛已于 17 日夜晚出走的消息。至少在罗布林卡内部，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因此，
工委显然是在罗布林卡内部公布之后，才确知达赖喇嘛于 17 日出走的。这也可以说明，至少在 3 月 19 日之前，
达赖喇嘛出走一事，工委最多只有猜测，并未证实。因此，李觉的说法其实是事后的解说，而非当时的判断。否
则，工委何以等到 3 月 19 日才上报中央？由此看来，吉柚权在《 西藏平叛纪实》 中的描述，更接近当时可能
出现的情况，也就是说，军区派到拉萨河南岸的侦查小组发现了有人过河，但是没想到其中有达赖喇嘛。不过，
当晚“几百人”过河，这一数字并不准确。

“让路说”的另一个来源，是原新华社驻香港分社社长许家屯先生回忆录中的一段话：

毛泽束有些想法和考虑，常出乎一般人的意外。举一件我了解的事例。一九五九年，西藏军区司令张国华负
一责解决“西藏叛敌”，当时达赖被围困在布达拉宫内。毛泽束发电报给西藏工委和张国华─ 因为电报抄告各省、
市委，我当时担任江棘省委书记，看到了这份电报。毛一要张国华部队主动让出一条路，指定这条路由布达拉宫
经何处，直到中印边境，让达赖喇麻彻退到印度去。电报很详尽地规定了张国华如何做，什么时候开始，佯攻什
么地方等子，这样，达赖喇嘛果然逃到了印度。这样的指示，出乎我们处理这类问题的常识之外。毛泽束这个考
虑，是因为达赖在西藏人心中是个活佛，活抓因然不好处理，击毙更不妥。这是毛泽束的考虑过人之处 13 。

如果许家屯先生没有记错的话，这段话中有许多细节与史实不符。当时张国华不在西藏，达赖喇嘛也没有被“围
困在布达拉宫内”；达赖喇嘛离开罗布林卡时，并没有直接去印度的计划；因此出境路线也不是一开始就选定的，
而是在出走后每天晚上开会，根据当时的情况做出决定，途中还有过从不丹出境的想法 14 。因此，无论是李觉
将军还是许家屯先生的回忆，都很难成为“让路说”的可靠证据。

吉柚权在《 西藏平叛纪实》 中，还写了一大段军区情报部长蒋文奇有关达赖喇嘛出走的分析 15 。这段话中的

重要细节与史实相差太远，基本上是“小说家言”。根据这段描述，3 月 17 日夜晚，“南渡口潜伏组报告有五、
六百携枪的人从罗布林卡出来，在拉萨河北岸下河，涉水到南渡口向南而去。”16 五、六百人集体携枪走出罗布
林卡，同时涉水过河，其中似乎还包括达赖喇嘛，场面确实够壮观，可惜这一情景并未出现。如果这不是作者的
想像，而是该小组真实报告的话，那么这个小组显然谎报了军情，而蒋部长居然信以为真。

蒋文奇对达赖喇嘛出走判断的证据之一，是达赖喇嘛的经师和佣人购买了多达“十年二十年也用不完”的贵重物
品。达赖喇嘛的经师亲自上街购物，这是对藏文化一无所知的人才会有的想像；至于大量“贵重物品”，这位情
报部长大概是以“慈禧太后出京”作为蓝木，来想像达赖喇嘛出走的。吉柚权大概不知道，当时拉萨的“贵重物
品”主要由印度输入，达赖喇嘛就算需要那些物品，何必反过来从拉萨往印度带？

《 平息西藏叛乱》 没有收录西藏工委 3 月 19 日给中央的电报，但是收录了 3 月 20 日中央给西藏工委回电，

这份回电虽然只有“节录”，但仍然提供了毛泽东的宣传策略：

噶厦集团公开叛国，达赖逃跑，叛匪攻击我军据点，西藏政治局势完全明朗，这是极好的啊。对于达赖逃跑
暂不向外宣布，暂时不把达赖放在叛国头子之内，只宣传叛国分一予狭持达赖。这对打击敌人利用达赖名义号召
群众叛乱，可能有些好处 17 。

《 西藏平叛纪实》 里，吉柚权写入了这段电报，但是有两句是上文中没有的：

噶厦集团公闭叛乱，达赖逃跑，叛乱武装攻击我军据点，西藏政治形势完全明朗，这是极好的薛。但是达赖
这块招脾还有可能利用之处。对朴达赖逃跑，暂不向外宣传，暂时不把达赖放在叛国头子之内，只宣传叛国分子
狭持达赖，这对淤打击敌人利用达赖名义号召群众叛乱可能有好处。对于班禅，如其参叛，不准打死，更不准其
出国 18 。

这份电报就是“劫持说”的来源。也就是说，“达赖喇嘛被叛国分子劫持”完全是一种宣传手段，“只宣传叛国
分子挟持达赖”，其目的是为了动摇藏人反抗的决’0 。这一宣传当时曾制成藏文传单广为散岭 19 。因此，虽
然“劫持说”已经流传了半个世纪，根据政治需要，或许还会继续流传，但这并非史实。

《 解放西藏史》 之所以引用《 毛泽东传》 ，是因为在公开出版的书里，引用的是毛泽东的另一项指示：

毛泽东得知达赖出逃后指出：“－一宣布为叛国者，以后只有在他悔过认罪之后，才可以回来；二、宣布为
被人挟持者，仍然希望他脱离叛众，早日回来，罗布林卡位岂及人大位置，仍给他留着。”20

这样一来，“劫持说”的真正来源就被迥避了，历史又被当成小姑娘，重新打扮了一次。

1959 年 3 月出走之时，达赖喇嘛是中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是国际公认的西藏政教领袖。他为什么要离开自
己的人民而流亡他国，中国政府有一个面对国际舆论如何解释的问题。于是“劫持说”在第一时间出现。达赖喇
嘛到达印度后在提斯浦尔我表声明，新华社作出的反应是，这个声明是假的。但是，当达赖喇嘛后来公开露面，
公开袭表声明和讲话后，“劫持说”在国际上就已经不攻自破，没有必要继续维持了· 如今，仍然相信劫持说的
人大概不会很多了。

“让路说”则不一样。“让路说”本身有非常明显的中国文化特色。对其中的逻辑与内涵，国际舆论本来就有理解
上的困难，中共也不需要国际舆论来相信达赖喇嘛的出走是故意“让路”放出来的。但是，中共有一个如何向国
内人民解释的问题，以维护中共及其最高领袖的一贯正确形象。因为中共和最高领袖的任何失败与挫折，都可能
在民众心目中引起连锁反应般的怀疑。在中国社会，连“面子”都维持不好的人，是维持不了威信的。而“让路
说”是具有文学色彩而最适合国内民众接受的解释。中国民众没有对最高当局问一个“为什么”的习惯，却具有
欣赏“让路说”中蕴含的中国文化元素的能力。中国的老百姓一旦闻始从审美角度看这一悲剧，问一个“为什
么”的怀疑心态就消失了。

于是，“让路说”几十年来存在于官方或半官方的言说之中，却始终没有出现一件确切的史实证据。要让开一条
路，把达赖喇嘛及其家属，还有噶厦政府要员放出去，没有明确的命令和布置，是很难平安做到的。这样的命令，
只可能来自最高当局，其他人谁也不能下这个决定。这样一个命令，必须下达到当时在拉萨的解放军和民兵的基
层指挥官，否则任何一个士兵由于不知情而对达赖喇嘛一行放了一枪，达赖喇嘛的卫队必然拚死还击，“让路”
就做不到了。如果最高当局蠢出了“让路”的命令，下面绝对不敢疏忽，绝对不敢出任何纰漏。所以，如果确有
这样一个命令，那么当时传达过这一命令、接到过这、一命令的解放军和民兵指战员，至少得有几百个，甚至几
千个。可是，从来没有哪个解放军或民兵指挥员、战斗员回忆说，曾经接到过或者传达过“让路”的命令。半个
世纪来，从许家屯、李觉到吉柚权，只听到不在现场也不曾参与其中的人有“让路”一说，却从来没见人拿出
“让路”的命令来。也没有一个指挥官回忆说，他们曾经遇到过一支类似达赖喇嘛的队伍。事实上，当时出走的
不仅是达赖喇嘛，第十六世噶玛巴 21 一行也正在出走途中，大约比达赖喇嘛早几天进入不丹，似乎没人说噶玛
巴出走也是“让路”的。

（三）

达赖喇嘛一行离开南捷岗，走了十多里后，前方出现一座寺院─ 拉麦寺到了。这天夜晚，大家就在拉麦寺宿营。
随行的人大多没有卧具，只好向僧人借来衣服毡袍，权充铺盖。
拉麦寺是一座很小的寺院，达赖喇嘛被安排在二楼的一问小房间。他进屋后，随即遣人去找队伍里最小的成员─
阿里仁波切。

一路上，所有的人不是心事重重，就是愁眉苦脸，只有阿里仁波切是最开心的人。虽然他是达赖喇嘛的弟弟，但
在众人眼里，他还是个孩子，没人管束他，由他骑着马跑前跑后。贡嘎桑天看着他乐滋滋地跑来跑去，觉得他一
点儿都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几十年后，阿里仁波切大笑着对我说：“达赖喇嘛曾经跟别人说：‘ 我们这些人里头，
只有我弟弟是高高兴兴逃亡的！’ ”22
阿里仁波切连蹦带跳走上二楼。从敞开的门里，看到达赖喇嘛站在窗前。阿里仁波切是在达赖喇嘛被认证之后出
生的，他从未见过身穿俗装的达赖喇嘛。兄弟俩站在寺院楼上的小房问里默默相对，片刻后，达赖喇嘛对弟弟说：
“秋杰，我们现在是难民了。”未满 13 岁的阿里仁波切未必懂得这句话的意义，但此话显示，达赖喇嘛对与中
共合作的前景不再怀有希望，他已经做好了当难民的精神准备。

当天夜晚，三位噶伦· 基巧堪布、功德林札萨、帕拉、库松代本和“四水六岗”的贡嘎桑天召开会议，详细讨论
次日的行程和达赖喇嘛一路上的安全保卫。功德林札萨提议走不丹方向，因为从此地去不丹是最近的路线。贡嘎
桑天认为，如果朝不丹方向走的话，须绕羊卓雍湖而行，离江孜比较近，日喀则和江孜都有解放军驻军，不能确
定那条路线是否安全；再说那一带是游牧区，不大好找适合的宿营地，不如朝德拉方向走，那一带有许多“四水
六岗”的游击队，他已经派人通知了总部达赖喇嘛离开拉萨，到达山南的消息，走那条路安全更有保障。大家同
意他的意见，决定先去琼结，看看拉萨事态的发展，再考虑下一步的安排 23 。直到这时帕拉才有机会告诉大家，
出发前他已经派人通知了印度领事馆，达赖喇嘛有可能会去印度避难。会议并决定以噶厦的名义给驻扎在定日的
第五代本下令，命令他们迁往江孜；命驻扎在日喀则的第三代本和江孜的第四代本等官员去拉萨，命北方总督破
坏北部公路和电话线，并破坏当雄机场 24 。当晚，在后面防卫的第四代本多卡色· 索南多杰、警卫营如本索南
扎西带领的 100 多名警卫赶上了达赖喇嘛一行，警卫力量大大加强。因此，达赖喇嘛的警卫方式做了新的安排。
从这天起，达赖喇嘛的警卫分成三层。紧跟着他的内圈由警卫团士兵负责，中间一圈由第二代本团士兵负责，最
周边由“四水六岗卫教志愿军”负责。接下来，大家讨论是白天走还是晚上走，最后决定，白天走比较容易安排
保卫，因此决定白天走。

3 月 19 日上午，达赖喇嘛给班禅喇嘛写了一封亲笔信，信中说由于突发事件，他不得不暂时离开拉萨去山南，
希望班禅喇嘛尽可能匡扶西藏的政教福祉。写完信，他盖上达赖喇嘛玉玺，派人送往日喀则。噶厦同时给阿沛和
桑颇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我们对自由的追求是相同的，请两位为甘丹颇章的政教事业和广大民众的福祉尽力·
”25 至今没有资料表明，班禅喇嘛和阿沛是否收到了写给他们的信。

高原明亮的阳光下，逃亡的人们再度出发。大山的皱褶里藏着许多古老的商道，他们沿着这些小路前行。山中本
无路，赶马人赶着骡马牦牛翻山越岭，人的脚步，骡马的蹄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高山河谷里踩出一条条
小路。细瘦的小路四通八达，像老人脸 L 的皱纹，记录着前生今世的雪雨风霜。

从这天起，出走人员化整为零，分成三组。达赖喇嘛的母亲和姊姊由“四水六岗”的人护送，骑马先行；达赖喇
嘛把阿里仁波切带在自己身边，这样她们的行动可以快一点。噶伦和经师为另一组。他们没有现代通信设备，各
组之间只能靠信使来回传递消息。200 多名藏兵分两层保护达赖喇嘛，另有 200 多名四水六岗游击队员在周边
护送，他们中的很多人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护送的是什么人。

3 月 19 日夜晚，一行人到达结堆雪。结堆雪是个很小的村子，但名声很大。该村出产的球毽在西藏富有盛名。
当晚，达赖喇嘛在一个叫做多普曲廓的寺院里宿营。

3 月 20 日一早，逃亡队伍离开寺院，继续前行。山路曲折狭窄，有的地段必须步行，有的地方勉强可过一头牦
牛。

这时候，达赖喇嘛一行并非仅有的逃亡队伍。此时此刻，藏民族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大逃亡。喜马拉雅山里，逃
亡的人群时隐时现。青海湖边的牧民赶着牲畜越过黄河，康区的农夫带着家小渡过金沙江，有的是几个家庭一同
走，有的是整座寺院集体逃，很多人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找个“没有汉人的地方”安居。人在走投无路时，
总会相信别人比自己更高明，更有主意。逃难的人们路遇高僧，常常会去拜见，讨教下一步的计划，问自己应该
投奔何方。可是那些修行者也在逃亡途中，他们所能给予的，只有祈祷和安慰 26 。漫无目标的小股逃亡者有时
候聚集成大队人马，成为醒目的地面目标。有许多逃亡者因此死于解放军的“空中打击”27 ，也有很多人被当成
“被裹挟的群众”，被地面上的“平叛部队”围捕，强行遣返。无数人死于非命，无数家庭骨肉分离。

逃亡的也不仅是底层民众，在大战乱和大动荡面前，西藏的每个阶层都必须做出选择。被中共称为“民族宗教上
层人士”的“统战对象”们有的选择跟从“一红汉人”，有的选择追随他们的嘉瓦仁波切，有的只是凭着直觉，
一走了之。达赖喇嘛这时候还不知道，有一支长长的队伍正走向不丹，那是第十六世噶玛巴让琼利佩多杰。至此，
藏传佛教的“四大法王”，即四大教派的领袖，全部离开了杀劫之地，翻越喜马拉雅，走向世界。

这时候，达赖喇嘛到达山南的消息已经传开，一路上时常有民众来拜见，但他穿着俗装，没人能够认出他。达赖
喇嘛知道，在他的前后左右，有许多双眼睛警觉地注视着四面八方。他们没有飞机大炮，要保护自己的领袖，唯
有血肉之躯。路上有时会突然冒出小股游击队，那是些身材高大的康巴汉子，足蹬长筒皮靴，头戴皮帽，裹着臃
肿的袍子，带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夜晚，时常有游击队员前来拜见达赖喇嘛。他们把武器留在门外，双手合十趋
到他面前，恭敬地磕长头，接受他的摸顶祝福，然后躬身而退，抓起刀枪，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四）
1959 年 3 月 20 日，星期五。

日落时分，达赖喇嘛一行到达萨波拉山脚下，一个名叫降果杰桑的溪卡。这个溪卡太小，无法安置所有的人，大
家分散在不同地点过夜。当晚，达赖喇嘛带着阿里仁波切，在这个小村里宿营。

十几小时后，在美国纽约，达赖喇嘛的大哥塔泽仁波切从收音机听到新闻报导：西藏首府拉萨发生激烈骚乱，达
赖喇嘛下落不明。听到这个消息，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打电话给洛桑珊丹。洛桑珊丹已经知道了拉萨发生的事，接
到大哥电话，他当晚动身赶往纽约。远离家乡亲人的兄弟俩，此时只能相濡以沬。

在印度大吉岭，达赖喇嘛的妹妹吉尊白玛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吉尊白玛九岁离开拉萨，在大吉岭的教会女子学校
读书。在修女们的带领下，全校学生为吉尊白玛和她的家人祈祷。

此时，达赖喇嘛正离开宿营地点，翻越萨波拉山口。山路陡峭，众人无法骑马，只能牵马步行。走了 3 个小时，
到达山顶时，太阳刚刚升起。达赖喇嘛站在山顶举目四望，蓝天浩浩，雪山雄浑，风光壮美。一行人在山顶休息
片刻，随即下山，在天黑前赶到了离萨波拉山口 50 公里的策聂寺。这天夜晚，达赖喇嘛、噶厦和官员们在策聂
寺开会，详细讨论未来的计划。库松代本打开随身携带的收音机。一阵沙沙声后，他听到美国之音的国际新闻报
导。“拉萨癸生了上万人反抗共产党的事件，”柔和的女声说道，“西藏政教领袖达赖喇嘛失踪。”库松代本心
里一阵欣慰：世界终于知道了我们的苦难！同时又深深忧虑：拉萨现在怎么样了？

这时，CIA 空投电报员，理塘人阿塔，正在赶往琼结途中。几天前，他和洛泽在山南某处训练“四水六岗”士兵
时，收到卓尼钦莫帕拉从罗布林卡派人送来的信，说达赖喇嘛计划去山南，要他们即刻赶到拉萨附近。那时候，
“拉萨事件”已经爆岭了好几天· 他们在康巴游击队员的护送下，带着 CIA 给他们的电台和空投的武器，日夜兼
程赶往拉萨。途中，他们得到达赖喇嘛已经安全离开罗布林卡的消息，立刻兵分两路，阿塔带着电台和几十名士
兵轻装前行，策马赶向达赖喇嘛的队伍 28 · 洛泽带着驮武器的骡马随后赶上·

3 月 21 日，星期六。

上午，达赖喇嘛在策聂寺拜佛，给寺院僧人发放布施后，出发前往琼结。离开拉萨 4 天后，一行人只走了 100

多公里。

当天，美国民众从《 纽约时报》 上看到发自印度新德里的消息，披露了拉萨发生的事件。这时，“拉萨事件”

已经发生了 11 天，“拉萨战役”已接近尾声。

但是，身在荒郊野外的达赖喇嘛此时尚未得到拉萨激战的消息。

1 达拉朋措扎西，《 人生的经历》 第二册，页 298 。伦巴拉山口和沙山口同属一道山脉，因此时常被当作沙山

的一部分。
2 转引自吉柚权，《 白雪》 · 页 494
3 降边嘉措整理，〈 李觉将军回’隐二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研制的日日夜夜〉 。中国新闻网 2006 年 3 月 8 日
根据《中共西藏党史资料 1950 一 1987 》 ，李觉担任西藏军区副司令时问为 1955 年 5 月至 1958 年 l 月，
担任西藏军区后勤部部长时问为 1951 年 5 月至 1957 年 8 月。根据降边嘉措《 李觉传》 ，李觉参加了 1958
年的西藏工委内部整风运动，大约于 6 月返回北京。
4 吉柚权· 《 白雪》 ，页 494 。
5 朱秀山，〈 拉萨之战的回顾＞，《 西藏革命回忆录》第四辑，页 32 一 37 。
6 陈炳，〈 叛国必亡〉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18-31 。
7 吉柚权，《 白雪》 ，页 494 。
8 见达赖喇嘛《 我的土地我的人民》 ：达拉朋措扎西，《 友生的经历》 第二册’、另外，作者采访阿里仁波
切、居钦图丹· 丹巴索巴时，曾问过这个问题，他们的吕已亿都是多云的夜晚。
9 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页 92 。
10 《 解放西藏史》 ，页 366 。
11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页 93 。
12 《 平息西藏叛乱》 ，页 27
13 许家屯· 《 许家屯香港回忆录》 ，页．327 一 328 ·
14 详见达拉朋措扎西，《 人生的经历》 第二册；另见贡嘎桑天回忆录 Flight at the Cuckoo's Behest
加写到过几次这样的会议
15 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11 一 113 。
16 同上，页 111
17 吉柚权· 《 西藏平叛纪实》 、页 89
18 《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09 一 110 。
19 见 Chogyam Trungpa，Born in Tibet; Jamyang Norhu ,warriors of Tibet ．这两本藏人回忆
录中都提到他们在逃亡路上听说了达赖喇嘛被“挟持到印度 J 的消息。
20 《 解放西藏史》 ，页 366 。
21 第十六世噶玛巴让琼利佩多杰（1924 一 1981 ）。1959 年 3 月出走，1981 年在美国圆寂· 噶玛巴，正
式全称为嘉瓦噶玛巴，亦称大宝法王，为藏传佛教噶举派（俗称白教）法王。噶举派是最早有转世制度的教派。
22 阿里仁波切访谈，2009 年 7 月 18 日
23 详见达拉朋措扎西，《 人生的经历》 第二册、帕拉回忆录；另见 Kungo Samten Devatshang
，Flight at the Cuckoo's Behest, p.10 .
24 达拉朋措扎西，《 人生的经历》 第二册，页 300
25 同上。
26 各地藏民逃亡的状况详见 Chogyam Trungpa，Born in Tibet.
27 藏人回忆录中有不少赶着牲畜的逃亡牧民部落被解放军飞机轰炸和机检射杀的故事。 Jamyang
Norhu ,warriors of Tibet,pp·140 一 141 〈 空 25 师青藏平叛，中国空军轰炸机高原作战实况〉 从两
方面记录了空军参加“平叛”的作战经过。
28 详见理塘阿塔，《 阿塔诺布的人生经历》 （藏文版），阿塔回忆录中没有提到他得到帕拉信的日期。他们带
去的武器是 CIA 于 1959 年 2 月 22 日在山南的第二次武器空投· 详见 Dawa Norbu ，China's Tibet
Policy.p.270 .

第十七章 黎明前的枪声

（一）

3 月 18 日，藏历土猪年 2 月初 9 日，星期三。

拉萨河南。噶厦政府改革局职员丹巴索巴天刚亮就醒来。他顾不得吃早饭，跨上马直奔拉萨河南岸渡口。他怀里
揣着功德林札萨前晚交给他的信，必须在这天上午交给留在罗布林卡的堪穹达热· 多阿塔钦。丹巴索巴赶到河边，
天已经亮了。渡口和船都被藏兵控制，过河必须出示识别证。丹巴索巴安排送走噶伦和经师的时候，并没想到自
己会返回拉萨，因此没带识别证，士兵不让他过河。好在他的仆人带了识别证，士兵确认他们的身分后，叫他们
先等着，他去叫船夫过来送他们过河。这时，有个名叫阿旺森格的康巴志愿军头领问他，是否能从政府军火库里
搬运一些枪枝弹药到他家，夜晚他们派人去取？丹巴索巴答应转告他的要求。

丹巴索巴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默默注视河水，心中无限忧伤。拉萨城里形势极端紧张，战事一触即发；达赖
喇嘛和噶厦已经秘密出走，自己已经成功逃离危城，现在却原路返回，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逃跑？

丹巴索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把信交给仆人，让他去罗布林卡？他从怀里掏出信看了看，发现信没有封口。
他抽出信展开细读。信的抬头写道：“哲蚌、色拉、噶丹三大寺的活佛、各级负责人及全体僧众、政府僧俗官员、
西藏僧俗贵贱全体人民周知”

交付给他的这封信，竟然是达赖喇嘛写给全体西藏人民的信！达赖喇嘛在信里谈到“西藏过去是独立国家，这是
完全有根据的。但是由于我们的能力不够，被迫处于汉人统治之下。”信中还谈到出现乱局的原因是“由于康区
根本毁坏了许多寺庙，杀人夺财，在甘孜藏族日报上从邪念出发，对佛主释迦牟尼恶意诬蟆等原因，致使所有的
藏人，突然无限担心失望”。因此，达赖喇嘛告知民众，他和重要僚属暂时逃走，到山南后再发布指令。达赖喇
嘛指定由雪印经场的“西藏全体大会扩大会议”，以及堪穹达热· 多阿塔钦等人担负政治责任，并且要求他们
“设法求得汉藏之问的关系能够通过和平谈判缓和下来”，并强调这点“非常重要”l 。

丹巴索巴不再犹豫。这封信太重要了，他必须亲自把信送到罗布林卡。船到北岸，丹巴索巴踏上乱石滩，朝罗布
林卡走去，没走几步就听到一声枪响。这些天来，拉萨每天都有零星枪声，丹巴索巴没在意，继续往前走。又一
声枪响，紧接着一颗子弹擦身掠过。丹巴索巴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卧倒，在乱石滩上趴了好一阵。枪声停止，四
周重又安静。丹巴索巴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进了罗布林卡，找到堪穹达热，把信交给他，同时转告了
阿旺森格的要求。

达热是罗布林卡领导小组的负责人之一。达赖喇嘛决定出走之后，库松代本朋措扎西曾悄悄告诉他这件事，问他
是否一同走。达热回答说，3 月 10 日以来，他一直在处理各种事务，如果他跟着走的话，一旦有事大家找不到
他，很快就会怀疑他已经不在罗布林卡。这样一来，弄不好会引起麻烦，影响到达赖喇嘛的安全，所以他还是先
留下再说。

达热读完信，告诉丹巴索巴武器尽管搬，能搬多少就搬多少，然后急忙去找孜本夏格巴等人。丹巴索巴找了几个
人帮忙，从罗布林卡武器库里搬出几十枝步枪和一些子弹，运到他家去。

达热找到孜本雪苦巴、四品官夏格巴、札萨坚赞等人，向他们转达了达赖喇嘛的信，商量何时对民众宣布达赖喇
嘛的命令。听说达赖喇嘛已经安全出走，大家都很高兴。几个人一致认为达赖喇嘛尚未走远，如果现在对民众宣
布，解放军马上就会知道，说不定会立刻追击，最好等两天再宣布 2 。当时卸任司曹洛桑扎西不在罗布林卡，住
在拉萨城区的家里。达热派人去他家，请他马上到罗布林卡来。

达赖喇嘛信中还要求他们“主要竭力保护以大昭寺、布达拉宫同罗布林卡、三大寺为例的重要地方，不致衰败，
不要使拉萨当地区及各地的僧俗人民不能安全”，也就是说，达赖喇嘛给他们的指令，是政治上用和平谈判来解
决问题，军事上保护大昭寺等地点，竭尽全力保护民众的安全。因此，他们接着讨论应该怎样执行这一指示。会
上，居钦图丹自告奋勇带人去然马岗守渡口，阻击解放军的追击。他从罗布林卡的警卫团军火库拿了一枝步枪，
然后去找愿意跟他一同去防守渡口的人。

3 月 18 日，当达热等人在罗布林卡讨论如何执行达赖喇嘛的指示时，西藏军区正在做最后的作战检查。邓少东
派了两名军官到炮兵 308 团察看，很满意地发现，该团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处于“只要军区首长一声令下，三分
钟就可以投入战斗”的状况：

各种大炮均已进入阵地，炮弹已放在炮侧的因定位置上，值班战士正严阵以待，士气高昂。战士们对我说：
“各个射击目标均已精确测量完毕，射击诸元也准备好了，现在真的是万事俱备，只欠束风了。”3

军区具体作战方案也已经拟定：

我军决心充分誊挥人民战争的威力，把市区一切可以使用的力量统一组织起来，划分为八个防区，统一指挥；
香挥我军炮兵· 火器优势，以 155 团（欠三营）、159 团（欠一营）、军区警卫营等一卜三个步兵连及炮兵
308 团及装甲连、喷火排的机动兵力将敌纤灭于拉萨 4 。
“人民战争的威力”指的是当时在筹委会工作的汉藏职工，还是拉萨的“广大人民群众”，陈炳没有说明，但从事
后解放军和民兵的回忆看来，拉萨市民并没有协助解放军作战。

3 月 18 日这天，赤列朋措一整天都在罗布林卡，假装一切都跟往常一样。有人拿念珠和护身符来请林仁波切加
持，他照常收下，拿到罗布林卡里面去请别人加持后交还，好像林仁波切还在里面 5 。

罗布林卡里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达赖喇嘛已经不在宫内；外面的民众则完全不知道达赖喇嘛已经
出走。

这天夜晚，30 名四水六岗志愿兵到丹巴索巴家来取枪枝弹药。丹巴索巴本想跟他们一同走，但厌到十分疲累，决
定先在家好好睡一觉。

与此同时，军区汽车团接到在罗布林卡西面水磨房处封锁渡口的命令。该团教导营长何国楝率领该营一连，携带
两挺重机枪和六挺轻机枪出岭；该营二连做预备队 6 。

居钦图丹带领 60 人去然马岗，防止解放军追兵追击。到了渡口，20 个人在山下的村子里，20 个人在山顶，20

个人在山腰，轮换站岗，把守渡口 7 。

（二）

3 月 19 日，藏历土猪年 2 月初 10 日，星期四。

上午，等待入藏命令的三大军区野战部队有了一点动作。丁盛将军指挥的第 54 军“丁指”机关离开重庆，乘火
车赶赴兰州，那是当时入藏最快的路线 8 。

在拉萨僧俗官员们以为达赖喇嘛还在达旦明久颇章，按例前来早朝，但是既没有见到达赖喇嘛，也没有见到噶伦
和经师。大家心里七上八下，议论纷纷，猜测各种可能性。达热到罗布林卡内的噶厦办公室，去见留下的官员时，
看到卸任司曹洛桑扎西已经到达。达热向官员们报告达赖喇嘛已经出走，并且留下一封信的事，洛桑扎西十分吃
惊9 。

同时，在谭冠三办公室内的小会议室里，西藏军区召开营以上单位负责人紧急会议。会议由副司令邓少东主持，
谭冠三通报形势，并作作战动员。根据《 西藏平叛纪实》 ：

接着，作战部参谋玉树棠介绍整个拉萨情况，说看起来不打不解决问题。谭冠三说但我们绝不打第一枪。要
充分暴露其罪行，唤起西藏人民支持，在军事上采取守势，要等条件成熟，要利于全纤叛乱武装。
尔后决定由一五九团副团长吴晨率一个连队今晚就进住拉萨河南渡口的牛尾山 10 。

同时，军区汽车团得到通知，如果看到三颗绿色信号弹，即为反击命令

下午，丹巴索巴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终于醒过来。他吃了点东西，在家里待着没事，很想知道罗布林卡的情况，
于是去了罗布林卡。这天下午，达赖喇嘛出走的消息在罗布林卡内不腥而走，许多人已经通过“非官方”管道得
知，但达赖喇嘛留下的信尚未公开宣布。有人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问丹巴索巴：“听说嘉瓦仁波切不在罗布林卡了，
是吗？”

丹巴索巴已经发过誓，不能把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只好装聋作哑：“嘉瓦仁波切？他当然在里面。他不在罗布
林卡，还能上哪儿去？”12 这时候，墙外的民众还不知道达赖喇嘛出走一事。按照达热等人的计划，达赖喇嘛的
信将于次日，即 3 月 20 日公开宣布，公布之后，罗布林卡内的政府工作人员和民众志愿警卫将撒离，等待下一
步通知 13 。至此，达赖喇嘛出走一事在罗布林卡内部已经不再是秘密，而罗布林卡内无疑存在着中央电报中所
说的“靠近我们的但还未暴露的人”，因此，军区方面这天也得知确切消息，并向中央报告。《 平息西藏叛乱》
这本内部资料集中，恰好缺少 17 一 19 日西藏工委与中央之间往来的电讯，只收录了以班禅喇嘛名义发给谭冠
三和周仁山的电报，表示愿意与“分工委、人民解放军驻日喀则部队，加强团结，密切合作… … 共同粉碎和锁
压武装叛乱。”14 达赖喇嘛出走确认后，中央针对这一情况作出怎样的反应，给谭冠三什么样的指令，至今还是
机密。

然而，从藏方的资料来看，假如中共想要避免在圣城拉萨打一场大战，那是完全做得到的。只要等到 3 月 20 日
上午，达赖喇嘛的信向民众公布之后，情况自然会出现变化。按照达赖喇嘛的设想，民众一旦失去了他们要保护
的目标，将会自动解散。这样的话，战争就可以避免。但是，从中方的资料看来，情况恰恰相反，“大打一仗”
是毛泽东的既定目标，无论达赖喇嘛怎样做，拉萨之劫都无法避免。确认达赖喇嘛出走以后，解放军已是箭在弦
上不得不岭，而且不再有任何顾忌，可以放手大开杀戒了。

警卫团长朋措扎西跟随达赖喇嘛走后，罗布林卡警卫由如本色新· 洛桑顿珠负责。3 月 19 日和 20 日是发军饷

的日子，色新忙着给士兵们癸饷，还派了 300 名士兵到勋冬卡去磨糟耙 15 ，显然并没有做作战准备。

与此同时，拉萨中方单位的民兵团却得到如下命令：

1959 年 3 月 19 日下午，民兵团部从工委大院内发出命令：据可靠情报，今夜叛乱分子要动武，各单位民
兵不要脱衣睡觉，要百倍提高警惕，准备战斗，坚决进行自卫。晚饭后我们对全体职工作了战前动员，将这道命
今迅速传达到每一个民兵 16 。

同日晚上，大约北京时间 8 点左右，军区警卫营长朱秀山从司令部返回营指挥所，向全体军官传达了军区布置给
他们的作战任务，并且定下作战方案，以及给分队的具体任务。这天夜晚：

全营指战员都有一种预感，总觉得战斗很快枕要打响，所以谁也睡不着觉。在我沉思之际，电话铃响了。军
区指挥所的邹凤呜处长问：朱营长，你们警卫营准备得怎么样啦？我一一回答之后，他又说：首长很关心你们那
里的情况。二号（指谭政委）刚才又在问到你们。我回答请首长放心 7 。

根据上述资料，3 月 19 日这天，汽车团、警卫营、民兵团都得到了做好当晚随时作战的命令。警卫营官兵睡不
着觉，恐怕不仅仅是“一种预厌”一小时后，159 团副团长吴晨和 3 营副营长朱消刚率领一个连，悄悄上了汽车。
车上除了士兵，还有两门迫击炮。汽车驶过拉萨河大桥，朝河南岸的炮兵 308 团驻地开去。

这个夜晚，堪穹达热疲惫不堪，睡在罗布林卡达赖喇嘛御医的住处。改革局职员丹巴索巴在罗布林卡跟朋友们聊
到天黑，伙伴们叫他别回家，说外面不安全，当晚就住在罗布林卡。他到黄墙里面，离达旦明久颇章只有几十米
的一座侍从小屋里过夜。

筹委会财会处职员强巴丹增在帕廓街附近的家中，尚未得知达赖喇嘛出走的消息。他将何去何从，只能等着事态
平息之后再做决定。

图丹格仲本想回家看妈妈，但是达赖喇嘛出走之后，为了防止走漏消息，罗布林卡加强警戒，只准进不准出，他
只好留在罗布林卡，继续守护正门。

藏军第四代本与军区警卫团比邻而居，驻地只有一墙之隔。是夜，第四代本作息并无改变，藏兵们脱衣就寝，对
隔壁的动静毫无觉察。而拉萨解放军驻军的各单位，解放军官兵和民兵则彻夜不眠，枕戈待日。

居钦图丹和他的 20 名伙伴在然马岗山脚的小村里呼呼大睡，另外两组人在各自的位置上，一组在山腰，一组在
山顶，点起簧火取暖。他们一点儿也没想到，簧火不仅暴露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还为对方的炮弹提供了目标。解
放军 159 团副团长吴晨和他的士兵们，在罗布林卡以东，拉萨河南岸的炮兵营里，等待深夜来临。他们的任务是：
用炮火封锁渡口，“叛乱分子只准进不准出。”

（三）

1959 年 3 月 19 日夜晚，“拉萨事件”到“拉萨战役”之问，只剩下几个小时。这时，达赖喇嘛在一个地图上
找不到的小村里。电报员阿塔诺布还在策马奔驰，追赶达赖喇嘛的队伍。除了印度政府通过在拉萨的领事馆得到
一些消息，苏联有可能得到中国政府方面的报告 18 ，除此以外，国际社会对雪域西藏发生的巨大变动一无所知。

这时候，拉萨中藏两方的军事力量是什么状况？几十年来，对这点有不同的说法。藏方的资料中从未有过统计。
由于“拉萨事件”是个突发事件，3 月 10 日那天民众汹涌而来，但几天后激情逐渐减退，商店恢复营业，很多
拉萨市民返回家中。日夜固守在罗布林卡墙外的民众以康巴和安多人为主体，也有一些拉萨人和三大寺僧侣；在
罗布林卡里面的则以拉萨人为主，其中大多数是罗布林卡的职员、噶厦政府中下层官员及其仆从、藏兵和他们的
家属等等。在甲波日山顶· 布达拉宫、大昭寺、小昭寺等地的主要是拉萨一带的人，有藏兵，也有一些僧侣和少
量康巴人。他们流动性很强，所以人数很难统计。因此，3 月 19 日这天拉萨中藏双方军力的情况，至今未见藏
人方面的资料，只有中方的资料。可是，中方资料在不同时问、不同著作中相差颇大。几十年来，逐渐形成了一
个具有代表性的传说，即“1959 年拉萨一千解放军歼灭七千叛匪”。

这个传说并不是 1959 年出现的，而是“拉萨战役”30 多年后才开始在国内流传。1995 年，西藏自治区党史

资料委员会、西藏军区党史资料征集领导小组联合编写了一本资料集，即《 平息西藏叛乱》 。这本注明“内部
务行，不得引用”的书中，并没有直接提供当时中藏双方的兵力对比，但该书的第一篇文章〈 平息西藏叛乱综述
＞中说：“人民解放军仅以 1 , 000 余人的兵力，毙、伤、俘叛乱武装 5 , 300 多人，缴获大批武器弹
药。”定下了这个传说的基调。

这篇文章首次透露当时在拉萨的解放军人数为 1 , 000 余人。《 西藏平叛纪实》 没有提到解放军总数，但是

提到当时拉萨的解放军有“155 团、159 团（两个团的建制都不全）、军区警卫营共 1 刘固步兵连，一个轻型
装甲车连，加炮兵 308 团”，但是没有提到工兵机械营 19 。

《 解放西藏史》 提到，当时解放军在拉萨的部队有：步兵第 155 团· 第 159 团、军区警卫营、炮兵第 308

团、汽车第 16 团、工兵机械营等部队。书中没有说明具体人数，而且“轻型装甲车连”失踪了。

2008 年 12 月，《 兵器知识》 杂志岭表了一篇题为“藏区平叛的五年艰苦岁月”的文章。这篇文章的作者徐

焰是中国国防大学教授，而且是研究“西藏平叛”的专家，但他提供的解放军数字只是一个含混不清的“不足
3 , 000 人”20 。该文还说解放军在拉萨城内“只有第 155 团、第 159 团和军区警卫营的十三个步兵连、一
个装甲车连和第 308 炮兵团三个营”，没有提及“工兵机械营”和“汽车第 16 团”，也就是说，这个“不足 3
, 000 多人”的数字不包括工兵营和汽车团，只包括了编制上的作战部队。其实，这两支编制上的非作战部队不
但参加了“拉萨战役”，还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根据〈 平息西藏叛乱综述〉 ，藏人的军事力量，即“叛乱武装”为 7 , 000 余人。这个数字来源于 1959 年

3 月 11 日西藏工委岭给中央的一份电报：“另外据我们了解，截至 10 日下午，三大寺的喇嘛已有 1 , 400
多人进入拉萨市区，原散布拉萨周围的叛乱分子，在天黑后陆续小股（20 至 30 人一股）向拉萨市区运动。估计
加上藏军 2 , 500 至 3 , 000 人，现在拉萨的叛乱力量总共有 6 , 000 至 7 , 000 人。”

但是，根据 1993 年出版的《 西藏平叛纪实》 ，光是驻在甲波日的“康巴叛匪”就有 9 , 000 之多 21 ，但

下文又说拉萨的“叛匪总数”是一万多人。徐焰文章提供了不同数字：“3 月 10 日拉萨暴乱发生时，7 , 000
余名康巴等地的叛匪涌进城内，上万喇嘛和市民被发放了枪枝并做了战斗编组”；文中还提到“最凶悍的是康巴
叛匪，… … 康巴叛乱受打击后有 7 , 000 余名匪徒骨干窜入西藏。”“窜入西藏”和“涌进城内”的，不多
不少都是 7 , 000 余名，再加上“上万喇嘛和市民”，于是“叛乱力量”就从当年西藏工委估计的“7 , 000
多人”（包括在拉萨的全部藏军）变成了将近两万人。

《 解放西藏史》 中，“叛乱武装”数字又回到最早的数字：“到 3 月 19 日夜，由各地进入拉萨市的叛乱武装

约 7 , 000 人。其中盘踞在罗布林卡及其周围的有 5 ,000 人左右。”22
根据 3 月 11 日西藏工委给中央的电报，当时在拉萨的藏军人数为 2 , 500 至 3 , 000 人。1 952 年，藏
军的编制为针固代本团：“1 952 年 12 月，由于西藏地方政府财政困难，加之藏军中老弱病残者较多等原因，
遣散 6 , 000 多人，尚存五个代本团约 3 , 000 人。因为 3 、5 代本团缺员较多，实际上常住兵营的实力才
2 , 000 余人。1957 年增至 3204 人，其中军官 178 人。”而且“各代木中尚有喊队列口令的‘ 华达’ 一
人（排职）；负责行政管理的‘ 墨加’ 二人（排职）：负责念经的‘ 格更’ 若干人（班级待遇）；仲译（文
书）一人、医助二人。”23 1959 年在拉萨的藏军计有第一代本 645 人，第二代本 l , 023 人，第四代本
489 人，以及第六代木 375 人，连念经的都算上，共 2 , 532 人。与陈文中当时在拉萨的藏军有“2 , 600
余人”这一资料大致相符。这是编制上的数字。但是，根据《 西藏党史大事记》 ，1958 年 11 月噶厦官员会
议之后，“藏军就成排地参加叛乱武装”24 ; 3 月 17 日当晚，藏军第一代本有几十人护送达赖喇嘛出走，次
日第二代本又带了 100 多警卫团士兵赶上。因此，当时在拉萨的藏军人数显然不到 2 , 600 人。

除了正规军外，中方还有一个民兵团。这个民兵团的情况，《 解放西藏史》 没有详叙，但当时在拉萨的邮电局

职工王起秀提供了较为详细的资讯：

根据西藏工委的指示，自治区各机关单位及拉萨市各单位都要组织民兵，将所有的干部职工都组织起来，共
同成立一个民兵团，一般是两三个单位成立一个民兵营，每个单位又分别成立民兵连· 民兵排。我所在的拉萨市
邮电局自己成立一个民兵连，我任连指导员· 当时，拉萨市邮电局有正式职工 99 人，不分男女，不分民族，全
部成为民兵。民兵连“设几个排，我们把部队转业的老兵及年轻小伙子专门组成一个法干民兵排。法干民兵排有
几挺轻机枪，每人都有一枚长枪或冲锋枪，并有四个手榴弹 25 。

当时在拉萨的外地人并不一定属于“四水六岗志愿军”，大多数是像居钦图丹那样，先后从康区和安多各地逃来
的难民。他们没有组织，没有训练，也没有重武器· 因此，“l , 000 解放军”指的是不包括解放军非战斗编
制的部队，也不包括民兵在内的正规军作战部队，“7,000 叛匪”却是包括僧侣在内的总数。

双方拥有的武器，无论是数量还是种类都相差甚远。308 炮兵团是一个“由汽车牵引的炮团，装备苏式 122 毫

米榴弹炮、76 毫米加农炮和 120 毫米迫击炮”，还有装甲车和喷火器。

在正规军队和民众武装的对抗中，炮兵不仅是强大的远距离杀伤力，而且会产生巨大震慑作用，特别有利于摧毁
对方的战斗意志。“拉萨战役”中，解放军方面的作战计划基本上就是炮兵的攻击计划。这种大规模的远距离轰
炸，使得藏人方面几乎没有机会看到对方就已被炮火摧毁。解放军在炮兵方面占有绝对优势，经过长期的准备，
大炮运送到位，炮兵阵地已建立完毕，各种测量已经完成，弹药储存充足，这是解放军方面各级指挥人员开战以
前就胜利在握的原因。他们其实知道，他们打的是实力不相称的对手。也正是这种明显的实力不对称，从另一个
侧面，证明了是解放军一方想打，而不是噶厦和藏人想打。

至 3 月 19 日夜晚，军区的作战计划也早已经制定：

我军队布置是：战斗打响前，155 团一营配置在西郊陆军的“49 医院”及军区八一农场一线待命，二营位

机械营机动；159 团二营配置在筹委、统战部一线，三营位拉萨回民小学机动；军区警卫营除担任机关警卫任务
的兵力外，余为机动。因我机动作战部队仅四个步兵营及一个装甲连，战斗拟分三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以 159
团二营在 308 团炮火掩护下，首先攻占药王山，切断罗布林卡与市区的联击；第二阶段以 155 团（欠三营）主
力从束西两面对罗布林卡实行夹击，消灭叛乱武装主力。159 团攻占功德林并以一部分兵力配合 155 团攻击罗
布林卡之敌；第三阶段以 155 团（欠三营）、159 团（欠一营）和警卫营机动兵力包围纤灭市区之敌 26 。
在藏人方面，第一代本朋措扎西、如本索南扎西，第二代本俊巴· 多杰才旦和第四代木索南多杰都已经跟随达赖
喇嘛出走，藏军指挥系统基本上已经瘫痪；堪穹达热· 多阿塔钦、雪苦巴、夏格巴等人不是文官就是僧侣，既无
军事知识，亦无军事经验，更无作战准备，他们面对的，是一支经验丰富、武器精良、训练有素、而且早已经惩
足了劲要大打一仗的军队。

（四）
1959 年 3 月 20 日，藏历土猪年 2 月 11 日，星期五。

半夜 12 点，解放军 159 团副团长吴晨带领一个连离开炮兵团驻地，摸黑朝然马岗渡口边的山头走去。在黎明前

的黑暗中，他们步行了将近三小时，来到山脚下。吴晨停下来观察。渡口很安静，山上烧了几堆火，有人在火堆
旁边来回走动，但是没有人岭现他们。有关然马岗的地形，两方有不同的描述。《 西藏平叛纪实》 中将之描述
为三座山头；当时在然马岗渡口驻守的居钦图丹将该地描述为同一座山的山脚、山腰和山顶。到了山下，吴晨命
令一个班占领渡口，一个排占领山脚，另一个排占领山腰，同时架起迫击炮，指示说一旦需要开炮，必须百蠢百
中。

居钦图丹和他的 20 名伙伴还在睡觉，丝毫不知道战争即将爆发。凌晨 3 点 10 分，吴晨下令行动开始· 士兵们

上刺刀，开始朝各自的目标摸去。半小时后，几声枪响撕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这就是“拉萨战役”的第一枪。

“打响第一枪”的位置是在山腰，也就是吉柚权所说的“第二个山头”· 当时有 20 名康巴人守卫。根据《 西藏

平叛纪实》 的说法，奉命占领山顶的那个排快要摸到第二个山顶，即居钦图丹所说的“山腰”时，守卫的康巴人
喝问是谁，中方士兵没有回答，对方即开枪。这一情况立刻被电报中央，表示藏方已经打了第一枪。

在《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中，“第一枪”被说成是：“凌晨 3 时 40 分，叛乱武装在罗布林卡西南拉萨河然

巴（按：即然马岗）渡口附近，首先向我军控制该渡口的一个连开枪射击。”27 造成该连先前已在然马岗，是藏
方前去攻击的印象，但实际情况恰好相反。

有关“第一枪”的说法只是为了在宣传上抢占道德制高点，使战争的性质由“镇压”转为“自卫”。后来的“1 ,
000 解放军歼灭 7 , 000 叛匪”这一传说也是为了强化这个道德制高点。资料表明，在此之前，双方至少已经
发生过两次小规模武装冲突，一次是 3 月 12 日，一次是 3 月 17 日，但是，这两次冲突都没有被当成引爆“拉
萨战役”的“第一枪”，这是因为当时中央和西藏工委的各种策划和部署尚未完成。3 月 19 日，谭冠三命令吴
晨带人占领山头时，以西藏军区司令员张国华、政委谭冠三等人名义的布告已经完成，几小时后就在拉萨城里四
处张贴；第 54 军 134 师的一个团正在赶赴拉萨途中；三大军区的部队已经做好了入藏准备。于是，3 月 20 日
凌晨岭生在然马岗的这次冲突，就可以成为拉萨战役的“第一枪”了。
枪响之后的情况，《 西藏平叛纪实》 中说：

一九五九年三月二十日凌晨三点四卜分，一五九团副团长吴晨在拉萨河南渡口与叛匪打响，拉萨市区围困西
藏工委各机关、单位和部队的叛匪，在牛尼山打响一两分钟内，同时向各被包围点发起攻击，噶厦叛乱集团拉开
了进攻西藏工委机关、单位、．驻藏人民解放军的战慕 28 。

《 解放西藏史》 也延续这一说法。根据这一说法，谭冠三于 20 日上午 10 点下令反击，是在“西藏反动政府

与上层反动集团”向拉萨人民解放军“癸动全面进攻”之后，也就是说，10 点之前解放军正规军并未投入战斗。
《 解放西藏史》 举出两个例子。第一个例子是罗布林卡北部的拉萨运输站。“第一枪”打响之后，藏人向运输
站先后发动了三次进攻，第一次是什么时问不得而知，第二次是“拂晓 6 时许”。另一个例子是小昭寺附近的拉
萨建筑工程处，进攻的时间是“上午 8 时”29 。这两次战斗都是在“叛乱武装分子”与中方民兵之间发生的。
“叛乱武装分子”是个笼统的说法，其中包括藏军和拥有武器的民众。
但是，《 西藏平叛纪实》 和《 西藏革命回忆录》 中有截然不同的记载。吉柚权提到，拉萨河南岸枪声一响：

驻守在罗布林卡西侧烈士陵园袒的 155 团炮连，听见河对岸打响，以为反击打响了，连长立即命令部队进

入炮阵地，呕呕呕朝罗布林卡方向说开了炮，军区听到炮响，打电话质问，他们才立即停止射击。几分钟后，拉
萨围攻机关部队的各点的叛匪，法本上是同时向各被围点医起攻击 30 。

但同页又说罗布林卡西部炮声响后，“拉萨西郊一带枪声大作，紧接着拉萨市区各地枪声突然齐响，像炸开的锅
一样。这样拉开了由噶厦上层反动集团组织的武装叛乱的战幕。”
“市区各地枪声突然齐响”被说成是由包围拉萨各点的叛匪同时发起攻击，可是，解放军指挥官的回忆并不支持这
一判断：

二十日凌晨，在罗布林卡正西方响起了急．巧聚的枪声，这时三连连长杜治同志跑到营指挥所，他一开口就
说：“营长，打吧！”接着我又听到西郎响起了巨大的炮声。我看时机已到，刻不容缓，朴是命令：“出击！动
作要快！”杜连长走后，我立即叫人接通军区指挥所。受话人正是作战处邹处长。我说：“我已经命令三连立即
出击。”处长说：“好，要及时报告情况！”我放一叫几子之后，命令各连占领阵地，坚决痛击来犯之敌。从杜
连长离开指挥所至我下令要各连进入阵地最多不到 5 分钟的时问，三连统在我一墙之隔的院内打响了！问始是短
促的手榴弹爆炸声，紧接着是步枪、机枪、冲锋枪的扫射声和喷火器的火舌，以及战一士们的冲杀声。指挥员们
迅速而勇猛的战斗作风和猛烈的实力，一“就剥击了敌人的反抗能力。

这一仗仅仅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问，就全纤了守敌。我营拉萨战役首战告捷，拔掉了一颗钉子 31 。

警卫营长朱秀山在文中总结说，三连指战员之所以能够“以少胜多，全歼两倍于我的敌人，除了组织指挥、武器
装备等因素外，更重要的因素是，指战员们的政治觉悟和不怕牺牲精神。”《 解放西藏史》 说：“军区警卫营
勇猛出击，已全部解决了该营北侧的藏军第四团。”32

警卫营长的描述中有个明显的矛盾：这场“首战”，他的部下是“出击”，而且“一下就剥夺了敌人的反抗能
力”，显然不是“痛击来犯之敌”的自卫行动。他没有说为什么这场战斗是在“一墙之隔的院内”打的，也没有
说是跟哪部分打的。《 解放西藏史》 承认军区警卫营是主动出击，打的是藏军第四团，却把“一墙之隔”改成
了“该营北侧”。“北侧”可以近到“一墙之隔”，也可以远到几公里之外，这一改动，就给读者造成一种虚拟
的距离凤。

结合二者的描述，可知这场“首战”是发生在军区警卫营和他们隔壁的藏军第四团之问。藏军方面竟然立刻就被
“剥夺了反抗能力”，显示出他们并无作战准备。

但是朱秀山和《 解放西藏史》 均未提及，警卫营三连之所以能够在几分钟内就“首战告捷”并且“全歼守敌”，

最重要的因素不是作风和实力，而是因为“守敌”当时正在睡觉：

警卫营长朱绣山接到命令后，考应第一个纤灭的目标是四代本，因为四代本就和他的警卫营住在一起，中间
枕一墙之隔，时时都在威胁着他。深夜，朱绣山极其秘密地组织部队，21 日佛晓，朱绣山的部队几十名战士一齐
用劲维倒本营和四代本之问的院墙，部队从这个缺口今起冲锋，冲进四代本兵劳。四代本的士兵还在睡觉，听见
墙倒塌声知道情况不妙，立即起床，但朱绣山的部队已攻进院内，四代本的士兵仓促应战，双方激战一小时后，
朱绣山解决了四代本 33 。

两人对这场战斗发生的时间，以及战斗延续时问的描述有明显不同。如果吉柚权的描写属实，那么这场战斗是癸
生在甲波日和罗布林卡攻占之后，而且也不是几分钟内解决的。但是，很难想像在“拉萨战役”已经开打一整天，
甲波日和罗布林卡已经攻陷，大批藏人被杀被俘之后，第四代本竟然还在军区警卫营隔壁若无其事地睡觉。
如果这场战斗确实是发生在 21 日凌晨而非 20 日凌晨，那只能有一个解释：第四代本完全置身事外，既没有参
加前日的战斗，也不打算参加以后的战斗。不管谁的描述更接近真实，有一点是共同的：这场战斗是解放军主动
进攻，并非“反击”或者“自卫”，而且警卫营跟第四代本一直比邻而居，并没有被包围，因此也不存在第四代
本“首先向被围点进攻”之事。而且，第四代本的士兵在睡梦中被墙倒塌的声音惊醒，仓促应战，居然还“激
战”了一小时，如果此说属实，军区警卫营长的叙述就颇有夸大战功之嫌。根据《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
“第一枪”响起后，“叛乱分子并向自治区筹委会办事处、人民医院、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 气象处、贸易公
司、邮电局、西藏日报社、新华社西藏分社等十多个单位岭起猛烈进攻。”34 但是，在当时的邮电局职工王起秀
的回忆文章中，3 月 10 日之后，邮电局一直开门营业，而且军区派了一个班的兵力保护：

… … 我们邮电局的营业室仍开门营业，照收电报和邮件，只是下午要提前关门。报房比以前更忙，报务员
们白天晚上都在工作，每天都工作到凌晨一两点钟。这时除一般电报外，西藏工委发往北京和各地区的机要电报
多了起来，随到随发，保证西藏工委和中央及各地区的联系 35 。

可见那些天里，邮电局也没有被包围。3 月 20 日凌晨，邮电局非但没有受到“猛烈进攻”，情况恰好相反：
“炮声首先在拉萨西面响起，我们的附近还不见动静”。邮电局的民兵跟藏人短暂交火是在汽车站交火之后，而
非凌晨“第一枪”响起之后。

20 日黎明前，然马岗的枪声响起后，从拉萨西郊解放军炮兵阵地岭射的炮弹落进罗布林卡，其中一岭飞进黄墙内，
擦过达旦明久颇章的屋顶落在院子里。爆炸的震荡震破了宫殿的窗户，碎玻璃哗啦啦掉了满地 36 。丹巴索巴被
炮弹爆炸声和玻璃落地声惊醒，他跳起来，三下两下穿好衣服，抓起枪冲出小屋，奔向黄墙大门。

图丹格仲同几名警卫团士兵正在看守宫门，听到炮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们没有收到任何命令，只好束手无
策地等着。不一会儿，罗布林卡南墙外的康巴人发出阵阵呐喊。图丹格仲以为解放军士兵己经冲到了南大门附近，
康巴人正在与他们进行激战。过了一阵，喊声渐停，图丹格仲想大概是进攻的解放军被击退了，他出去一看，四
周连解放军的影子都没有，原来康巴人只是在给自己呐喊助威。过了一阵，他听到从罗布林卡往外发射的炮声，
是警卫队在朝西郊开炮 37 。

堪穹达热在睡梦中“听到好像是大炮的声音”。罗布林卡宫内的人们纷纷起床，仔细一听，真的是炮声，而且炮
声越来越密。他赶快跑到夏丹拉康，看到几个人手忙脚乱地给雪印经院和布达拉宫打电话，可是电话线已经切断
了。达热要求各人守住自己负责的地区，他出去观察情况 38 。居钦图丹和他的伙伴们马上起身，有的穿衣，有
的抓枪，乱纷纷地冲出去往山上跑 39 。伙伴迂回奔突，枪林弹雨中，伙伴们有的死伤，有的失散。居钦图丹和
两名时躲时冲。天亮后，他们冒死冲到山顶，占据了那座小工事。从山顶上，他们看到下方的解放军阵地，机枪
和炮对准罗布林卡，河滩上还拉了电话线，山下有挖好的战壕。居钦图丹此刻才明白，原来对方早就作好了战斗
准备。

“拉萨战役”正式爆发。

1 这封信的全文，见《 平息西藏叛乱》 ，页 193 一 194

2 达热多阿塔钦，《 我的故事》 。另外，根据图丹格仲回忆，19 日没有公开宣布的原因，是因为那天是个不
吉祥的日子，见图丹格仲《 艰难的经历》 （藏文版）
3 陈炳〈 叛国劳亡〉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19 一 20 。
4 同上。
5 赤列朋措访谈，2009 年 4 月 19 日。
6 黄少勇，〈 铁流滚滚，丹心烩增〉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46 一 54 。7 居钦图丹访谈，2009
年 9 月 22 日。
8 齐心整理，〈 丁指部队的西藏平叛作战〉 ，《 落难英雄一丁盛将军回忆录》 · 页 298 。
9 达热多阿塔钦《 我的故事》 。
10 《 西藏平叛纪实》 · 页 95 。
11 赤列朋措访谈，2009 年 4 月 19 日.
12 David Patt , A Strange Revolution：Tibetan lives in Chinese Hands.p. 151
13 达热多阿塔钦，《 我的故事》 ：另见图丹格仲，《 艰难的经历》 （藏文版）；或见英文版 Tubten
Khetsun ，Memories of Life in Lhasa Under Chinese Rule ,p.34 .
14 《 平息西藏叛乱》 · 页 88 。
15 色新洛桑顿珠，＜有关我任警卫营长时发生叛乱一事〉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十七），页 140 。
16 王起秀，〈 亲历 195 ，年西藏平叛〉 · 《 百年潮》 2008 年第 10 期。网路版 。
17 朱秀山，〈 拉萨之战的回顾〉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32 。
18 根据《 西藏平叛纪实》 ，苏联从 3 月 10 日开始，即把卫星调整在西藏上空运行。详见该书页 87 。
19 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95
20 徐焰，（藏区平叛的五年艰苦岁月〉 ，网路版。
21 《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13 ；甲波日即“药王山”
22 《 解放西藏史》 ，页 363 。
23 陈炳、〈 藏军史略〉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第四辑· 页 85 一 99 。
24《 西藏党史大事记》 ，页 83
25 王起秀，<亲历 1950 年西藏平叛〉 ，《 百年潮》 2008 年第 10 期》 网路版；
26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 页 20 一 21 。
27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页 95
28 吉柚权，状西藏平叛纪实》 页 109 。
29 《 角罕放西藏史》 ，页 370 。
30 《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01
31 朱秀山，（拉萨之战的回顾〉 《 西藏革命 l 目忆录泠第四辑，页 33
32 《 角牟放西藏史》 ，页 372 。
33 吉抽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17 （该书中“朱秀山”为“朱绣山”，作者原文引用，未作修改；另据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中 308 炮兵团连长王国珍的回忆，“解除四代本武装 J 是在 3 月 20 日 o
34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页 95 。
35 王起秀，〈 亲历 1959 年西藏平叛〉《 百年潮》 2008 年第 10 期。网路版。
36 丹巴索巴访谈，2009 年 9 月 8 日 O 37 图丹格仲，《 艰难的经历》 （藏文版）；或见英文版 Tubten
Khetsun ，Memories of Life in Lhasa Under Chinese Rule ,p .34 .
38 达热· 多阿塔钦，《 我的故事》
39 居钦图丹访谈，2009 年 9 月 20 日

第十八章 药师佛之殇

（一）

1959 年 3 月 20 日，藏历土猪年 2 月 11 日，星期五。

枪炮声里，清晨悄然而来。天色清淡如水，排云飘曳如纱。远处的雪山红云晕染，宛若高原妇人的双颊；拉萨河
上水波泼洽，犹如雪域少女笑靥如花。如水的天空越来越蓝，如纱的排云越来越浓。天空碧蓝如洗，朝霞嫣红似
血，庄严地托起一轮金光四射的太阳。亿万道阳光如芒如箭，照耀硝烟四起的圣城。大昭寺顶，金色双鹿仰望苍
穹，法轮在阳光下发出眩目的金光。清晨 5 点，军区司令部会议室里坐满头戴五星军帽的军人。手握藏民生杀大
权的军官们正在开紧急会议。与会者包括西藏军区副司令邓少东、副政委詹化雨，以及各主要部门负责人和各部
队的指挥官。开会之前，“第一枪”和达赖喇嘛出走的情况已经电报中央军委。其时，毛泽东正在湖北视察。在
西藏动刀兵事关重大，军委自然不敢做主，电报被转发给毛泽东。毛泽东接到电报后，定下“拉萨战役”的基本
战略。他指示中央军委，命西藏军区把“叛乱武装”拖在拉萨，等待增援部队进藏，对拉萨展开合围，一举将
“四水六岗”等藏人反抗力量全歼于拉萨一带。中央同时急电在西藏周边整装待岭的部队，命令他们即刻出发，
并限时赶到指定地区，对拉萨实施大合围 l 。从拉萨事发到毛泽东下达指示，走的是拉萨一北京一武汉的往返通
讯，这当中有若干小时不明原因的时问差。谭冠三主持的这个紧急会议，就落在这个时间差当中。

会议有两个议题。第一个议题是打不打；第二个议题是怎样打。其实，第一个议题要讨论的不是要不要打，“通
过总决战来解决西藏问题”是毛泽东的既定方针，而且是 1955 年就已经开始酝酿的方针 2 。因此，“打”并不
是个问题。讨论的是要不要按照预先制定的计划，将战事全面铺开。经过一阵分析讨论，会议做出了打的决定。l
顷理成章，第二个议题讨论的是怎样打。《 解放西藏史》 把这个决策过程简化为：

谭冠三等领导人冷静地听取了与会人员对拉萨叛乱形努的分析认为，为了吸引各地叛乱武装聚集拉萨、再等
待入藏部队聚纤敌人的情况已经发生变化。谭冠三以政治家的气魄和对党、对人民勇于负责的赡略，定下了于当
日 10 时发起反击的决心。首先攻占药王山，夺取拉萨制高点，分割敌人；然后集中兵力火力攻纤罗布林卡之敌，
摧毁叛敌武装总部；继而集中兵力火力，一块一块地消灭盘踞市区的叛乱武装。为了保护文物古绩，对布达拉宫
之叛讹武装围而不打，迫使其投降。上述反击计划立即报告了中央军委和毛主席 3 。

这一描述省略了诸多重要细节，造成谭冠三一开始就打算改变毛泽东作战部署的印象。但其他出版物中透露的细
节显示，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几十年来，对“拉萨战役”之前藏方情况的描述有许多夸张，而且宣传远远多于史
实。实际上，当时的情况，这些在拉萨已经生活了好几年的军人知道得很清楚。他们完全知道自己的优势，也有
必胜的把握，并据此决定了作战方案：

经过分析，一致认为我战斗技术绝对优势，叛军分散，而且由云、川、青· 康和西藏几省力量合成，各自为
阵，协同作战较差，只要我们利用了这个短处，一个一个地吃掉他是有把握的。谭冠三这才下决心打。决定采用
集中兵力一块一块地吃掉敌人的战术，以现有的兵力对噶厦叛 i 轧集团进行反击，形势上对其形成四面合围，北
面向军区教导队负责，西面由汽车十六团、步兵一五五团负责，束南面由一五九团、军区警卫营部分部队负一责，
集中一五五、一五九团主力一块一块地吃掉叛军‘。

紧急会议同时决定，将战役分作三个阶段进行：

第一阶段以 159 团二营在 308 团炮火掩护下，首先攻占药王山，切断罗布林卡与市区的联击；第二阶段以

155 团（欠二营）主力从东西两面对罗布林卡实施夹击，消灭叛乱武装主力· 159 团攻占功德林并以一部兵力
配合 155 团攻击罗布林卜之敌；第三阶段以 155 团（欠三营）、159 团（欠一营）和警卫营机动兵力包 IzJ
纤灭市区之敌 5 。

由此形成了甲波日、罗布林卡、大昭寺、小昭寺、布达拉宫等五个主要作战点；同时在装甲车的带领下，在全城
张贴经过中央军委审定批准的布告。这个计划决定后，当即电报中央军委审批。

但是，在等待批准的过程中，情况出现了变化。谭冠三突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等中央军委批准，下
达了立即赛动总攻击的命令。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当时参战的解放军指挥官们的回噫文章里，透露了一些
蛛丝马迹。根据他们的回忆，“拉萨战役”从凌晨打响后，一直在进行之中。如果汽车十六团军官黄少勇记忆无
误的话，19 日半夜，即“第一枪”发生之前，战斗就已开始：

十九日上午，我们接到军区通知：如见三颗绿色信号弹，即为反击的命令。是夜，由于敌人一入夜便商吋丁
信号弹，以效难辨敌我。我们遂命令部队按原计划执行，命令教一连提高警惕，坚决打击叛匪。
这段回忆有点奇怪。3 月 19 日战争尚未开始军区就定下了“反击”而非“进攻”的信号，也就是说，制订这一
计划时，军区有把握对方会先动手。果然：

半夜，大股叛匪向渡口突围，进攻我守卫部队。我教一连在营长的指挥下，轻重机枪一起闲火，叛匪丢一
“了一百多具尸体后，狼狈窜回，放弃了从老渡口的突围。三月二十日佛晓时，市区枪声大作，拉萨战役正式打
响了。

此时，西郊山沟袒千余叛匪也蠢蠢欲动，一夜人叫马嘶，乱成一片，几次想通过西郊山嘴进入拉萨增援，但因我
早有部队扼守，沿线七一农场等单位人人持枪，严阵以待，叛匪始终未敢妄动 6 。

黄少勇没有说“原计划”是什么，但他的回忆与吉柚权所描述的“第一枪”经过截然不同。对照吉柚权提供的军
队酊置和作战方案，黄少勇所属的汽车十六团当时确实是在拉萨西郊，也就是罗布林卡西面一带。根据他的描述，
“拉萨战役”是从 19 日半夜开始，而且无法判断“第一枪”究竟是谁打的。

一名 3 月 11 日即接受军区保护的前噶厦政府高阶官员回忆，3 月 20 日那天，他和家人在罗布林卡西面的军区
医院里。“3 月 19 日夜里，约北京时问 2 黑占，到处是打炮的声音，好像是外面往医院打炮，我们觉得个个窗
子都在响，后来他们说这是医院往罗布林卡打。”他们一家人随即被送到医院楼底下，用钢筋水泥修筑的地洞里 7
。前昌都总管拉鲁回忆录中提及：

藏历初十（3 月 19 日）。下半夜仍可听见检声。
藏历十一日（3 月 20 日），早晨，罗布林卡方向仍有枪声和炮声。交通中断，不能通行。远处可看见药王
山上 ，枪炮互射的火光 8 。

其他人的回忆也证实，在谭冠三作出决定之前，拉萨己经在激战，各个作战点都已经打得很激烈，谭冠三下令之
前，解放军至少已经向甲波日发动了一次进攻，但被山上的藏军击退，无功而返，。警卫营长朱秀山的部队在 20
日凌晨已经“首战告捷”，“歼灭”了正在睡大觉的藏军第四代本。守在各处的民兵也已经开打。这些情况显示，
拉萨当时已经是一片混战，不管有没有得到中央军委批准，事实上解放军已经开始作战。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谭冠三明白，如果此时不打，可能就打不成了：

晨五时，谭冠三在军区召开紧急会议，会议认为达赖逃走后，留在拉萨的叛乱武装力量逐渐减少，而不是增
加，为了防敌继续向山南转移，我应立即对叛乱武装进行反击 10 。

从上述资料来看，谭冠三完全明白，达赖喇嘛出走之后，在罗布林卡墙内外的民众和藏军会解散，其中部分人可
能会去山南。因此，各部队和民兵都在 19 日得到“反击”的通知，并非偶然：
“第一枪”必须在 3 月 20 日凌晨响起。否则，随着时问一天天过去，拉萨局势就会像达赖喇嘛原来希望的那
样，集会解散，人群散去，大部分藏军和康巴人会离开拉萨。那样一来，好不容易等待对方集结起来加以合围歼
灭的机会就会失去了。

（二）

孤峰甲波日，位于布达拉宫右侧，藏语意为“铁山”，因山上建有供奉药师如来的寺院和藏医学院，故汉语称为
“药王山”。甲波日的高度只有数百米，却颇负盛名。从不同角度看，甲波日呈不同形状。从布达拉宫顶俯瞰，
山势如游龙；从德吉林卡遥望，山形似卧虎；隔河远眺，甲波日拔地而起，峭壁断崖，峥嵘苍峻。山一“有一池
碧水，风和日丽之时，山影落在水上，与树影交相辉映。
甲波日与红山原为一体，民间传说中，甲波日是一条天上飞来的龙，落在拉萨河谷，红山为龙头，甲波日为龙尾。
后因修路，将龙生生切断，红山与甲波日一分为二，彼此相望。路成后，两山之问建有巨大佛塔，将铁山与红山
重新连成一脉。甲波日山顶有座庙宇式的建筑，与布达拉宫遥遥相对。这座建筑就是在西藏文化史和医学史上大
名鼎鼎的藏医学院，藏语“甲日贝智亚卓潘达那吾擦日切林”11 ，意为“药王琉璃妙见利众吠陀洲”，简称“医
学利众院”，俗称“门巴扎仓”。藏医学院建于 1695 年，为西藏著名政治家、大学者、医学家第司· 桑杰嘉措
创办。
早在西元 14 世纪，甲波日山上已有一座名叫“珠妥拉康”的寺庙，相传为西藏历史上著名高僧唐东杰布所建。
唐东杰布不仅是一位出色的修行者，还是医学大师和藏戏创始人，并以修建铁索桥利益众生，在西藏广受敬仰。
他云游来此，在铁山暂住修行，建立该寺，并制作珊瑚缀成的无量寿佛像、绿松石缀成的绿度母像、琥珀缀成的
空行母像、海螺缀成的观世音像，将这些稀世造像供奉于寺中。后世又添加药师八如来以及多位大医者的塑像。
第五世达赖喇嘛时期，第司 12 桑杰嘉措主持政务。第司· 桑杰嘉措在西藏历史上是个重要人物。他不仅是政治
家，同时也是著名医学家。因此，他除了倾全藏之力扩建布达拉宫，还修缮一 f 甲波日山上原有的佛殿，并新建
一座 20 根柱子的大殿，供奉一层楼高的释迦牟尼像、大译师毗卢遮那、医学家宇妥· 云丹贡布和第五世达赖喇
嘛塑像。修建完成后，大殿正门梁额上，以藏文、兰札文、乌尔都文和梵文书写颂词：“圆满尘积药王山，山顶
高耸琉璃天，壮观稀有利众生，济世功业代传洲。”以彰悬壶济世、利益众生的宗旨。

西元 1697 年，即藏历第十二饶迥火牛年 S 月 25 日，第司· 桑杰嘉措主持医学利众院开学典礼，并为第一批学

僧作《 四部医典》 第一部总则续灌顶。彼时，天降甘露，彩虹横空，众皆以为吉兆，欢喜赞叹。第司· 桑杰嘉
措去世后，为厌其建立医学院，弘扬佛法中以医术利益众生之高德，特为他制造纯银灵塔，上嵌各种珍宝，将之
奉于甲波日医学院内。第司· 桑杰嘉措留下《 白琉璃论》 、《 蓝琉璃》 、《 医学概论· 琉璃宝镜仙人喜
筵》 、《 秘决续补注· 斩除非命死绳利剑》 、《 藏医史》 、《 医学四续图解》 等重要医学著作。1921 年，
御医总堪布强巴图旺为医学利众院奉献一尊高达一层楼，镶嵌各种珍宝的药师佛镀金铜像。1951 年，堪仲大喇
嘛竖立了一层楼高的千手观音、金刚手菩萨、胜乐金刚和大威德金刚像。大殿上层为护法神殿，供奉金刚护法神、
战神、莲花生大师，以及长寿三尊 13 、师徒三尊 14 、密宗事部三估主 15 ，及大威德金刚。顶层供奉十六罗
汉等诸多佛像。除此之外，山上还有修行岩洞，以及无数大小摩崖石刻等名胜古迹。

甲波日山下有天然泉水，被认为有殊胜的药用价值，故称“药泉”或“圣泉”，为历代达赖喇嘛专用水源。

西元 1959 年 3 月 20 日上午，北京时问 10 点，西藏党政军最高领导人谭冠三将军一声令下，“拉萨战役”第

一阶段─ 甲波日炮战开始。

5 分钟后，红、绿、白三色信号弹腾空而起，高原纯净的天空里，燃烧起几朵眩目的火花。西藏军区 308 炮团驻

地，76 加农炮和 122 榴弹炮早已架设停当，官兵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炮手们看见信号，先蠢三炮小试牛刀。
三发炮弹落到甲波日山顶，轰然爆炸，一座圆形石屋应声倒塌。紧接着，由 42 门大炮组成的炮群朝甲波日山顶
发动猛烈轰击。早在 3 月 10 日“拉萨事件”爆发之前，该团已经对拉萨全城实行了精密诸元准备，并且进行了
多次训练。因此，指挥官成竹在胸，炮手动作娴熟，炮弹接二连三，持续不断，带着尖利的啸音飞过拉萨河，落
到甲波日山顶的医学利众院，摧毁目标精确无比，弹无虚发。

铁山顶上迸出一朵朵眩目的火团，与灿斓的阳光撞击。爆炸声里，医学院匾额跌落，经幢折断：大殿房顶塌陷，
墙倒屋摧。殿堂里的大威德金刚、千手观音、莲花生大师等数百座塑像坠落尘埃，四分五裂。高原华贵的蓝天下，
甲波日浓烟滚滚，如同正在熊熊燃烧的桑烟炉。此时此刻，拉萨是一座祭坛；此时此刻，甲波日是祭坛中央点燃
的香。长长的黑烟在拉萨河谷升腾飘荡，缓缓飘过布达拉宫，随风远去，渐渐融合在天边的云彩之中。甲波日炮
战期问，西藏军区 308 炮团三连连长王国珍，在观察所里观望炮轰甲波日的战况：

我在观察所里清楚地看到，每群炮弹都准确地落在目标区及其周围。药王山头烟火飞腾，尘土弥漫，，弘石
崩云，炮火一批比一批更加猛烈、更准确，问隙的时问更短！我感到大地在震并，仿佛空气也在燃烧。叛匪们无
处藏身，一哄而散。我毫不留情地指挥着炮火随着叛匪的移动而移动。阵地上，我们的战士一边打炮，一边怒吼
“叫你叛乱！”真是解恨极了 16 ！

49 年后，中国国防大学教授徐焰少将如此描述：

随后的一小时内，千余发炮弹呼啸着落到山上，所有碉堡战壕几乎都未及开火即被摧毁。11 时后解放军以第
159 团一个连向药王山冲击，一小时后未过抵抗即登上山项，誊现藏军除被作毙外已全部作乌兽散 17 。

徐焰少将没有说明到底有多少人被“炸毙”· 《 西藏平叛纪实》 提及被三发试射的炮弹炸毁的圆形石屋是“山

上九千名康巴叛匪的指挥所”18 , 甲波日是座很小的山，山上聚集 9 , 000 人有违常理，不知道是作者笔误，
是军区战前对形势的夸大，还是意指当时在拉萨的全部康巴人，但这是迄今为止中方资料中唯一出现的数字。藏
方资料中有各作战地点的参与者回 i 忆，独缺甲波日，目前看到的只有流亡藏人作家江央诺布在他的部落格〈
影子西藏〉 中，写到了一段甲波日炮战的情况。根据他采访的一名藏军幸存者说，甲波日当时由 77 名藏军第二
代本士兵驻守 19 。

藏军从 1952 年以来一直负责驻守甲波日，并不是 3 月 10 日事件之后才在山上修筑工事的。1952 年毛泽东指

示西藏工委：“各种残民害理的坏事让他们（按：噶厦政府）去做，我们则只做生产、贸易、修路、医药、统战
（团结多数，耐心教育）等好事，以争取群众，等候时机成熟，再谈全部实行协定的问题。”20 根据这一指示，
工委责成噶厦政府负责拉萨市的治安，因此藏军一直在城内几个地点驻防。

居钦图丹和他的伙伴们在拉萨河对岸的山顶，望着甲波日山上的滚滚硝烟：

打了两个小时 21 没有问断。整座山上浓烟滚滚，看不到布达拉宫。过了一阵，浓烟散掉以后，甲波日山顶
所有建药都被轰平了，但布达拉还是好好的 22 。

康巴汉子们只隔河遥望炮火中的甲波日。巨大的烟柱飘过拉萨河谷，像一把尖刀，在他们的灵魂深处剜出一道无
法愈合的伤口。

炮声停止后，步兵 159 团 2 营 4 连副营长张福臣、指导员曹志凯率领部队，从甲波日南侧和西南侧向山顶发动

冲锋。部队到达山脚，士兵们暂停，张副营长命令轻重机枪朝山上齐射，掩护开路的士兵。这些士兵端着喷火器，
小, 0 翼翼接近“目标”，即山坡上的灌木丛，将前进方向所有的“障碍物”皆尽烧毁。这真是多此一举。经过
至少一小时地毯式密集轰炸之后，甲波日或许已经没有一只活着的昆虫。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发起冲锋，从山脚一
气冲到山顶，期间没有遭到任何抵抗，更没有出现近距离搏斗，顺利得几乎令人气馁。这样的“反高潮”使谭冠
三将军颇为扫兴。他很高兴甲波日被占领，但是很遗憾没有抓到俘虏 23 。

所有的解放军回忆中都未提及炮击之后，甲波日山上的状况。炮兵连长王国珍战后上到山顶，“只见敌工事荡然
无存，十几头毛驴横七竖八地躺在驴圈里，全被震死了。”24 王国珍只字未提甲波日山顶的医学院，以及寺院中
的僧侣，似乎这样的狂轰滥炸只震死了一批毛驴。迄今为止，参加“拉萨战役”的解放军和民兵回忆文章中，均
未提及被摧毁的医学利众院，以及正在学院里习医的数百各僧人。

短短一小时内，拉萨河谷里这座孤傲的小峰承受了 1 , 000 余岭炮弹。平均每分钟至少 17 发炮弹，有效地将

门巴扎仓夷为平地，摧毁了几个世纪以来无数高僧大德心血凝成的智慧结晶，一举结束了医学利众院 262 年的历
史。

（三）

262 年前，西元 1697 年，医学利众院建成。为岭展医学以利众生，噶厦政府制定条例，从西藏三区各寺院选拔

天资聪慧的年轻僧侣，送来拉萨住寺习医；其招生、教学、管理等制度，由第七世达赖喇嘛亲自拟订。噶厦政府
特分配庄园，以供养 60 名学员的衣食，并任命名医大德为教长。学僧在此修习 9 年，不仅学习医术，也兼习佛
教仪轨；修习《 四部医典》 、《 道次第经》 之外，亦习诵经、器乐、制作朵玛、绘制坛城；不仅注重藏医理
论学习，亦重视疾病治疗实践，采药、制药等技艺。学僧们每天三次茶会，常诵《 宇妥’白经》 · 《 四部医典
祈愿经》 等经文；每月祭祀，诵颂礼赞《 药师佛经大小部》 、《 宇妥’口经》 续部等经典，并向诸佛护法进
行忏 J 侮仪轨。为利益众生，学院每年举办法会，期间举行药师佛颂陈仪轨、酬谢护法神等仪式，所制之药皆请
高僧念经加持。每年大昭寺传召大法会期问，医学院派 8 名医生布施药品。每天晚饭前，布施者必须闭斋诵颂，
净心洁意，方有资格向僧俗民众布施，并为在场僧俗义诊。

藏历第十五饶迥土鼠年，即西历 1888 年，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年方 12 岁。是年，他册封甲波日医学院

教师洛色桑布为大御医，丹增嘉措为小御医，扩大医学院的教学规模，命人将原存日喀则甘丹平措寺的《 四部医
典》 、《 四部医典蓝琉璃》 、《 秘诀补遗》 、《 晶珠本草》 、《 司徒医典大疏》 · 《 宇妥手册》 等稀
缺的古籍刻板重新雕刻，并在医学院内修建印经院进行印刷。1893 年，十三世达赖喇嘛亲自主持校对审定上述
经典医书的刻版。因此，甲波日山顶上的门巴扎仓里，不仅收藏了许多稀世珍宝，还收藏了大量经卷、医用唐卡、
藏医、历算、药物图谱等方面的书籍，以及《 四部医典》 、《 四部医典蓝琉璃》 、《 晶珠本草》 、《 宇妥
手册》 等藏医重要著作的刻版；在药师佛立体坛城中央的筑台上，还有一卷用金汁书写的“八百医经”。门巴扎
仓历时近 300 年，经无数高僧大德的努力，将古老的藏医学奭扬光大，培养的医生遍及西藏三区，并传播到蒙古
与汉地，秉承以医济世的宗旨，救死扶伤，活人无数。

医学利众院建立的 262 年中，创造了独特的医药体系。跻身于世界本土医学之林，并独树一帜的藏医学，即在这

里整合成完整的体系。创造如此伟业之后，假如必须从历史舞台上谢幕，“药王琉璃妙见利众吠陀洲”这座利益
众生近三世纪之久的医学院，有太多的尊荣，不能在暗夜里被悄悄地拆毁；几个世纪积累的珍宝承载了太多的祈
愿，不能流散到世界各地的拍卖场，被贪婪的目光，肥硕的手指玷污；精’0 绘制的医学唐卡不能零落沟渠，被
无知无智无畏者践踏。医学利众院必须以最隆重的方式退出，只有这样，它才能永远保留在历史之中。
经过几次改变，医学院的教学方式渐成定规。每个月有不同的宗教仪轨，根据季节采集不同药材。

每年 3 月，学僧们有一连串活动。14 日和 29 日，学僧们在院内举行医典背诵考试。15 至 30 日，举行春季

辩经大会，期间学僧们要完整背诵《 四部医典》 总则续、论述续和后续。25 日是第五世达赖喇嘛圆寂纪念日，
甲波日山顶的医学利众院举行全大《 宇妥心经》 诵经仪轨。3 月 29 日与 9 月 29 日，举办半年的配药考试。
这段时问里，学僧们在老师的指导下，学习制作药丸，注疏讲授《 四部医典》 。3 月也是采集唐古特青蓝、棘
豆和远志等药草的月份。两百多年里，甲波日学僧吹奏的海螺和哨呐声响彻拉萨。曾有民歌唱道：“黄金项呐声，
传自布达拉；黄铜喷呐声，传自甲波日。”1959 年 3 月 20 日，甲波日医学利众院的学僧们，尚未来得及举行
全天的诵经仪轨，纪念第五世达赖喇嘛圆寂日。这天，甲波日的海螺和喷呐突然被炮声描断，拉萨上空的圣乐遂
成绝响。

西元 1697 年 5 月 25 日，医学利众院在彩虹的引导下尊贵地踏进历史；西元 1959 年 3 月 20 日，医学利众

院头顶苍天，足踏雪域，面对宏伟的布达拉宫，在惨烈炮火的一片辉煌中，傲然落幕。

（四）

炸成废墟的甲波日被攻占之后，拉萨全城尽收眼底，罗布林卡、大昭寺等地一览无余，大炮架在甲波日，可以任
意攻击任何一个地方。308 炮团立即把观察所转移到甲波日西侧，即罗布林卡东面的制高点。
甲波日山上硝烟未息，炮兵目标即刻转移，308 团的全部大炮，155 团炮兵阵地的 60 炮、82 迫击炮和无后座
力炮，从西面、南面和东面三个方向对准罗布林卡。这时，拉萨的主要街口已经被装甲车堵住 25 ，军用卡车在
市区往来无碍，大量运送炮弹，准备蠢动下一波攻势。

“拉萨战役”中，最重要的两个作战点是甲波日和罗布林卡。这两个地点的作战都是在 3 月 20 日，作战方式相
同，月 IJ 先对“目标”施以地毯式炮轰，数小时后再以步兵攻占。对历史研究者来说，一场战役发动的时间是
很重要的因素，这个时问点有可能决定各战场作战的延续时间等基本情况。但是，在“拉萨战役”的描述中，有
一个奇怪的现象：3 月 20 日这天的作战过程，有三份不同的时间表。

1989 年出版的《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中，解放军军官陈炳回亿，甲波日之战 10 点 05 分开始，炮轰 1

小时 20 分钟，步兵于 11 时 25 分开始朝山顶冲锋，11 点 56 分占领甲波日。炮兵从下午 6 点 45 分开始炮
轰罗布林卡，7 点 30 分，155 团 2 营 4 连攻入；晚上 8 点 30 分，155 团 1 营攻入，作战结束 26 。可是，
根据 1993 年出版的《 西藏平叛纪实》 ，轰炸甲波日山是早上 8 点开始，历时 2 小时，至 10 点 15 分开始
发动冲锋；下午 2 点开始轰炸罗布林卡，7 点 32 分，汽车 16 团、l 必团部分部队攻入，作战于晚上 8 点 30
分结束。《 解放西藏史》 又提供了另一份时间表：炮轰甲波日是上午 10 点 05 分开始，11 点开始朝山顶冲锋，
中午 12 点 19 分占领，罗布林卡之战于晚上 8 点 30 分结束。这份时问表里没有提及开始炮轰罗布林卡的时间。

这三份时间表中，罗布林卡之战结束时问相同，但整天作战开始的时间有两小时的时间差。三份资料都没有解释
这两个小时的差别是否“拉萨时间”和“北京时间”的区别。然而，这个时问差并非没有意义。这不仅涉及炮轰
甲波日持续了多长时间，也涉及炮轰罗布林卡持续了多长时问。根据炮兵连长王国珍的回忆，占领甲波日后，
“我全团炮火也几乎没有停顿地射向了这里〔 按：罗布林卡）”，然后“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炮击，林卡内聚集的
叛匪已被我震撼杀伤，基本失去了战斗力”，但是炮轰并未停止 27 。攻占甲波日是中午时分，这点上述三份时
问表基本相差不大，如果是“几乎没有停顿”地攻击，也就是说，炮轰至少是在下午，而非傍晚开始，轰炸至少
进行了 3 小时以上。轰炸甲波日时，一小时之内发射了一千多发炮弹，那么，对罗布林卡 2 一 3 小时的排炮轰
炸，其惨烈程度不难想像。根据当时在罗布林卡的藏人回忆，20 日凌晨开始，罗布林卡一直遭到断断续续，威力
不太大的炮轰，但摧毁性的密集炮轰大约是在北京时间 3 一 5 点之间，即拉萨时问下午 1 一 3 点之间开始的。

根据吉柚权的说法，从占领甲波日到轰炸罗布林卡，期问约有三小时；轰炸罗布林卡从下午 2 点开始，持续刘固
半小时· 这点大概过于惨烈了，《 解放西藏史》 索性闭口不谈。可是，2009 年 3 月新华网推出的“西藏民主
改革 50 周年大型展览· 网上图片展”第二部分，第三单元中，有一张“人民解放军攻入罗布林卡，全歼守敌”
的图片，图片右侧的中文说明为：“1959 年 3 月 20 日下午 2 时，人民解放军向叛乱武装指挥中心罗布林卡发
起攻击，晚 20 时 30 分攻入罗布林卡，全歼守敌”28 。

这个简短说明给人们的印象是，解放军从下午加寺岭动地面攻击，但攻了整整 6 个半小时才攻入罗布林卡，完全
迥避了罗布林卡大轰炸。

“官方正史”对轰炸罗布林卡的时间含混不清，以及对捆节的刻意回避，本身就颇有深意：正史要回避的，是在占
领甲波日和轰炸罗布林卡的这个时问空档中发生的一件事。在相当程度上，这件事决定了罗布林卡之战的激烈程
度，也决定了罗布林卡内外几千人，包括官员、藏兵和民众的命运。占领甲波日和轰炸罗布林卡这个时间里，岭
生了什么事呢？

1 《 平息西藏叛乱 》 ，页 91
2 范明，“1955 年冬毛主席给张国华指示，叫西藏准备进行民主改革，并着重指出，佑须在打斗基础上进行准
备。贵族反抗，准备打掉一部分、跑掉一部分· 噶伦堡、香港多几个骂我们的人· 没有什么了不起（大意）。J
《 西藏内部之争》 ，页 186 。
3 《 解放西藏史》 ，页 371 。
4 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10 。
5 同上，页 22 。
6 黄少勇，〈 铁流滚滚，丹心增增〉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52 "
7 引自未发表的探访记录，2000 年朱瑞探访
8 拉鲁次旺多吉· ＜有关 1959 年的叛乱情况＞《 西藏文史贷半物裳辑》 （十六），页 146 。
9 居钦图丹访谈，2009 年 9 月 22 日
10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页 95 。
11 土登次仁、＜药王山医学利众院简史＞、《 中国藏学》 ，2008 年第 4 期。
12 第司，清初西藏地方政府管理卫藏行政事务最高官员名称，亦称“第巴”俗称藏王。
13 “长寿三尊”即长寿佛（无量寿佛）、白度母和尊胜佛母，以长寿佛为中央主尊，左下为白度母，右下为尊胜
佛母，象征福、寿、吉祥。
14 即宗喀巴大师及其两位上首弟子嘉察达玛仁钦和克主格勒巴桑。
15 即文殊、观世音和金刚手三尊菩萨的合称。
16 王国珍，＜天降霹雳惩凶顽〉 《 西藏革命回忆录》第四辑，页 40 一 41 "
17 徐焰〈 藏区平叛的五年艰苦岁月〉 。网路版；
18 吉抽权· 《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13 。
19 JamyangNorbu , “ March Winds”.
2O《 西藏工作文件选编》· 页 70 。
2l 根据《 西藏平叛纪实》 ，炮轰甲波日是从上午 8 点闭始的，历时 2 小时 15 分钟：其余中方责料皆为上
午 10 点开始，历时一小时。
22 居钦图丹访谈，2009 年 9 月 22 日
23 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14 。
24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 页 41 。
25 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16 ；另见达热多阿塔钦· 《 我的故事》
26 陈炳，〈 叛国必亡〉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21 一 22 。
27 王国珍，〈 天降霹雳惩凶顽〉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38 一 45 。
28 图片网址二 http://tibet.news.cn/photo/2009-03/01/content_15825696_6.htm

第十九章 红色的拉萨河

（一）

3 月 20 日，“拉萨战役”打响后，中央军委命令已经做好准备的三大军区部队提前进藏，并限时赶到指定地区：

134 师到达噶（格）尔木稍事集结后，即行出发，限 3 月 30 日到达拉萨地区。

11 师到达敦煌稍事集结后，即行出发，限 4 月 2 日前到达拉萨地区。162 团朴 3 月 31 日由甘孜地区出发，
朴 4 月 2 日到达昌都。
130 师由雅安出香，先到甘孜集结，于 4 月 10 日前，到达昌都地区。昆明军区之 42 师 126 团于 4 月 15 日
前进至昌都以南的盐井地区 1 。

天罗地网开始收拢。但圣城拉萨，这时已是战火连天。

占领甲波日之后，大炮即刻转向“珠宝花园”，历代达赖喇嘛的夏宫罗布林卡。夏宫四周有好几座军营，东面是
西藏军区驻地，南面是 159 团 3 营 7 连和然马岗渡口东侧的炮兵 308 团驻地，西面是设在烈士陵园和八一农
场一带的 155 团榴弹炮连，北面是青藏公路汽车运输站。“珠宝花园”早已被团团包围。

3 月 20 日凌晨，最初几我炮弹落进罗布林卡之后，炮击暂停，但枪战一直在进行。丹巴索巴被黄墙内的爆炸声
惊醒后，抓起一枝步枪冲出住处。离他最近的工事在北门，他跑到那里，趴在工事后，举枪朝对面的运输站开火，

子弹却射不出来。旁边有人说，这是枝防锈油还没擦掉的新枪，得先把油擦干净。那人说着，拿过他的枪擦拭。
丹巴索巴用手枪开了几枪，可是枪口很快就被工事上溅起的尘土堵塞，卡了壳。
早上 6 点多，罗布林卡开始遭到来自几个方向的炮击。这时候的炮火不甚猛烈，警卫团士兵朝东、西两个方向进
行了小规模还击，但西面的炮手几乎立刻就被来自诺多林卡，即八一农场一带的猛烈炮火摧毁，炮手们死的死伤
的伤。不久后，东门的防守士兵逃离，罗布林卡正门弃守。

由于罗布林卡内的藏军警卫团，以及留守的政府官员并无作战准备，也没有作战计划和指挥系统，战事开始后里
面一片混乱，众人各行其是，有的朝拉萨河方向奔逃，有的不知所措，在罗布林卡里面到处乱跑，很快就出现大
量伤亡。库松代本朋措扎西随达赖喇嘛出走时，带走了警卫团最精良的士兵，并指定警卫营长色新· 洛桑顿珠负
责罗布林卡的保卫· 因此，色新是当时罗布林卡内的最高军事指挥官。炮轰开始之后，色新不知该怎么办，打电
话给达热，请示如何作战，得到的回答是：“如何战斗的问题，要自行决定。”色新· 洛桑顿珠茫然无措，于是：

经与甲本、代本管家等人商量，为了自卫，拾出一门大炮和一挺重机枪，带着几名炮手出团部南边后门，把大炮
安在椰树林中，正准备开炮时，拉萨河对岸人民解放军打来的炮弹落在林中，威力极大，一时不知所措。尘土稍
教，睁眼看时几名炮手早已从后门钻进团部了 2 。

这天，大约是在上午，阿沛· 阿旺晋美的门卫饶勋· 扎西旺杰送来一封写给噶厦的信，但不知该送给谁。他问噶

厦秘书格杰巴· 丹增多吉，格杰巴叫他把信交给达热· 多阿塔钦。达热把信交给司曹洛桑扎西，两人拆开一看，
信是用数字密码写的，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噶厦秘书格杰巴· 丹增多吉的回忆，枪战过程中，他还履行秘书职责草拟了一封信，他回忆说：

孜本叙亏巴（按：即雪苦巴）和四品官洛桑次旺二人专门把我叫到司令部，令我草拟一份“全西藏人民站起来，
向红汉人共产党进行反击战斗。拉萨附近的各寺院和广大的贵族、政府、寺院的百姓要心怀政教之安乐，令 16
岁以上、60 岁以下的所有僧侣民众，自带武器和干粮，昼夜兼程前来增援”的指示件。按此指示我又草拟了一份
指令稿，然后又誊写了 15 份，盖上了司令部的印信，准备颁发。但因炮声越来越大，子弹犹如雨点般飞来，所
以此指令未能找到机会送出去 3 。

《 平息西藏叛乱》 中，收录了一份“‘ 西藏独立国人民会议’ 向各宗、溪发布的命令”的文件，全文如下：

广大各宗、溪：
康藏僧俗人民反对共产党和获取西藏独立的武装斗争正在进行。你们全体属于教地之僧俗人众，约需为佛法着想
而增加军队，督促征召 18 岁以上、60 岁以下的人，并暂时由各地自己筹带武器、弹药、食物等，立即赶来拉萨，
不得怠慢。如有对宗教之事不负责任、贪生惜命、抛弃事业者，将依军纪给予惩处。切记为要 4 。

这份文件与格杰巴回忆中，他亲自起草的指令主要内容基本相同。然而，《 平息西藏叛乱》 中，这份文件有个

藏历不完整，但西历完整的日期：“土猪年（1959 年 3 月 13 日）”，因此，该文件被当成“噶厦政府预谋武
装叛乱”的有力证据，几十年来被反覆引用。问题是，3 月 13 日是“拉萨事件”爆发之后的第三天，那时候并
没有岭生“武装斗争”；而且 3 月 12 日在雪印经场的会议中，代表们还“拟请噶厦向工委、军区谈清楚，不要
打”。因此，从内容来看，《 平息西藏叛乱》 中收录的文件，应该就是 3 月 20 日，“武装斗争正在进行”的
时候，由格杰巴起草誊写，向各地求援，但未及送出的指令。17 岁的文书图丹格仲束手无策，只好去找他舅舅。
进了舅舅的房问，他得到通知，要所有在罗布林卡的噶厦官员去开会。这时候，甲波日已经被占领，达热带了几
个人去甲波日观察情况，在山上某个地点待了一阵，遭到几发炮弹轰击，幸未受伤，又返回罗布林卡。会上，达
热指示参加会议的 20 多名噶厦官员说，他们绝对无法还击，最好不要离开罗布林卡，并且鼓起最大勇气，设法
逃生。但是众人并没有讨论如何逃生，只能各自设法 5 · 丹巴索巴等人放弃了北门的工事，分散到各处。自始至
终，罗布林卡内部并未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下午，射向罗布林卡的炮火突然猛烈起来，当时在罗布林卡的藏人回忆录中，不约而同地使用了同一恫形容词：
“炮弹像下雨一样落下来。”1959 年 3 月 20 日下午，拉萨时问约骤占左右 6 ，即北京时间约下午蝶占，罗布
林卡大轰炸开始。

（二）

《 解放西藏史》 中，完全省略了罗布林卡大轰炸的细节，只用“强大炮火”四字，将这场在藏民族圣地进行的
惨烈轰炸轻轻带过。《 西藏平叛纪实》 有一段较为详细的描写：

下午两点钟，攻打罗布林卡的战斗开始，308 团全部大炮和 155 团设在烈士陵园炮阵上的 60 炮、82 迫击炮、

无后座力炮，一齐向罗布林卡轰击，采用续进弹慕的打法，即以 15 公尺为一个射点逐次成一条线向前雄进，这
是炮兵轰击最性大的火力，炮弹先从东往西一层一层地撒开，遍地闻花，叛匪承受不住这猛烈炮火的打击，纷纷
从束往西跑，炮弹追着他们往西炸。· … ，. 7

在这段描述中，吉柚权只提到威力比较小的迫击炮和无后座力炮，但没有说明 308 炮团的“全部大炮”是什么炮。

几十年后，国防大学教授· 专业技术少将徐焰透露：

藏区平叛最关键一仗是 1959 年 3 月的拉萨战斗，解放军炮兵发挥了火力骨干的作用。因西藏地形条件特殊，平

叛时西藏军区只有第 308 炮兵团这一个由汽车牵引的炮团，装备苏式 122 毫米榴弹炮、76 毫米加农炮和 120
毫米迫击炮，充当了军区的“火力拳头”。… … 20 日下午，解放军向叛匪聚集的达赖夏宫罗布林卡发起攻击，
炮兵根据中央关于不要损坏建筑的指示，用 122 毫米榴弹炮以徐进弹慕射击的方式轰击园内空地上的叛匪，以
15 米一个炸点逐次成一线雄进，在猛烈火力打击下，上千叛匪窜出罗布林廾，炮弹却像长了眼睛一样追着落一：，
炸得其人仰马翻，拉萨城区的叛乱主力说此被粉碎 8 。

1970 年代退役前，苏式 122 毫米榴弹炮是步兵师、军属炮兵团的基本火炮。根据编制，每个团有 2 一州固营，

每个营有 24 一 36 门炮。因此，罗布林卡西面烈士陵园的炮兵阵地只是辅助，位于罗布林卡东南面，隔着拉萨
河与夏宫呈斜对角的 308 炮团，以及炮团装备的几十门威力强大的 122 毫米榴弹炮，才是罗布林卡大轰炸的主
力·
迄今为止，中方资料中对罗布林卡大轰炸最详细、最直观的描述，是罗布林卡大轰炸的指挥者之－一西藏军区
308 炮团 3 连连长王国珍的回忆：

我军一拿下药王山，未容叛匪清醒，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包围，我全团炮火也几乎没有停顿地射向了这里。

战前，我团早已把罗布林卡内的全部地面按连划分了射击地段。现在，全团炮火有条不紊，以急促、准确的火力
从南往北打。每营三个连的弹群相互交又，进行着密集的轰击。
据守在这里的叛匪，多是从青、汁、康、滇窜入的．骑兵，顽因弦悍，是一批很有战斗力的亡命之徒。他们自侍
人多枪多，罗布林卡墙高寨厚，眼见药王山失守后，仍想顽抗，与我较量一香。没想到这样刚好成了瓮中之鳖，
被我们炮兵关起门来打狗。

随着第一批枪弹落下，霎时间，叛匪的阵脚全乱了。在炮火的猛烈打击一“，匪巢如同汤浇蚁穴，火燎蜂房。惊
恐万状的匪徒们发疯似地四一 F 逃命，但不论逃到什么地方，不是肢裂，就是尸分，任凭他们鬼哭狼嚎，也无处
躲州。

“骑兵”是一个很误导的说法。藏军的编制并没有骑兵，从西藏周边四省来的康巴人和安多人，基本上是农牧民，
他们中的一些人带着自己的马，但他们并非真正意义上“兵”，更非“骑兵”

大轰炸时罗布林卡内外有多少人？王国珍的回亿文章提到“据情报表明，现在这里聚集着五千名以上的叛匪”，
也就是说，只要在罗布林卡墙内外的藏人，包括墙外的民众、藏军家属、马夫、园丁、佣人、僧侣、政府官员和
职员等等，统统都是“叛匪”。在“阶级斗争”的理论框架里，只要给任何人贴上“叛匪”的标签，他们就变成
了“敌人”，从而被“非人化”对“敌人”的屠杀于是被美化为“正义”。在这种自我正义基础上的屠杀，演化
成一种可怕的暴力美学；血肉横飞，肢裂尸分的恐怖场面，转换成对屠杀的欣赏，甚至给执行者带来“大快人
心”的快厌。

枪林弹雨中，丹巴索巴遇到达赖喇嘛的摄影师吉美茶仁。炮声的间隙中，茶仁对他说：“走！跟我到宫殿去拿相
机和胶卷，让全世界看看今天的事。拍完我们一同跑，要是被他们抓住了，我们就互相开枪！”两人找到相机和
胶卷，回到花园，刚要拍照，冷不防一昼炮弹飞来，两人急忙躲避，就此走散。

图丹格仲等人躲在黄墙里面的一座宫殿里。大家纷纷掏出随身戴着的小银盒，打开盖子，取出护身符吞下。就在
这时，一岭炮弹击中殿堂。慌乱中大家本能地跑出去。一出门，炮弹纷纷落下，众人四散奔逃。一块弹片击中图
丹格仲的左腿，紧接着又一块弹片削过他的右颊，图丹格仲只觉一阵剧痛，两处伤口血如泉涌。他挣扎着走向御
马厩，刚走到附近，一发炮弹在马厩门口爆炸，大门轰然倒塌，砸倒了几个躲在里边的人，马厩里人喊马嘶，伤
者发出阵阵惨叫。

图丹格伸浑身鲜血，天旋地转，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反应。炮声，爆炸声、马嘶声、，廖叫声淡化为遥远的嗡鸣；
歪倒的树、折断的花、粉碎的玻璃、零落的砖瓦、碎裂的肢体、奔突的人影幻化成血红背景上斑驳的映像。17 岁
的少年只有一个原始的渴望：水。他跟枪着走进御马厩总管办公室。总管看到血淋淋的少年，急忙倒了一杯水，
撕开一包高僧加持过的藏药，取出几粒药丸放进水里，端给图丹格仲。少年接过碗，一口气喝下。炮弹接二连三
落下，房屋摇摇欲坠。震耳欲聋的炮声里，图丹格仲茫然地走出办公室。警卫营长色新· 洛桑顿珠把妻儿老少和
仆人转移到较为安全的地点，返回警卫营部，与甲本和代本的管家讨论下一步怎么办。正在讨论时，另一甲本来
到营部，告诉色新说贵族们在考虑投降，有些人正在占卜，问他警卫营应该怎么办？大家商量了一阵，决定去打
卦。几个人去军营的佛堂，在护法神像前，用两个格耙团占卜。一个糟耙团里包了写着“逃跑”的纸条，另一个
里面包了写着“投降”的纸条。占卜结果显示，护法神的旨意是投降 10 。达热· 多阿塔钦走向护法神殿。近百
民众围坐在殿堂前方，不知所措。达热叫他们不要聚集在一起，赶快散开各自逃命。他走进护法神殿。两天多前，
达赖喇嘛最后一次来到护法神殿，在他忧郁的目光下，南捷扎仓的僧人们专注诵经，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中止。
此刻，炮弹雨点一般落下，南捷手 L 仓的僧人不为所动，仍然坐在护法神像前。酥油灯的小火苗随着爆炸的声浪
摇曳跳动，微弱的金光在僧人们脸 L 忽闪。炮弹的呼啸爆炸声里，僧人目光低垂，双唇微动，专注地念经。达热
走进殿堂，双手合十对护法神祈祷，从供桌上拿起一只护法神加持过的糟耙团，揣进怀里，默默走出大殿。又一
阵排炮打来，烟尘爆起，声浪冲天。阳光下，殿堂顶上的金色法轮发出耀眼的光芒，绿色经幡在烟尘中狂舞。爆
炸的声波里，骤然响起一声清冽的经铃，余音袅袅，直上天庭。

与吉美茶仁分开后，丹巴索巴遇到他的仆人杰颇。杰颇带着食物到处找他，见到丹巴索巴，杰颇赶紧把带来的食
物给他，要他无论如何吃点东西‘丹巴索巴看到附近有个同事，马上招呼他过来，分些食物给他吃。正在此时，
一发炮弹落到不远处，同事一头栽倒。丹巴索巴心一横：注定活不过今天的话，跑也没用。他站在原地继续吃饭。
吃完后，他对跟随自己几年的仆人说：“杰颇，你走吧！你不能再照管我了。逃命去吧！”丹巴索巴站在原地，
望着杰颇离去。

丹巴索巴来到御马厩，打算找匹马逃走。御马厩里有很多人，有的在躲避，有的在牵马，一个康巴人看到丹巴索
巴，拔出手枪抵住他胸口，喊道：“我要一枪崩了你！你们这些该死的政府官员！我们一直请求你们给我们武器，
直到最后你们都不肯！就是因为你们，我们才落到这个地步！我要毙了你！”炮火连天的时刻，丹巴索巴无法跟
对方解释，直到最后时刻，达赖喇嘛和噶厦政府还在设法和平解决危机。他伸手去掏自己的手枪，正在这时，一
发炮弹在附近爆炸 11 。

丹巴索巴被爆炸的气浪掀倒在地。烟尘散尽后，他发觉自己无法起身· 他把步枪当成拐杖，用力支撑着爬起来，
刚走进隔壁房间，一发炮弹击中房子，屋顶垮塌。丹巴索巴被压在一大片坍塌的屋面下，左腿重伤。丹巴索巴高
声喊叫，但四周的人非死即伤，没人能帮他。丹巴索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挣扎着爬出来。花园里的爆炸声震耳
欲聋，丹巴索巴已经没有恐惧，也不再惊惶。他’已里只有一个愿望：喝水。

他爬到马厩里，趴在马槽旁痛饮。御马厩空无一人，拴在马桩上的马被爆炸声惊得乱蹦乱跳，有几次险些踩到他。
丹巴索巴已经无法站立，也无法上马。他自知逃脱无路，便挣扎着朝黄墙爬过去。若此日必死，丹巴索巴宁愿死
在达赖喇嘛居住过的地方，那里，是藏民族的圣地。他艰难地爬着，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印。爬到花园里的小
湖边，丹巴索巴仰面躺下，望着被硝烟遮蔽的天空，心中异常安宁。他静静地等着一蠢炮弹落下来，落到他身旁，
结束这一切。

图丹格仲走出御马厩总管办公室。“珠宝花园”里爆炸四起，弹片横飞。他不知道舅舅和哥哥是死是活，也不知
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图丹格仲茫然四顾，突然看到马夫饲养的猴子。猴子的脖子上系着铁链，拴在一根柱子上，
在炮声中上踪下跳，无法逃生。它不知从哪里撕扯下一片窗帘，爆炸声响起时，它像人一样用布包住头，浑身簌
簌蠢抖。图丹格仲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想解开猴子颈上的链子，放它一条生路。惊恐万状的猴子
看到他，嘤一下窜到柱子顶上，浑身不停地颤抖。又一排炮弹爆炸，巨响声中，猴子又一次簌簌颤抖着，用布包
住头。
达热来到早已弃守的罗布林卡正门，他的佺子索南次仁和一名仆人、两个通信员、一名下密院僧人和一名第二代
木团的年轻士兵，牵着两匹私人的马，一匹从御马厩里牵来的马，驮着勃朗枪和子弹，正在门口等他。达热从怀
里掏出在护法殿供桌上拿的咱耙团，与众人分吃。随后，一行人走出罗布林卡正门，朝甲波日方向走去 12 。
他们身后的“珠宝花园”笼罩在滚滚烟尘之中。

（三）

藏方资料显示，当时在罗布林卡的藏人并无“眼见药王山失守后，仍想顽抗，与我较量一番”的意图；迄今为止
的中方资料中，除了 3 月 20 日早晨，藏人向罗布林卡北面的汽车运输站我动过三次攻击，小昭寺的藏人向建筑
工程处发动过一次攻击之外，并没有指出罗布林卡的“叛匪”进行了“较量”。那么，谭冠三为什么要使用最强
的炮兵火力，对罗布林卡进行惨烈大轰炸？从王国珍回忆文章来看，罗布林卡大轰炸的主要目标，不是要摧毁夏
宫，而是最大限度地杀人，因此在轰炸过程中，解放军绝对不让任何人逃生：

我在药王山上一面指挥，一面目绪着这大快人心的场面。突然问我观察到，由于我团是从拉萨河南岸由南向北打，
向于墙高，此时在南门的围墙一“，形成了一个射击死角。大约一千多叛匪骑兵龟缩在那袒，暂时逃避了正义的
惩罚。我当即“达命令：“从束向西打，将火力集中在南侧墙内，四发急促射放！”随着口令，惊魂稍安的匪群
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一 F 炸了窝 13 。

这就牵涉到“拉萨战役”中，一段《 解放西藏史》 避而不谈的重要插曲。

《 西藏平叛纪实》 披露，攻占甲波日山之后，谭冠三刚要下令炮轰罗布林卡，突然收到一封发自北京的电报。
这封电报是北京时问上午 9 点 30 分发出，拉萨时问 11 点 07 分收到的。根据《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中的
记载 14 :

九时三十分，军委电示“拉萨打响，达赖逃走，对解决西藏问题不是坏事，目前作战方针应是：尽力设法控制要
点，阻止敌人向北向南逃走的通路，全力抓住敌人在拉萨市区，勿使逃走，以便主力到达，然后聚歼。”

收到这份国防部长彭德怀元帅签署的电报时，甲波日炮战正在进行当中，谭冠三已经收手不及。他还没来得及做
出决定，半小时后，即 11 点 37 分，谭冠三又收到第二份电报，转达毛泽东的指示，要他“牢牢吸住拉萨之敌，
并设法将西藏全区的反抗武装统统吸往拉萨，一网打尽，以免打散了，增加日后作战的困难。”

吉柚权如此描绘谭冠三对这两份电报的反应：“接到彭德怀和中央的电报，谭冠三急了，头上直冒汗。”能够让
下令削平甲波日山的谭冠三头上冒汗，当然不是件小事。他知道自己未经中央军委批准，擅自下了作战命令，一
时莽撞闯下了大祸，弄不好下场会比西藏工委副书记范明更惨。身为老共产党人，谭冠三深知共产党内部斗争的
残酷并不亚于“对敌斗争”，有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拉萨事件”爆发前几个月，西藏工委内部刚刚进行了一场大整肃。这场整肃是中共在全国发动的“反右斗
争”一部分。1958 年 4 月 4 日，西藏工委召开干部会议，开始整风、反右。这个会议长达 7 个月，到 11 月
10 日才结束。会议一开始由工委副主任范明主持，矛头对准工委委员、西藏军区参谋长兼后勤部长李觉，焦点在
他主导之下的“五大部上书事件”15 。会议开了一个多月后，情况突然出现戏剧性的转变，张经武和张国华从北
京返回西藏，带来了毛泽东对西藏反右的特别指示。在西南局的张经武和张国华主持下，“整风反右”的矛头从
李觉转向西北局的范明。

这个马拉松会议的结果，是整出了一个“以范明为首的反党集团”1951 年亲自护送班禅喇嘛返藏，有“军中秀
才”之称，自视甚高的范明被自己的同事们揪到台上，当着下级的面批斗羞辱，整整批斗了五个月，最终被定为
“极右分子”，开除党籍、军籍，同案还牵连了工委统战部长陈竞波、工委宣传部长白云峰等高官 16 。

从表面看来，这场大整肃是西藏工委内部一场没有硝烟的“南北战争”，即西南局的张经武、张国华与西北局的
范明之争，但这场风波折射出中央，特别是毛泽东本人对西藏策略的犹疑。自视甚高的范明将军显然没有意识到，
他认为正确，并一再坚持的治藏方略，不管是出自何种动机，恰恰与毛泽东对西藏的总体设计相违。从某种意义
上来说，虽然他至死坚持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但他的想法却“打乱了毛泽东的计划”。于是，借着这场“反右”
运动，其实是“极左”的范明成了“极右”，被重震出局，不仅以往的功劳一笔勾销，还搭上了自己的前途，赔
进了一家人的命运。朝为功臣、夕为囚徒的剧烈转变，带给西藏工委诸官员的震撼，可想而知。这场大整肃余波
未息，“拉萨事件”突然爆发。刚经历过内部整肃的谭冠三将军，对自己“打乱了毛泽东的计划”这件事，内’
合的恐惧不难想像。现有资料无法判断，谭冠三是宁肯对中央夸大情况，以保一旦战败自己有条退路，还是确实
相信“叛乱武装”的实际力量远远超过己方，无论如何，谭冠三明白：

打乱了毛泽束的战略计划，将给打闭西藏局努带来极大的困难，这件事很难向毛泽束交待。现在已经打响，怎么
办呢？谭冠三略一沉思后，他明白，目前他最能弥补这一错误的办法是尽量全纤拉萨叛乱之敌，不使其漏网或尽
量减少其外窜。最简单的也就是说一要打胜这一仗。但现在敌我力量还悬殊很大，谁胜谁负还难以决定。还打不
打呢？只要一停止攻击，叛乱武装查明意图后就会逃窜，到那时更难收场。打不打，现在得由中央来决定了。因
此，他一面命令全部队准备攻击，一面立即将此情况上报中央及军委。中央立即将此情况电转毛泽束 17 。

根据吉柚权的描述：

毛泽束一看谭冠三乱了他的计划，气愤地说，这个谭冠三越来越糊涂了。但战慕已经拉闻，停止是不利的，但一
定要取胜，于是回电同意打。但指示谭冠三只准胜不准败。这说意味打不胜，谭冠三将要听从毛泽东的处置。
接到毛泽束的电报，谭冠三看出毛泽束给了自己一次机会，他把胜利的关键放在对罗布林卡一战，只要罗布林卡
一拿下，拉萨大局可定，他就稳操胜春。淤是一“达攻击罗布林卡的命令，同时，命合围市区的部队，要不惜一
切代价阻击市区及布达拉宫之敌增援罗布林卡，命炮兵 308 团和 155 团的炮兵，要狠狠轰击罗布林卡之敌，不
给叛敌武装有喘．包的机会 18 。

也就是说，谭冠三将军明白，事到如今，要挽救自己的政治前途和身家性命，只有放手一搏。仗打好了，他有望
将功抵过；仗打坏了，他势必面临军法处置。而此时打仗的好坏，就是能歼灭多少“叛乱武装”。歼灭得越多，
就说明仗打得越好· 歼灭“叛乱武装”的数量多到一定程度，他就功大于过了。好在甲波日山已经占领，而且他
得到了一柄“尚方宝剑”，准许他在圣城拉萨大开杀戒。

这柄“尚方宝剑”是一份来自中央军委的电报，该报告全文收录在内部出版的《 平息西藏叛乱》 中：

药王山攻下以后，叛军行动有两种可能：一则仍在拉萨地区与我继续作战，一则乘黑夜分散或者集中突围，而后
者可肯计生更大。如果叛军继续在拉萨地区作战，你们应该逐步攻克可能攻克的叛军据点，把叛军压缩到狭窄地
区然后集中兵力火力园纤之。

如果叛军乘黑夜突围，无论集中或分散突围，都应不顾一切疲劳坚决纤灭之 19 。

《 平息西藏叛乱》 没有注明这份电报岭出或者收到的时间，在公开出版的《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中，这份

电报的时问是“十八时”，即下午六点，并且对电报的内容作了调整：
十八时，军委电示，药王山攻 F 后，如果叛军继续在拉萨市区作战，我应逐步攻克可能攻克的叛军据点。遵照军
委指示，我军又以多路向罗布林卡誊起攻击，经过短促激战，迅速攻占叛乱武装的指挥中心。随即，部队转移，
对市区进行合围 20。

这一叙述完全回避了罗布林卡大轰炸。“多路攻击”，“短促激战”仅指大轰炸之后的占领过程；更重要的是，
这段话隐去了“如果叛军乘黑夜突围，无论集中或分散突围，都应不顾一切疲劳坚决歼灭之”这一命令。这个命
令意味着，“拉萨战役”中，藏人不管是“集中”还是“分散”逃跑，统统格杀勿论。

至于电报发出的时问，根据电文内容可知，这份电报是在甲波日，即电文中的“药王山”被攻占之后发出的。甲
波日被占领的时问是北京时问中午 12 黑占前后，这份电报是一“午 6 点我出或收到，那就意味着，在“拉萨战
役”的第一场战斗结束后，中央军委等了整整 6 小时才岭出下一步指令，这是有违常识的。6 小时的空档时问内，
足够大批藏人逃出拉萨，到那时候才“不顾一切疲劳坚决歼灭之”岂不是延误战机？

谭冠三既有背水一战之需，又有来自最高层的“尚方宝剑”，只消给罗布林卡内外的民众统统贴上“叛匪”标签，
尽可以从容淡定将他们送上祭台，哪怕杀得血流成河─ 1958 年的青海“循化事件”已有先例。在这样的背景下，
罗布林卡大轰炸势在必然。

要么不打，一旦开打就使用过度武力，为此不惜滥杀平民，这就是中方正史中要刻意迥避的事实。

（四）
德格麦宿人居钦图丹和他的伙伴们趴在然马岗旁边的小山顶上。他们下方的山腰有个小型炮兵阵地，架设了几门
炮，每门炮之问还架着机枪。炮口对准罗布林卡，机枪对准拉萨河岸。
天亮后，几十名在罗布林卡周边的民众朝拉萨河渡口奔去。159 团副团长吴晨一声令下，机枪立刻开火，将这些
人全部射杀。不久，又一批人奔来，没到河边就全部被打死。
居钦图丹等人只有老旧的英式步枪，既没有机枪，也没有手榴弹。他们朝山腰开了十几枪，但毫无用处。
临近傍晚时，数千人冲出罗布林卡，朝渡口狂奔，试图渡过拉萨河，夺路逃生。罗布林卡到拉萨河的然马岗渡口，
是一大片空荡荡的河滩，河滩上到处是卵石、坑洼和小沙丘，间或长着一丛一丛的灌木。
这时，308 炮团 3 连连长王国珍站在甲波日山侧炮兵观察所里，看到了这些奔向拉萨河的人：

当第二、三批枪弹（按：原文如此，似应为“炮弹”）落 F 后，他们突然打开南门，呐喊冲击，冒死向老渡口方
向突围。我即命令炮火迅速地转移到叛匪冲击方向之前，猛烈地进行拦阻射击。叛匪惧怕这死亡的火墙，又转变
方向往回跑。我又将火力转移到他们回跑的方向，下令“四发急促射放！”炮弹又呼啸着回过头来，在匪群中炸
开了 21 。

吉柚权在《 西藏平叛纪实》 中也证实了在罗布林卡南门外的这场大屠杀：

拉萨河中 1 、 2 千叛军骑兵和数百名步兵一齐向南渡 p 冲来，吴晨立即要求苗中琴赶快用最强的炮火支援南渡

口，说：“老战友，赶快支援南渡口，他妈的来了几千哪。越猛越好。”
苗中琴立即命令全团的炮火支援南渡 p ，炮弹成排成排地在拉萨河中，在南渡口沙滩上爆炸，叛匪承受不住猛烈
的炮火的轰击而退回北岸 22 。

居钦图丹在山顶上，看着一批一批的人从罗布林卡南门冲出来，跑到空荡荡的河滩上。这些从未见识过战争的民
众全然不知，他们恰好将自己置身于大炮和机枪的射程之中· 无论是手握“尚方宝剑”的将军，还是满怀“阶级
仇 J 限”的士兵，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时刻。炮弹落处，血肉横飞：

枪弹在匪群中大显威风，撕裂了叛匪的胸膛，劈下了叛匪的头颅，炸翻了叛匪的．马匹。在爆炸的尘烟袒，叛
匪们人呼．马嘶，纷纷倒下 。受伤的．马匹．术窜，惊慌的匪徒狂奔 23 。

堪穹达热· 多阿塔钦回忆录提到：
 下午三点时 24 ，罗布林卡南门的然．马岗渡口的这边，炮弹像下雨一样落到渡口对面的沙滩上，炮轰了大约
两个小时。炮弹的烟雾中，数百名人马在烟雾里来回 i 耻跑，这些人说是自愿守护罗布林卡的民众，和刚才在罗
布林卡里面准备马匹耍逃走的人· 在这次炮轰中，数千藏人被屠杀，炮轰中死去的政府工作人员有洛朵益西，孜
仲坚赞扎西，贡确多丹朱古，桑多录格登茅。这天民众为什么会跑呢？主要原因是听说达赖喇麻已经走了，所以
他们跑。再说，眼看着汉人的炮火如此猛烈，无法跟他们对阵，没有获胜的可能，所以就跑 25 。

罗布林卡南面那片无遮无挡的宽阔河滩，成了名副其实的屠杀场。有些逃跑的人骑着从御马厩里夺来的马，爆炸
声里，御马扬起前蹄人立而起，嘶声长啸，随即沉重地倒下。受伤的马甩落背上的人，躯体上淌着殷红的血，长
鬃飞扬，在河滩上左奔右突。河滩上的人们受求生本能驱使，顶着炮火朝前方疾跑。他们的前方，一带碧水静静
流淌，犹如菩萨天衣上柔软的绸带，从空中悠然飘下，落在拉萨河谷。清澈的河水在圣城旁边悠悠流过，世世代
代滋养着在这里生息繁衍的雪域子民。此刻，那条天衣般美丽的河，变成了一道生死线。河滩上的人群与死亡竞
赛，他们并不知道，即使冲过了河滩，也难以生还。只有谭冠三将军明白，这场大轰炸不单是杀人立威，也是真
正意义上的“你死我活”

南岸山腰里的机枪狂泻子弹，炮弹布下一道道火墙。爆炸的烟尘里，残肢断骸腾空而起，化做血雨洒落河滩。枪
声、炮弹声、爆炸声、马嘶声、濒死者的呼号声交织成廖烈的死亡进行曲。
1959 年 3 月 20 日下午，在拉萨河北岸空阔的河滩上，“革命”与“屠杀”携手狂欢，催生出名叫“解放”的
“圣婴”。在它日渐壮大的过程中，这个“圣婴”将吞吃无数生灵，包括它的助产士。疯狂倾泻子弹和炮弹的军
人们不知道，一场廖绝人寰的大饥荒，正匍匐在历史的暗角朝他们窥视；一连串事件将裹挟腾腾杀气列队而来，
死亡将会同瘴气一般四处蔓延。今后的几十年中，恐惧将成为每个人的生存常态。杀劫之中，谁也别指望独保自
身，今日的欢呼将变成明日的呻吟，上至国家主席，下至平民百姓，所有的人都将成为“革命”和“解放”的祭
品。
然而，此刻，历史尚未泄露天机。炮兵连长还在尽情享受杀戳的快戚：

这时，我又香现突围逃窜得到北而的部分叛匪，正在接官亭附近集结，不知是要反击还是要逃跑。我不管三
七二十一，一顿炮火，照样“前打后击”，把他们就地消灭得干干净净，乐得步兵同志们跳起来叫好 26 。

群山无声，长河寂寂。时问在这一刻静止。震耳欲聋的轰鸣，终将化为寂静。只有群山长河世代为证：在这里，
曾经有无数佛地生灵倒卧；在这里，曾经发生过如此残酷的惨剧。

此起彼落的爆炸声里，太阳渐渐西沉。高原早春的落日，壮丽一如既往。河谷两边的褐色山峦，被落日染成金红；
拉萨河的水面上跳动着亿万颗光点，仿佛是古往今来，’叵河沙数的酥油灯火汇聚而成·

侥幸闯过火墙的人马冲下拉萨河。山腰的机枪吐出串串火舌，子弹如同骤雨，在河面上溅起点点水花。人马乱纷
纷倒在河里，鲜红的血淌入洁净的水中，一缕缕，一道道，渐渐融汇成殷红一片。

居钦图丹神情麻木。大难无惧，大悲无语。一阵炮火过后，河滩上已没有一个直立的人，河水里也没有一个直立
的人，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死去。枪炮声突然停止，四周一片死寂。拉萨河里，人和马的尸体层层叠叠，在河中
筑起一道堤坝。来自雪山的净水在尸坝一边渐渐升高，涨成一个红色的湖泊。生命之水越涨越高，忽地冲垮死亡
之堤，红色的浪卷着尸体冲向下游，数不清的尸体载浮载沉，从山脚下缓缓经过 27 。居钦图丹双目赤红，所见
之处皆为血色。红色落日，红色天空，红色河水，红色石滩。远处的雪山，近处的山谷，都浸在鲜红的色泽之中。
尖啸声打破短暂的寂静，又一排炮弹在罗布林卡爆炸。居钦图丹抬起头，遥望罗布林卡· 漫天烟尘里，寺院屋顶
金碧辉煌，双鹿法轮仍然在射出摄人心魄的金光。

（四）

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西藏军区 155 团、汽车 16 团和 159 团的部分士兵，从东、西、南和东北方向，逼近罗

布林卡。

数千人冲出硝烟滚滚的夏宫，试图往北夺路逃生。军区副司令邓少东命令 308 炮团火力拦阻，将他们逼回罗布林

卡花园内，重炮击杀 28 。

7 点 30 分，155 团 2 营 4 连从空无一人的东门攻入。罗布林卡大轰炸结束。紧接着，其他部队用炸药爆破围
墙，从四面冲进罗布林卡。士兵们逐房搜索，对躺在地上的每个躯体狠狠踢上几脚，以判断是死是活。搜索期间
遭遇零星反击，但并未发生激战 29 。

警卫营长色新· 洛桑顿珠已经命令士兵们放下武器，将全部枪枝堆在营部的院子里，等待解放军前来受降。

丹巴索巴三度与死神擦肩而过。那天夜晚，他躺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问，昏迷不醒。

图丹格仲跟随人群跑出南门，试图渡河逃生，机枪突然开始扫射，他前面的人纷纷倒下。图丹格仲回到罗布林卡，
躲在御马厩里。当晚，御马厩里的人集体投降。

太阳落山，黑夜降临。夜幕笼罩下，居钦图丹和他的几名伙伴悄悄下山，沿着小路翻过河边的山岭，朝山南走去。
离开罗布林卡后，达热打算经过加拉林卡去功德林，从功德林后面经过拉鲁湿地，往色拉寺方向逃跑，但是很快
遇到追击，与他的同伴们失散。往北的路走不通，他只能往南走。朦胧夜色里，达热独自走向拉萨河。在罗布林
卡南门外，他遇到 6 、7 个幸存者，几个人一同走上河滩。身旁突然有人对他说：“快趴下！汉兵会开枪！”他
这才注意到，许多人趴在河滩的浅坑里，等待深夜渡河逃命。

长天深邃，明月当空，水面上银光点点。达热一遍又一遍虔诚祈祷，终于有片云缓缓飘来，挡住了月亮。众人立
刻爬起来，沿河朝西走，在较浅的河段渡河。刚要下水，河滩上突然冒出近百人。大家脱下衣服，手拉着手涉水
过河，安全到达南岸。
“珠宝花园”里，硝烟渐渐飘散。北京时问晚上 8 点 30 分，罗布林卡之战结束。藏人死伤人数不详，约五、六
百人被捕 30 。
进攻罗布林卡的主力部队立即彻出，按照中共中央的命令，不顾疲劳赶赴市区。下一波遭到猛烈攻击的地点，是
／J 、昭寺、布达拉宫，以及藏民族最神圣的寺院：大昭寺。
是夜，高原静美的月亮如往常一样，温柔地照着拉萨河谷。河面水波邻邻，河水带着沉重的质戚，默默流向远方。
河滩上到处倒卧着尸体。沙砾卵石上，一片片鲜血早已凝固。
清冷的月光下，一匹受伤的马扬起头，发出长长的悲鸣。

1《 平息西藏叛乱》 ，页 91 。
2 色新洛桑顿珠，〈 原藏军警卫团警卫营的建制及有关我任警卫营长时发生叛乱的情况）· 《 西藏文史资料选
辑》 （十七）、页 1 艾一 142
3 格杰巴· 丹增多吉＜分裂主义分子在拉萨发动武装叛乱的情况〉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十）· 页 66 一
70。
4《 平息西藏叛乱》 页 188 。
5 Tubten Khetsun ，Memories of Life in Lhasa Under Chinese Rule ,pp . 35 一 36
6 同上。
7 吉抽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15 。
8 徐焰，〈 藏区平叛的五年艰苦岁月〉 ，网路版；
9 王国珍，＜天降霹雳惩凶顽〉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38 一 45 "
10 色新洛桑顿珠，〈 有关我任警卫营长时发生叛乱的情况〉 ，《 西藏文史资料选辑》 （十七）页 141
11 David Patt , "The Momo gun : Tenpa Soepa 's Story " , A Strange Liberation：
Tibetan lives in Chinese Hands pp . 133 一 154 .
12 达热· 多阿塔钦，《 我的故事》
13 王国珍，〈 天降霹雳惩凶顽〉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38 一 45 。
14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页 95 ；另见文锋、〈 谭冠三将军指挥拉萨平叛始末〉 、《 文史精华》 ，2009
年第 5 期，网路版；
15 即 1957 年 2 月 20 日，以西藏军区司令部、政治部· 后勤部、干部部和财务部联合向中央军委和毛泽东提
交的一份报告，反映驻藏部队面临的一些实际问题、包括营房、工资待遇· 官兵生活· 军官健康· 日常生活用品，
以及文化生活等六个方面的问题。详见降边嘉措，《 李觉传》 ，页 176 - 197。
16 范明，《 西藏内部之争》 ，页 369 一 394 ；另见《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 页 79 。
17 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15 。
18 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14 一 115
19 《 平息西藏叛乱》 ，页 90
20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页 95。
21 王国珍，〈 天降霹雳惩凶顽〉 ，《 西藏革命｛于隐录》 第四辑，页 38 一 45 。
22 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04 。
23 王国珍〈 天降霹雳惩凶顽〉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38 一 45
24 原文如此，应为拉萨时问下午 3 点，即北京时问下午 5 点。
25 丑皂热多阿塔钦，《 我的故事》
26 王国珍，〈 天降霹雳惩凶顽＞，《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38 一 45 ”根据《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04 从罗布林卡冲向拉萨河渡口的人数有几千人，与王国珍─ 恤隐文章中提到当时在罗布林卡的人数大致相符。
27 居钦图丹访谈，2009 年 9 月 22 日、2009 年 10 月 8 日
28 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15 一 116 。
29 Tubten Khetsun ，Memories of Lile in Lhasa Under the Chinese Rule,pp. 35 一 36
30 此数字见黄少勇，〈 铁流滚滚，丹心增摺〉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53 。

第二十章 血火圣城

（一）

1959 年 3 月 21 日，藏历土猪年 2 月 12 日。

拉萨市民度过长长的夜晚，终于熬到了早晨。一夜之问，藏民族的圣城已然巨变。甲波日山顶的医学利众院灰飞
烟灭，只剩几缕淡淡余烟，在沁凉的晨风里飘荡。夏宫罗布林卡仿佛被飓风扫过，树木只剩下了断枝残干，从哲
蚌寺望去，宫殿佛塔一目了然。

“珠宝花园”被正式接管，财产被封存。在此过程中，一些贵重物品不翼而飞，其中包括部分达赖喇嘛的私人物品。
士兵拖来断落的树枝和塌落的石块，暂且堵住宫墙被爆破后留下的缺口。伤者、政府官员，以及其他被俘和投降
者被分别送往临时监狱关押。

在 3 月 20 日的作战过程中，位于德吉林卡的印度领事馆被流弹击中，领馆人员幸未受伤。领事馆官员急电新德
里，报告拉萨癸生的战事。

就在 3 月 17 日，达赖喇嘛出走的当天，印度首相尼赫鲁在国会发表关于西藏问题的谈话，仍然否认最近几年来
有关西藏发生武装冲突的传闻：“我并不是说，目前那里有大规模的暴力行动─ 这里或那里有过暴力行动。…
… 在目前与其说这是武力冲突，或者是肉体的冲突，毋宁说是意志的冲突。”1 尼赫鲁话音刚落，拉萨战事的消
息传来。但是，第二天消息即中断，拉萨广播电台也停止广播，拉萨完全与世隔绝。直到 1959 年 5 月，第一批
西藏难民到达印度之后，外部世界才开始了解“拉萨战役”的详情。
拉萨发生的事件使印度举国震惊· 民众大为激愤，议员们震怒，认为总理没有及时通报西藏的真实情况，强烈要
求尼赫鲁对此作出解释。西藏局势终于瞒不住了，通过在德里和加尔各答的媒体，“拉萨事件”的消息迅速传播
到全世界，国际舆论哗然。3 月 21 日一早，全世界的主要报纸纷纷报导，在西藏首府拉萨爆岭了藏人与“红色
中国占领军”激战的消息。

由于西藏长期封闭，西方民众对西藏几乎一无所知，许多报纸必须绘制地图，标出西藏的地理位置，并提供这个
爆炸性新闻的相关背景。此时，距苏联血腥镇压匈牙利民众抗议的事件不到三年，西方各国民众对“匈牙利事
件”记忆犹新，这一事件立刻引起强烈关注。一时问，全世界的目光都转向“世界屋脊”。在血和火的背景下，
西藏及其年轻的统治者，被西方人称为“神土”的达赖喇嘛，猛然出现在世界的视野中。
然而，拉萨民众并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已经成为全世界的关注点。拉萨战事尚未结束，枪炮声取代
了医学于 lJ 众院的海螺声，正在拉萨城里城外暴响。

北京时间 8 点左右，西藏军区召开作战会议。副司令邓少东宣布前日的战况。甲波日、罗布林卡均已占领，“拉
萨战役”大局已定，下一步将实施“战役”的第三阶段，对拉萨市区的“叛匪”合围。具体计划是先包围三大寺、
布达拉宫和大昭寺，暂不动手，围之待命，其他各处的反抗者则统统消灭。

上午 10 点左右，拉萨河谷里又一次响起惊天动地的炮声。炮弹从拉萨河南岸飞来，在拉萨城里城外轰然爆炸，
圣城硝烟四起，遮天蔽日。经过激烈的枪战和炮击，功德林、拉鲁庄园、亚溪庄园等先后被占领。于此同时，拉
萨城内发生激烈巷战，装甲车开进市区，达赖喇嘛副经师赤江仁波切的府邸、茶仁府、擦绒府等被先后攻占。在
此过程中，一些房屋被解放军用喷火器点着，部分民宅之间的隔墙被作开，作为士兵们的通道 2 ，拉萨城内多处
着火，满城浓烟滚滚。

战事突发，城内的老弱妇孺、僧侣商贾等未及逃离，无可避免地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中。当炮弹在花园中炸
响的时候，当装甲车驶入街道的时候，当带着弹药的士兵闯入家门、炸掉隔墙的时候，那些惊惶的妇女、恐惧的
儿童、束手无策的老人、无处躲藏的乞丐，他们的遭遇如何？迄今为止，中方资料中未见只字片语，一些藏人的
回忆录中略有提及 3 。拉萨四面被围，加上“只准进、不准出”的命令，枪林弹雨，炮火连天，市民插翅难逃。
这天，小昭寺和布达拉宫相继攻克。除了甲波日和罗布林卡大轰炸之外，“拉萨战役”另一个激战的地点是小昭
寺。从两方面的资料看来，小昭寺之战是一场近乎短兵相接的激烈战斗。这两个地点的作战情况，《 解放西藏
史》 几乎略去了全部细节；《 西藏平叛纪实》 中对布达拉宫之战有比较详捆的描述，但对小昭寺之战只有简略
叙述。作战过程中，这几个地点的藏人是如何组织的，大约有多少人，使用了什么样的武器等细节，中方资料均
未说明。

至今为止，有关小昭寺之战的详细资料，是藏文版《 玉洛纯净的眼泪》 。作者玉洛· 达瓦次仁是拉萨人，生于

1926 年，为第五世玉洛仁波切· 1959 年 3 月“拉萨事件”发生时，他是上密院僧人，也是小昭寺之战组织者
之一“拉萨事件”后，玉洛仁波切被捕，入狱 20 年。1979 年出狱，1982 年成为拉萨市政协委员，中国佛教
协会西藏分会会员，拉萨市佛教协会常务委员；1988 年 3 月再次被捕，1994 年出狱。玉洛· 达瓦次仁于
2002 年去世。他生前写下的回忆录手稿被秘密带到印度，2006 年在达兰萨拉出版 4 。

（二）

3 月 20 日凌晨，当枪炮声震碎拉萨的宁静时，在上密院修习的玉洛仁波切从熟睡中惊醒。他立刻跳下床，裹上
袈裟，飞奔到小昭寺，一口气冲上最高的房顶，朝四周张望。黑夜里，炮弹拽着火光，在布达拉宫和军区司令部
之间飞来飞去，像一道道闪电。拉萨上空桑烟袅袅，市民在煨桑祈福。枪炮声静止后，寺院里传来赞颂声。在圣
城有史以来最大的劫难中，拉萨民众只能以桑烟和赞颂来为自己、也为自己的亲人和城市消灾祈福。

小昭寺建于西元 641 年，为供奉文成公主携带入藏的释迦牟尼 12 岁等身像而建，相传文成公主亲自奠基。西元

8 世纪金城公主入藏后，将原供奉在大昭寺，由尼泊尔尺尊公主携带入藏的释迦牟尼 8 岁等身像请到小昭寺，两
尊佛像调换。自此，释迦牟尼 12 岁等身像供奉在大昭寺，8 岁等身像供奉在小昭寺。两座寺院都是藏民族的圣
地。千百年来，无数从西藏各地前来朝圣的信徒，一路风尘来到大、小昭寺，在这两尊释迦牟尼像前顶礼膜拜。
小昭寺还是一座密教寺院，上密院这座格鲁派著名学府就在小昭寺旁边。

上密院始建于 1485 年。相传那年拉萨河上游洪水泛滥，浩荡大水冲向拉萨，圣城危在旦夕。德高望重的密宗大

师杰贡· 嘎顿珠应众人祈请，前来拉萨，在河边念经祈愿。次日洪水果然下降，拉萨得以逃脱一场大水灾。当时
的帕竹政权为表谢忱，将小昭寺封赐给大师作为修行之所。杰贡· 嘎顿珠大师原在拉萨河上游、卫堆穷木达的塞
哇垄山洞中修习弘传密教，得到小昭寺后，他以该寺为基地弘传密法，故名之为“上密院”

玉洛仁波切回到僧舍脱下袈裟，换上藏袍，扯过子弹带缠在腰问，提着枪朝小昭寺走去。进了寺院，他径直去找
上密院管家更登嘉措，问他寺院里有没有枪枝弹药· 管家长叹一声，回答说一枪一弹都没有，并说他们日前曾到
罗布林卡和雪印经院，要求发给武器弹药，得到的回答是：绝对不能给上密院和下密院的僧人武器，还说这是达
赖喇嘛的旨意。

做出此项决定的原因，可能是不愿让密院的僧人卷入战事。进入密院修习是很不容易的事，必须先研习佛经多年，
学有成绩之后，通过严格考试，才能进入密院继续深造。哲蚌寺有僧人上万，上密院只有 500 ，可见其难度非同
一般。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密院僧人加入战事，难免杀生破戒，不仅意味着他们多年修行毁于一旦，对宗
教传承来说，也是相当大的损失。然而，时局至此，拉萨已经没有静修之处。玉洛仁波切和一批上密院僧人痛下
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保卫他们的寺院。

这天上午，甲波日炮火正酣，爆炸声此起彼落，持续不断。就在医学利众院大殿中的佛像纷纷倒落尘埃的时候，
120 名 L 密院僧人聚集在小昭寺殿堂里，举行一个庄严的仪式。僧人们一排排站立在藏地最古老、最神圣的佛像
前，在甘丹涅热格西丹增群培的主持下，按照律宗仪轨，向佛祖交还戒律。这是他们十分熟悉的殿堂。他们曾无
数次在这尊神圣的佛像前念诵顶礼，习经打坐。此刻，仓促问不及敲响铃鼓，吹起长号，五彩幢幡纹丝不动，众
人静息伫立，心意合一，枪炮声淡化成遥远的背景。佛像前的酥油灯盏里，一排排火苗忽闪摇曳，柔光遍洒大殿。
融化的酥油犹如金液，倒映出佛像锦缎天衣的斑驳色彩。佛祖双目低垂，微微含笑，注视这些资质过人的僧侣。

仪式毕，僧人如往常法会结束那样，一声不响，依次退出大殿。迈过门槛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陡然翻转。这些
自幼受戒出家，习经多年的僧侣，不再受宗教戒律的约束。他们将拿起武器，与“佛法的敌人”拚死一搏，谁也
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次跨过这道门槛。

饱读经书的僧人全无军事概念，只凭直觉部署，全仗勇气行动。战事开始之后，玉洛仁波切和几名僧人决定放火
烧建设局。他们并不懂“以火代兵”之策，只是戚到离寺院很近的建设局是直接的威胁，建设局早已修建了工事，
而且有武装民兵驻守，民兵会从那里进攻寺院。他们弄来汽油、唧筒和棉花，趋到建设局的围墙边，用唧筒朝墙
内喷射汽油，打算把汽油喷到院子里，然后隔墙扔进燃着的棉花，可是墙太高，汽油喷不过去。两名僧人用镐在
墙上挖出一个洞，不知保护自己，莽莽撞撞钻过墙洞，立刻中弹身亡。其他人跟着钻进去，打破仓库的玻璃，用
唧筒喷射汽油，点燃了建设局仓库，浓烟冒起，几个人在乱枪射击下，居然全身而退。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中，这样描述这次行动：“盘踞小昭寺的叛乱武装出动一千余人向建筑工程处进攻，
并一度攻进院内，被建工出动一个民兵排英勇击退。”5 据玉洛仁波切回忆，当时小昭寺内只有几十名藏军士兵
和两百余名僧人。

玉洛仁波切把还戒僧人分成一个惆小组。他们武器不足，每 6 、7 人才有一枝枪，有枪的人充当组长。他随后分
派几名有武器的人到小昭寺辩经场四周察看，其他人有的到经堂去祈祷，有的帮藏军烧茶煮饭，有的去帮忙搬运
弹药。午后，他们得到通知，派人到布达拉宫去拿武器，但在路上遭到阻击，无功而返。后来驻防大昭寺的藏军
如本派人送来两门炮和 6 箱炮弹。这天早上他已经得到达赖喇嘛出走的消息，但他没有对众人宣布。

这天，解放军集中力量进攻甲波日和罗布林卡，没顾得上小昭寺。深夜，战事稍歇，拉萨河谷沉入诡异的寂静之
中· 玉洛仁波切冒着寒风，一次次走上屋顶，四处巡视·

3 月 21 日 6 ,小昭寺与建设局，以及距离不远的人民医院之问，展开了一段时问的炮战和枪战。藏人相信一旦
沾上血，护身符就会失效，因此在作战过程中会尽量避免接触死伤者。但在小昭寺之战中，由于武器不足，僧人
们必须使用死伤藏兵的武器。玉洛仁波切走进殿堂，取来供佛的水，冲洗枪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分发给没有武
器的 f 曾人。僧人和民众高喊“反抗侵略者”的口号，朝医院方向冲去。正在这时，玉洛仁波切听到一名藏军甲
本的声音。他用扩音器高喊：“汉兵来啦！大家小心！”王洛仁波切跟一些人爬上屋顶，只见密密麻麻的军人朝
小昭寺开来。

玉洛仁波切和几名藏兵，以及一些僧人和市民趴在房顶上，居高临下开枪阻击，双方硿生激烈枪战。中方资料如
此描述：

……尤以盘踞小昭寺之青、康籍叛武较为顽国。21 日 l 时 06 分，我军对此进行炮火袭击。叛乱分予依托
小昭一之坚国建筑做垂死挣扎，在激战中还打起‘雪 LJ - ，狮予旗”，全图顽抗到底，我军即以爆破、喷火器、
手榴弹· 冲锋枪等，、乓武器，对敌展问猛烈攻击 7 。

炮火击中小昭寺顶层达赖喇嘛的卧室，金顶炸穿，僧舍坍塌。玉洛仁波切和藏兵彻下屋顶。这时，辩经场旁边的
印经院燃起熊熊大火。

浓烟中，解放军发起攻击，小昭寺被四面包围，装甲车开到上密院大门口，朝院子里推进。玉洛仁波切倒地佯死，
一名解放军士兵走过来，踢了他一脚。遍地死尸中，没人注意到其中有个活人：

这些士兵走了后，我慢慢地爬起来，扑掉身上的土，拿起枪，随时准备闭枪，经过德赛的房子，来到甘丹康
赛，冈 q 好趣上很多人朝我跑来。这时候，四面八方朝我们闭枪，弹如雨下，弹打到墙壁上，灰尘四起。小昭寺
金顶的屋脊和管家房子所在的那一排房子，辩经场里的印经院被共军放火烧着，浓烟滚滚。因此，我方的警卫队
和上密院僧人等很多人没法留在那里，只好朝甘丹康赛这边跑来。侧穆林寺院阶梯上满地都是屁体，无处下脚 8
。

激战两个多小时后，3 月 21 日下午 3 点 30 分，小昭寺终于被攻破。寺院遭到严重损坏，藏人死伤惨重。

（三）

拉萨陷入无政府状态的时候，南捷扎仓的僧人江帕彭措正在闭关修行。时局越来越紧，此时闭关，一旦遭逢变故
如何应对？无奈，堪布下令提前结束闭关，江帕彭措回到平常生活中，每日念经、作佛事。这些日子里，他只去
了一次罗布林卡，其余时间都在布达拉宫 9 。

3 月 20 日凌晨，拉萨枪声大作，守在布达拉宫里的藏兵和僧人纷纷起床，冲到窗口往外看。拉萨已经处于混战
状态，各方都在糊里糊涂地开枪开炮。布达拉宫的藏兵跟军区司令部也互射了一阵，布达拉宫墙高壁厚，军区射
过来的炮弹没有造成很大损失；藏兵火炮老旧，加上事先未作准备，发射的炮弹也没有造成损失。你来我往几个
回合之后，轰炸甲波日开始。布达拉宫的藏人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远远看着，完全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甲波日
被“打得鸦雀无声”

偌大的宫殿，单凭少量藏兵，数百僧人，怎样才能守住？战事开始以来，他们一直在讨论是逃走还是留下。罗布
林卡攻占后的夜晚，一些僧人悄悄弃宫而逃。江帕彭措和一些僧侣左思右想，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作为南捷扎仓
的僧人，一直在布达拉宫生活，危难之时一走了之，他们于心不忍；但是要反击，他们手无缚鸡之力，连开枪都
不会，又能做什么？他们甚至不知道武器存放在哪里。
他们正在七嘴八舌到处询问存放武器的地点，一大群色拉寺僧人朝布达拉宫跑来。江帕彭措以为他们来增援，十
分高兴· 色拉寺僧人头上手上缠着布带，拿着马头明王护法殿里的刀和长矛。他们冲上布达拉宫，看到南捷扎仓
僧人不知所措的样子，破口大骂：“情况都到了这样的地步，枪在哪里？你们到现在做了什么？！”

江帕彭措和几个南捷扎仓僧人总算问到了武器库的地点，赶快去搬来一些枪。江帕彭措出生在彭波，8 岁在色拉
寺出家，12 岁被送到布达拉宫的南捷扎仓，从来没有碰过枪，拿到枪不知怎样摆弄，几个藏兵现场教他和其他僧
人怎样拉枪栓。可是枪和子弹是分开存放的，有了枪却没有子弹。他们只好再去打听，得知子弹在布达拉宫东侧
的夏青甲。

去搬运子弹必须下楼，经过德央夏广场。德央夏已经遭到炮击，左右的石阶都被打断，广场上倒着许多尸体。一
些藏兵和僧人冒死冲过去，江帕彭措搬上来两箱子弹，但是立刻被色拉寺僧人夺去，他们拿到武器后马上冲出布
达拉宫，江帕彭措无奈，从视窗看到他们没跑多远就遭到炮击，僧人们被打散，一部分往寺院方向跑，一部分往
娘热方向跑。

当晚，守护布达拉宫的藏兵和僧人开会，讨论应该怎么办。有些人说应该进攻孜仲林卡 l0 和泽 11 ，把炮兵阵地
打掉，但是谁去打？怎样打？大家争吵了半天，最后谁也没去，只是宣布大家都不准逃跑，逃跑者格杀勿论。但
是，夜晚还是有一些人悄悄逃跑了。江帕彭措和一些僧侣、藏兵没有逃跑，他们等到了第二天。

3 月 21 日上午，布达拉宫左右和前方下面的雪村遭到猛烈炮击。炮击的状况，炮兵连长王国珍有如下描述：

我们首先对布达拉宫前沿的雪点地段进行了数群炮弹的射击，将前沿之工事摧毁。叛匪不敢还击，抛“死伤者，
逃进布达拉宫。布达拉宫左侧，是叛匪的炮兵阵地。射向筹委、卫委以及炸坏我军区俱乐部的炮弹，都是从这里
发射的，曾对我构成很大的威胁。当布达拉宫前沿守敌向宫内溃逃时，我们的炮火并未跟踪，而是紧接着射击这
个阵地。叛匪不自量，亦闭炮还击。但我几个炮弹群后，叛匪炮不响了，阵地寂然，似已被消灭。我们不及细想，
又迅速将炮火转移到右侧 12 。

军区警卫营长朱秀山更为简略：“我营一连在装甲分队和炮兵 309 团的火力支援下，比较顺利地攻占了布达拉宫

山下的集群藏式楼。”这番军事用语翻译成每个人都能理解的文字，就是说，凭藉着大炮轰炸和装甲车开路，警
卫营一连占领了布达拉宫山下，可能已经无人生还的雪村。

CIA 教员罗杰· 麦卡锡在他所著的《 莲花的眼泪：1 950 一 1 962 西藏抗击中国入侵纪实》 一书中，收入

一幅受训藏人手绘的画。这幅未署名的画描绘了布达拉宫被轰炸的情景，那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图像 13 。

炮兵连长王国珍虽然详细描述了甲波日炮战和罗布林卡大轰炸，但在回 J 噫“巧击布达拉宫”时，却颇为吝惜笔
墨，并没有详谈是怎样“巧击”的。他们都回避了一个重要细节：炮轰的不仅仅是雪村和布达拉宫的两侧。促使
驻守在布达拉宫内地藏兵和僧人投降的，是对布达拉宫主体建筑的炮轰。根据《 西藏平叛纪实》 的描述，小昭
寺之战结束后，教导营、159 团·

155 团和军区警卫营合围市中心，朝大昭寺步步紧逼。守在布达拉宫的藏军士兵用小钢炮朝军区大院打了几炮。
谭冠三要求炮团压住布达拉宫的火力，但不能损坏建筑：

炮团参谋长苗中琴说那只能用无座力炮瞄准火力点打。谭冠三说这样打对布达拉宫有没有损伤，苗中琴说不
会，它的爆炸力不大，但杀伤力强，于是谭冠三命 159 团、155 团、军区警卫营的无座力炮全部集中到军区大
院，组成无座力炮营，由苗中琴指挥·
苗中琴将炮阵地设在军区大院临近拉萨河北岸的空地上，炮一架好，扶廷修对苗中琴说给我打两炮让他们看
看。苗中琴用望远镜朝布达拉宫观察一阵，誊现了一个窗口有火力射击，立即命令一门无座力炮猫准这个窗口打
了一炮，这个窗口再也没有火力射击。以后誊现哪个窗口有火力射击，苗中琴就朝哪个窗口射击，一炮一个，百
历百中，扶廷修不停地叫好，说打得准。一颗无座力炮弹鱿能消灭一问屋内的叛匪，停战后苗中琴到布达拉宫观
看损伤情况，几被炮弹击过的房间，建筑物没有受任何损伤，每问房里的六、七名叛匪经炮弹杀伤后无一幸存 14
。

“建筑物没有损坏”并不等于别的物品没有损坏。不管炮弹的爆炸力有多大，在房问里爆炸不可能只杀死室内的人，
而不损坏诸如壁画、唐卡、佛像等物品。对于扶廷修、苗中琴等人来说，炮弹射进布达拉宫，是只杀人不伤物的
“巧击”，但对藏人来说，红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神圣的，更不用说布达拉宫。

在江帕彭措的记忆中，炮轰布达拉宫时，南捷扎仓的领诵师在作法事，其他人束手无策：“哪里有人往哪里开炮，
没有逃的地方，哪里有人炮弹就会落到哪里。眼睛什么都看不到，所以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不愿丢下布达拉宫
逃跑，曾考虑坚守，因为宫里有充足的食物和水，守一年也没关系：

“汉人虽然现在用大炮来轰，看不到人，但是他们进布达拉宫的时候，他们肯定要步行进来，那时候我们就有
机会对抗· ”15

刚刚学会射击的僧人江帕彭措从胄口往外胡乱开枪：“我们为了抗击，就从窗子里面往外开了几枪。有人说有汉
人，我也不知道打中了没有。”16 但是，当炮弹打进布达拉宫的时候，他们改变了主意：“我们丢下宫殿逃跑是
非常可耻的。但是我们逃跑和坚守对比的话，逃跑更有利。继续对抗的话，会把布达拉夷平。”

目睹了甲波日山顶医学利众院被炸平，罗布林卡“被打得没有了形状”的藏人，毫不怀疑解放军会重炮轰炸布达
拉宫。周恩来曾下令不准打坏布达拉宫，因为对汉人来说，布达拉是收藏了大量财宝的“重要文物古迹”；而对
于藏人来说，布达拉宫不是什么文物古迹，是圣地· 布达拉宫里有八座历代达赖喇嘛的灵塔，是历代达赖喇嘛居
住的地方，它不仅是一座宫殿，还是藏民族文化传承和历史延续的象征。他们宁愿投降，不愿让布达拉宫遭到像
罗布林卡那样的重炮猛轰。

为了保全布达拉宫不受损坏，守在宫里的藏兵和僧侣做出了弃守布达拉宫的决定。在这样的情景下，有些人决定
逃跑，有些人决定投降。决定逃跑的僧人、士兵从布达拉宫背后跑出宫殿，决定投降的人，次日上午在布达拉宫
窗口挑出白色哈达·

看到表示投降的“白旗”，炮兵连长王国珍“激动得热泪盐眶”，但是，两天内在圣城拉萨先后轰炸了 17 个目
标的炮兵们却喊不出声来，也无法挥动手臂：

… … 他们在战斗中，仇恨满腔，情绪激昂，─ 随着大炮的怒吼也不停地怒吼“叫你叛乱！”“叫你
跑！”“叫你顽固！”“叫你活不成！”喊哑了嗓子；有的战士连续装弹四百发，抬肿了手臂 17 ·

建立在“阶级斗争”理论基础上的仇恨教育，就是为了在这样的时候发挥作用。内心已被灌满了仇恨的士兵们完
全不懂，也不想去理解，那些守在布达拉宫里的藏人的戚受。只有那挑出在窗口表示投降的洁白哈达，在爆炸激
起的炙热冲击波里不停地颤抖，不停地舞动，仿佛是这些站在死亡面前的藏兵和僧侣们，在对佛祖、对他们挚爱
的圣地诉说心巾无尽的悲愤和痛楚。

1 1959 年 3 月 18 日《 参考资料》 下午版。

2 吉柚权，《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17 。
3 玉洛全皂瓦次仁，《 玉洛纯洁的眼泪》 （藏文版）页 47 ：“中共不管是否参加了反抗，见到藏人就开
枪。”并提到“中共在阿沛家的房子里设了埋伏· 打死 f 根多逃跑的藏人。”强巴丹增访谈中谈到，在小昭寺一
带目暗逃跑的乞丐、儿童被打死：其他藏人回忆录中也有提及。4 该书有关小昭寺之战的日期似乎有误，本书作
者参照中方资料勘正。
5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页 95
6 《 西藏平叛纪实》 中说占颌小昭寺的时问为 3 月 20 日晚上 9 点，似有误。
7 陈炳· 〈 叛国必亡〉《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23 。他们都提到小昭寺之战发生在 3 月 21 日。
8 玉洛· 达瓦次仁《 玉洛纯洁的眼泪》 （藏文版），页 45 。桑杰嘉译。
9 拉嘉晋巴编辑，《 无畏的人生：江帕彭措传》 ，西藏政治犯传记第十八集，藏文版。
10 西藏军区司令部所在地。
11 拉萨河南岸，军区司令部斜对面的 308 炮团．驻地。
12 王囤珍、〈 天降霹雳惩凶顽〉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 页 38 一 45 。
13 Roger McCarthy E.，Tears of the Lotus·p·184 ·
14 《 西藏平叛纪实》 ，页 119 一 120
15 拉嘉晋巴编辑，《 无畏的人生：江帕彭措传》 （藏文版）
16 同上。
17 王国珍，〈 天降霹雳惩凶顽〉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38 一 45 。

第二十一章 “投降吧，为了保护大昭寺！”

（一）

这些日子里，强巴丹增跟平常一样，每天早上到罗布林卡去参加“宗 J 哈”，到夏丹拉康和雪村开会，然后回到
帕廓街附近的家里。他只是个 20 出头的年轻人，刚加入政府不久的七品僧官，一个对局势无能为力的小人物。
他唯一能决定的，是在历史的转捩点上，作出“再也不到汉人那里上班”的决定。风起云涌的时候，小人物的命
运，往往要到尘埃落定时才见分晓。3 月 20 日凌晨，强巴丹增睡得正香，猛然间被炮声惊醒。紧接着枪声大作，
战争狂飘席卷拉萨。强巴丹增立刻跳下床，三卜两下裹上袈裟，下意识抓起步枪，刚要出门又停下脚步：他不知
道该去哪里。这些天里，强巴丹增大部分时间在家里待着，事情的发展他几乎一无所知。强巴走出房门，一家人
神色惊惶地站在院子里，倾听外面的动静· 街上很快响起奔跑的脚步声，乒乒乓乓的推门声，男女老少的叫喊声，
加上远处的爆炸声和近处的枪声，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强巴提着枪，呆呆地站着，望着天空一团一团的
红光。母亲站在门边的桑烟炉前，躬着腰，一边大声念诵，一边大把大把添加香料，火焰在煨桑炉里燃烧，红光
射出小小的炉门，在她花白的头发上跳动。青白的桑烟袅袅升起，柏枝的清香，糟耙的焦香和枪弹的火药味，交
融成奇异的气息。
天亮后，炮声越来越响。布达拉宫方向爆炸声连续不断。全家人不知所措，只好到家中的佛堂里跪拜礼佛，念经
祈祷，祈求护法神保佑嘉瓦仁波切平安，保佑拉萨平安。爆炸声里，母亲频频拭泪，父亲沉默不语，强巴丹增坐
立不安。

布达拉宫方向的爆炸声停止后，街上又传来乱纷纷的脚步声，有人高喊“快去保卫觉康 1 ！”紧接着院门口传来
急促的敲门声。强巴跳起来，冲到门口，打开大门，一个朋友提着枪站在门外，对他说：“走，去觉康！”强巴
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回到房问，脱下袈裟裹上藏袍，抓起步枪，两人朝大昭寺跑去。这时候，帕廓街一带的市民
纷纷跑出家门，从四面八方奔向大昭寺。甲波日山上的寺院已经毁了，他们毫不怀疑，不信教的共产党干部和军
人会毁掉大昭寺。市民们有的提枪，有的拿刀，有的拎着木棒，还有人扛着各式家具。他们把路边摊贩摆放货物
用的桌凳木板、石头砖块、糟耙包、货物袋等等，凡是能找到的各种东西统统堆在街上，在大昭寺的西面和东面
各筑了一道路障，希望能够阻挡进攻大昭寺的军队 2 。

强巴丹增和他的朋友跑进大昭寺，院子里有一些藏军和很多自愿来保护大昭寺的民众，大家虽有决心却无组织，
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有些人七嘴八舌出主意，大多数人乱纷纷的各自找自己的位置。有的站在院子里，有的上到
屋顶，有的跑到楼上的走廊上。还有一大群人守在正门口，试图以血肉之躯保卫神圣的大昭寺。
几名在大昭寺的政府职员看到强巴，把他叫过去，几个人开了个短会。他们认为解放军会从各大门攻入大昭寺，
囚此各人分工，负责带领藏兵和民众把守各大门。正门口人最多，数百人拿着刀枪守卫在大门内外，准备阻挡进
攻的军队。
强巴被指定负责看守南大门，还分派给他两名藏兵。三人走到大昭寺南墙边，打开门观察帕廓街上的动静。街对
面的楼房正是工委公安处，房顶上筑着工事，黑洞洞的枪眼对着大昭寺 3 。
不久，市区响起激烈的枪声。帕廓街一带断断续续遭到炮击，炮弹落到大昭寺正门前，门前的石板被炸烂，在门
口守护的民众、藏兵和僧人死伤惨重。寺院西面煮茶的地方被炮弹击中，堆在墙边的柴草着火。附近楼房顶上的
中方民兵朝大昭寺里扫射，子弹打在金顶上，碎片劈劈啪啪地掉在院子里。大昭寺内的藏军只有几挺机枪，民众
有一些英式步枪，显然无法抵挡。

强巴不准藏军还击，因为附近有许多民众，他担心还击会引来对方的手榴弹，导致民众伤亡。

深夜，强巴丹增与一名政府官员外出察看，帕廓街上死伤狼藉，大昭寺正门前，横七竖八倒着五、六十具尸体。

（二）

大昭寺是“拉萨二昭”之一，也是藏民族最神圣的地点。

正如许多民族的古代史一样，西藏历史的源头早已消失在时问的云雾之中，只留下许多传说。然而，时光之水虽
然冲去了无数细沙，却更凸显了历史长河中的磐石。大昭寺和小昭寺，就是藏民族历史中两块屹立一千多年的磐
石。在这两座神圣的寺院背后，是西藏历史上两位著名的外族女子。西元 631 年，吐蕃第三十三代赞普松赞干布
遣使前往尼泊尔，求娶尼泊尔国王盎输伐摩之女赤尊公主。佛祖释迦牟尼诞生地在后来的尼泊尔王国境内，尼泊
尔人很早就接受了佛教信仰，因此，盎输伐摩国王和他的女儿都是虔诚的佛教徒。赤尊公主入藏时，随身携带父
王所赐的一尊八岁等身不动金刚佛像，以及佛经、法轮和其他法物。

西元 641 年，即唐贞观十五年，松赞干布迎娶大唐宗室之女文成公主。松赞干布求娶文成公主的经过，《 新唐
书》 卷 216 〈 吐蕃传〉 中有一段记载。从那段短短的记载来看，松赞干布娶文成公主为妃的过程堪称一波三
折。〈 吐蕃传〉 中的“弃宗弄赞”即松赞干布，他从“太宗贞观八年，使遣使者来朝，帝遣行人冯德遐下书临
抚。弄赞闻突厥、吐谷浑并得尚公主，乃遣使啬币求婚，帝不许”开始，直到“十五年，妻以宗女文成公主，诏
江夏王道宗持节护送，筑馆河源王之国”，历时数年才如愿以偿。

在此期问，为了求婚松赞干布还大动干戈，跟大唐帝国打了一仗· 由于唐太宗不肯许婚，松赞干布听信使者之言，
说是吐谷浑挑拨离间，导致太宗不肯许婚。松赞干布迁怒于吐谷浑，发兵攻打。吐谷浑无力抵抗，“走青海之
阴”，逃到青海湖以北的地方躲避，任吐蕃军队“掠其人畜”。打败吐谷浑之后，松赞干布还不肯善罢甘休，继
续进兵攻破觉项、白兰等诸羌，然后“勒兵二十万入寇松州，名使者贡金甲，且言迎公主，谓左右曰：‘ 公主不
至，我且深入。’ ”摆明了非娶大唐公主不可，若太宗不肯许婚，战火就要烧大。

都督韩威偷袭未成，被吐蕃军打败。太宗“乃诏吏部尚书侯君集为行军大总管，出当弥道，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
力出白兰道，右武卫大将军牛进达出阔水道，右领军将军刘兰出洮河道，并为行军总管，率步骑五万进讨”牛进
达在松州夜袭吐蕃兵营，“斩首千级”，打了一场胜仗。这时，松赞干布部下大臣厌战，八人自杀，以尸相谏，
松赞干布只得退兵。退兵后，松赞干布派使者谢罪，并再次请婚。这回唐太宗答应了，松赞干布派大相禄东赞献
金五千两，以及各类珍宝作为聘礼。

文成公主也是虔诚的佛教徒，入藏时，她携带一尊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三百多卷佛经，以及大量卜算、工艺
和医学方面的书籍。两位身为佛教徒的异国公主人藏，她们带来的佛像和经书，促进了佛教在吐蕃的传播。有关
她们的故事，以及大昭寺和小昭寺的故事，在更早的西藏史书《 西藏的观世音》 中有许多饶有风趣的叙述。

《 西藏的观世音》 ，亦称《 松赞干布遗训》 、《 大悲观世音菩萨别记─ 遗训净金》 等，史传为来自古印度

的阿底峡尊者（西元 982 一 1054 ）在拉萨大昭寺释迦牟尼佛殿宝瓶柱的顶端发现的“伏藏”，因此又称为《
柱问史》 。这部史书相传为松赞干布亲自写下的遗训，其中的许多故事为后世史家引用。
这部藏文古书记录了藏民族的早期历史，以及吐蕃国王松赞干布以及他的两位异族王妃的事迹。书中详细记载了
迎娶赤尊公主和文成公主的经过。两位公主修建大昭寺、小昭寺的过程也有详细的叙述，叙述中还夹着类似说唱
的诗文。这两个故事前半部分相似，但在“迎请文成公主”这章中，对赢得公主的过程有一大段描述，是在“迎
娶赤尊公主”一章中没有的。值得注意的是，《 柱问史》 中，松赞干布向唐太宗请婚的过程，从〈 吐蕃传＞中
记载的武力逼婚变成了吐蕃大臣噶尔东赞（禄东赞）以智慧战胜天竺、大食· 霍尔、冲木等国的几百名求婚使臣，
赢得大唐公主的故事。第五世达赖喇嘛所著的《 西藏王臣记》 中，也记录了类似的故事，很有可能是沿用了《
柱问史》 中的记载。

从史学角度来看，《 柱问史》 中虽然有一些史实，但书中所述的历史事件并非信史，而更接近于一个民族的

“神话历史”。“神话历史”的价值不在于史料的真实程度，而在于神话故事背后所隐含的思想和价值观。松赞
干布的请婚从武力强求变成以智力取胜，是一个富有深意的价值转换。它意味着，在接受佛教的慈悲观念之后，
藏民族从崇尚武力转变为崇尚智慧。这个转化过程中，两位异族王妃居功甚伟。因此，在藏人的心目中，她们是
象征慈悲与智慧的度母化身。她们主持修建的两座佛殿，即大昭寺和小昭寺。小昭寺的大门朝东，面对文成公主
的故乡；大昭寺的大门朝西，面对赤尊公主的故乡。这两座寺院至今香火绵延。

此后，大昭寺数次遭到破坏，又经过几度修复和扩建。第五世达赖喇嘛时期，大昭寺经过大规模扩建和装修，具
备了现在的规模和风貌。金城公主入藏后，将两寺供奉的佛像调换，此后，佛祖十二岁等身像一直供奉在大昭寺。

大昭寺不仅是一座寺院，也是噶厦政府机构的所在地之一 ——从第五世达赖喇嘛开始，掌管财政、税务、粮食、
司法、外交等政府部门就设在大昭寺的二楼。在西藏历史上有重大政治意义的活动，如“金瓶掣签”也在大昭寺
进行。可以说，大昭寺不仅仅是一座寺院，它凝聚了藏民族的历史，文化和集体记亿，早已是藏民族文化和精神
的象征。

（三）

3 月 21 日夜晚，“拉萨战役”已近尾声。罗布林卡大轰炸已经结束，大昭寺和布达拉宫被包围。拉萨城区还在
进行巷战。深夜里，激烈的枪声离大昭寺越来越近。强巴丹增守卫的大昭寺南大门，已经被对街几座楼房顶上的
火力封锁。机枪不时朝大门一带扫射。帕廓街上的一座房屋被喷火器点燃，大火撕开沉沉黑夜，把天空烧得通红，
在火光的照耀下，大昭寺顶的法轮发出凛厉的金光。住在附近的民众惊惶失措，纷纷朝大昭寺跑，试图在寺院里
躲避。

守在门外的民众死伤近百，不少人四散逃跑，大昭寺里的人少了很多。强巴丹增和他的伙伴在寺院里遇到一个熟
人。这人名叫图丹格夏，原是噶厦政府的孜仲，后来还俗到北京去学习了几年，毕业后返回西藏。三人一同走进
供奉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的正殿里。寺院外烈焰冲天，在火光的映照下，佛像前的酥油灯显得黯淡无光。他们
站在佛像面前合十祈祷，为死难者祈福。就在殿堂里，他们遇到一名曾被推选为民众代表的哲蚌寺僧人，从他那
里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达赖喇嘛几天前已经离开拉萨！强巴丹增当下喜笑颜开，仿佛放下了一副千斤重担，心
里涌出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喜悦：“军事上我们无能为力，根本看不到一个解放军，他们的炮火就杀了我们那么多
人。实力相差太大，我们没办法抵抗。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达赖喇嘛走了，这场战争我们已经赢了！”4

既然达赖喇嘛已经安全脱险，强巴丹增开始考虑自己的安危。他们在“觉仁波切”像前打卦，决定是否应该投降。
仓促问找不到纸笔，无法写卦辞，他们在佛像前的供品碟里拈出一黑一白两颗谷粒，白色表示“不投降”，黑色
表示“投降”；又从供佛的“多玛”上捏下两团格耙，把谷粒分别包进格耙团里，放在装护身符的盒子里摇动。
他们商量好，如果跳出来的是黑色谷粒，三人就各自带上哈达出去投降。摇了一阵，跳出来的却是白色谷粒。他
们既不能投降，又无法抵抗，怎么办呢？唯一的出路是逃跑。跟强巴丹增一同来的伙伴家在大昭寺附近，他们决
定先跑到他家去，下一步怎么办，以后再说。

凌晨两点多，他们扔掉枪，离开正殿，曲曲折折地跑到度母殿，然后伺机冲出大昭寺，跑到帕廓街上。这时候，
被喷火器点燃的房子烧塌，大火已经熄灭，军队从炸开隔墙的民房里冲出来，朝大昭寺步步逼近。帕廓街一带的
楼房大多已经被占领。黑暗中，三条人影在空荡荡的街上闪过，街边的房顶上，机枪和步枪的枪口追踪而来，如
同在黑暗中狩猎。猛然问，一颗照明弹冲天而起，爆出一团眩目的白光，仿佛舞台前的聚光灯，把三个奔逃的人
罩在强烈的光束里。强巴丹增眼睛一花，不觉放慢了脚步。刹那问，屋顶上的机枪吐出一条火舌，唯唯缝一阵枪
响，一梭子弹居高临下朝他们扫来。弦巴丹增眼角瞥到身边的伙伴一个赵起，跟枪了几步，仰天倒下。强光消失，
帕廓街重又陷入黑暗之中。

强巴丹增像一头被猎人追逐的鹿，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目标，全凭着本能机械地奔跑。又一颗照明弹在空中炸
开，他又一次被罩在惨白的光里。枪声仿佛死神的拧笑，子弹在他前后左右乱蹦乱跳。强巴戚到一颗子弹穿过厚
厚的棉袍，擦过内衣，皮肤似乎还能厌到子弹的温度。逃跑的三人中，一人受伤倒地，另一人不知所踪，黑暗的
帕廓街上，只剩强巴丹增，在照明弹的强光下，在空荡荡的帕廓街上与死神共舞。绝望中，强巴下意识地紧紧捂
住胸口。隔着几层衣服，他的手心触到一个硬硬的物件─ 护身符。强巴丹增陡然升起信心，朝强光之外的暗处飞
奔而去。
照明弹再一次亮起的时候，强巴冲出了帕廓街。这时，帕廓街附近已经被解放军包围。在小巷的转角处，强巴猛
然刹住脚步：他面前横着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四）

拂晓时分，几辆装甲车驶人帕廓街。

装甲车毫不费劲地推开了民众设置的路障，开到大昭寺的大门前。荷枪实弹的军人跟在装甲车后，把大昭寺团团
包围。

街边的楼房全被占领，轻重机枪居高临下，从四面八方对准了大昭寺。大昭寺被无数枝子弹上膛的枪环绕。面无
表情的士兵们手指扣住扳机，只要大昭寺里有一点反抗，子弹就会如暴雨一般
倾泻。此刻，士兵围而不攻，原地待命。

拂晓前的夜色里，大昭寺如往日一样安详·

枪声静止，天地沉寂。

神圣的大昭寺里，隐隐传来赞颂的声音。正殿门口透出微弱的酥油灯光。

天边渐渐现出晨曦，双鹿法轮在晨光里闪亮，五彩经幡在硝烟里轻飘。

一个男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大昭寺前的装甲车里，冒出一名噶厦政府官员。他手持扩音器，对大昭寺喊话劝降。
官员喊了一阵，大昭寺里没有动静。

官员退下，换了一名高层喇嘛，继续喊话。大昭寺里依然没有动静。最后，一小队军人押来一个头发蓬乱、神情
疲惫的男人。这是一名在罗布林卡被捕的民众代表。在几枝对准他的步枪下，他接过扩音器，面对大昭寺，用嘶
哑的声音喊道：“大昭寺里的人，你们投降吧！你们不出来，解放军会炸平大昭寺！你们投降了，就是保护大昭
寺！”

大昭寺一片沉寂。

装甲车上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高声呼喊：“你们投降了，就是保护大昭寺！你们投降了，就是保护大昭寺！”

淡淡的霞光里，大昭寺楼丘探出一条像雪山那样洁白的哈达。大昭寺投降了。

只有藏人能够理解，他们奉上这条洁白的哈达，献给他们慈悲的佛祖，献给圣城，献给尊贵的佛殿，内心里一片
庄重· 在解放军士兵的眼睛里，这些忍受着疲惫和伤痛的藏人，头上顶着的是投降的屈辱；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他们保护了大昭寺，头上顶着的是佛地的尊严。

l 藏语，佛殿的意思，是藏人对大昭寺的称呼。
2 大昭寺之战示意图见 Noel Barber , From the Land of the Lost Content 扉页。
3 强巴丹增访谈，2009 年 10 月 12 日。
4 强巴丹增访谈，2009 年 10 月 12 日。

第二十二章 硝烟飘散之后

（一）

3 月 22 日早晨，谭冠三将军得到大昭寺和布达拉宫投降的消息，大大松了口气，立刻电告中央报捷。四川和青
海的经验又一次生效，青海“循化事件”在拉萨复制成功，只是规模更大。此役谭冠三“歪打正着”，在藏人心
目中的圣城进行了一场现代战争，不仅逼走了达赖喇嘛和噶厦政府，让从未见识过现代战争威力的藏人切实认识
到中共的实力，也让举棋未定的上层人士明白中共不借一切代价占领并改造西藏的决心。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早已
准备好，只需按部就班来执行。

3 月 21 日，仗还没打完，中共中央军委总政治部就发出了〈 关于坚决平定西藏叛乱的政治工作指示〉 l 。这
份指示实质上是一份向西藏军区官兵作出的政治动员令，并为“拉萨战役”之后军队的政治和宣传工作定下了基
调。“指示”是 3 月 21 日发出的，在此之前应当有个讨论、起草、审定的过程，也就是说，“战役”还没开始，
结局已然知晓。这使得所谓“第一枪”的真实性更加可疑。

说到底，战争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在拉萨大打一仗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以“平叛”为由，解除十七条协议的牵
制，从此可以放手按照内地土改的方式和目标对西藏进行全方位的社会改造，从而把西藏纳入“红色大一统”之
中，以此实现对西藏的永久占领。

总政治部的文件甚至比中央给工委关于“边打边改”的指示还早一天，这是颇有深意的。自从 1951 年进藏以来，

西藏工委实际上是军事政权，西藏基本上是军人当政。“拉萨战役”开打，中方上下都明白此役稳操胜券，也都
明白打的意义是为下一步行动铺垫。因此，整套计划，包括军事、政治、宣传工作，在打之前就已经安排妥当。

中央军委总政治部的这份“指示”将拉萨事件定性为“西藏反动集团的叛国活动，是在美国等帝国主义和国外其
他反动势力的怂恿、支持和援助之下，有计划· 有组织的反革命行动。它的实质，是西藏反动集团在民族和宗教
的旗帜掩护下，为维持其封建统治和农奴制度，违背西藏人民意志而进行的一场尖锐的阶级斗争。”

军委总政治部虽然代表“西藏人民意志”为这一事件定了性，但同时也承认“在叛乱开始，必然有一部分，甚至
可能是一大部分的群众，被迫或不自觉地参加叛乱”。对这一事实，该指示按照中共正统理论体系和思维方式，
解释为“西藏广大人民长期遭受封建统治和宗教欺骗，加上历史上形成的汉族与藏族之问的民族隔阂，他们中的
大多数人还缺乏政治觉悟。”《 解放西藏史》 中引用了这份文件中有关“边打边改”的部分：

过去，中央的打算是在适当的时机，采取和平的、逐步改革的方法解决西藏问题。现在，由于西藏的反动集团撕
毁了和平解放西藏的协议，公闭背叛祖国，就迫使我们不得不改变原来的方针，并且提前来解决西藏问题 2 。

“提前解决”的方式，就是 1956 年在四川藏区实行的“边打边改方针”。这一方针实质上就是在“阶级斗争”理

论的指导下，以战争的方式来摧毁原有的社会制度，包括少数民族原先享有的高度自治，在各社会阶层之问制造
仇恨与分裂，进而达到对全社会的严密控制。这是贯穿整个“中国革命”的基本理念和策略。
但是，在《 解放西藏史》 没有引用的内容中，军委政治部给军区的指示还包括：
 … … 各部队必须按照中央“边打边改”的方针和改革方案，（我们的方针是在平冯已的口号“，进行实际
的民主改革，故在宣传上，只提平．私，不提改革。）在地方赏委的统一领导下，密切协同地方干部，大力进行
誊动群众的工作。

由中央军委总政治部给军队下达参与土改的命令，表明西藏的社会改造是直接在枪杆子下，以“平乱”为名来进
行的。虽然在宣传上强占了某种道德优势，但在执行时却仍显得“底气不足”。因为用军队来进行社会改造，在
国际舆论看来是公开的军事占领，在两藏民众看来是武力强迫。因此“只提平乱，不提改革”，对内外的宣传上
都显得更有利一些。
3 月 22 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在西藏平息叛乱中实行民主改革的若干政策问题的指示＞。这份指示一开头就
道明：

西藏地方政府已经撕毁卜七条协议，背叛祖国，发动西藏的全面叛乱。局势迫使我们提前同西藏上层反动
分裂分予进行决战，进行一次彻底解决西藏问题的平．急叛乱的战争。在这种情况下，中央原来决定的六年不改
的政莱，自然不能再继续执行下去。

而且，实行“民主改革”、“引导西藏地区走上社会主义的道路”的目的，是为了“从根本上消除叛国分裂活动
的根源”。入藏八年之后，中共终于明白，只有把西藏改造成与中国其他地区完全一致，才能完全控制西藏。这
份指示同样提出：“为了充分利用我们现在在政治上处于完全主动地位的有力条件，最大限度地孤立敌人，我们
现在的公开口号，只提平息叛乱，不提实行民主改革。”3 但是这个“只提”和“不提”，显然只是临时的宣传
策略，即所谓“公开口号”。实际做的，J 恰恰和这个“只提”与“不提”的口号相反。正因为相反，才需要下
达文件，一边在西藏放手“边打边改”，一边在宣传上统一“只提”和“不提”。这种行动和宣传的截然区分，
又反过来证明了宣传中表达的用强大武力“平叛”的必要性和正当性其实是虚幻的，根本站不住脚。否则，就没
有必要做一套，说的是另一套了。同日，当时在北京，兼任中南海主席办公室主任的中央驻藏代表张经武将这份
指示转发西藏工委。拉萨硝烟刚散，血迹未干，下一步行动即将开始。

3 月 23 日，西藏军区癸布布告，撒销拉萨朗子辖，即原噶厦政府所属之拉萨市政府，成立拉萨市军事管制委员
会，接管拉萨地区政治、军事、民政等事宜，对拉萨实行军事管制，并在整个西藏实行军管。

3 月 24 日，“302 部队指挥所”先遣人员，包括陆军第 54 军军长丁盛、政委谢家祥，以及部分机关成员乘飞

机抵拉萨。“302 部队指挥所”，就是内部称为“丁指”的成都军区入藏作战部队指挥机关。

同日，行将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命令”定稿，交给中央民委翻译成藏文 4 。

3 月 26 日，西藏军区司令员张国华乘飞机返回拉萨，主持工委工作 5 。工委的工作重点由原先的“统战”转为
“平叛”和“岭动群众”，同时对各地藏军缴械，接收基层政权，封存、没收噶厦政府，以及参加“拉萨事件”
的上层人士的财产。

3 月 27 日，“可一指”其他成员从兰州飞抵拉萨。新华社派专机将“国务院命令”送到西藏。

3 月 28 日，周恩来发布“国务院命令”，解散噶厦政府，由西藏自治区筹委会行使政权，并撒销 18 名原自治
区筹委会委员的职务，任命十世班禅喇嘛代替达赖喇嘛的职务。
同日，“丁指”先头部队 401 团进人拉萨。

3 月 29 日，《 人民日报》 刊登“国务院命令”。“拉萨事件”发生 19 天，国外首次报导 8 天之后，中国民

众才知道在木国发生的这一重大事件。这份由国务院总理周恩来颁布的“命令”，堂而皇之地把虚构的“劫持
说”公之于众。从此，毛泽东对达赖喇嘛出走的宣传口径就被当作史实，至今还在流传。
（二）

1959 年 3 月 28 日，新华社发表公报，首次对外公布拉萨事件。公报把事件定性为“上层反动集团蓄意发动的
武装叛乱”，并且对国际社会提出“劫持说”：“他们在三月十七日悍然将达赖喇嘛劫出拉萨”。这时，“拉萨
事件”在国际社会已经不是新闻。国外已经报导了达赖喇嘛安全无恙的消息，国际舆论对“劫持说”并没有很大
兴趣。世界各国的 200 多名记者赶往印度，想要在第一时问里听到达赖喇嘛对拉萨事件的解释。

公报只字未提“拉萨战役”双方伤亡数字，只提到：“据初步统计：截至 23 日止，已俘虏了叛军 4,000 余名，

缴获了各种枪枝 8 ,000 余枝，轻重机枪 81 挺，八一迫击炮 27 门，山炮 6 门，子弹 l 干万岭。”6

既然在拉萨进行了一场“战役”，迟早要对死伤人数作出交代，但是，在甲波日和罗布林卡的大轰炸是不能告诉
公众的。因此，几十年来，对“拉萨战役”的死亡人数，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说法。

“拉萨事件”公布之后，中国为了宣传的需要，民族文化出版社在短短一个多月内就出版了《 1949 一 1959 西

藏大事记》 。其中关于当年 3 月发生的事件，完全照抄新华社公报，因此也没有提供伤亡数字。

1993 年出版的《 西藏平叛纪实》 中，被捕人数略有增加：“… … 歼灭叛匪司令洛珠格桑、雪苦巴· 格桑阿

旺、仁希夏格巴等以下官兵 5 , 360 名，缴获火炮 39 门，掷弹筒 49 具、轻重机枪 183 挺、长短枪 10 ,
212 枝。”书中首次提到“解放军阵亡官兵 63 人，伤 210 人”，但没有提到藏方的死伤人数 7 。

1995 年 5 月出版的内部资料《 平息西藏叛乱》 提供了一个笼统的数字：“人民解放军仅以 1 , 000 余人的

兵力，毙、伤、俘叛乱武装 5 , 300 多人”8 。同年 7 月出版的《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中，首次公布了藏
人的死伤人数：“共歼叛乱分子 5 , 300 余名，其中毙 545 名，伤、俘 4 , 800 余名。”9 2008 年出版的
《 解放西藏史》 综合了上述几个资料，但藏方的伤亡人数更为精确：“人民解放军歼灭了聚集在拉萨市区的绝
大部分叛乱武装及其指挥机构，包括叛乱武装总司令雪苦巴、格桑阿旺、拉鲁等以下 5 , 360 人（其中毙 5
、，人，伤、俘 4 , 51 ，人）。”10

上述资料是目前为止官方提供的“拉萨战役”藏人死伤资料。但是，无论是《 西藏平叛纪实》 ，还是《 解放西

藏史》 中提供的资料，都与参与作战的解放军官兵回忆不符。《 西藏平叛纪实》 中提到，仅甲波日就有“九千
名康巴叛匪”，并且暗示在一两个小时的地毯式炮轰后，甲波日山上无人幸存。如果这个数字不是笔误，或者严
重夸大的话，光是这一处就不可能只有 500 多人死亡。然而，这个数字十分可疑，令人难以取信。相比之下，轰
炸罗布林卡的情况更能说明问题·

罗布林卡大轰炸时，根据炮兵连长王国珍的回忆，当时罗布林卡“聚集着五千名以上的叛匪”11 ；轰炸过程中，
有数千人往南逃跑，数千人往北逃跑，还有数千人躲在炮击死角里，这些成群的人都成为炮轰的重点目标。针对
逃跑人群的密集轰炸，王国珍和吉柚权都相当自豪，两人都详细描写了排炮轰炸他们的过程。
但在《 解放西藏史》 中，这些曾经被引以为豪的细节均被隐去。罗布林卡大轰炸被简略成：

盘踞罗布林卡之叛乱武装在药王山失陷后，摄于解放军的佳大炮火威力而开始动摇，约有 200 余叛军．骑

兵渡拉萨河南逃，被 159 团七连将其击退；l , 000 余人向北逃窜，在第 308 团强大火力拦阻下 ，大部分被
逼退回罗布林卡 12 。

这段叙述完全略去了解放军在拉萨河岸对大批逃跑民众的猛烈炮火攻击。159 团 7 连即引发“第一枪”的连队，
该连当时的位置在然马岗渡口旁边，中方资料中称为“牛尾山”的制高点上。他们的主要作用是对侥幸逃过炮轰，
渡过拉萨河的人进行较近距离的扫射，确保他们不能逃过河。至于试图从罗布林卡北面逃走的人，根据王国珍的
回忆，他亲自下令用“前打后击”的炮轰战术，将他们“就地消灭得干干净净”13 。对几千人的密集炮火攻击，
死亡人数仅 500 多，除非大部分炮弹没有爆炸，否则根本就是违背常理的。甲波日和罗布林卡仅仅是 308 炮团
在“拉萨战役”中 17 ｛固轰击目标中的两个，其他被“强大炮火攻击”的地点，如小昭寺、恩珠仓宅、功德林、
布达拉宫前的雪村等地情况不明，但是不可能没有伤亡。

从目前公布的藏人死、伤、捕资料可以看出，这个资料是根据最初的那个“7 , 000 叛匪”的数字得出的。既然

对外公布了“叛匪”的数字是 7 , 000 ，死伤和被捕人数自然只能在这个数字范围内。而且，这些资料并不包
括那些从拉萨逃到彭波的人，这些人中有许多被“乘胜追击”歼灭。

战事结束后，拉萨随即开始大搜捕。罗布林卡宫内的藏军第一代本团，即达赖喇嘛警卫团驻地，扎什军营，即第
二代本团驻地，还有一些贵族的庄园，都变成了临时监狱。被捕的犯人· 部分留在拉萨一带做苦工，一部分后来
被判“劳改”，押送内地垦荒 14 。拉萨体育馆、纳金水电站、军区医院等许多设施，就是“拉萨事件”中被捕
的犯人参与修建的。这些被判“劳改”的藏人在狱中大量死亡。

因此，“拉萨事件”中，除了在作战过程中被杀的人之外，还有数量不明的人后来死在狱中，属于“拉萨事件”
中的间接死亡。整个“拉萨事件”问接死亡的人数，迄今未见公布。许多人被关押了 20 年，直到 1979 年，达
赖喇嘛派出第一访问团赴西藏访问之前才被释放。

“拉萨事件”之后，布达拉宫中噶厦政府的金库，历代达赖喇嘛的私人财物，许多价值连城的珍宝，包括第十四世
达赖喇嘛的私人收藏，至今下落不明。许多贵族和上层僧侣的房屋和私人财产悉数被没收，有的被充公，有的被
各级干部们“占用”

《 解放西藏史》 中引用＜关于在西藏平息叛乱中实行民主改革的若干政策问题的指示＞中有关土地和财产分祀
的政策：“凡参加叛乱的分子，他们所有的耕地、房屋、牲畜、粮食和农具一律没收，分给农民。”’5 但实际
情况并非如此。

机关、部队、国营农场普遍占用名义上分给农牧民的土地、牲畜和牧场，城市里机关和部队占用贵族的房屋，并
未分给民众。中央后来明文规定：“对于没收原西藏地方政府四品官以上的叛乱贵族和居住在城市中的叛乱的土
司、大头人的房屋，已交机关、部队使用者，仍可继续留用，不再退出分给群众。”16 机关、部队和干部还占用
了大量没收的财物，以至于中央为此专“，岭出文件，要求“划清哪些应该归公，哪些应该分给群众”：

对于大批的粮食· 酥油、茶叶、金银财宝或成批的商品、汽车、汽车材料、建染器材和予表、收音机、照相
机、自行车· 海绵垫子等高级消费品，应作国家纣政收入处，州 7 。

国家财政在这样的处理中到底有了多少收入，明细帐目如何，此后半个世纪没有任何部门和个人有丝毫透露。这
场以“解放农奴”为名的“打土豪、分田地”运动，没收来的“高级消费品”先是被机关、部队和干部占有，后
来又收归国家财政，分给民众的是什么呢？是“衣服、被褥、垫子、家具等一般生活用品，无论新旧、好坏，均
应分给群众。”18 没有人能够估计出，圣城拉萨被占有、被没收和被分给群众的财产的价值

（三）

拉萨硝烟未散，谭冠三将军亲自去罗布林卡察看战场。大轰炸之后，罗布林卡满目疮痍，到处是残砖断瓦，尸体
和血迹。战场尚未打扫，士兵们草草堵住墙上的缺口，只把达旦明久颇章四周稍微整理打扫了一番，捡去被爆炸
的气浪掀翻摔碎的花盆，把院子里东倒西歪的苹果树扶正，使宫殿区看上去不那么凌乱。

现在，谭冠三将军不必遵循藏人的礼仪，经过事先安排，再经过通报才能进入达赖喇嘛的寝宫。他走进空无一人
的达旦明久颇章，以主人的姿态四处巡视。在宫殿的阳台上，谭冠三看到两盆半枯的壮丹花。他吩咐负责接管罗
布林卡的干部徐爱民，说这是达赖喇嘛心爱的花，要他们白天把花抱出去晒太阳，晚上抱进屋，一定要保护好 19
。这一刹那，历史突然呈现了戏剧性的讽刺戚。

与此同时，拉萨妇女满城寻找她们未归的丈夫、儿子、兄弟。每一批被俘的藏人被押送入狱或者转移，大批妇女
就会相约赶来，候在临时监狱的街边或大门旁，睁大眼睛急切张望，仔细辨认那些被绑缚的男人当中，是否有自
己的亲人。见到亲人的女人，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看着他们的模样，又忍不住伤心哭泣；找不到亲人的女人，
失望之余依然怀着希望：或许他逃走了，去了山南？去了印度？

强巴丹增被捕后，被送到帕廓街的一座贵族宅院。抓的人太多，手铐不够用，几个人用绳子一串串地绑在一起。
次日，他被押到小昭寺一带。小昭寺的门前和墙边到处倒卧着尸体，还有一些没有爆炸的炮弹。小昭寺顶上被炸
坏，周围被焚烧的民宅还在冒烟，墙壁上弹痕累累 20 。

“拉萨战役”期间，赤列朋措一页在林仁波切在拉萨的住宅里。他并没有参加作战，但也同样被捕。

图丹格仲和几名政府官员被送到军区，关进一座小监狱。他的舅舅，以及当尼姑的姊姊也被逮捕。

罗布林卡大轰炸的次日早上，丹巴索巴从昏睡中醒来。搜捕还在继续，他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外面。
大批被捕的人坐在院子的空地上。他的伤口还在渗血，于是被送到罗布林卡内的一座大经堂里。经堂的地上躺满
了受伤的人，不少重伤的人就在里面死去。他们在经堂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有人来给他们包扎。丹巴索巴
左脚严重骨折，被送到医院。居钦图丹和十几个人渡过藏布江，前往贡嘎。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决定先在贡嘎
休息几天，再做决定。

达热· 多阿塔钦渡过拉萨河后，连夜步行朝山南走去。第二天，他翻过沙山，渡过藏布江，休息一阵后，骑马赶
到吉雄庄园，一进门就遇到他妹妹。达热在庄园里给噶厦和“四水六岗”的领导人各写了一封信。写给噶厦的信
里，他报告了拉萨的战事，并报告说达赖喇嘛目前仍然没有脱离险境，还有被追击的危险，最好设法去印度，并
请求跟随前往。给“四水六岗”的信里，他说明了拉萨的情况，要求“四水六岗”派人去各渡口和主要路口驻守。
信写好后，他交给他妹妹，请她派人送去。

3 月 22 日凌晨 3 点，达热从吉雄出岭。次日，他在卓扎碰到做后卫的功德林札萨和第四代本索南多杰，以及十
几名士兵。达热得知达赖喇嘛有可能去印度，于是一行人直接朝靠近印度边境的措那赶去 21 。

1《 平息西藏叛乱》 · 页 93 一 98 。
2 《 解放西藏史》 ，页 375
3 《 西藏的民主改革》 ，页 68
4 “翻译家降边嘉措回忆 50 年前译西藏民主改革令”，CCTV《 新闻会客厅》 2009 年 3 月 24 日播出。网路
文本；
5 《 西藏平叛纪实》 中，张国华返藏日期是 3 月 23 日，与丁盛· 谢家祥同机。
6 （新华社关于西藏叛乱事件的公报）《 关于西藏问题文选》 第一辑，页 7 。
7 吉抽权，《西藏平叛纪实》 页 121
8 《 平息西藏叛乱》 ，页 29
9 《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 ，页，6
10 《 解放西藏史》 ，页 373 。
11 王国珍，〈 天降霹雳惩凶顽〉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38 一 45
12 《 解放西藏史》 ，页 372 。
13 王国珍，＜天降霹雳惩凶顽〉 ，《 西藏革命回忆录》 第四辑，页 38 一 45 。
14 《 西藏的民主改革》 页 71 。
15 《 解放西藏史）) ，页 408
16 《 西藏的民主改革》 ，页 251
17 同上。
18 同上；
19 降边嘉措，《 雪山名将谭冠三》 、页 194
20 强巴丹增访谈，2009 年 10 月 9 日
21 达热多阿塔钦，《 我的故事》

第二十三章 永恒的翻越

（一）

1959 年 3 月 22 日下午，理塘寺前 f 曾人阿塔诺布带着电台和随行保护的“四水六岗”游击队员赶到了琼结地

区。他骑马跑上一座山坡，遥遥看到一队人马朝日乌德钦寺方向走去。阿塔急忙下山，策马追赶。

日乌德钦寺位于青瓦达孜山西面，离拉萨约 200 公里。寺院创建于第一世达赖喇嘛时期，第二世达赖喇嘛曾多次

在寺内居住讲经。1617 年，第五世达赖喇嘛罗桑嘉措出生在离日乌德钦寺不远的地方，幼年时曾在寺院里生活
过一段时问。执政后，五世达赖喇嘛大规模扩建该寺；此后第七世、第八世达赖喇嘛也曾扩建和维修。日乌德钦
寺拥有许多与历代达赖喇嘛有关的收藏，是山南著名的寺院。

阿塔赶到日乌德钦寺附近，从望远镜里看到一队骡马，洛泽从另一个方向也赶到了。在一座山坡上，阿塔遇到正
在休息的噶伦。出生贫寒的还俗僧人和西藏的显贵们席地而坐，促膝详谈。他们都没有想到，来自贵族世家的噶
伦们将成为西藏的末代贵族，从离开拉萨那天起，他们必须学着适应全然不同的环境。
这时，还有一骑孤独的快马正朝日乌德钦寺疾奔而来。

下午 2 点多，日乌德钦寺的 600 名僧人，以及当地官员和民众排着长队，手捧哈达和燃香，迎接达赖喇嘛一行。

近百名担任周边警卫的“四水六岗”游击队员率先到达，随后是第二代本带领的警卫队。骤占左右，众人看到森
本堪布、曲本堪布、林仁波切、卓尼钦莫帕拉等人出现，知道达赖喇嘛就要到了。僧俗民众和官员深深弯下腰，
恭敬迎接。大多数人并没有认出那位身穿枣红色普通藏装，头戴皮帽，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误以为走在他后面，
身穿贵族服装的大喇嘛绒郎色· 土登洛桑是达赖喇嘛。队伍最后是库松代本和他带领的 50 多名藏兵 l 。

达赖喇嘛走进日乌德钦寺，到顶楼的房问休息。离开策聂寺不久，他们在路上遇到一小队疾奔的人马。警卫们不
知来者何人，立刻端枪做好作战准备。人马靠近后大家才认出其中有孜本朗色林。朗色林是 1958 年噶厦派到山
南，向贡保扎西劝和的五人小组成员之－一那次他非但没有完成使命，反而参加了“四水六岗”。朗色林匆忙赶
来，向达赖喇嘛报告拉萨激战的消息。朗色林当时不在拉萨，无法提供更详细的情况。达赖喇嘛心悬几万民众的
安危，不知布达拉宫等是否保全，他看似不动声色，心情却十分沉重。在日乌德钦寺，达赖喇嘛接见’f 阿塔和
洛泽。两个康巴汉子简短报告了他们的使命。

疾奔的快马赶到日乌德钦寺，原来是堪穹达热派来的信使。信使跳下马，急匆匆奔进寺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双手捧给卓尼钦莫帕拉，请他速交达赖喇嘛，说这是堪穹达热送来的急件。读过此信，达赖喇嘛才得知甲波日和
罗布林卡大轰炸的详情。几年来的努力化为泡影，战争终于爆发。在西藏首府，藏民族的圣城进行大规模战事，
意味着中央政府的政策急转直下，不再小心翼翼地“经营”西藏，既放弃了同达赖喇嘛和噶厦政府的合作，也不
在意国际舆论的潜在压力；战争也意味着一切商谈的路径都已堵死，西藏势必步康区和安多的后尘，被汹涌的红
潮吞没。在这样的情形下，达赖喇嘛出走时的初步计划也不得不随之改变。

3 月 22 日晚，阿塔向 CIA 发报，汇报他遇到达赖喇嘛的情况。电报发出后，他们马上收到回电，向他们和达赖

喇嘛表示祝贺。离开罗布林卡将近 5 天后，达赖喇嘛一行终于与外界建立了联系，美国方面此时才得到达赖喇嘛
出走的准确消息 2 。

当晚，达赖喇嘛住在日乌德钦寺。这里条件虽然比较好，但并不安全，山南最大的解放军驻地就在距日乌德钦寺
约 30 公里的泽当。因此，他们无意多留，决定次日就出岭去隆子宗。
3 月 23 日一早，山南地区四水六岗负责人，理塘阿鲁达瓦等人前来拜见达赖喇嘛。这位年轻的政教领袖又一次
遭遇道德困境。一方面是被严酷镇压屠杀的民众，另一方面是提倡非暴力的宗教信仰；放弃反抗意味着束手就擒，
继续反抗意味着以卵击石。达赖喇嘛无法给康巴反抗战士任何实质性的指导和建议，只能叮嘱他们尽量保护好自
己，不要主动进攻。

接见后，噶厦以及主要随行人员与“四水六岗”的人开会，讨论有关在山南地区的保安，如何与中共军队周旋，
以及达赖喇嘛一行后卫的安排等问题。这天，理塘人贡嘎桑天带着他的小分队告别达赖喇嘛返回贡嘎，准备阻击
可能出现的追兵。

诸事安排妥当，已近中午时分。一行人马从日乌德钦寺出发，向南而行。前方是一座高山，名叫东噶山。人马冒
着严寒艰难攀登。走了两小时，终于到了山顶。山顶是一片白皑皑的冰川，一行人马踏冰而行，小心翼翼，步步
维艰。仿佛是个奇迹，虽然不时有人和马在冰上滑倒，却都没有受伤，一行人安然无恙翻过东噶山。

人马下了山，前往达尔吉林寺。这是林仁波切的寺院。之前林仁波切特地先行，为达赖喇嘛一行作好准备，因此
当晚众人得以好好地休息了一夜，养精蓄锐，准备翻越雅龚地区著名的高山亚堆札拉山。

3 月 24 日早上铄占，达赖喇嘛一行再次登程。亚堆札拉山海拔 6 , 600 多米，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横在

天空下。山路极陡，风雪交加，一行人牵着马，气喘吁吁，一步一步朝山顶攀登。到了山顶，眼前豁然开朗，出
现一片水草丰美的牧场，冰冻的湖泊反射着阳光，像一面亮闪闪的镜子。

经过 11 小时骑马翻山，一行人疲惫不堪地到达拉加里宗的耶多江 3 。这里常年风暴肆虐，土地贫瘠，人口只有
四、五百。耶多江以贫穷著称，藏人甚至有句谚语：“生在耶多江为人，不如生在有水草的地方为兽”

在这里，阿塔和洛泽拿出了他们带来的武器。这些武器随后发放给 150 名负责贴身保卫达赖喇嘛的藏兵，每人得

到一枝步枪· 100 发子弹和一枝手枪、30 岭子弹。这批空投武器中还有两门迫击炮。阿塔和洛泽把其中一门炮
送到四水六岗总部，另一门炮由达赖喇嘛的警卫队携带同行 4 。

这天，噶伦索康、夏苏和柳霞开会讨论成立临时政府，并派人赶赴隆子宗，做好准备。

当晚，出逃的人马在小村里找不到足够住处，一些人只好在牲口棚里过夜。

3 月 25 日，出走的队伍翻过塔格拉山口，到达山脚下的卡当寺。虽然一路旅途劳顿，阿里仁波切仍然情绪高涨。
自从阿塔和洛泽加入出走队伍，他的注意力就被这两个神秘的康巴汉子吸引。他们的武器装备比别人的好，随身
还带了个神秘的箱子· 路途中，总有一群人走在他们身前身后，好像是专门保护他们。到了宿营地，别人都忙着
休息喝茶，这两个人卸下行李就不见了，神秘的箱子也跟着消失。过一会儿，两人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跟众人
一起喝茶聊天，神秘的箱子就放在他们身边。阿里仁波切觉得他们很古怪，但一点也没想到，自从这两个康巴人
加入逃亡队伍后，远在地球那一边的美国中央情报局每天都会把一份简报交给艾森豪总统，报告达赖喇嘛的行踪。

（二）

1959 年 3 月 26 日，藏历土猪年 2 月 17 日，星期四。

达赖喇嘛率众离开卡当寺，前往隆子宗。

隆子宗位于西藏南部，山南地区中部的雅龚河谷。雅聋河谷是吐蕃王朝的岭祥地，吐蕃的第一位赞普就在这里产
生。河谷雪山环绕，水草肥美，物产丰富，西藏的第一块青稞地、第一个村庄、第一卷佛经、第一座佛殿都出现
在这里。
拉萨时问上午 8 点，即北京时问上午 10 点，离开西藏首都拉萨 9 天后，第十四世达赖喇嘛丹增嘉措到达隆子宗。
与他同行的有甘丹颇章政府的三位噶伦· 藏军第一代本、第二代本、大喇嘛绒郎色· 土登洛桑，经师林仁波切、
赤江仁波切等几十名僧俗官员。拉萨城陷之后，这些追随他们年轻领袖走上流亡之路的官员们，成为第五世达赖
喇嘛于 1642 年建立、传承 317 年的甘丹颇章政府硕果仅存的官员。得到拉萨战事的消息，达赖喇嘛比以往任何
时候都明白，此时此刻，藏民族的生死存亡系于他一身。途中，达赖喇嘛与噶伦们反覆讨论，决定在隆子宗建立
临时政府。

隆子宗政府所在地是座高大的城堡。城堡附近，数千僧俗民众排着长长的队伍，捧着哈达和各种供品，吹响长号
和海螺，载歌载舞，以大型仪式欢迎达赖喇嘛。按照传统吃过人参果和酥油饭之后，在场的僧人，以及达赖喇嘛
的两位经师在二楼的经堂举行宗教仪式，诵经祈祷。仪式结束后，众人下楼，换上官服的首席噶伦索康站在城堡
大门的石阶顶端，他身边站着噶伦夏苏、噶伦柳霞和卓尼钦莫帕拉等僧俗官员。面对山南总管、隆子宗宗本、隆
子宗所属的 8 座寺庙的喇嘛和堪布，以及藏军官兵和数千民众，索康宣布，由于拉萨发生的事件，奉达赖喇嘛之
命，不再承认“十七条协议”，成立西藏临时政府，同时宣布隆子宗易名“玉结隆子”5 ，定为临时首都，并任
命在印度的鲁康娃和在拉萨的洛桑扎西为司曹。达赖喇嘛在临时政府成立宣言上签字。
索康言毕，民众表演象征吉祥如意的歌舞，洛泽在城堡旁架起迫击炮，发炮三岭以示庆贺。会后，隆子宗僧俗民
众为达赖喇嘛举办永驻长寿法会，祈愿达赖喇嘛健康长寿，领导藏民族政教事业昌盛繁荣。

隆子宗所在的雅聋河谷是藏民族的我源地，甘丹颇章政府在这里浴火重生，有着强烈的象征意义。这些老一代官
员自知无力对抗中共的强大军事力量，也知道外部世界并不会给他们实质性的支持。在藏民族即将被红色浪潮吞
没的情形下，未满 24 岁的达赖喇嘛唯一能做的，是在西藏本土建立临时政府，给大动荡中的民众留下一线希望。
此后的半个多世纪里，当寺院被摧毁、经书被焚烧、佛像被融化、酥油灯被熄灭，语言被边缘化的时候，这一线
希望犹如孤悬天边的一颗星，为藏民族指出心灵的方向。远方微弱的星光透过铁幕，成为无数藏人渡过苦厄的精
神力量·
在隆子宗，达赖喇嘛给鲁康娃、洛桑扎西和“四水六岗卫教志愿军”总指挥贡保扎西分别写了一封信。

在给贡保扎西的信中，达赖喇嘛表彰了他的勇气和为西藏政教事业所做的贡献，赐予他札萨头衔，并随信带去圣
物和一尊护法神像。那段时问里，贡保扎西忙于整合分散各地的反抗力量，对拉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3 月 22
日这天，他在一个叫做杰索本卡的地方，从“全印度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中，听到拉萨战事和达赖喇嘛出走的
消息 6 。

阿塔立即向 CIA 蠢报，报告达赖喇嘛宣布成立临时政府。他很快收到回电，祝贺达赖喇嘛建立新政府，并询问是

否需要帮助，如果有具体计划的话，可以派人协助。阿塔向帕拉汇报，帕拉问：“如果途中遇到麻烦，美国方面
是否能派飞机来接？”阿塔回答说，他和洛泽已经选定了两个地点，可以空投，也可以降落飞机。但由于噶厦至
今没有具体决定，所以无法做出任何行动。阿塔的话中不无沮丧。1956 年康巴暴动之后，噶厦政府偏安一隅，
一直未能做出任何决定。到了 1959 年 3 月，变动来得太快，也太突然，这些老贵族完全不懂现代政治，也全无
国际政治经验，面对巨变茫然无措，处处被动。

帕拉思索片刻，告诉阿塔说，达赖喇嘛原计划与随行人员在隆子宗停留，以此为基地，努力与中共谈判。如今罗
布林卡和布达拉宫都已遭到炮轰，这个计划显然不再可行。噶厦决定达赖喇嘛不可在此地久留，必须尽快去印度
避难，请他向美国方面提出请求，由美国政府出面，与印度政府协商允许达赖喇嘛及随行人员进入印度一事。阿
塔立即向 CIA 发报，提出这一请求 7 。

这天，在美国华盛顿，中央情报局长杜勒斯向艾森豪总统报告说，他基本上可以断定，达赖喇嘛不久将逃出国境。

（三）

仪式过后，达赖喇嘛一行离开隆子宗政府，前往直列寺。
在这里，噶厦开会讨论下一步行动方案。堪仲大喇嘛日前曾建议进入不丹，但拉萨发生战争后，情况变得十分紧
急· 讨论后决定，为保达赖喇嘛的安全，必须尽快取道措那去印度。离开拉萨前，帕拉已经派人到印度领事馆，
告知领事达赖喇嘛有可能去印度避难，但出走途中无法得知印度政府的答覆，噶厦遂派四品官帕拉色旺修和仓青·
格桑图丹前往印度，通过印度边防军向印度政府申请，允许达赖喇嘛一行进入印度。噶厦指示他们尽快往返，中
途不得停留。

既已明确了要去印度，大家认为应当尽快厂程，以免遭到中国军队的拦截。达赖喇嘛安排母亲和姊姊轻装先行。

3 月 27 日，天亮之前，达赖喇嘛一行从直列寺出岭。这是一段极艰难的旅程。大雪覆盖山野，茫茫雪原中找不
到路，有时走了一两个小时，看不到路在何方，只好踩着来时的脚印返回原处。随行人员中很多人没有雪镜，留
长发的人散开头发，用长发遮住眼睛；有的人设法找一小片黑布蒙在眼睛上，防止雪盲。呼出的气息立刻结冻，
留胡须的人胡子上结满白霜。此行必须翻越拉果拉山口。乌云笼罩着雪山，山风凛冽，严寒侵骨。在这样的低温
下不能骑马，否则很容易冻伤，大家牵马步行。过了山口，天气渐渐好转，积雪开始融化。天黑前，一行人到了
觉拉。这里离印度边境已经很近了，大家稍稍松了口气。

第二天，3 月 28 日，星期六。天刚亮，一行人离开觉拉，翻越卡波拉山口，前往措那。这天天气晴朗，山上冰
封雪盖，寒风刺骨，阳光照着雪地，反射出强烈的光。碧蓝的天空下，一支单薄的队伍在苍茫雪域里艰难前行。
此时，这些真正意义上的当事人还不知道，就在这天，中国总理周恩来发布国务院命令，解散西藏噶厦政府；他
们也不知道，就在这天，美国《 纽约时报》 报导了一条来自印度噶伦堡的消息：“据报导，西藏首府的民众暴
动失败，达赖喇嘛逃亡。”拉萨实行宵禁，电台恢复广播，前噶伦阿沛· 阿旺晋美和桑颇· 次旺仁增通过电台对
拉萨市民广播喊话，要求民众与中共合作。报导还说：“据今日（按：1959 年 3 月 27 日）得到的消息，中国
军队在拉萨河边焚烧尸体，此项行动持续了 12 小时。”8

一行人缓慢地翻越卡波拉山口，正在雪地上行走，西南方的天空突然传来嗡嗡声，众人抬起头，碧蓝的天空里，
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银白色双引擎飞机，从西南方向飞来。有人大喊：“飞机！飞机！”众人惊慌失措，四散躲
藏。有的躲到岩石后，有的趴在没有雪的地上。

达赖喇嘛、阿里仁波切、基巧堪布、库松代本恰好在一起。他们站在一个雪融后留下的浅坑里。大家束手无策，
只能向三宝虔诚祈祷。几个“四水六岗”游击队员甩下肩上的枪，推上子弹，准备朝飞机射击。帕拉大叫：“不
许乱开枪！”在众人的紧张注视下，飞机径直朝东北方向飞去，顷刻之问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道幻影。惊惧
过后，众人再度上马继续前行，一路议论这架神秘的飞机。有人说一定是印度人前来寻找他们的行踪；有人肯定
是中共的飞机来追踪达赖喇嘛，但是，不管这架飞机来自何方，并无迹象显示机上人员发现了他们。由于飞机没
有任何标识，无法判断其来源，这架神秘的飞机成了“拉萨事件”中的疑案之一。半个多世纪之后，仍然没有任
何国家对此做出说明。

翻过卡波拉山口，雪地上出现一群人。措那的官员和当地有名望的人士在此恭候达赖喇嘛，并在雪地里举行了一
个欢迎仪式。拉萨战事的消息已经传遍各地，见到遇难的领袖，他们个个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3 月 28 日午夜，美国首都华盛顿。一份急电送到中央情报局远东部负责人德斯蒙· 菲茨杰拉德手中。菲茨杰拉
德展开电报一看，是 CIA 派往西藏的电报员发出的急电，请求美国向印度政府协商，让达赖喇嘛入境避难。按照
正常程序，这项请求必须得到政府高层，甚至是总统本人的批准才能采取行动。然而，这天正是周末，如果按照
程序层层汇报，有可能耽误时间，造成谁也无法预料的后果。非茨杰拉德下令将电报内容转发美国驻新德里大使
馆，要求他们立即采取行动。历史常常会有意外的巧合：8 天前，谭冠三将军先斩后奏，血洗拉萨；而地球另一
边，这个美国人同样先斩后奏，却是为了让逃出拉萨的达赖喇嘛尽快脱离险境。

6 小时后，菲茨杰拉德收到回电：印度总理尼赫鲁欢迎达赖喇嘛及随行人员入境 9 。

（四）
到达措那的当晚，三位噶伦和其他主要随行人员召开会议。从措那到达旺有五条路，应该选择那条？达赖喇嘛离
开措那后，后卫如何安排？拉萨将会有大批藏人逃到山南，解放军可能会跟踪而至，应该如何防守？他们虽然不
懂军事，但必须对这些可能出现的情况作出安排。他们还要做出另一个决定：哪些人应该跟随达赖喇嘛去印度。
讨论后，决定政教人士跟随达赖喇嘛，军事人员留下。会后，首席噶伦索康在房间里，点燃七支蜡烛，在烛光下，
他亲自草拟达赖喇嘛到达印度后，将要发表的声明 10 。

通往印度边境的五条路中，有条路经过一个叫芒芒的村子。其他的路比较近，但不好走，本地人大多在夏天走那
几条路；秋天、冬天和春天里，芒芒这条路比较好走，因此决定走芒芒那条路。为了防止追兵，第一代本和第二
代本带领的 300 名士兵，除少部分跟随达赖喇嘛贴身护卫之外，其他人暂时驻守措那作后卫。

3 月 29 日，星期日。达赖喇嘛一行离开措那，朝印度边境走去。地上覆盖着厚厚的大雪，但当地民众自愿清理
道路，一路还算顺利。人马一路南行，海拔越走越低，逐渐从高山走下山谷。一行人从银白的高山走进草木葱笼
的绿色世界。

措那管辖之下的芒芒是西藏境内最后一个村庄。该地民众大多数是门巴人。“门巴”指的是居住在“门”这个地
区的人，他们的语言、文字和宗教信仰都与藏人相同。一到芒芒，大家就见到之前派到印度边境的四品官帕拉色
旺修和仓青格桑图丹。他们带来一个好消息：印度政府同意达赖喇嘛进入印度，并将派印度边防负责人在边境小
镇曲当木举行欢迎仪式·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走出芒芒有五条路，进来的路却只有一条，因此护送达赖喇嘛的各路人马都汇集到了这里。小村由几百名康巴人
和藏军士兵严密守卫。到了这里，解放军已经无法拦截，也无法追上他们了。离开拉萨之后，达赖喇嘛第一次凤
到安全·

小村坐落在一个山谷里，这里海拔降低，气温升高，空气很潮湿。当晚达赖喇嘛住在一座帐篷里，半夜突降大雨，
帐篷四处漏水，无法睡觉。次日达赖喇嘛因着凉生病，发烧腹泻。这时大家才意识到，出走时竟然忘记了安排御
医同行。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库松代本朋措扎西突然想起来，1958 年底，达赖喇嘛在甘丹寺考试的时候得过
同样的病。当时他恰好带了两粒药丸，一粒当时在甘丹寺给达赖喇嘛服下，效果很好。另一颗药丸还在身边。他
赶忙取出药丸，让达赖喇嘛服下，然后把他送到一问小木屋去休息。这是座藏式农家小屋，底层是畜栏，屋顶上
有鸡舍，鸡鸣犬吠声中，达赖喇嘛又是一夜无眠。

芒芒虽然安全，毕竟不能久留。

西元 1959 年 3 月 31 日，藏历土猪年 2 月 22 日，星期二。

边境线北边，四水六岗游击队员和藏兵列队站立，向他们的领袖致以最后的敬礼。

理塘寺前僧人阿塔诺布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交给卓尼钦莫帕拉，这是他和洛泽身上携带的几乎全部经费。在他
凝重的目光下，达赖喇嘛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方。

阿塔取出随身携带的电台，坐在山坡上，癸出最后一份电报：

达赖喇嘛及官员于 3 月 31 日安抵印度边境。……某某和某某 11 将于 4 月 1 日从边境返回措那宗。 ……

请把西藏人民的苦难告诉世界。请帮助我们摆脱中共弦加于我们的困厄。… …

这一天是历史的分水岭。藏民族的历史之河从此分为两道，一道在中共的控制下，成为红色大一统的一部分，与
整个中国一起，在血与火的痛苦中，挣扎着走上“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土义道路”；另一道在达赖喇嘛的领导下
异国求存，经过几十年艰苦卓绝的努力，在异国他乡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民主改革，为藏民族融入现代社会提供了
宝贵经验，并把藏传佛教传播到全世界。

第十四世达赖喇嘛丹增嘉措病体虚弱，脸色苍白，骑着一头褊牛走向国境线。喜马拉雅之南，那里是佛祖成道的
地方，是佛祖三转法轮，将慈悲之道传向世问的地方。

在他身后，圣城拉萨硝烟刚散，藏民族历史上最大的劫难尚未结束；在他面前，展现着辽阔而陌生的宏大世界。

1 详见〈 原西藏山南基巧办事处人负悦色格桑谈达赖一行逃经山南的情况〉 · 《 平息西藏叛乱》 页 199 一

2040
2 阿塔诺布，《 志愿护教英雄理塘阿塔诺布的人生经历》 （藏文版）另见 John Kenneth Knaus ,
Orphans of the Cold War, p . 168 .
3 即现西藏自治区曲松县叩多江乡。
4 阿塔诺布，《 志愿护教英雄理塘阿塔诺布的人生经历》 （藏文版）
5 玉结”意为“战胜
6 Gompo Tashi Andrugtsang , Four Rivers,Six Ranges:Reminiscences of the Resistance
Movement in Tibet,p·96 .
7 阿塔诺布、《 志愿护教英雄理塘阿塔诺布的人生经历》 （藏文版〉 ：根据美国方面的资料，阿塔的电报是 3
月 28 日半夜收到的。考虑到时差因素，阿塔的电报应该是 3 月 28 日早晨，达赖喇嘛一行到达措那以后发出的。
8 《 纽约时报》 1959 年 3 月 28 日、首页。
9 JohnKennethKnaus , Orphans of the Cold War : America and the Tibetan Struggle
for Survival.p.168 .
10 玛般觉· 旦增加措，〈 达赖喇嘛及其属下官员经措那逃往印度时代若干见闻〉 《 西藏文史责料选辑》
（＋七），页 147 一 149 。
11 CIA 的解密原件此处涂黑，应为 CIA 电报员阿塔和洛泽的名字。资料来源：美国中央情报局网路资料库
http://www.foia.cia.gov

后记

（一）

“拉萨战役”结束后，按照中央的既定治藏方略，几万野战军进入西藏各地展开“平叛”。

1959 年 4 月 14 日，达赖喇嘛入境印度两周之后，解放军某部赶到措那，封锁了从措那到印度的边境。4 月下
旬，四水六岗总指挥贡保扎西带领 40 名藏军第二代本士兵，以及 120 多名“四水六岗”游击队员彻离西藏，进
入印度。1960 年 10 月 l 日，西藏军区政治部宣传部印了一本小册子，题为“西藏的形势和任务教育基本教
材”。根据这份被列为“机密”的文件中提供的数字，从 1959 年 3 月到 1960 年 10 月，不到两年内，平叛部
队“消灭”了八万七千多“叛匪”l ，战争的惨烈不难想像。

在此过程中，军队和地方干部结合，在西藏进行“边打边改”。1959 年 4 月 20 日，国务院宣布彻销昌都解放
委员会，5 月底，西藏工委制订十三项政策，重划行政区域、取消藏币、改造寺庙· 收缴枪枝等。西藏工委从党
政机构抽调 120 名干部组成 12 个工作队，进入各宗接管政权；西藏军区抽调了 5 , 700 多名干部和士兵组成
工作队参加土改，并先后输送 800 多名干部转业到地方工作 2 。

西藏社会改造的方式与中国内地相同，是通过一系列运动来完成的。这些运动包括镇反、三教、四清、五反等等。
首先开展的是“土地制度改革”运动。土改的具体方法包括诉苦、斗争贵族和上层喇嘛、没收财产（包括寺院财
产）、划分阶级、重分土地等等。由于西藏的传统社会结构与内地有很大不同，内地“划成分”的方式并不完全
适用于西藏。“阶级斗争”的基本理论是不能改变的，但是在具体掌握的时候可以灵活办理，因此，根据“阶
级”理论，西藏必须被划为“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这两个相互对立的阶级，根据西藏的社会形态，即
“农奴主”阶级和“农奴”阶级；但在“农奴阶级”中，却包括奴隶、贫苦农奴、贫苦喇嘛、中等农奴、富裕农
奴等五个阶层 3 。

按照中共传统，凡是运动，无不“扩大化”，在西藏进行的这些运动同样如此：“在平叛改革中，个别地区发生
镇反打击面偏宽，以及过早提出办合作社试点等问题，截止 1961 年 1 月，边民外流二万余人，损失牲畜十万余
头（只）。”4 根据土改时期的调查，卫藏地区的贵族和大头人共 634 户，“外流”的“边民”显然以“翻身农
奴”为主体。
在“平叛改革”过程中，西藏的寺院遭到极大破坏。1959 年之前，西藏有大小寺庙 2676 座，至 1 961 年剩
下 553 座 5 。侥幸逃过 1959 年拉萨事件的西藏上层人士，上至班禅喇嘛，下至与中共合作的各级“统战对
象”，均受到不同程度的迫害。

1965 年 3 月 15 日，中央书记处决定开始在西藏试办人民公社，到 1966 年底，先后在农牧区堆龙德庆，达孜、

乃东、日喀则、江孜、波密、那曲、安多等 19 个县试办了 150 多个人民公社·
1965 年 9 月 1 日，属于省级行政单位的西藏自治区成立。至此，西藏终于被纳入“红色大一统”之中，成为红
色极权帝国的一个行省。

西藏三区的社会改造始于 1956 年，期间除了战争，还引发了一场西藏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大饥荒。在这些巨大的

灾难中，成千上万藏人死于战争、监狱、劳改、饥饿。那段经历成为藏民族历史中一个难以愈合的伤口。1966
年，“公社化”尚未结束，“文化大革命”风暴席卷西藏。“文革”期问，土改后保留的 553 座寺院中，只有布
达拉宫逃过一劫，其余均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藏语文处于消失边缘，达赖喇嘛的照片被禁，宗教崇拜被禁，甚
至连藏服也被禁。

经过这样的改造，中共认为西藏已经被牢牢控制，同化政策奏效，藏人的汉化似乎指日可待。班禅喇嘛入狱近 10
年。

1979 年，中央政府与西藏流亡政府开始接触，流亡印度 20 年的达赖喇嘛派出第一访问团来到西藏。访问团所

到之处，成千上万藏人涌上街头，恸哭着呼唤他们的领袖。直到这时，中共才明白，虽然经历了 20 年的全面改
造，藏人还是藏人，他们并没有被中共的意识形态彻底转化。在无数藏人的心灵深处，达赖喇嘛才是他们的领袖，
是他们生生世世，不可改变的信仰。时至今日，每年仍有 2 , 000 多名藏人翻越喜马拉雅，前往印度朝觐他们
的嘉瓦仁波切。

虽然已经流亡 51 年，雪域之魂从未离开西藏。

（二）

强制性的社会改造，战争，领袖出走等一系列事件，使藏民传统的社会结构分崩离析· 传统生活方式在外力作用
下我生突变，导致大批藏人南逃。难民潮一波波涌入邻国尼泊尔、锡金和印度，形成了不亚于“出埃及记”的民
族集体大逃亡。

从 1959 年 5 月中旬开始，每天都有大批西藏难民进入印度。到 6 月底，难民人数已近两万。若从 1959 年 5

月 13 日，第一批难民到达印度那天算起，至 6 月底，短短一个半月内，平均每天有 400 多难民进入印度，还
不算进入尼泊尔、不丹和锡金的人数。仓皇逃亡的藏人对将要面临的一切既无精神准备，更无物质准备，他们不
知道，当他们进入印度时，次大陆湿热的夏季即将开始。流亡之初，大批难民在印度北方以修筑公路维生，数千
难民死于气候不适和各种传染病。

面对西藏发生的巨大人道灾难，世界各国政府和民众迅速行动，捐钱捐物，帮助西藏难民在异国他乡生存。在印
度政府的帮助下，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八万多西藏难民逐步定居，形成分布在印度、尼泊尔、不丹的西藏难民
社会。
出走印度之后，年仅 24 岁的达赖喇嘛面对的第一个挑战，是大批西藏难民的生存。当中共在西藏实行全方位社
会改造的同时，西藏难民在他们年轻领袖的带领下，开始探索藏民族的现代化之路。达赖喇嘛以达兰萨拉为基地，
建立西藏流亡政府，随即开始创办学校，派官员们到一个个筑路营去，说服难民把孩子交给流亡政府照顾，让孩
子们接受现代教育。1960 年代中期，第一批西藏青年去西方大学留学，他们不仅学习外语、科技、管理，还学
习政治学。

当铁幕后的西藏被卷入“文革”这新一波灾难的时候，西藏难民已经定居在 20 多个定居点里，西藏流亡社会基
本形成。在流亡的自由环境中，达赖喇嘛自上而下推动政治体制、现代教育和宗教教育等方面的改革，一步步实
现他对藏民族现代化的设想。那时，从幼稚园到高中的教育体制已经初步建成，位于印度南方的三大寺落成，成
立经学院，按照现代大学的方式，改革传统寺院教育，培养既精通佛学，又具备现代知识的新型僧侣。

达赖喇嘛于 1989 年 12 月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成为举世公认的精神领袖，赢得全世界的尊崇。西藏文化浴火重

生，走向世界，藏学成为西方学术界的显学，藏传佛教传播到世界各国，永久改变了世界宗教和文化版图。随着
中共对西藏军事占领和改造而诞生的“自由西藏运动”，半个世纪以来经久不衰，赢得几代西方民众的同情和支
持。

1959 年 l 月刀日，毛泽东指示西藏工委准备用“总决战”来“解决西藏问题”。经过“拉萨战役”这场惨烈的
“总决战”之后，以达赖喇嘛为代表的“慈悲和平”理念与中共的“斗争哲学”抗衡了半个多世纪。其结果是，
“西藏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成了威胁中共政权稳定的“核心利益”之－一这一切，迷信暴力，擅长权谋的
毛泽东及其追随者们始料未及。

（三）

1959 年 3 月的拉萨事件，不仅改变了西藏历史，改变一 f 汉藏关系史，改变了世界政治和文化版图，也改变了

许多人的命运。罗布林卡大轰炸后，丹巴索巴被捕，入狱 20 年，于 1979 年 3 月 14 日释放。出狱后，丹巴索
巴换上一套干净衣服，陪老父到照相馆拍了一张照片。1980 年 5 月，丹巴索巴获准去印度探亲。7 月 25 日，
丹巴索巴带着与老父此生唯一的合影，离开拉萨前往印度觐见达赖喇嘛。他遵从尊者的指示，留下为流亡政府服
务多年。现居达兰萨拉，已退休。

强巴丹增在大昭寺之战中被捕，入狱 12 年。期问他被关押在拉萨一带的监狱里，参与修建拉萨体育馆和军区医
院。1971 年刑满释放后，在劳改农场“监管”10 年。这位在帕廓街头逃过射杀的青年僧侣，重回帕廓街时，已
是 45 岁的中年人。1983 年，强巴丹增获准去印度探亲。此后，他加入流亡政府服务，并恢复僧侣身分，现在
达赖喇嘛私人办公室担任藏文翻译。达热· 多阿塔钦在措那追上达赖喇嘛一行。达赖喇嘛离开措那时，他留在措
那防卫。几天后他跟随达赖喇嘛的入境路线进入印度。此后，达热一直在达赖喇嘛身边，担任达赖喇嘛私人秘书
多年，现已退休，依然生活在达赖喇嘛身边。

1959 年 3 月 20 日夜晚，居钦图丹走出然马岗渡口边的小山，在西藏山南转战、逃亡数月。1959 年 6 月，他

带领 70 多人进入印度，后来辗转来到达兰萨拉。居钦图丹为西藏流亡政府服务多年，曾担任噶伦。1979 年 8
月，居钦图丹作为西藏流亡政府第一访问团成员前往西藏考察，见到阔别多年的妻儿。二十多年音讯不通，居钦
图丹在印度已经另有家庭。退休后，他定居达兰萨拉。目送达赖喇嘛一行进入印度之后，CIA 发报员阿塔诺布和
嘉赛洛泽返回山南，继续配合 CIA 武器空投。反抗失败，阿塔和洛泽离开西藏· 嘉赛洛泽于 1960 年代去世。
阿塔在尼泊尔和印度大吉岭生活多年，曾在美国科罗拉多州海勒 CIA 训练基地协助训练西藏特工，并参与木斯塘
游击队的外援活动。阿塔于 1990 年代移居美国，2001 年 8 月因肝癌在纽约皇后区艾姆赫斯特医院去世。阿塔
诺布是 CIA 第一批受训者中最年轻的，也是最后一个辞世的。遵照他的遗愿，阿塔诺布的骨灰一部分洒在达兰萨
拉，一部分被带回理塘，洒在他家乡的土地上。

“拉萨战役”的第二天，即 1959 年 3 月 21 日，林仁波切在拉萨的住宅被占领。当时赤列朋措恰好住在那里。

当日他被逮捕，关押了一段时问，接受调查后释放。1970 年，赤列朋措以“反革命”罪被捕，判刑 10 年，
1980 年出狱。他于 1983 年逃亡印度，进入西藏流亡政府工作至退休。赤列朋措于 2008 年移民美国。

阿里仁波切随达赖喇嘛流亡印度，随即被安排到大吉岭的一所英文学校学习。毕业后，阿里仁波切参加印度藏军，
终于有机会体验真正的军旅生活。他曾参与西藏青年大会的早期工作· 阿里仁波切定居达兰萨拉，是唯一长期在
达赖喇嘛身边生活的家族成员。

桑颇· 次旺仁增在 1959 年 3 月 10 日被石块打伤，从印度领事馆的医院转送至西藏军区医院。此后，他的情况

所知不多。资料显示，桑颇担任西藏军区副司令至“文化大革命”初期。1966 年 9 月，桑颇被彻职，原因不详。
根据“百度百科”提供的资料，文革期问桑颇“受到批判，遭到红卫兵的批斗，被打倒。”他于 1973 年去世，
原因不详。6 年后被宣布平反。

达赖喇嘛及三噶伦出走后，西藏噶厦政府前噶伦阿沛· 阿旺晋美留在西藏。1959 年 3 月 28 日颁布的国务院命

令中，阿沛· 阿旺晋美被提升为西藏自治区筹委会副主任委员兼秘书长。此后，他历任筹委会代主任、西藏自治
区人民委员会主席、自治区革委会副主席、人民政府主席等职，并担任第一届至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四届至
第五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第五届至第七届全国人大民委会主任委员，第一、三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八至
十一届全国政协副主席。文革期间，阿沛· 阿旺晋美因得到周恩来的特别关照，未受冲击。在这几十年里，他一
直定居北京· 阿沛· 阿旺晋美于 2009 年 12 月 23 日在北京去世，享年 100 岁。他生前在噶厦政府和北京政
府均享有高位，去世后，西藏流亡政府和北京政府均发表文章表示哀悼。

1964 年，流亡政府在瑞士成立办事处，具有非凡组织才能的卓尼钦莫帕拉· 上登维丹奉派前往日内瓦，担任达

赖喇嘛驻瑞士办事处第一任代表。出生于西藏老贵族世家，早年出家为僧，担任达赖喇嘛侍从长的帕拉，成为西
藏第一代真正意义上的外交家。

（四）

服从和执行毛泽东和中共治藏方针的西藏工委和军区土要负责人，不管他们在“平叛”之时怎样展望西藏的未来，
大概都没有想到，他们为西藏，为藏文明制造了一场持续长久的灾难，更不会料到，他们自己的生活从此也不得
不改变。

虽然未能将“四水六岗卫教志愿军”吸引到拉萨一举全歼，导致整个“平叛”持续了 3 年之久，但因“拉萨战
役”大胜，谭冠三将军未因“打乱毛泽东的计划”而受处置。1966 年，他担任最高人民法院第一副院长。文革
期问，谭冠三被打成“走资派”，遭到迫害，1978 年任成都军区顾问。谭冠三将军于 1985 年 12 月 6 日病逝，
骨灰葬在罗布林卡大轰炸炮兵阵地之一的八一农场。

原西北人民解放军进藏部队司令员兼政委、西北军政委员会驻班禅行辕代表、中共西藏工委副书记范明将军于
1958 年遭到整肃，被定为“极右分子”和“反党集团头子”，彻销党政军的一切职务，开除党籍、军籍，押往
东北长白山劳动改造，后因病被转到陕西大荔的劳改农场。1962 年 9 月，范明因“彭德怀反党集团”案牵连，
被关进北京秦城监狱。范明先后入狱 22 年，于 1980 年平反，担任陕西省政协常务副主席。范明于 2010 年 2
月 23 日病逝于西安。去世前几个月，他的自传《 西藏内部之争》 在香港出版，书中披露了他被整肃的细节，
并透露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内幕，为西藏现代史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

曾任中共西藏工委副书记、西藏军区司令员· 军区党委第一书记的张国华将军，文革期问调任四川工作，先后任
四川省革命委员会主任、省革委会核心小组组长，中共四川省委第一书记、成都军区第一政委。1972 年 2 月 20
日，张国华在成都主持会议时，因心脏病突发狞逝，时年 58 岁。

中央驻藏代表张经武将军身兼西藏党政军最高职务，并于 1955 年担任中南海主席办公室主任。张经武主持了西

藏土改，参与制定了与土改有关的各项政策。1965 年，西藏自治区成立之后，张经武调任中共中央统战部副部
长。不久，文革开始，张经武遭到残酷迫害，其妻杨岗在秦城监狱被逼供至精神失常。1967 年，张经武被中央
统战部群众组织送往北京卫戍区交通部干校实行“监护”，不久后关押秦城监狱，在狱中遭到毒打。张经武以自
杀、绝食抗争。1971 年 10 月 27 日，张经武在狱中绝食身亡，遗体秘密火化，骨灰下落不明，家属在两年后
才得到通知。8 年后，中共中央及中央军委为他平反，并召开追悼会。在没有遗体，也没有骨灰盒的追悼会场上，
张经武的大幅照片下摆放着各级官员送来的花圈。

中央政府首任“驻藏大臣”张经武，是达赖喇嘛见到的第一位中共高官和解放军将军。1951 年 7 月 16 日，刚
满 16 岁的达赖喇嘛与 45 岁、身经百战的张经武将军在亚东初次会见。两人除了年龄、阅历的巨大差异，信仰
和理念也有天壤之别。在达赖喇嘛的记忆中，张经武将军性情暴躁，心直口快，但“内心里很可能是个好人”

张经武将军是一位坚定的共产党人，始终坚守“阶级斗争”理念。1960 年，张经武发表题为“西藏民主改革的
胜利”一文，其中提到：“叛乱和平息叛乱绝不是什么‘ 民族战争’ ，而是一场阶级战争，是一小撮最反动的
封建农奴主为了反对共产党领导广大农奴阶级翻身而发动的一场战争，这是一场不可调和的阶级战争。”6

那时，张经武将军怎会想到，仅仅 11 年之后，他自己也被“不可调和的阶级战争”吞没？

2009 年 5 月 27 日，在印度达兰萨拉法王府，我为研究 1 959 年“拉萨事件”采访达赖喇嘛尊者。谈到那段

历史时，我问尊者对范明将军的印象，尊者淡淡一笑，说：“他是个很保守的人。”
我对尊者说，范明出狱后，重拾岐黄之术，晚年常常义务为人诊病· 尊者笑道：“很好很好。”

我又告诉尊者，文革期问，张经武将军遭受迫害，’廖死狱中。刚说两句，尊者打断我的话，低声说：“我知道，
我知道。”随即缄默不语。我抬头仰望。尊者神情黯然，眼睛里闪出泪光。
在场的阿里仁波切、丹巴索巴、强巴丹增，以及尊者的三位秘书都沉默无言，会客室里一片肃然。

2010 年 3 月 17 日完稿于美国纽约

1 《 西藏的形势和任务教育的基本教材》 ，页 6
2 《 中共西藏组织史资料 1950-1987》 ，页 480
3 《 西藏革命史》 ，页 159 。
4 《 中国共产党西藏自治区组识史责料 1950 一 1987 》 ，页 69 。
5 《 西藏革命史》 ，页 198 。
6 《 人民日报》 1960 年 3 月 1 日；《 红旗》 ，1960 年第 5 期。

附录

书中人物

巴什· 阿旺丹均：噶厦政府孜仲。
王国珍：西藏军区 308 炮团三连连长，炮轰甲波日、罗布林卡、布达拉宫的指挥者之一。
功德林札萨：拉萨贵族，“札萨”为官名。
玉洛仁波切：＿上密院僧人，小昭寺之战指挥者之一。
吉美茶仁：锡金王室成员，与拉萨贵族擦绒家族联姻后定居拉萨，达赖喇嘛的摄影师。
多卡色· 索朗多杰：藏军第四代本。
朱秀山：西藏军区警卫营营长。
次仁卓玛：达赖喇嘛的姊姊。
江帕彭措：布达拉宫南捷寺僧人，布达拉宫之战亲历者。
色新· 洛桑顿珠：藏军第一代木，即达赖喇嘛警卫团如本。
吴晨：解放军 159 团副团长。
李佐民：西藏工委统战部处长。
赤列朋措：达赖喇嘛经师林仁波切的仆人兼文书。
赤江仁波切：达赖喇嘛的副经师。
居钦图丹：德格麦宿人，四川藏区暴动和“拉萨事件”参与者·
帕拉· 土登维丹：卓尼钦莫，即达赖喇嘛的侍从长。
拉鲁· 次旺多吉：前昌都总管，“拉萨事件”中当选的协调小组负责人之一
朋措扎西：藏军第一代本，即达赖喇嘛警卫团长，达赖喇嘛的姊夫。林仁波切：达赖喇嘛的经师。
阿沛· 阿旺晋美：西藏噶厦政府噶伦。
阿里仁波切（丹增秋杰）：达赖喇嘛的弟弟。
阿塔诺布：前四川甘孜理塘寺僧人，美国中央情报局（CIA ）第一批训练人员之一，第一空投小组成员之一。
俊巴· 多杰才旦：藏军第二代本。
柳霞· 土登塔巴：噶厦政府代理噶伦。
洛桑扎西：前噶厦政府司曹，僧官。
洛桑珊丹（洛桑三旦）：达赖喇嘛的三哥。
范明：原西北人民解放军进藏部队司令员兼政委，西北军政委员会驻班禅行辕代表，中共西藏工委原副书记。
桑颇· 次旺仁增：噶厦政府噶伦、藏军总司令，兼任西藏军区副司令。益西隆珠：噶厦政府孜仲。
索南嘉措：昌都解放委员会委员，西藏自治区筹委会委员，在 1959 年 3 月 10 日事件中被民众打死。
索朗扎西：藏军第一代本团如本。
索康· 旺钦格列：噶厦政府首席噶伦。
贡保扎西：“四水六岗卫教志愿军”总指挥。
贡嘎桑天：“四水六岗卫教志愿军”所属一支小分队的队长。
张国华：中共西藏工委副书记、西藏军区司令兼军区党委第一书记。张经武：中央政府驻藏代表兼中共西藏工委
书记。
强巴丹增：西藏自治区筹委会财务处职员，兼噶厦政府七品官员，大昭寺之战亲历者。
陈炳：解放军军官。
雪苦巴：噶厦政府孜木，“拉萨事件”中当选的协调小组负责人之一。塔泽仁波切：达赖喇嘛的大哥。
达热· 多阿塔钦：四品僧官，达赖喇嘛的文书。
嘉措林仁波切：达赖喇嘛的辩经师，时任中国佛教协会西藏分会副会长。嘉乐顿珠：达赖喇嘛的二哥。
嘉赛洛泽：美国中央情报局（CIA ）第一批训练的电报员之一，阿塔诺布的搭档。
图丹格仲：在罗布林卡任职的噶厦政府七品官，罗布林卡大轰炸亲历者之一。
德吉次仁：达赖喇嘛的母亲。
邓少东：西藏军区副司令。
鲁康娃：前噶厦政府司曹，俗官。
噶章· 洛桑仁增：基巧堪布，即达赖喇嘛近侍中的三品僧官，负责管理达赖喇嘛全体近侍人员，为达赖喇嘛的日
常生活服务，接转臣民想达赖喇嘛的禀奏等。
谭冠三：中共西藏工委常委、西藏军区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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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名单

东尧· 嘉噶仓（前 CIA 训练人员）, 2008 年 10 月 2 日，印度喜马偕尔郡比利西藏难民定居点。

强巴（前四水六岗志愿兵）, 2008 年 10 月 7 日，尼泊尔加德满都。
扎央，2008 年 10 月 7 日，尼泊尔，加瓦拉克尔西藏难民手工艺中心。洛桑（前四水六岗志愿兵）, 2008 年
10 月 13 日，锡金岗托克。
赤列朋措（达赖喇嘛经师林仁波切的文书）, 2009 年 4 月 19 日，美国新泽西州。
次仁卓嘎，2009 年 4 月 19 日，美国新泽西州。
次仁卓玛（阿塔诺布长女）, 2009 年 5 月 3 日，美国纽约州。
卓玛诺布（阿塔诺布次女）, 2009 年 5 月 3 日，美国纽约州。
格桑· 嘉妥仓（四水六岗总指挥贡保扎西的佺子）, 2009 年 5 月 10 日，美国新泽西州。
洛第嘉日（达赖喇嘛特使）, 2009 年 5 月 14 日，美国华盛顿。
达赖喇嘛尊者，2009 年 5 月 27 日，5 月 28 日，6 月 30 日，达兰萨拉。
阿里仁波切（达赖喇嘛尊者的弟弟）, 2009 年 7 月 18 日，印度达兰萨拉。洛桑贡保（原甘孜塔杰寺僧人）,
2009 年 9 月 10 日，印度达尔豪斯西藏难民定居点。
洛桑益西（原甘丹寺僧人）, 2009 年 9 月 11 日，印度达尔豪斯西藏难民定居黑占。
居钦图丹（1959 拉萨事件亲历者）, 2009 年 9 月 22 日：2009 年 10 月 8 日，印度达兰萨拉。
丹巴索巴（原噶厦政府改革局职员）, 2009 年 9 月 8 日；2009 年 10 月 9 日，印度达兰萨拉。
强巴丹增（大昭寺之战亲历者）, 2009 年 10 月 9 日，印度达兰萨拉。
洛桑夏加，2009 年 11 月 21 日，印度达兰萨拉。
扎楚阿旺，2009 年 12 月 3 日，印度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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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禁闻百科全书》文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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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禁闻百科全书》
——开启民智最佳手册

在中国网络封锁大背景下，无论左派右派，不管男女老少，人人都是受害者。《中国禁闻百科全书》面向中国大
陆所有网友，决意打造成一本网络封锁时代最大最全的百科全书，籍以揭露历史及现实真相，开启中国民智。

本书包括禁书、禁片、禁文、禁图、禁网、禁歌、禁软七大部分，每一部分又有若干专辑，每一专辑又有若干分
类，书籍、视频、文字、图片、网站、音乐、软件，七种形式的资料包罗万象、持续更新、应有尽有：毛泽东、
周恩来、蒋介石、邓小平、胡耀邦、赵紫阳、魏京生、刘晓波、达赖、江泽民、胡锦涛、温家宝、马英九、薄熙
来、王立军、艾未未、艾晓明、袁腾飞、陈光诚、辛灏年、抗战、内战、韩战、大跃进、大饥荒、文革、六四、
法轮功、印尼屠华、活摘器官、九评、神韵、三退、翻墙……旧闻新闻，黑幕内幕，精彩纷呈，猛料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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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目录

一、中共禁网大搜集

二、中共禁文大搜集
常识篇
人物篇
历史篇

三、中共禁片大搜集
六四事件
法轮功真相
天安门自焚案
“围攻”中南海案
法拉盛事件
诉江案
法轮功资料
活摘器官
各届声援
电影
纪录片
神韵
真善忍美展
宇宙人生真相
三退大潮
中南海内幕
 辛灏年演讲
艾未未纪录片
艾晓明纪录片
诸子纪录片
NHK 纪录片
海外媒体节目
大陆被禁影视
网路热点视频

四、中共禁图大搜集
禁图第 1 辑（500 张）
禁图第 2 辑（200 张）
禁图第 3 辑（200 张）
禁图第 4 辑（200 张）
禁图第 5 辑（200 张）
禁图第 6 辑（400 张）
禁图第 7 辑（整理之中）

五、中共禁书大搜集
禁书第 1 辑（100 本）
禁书第 2 辑（100 本）
禁书第 3 辑（100 本）
禁书第 4 辑（100 本）
禁书第 5 辑（整理之中）

六、中共禁歌大搜集
被禁歌曲
天音净乐

七、中共禁软大搜集
翻墙软件
浏览软件
影音软件
下载软件
聊天软件

附：ed2k 地址下载方法
附：关于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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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共禁网大搜集

中国是世界上网络封锁最严重的国家，中共政府耗费亿万资金研发金盾工程，构建了网络封锁长城，即臭名昭著
的 GFW（Great Fire Wall）。由于网络封锁，
YouTube、Facebook、Twitter、Blogger、WordPress、Google……全世界最好的网站和服务，一个个远离
中国，造就了我们这个时代中国人最大的悲哀；由于网络封锁，一大批敢于揭露历史、直面现实的网站被当局封
禁，导致中国大陆谎言横行、愚民祸国。《中共禁网大搜集》致力于搜集墙内外被禁的精彩中文网站，助您遨游
网络、畅享视听。

浏览禁网无需担心安全问题，您的访问是完全加密的，不会被监控，不会被跨省，中国目前有几千万人通过这些
网站看新闻，翻墙看新闻已成为常态。也许这些新闻在您看来不一定客观，但至少能给您一种参考，有了参考才
会有比较，有了比较才知道真相。

广传真相平台：https://commondatastorage.googleapis.com/wstp/wstp.html
华夏新闻平台：https://commondatastorage.googleapis.com/xinwen/hxp_demo.html
华夏视频在线：https://commondatastorage.googleapis.com/huaxia/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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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中共禁文大搜集（本 txt 文字版只提供文章目录，详细内容请看 chm 原版）

《中共禁文大搜集》针对中国大陆民众被洗脑最深的历史及现实问题，挑选网上流传的名文加以阐述，每篇文末
提供尽可能多的查证方法，力求客观经得起检验。禁文分常识篇、人物篇、历史篇三大类，从不同角度为您提供
对中国真相的参考。其中尤以常识篇-爱国与爱党、常识篇－五毛和愤青、人物篇-毛泽东、人物篇-典型、人物
篇-先驱、历史篇-镇压法轮功最为精彩震撼！

1、常识篇

爱国与爱党
什么是爱国？怎样才爱国？
那些教我们爱国的国际友人们
关于爱国问题的八点浅论
批评比赞美更爱国
分清“政府”和“国家”的概念
被洗脑者的表现
真实的八国联军，百姓夹道欢迎
流氓爱国与爱国流氓

五毛和愤青
什么是五毛，如何鉴别五毛？
网络评论员工作指南
高校网络评论员内幕
王立军事件两个五毛贴
伍皓人大演讲，遭扔一身五毛纸币
五毛现形记
愤青的前世今生
中国愤青的五个考核指标
评点中国愤青十大疯言痴语
中国愤青美国被捕记
愤青的祖宗义和团杀害的是什么人？
爱国不是打砸抢

主权与人权
1949 年以来被割让领土一览表
武大郎答记者问
百年前清廷海圻号军舰越洋保护华侨
1909 年清政府从日本手中夺回东沙群岛
清廷灭亡前重申南海主权，逼退法国
中华民国收回关税自主权的历程
中华民国收回治外法权的历程
1946 年国民政府收复西沙、南沙始末
不能躲在主权后面侵犯人权

恶搞和忽悠
大清国新闻联播
上初一的儿子看《建党伟业》提的系列问题
常见新闻用语含义解释
幸亏当年日本没占领中国，否则都要这样了
自相矛盾的天朝忽悠大全集
揭穿月球上能看见长城的谎言

美国
中国唯一最好的朋友是美国，看完后我哭了
印第安人被屠杀的真实历史
美国为何不侵略加拿大？
不要拿“美帝亡我之心不死”来忽悠老百姓
美国，一个无知、愚蠢、落后的国家
美国教育部长的邻居
静下心来看美国
美国最牛钉子户的故事
曾经有那么多美国总统是穷死的

老朋友
近年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国家集锦
柬共滔天罪行：700 万国民杀掉 200 万
朝鲜小学课文 7 篇

2、人物篇

马恩列斯
马恩列斯四大天王不堪的情史
马克思支持鸦片战争侵略中国
马克思与女佣的私生子弗来迪
马克思的成魔之路
老婆死后，恩格斯又和小姨子同居了！
普京说：列宁创建的苏联是人间地狱
以色列科学家证实：列宁死于梅毒
斯大林主政的“大清洗”
斯大林一句复仇，两百万德国妇女被强奸

毛泽东
毛泽东接见日本人，感谢皇军侵略中国
毛泽东四大阴谋害死西路军 2.18 万人
真实的毛语录大全
世界十本最有害的书，《毛语录》列第三
毛泽东在苏联讲核战吓得全场鸦雀无声
潘汉年被打入死牢的惊世缘由
毛泽东一生中最漂亮的五个女舞伴
毛岸英同志大白天生火，死于一碗蛋炒饭
彭德怀之死的背后
田家英为何吊死在毛泽东藏书室？
中共“一大”代表李达的悲惨结局
康生为何能先毛而得“善终”？
《开国大典》油画上的人物缘何变来变去？
《东方红》原是色情歌曲
他老人家永远是个例外
毛粉的九大强悍逻辑
毛时代没人敢惹中国吗？
毛时代经济真相
毛泽东思想真的那么伟大神奇吗？

领袖
中共历届总书记无一能得善终
联合国为周恩来破例降半旗的谎言
杀人如麻的“农民运动大王”彭湃
李大钊里通苏俄，以判国罪被处死
弑亲叔并杀死美国传教士的方志敏
郭沫若副总理给斯大林的超肉麻祝寿
中共创始人陈独秀的幡然醒悟
陈独秀、蔡元培缘何走向反共之路？
背叛了孙中山的宋庆龄
“朱德的扁担”还是“林彪的扁担”？
朱镕基的政绩总结

典型
中共树立的典型之真真假假
新华网自曝雷锋照片大多为补拍
拆穿西点军校学雷锋的谎言
数学帝分析雷锋同志捡粪
误入歧途的刘胡兰
经不起推敲的邱少云
成人不宜的黄继光堵枪眼
“铁人”王进喜是怎样炼成的？
掏粪工人时传祥的悲剧
草原小姐妹遇险和被救的真相
陈永贵和他的“农业学大寨”
《欧阳海之歌》作者的省思
焦裕禄光环的背后
“英雄战士”刘学保的骗局
“为人民服务”的张思德死于炼鸦片
刘文学遇难记
赖宁的真正死因
胡锦涛树立“当代保尔”张海迪的闹剧

先驱
民主先驱刘文辉，文革中第一个被杀
不当人民的罪人，王佩英 1965 年要求退党
王容芬不满文革，寄信毛泽东声明退团
林昭批毛殉道，家属被索 5 分钱子弹费
反对迷信毛泽东，张志新被强奸割喉虐杀
遇罗克写《出身论》，27 岁赴国难
南国烈女李九莲被害始末
一个刽子手的自白：钟海源被活体摘肾纪实
24 岁被杀的巾帼英雄丁祖晓

3、历史篇

封建社会(1912 以前)
从来就没有两千年的封建社会
封建社会就是好
不看不知道，封建社会粮食产量比现在还高
原来鸦片战争是这么回事

民国时期(1912-1949)
1949 年前中国一穷二白？飞机大炮都能造！
蒋介石运往台湾的黄金怎么这么少？

北伐(1926-1928)
马日事变与夏明翰被杀缘于中共暴行
中共策划南京事件的险恶用心
“中山舰”事件真相
四一二政变真相
汪精卫被迫清共
“八一”南昌暴动背后不可言说的秘密

九一八(1931)
张学良：九一八不抵抗命令是我下的
九一八事变与中共分裂中国的阴谋
九一八事变，中共藉国难壮大

国军抗日(1931-1945)
全面抗战前国民党的秘密备战
看看真正的抗日名将你认识几个？
六十多年过去了，有几个中国人知道？
宋美龄 1943 年在美国国会的演讲
是谁粉碎了日军三个月亡华的梦想？
是谁在抗战？听听冈村宁次怎么说
精忠报国的国民党八位上将
抗战时期空军战神高志航
南岳忠烈祠忠魂的哀叹
坚持敌后抗战的国民党游击队
国民政府抗战时期怎样办教育
黄河决堤死亡 89 万是怎么来的

长征(1934-1936)
没有飞夺泸定桥，没有长征
“红军之家”的毁灭
真实历史：红军进藏区四处搜刮

西安事变(1936)
张学良为何说自己是“罪人中的罪魁”？
中共在西安事变中的作用
参与西军事变的军官大多是汉奸

中共抗日(1937-1945)
科幻大片《地雷战》赏析
真实的地道战原来如此残酷
中共吹嘘的平型关战役真相
揭露中共与日军秘密谈判的历史
抗战期间中共将军的所作所为
中共在延安把美国玩弄于股掌之中
中共为何对苏军东北暴行置若罔闻
89 岁抗战老兵低保不足 700，曾入冤狱 30 年

延安整风(1942-1945)
“延安整风”还是“延安整人”？
延安整风：哪些人整了哪些人？
林彪：老子前线流血，你们搞我老婆

国共纷争(1921-1949)
中共在野时期言论精选
一二九运动来龙去脉
革命的生意经——南泥湾种鸦片历史
皖南事变：毛泽东设陷阱
李公朴和闻一多究竟死于谁手？
沈崇案的背后
下关惨案中的鬼影是谁？
国共内战到底是谁挑起来的？
最大共谍郭汝瑰的下场
中共驱使平民作炮灰打内战
苏联到底给了中共多少现代化武器？
饿死 60 万人的长春围城真相
面对共军，国军的战力跑哪去啦？
一九四九，进城干部大抢亲
1949 年后中国人失去了哪些权利？
土地改革(1947-1952)
中共建政初期有多少地主被镇压？
惨不忍睹的一段历史：土改运动纪实
四大地主比窦娥还要冤
黄世仁是大善人，杨白劳吃喝嫖赌
刘文彩后人为祖先正名
“坐过刘文彩水牢”的冷月英真相
周扒皮洗冤录
周扒皮曾外孙出书《半夜鸡不叫》

朝鲜战争(1950-1953)
为什么志愿军战俘大部分去了台湾?
美国承认在朝鲜打了一场错误的战争？
志愿军为何被金日成赶出朝鲜？
抗美援朝我们取得了哪几个伟大胜利？
共军惨败于韩战
朝鲜战争的最终真相

镇压反革命(1950-1953)
降共国军将领 1949 年后的命运
国军战俘的凄惨遭遇
被中共处决的部分国军高级将领名单
朱自清与他的共谍长子
龚品梅神父的故事

反右(1957-1958)
民国政府是如何对待知识份子的
中共是如何对待知识份子的
中共建政初期对知识份子的思想改造
五十年前知识份子对中共政权的质疑
为何会出现胡风冤案？
五个大右派为何永不能被“纠正”？
敢骂蒋介石的大师——刘文典之死
批评“党天下”的大右派储安平
傅斯年延安归来说中共
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的选择
两个钢琴天才的迥异命运
电影《阿诗玛》主创人员的悲惨命运
著名法学家杨兆龙缘何家破人亡？
一代报人为何临终之际充满了悔意？
命丧“反右”运动的胡适之子
提出控制人口的马寅初为何遭批判？
束星北传奇中国航天悲歌

大跃进(1958-1960)、大饥荒(1959-1961)
大跃进简史
苏修逼债真相
茅于轼：我在 60 年代的挨饿经历
笑看六十年前文艺界放卫星
“超英赶美”缘何造成惨烈后果？
为何中共要援助阿尔巴尼亚 9 千亿元？
谁制造了饿死四千万人的大饥荒？
鲜为人知的大饥荒档案
大饥荒时有多少中国人吃过人？
红旗渠背后的血与泪

文化大革命(1966-1976)
毛泽东发动文革的心路历程
文革被毁珍贵文物不完全清单
课本上那些课文的作者，他们都自杀了
1967 年湖南道县文革大屠杀纪实
不惧国共两党高官的国学大师熊十力
哼着《庄严弥撒》走上刑场的指挥家
中共有资格进入联合国安理会吗？
75 年河南大水：人祸令十几万人葬身鱼腹

六四事件(1989)
六四事件简介
六四死难者英雄谱
六四人物志
“广场四君子”今昔
《从六四到流亡》，王丹出版回忆录
魏京生曝王维林生死和屠杀人数
柴玲出书揭六四逃亡内幕
吾尔开希第三次向中国政府自首
封从德回顾六四事件
张伯笠谈六四广场最后之夜
李禄陪同巴菲特回国惹争议
38 军军长徐勤先抗命真相
司徒华与“黄雀行动”
天安门母亲运动
六四 23 周年，香港烛光晚会 18 万人参加

镇压法轮功(1999 至今)
法轮功被镇压的来龙去脉
“围攻”中南海真相
“天安门自焚”真相
台湾已有超过 100 万人学炼过法轮功
《雍正王朝》弘时扮演者姜光宇的故事
著名男高音歌唱家关贵敏谈法轮功
马英九：六四必须平反，法轮功应受包容
赵紫阳反对镇压法轮功
李瑞环力克江泽民 23 年后再出重拳
何清涟：我为帮助过法轮功学员而感到骄傲
辛灏年答与法轮功的关系
林希翎：我儿子的死与法轮功毫无关系
安徽省政协常委公开呼吁停止迫害法轮功
孙文广：致死众多法轮功学员必须查究
魏京生：法轮功插播合法
为法轮功辩护的 70 位正义律师名单
张鉴康律师：为法轮功辩护风险很大
关于吊销唐吉田、刘巍律师证的代理意见
高智晟四致中共高层，呼吁停止迫害法轮功
郭国汀：我为什么为法轮功辩护？
倪玉兰：九死一生感谢恩人法轮功
唐荆陵：425 和平上访拉开中国信仰自由序幕
郭莲辉：迫害法轮功是一个惊天的法律骗局
高干子弟详述反击恶警迫害法轮功的故事
五律师给黑龙江省委书记的特别报告
为法轮功学员辩护——宪法至上信仰自由
信仰无罪——张建平二审辩护词
钟芳琼案，15 名律师为 11 位法轮功学员辩护
梁波案辩护词：信仰和传播法轮功无罪
李和平、郭少飞：刘锡铜无罪辩护词
唱红打黑(2008-2012)
当代奸雄薄熙来
虎毒不食子：薄熙来居然对亲儿子下毒手
姜维平：薄熙来唱红，挥霍 2700 亿
江平：唱红打黑某种程度上恢复了文革遗风
公安部三个打黑英雄的覆灭
鲍彤：告别唱红打黑走出无梦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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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中共禁片大搜集

《中共禁片大搜集》几乎网罗了反映中国历史及现实真相的被禁或敏感视频，特别是事关中国未来走向且无法绕
开的六四和法轮功两大冤案，有足够多视频帮您了解一切。禁片种类繁多、异常丰富，最震撼经典的是六四事件
和法轮功真相。

1、六四事件

六四事件又被称为天安门事件，在欧美国家则多是以天安门广场抗议（Tiananmen Square protests）来形

容这次事件。狭义上的六四事件是指发生在 1989 年 6 月 3 日晚上至 6 月 4 日凌晨之间，中国人民解放军坦克开进
天安门广场，枪杀碾压导致数千抗议民众死亡的重大事件。而广义上的六四事件，是指从 1989 年 4 月 15 日开始，
学生与民众在北京安门广场所发起长达两个月的学生运动，并引发了全国性的示威游行活动；但活动最终以中共
政府宣布戒严并派遣军队前往广场武力镇压，随着大批民众死伤与流亡以及部分军人伤亡后示威宣告结束。

*****下面的 ed2k 地址需用迅雷等软件才能下载，请按最后面的“附：ed2k 地址下载方法”说的做*****

《天安门》（美国人拍的六四纪录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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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安门民主运动纪实》（台湾人拍的六四纪录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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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前赵紫阳在天安门广场对学生发表讲话》（青年温家宝在现场）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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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的血痕》（希望之声国际广播电台的 31 个节目）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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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路》（香港人拍的六四纪录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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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是怎样一回事》（香港人制作的历史教育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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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安门事件 20 周年 中国民主化的前景》（日本人拍的六四纪录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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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安门事件 20 周年 中国民主化的前景》（日本人拍的六四纪录片）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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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城见证》（1989 年 TVB 节目）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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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难属采访光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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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克人》（六四挡坦克英雄）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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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克人》（六四挡坦克英雄）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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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17 周年烛光悼念集会》（2006 年新唐人电视台节目）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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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22 周年香港 15 万人悼念》（2011 年新唐人电视台节目，看后知道香港人为什么恨中共。超震憾）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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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22 周年社民连抬棺材游行》（香港立法会议员、社民连主席梁国雄（外号“长毛”）抬棺材游行至中联办，
场面震撼）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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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涂污毛像事件-真相与反思》（上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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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涂污毛像事件-真相与反思》（下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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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年金庸谈六四》（老金 20 多年前原来是个好人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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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枪》（张健与八九学运）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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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见证的“六四”》（《晚年周恩来》作者高文谦谈六四）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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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法轮功真相

20 世纪 80 年代，中国曾掀起一阵全民气功热，气功迷达 6 千余万人。1992 年，李洪志先生创立的法轮功传出，

几年后几乎家喻户晓。1999 年，法轮功学员达 7000 万至 1 亿，当时政治局常委李瑞环及江泽民妻子王治坪、孙
子江志成都曾修炼过法轮功。因为法轮功人数超过了中共党员人数，1999 年，江泽民不顾政治局其他六名常委的
一致反对，于 4 月 25 日法轮功万人和平上访北京后，7 月 20 日开始镇压法轮功。2001 年，镇压一年多不见成效，
又炮制了举世震惊的“天安门自焚”伪案。法轮功虽在中国大陆遭镇压，却洪传到世界上 110 多个国家和地区，
如 2012 年 4 月，2300 万人口的台湾已有 100 多万人学炼过法轮功。因镇压法轮功，江泽民被西班牙、阿根廷等
国以酷刑罪起诉。因替法轮功学员做无罪辩护，中国大陆很多知名律师遭到了打压、判刑、失去工作及酷刑等不
公正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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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天安门自焚案
《伪火》（2001 年 1 月 23 日天安门自焚伪案分析，利用央视录像揭穿中共栽赃伎俩，获第 51 届哥伦布国际电影
电视节荣誉奖）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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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0 例的背后：天安门自焚伪案调查纪实》（法轮功 1400 例死亡真相，2001 年 1 月 23 日天安门广场自焚伪
案调查）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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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真相闪画 50 部》（有关法轮功的各种真相）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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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围攻”中南海案
《4.25 北京府右街万人大上访》（1999 年 4 月 25 日法轮功万人“围攻”中南海内幕）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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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5 事件的来龙去脉》（1999 年 4 月 25 日法轮功万人“围攻”中南海透析）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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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法拉盛事件
《四川地震为何波及法轮功？》（中共指使纽约中领馆煸动仇恨，嫁祸法轮功不爱国，以此转移民众对汶川地震
的问责）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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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市议员呼吁调查法拉盛事件》（16 名攻击法轮功的暴徒被警方逮捕，纽约市议员要求彻查法拉盛事件是否
中领馆指使）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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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诉江案
《西班牙诉江案》（2009 年 11 月 19 日，西班牙国家法庭以群体灭绝罪及酷刑罪起诉江泽民等 5 名迫害法轮功的
元凶）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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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根廷诉江案》（2009 年 12 月 17 日，阿根廷法院裁定江泽民罗干迫害法轮功犯下群体灭绝罪和酷刑罪，已下
达全面逮捕令）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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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JXHELPVC3LUG25SB45OO7ZTNQM3Z2ISJ|/

⑤ 法轮功资料
法轮功书籍、讲法音像、炼功音乐等所有最新资料，请翻墙访问《法轮大法网》：
http://www.falundafa.org/chigb/
《法轮功.全部书籍》（更新至 2012 年 10 月 21 日）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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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轮功.广州讲法录音.40K.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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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轮功.济南讲法录音.40K.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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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轮功.大连讲法录音.40K.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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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轮功.教功录像.炼功音乐》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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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上亿人修炼法轮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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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一现的优昙婆罗花》（《妙法莲华经》：“优昙花者，此言灵瑞。三千年一现，现则金轮王
出。”）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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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肉抗力学证实法轮功学员能量强》（台湾中山大学教授杨硕英的科学实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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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法洪传》（法轮功洪传世界一百多个国家历史回放）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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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人的神话故事》（纪念法轮功洪传二十周年特别节目）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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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僧万里寻大道》（上集）（台湾释证通为修炼还业九死一生的传奇，仿如密勒日巴再现）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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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僧万里寻大道》（下集）（台湾释证通为修炼还业九死一生的传奇，仿如密勒日巴再现）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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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 活摘器官
《2012 国际关注中共活摘器官报导特辑》（王立军薄熙来垮台，活摘罪行被爆光，美国、联合国、台湾要求制止
中共行恶）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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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会要求总统制止中共活摘器官罪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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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中共苏家屯集中营黑幕》（2006 年，一位逃离中国的记者透露，沈阳苏家屯存在大量活摘法轮功学员器官
的嫌疑）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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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调查团对活摘法轮功学员器官的调查》（前国会议员乔高和律师麦塔斯认为，一系列证据证明活摘器官
是存在的）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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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摘器官被证实-专访独立调查团》（专访加拿大“中共活摘法轮功学员器官独立调查团”）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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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击者披露法轮功学员被活摘器官经过》（一武警执勤时亲眼所见活摘暴行，对话全程录音）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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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摘器官证人首次公开亮相》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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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活体摘除法轮功学员器官电话调查》（记者打电话给各大医院的惊天发现）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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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医师来台，违法揽客换肝》（台湾呼吁国际社会重视中共活摘器官恶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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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权理事会面对苏家屯暴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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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权理事会面对苏家屯暴行》（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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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盗取法轮功学员器官追踪报道之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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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盗取法轮功学员器官追踪报道之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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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盗取法轮功学员器官追踪报道之三》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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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为何会出现活体摘器官》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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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为何会出现活体摘器官》（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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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体超市》（揭露活体器官移植黑幕，根据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被活体摘除器官的眞实事件改编而成）ed2k 下
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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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摘人体器官买卖》（揭露中共活体摘除法轮功学员器官的惊天暴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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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各届声援
《从 605 号决议看法轮功被迫害》（2010 年 3 月 16 日，美国会 412 赞成/1 反对通过 605 号决议，要求中共立
即停止迫害法轮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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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对法轮功的支持》（加拿大总理哈珀每年 5 月 13 日都会发来贺信，赞扬“真、善、忍”为加拿大作出的
贡献）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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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 1800 手印要求中共释放法轮功学员》（台湾 1800 位主流人士按手印，要求无罪释放所有被关押的法轮功
学员）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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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智晟三致胡温公开信》（著名律师高智晟三次发公开信给中共高层呼吁停止迫害法轮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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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智晟三致胡温公开信》（续）（著名律师高智晟三次发公开信给中共高层呼吁停止迫害法轮功）ed2k 下载地
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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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中国的良心——高智晟律师》（高智晟因三次发公开信呼吁中共高层停止迫害法轮功而遭受残酷迫
害）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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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智晟家人逃离中国成功抵美》（伍凡草庵“独立评论”谈高智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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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锦涛老同学张孟业揭露广州洗脑班对法轮功学员的酷刑》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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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省政协常委汪兆钧呼吁停止迫害法轮功》（汪兆钧致胡温公开信，深刻揭露了中国的危机，呼吁立即停止
迫害法轮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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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特别专访 1_中共出逃高官加国大曝中共内幕》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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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特别专访 2_原沈阳司法局长曝迫害法轮功内幕（1）》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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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特别专访 2_原沈阳司法局长曝迫害法轮功内幕（2）》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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⑧ 电影
《超越红墙》（加拿大拍摄的揭露中共迫害法轮功的纪录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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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暴》（加拿大人执导的揭露中共迫害法轮功的影片，2004 年获费城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ed2k 下载地
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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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描述发生在中国河北省石家庄的法轮功真实故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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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恨泪》（法轮功学员在监狱遭受惨无人道迫害的真实故事，根据法轮功学员王玉芝女士回忆录《穿越生死》
拍摄）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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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与恶》（法轮功学员遭受酷刑、媒体妖魔化乃至活摘器官时仍坚修真、善、忍的真实故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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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风筝我是线》（无论你飘到哪里，我们都连在一起。走在魔难上的法轮功学员以大善大忍之心化解一切，
感人至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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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撼》（将 1999 年中共开始对法轮功的残酷迫害曝光天下，中国境内法轮功学员召开的 10 月新闻发布会震撼
世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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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一个迫害法轮功的派出所所长，在事实和真相面前最终做出了明智、正确的选择）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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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缘》（一个迫害法轮功的铁血警察在了解真相后一步步选择走向正义和良知的故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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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剿》（一名被中共派驻北美打压法轮功的外交官，了解真相后带家人逃离中使馆投向自由的故事）ed2k 下载
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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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明真道人与善莲法王的传奇。一部空间跨越天上人间，时间穿梭古往今来的历史大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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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 纪录片
《见证 2003》（揭穿中共迫害法轮功的系列纪录片，国内国际风起云涌，事实真相震撼人心）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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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天地行》（揭密法轮功的大型纪录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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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告诉未来》（法轮功大揭秘一至九集打包 ISO，请百度搜索打开 ISO 文件的方法，嫌麻烦请看下面的分集
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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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KOKE6YBNBSFEQFDJVLF7PWSONHTWT4U|/
《我们告诉未来》（法轮功大揭秘）（一.气功铺路）ed2k 下载地址：
ed2k://|file|flg_doct_futrue1.mpg|273492968|AAEFE87110DDDEC96A8BF8B251BEC10E|
h=RMEJGRA7KJZ6MVW3DCSTKY5MJFB3OXHG|/
《我们告诉未来》（法轮功大揭秘）（二.大法开传）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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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DE7XOP6SKW3TCLHPGJGZAFGH3FDVO6RI|/
《我们告诉未来》（法轮功大揭秘）（三.破迷与正心）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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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告诉未来》（法轮功大揭秘）（四.从常人到修炼人）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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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DWTIVJVYAFWVPWDARQC6PET7EIZKPH5|/
《我们告诉未来》（法轮功大揭秘）（五.山雨欲来）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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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告诉未来》（法轮功大揭秘）（六.在魔难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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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告诉未来》（法轮功大揭秘）（七.艰难岁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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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告诉未来》（法轮功大揭秘）（八.真相与人心）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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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告诉未来》（法轮功大揭秘）（九.神的讴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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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赵悲歌.保定篇》（揭露河北保定残酷迫害法轮功的纪录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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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血泪.广东篇》（实拍劳教所迫害法轮功学员内幕）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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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芝穿越生死》（第一集.苦尽甘来）（曾是民营企业家的法轮功学员讲述在国内遭受非人迫害的亲身经
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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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芝穿越生死》（第二集.意志金刚）（曾是民营企业家的法轮功学员讲述在国内遭受非人迫害的亲身经
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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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芝穿越生死》（第三集.浊世清莲）（曾是民营企业家的法轮功学员讲述在国内遭受非人迫害的亲身经
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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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芝穿越生死》（第四集.穿越生死）（曾是民营企业家的法轮功学员讲述在国内遭受非人迫害的亲身经
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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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芝穿越生死》（第五集.真理撒遍世间道）（曾是民营企业家的法轮功学员讲述在国内遭受非人迫害的亲身
经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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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十方.第一集.走出政治，走入修炼》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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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不屈的历程》（上集）（自 99 年被镇压，法轮功学员面对剧烈升级的迫害，10 年以来宁死不屈）ed2k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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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不屈的历程》（下集）（自 99 年被镇压，法轮功学员面对剧烈升级的迫害，10 年以来宁死不屈）ed2k 下
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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⑩ 神韵
《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12_全球观众分享神韵_美国》（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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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12_全球观众分享神韵_加拿大》（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
索取）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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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12_全球观众分享神韵_大洋洲》（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
索取）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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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12_全球观众分享神韵_亚洲》（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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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12_全球观众分享神韵_欧洲》（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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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11_神韵在北美_加拿大》（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
取）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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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11_神韵在欧洲》（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取）ed2k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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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11_神韵在大洋洲》（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取）ed2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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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10_神韵在北美_加拿大》（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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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10_神韵在北美_美国》（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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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10_神韵在亚洲》（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取）ed2k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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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10_神韵在欧洲》（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取）ed2k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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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10_神韵在大洋洲》（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取）ed2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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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09_神韵在欧洲 1》（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取）ed2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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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09_神韵在欧洲 2》（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取）ed2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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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09_神韵在澳洲》（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取）ed2k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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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09_神韵在北美_加拿大》（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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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09_神韵在北美_美国》（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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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09_神韵在亚洲_韩国日本》（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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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09_神韵在亚洲_台湾》（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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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靡全球的艺术盛典_2009_神韵在大洋洲》（此为新闻报道，神韵光盘可向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索取）ed2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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⑾ 真善忍美展
《“真善忍”国际美展》（一）（一些修炼法轮功的艺术家，领悟了宇宙人生的真谛，找到了对人生与艺术探索
的答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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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善忍”国际美展》（二）（一些修炼法轮功的艺术家，领悟了宇宙人生的真谛，找到了对人生与艺术探索
的答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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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善忍”国际美展》（三）（一些修炼法轮功的艺术家，领悟了宇宙人生的真谛，找到了对人生与艺术探索
的答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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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善忍”国际美展》（四）（一些修炼法轮功的艺术家，领悟了宇宙人生的真谛，找到了对人生与艺术探索
的答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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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善忍”国际美展》（五）（一些修炼法轮功的艺术家，领悟了宇宙人生的真谛，找到了对人生与艺术探索
的答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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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善忍”国际美展》（六）（一些修炼法轮功的艺术家，领悟了宇宙人生的真谛，找到了对人生与艺术探索
的答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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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善忍”国际美展》（七）（一些修炼法轮功的艺术家，领悟了宇宙人生的真谛，找到了对人生与艺术探索
的答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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⑿ 宇宙人生真相
《预言与人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上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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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与人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中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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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与人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下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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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宋预言.梅花诗》（本次人类历史大戏还在轰轰烈烈地上演）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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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中的今天》（人们总在一次次的事件过后，才发现预言隐藏的奥秘）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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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1_史前文明》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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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2_天然核反应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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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3_经络穴位的验证》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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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4_特异功能_天目》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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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5_时间与空间》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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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6_万有引力》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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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7_现代科学的迷思_进化论（1）》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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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8_现代科学的迷思_进化论（2）》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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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9_前生今世_元神不死》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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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10_气功与修炼》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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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11_北纬三十度》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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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12_认识法轮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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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13_病之迷》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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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14_神秘的玛雅》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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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15_幽浮-UFO》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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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16_生命之谜雾》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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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17_巨人》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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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18_月亮之谜》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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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19_肉身不腐》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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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20_史前人类的现代生活》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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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21_中国预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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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22_有感知的水》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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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_23_人体超常现象-意念》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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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三退大潮

二零零四年十一月，《大纪元时报》发表了旷世巨著——《九评共产党》（简称《九评》），给为祸人间一个多
世纪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特别是中国共产党盖棺论定。《九评》引用中共官方史料，入木三分地揭穿了中共的
起家史、杀人史、暴政、流氓本性、邪教本质……在其执政的 50 多年其间，中共给中国带来了无数的灾难， 三
反、五反、土地改革、反右、大跃进、文化大革命等运动，导致 8000 万以上中国人被夺去生命。

《九评》发表不久立刻在国际社会引起强烈反响，很快就被翻译成英、日、德、法、韩、俄、西班牙、越南、意
大利等多种语言，在韩国等一些国家，《九评》登上了畅销书第一位。

这是一部震撼全球的书！这是一部半个多世纪以来无人敢写的书！这是一部集多位专家、教授、学者研究成果的
书！这是一部揭穿谎言、声讨罪恶、唤醒国人摆脱恐惧麻木、使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的书！这是一本正在解体
共产党的书！

因为《九评》，无数人看清了共产党的真面目。顺应这一形势，《大纪元》于二零零五年一月发表郑重声明：

广大的中国民众：共产党的末日就要到了。但是这个邪恶的党（魔教）在历史上却对众生、对神佛犯下了滔天大
罪，神一定要清算这个恶魔。

如果有一天，神指使人类的谁对共产党清算时，也一定不会放过那些所谓坚定的邪恶党徒。我们郑重声明：所有
参加过共产党与共产党其它组织的 （被邪恶打上兽的印记的）人，赶快退出，抹去邪恶的印记。一旦谁对这个魔
教清算时，大纪元储存的记录可以为声明退出共产党和共产党其它组织的人作证。

天网恢恢，善恶分明；苦海有边，生死一念。曾被历史上最邪恶的魔教所欺骗的人，曾被邪恶打上兽的印记的人，
请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

大纪元 2005 年 1 月 12 日

此一声明，拉开了中国精神觉醒运动——“三退”大潮的序幕（退党退团退队，简称三退），形成自天安门六四
事件以来最大的退党热潮。

贵州省平塘县掌布风景区有块 2.7 亿年前的天然化石（人称“亡共石”），“中国共产党亡”五字清晰可见，图

为风景区门票

去网站自己三退或帮他人办理三退（需翻墙）：
大纪元三退平台：http://tuidang.epochtimes.com/
全球退出中共服务中心：http://tuidang.org/

去 skype 上找人帮忙三退：
去 http://download.skype.com/SkypeSetupFull.exe 下载正版 skype，下好后安装，注册一个帐号登
录；搜索以下帐号之一，添加为“联系人”，即可找对方帮忙三退，这些帐号还提供翻墙软件及电子书等协助：
希望小语:xinsheng911；QQ 冰:amanda-99999；堡妮:tarn0608；晶晶看世界:amanda-ok；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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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skype 有安全风险，中国大陆用户最好临时注册，用完就扔，不要大量加好友，更不要经常使用。

为什么要三退呢？《九评共产党》给您无法辩驳的理由。

*****下面的 ed2k 地址需用迅雷等软件才能下载，请按最后面的“附：ed2k 地址下载方法”说的做*****

《亿万年前的藏字石》（2002 年，贵州平塘县发现一块亿万年前的藏字石，上书“中国共产党亡”六字，人称
“亡共石”）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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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象与石情》（贵州平塘县亡共石“中国共产党亡”的预示与顺应天象的九评共产党及三退大潮）ed2k 下载地
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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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评共产党》语音版（一至九集打包）（这是 128K/MP3 文件，可用电脑、随身听、手机等播放）ed2k 下载地
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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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评共产党》（一至九集打包 ISO，请百度搜索打开 ISO 文件的方法，觉得麻烦的请看下面的分集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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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评共产党》（一）（评共产党是什么）（一针见血字字珠玑，盖棺论定中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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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评共产党》（二）（评中国共产党是怎样起家的）（一针见血字字珠玑，盖棺论定中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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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评共产党》（三）（评中国共产党的暴政）（一针见血字字珠玑，盖棺论定中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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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评共产党》（四）（评共产党是反宇宙的力量）（一针见血字字珠玑，盖棺论定中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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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评共产党》（五）（评江泽民与中共互相利用迫害法轮功）（一针见血字字珠玑，盖棺论定中共）ed2k 下载
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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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评共产党》（六）（评中国共产党破坏民族文化）（一针见血字字珠玑，盖棺论定中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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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评共产党》（七）（评中国共产党的杀人历史）（一针见血字字珠玑，盖棺论定中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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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评共产党》（八）（评中国共产党的邪教本质）（一针见血字字珠玑，盖棺论定中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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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评共产党》（九）（评中国共产党的流氓本性）（一针见血字字珠玑，盖棺论定中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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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评共产党》（片尾曲）（苍生归正道，江山复清明。非常经典的歌曲！）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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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体党文化》mp3（从根本上拆穿中共党文化的迷魂汤，重建人与神的联系，重建人与人的和睦）ed2k 下载地
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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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侃侃而谈》（新唐人电视台“漫谈党文化”系列节目，为您揭示中共党文化的“迷魂汤”）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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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拨开迷雾看中共》（新唐人电视台视频精选）下载：
http://hotdownload.org/other/bomiwu/（翻墙去此地址，下好后用 winrar 合并，解压出一个 ISO 文件，
可刻盘或用 LevinISO 等软件打开）
《艰难的跨越》（上）（3000 万退党的背后）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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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跨越》（下）（3000 万退党的背后）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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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智晟律师声明退出中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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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官陈用林的选择》（中共驻悉尼领事馆领事陈用林 2006 年与中共决裂，揭露中共渗透海外花 60%经费打压
法轮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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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凤军《我为什么逃离中国》（一级警司郝凤军不愿镇压法轮功等信仰，毅然出逃并退出中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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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逃者"的故事》（陈用林和郝凤军的"叛逃"过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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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中共国安官员李凤智公开退党》（国安高级谍报官李凤智在华盛顿中使馆前声明退党）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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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国安部神秘面纱》（国安高级谍报官李凤智揭密中共国安部）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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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省科技专家协会原秘书长贾甲在香港中联办前决裂中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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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三退 9 千万：香港政界名人支持退党》（梁国雄、梁耀忠等香港立法会议员盛赞退党大潮正在促进中国走向
民主）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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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三退一亿：香港知名媒体人公开退队》（香港网络电台台长杨匡声明退出中共少先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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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三退一亿：香港教授：退党是有良心的人的选择》（华人民主书院新任校长郑宇硕盛赞三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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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三退一亿：普京前顾问：退党潮是重大事件》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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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中南海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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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在中共九大的发言》【1969 年罕见视频】【流氓本性大暴露】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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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魔王-毛泽东》（禁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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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魔王-毛泽东》（禁片）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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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戎谈《毛泽东鲜为人知的故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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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魁真面目——认清毛泽东、周恩来系列全 81 集》（收集毛泽东、周恩来鲜为人知的故事汇编而成）ed2k 下
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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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泽民其人》（汉奸历史，出卖国土，六四，在政治局其他六常委一致反对下执意镇压法轮功等等）ed2k 下载
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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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泽民大骂香港记者》（江氏最被广为流传的一个视频）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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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锦涛遇刺与中共内斗》（独立评论）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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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宝 CNN 专访谈六四》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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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内幕》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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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幕后秘史》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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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辛灏年演讲

辛灏年，原名高尔品。中国安徽巢县人，1947 年生于南京。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中国大陆知名的作家和学者。
“六四”之后，曾数次上街游行，抗议中共天安门大屠杀，并愤而辞去了所有“社会职务和荣誉头衔”。嗣后，
曾两度应邀赴北美讲授“中国现代史和中国新文学”。1994 年春，赴加拿大多伦多大学访问学者。同年底，应台
湾《联合报系》的邀请，赴台作访问研究。1995 年夏，应美国哥伦比亚大学邀请担任访问学者，翌年 2 月被哥大
聘为历史学博士后研究员，1997 年后担任哥大访问学者。辛氏曾于中国大陆出版十余部文学历史著作，具有广泛
影响。1994 年来北美后已发表中国现代史专论 20 篇，并应邀在美、加十几所大学和各地侨界讲演“中国现代史
反思”系列 50 场，次次引起轰动。1999 年《谁是新中国》出版，一时间热评如潮，蜚声海内外。

*****下面的 ed2k 地址需用迅雷等软件才能下载，请按最后面的“附：ed2k 地址下载方法”说的做*****

辛灏年澳洲巡回演讲《谁是新中国_1_专制改良与共和革命》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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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澳洲巡回演讲《谁是新中国_2_内忧外患与走向共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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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澳洲巡回演讲《谁是新中国_3_卫国战争与真假抗日》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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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澳洲巡回演讲《谁是新中国_4_共和惨败与专制复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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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谁是新中国》电视专访（第一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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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谁是新中国》电视专访（第二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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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谁是新中国》电视专访（第三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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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孙中山与共产党》（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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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孙中山与共产党》（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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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谁孕育了辛亥革命？》（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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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谁孕育了辛亥革命？》（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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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谁说辛亥革命失败了？》（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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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谁说辛亥革命失败了？》（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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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谁说辛亥革命失败了？》（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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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谁背离了辛亥革命？》（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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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谁背离了辛亥革命？》（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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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谁背离了辛亥革命？》（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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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禁片赏析-走向共和》（1）《中共为什么禁播<走向共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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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禁片赏析-走向共和》（2）《颠覆传统人物塑造的<走向共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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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禁片赏析-走向共和》（3）《谁是真正的共和国？》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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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纪念抗战胜利六十周年（上）《谁是卫国战争的中流砥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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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纪念抗战胜利六十周年（下）《中共在卫国战争中做了什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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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对<九评共产党>的两个看法和四点感想》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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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马克思主义究竟是什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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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系列问答访英篇《驱除马列,还我中华》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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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演讲《做中华儿女，不做马列子孙》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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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澳洲演讲精彩问答《你是爱中共，我是爱中国》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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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澳洲演讲精彩问答《没有共产党，中国必辉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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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伦敦谈心路寄语留学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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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演讲《太阳最红的年代》（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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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演讲《太阳最红的年代》（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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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演讲《中国命运与台湾前途》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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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台湾民意与统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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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演讲《中国统一的原则、道路和时机》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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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中共改革开放给中国带来了什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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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一封发自石壁三村的电子邮件》（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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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一封发自石壁三村的电子邮件》（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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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谈[六四]--从改良到革命》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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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评《反国家分裂法》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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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胡锦涛与中共反美运》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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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胡锦涛的新思维：中美必有一战》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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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灏年《受骗的不仅仅是中国人》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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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艾未未纪录片

艾未未，1957 年生于北京，诗人艾青之子。身为艺术家，艾未未同时活跃于建筑、策展、摄影、电影以及社会文
化评论领域。2008 年，艾未未担任北京奥运会“鸟巢”的设计艺术顾问。
艾未未关注维权活动，对中国内地多个涉嫌政治腐败而引发的事故进行过调查，包括毒奶粉事件、汶川大地震中
因政府兴建学校偷工减料而倒塌导致大量学生死亡事故、声援被迫害的维权人士等。因其行动及言论曾受到政府
的软禁和暴力对待，导致颅内出血，手术后才免于生命危险。

2011 年 4 月 3 日，艾未未于北京被当局扣留，但超过法定期限一个多月仍未被起诉，中共透过传媒指控艾未未涉
嫌逃税等多种不当行为，后来公安机关声称查明艾未未涉嫌经济犯罪。他被扣留事件触发外界关注及部分人的声
援，有不少评论认为他的被捕与他参与维权活动及抨击中共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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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三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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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花好月圆》（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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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花好月圆》（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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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念》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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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老妈蹄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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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4851》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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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美好生活》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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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花脸巴儿》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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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童话》（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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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童话》（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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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李庄与探监者一起唱薄熙来之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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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一个孤僻的人》（杨佳案纪录片）（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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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一个孤僻的人》（杨佳案纪录片）（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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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王静梅》（《一个孤僻的人》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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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 CNN 访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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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 CNN 访谈》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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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聊天》（与 16 位媒体工作者的对话内容节选）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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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喜梅》（关于河南艾滋病患者的采访）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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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刘年不利》（刘晓原律师出国机场被阻）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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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孙亚》（关于艾滋病）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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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上面打了招呼》（有关 2009 年贾樟柯、赵亮退出墨尔本电影节的解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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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警察打人了》（2010 年 10 月 16 日，记者殷玉生被北京警察跟踪、殴打、限制人身自由）ed2k 下载地
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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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事实就是这样》（艾未未工作室对“李刚案”受害者陈晓凤的父亲陈广谦、哥哥陈林进行的采访）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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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危害国家安全》（2010 年 12 月 2 日晚九点，艾未未北京机场出境受阻）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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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深表遗憾》（以艾未未 2009 年德国慕尼黑展览命名，讲述了艾未未和中国政府之间紧张关系的缘
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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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公平》（BBC 的纪录片，清楚地交待了艾未未的艺术成就和他对中国现实的反抗态度）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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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艾晓明纪录片

艾晓明，女，1953 年生，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现代文学研究室主任、博士生导师、妇女和公共问题学者。

2003 年积极介入推动孙志刚案和黄静案，被《南风窗》杂志授予“为了公共利益良知奖”，同时被上海《东方女
性》杂志读者投票选为“最有影响十大人物”之一。从此介入公共事务。

2005 年 9 月开始观察太石村罢免事件，对事件进程进行了文字与图像记录。

2006 年 8 月，针对高智晟被逮捕和其家人被软禁，发表公开信督促保障妇女儿童的合法权利。

2006 年在河南拍摄《中原纪事》，记录当地艾滋病患者如何在志愿者的帮助下与当地政府博弈。

2007 年完成纪录片《关爱之家》的拍摄工作，记录河北邢台因输血感染艾滋病的患者艰难的维权之路。
2009 年完成纪录片《我们的娃娃》，记录了四川汶川大地震中倒塌的学校和死难学生，孩子家长的维权之路。

2009 年艾晓明教授原定 10 月 16 日携纪录片《开往家乡的列车》及《我们的娃娃》赴港参加香港记协举办的研讨

会，在深圳出境时被阻止，并被带回中山大学。有推测为与为谭作人作证及其记录片有关，触犯了地震后不提及
校舍质量的原则。

2010 年 1 月，与郭建梅共同获得西蒙·德·波伏娃奖。

2010 年 4 月完成纪录片《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对艾未未的公民调查进行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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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中原纪事》（关于爱滋病）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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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人民代表姚立法》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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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公民调查》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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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公民调查续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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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忘川》（关于汶川地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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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我们的娃娃》（上）（关于汶川地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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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我们的娃娃》（下）（关于汶川地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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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关爱之家 1》（艾滋病维权）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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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关爱之家 2》（艾滋病维权）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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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太石村 1》（广东番禺太石村村民罢免村官遭打压，基层选举路艰辛）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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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太石村 2》（广东番禺太石村村民罢免村官遭打压，基层选举路艰辛）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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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太石村 3》（广东番禺太石村村民罢免村官遭打压，基层选举路艰辛）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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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太石村 4》（广东番禺太石村村民罢免村官遭打压，基层选举路艰辛）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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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开往家乡的列车》（2008 年雪灾春运期间广东工人回家的故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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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天堂花园》（湖南女教师黄静裸死案始末）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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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福建三网民案与视频围观》（福建三网民案热心围观者王荔蕻接受艾晓明采访）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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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晓明《让阳光洒到地上》（王荔蕻因声援福建三网民被控"寻衅滋事罪"，王荔蕻案开庭实录）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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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明信片》（《让阳光洒到地上》续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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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田喜回家》（80 后艾滋病维权人士田喜因上访多次被抓，以"故意破坏财物罪"被判 1 年徒刑）ed2k 下
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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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乌坎三日》（关注乌坎的纪录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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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诸子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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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杰《寻找林昭的灵魂》（林昭在毛时代发表民主言论，被长期关押，最终以“现行反革命”罪枪决）ed2k 下载
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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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杰《我虽死去》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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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杰《远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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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杰《拆房工》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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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杰《我的母亲王佩英》（1965 年的退党先驱王佩英，是著名的大中电器创始人张大中的母亲）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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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佳夫妇《自由城的囚徒》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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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玉兰《应急避难场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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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望台《东庄》（北京上访村）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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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亮《上访》（入选第 62 届戛纳电影节"特别展映"单元）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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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兵《夹边沟》（劳改农场，右派死亡集中营）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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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辛《克拉玛依》（94 年新疆克拉玛依大火，一句“让领导先走！”导致 325 人殒命，其中 288 人是学
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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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利波《掩埋》（唐山大地震真相）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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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杨《吊照门》（北京律师唐吉田、刘巍因替法轮功辩护，2010 年 4 月被司法局吊销律师执业证）ed2k 下载地
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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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贻卉《大堡小劳教》（揭露四川 2600 个被劳教少年死亡真相）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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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斌《小鬼头上的女人》（十二个曾在马三家女子劳教所遭受酷刑的女士亲身讲述自己的恐怖经历）ed2k 下载地
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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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NHK 纪录片

NHK 是日本最大的广播电视机构，也是日本唯一的公共广播电视台，1925 年创办开播，1953 年创办电视台。

NHK 以制作高质量的纪录片著称于世，与英国的 BBC 齐名，尤其是有关中国主题的节目，在质和量上更是令欧美
媒体望尘莫及。从驰名遐迩的"丝绸之路"、"大黄河"、"故宫"，以及近来引起广泛反响的"激流中国"等大型系列，
到介绍人文风光、记录世界风云，揭露社会时弊的单部纪实作品，都以其严谨、客观的制作风格，巧妙的构思以
及先进的拍摄技术，给中国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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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那些事儿》（1）《红卫兵的诞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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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那些事儿》（1）《红卫兵的诞生》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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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那些事儿》（2）《造反有理的狂澜》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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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那些事儿》（2）《造反有理的狂澜》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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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那些事儿》（3）《下放-青年大移动》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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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那些事儿》（3）《下放-青年大移动》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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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那些事儿》（4）《改革开放的胎动》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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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那些事儿》（4）《改革开放的胎动》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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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引子）.富人与穷人》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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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引子）.富人与穷人》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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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1.喉舌与职责》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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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1.喉舌与职责》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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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2.青岛养老院的故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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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2.青岛养老院的故事》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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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3.北京的水危机》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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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3.北京的水危机》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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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4.民告官.土地攻防战》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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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4.民告官.土地攻防战》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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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5.西藏.圣地寻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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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5.西藏.圣地寻富》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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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6.共产党地方干部实录》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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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6.共产党地方干部实录》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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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7.娃哈哈商标之争》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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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7.娃哈哈商标之争》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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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8.五年级 1 班.小皇帝的眼泪》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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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8.五年级 1 班.小皇帝的眼泪》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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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9.上海老师到穷村》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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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09.上海老师到穷村》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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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10.愤怒的小区.北京居民维权热潮》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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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11.病人的长龙.13 亿人的医疗》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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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中国].12.（最终回）.环保攻防战》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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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奥塞斯库政权的崩溃-市民拍摄的七日革命》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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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野餐计划-柏林墙是这样倒塌的》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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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牙利动乱的真相》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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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牙利动乱的真相》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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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大屠杀的真相》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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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雷布列尼察大屠杀的真相》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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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巴分治的真相-世界火药库的诞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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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魔鬼握手-卢旺达大屠杀真相》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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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魔鬼握手-卢旺达大屠杀真相》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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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质交换-另一场黎巴嫩战争》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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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质交换-另一场黎巴嫩战争》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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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金的克里姆林宫》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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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金的克里姆林宫》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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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色革命的背后》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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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色革命的背后》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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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平社会-左倾拉丁美洲的挑战》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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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平社会-左倾拉丁美洲的挑战》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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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之过-苏丹种族大屠杀的真相战》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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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之过-苏丹种族大屠杀的真相》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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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崛起-普金式资本主义的去向》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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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崛起-普金式资本主义的去向》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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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日利亚石油争夺战》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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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日利亚石油争夺战》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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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崛起-政治大国的光和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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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崛起-政治大国的光和影》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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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崛起-头脑大国的实力》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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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崛起-头脑大国的实力》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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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御恶意兼并-新日铁的决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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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御恶意兼并-新日铁的决断》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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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眼镜和自由的故事-捷克科学家为自由而战》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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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普京政权的司法腐败》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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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普京政权的司法腐败》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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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企业长盛不衰的奥秘》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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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核查攻防战》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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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核查攻防战》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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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没世界的巨龙和巨象.第 1 部.飞跃与摩擦-中印实力的真相》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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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没世界的巨龙和巨象.第 1 部.飞跃与摩擦-中印实力的真相》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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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没世界的巨龙和巨象.第 2 部.世界新秩序的胎动》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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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没世界的巨龙和巨象.第 2 部.世界新秩序的胎动》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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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结工会十年的轨迹》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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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结工会十年的轨迹-波兰的非暴力市民革命》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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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往事》（揭密苏共及纳粹犯下的鲜为人知的罪恶）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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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革命--四十年后的证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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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吾尔暴动 ～中国的“失算”》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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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吾尔暴动 ～中国的“失算”》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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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四川大地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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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四川大地震》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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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海外媒体节目

*****下面的 ed2k 地址需用迅雷等软件才能下载，请按最后面的“附：ed2k 地址下载方法”说的做*****

《科学家证明轮回的事实》（科学家收集了寻多有关轮回的案例，证明出人的生命是延续的，根本不存在死这回
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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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点钟的太阳》（美国拍摄的文革经典纪录片，受访者来自刘少奇、遇罗克、宋要武等家庭成员）ed2k 下载
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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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网络封锁背后的西方公司》（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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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网络封锁背后的西方公司》（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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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公司联手破中共网路封锁》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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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点出京古狗入门》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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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点出京古狗入门》（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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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高官出走-海外间谍与国内黑幕》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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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镇压，暴乱还是抗暴？》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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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河山一寸血》（42 集全）（反映国民党抗战的大型纪录片，下好后用旋风或迅雷打开种子下载正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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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历史真相》（毛泽东_邓小平_周恩来_胡耀邦_赵紫阳中共_历史_三反_五反_大饥荒）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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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演讲原声回顾》（世界各地围绕中国问题的研讨会、大型集会上诸子百家发表演讲的精彩部分）ed2k 下载
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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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中国的一百个常识》（汇集了有关中国历史、现状、和未来的一百个常识性问题。破专制伪装，体味民主
真谛）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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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凡评论》》（紧跟局势、注重事实，深入分析、短少精辟、立场中庸，无政党色彩）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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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评论》（紧跟局势、注重事实，深入分析、独特精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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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 中国十大禁闻》（杨佳_川震_豆腐渣_毒奶_京奥_雪灾_中共官方不愿让人们了解的重大新闻事件）ed2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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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宠物和中国婴儿》（三鹿毒奶粉特别报道，外国宠物用生命警示中国人，中国用婴儿警示中国人）ed2k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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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京生（1）《革命年代》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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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京生（2）《民主》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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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京生（3）《我活下来了》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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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京生（4）《蹉跎岁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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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京生（5）《坚持》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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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长青《末日的疯狂》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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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居正《两岸分裂后的历史互动》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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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涟的故事《逃出中国》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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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涟《中国现代化的陷阱》（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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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涟《中国现代化的陷阱》（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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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涟《西方人的东方梦》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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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涟《外资给中国带来了甚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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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涟《二零零八年中国经济由盛而衰的转折点》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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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涟《中国大陆已进入社会反抗高峰期》（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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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涟《中国大陆已进入社会反抗高峰期》（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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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涟《难以承受的重负-住房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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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涟《难以承受的重负-教育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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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清涟《难以承受的重负-社保篇》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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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晴《路漫漫第一集.我的思考》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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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晴《路漫漫第二集.我的祖国》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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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建《不该推卸的责任——作家的社会责任》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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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台《新闻透视_刘晓波》（参加六四、起草推动零八宪章、二十年四度入狱、获诺贝尔和平奖）ed2k 下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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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们的校舍成了废墟？》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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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反思录之 1《劫后天府泪纵横》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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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反思录之 2《说不出的真话》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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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反思录之 3《废墟疑团》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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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反思录之 4《唐山大地震 29 年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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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反思录之 5《香港拍摄的汶川地震》（见证豆腐渣工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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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六四事件》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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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六四见证》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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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沉痛的文革》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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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中共迫害家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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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土地改革》（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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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土地改革》（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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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中共发展策略之错误》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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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三年灾害：论合作》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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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三年灾害：大炼钢》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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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纪回眸-三年灾害：人民公社》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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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三年灾害：庐山会议与反右倾》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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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三年灾害：放卫星与高征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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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天灾」与大量死人》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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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镇压反革命》（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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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镇压反革命》（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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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论文化大革命》（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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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论文化大革命》（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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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论文化大革命》（三）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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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论文化大革命》（四）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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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论党枪关系》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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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论阶级制度》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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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民主不合适大陆吗》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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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论政治挂帅》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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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中共扭曲台独》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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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台湾的中央选举》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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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台湾的地方选举》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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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台湾的民主》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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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台湾的选举》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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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论台湾的反对运动》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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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论和平演变》（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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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论和平演变》（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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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中国应该追求和平演变》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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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中国的人权与维权》（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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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中国的人权与维权》（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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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下放知青》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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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纪回眸-大陆的未来：非主流看法》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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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评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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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动物农庄》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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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退党的自由》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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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野百合花事件与延安整风》（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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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回眸-野百合花事件与延安整风》（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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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今日中国》（一）（英国 BBC 一部反映中国 20 年来改革开放成就的片子）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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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今日中国》（二）（英国 BBC 一部反映中国 20 年来改革开放成就的片子）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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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今日中国》（三）（英国 BBC 一部反映中国 20 年来改革开放成就的片子）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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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今日中国》（四）（英国 BBC 一部反映中国 20 年来改革开放成就的片子）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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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1》（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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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2》（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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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3》（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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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4》（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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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5》（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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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6》（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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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7》（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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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8》（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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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9》（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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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10》（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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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11》（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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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12》（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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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13》（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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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14》（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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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的故事-15》（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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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16》（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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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17》（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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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故事-18》（超级搞笑短剧）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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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大陆被禁影视

*****下面的 ed2k 地址需用迅雷等软件才能下载，请按最后面的“附：ed2k 地址下载方法”说的做*****

《枫》（上集）（反思文革的禁片。武斗肆意枪学生俘虏、钢钎插进孕妇的肚子、逼迫妇女舔尸……残暴堪比南
京大屠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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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下集）（反思文革的禁片。武斗肆意枪学生俘虏、钢钎插进孕妇的肚子、逼迫妇女舔尸……残暴堪比南
京大屠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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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赖的一生》（讲述达赖成为活佛、流亡海外的风云故事。全片在南美拍摄，由迪士尼发行）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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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赖的一生》（讲述达赖成为活佛、流亡海外的风云故事。全片在南美拍摄，由迪士尼发行）中文字幕 ed2k 下
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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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小武》（小偷的故事，在国际上获多个电影节大奖）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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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凯歌《霸王别姬》（融合艺术人性历史，获戛纳电影节最高奖项“金棕榈大奖”）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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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活着》（根据余华作品《活着》拍摄，很大程度曲解原作，但仍不失为张艺谋最好的作品）ed2k 下载地
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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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鬼子来了》（对国民性的反思。很多时候，不是别人的凶残和强大，而是我们自己的愚昧和自残）ed2k 下
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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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壮壮《蓝风筝》（影片涉及中共多次政治运动内容，无法在中国大陆公映，田壮壮也因此片遭到 8 年的封
禁）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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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晋《芙蓉镇》（对中国 50 年代后期到 70 年代后期近 20 年的历史做了严肃的回顾和深刻的反思）ed2k 下载地
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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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杨《盲井》（一个关于人性的故事，获柏林国际电影“艺术贡献银熊奖”）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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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当杰《省港旗兵 4：地下通道》（一群来自内地的匪帮，帮助六四事件民运人士经香港逃离中国）ed2k 下载地
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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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电影《华丽的假期》（该影片描述韩国光州事件，光州事件与六四事件相似）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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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电影《太极旗飘扬》（影片涉及反共产主义内容及出现中共军队镜头）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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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电影《太极旗飘扬》（影片涉及反共产主义内容及出现中共军队镜头）.chs 中文字幕 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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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雅克.阿诺《火线大逃亡》（西藏七年）（被指涉及西藏抗暴议题，并有美化达赖喇嘛形象之嫌）ed2k 下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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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雅克.阿诺《火线大逃亡》（西藏七年）（被指涉及西藏抗暴议题，并有美化达赖喇嘛形象之嫌）中文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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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n Avnet《红色角落》cd1（因揭示了中国政府和高层人员的腐败，所以在中国大陆禁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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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n Avnet《红色角落》cd1（因揭示了中国政府和高层人员的腐败，所以在中国大陆禁播）中文字幕 ed2k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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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n Avnet《红色角落》cd2（因揭示了中国政府和高层人员的腐败，所以在中国大陆禁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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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n Avnet《红色角落》cd2（因揭示了中国政府和高层人员的腐败，所以在中国大陆禁播）中文字幕 ed2k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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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缅甸民主女英雄昂山素季的故事，因众所知周的原因被大陆禁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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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共和》（港版 60 集完整版，包括最后一集《孙中山演讲》）（大陆网上 40 集版、59 集版均是删节
版）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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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殇》（殃视 88 年纪录片，被认为是六四事件的思想前导，六四后被禁）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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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时代的最后舞者》（1980 年代的真实故事，一位芭蕾舞演员“叛逃”美国，引发了一场严重的外交纠
纷）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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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网络热点视频

*****下面的 ed2k 地址需用迅雷等软件才能下载，请按最后面的“附：ed2k 地址下载方法”说的做*****

《喊毛主席万岁治疗聋哑病》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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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 年邓丽君在金门向大陆同胞喊话》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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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年印尼排华暴行记录》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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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大学生暴强演讲》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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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延庆暴力拆迁视频》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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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遵义暴力拆迁视频》（百姓政府火拼，警察暴打老妪）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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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 年马英九就职总统演讲》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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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年石首抗暴》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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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奈姆演讲：埃及革命内幕》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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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民抵抗初探》（茉莉花运动活教材，各国非暴力民主运动经验总结）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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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颜大悦看两会》（超经典恶搞视频）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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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咸平沈阳秘密演讲》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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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拍塔利班处决巴基斯坦平民》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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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利亚独裁政府屠杀平民视频》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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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首的愤怒》之《卡扎菲的愤怒》（超经典恶搞视频）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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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首的愤怒》之《温州动车出轨》（超经典恶搞视频）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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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正日去世朝鲜女工表演集体恸哭》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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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 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电视辩论全程》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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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光诚被软禁流出视频》（视频在网上公布后，陈光诚被国保和民警殴打致伤，无法下床）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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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汕尾市委书记郑雁雄关于乌坎事件的内部讲话》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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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要怎么骂出口》（网络神曲恶搞红十字会）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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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坎！乌坎！》（1）誓保祖地（乌坎抗暴全纪录）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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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坎！乌坎！》（2）踏泪征途（乌坎抗暴全纪录）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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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假式治疗》预告片（国产大片，王立军薄熙来主演）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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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火者：张志新》（张志新在文革中怀疑江青、反对迷信毛泽东，狱中遭强奸，枪毙前被割喉）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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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圆梦》贺岁版（1-12 全集 swf）（Q 皇帝为保护自己的紫禁城不被强拆的故事，笑翻网络）ed2k 下载地
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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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腾飞全集》（中国古代史、近现代史、政治史、当代世界格局、改革-民主-战争-人物、高考讲座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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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中共禁图大搜集

《中共禁图大搜集》致力于搜集反映中国历史及现实真相的精彩图片，或现实、或幽默、或辛辣、或讽刺，张张
震撼，张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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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共禁图大搜集第 1 辑（500 张）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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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共禁图大搜集第 2 辑（200 张）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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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中共禁图大搜集第 3 辑（200 张）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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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中共禁图大搜集第 4 辑（200 张）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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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中共禁图大搜集第 5 辑（200 张）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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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中共禁图大搜集第 6 辑（400 张）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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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中共禁图大搜集第 7 辑（200 张）ed2k 下载地址：

《中共禁图大搜集.第 7 辑.200 张》目前正在整理之中，即将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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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中共禁书大搜集

《中共禁书大搜集》致力于搜集反映中国社会历史及现实真相的被禁或敏感书籍，有 txt、chm 两种格式，适用

于手机和电脑用户。禁书全部搜集自网上，版权归作者或原出版单位，请勿用作商业用途！如有不妥，请自行删
除！

禁书下载方法：

① 去禁书网下载禁书。直接访问禁书网：http://tiny.cc/bnews，翻墙访问禁书网：http://
www.bannedbook.org
② 致信 jingke2008@gmail.com，获取四五百本禁书的最新下载地址，同时有《中国禁闻百科全书》最新版，
实时了解禁书动态
③ 下面的《中共禁书大搜集》每 100 本为一辑，可用 QQ 旋风等软件下载，按 ed2k 地址下载方法说的做，坚持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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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共禁书大搜集第 1 辑（CHM+TXT 格式，100 本）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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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禁书大搜集第 1 辑（CHM+TXT 格式，100 本）书目：

姜维平-------------薄熙来传（CHM+TXT）
文思咏&任知初------胡锦涛传（CHM+TXT）
刘钺声-------------温家宝全传（CHM+TXT）
何频&高新----------中共太子党（CHM+TXT）
沈志华-------------毛泽东斯大林与朝鲜战争（CHM+TXT）
多人著作-----------雪山狮子的呻吟（含达赖喇嘛自传）（CHM+TXT）
龙应台-------------大江大海一九四九（CHM+TXT）
龙应台-------------野火集（CHM+TXT）
袁红冰-------------台湾大劫难（CHM+TXT）
赵紫阳-------------改革历程（CHM+TXT）
宗凤鸣-------------赵紫阳软禁中的谈话（CHM+TXT）
张良---------------中国六四真相（天安门文件）（CHM+TXT）
Eddie Cheng--------天安门对峙（CHM+TXT）
大纪元新唐人-------真实的江泽民（CHM+TXT）
大纪元-------------江泽民其人（CHM+TXT）
明慧网-------------起诉江泽民（CHM+TXT）
大纪元-------------解体党文化（CHM+TXT）
大纪元-------------九评共产党（CHM+TXT）
胡平---------------法轮功现象（CHM+TXT）
郭国汀-------------郭律师论辩法轮功（CHM+TXT）
高智晟-------------神与我们并肩做战（CHM+TXT）
大法弟子-----------天安门自焚伪案（CHM）
追查国际-----------追查迫害法轮功国际组织调查报告集（CHM）
欧阳非孙思贤林展翔-死刑犯撑不起中国器官移植市场的蘑菇云（CHM+TXT）
联合国-------------联合国关于法轮功遭受人权迫害的报告汇编（CHM+TXT）
默文---------------欺世谎言（CHM+TXT）
王玉芝钟芳琼曾铮---三个非凡女子的故事（CHM+TXT）
明慧网-------------同化法光（现代人的修炼故事）（CHM）
大法弟子-----------法轮功小问答（CHM+TXT）
笑蜀穆正新施维鉴---看红朝风流人物（CHM+TXT）
京夫子-------------中南海恩仇录（CHM+TXT）
京夫子-------------京华风云录（全 4 卷）（CHM+TXT）
京夫子-------------毛泽东和他的女人们（CHM+TXT）
李志绥-------------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CHM+TXT）
张戎&乔·哈利戴----毛泽东：鲜为人知的故事（CHM+TXT）
辛子陵-------------红太阳的陨落：千秋功罪毛泽东（CHM+TXT）
高华---------------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延安整风运动的来龙去脉（CHM+TXT）
高华---------------在历史的风陵渡口（CHM+TXT）
何方---------------党史笔记──从遵义会议到延安整风（CHM+TXT）
李锐---------------庐山会议实录（CHM+TXT）
王明---------------中共 50 年（CHM+TXT）
钟波---------------毛泽东的假象与真相（CHM+TXT）
赵无眠-------------赵无眠文集（含《真假毛泽东》和《真假周恩来》）（CHM+TXT）
高文谦-------------晚年周恩来（CHM+TXT）
辛声---------------漫话中共起家史（CHM+TXT）
杨奎松-------------战后中共夺取东北始末（CHM+TXT）
龚楚---------------红军第一叛将：龚楚将军回忆录（CHM+TXT）
陈诚---------------陈诚回忆录之抗日战争（CHM+TXT）
孙克刚-------------中国远征军缅北征战纪实（CHM+TXT）
多人著作-----------十四年抗战相关历史数据（CHM+TXT）
谢幼田-------------中共壮大之谜——被掩盖的中国抗日战争真相（CHM+TXT）
辛灏年-------------谁是新中国（CHM+TXT）
笑蜀---------------历史的先声——半个世纪前的庄严承诺（CHM+TXT）
彼得·弗拉基米洛夫-延安日记（CHM+TXT）
雷震远神父---------内在的敌人（CHM+TXT）
蒋经国-------------蒋经国日记（CHM+TXT+）
林思云-------------蒋介石的眼泪（CHM+TXT）
Richard Pipes------共产主义实录（CHM+TXT）
沃姆布兰德---------马克思的成魔之路（CHM+TXT）
巫宁坤-------------一滴泪（CHM+TXT）
惠文---------------困难时期农村整社纪实（CHM+TXT）
杨继绳-------------墓碑——中国六十年代大饥荒纪实（CHM+TXT）
周孜仁-------------红卫兵小报和我（重庆文革纪实）（CHM+TXT）
王友琴-------------文革受难者（CHM+TXT）
郑义---------------红色纪念碑（文革广西吃人狂潮）（CHM+TXT）
李肃---------------回首文革（CHM+TXT）
章成---------------湖南道县大屠杀纪实（CHM+TXT）
遇罗文-------------大兴屠杀调查（CHM+TXT）
刘兴华-------------疯狂的岁月——文革酷刑实录（CHM+TXT）
郭宇宽-------------王佩英评传（CHM+TXT）
高行健-------------灵山（CHM+TXT）
丁抒---------------浩劫（CHM+TXT）
丁抒---------------人祸（CHM+TXT）
丁抒---------------阳谋（CHM+TXT）
陈破空-------------关于中国的一百个常识（CHM+TXT）
焦国标-------------讨伐中宣部（CHM+TXT）
袁鹰---------------风云侧记：在人民日报副刊的岁月（CHM+TXT）
仲石才-------------透视《人民日报》系列（CHM+TXT）
盛雪---------------远华案黑幕（CHM+TXT）
何清涟-------------中国现代化的陷阱（CHM+TXT）
陈桂棣&春桃--------中国农民调查（CHM+TXT）
朱凌---------------我反对：一个人大代表的参政传奇（CHM+TXT）
新唐人-------------漫谈党文化（CHM+TXT）
新唐人-------------透视中国（CHM+TXT）
周筱赟叶楚华廖保平-中国谁在不高兴（CHM+TXT）
熊飞骏-------------中国在这里反思（CHM+TXT）
隐山---------------红朝末政（CHM+TXT）
郑义---------------中国之毁灭（CHM+TXT）
胡平---------------犬儒病——当代中国的精神危机（CHM+TXT）
胡平---------------中国民运反思（CHM+TXT）
李承鹏-------------全世界人民都知道（CHM+TXT）
伊森·葛特曼-------失去新中国──美商在中国的理想与背叛（CHM+TXT）
林达---------------近距离看美国（全 4 部）（CHM+TXT）
马克·帕玛---------粉碎邪恶轴心（CHM+TXT）
高光俊-------------如何推翻中共（CHM+TXT）
唐柏桥-------------开会手册（CHM+TXT）
封从德-------------非暴力行动手册（CHM+TXT）
王炳章-------------民运手册（中国民主革命之路）（CHM+TXT）
中国过渡政府-------中国过渡政府（CHM+TXT）
章天亮-------------中国的和平转型之路（CHM+TXT）

2、中共禁书大搜集第 2 辑（CHM+TXT 格式，100 本）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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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禁书大搜集第 2 辑（CHM+TXT 格式，100 本）书目：

新纪元-------------王立军事件大揭秘（CHM+TXT）
荀光明-------------1989 年 64 大屠城图片全览（CHM）
龙延---------------共产党的秘密起源（CHM+TXT）
孔令平-------------血纪（CHM+TXT）
韩寒---------------韩寒作品全集（CHM+TXT）
谭合成-------------血的神话：公元 1967 年湖南道县文革大屠杀纪实（CHM+TXT）
武文建-------------六四死难者英雄谱（CHM+TXT）
戈尔巴乔夫---------真相与自白——戈尔巴乔夫回忆录（CHM+TXT）
张博树-------------中国宪政改革可行性研究报告（CHM+TXT）
唐宝林-------------中国托派史（CHM+TXT）
芦笛---------------统独之争（CHM+TXT）
傅国涌-------------1949 年：中国知识分子的私人记录（CHM+TXT）
杨显惠-------------夹边沟记事（CHM+TXT）
孙文广-------------狱中狱外集（CHM）
陈诚---------------陈诚先生回忆录之国共战争（CHM+TXT）
多人著作-----------三大战役真相（CHM+TXT）
叶永烈-------------真实的朝鲜（CHM+TXT）
黄长烨-------------朝鲜叛将黄长烨回忆录（CHM+TXT）
章诒和-------------伶人往事——写给不看戏的人看（CHM+TXT）
章诒和-------------往事并不如烟（CHM+TXT）
巴凌---------------荒诞岁月（CHM+TXT）
吴过---------------红卫兵档案（CHM+TXT）
谢泳---------------逝去的年代——中国自由知识分子的命运（CHM+TXT）
杨健---------------文化大革命中的地下文学（CHM+TXT）
刘国凯-------------文化革命简析（CHM+TXT）
刘国凯-------------刘国凯文革史（CHM+TXT）
刘国凯-------------广州红旗派（CHM+TXT）
沈福祥-------------上海红工司（CHM+TXT）
王希哲-------------走向黑暗（CHM+TXT）
谢英富-------------脚印——宜宾文革造反派领袖谢英富回忆录（CHM+TXT）
赵启强-------------光荣的荆棘路（CHM+TXT）
胡平---------------数人头胜过砍人头（CHM+TXT）
胡平---------------一面之词（CHM+TXT）
胡平---------------论言论自由（CHM+TXT）
汉娜·阿伦特-------极权主义的起源（CHM+TXT）
廖亦武-------------中国底层访谈录（CHM+TXT）
廖亦武-------------《中国冤案录》第一卷（CHM+TXT）
廖亦武-------------《中国冤案录》第二卷（CHM+TXT）
廖亦武-------------《中国冤案录》第三卷（最后的地主）（CHM+TXT）
陈建国-------------十年风风雨雨（CHM+TXT）
陈沅森-------------陈沅森小说三部曲（CHM+TXT）
大纪元-------------红朝谎言录（CHM+TXT）
戴晴---------------戴晴回忆录（CHM+TXT）
丁中江-------------北洋军阀史话（CHM+TXT）
国亚---------------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CHM+TXT）
蒋中正-------------蒋介石全集（CHM+TXT）
旷晨---------------我们的八十年代（CHM+TXT）
旷晨---------------我们的七十年代（CHM+TXT）
李对龙-------------狼嚎大爷与狼（CHM+TXT）
利器---------------预言共产主义的罪恶（CHM+TXT）
吴菊彭功延文子-----揭开画皮（CHM+TXT）
张庆洲等-----------从唐山到汶川（CHM）
晓剑---------------沧桑（CHM+TXT）
谢强---------------半个世纪的历史真相与我坎坷的人生道路（CHM+TXT）
志真---------------生死大墙（CHM+TXT）
朱华祥-------------新闻界（CHM+TXT）
严正学-------------阴阳陌路（CHM+TXT）
叶光---------------地狱逃生记（CHM+TXT）
弋夫---------------非类（CHM+TXT）
吴存---------------看人生系列（CHM+TXT）
袁红冰-------------回归荒凉（CHM+TXT）
袁红冰-------------金色的圣山（CHM+TXT）
袁红冰-------------民主与共和（CHM+TXT）
袁红冰-------------文殇（CHM+TXT）
袁红冰-------------英雄人格哲学（CHM+TXT）
袁红冰-------------自由在落日中（CHM+TXT）
唐德刚-------------李宗仁回忆录（CHM+TXT）
唐德刚-------------晚清七十年（CHM+TXT）
唐德刚-------------新中国三十年（CHM+TXT）
唐德刚-------------袁氏当国（CHM+TXT）
陶洛诵-------------爱不会随风而逝（CHM+TXT）
陶洛诵-------------留在世界的尽头（CHM+TXT）
陶洛诵-------------生之舞（CHM+TXT）
茉莉---------------人权之旅（CHM+TXT）
东方晓白-----------雪做的燕子（CHM+TXT）
大法弟子-----------揭密《红楼梦》（CHM+TXT）
泰源---------------命运的迷雾（CHM+TXT）
屠龙---------------心中的宝塔（CHM+TXT）
王晓路-------------王晓路犀利文集（CHM+TXT）
秦政---------------十论金刚经（CHM+TXT）
大法弟子-----------Google 与封网（CHM+TXT）
大法弟子-----------风雨天地行（CHM+TXT）
明慧网-------------惜缘（CHM）
正见网-------------天馨：黑暗传（CHM+TXT）
正见网-------------因果报应实录（CHM+TXT）
正见网-------------小岩：揭示善的力量（CHM+TXT）
正见网-------------小岩：未来八卦方位（CHM）
正见网-------------忆师恩（CHM）
正见网-------------白云飞：苍宇劫（CHM+TXT）
正见网-------------船桨：西游记探秘（CHM+TXT）
正见网-------------点亮心灯（CHM+TXT）
正见网-------------进化论——人类最大误区（CHM+TXT）
正见网-------------揭开史前文明的面纱（CHM）
正见网-------------轮回转世的研究——生命永存的证据（CHM+TXT）
正见网-------------轮回纪实（CHM+TXT）
正见网-------------民间传说（CHM+TXT）
正见网-------------冥冥之中有定数（CHM+TXT）
正见网-------------人间神话 另外空间（CHM+TXT）
正见网-------------人间神话 神佑与功能（CHM+TXT）
正见网-------------神迹（CHM+TXT）

3、中共禁书大搜集第 3 辑（CHM+TXT 格式，100 本）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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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禁书大搜集第 3 辑（CHM+TXT 格式，100 本）书目：

麦塔斯&乔高--------关于指控中共摘取法轮功学员器官的调查报告（CHM+TXT）
郭国汀-------------郭国汀论中共（CHM+TXT）
郭国汀译著---------共产主义黑皮书（CHM+TXT）
郭国汀译著---------流氓匪首毛泽东（CHM+TXT）
郭国汀译著---------民族英雄蒋介石（CHM+TXT）
郭国汀编译---------苏联东欧天鹅绒革命（CHM+TXT）
郭国汀译-----------共产主义的历史（CHM+TXT）
郭国汀编译---------苏联布党革命简史（CHM+TXT）
郭国汀编译---------共和革命之父孙中山（CHM+TXT）
炎黄春秋-----------《炎黄春秋》2000-2008 合订版（CHM）
师东兵-------------政坛秘闻录（CHM+TXT）
孙中山-------------孙中山选集（CHM+TXT）
杨天石-------------找寻真实的蒋介石（CHM+TXT）
林思云-------------真实的汪精卫（CHM+TXT）
彼得·琼斯---------中苏关系内幕纪实（CHM+TXT）
周谷---------------六十年前潜伏在国民党心脏中的共谍（CHM+TXT）
无名氏-------------中共 1949 前党史（CHM+TXT）
戴煌---------------胡耀邦与平反冤假错案（CHM+TXT）
中国政法学会-------政法界右派分子谬论汇集（CHM+TXT）
朱正---------------1957 年的夏季：从百家争鸣到两家争鸣（CHM+TXT）
章诒和-------------云山几盘，江流几湾（CHM++TXT）
谢泳---------------储安平评传（CHM+TXT）
邓力群-------------邓力群自述：十二个春秋（CHM+TXT）
丁子霖&蒋培坤------风雨如晦十五年（CHM+TXT）
吴思---------------陈永贵：毛泽东的农民（CHM+TXT）
高皋&严家其--------文化大革命十年史（CHM+TXT）
胡绩伟-------------从华国锋下台到胡耀邦下台（CHM+TXT）
杨继绳-------------中国改革年代的政治斗争（CHM+TXT）
何清涟-------------20 世纪后半叶历史解密（CHM+TXT）
袁腾飞-------------历史是个什么玩意儿（CHM+TXT）
查建英-------------八十年代访谈录（CHM+TXT）
多人著作-----------后极权研究文选（CHM+TXT）
波普尔-------------开放社会及其敌人（CHM+TXT）
吉恩·夏普---------从独裁到民主——解放运动的概念框架（CHM+TXT）
托马斯·潘恩-------常识（CHM+TXT）
乔治·奥威尔-------一九八四（CHM+TXT）
乔治·奥威尔-------动物庄园（CHM+TXT）
索尔仁尼琴---------古拉格群岛（CHM+TXT）
哈维尔-------------哈维尔文集（CHM+TXT）
哈耶克-------------哈耶克大全集（CHM+TXT）
亨廷顿-------------第三波——20 世纪后期民主化浪潮（CHM+TXT）
伊罗生-------------中国革命的悲剧（CHM+TXT）
胡平---------------人的驯化、躲避与反叛（CHM+TXT）
胡平---------------残简：1958（CHM+TXT）
梁文道-------------常识（CHM+TXT）
余世存-------------非常道（CHM+TXT）
朱学勤-------------朱学勤文集（CHM+TXT）
熊培云-------------重新发现社会（CHM+TXT）
赵启强-------------当代中国教育报告（CHM+TXT）
高新---------------降服广东帮（CHM+TXT）
无名氏-------------红朝帝师汪道涵（CHM+TXT）
海外媒体-----------雪山雪泪：西藏抗暴报道与评论（CHM+TXT）
许家屯-------------许家屯香港回忆录（CHM+TXT）
郭泉---------------民主先声（CHM+TXT）
张正隆-------------雪白血红（CHM+TXT）
李清明-------------谁是抗日主力军（CHM+TXT）
郑浪平-------------不朽的光荣：第二次中日战争史（CHM+TXT）
李劼---------------枭雄与士林：二十世纪中国政治演变和文化沧桑（CHM+TXT）
王力雄-------------王力雄作品选（CHM）
袁伟时-------------帝国落日：晚清大变局（CHM+TXT）
中华民国教育部-----台湾高中历史教科书（CHM+TXT）
谢朝平-------------大迁徙（CHM+TXT）
草庵居士-----------草庵居士文集（CHM+TXT）
胡发云-------------如焉（CHM+TXT）
黄河清-------------蒋彦永真话救中国（CHM+TXT）
袁剑---------------奇迹的黄昏（CHM+TXT）
千载云-------------千载云真相文集（CHM+TXT）
包谷---------------包谷文集（CHM+TXT）
大法弟子-----------史前文明与人类发展的周期性（CHM+TXT）
江本胜-------------水知道答案（CHM）
陈曦&文征----------推背图归序全解（CHM+TXT）
明慧网-------------密勒日巴佛修炼故事（CHM+TXT）
中国过渡政府-------中国大陆十大真相（CHM+TXT）
黄建民-------------剥夺（CHM+TXT）
马建---------------马建文集（CHM+TXT）
端木赐香-----------那一次，我们挨打了：中英第一次鸦片战争全景解读（CHM+TXT）
端木赐香-----------这一次，我们又挨打了：中英第二次鸦片战争始末（CHM+TXT）
大法弟子-----------揭秘世纪伪案，再看惊天骗局（CHM）
明慧网-------------绝处逢生（法轮功祛病健身实事选编）（CHM+TXT）
明慧网-------------神传文化（CHM+TXT）
明慧网-------------宣誓与预言（CHM+TXT）
正见网-------------退党手册（CHM+TXT）
正见网-------------法轮功祛病健身效果医学调查报告（CHM+TXT）
正见网-------------法轮大法是真正的科学（CHM+TXT）
正见网-------------法轮大法真相（CHM+TXT）
正见网-------------古代术数（CHM+TXT）
正见网-------------历史故事（CHM+TXT）
正见网-------------历史的审判（CHM+TXT）
正见网-------------灵子：叶落归根（CHM+TXT）
正见网-------------天灾的谴告（CHM+TXT）
正见网-------------新生（CHM+TXT）
正见网-------------杏林漫步（CHM+TXT）
正见网-------------寻师传奇（CHM+TXT）
正见网-------------医山夜话（CHM+TXT）
正见网-------------医学奇迹（CHM+TXT）
正见网-------------艺术盛典（CHM+TXT）
正见网-------------幼学琼林（CHM+TXT）
正见网-------------预言中的今天（CHM+TXT）
正见网-------------泽农·多尔奈基：为你而来（CHM+TXT）
正见网-------------真善忍国际美术巡回展览（CHM）

4、中共禁书大搜集第 4 辑（CHM+TXT 格式，100 本）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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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制上面的地址，用 QQ 旋风、迅雷或电驴新建任务就可以下载（先用旋风，5 分钟没速度就用迅雷，再等 5 分钟
没速度就用电驴）！开始一两分钟速度为 0 是正常的，网速差的朋友可能要一两天才下得动，注意电脑别关机，
最多一星期，绝对能下成功！更多技巧请看 ed2k 地址下载方法，实在不会下载的中老年朋友，可找个后辈帮您看
看！还不行的话，请致信 jingke2008@gmail.com，尽量用 hotmail、gmail 等海外邮箱发信，标题和内容多
写些字，否则可能会被鉴定为垃圾邮件。

中共禁书大搜集第 4 辑（CHM+TXT 格式，100 本）书目：

华泽---------------中国民运幼稚病批判（CHM+TXT）
香港记者协会-------人民不会忘记（八九民运实录）（CHM+TXT）
多人著作-----------还原对日抗战真实历史（CHM+TXT）
胡平---------------100 个理由——全面破解中日关系之谜（CHM+TXT）
芭芭拉·德米克-----我们最幸福——北韩人民的真实生活（CHM+TXT）
陈启能-------------苏联大清洗内幕（CHM+TXT）
爱德华·拉津斯基---斯大林秘闻——原苏联秘密档案（CHM+TXT）
安东洛夫—奥弗申柯-斯大林时代的谜案（CHM+TXT）
亚历山大·奥尔洛夫-斯大林肃反秘史（CHM+TXT）
密洛凡·德热拉斯---新阶级——对共产主义制度的分析（CHM+TXT）
李丹阳-------------从俄国的无产阶级专政到中国的人民民主专政（CHM+TXT）
阿道斯·赫胥黎-----美丽新世界（CHM+TXT）
十世班禅-----------给周恩来的七万言书（CHM+TXT）
王力雄-------------我的西域 你的东土（CHM+TXT）
耿若天-------------国民党视角之三大战役（CHM+TXT）
杨奎松-------------杨奎松文选（CHM+TXT）
郑义---------------一百个偶然演变成一个必然——论国民党为什么败走台湾（CHM+TXT）
中央日报社---------蒋总统秘录（CHM+TXT）
蒋中正-------------蒋中正文集（CHM）
周德高&朱学渊------我与中共和柬共——柬埔寨共产党兴亡追记（CHM+TXT）
徐永昌-------------求己斋回忆录（CHM+TXT）
李奇微-------------朝鲜战争（CHM+TXT）
沈志华&李丹慧------越南战争研究（CHM+TXT）
吴法宪-------------吴法宪回忆录（CHM+TXT）
张焕卿-------------中共早期的土地革命（CHM+TXT）
王凡西-------------双山回忆录（CHM+TXT）
郑超麟-------------郑超麟回忆录（CHM+TXT）
王净文-------------江青的真实故事（CHM+TXT）
司马清扬&欧阳龙门--新发现的周恩来（CHM+TXT）
宣文峋-------------宣文峋文集（CHM+TXT）
戴煌---------------九死一生：我的右派历程（CHM+TXT）
韦君宜-------------思痛录（CHM+TXT）
纪希晨-------------史无前例的年代（CHM+TXT）
赵锐---------------祭坛上的圣女——林昭传（CHM+TXT）
遇罗锦-------------一个大童话：我在中国的四十年（CHM+TXT）
师东兵-------------师东兵文革纪实系列作品集（CHM）
康正果-------------我的反动自述（CHM+TXT）
王彬彬-------------往事何堪哀（CHM+TXT）
司马璐-------------斗争十八年（CHM+TXT）
冯骥才-------------一百个人的十年（CHM+TXT）
季羡林-------------牛棚杂忆（CHM+TXT）
叶永烈-------------陈伯达传（CHM+TXT）
罗学蓬-------------红色带刀侍卫——张国焘卫队长自述（CHM+TXT）
王若水-------------新发现的毛泽东（CHM+TXT）
王若水-------------胡耀邦下台的背景——人道主义在中国的命运（CHM+TXT）
杜导正-------------赵紫阳还说过什么（CHM+TXT）
傅高义-------------邓小平时代（CHM+TXT）
郭济生-------------红卫兵日记（CHM+TXT）
辛灏年-------------太阳最红的年代（CHM+TXT）
scheler------------文革词典（CHM+TXT）
林立果-------------571 工程纪要（CHM+TXT）
杨瑞---------------吃蜘蛛的人（一份关于文革的个人记忆）（CHM+TXT）
定宜庄-------------中国知青史·初澜（1953-1968 年）（CHM+TXT）
刘小萌-------------中国知青史·大潮（1966-1980 年）（CHM+TXT）
邓贤---------------邓贤文集（CHM+TXT）
叶永烈-------------“四人帮”兴亡（CHM+TXT）
叶永烈-------------叶永烈作品集（CHM）
杨小凯-------------牛鬼蛇神录——文革囚禁中的精灵（CHM+TXT）
杨小凯-------------中国政治随想录（CHM+TXT）
高行健-------------一个人的圣经（CHM+TXT）
赵无眠-------------百年功罪（CHM+TXT）
朱厚泽-------------朱厚泽集（CHM+TXT）
戴晴---------------戴晴文集（CHM+TXT）
何家栋-------------何家栋文选（CHM+TXT）
王若水-------------王若水文集（CHM+TXT）
李慎之-------------李慎之文集（CHM+TXT）
张祖桦-------------张祖桦文集（CHM+TXT）
胡平---------------从自由出发（CHM+TXT）
张辉---------------公民权利手册（CHM+TXT）
张辉---------------努力走向公民社会（CHM+TXT）
胡星斗-------------中国随想（CHM+TXT）
苏绍智-------------苏绍智桴边放言选录（CHM+TXT）
廖亦武-------------沉沦的圣殿：中国 20 世纪 70 年代地下诗歌遗照（CHM+TXT）
廖亦武-------------犯人的祖国（古拉格情歌）（CHM+TXT）
廖亦武-------------证词（CHM+TXT）
梁文道-------------我读（CHM+TXT）
朱学勤-------------道德理想国的覆灭（CHM+TXT）
王怡---------------美得惊动了中央（CHM+TXT）
杜斌---------------上海骷髅地（CHM+TXT）
张鸣---------------历史的坏脾气——晚近中国的另类观察（CHM+TXT）
钟祖康-------------中国比小说更离奇（CHM+TXT）
贺卫方-------------贺卫方文集（CHM+TXT）
熊培云-------------思想国（CHM+TXT）
苏晓康-------------河殇（CHM+TXT）
廖祖笙-------------廖祖笙文集（CHM+TXT）
江棋生-------------看守所杂记（CHM+TXT）
正见网-------------郑老太智对父母官（CHM+TXT）
正见网-------------神州史纲（CHM+TXT）
正见网-------------椲楢：中国历代方士传略（CHM+TXT）
正见网-------------张亦洁：走出红尘（CHM+TXT）
正见网-------------史珂：中国历法（二十四节气）（CHM+TXT）
正见网-------------黄河魂兮（CHM+TXT）
正见网-------------儿童和青少年的修炼故事（CHM+TXT）
正见网-------------巨变中的宇宙（CHM）
正见网-------------牟梅：山岳仙迹探微（CHM）
正见网-------------缘：上下五千年历史真貌（CHM+TXT）
正见网-------------章冬：挥之不去（CHM+TXT）
正见网-------------正见小说集（CHM+TXT）
正见网-------------正见预言（CHM+TXT）
正见网-------------中医漫谈（CHM+TXT）
5、中共禁书大搜集第 5 辑（CHM+TXT 格式，100 本）下载地址：
《中共禁书大搜集.第 5 辑.100 本》目前正在整理之中，将陆续在禁书网提供下载

中共禁书大搜集第 5 辑（CHM+TXT+PDF 格式，100 本）书目：

胡平---------------中国的眸子（CHM+TXT）
李江琳-------------1959 拉萨！（CHM+TXT）
杨恒均-------------黑眼睛看世界：一个民主小贩眼里的世界（CHM+TXT）
杨恒均-------------家国天下（CHM+TXT）
野夫---------------尘世·挽歌（CHM+TXT）
沈志华-------------朝鲜战争：俄国档案馆的解密文件（CHM+TXT）
多人著作-----------革命的僭妄：红色高棉，一部血淋淋的历史（CHM+TXT）
徐晓&丁东&徐友渔---遇罗克遗作与回忆（CHM+TXT）
多人著作-----------毛的真相（天涯强帖汇总）（CHM+TXT）
吴稼祥-------------中南海日记（CHM+TXT）
高华---------------革命年代（CHM+TXT）
萧克李锐龚育之等---我亲历过的政治运动（CHM+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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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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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中共禁歌大搜集

《中共禁歌大搜集》主要搜集一些因政治或信仰等原因而被中共封禁的歌曲。其中“天音净乐”这一部分，每首
曲子都有一种高远超绝的气质，那是真正来自天上的仙乐。本书的背景音乐即是采用的天音净乐。

1、被禁歌曲

*****下面的 ed2k 地址需用迅雷等软件才能下载，请按最后面的“附：ed2k 地址下载方法”说的做*****

费玉清《中华民国颂》（70 年代台湾歌曲。张明敏把“中华民国”改成了“中华民族”才得以在大陆传唱）
（MP3+MV+歌词）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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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群星《历史的伤口》（台湾四家唱片公司一百多位歌星在八九民运中为了声援大陆学生运动而录制）
（MP3+MV+歌词）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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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健《最后一枪》（1990 年崔健某次唱完《最后一枪》后说“希望去年听到的枪声是最后一枪”由此被禁）
（MP3+MV+歌词）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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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安格《六月四日》（出自童安格 1989 年的专辑《梦开始的地方》）（MP3+MV+歌词）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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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征《卖》（传因恶搞房价被禁。非常搞笑讽刺经典，创 MV 点击率神话）（MP3+MV+歌词）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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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天音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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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歌曲集（一）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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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静芬《梅开春满园》（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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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华&颜静芬《傲雪春梅》（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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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静芬《天地迎春》（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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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静芬《仙鹤报春晓》（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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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静芬《辞旧喜迎新》（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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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军《金光千手佛》（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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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同《万古天门开》（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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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云乡《征尘—无悔》（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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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根杰《大唐的记忆》（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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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根杰《大唐修炼盛世》（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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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玮《凡花落尽》（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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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飞跃风雨的和平鸽》（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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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贵敏&邹小群《来自深穹的呼唤》（MP3+歌词）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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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敏《梦醒》（MP3+歌词）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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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苑音乐组《海水变甜的时候》（MP3+MV+歌词）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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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思故国》（MP3+歌词）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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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UZGBWWBFLLHB7U33JFWILAJTXBUP52MB|/
杨建生《婆罗花开》（MP3+歌词）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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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真《天使在人间》（MP3+歌词）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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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真佩《生生为今生》（MP3）ed2k 下载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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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真佩《神的誓约》（MP3）ed2k 下载地址：
ed2k://|file|sdsy.mp3|3436997|215BCB5A151CAC32819E44EB1EF950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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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中共禁软大搜集

《中共禁软大搜集》致力于搜集一些有助于翻墙破网、上网安全方面的软件，所录软件全部小巧精练，具备很强
的实用性。

1、翻墙软件

问：什么是翻墙？为什么要翻墙？
答：翻墙，意指用翻墙软件或 VPN 等网络技术突破网络封锁，查看被禁的新闻，获取被禁的信息。著名公式：事
实+判断=结论。多种渠道的信息来源，是理性判断的基础。翻墙的意义，就是走出新闻封锁，让人不再当瞎子聋
子，以可靠的事实为判断准绳，逐步培养出正常的思维逻辑。

问：翻墙软件有哪几种？翻墙上网安全吗？
答：目前常用的翻墙软件，有自由门、逍遥游、动网通、无界浏览、赛风、Tor 等几种。翻墙上网是安全的，所
有网上通讯都是加密的，上网时翻墙软件一般会把你的真正 IP 地址隐藏起来，当地监视系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另中国有几千万人翻墙，中共早就见怪不怪了。

1.1、全球网络自由联盟开发的翻墙软件

问：翻墙软件如何下载？答：以下 4 种方法长期有效：
方法①、去真相网站下载
华夏新闻平台：https://commondatastorage.googleapis.com/xinwen/hxp_demo.html
广传真相平台：https://commondatastorage.googleapis.com/wstp/wstp.html
华夏视频在线：https://commondatastorage.googleapis.com/huaxia/index.html
以上真相网站均可下载自由门、无界浏览、动网通等翻墙软件。注意这这三个网站打开较慢，请尽量使用谷歌浏
览器或火狐浏览器访问，Windows 系统默认的 IE 浏览器（Internet Explorer）经常访问失败。
方法②、skype 索取翻墙软件
Skype 是一款全球通用的聊天软件，动态网 Skype 帐号常年提供最新翻墙软件下载。三个步骤：
第一步：去 http://download.skype.com/SkypeSetupFull.exe 下载正版 Skype，下好后安装，注册一
个帐号登录；
第二步：在 Skype 上搜索“dongtaiwang.com”，把他添加为“联系人”；
第三步：在“联系人”列表中找到刚添加的“动态网（dongtaiwang.com）”，随便发个消息给他，马上会告
诉你最新翻墙软件下载地址。
方法③、一句话翻墙
【一句话翻墙】“白鸽，真象，长城，河蟹，目田，穿墙，柏林墙，英雄” 八个词任选三个在一起用谷歌
（google.com）搜索，可搜到一些文章标题如“【翻墙下载：http://xxx.yyy/zzz】”，不要点击文章查看，
那样打不开，直接复制“【】”内地址“http://xxx.yyy/zzz”到 IE 地址栏打开网站，即可找到软件下载。
搜索时关键词可随意组合变换，可随意插入标点。

问：翻墙软件如何安装、如何使用？
答：自由门、逍遥游、动网通、无界浏览都是绿色软件，不需要安装。随便下载一款，双击运行就可以使用。首
次运行如果弹出软件设置界面，直接点确定即可。

问：怎样才算翻墙成功？
答：双击自由门、逍遥游、动网通、无界浏览等软件后，如能自动打开动态网或无界网，说明翻墙成功。翻墙成
功也就是说，您现在可以去动态网或无界网看新闻了，还可以在浏览器里输入网址访问
YouTube、Facebook、Twitter 等需翻墙访问的禁网，在不翻墙的情况下，这些网站通常是无法访问的。

问：杀毒软件说翻墙软件是木马怎么办？翻墙后出现上不了网的问题怎么办？
答：翻墙软件不是木马或病毒，开发者秉承正义，绝不会伤害用户电脑。翻墙软件被误认为是木马，一般有如下
三种情况：
一、中国大陆某些杀毒软件把翻墙软件认定为木马，这是受中共肋迫所致，在专制统治这个大环境之下，很多软
件主动或被动选择了与政府合作，共同加强上网监控和网络封锁；
二、有些外国杀毒软件误报翻墙软件为木马，这是因其不了解中国网络封锁现实，误把突破网络封锁的翻墙软件
当成了黑客软件；
三、还有一种情况最常见，就是翻墙之后电脑出现问题打不开任何网站，而 QQ 等软件却能够登录，这也不是中毒，
这是由于翻墙软件没有正常退出引起的（包括用完后没退出、死机、还没退出就关机或重启等情况）。碰到这个
问题，千万别忙着删除翻墙软件，有两种解决方法，第①种不行就用第②种：方法①：重新打开一个翻墙软件
（自由门或无界浏览），点击软件界面上的关闭或退出按钮，这样正常退出它，重启浏览器后应该可以了；方法
②：从 IE 浏览器菜单栏依次打开：工具 - Internet 选项– 连接，点“局域网设置”，看“为 LAN 使用代理服
务器”前是否有“√”，有就取消勾选，点“确定”，再点“设置”，再看“对此链接使用代理服务器”前面是
否有个“√”，有就取消勾选，然后一直点“确定”，再重启浏览器就行了。
如果方法①和方法②都不行，请重启一下电脑，重启还不行，说明您的电脑不是因为翻墙出的问题，可能真是中
了流氓软件导致浏览器被劫持，请对电脑全面杀毒以观后效。
其实要防止翻墙出现上不了网的问题，首先得明白翻墙主要是用来上禁网，平时不翻墙就能上的网站，如百度、
QQ 空间等绝大多数大陆网站，翻墙时可能会变得很卡，或者根本上不了，所以上大陆网站时最好不要开着翻墙软
件；其次，翻墙看完新闻后，也要记得点击翻墙软件界面上的关闭或退出按钮正常退出，切忌不关软件就直接关
机或重启电脑！

1.2、全球网络自由联盟之外的翻墙软件

psiphon3（赛风 3）
psiphon3 同时支持 SSH、SSH+、VPN 三种翻墙模式，无需安装，不用进行任何配置，双击运行就能翻墙。给
get@psiphon3.com 发送一封邮件，标题和内容随便填，自动回复会提供一大堆不同语言的下载地址，只管打开
中文的下载地址即可。

Tenacy VPN
Tenacy VPN 不需要注册，没有广告，Bug 也少，非常不错！改 IP 方便快捷！百度搜索“Tenacy”可以找到下
载。

神马 VPN
神马 VPN 知名度挺高，可惜 Bug 挺多，而且免费帐号要每隔三天去官网登录激活一次才能使用。百度搜索“神马
VPN”可以找到下载。

HotspotShield
HotspotShield 简称 HSS，无需注册，但广告挺多，还算比较稳定。百度搜索“HotspotShield”可以找到下
载。注意首次连接时间比较久，五分钟至一小时都是有可能的。

2、浏览软件

便携版谷歌浏览器（带翻墙功能，整合了很多精彩网站，无需安装，解压即可使用）
ed2k://|file|Chrome.zip|68876585|3C2641F95C21516DC3F7E0E7A3B120D8|
h=ATVDAQXWXGQCCT5P6BXPMVHF3EGOLJNM|/

WebFreer（免翻墙的浏览器，自带代理直接翻墙，可访问 YouTube、Facebook、Twitter、动态网等禁网，
不足之处是速度较慢）
WebFreer 下载：百度搜索“WebFreer”，可找到很多下载地址

3、影音软件

IPPOTV（爱博电视）是 StarP2P 公司开发的一款多语种的国际性网络电视平台。只要您的电脑能宽带上网，下

载安装爱博电视的免费软件后，不需翻墙软件，就能在电脑上收看电视节目，包括国内看不到的海外中文电视台
节目和录像片。爱博采用传输加密技术，保护用户个人信息，使用安全可靠。越多人使用观看越流畅，越多人使
用越安全。因此，请您帮助传播爱博，大家一起分享自由信息，透视真实世界。使用方法：开启 IPPOTV 软件后，
在左侧“频道列表”选择频道并双击，就会开始缓冲视频/音频。如果能缓冲成功，但没有画面，请下载并安装
Windows Media Player 11 或以上版本后再尝试。

ed2k 下载 IPPOTV：ed2k://|file|iPPOTV_Setup_Ver12Build935.zip|2842618|
6B8FDCDFAA31B872EC81CF120CC64158|h=WEO77H4M4E3WGHM6FXBRK7ZG32AQW7X3|/
官网下载 IPPOTV：http://www.starp2p.com/（需翻墙后才能访问）

国外网络电台（AbroadRadio），包括了 BBC、VOA、RAI、半岛电视台、
KBS、FOX、CNN、MBC、SKY、RAI、RFI 等知名电台在内的全世界 5600 多个电台，语言覆盖了中文、英语、日
语、韩语、西班牙语、俄语、德语、意大利语等。测试连通率都达到 95%以上，占用系统资源极低，软件免费，
不需要安装，下载解压即可使用。
AbroadRadio：ed2k://|file|AbroadRadio.zip|1214083|981F42686CBEB8999AF8CBF3BC57363D|
h=N4I3RHSRRJ4ZBNLBVXKI3GTCWLIJ647S|/

4、下载软件

中国大陆流行的电驴（easyCD/veryCD）是原版电骡（emule）的阉割版，它阉割了 emule 核心的分享功能，

更可恶的是还加入了敏感词搜索限制。《电骡爱好者站》（http://emulefans.com/）长期发布国际上 emule
的各种修改版本，一般都能突破敏感词搜索限制，建议大家好好研究这个网站。掌握 emule 下载技术，想搜什么
就搜什么，想下什么就下什么！以下是两款最经典的 emule 修改版：

emule-gifc-1.03b（畅游电驴，连上服务器（指 eD2k 和 Kad 都显示已连接，一般要花几分钟才能连上）后可

搜索一切敏感资料下载）
emule-gifc-1.03b：ed2k://|file|gifc.zip|6116220|85A907E2AF9F47AE23D6879B324D3599|
h=PTVU5VTOMGIHWVY2HFU5ICAUSS5TG2PB|/

emuleXtreme8.1（电骡最著名修改版，连上服务器（指 eD2k 和 Kad 都显示已连接，一般要花几分钟才能连

上）后可搜索一切敏感资料下载）
emuleXtreme8.1：ed2k://|file|Xtreme8.1.7z|5727198|35D2DE8E1F8F9EEBD314F85CCF6072C4|
h=72E5QWUNCTMYVRCJRZLUJF773WXEFV4S|/

5、聊天软件

安全提醒：中国大陆网民常用的 QQ、Skype、iSpeak、YY 等聊天软件都带有中共监控，非常不安全，信仰人士

和敏感人士要改掉用 QQ 和 Skype 交流的习惯：QQ 服务器会记录一切私聊群聊信息，那是本机删不掉的，很多网
友被传讯（俗称“喝茶”），都碰到过警察拿着大半年前的聊天记录逼迫签字“认罪”这种事；关于 Skype，中
国大陆网友大多用的是香港推出的 Tom 版 Skype，它会像 QQ 一样监控聊天记录，另外，即便是正版 Skype，也
有巨大安全漏洞，稍做修改就能直接看到好友的 IP 地址，这一点非常危险！百度搜索“skype 暴露 ip”查看详
情

大陆网路敏感词审查无处不在，一般规律是：在论坛、空间、微博及聊天里敏感词发得越多，触发报警机制会越
频，受到监控的可能性就越大，针对这一点，有如下几条减少被监控可能性的方法（只是减少一些可能性，而无
法避免被监控）：①注意经常更换帐号；②不要泄露自己和他人隐私，特别不要在 QQ 上发布自己的固话、手机等
联系方式，以免万一出事时牵连别人或被别人牵连；③聊天少发敏感词；④传播敏感文件时把文件改成不敏感的
名字，如“中共禁书大搜集”里的“中共”、“禁书”都是敏感词，但改成“钟供襟书大搜集”就不敏感了，因
为敏感词审查是由电脑服务器自动进行的，很多方面不如人工智能。

谷歌拼音输入法（大陆很多输入法带有中共的监控，谷歌拼音输入法不但非常好用，而且非常安全）
谷歌拼音输入法下载：http://dl.google.com/pinyin/v2/GooglePinyinInstaller.exe

GoogleTalk（谷歌聊天软件，简称 Gtalk。注意 Gtalk 中文版没有文件传送功能和聊天加密功能，所以一定要

下载英文版）
Gtalk 英文版下载：http://dl.google.com/googletalk/googletalk-setup.exe
使用方法：下载安装好 Gtalk 后，去 gmail.com，点击“新建帐户”注册一个谷歌邮箱（Gmail），Gtalk 就
是用这个 Gmail 帐户登录。
经验之谈：由于 Gmail 邮箱内置了 Gtalk，所以登录 Gmail 后可以在左下角直接与好友聊天，当然，聊天前需
要先加对方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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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ed2k 地址下载方法

一、下载本书 ed2k 资源的方法

本书提供海量禁书禁片下载，“ed2k://”开头的都是下载地址，下载安全无监控。

下载方法很简单，会用迅雷就会下！下载禁书禁片只需两步：
① 下载 QQ 旋风、迅雷、电驴、Xtreme、MorphXT 等下载软件中的任一款（能多下几款最好，哪款好用要自己
试），下好后安装并运行软件；
② 复制“ed2k://”开头的下载地址，下载软件会自动弹出下载确认框，点击“确定”即开始下载（用 QQ 旋风、
迅雷、电驴的朋友，没弹出确认框就重新安装软件；用 Xtreme、MorphXT 的朋友，请点击“工具”-“贴上
ed2k 地址”开启下载）！

几款下载软件可以这样下载：
旋风官网下载：http://xf.qq.com/
迅雷官网下载：http://mini.xunlei.com/
电驴官网下载：http://www.easymule.com/zh-cn/
Xtreme、MorphXT 下载：http://emulefans.com/，Xtreme、MorphXT 是海外原版未阉割电骡，可随意搜
索敏感资源，建议大家学会使用

快速下载的技巧：
① 先用 QQ 旋风下载，5 分钟后下载不了就用迅雷，迅雷 5 分钟后还下载不了，就用电驴、Xtreme 或 MorphXT 不
关电脑长时间挂机下载；
②QQ 旋风和迅雷有离线下载功能，能借到 QQ 会员帐号或迅雷会员帐号登录的话，使用离线下载将达到神速；
③ 注意：有的资源可能用某款软件下载失败，但使用其它软件是能下载成功的，所以不要因为一款软件下不了就放
弃下载。

ed2k 下载注意事项：
ed2k 下载非常特殊，新建任务时下载速度为 0 是正常的，网速差的朋友可能一两个小时、甚至一两天都一直速度
为 0，但只要您挂机坚持，说不定什么时候速度暴涨，一下子就下好了！本书所有资料百分之百可以下载，建议同
时新建很多任务，挂上三四天，这样每天都能下好很多！最好 24 小时不关机，挂机时间越长下载速度会越快，最
难下的不会超过 7 天。有朋友担心长时间不关机会出问题，其实现在的电脑都比较强悍，一个月不关机不会有事。
本书很多资料是很多朋友等了四五十年都无法看到的，那么再等四五天又何妨呢？真理难求，资料难得，请您一
定要持之以恒！

二、了解 ed2k，增强下载信心

中国大陆网民最常使用的是 http 下载，即在网页上点击某个链接，通过浏览器内置的方式下载，或使用迅雷、网

际快车等软件下载。http 下载的最大优点是直接了当，Windows 系统默认支持，可以不用任何软件。但在中国
大陆网络封锁的大背景下，它的缺点也是致命的，那就是需要先将资源放在某个网站服务器上才可以下载，然而
中共一旦封锁了该网站，则所有下载都将失效！

ed2k 下载没有 http 下载这个致命缺点，它的资源不存放在任何服务器上，一旦发布之后，谁下载了这个资源，

谁的电脑上就存了一份，当下载者开启电驴并开放共享时，自己电脑上的资源就能源源不断地给全世界网友提供
共享！

http 下载与 ed2k 下载优缺点比较

```````````````````````````````````````````````````````````````````````````````````
比较项 http 下载 ed2k 下载

```````````````````````````````````````````````````````````````````````````````````
是否需要服务器 需要，因而容易被封锁 不需要，因而无法被封锁
是否需要翻墙代理 如被封锁则需要翻墙代理 不需要翻墙代理
是否需要下载软件 可以不用软件 需使用旋风、迅雷、电驴等软件
下载地址是否变化 服务器或资源发生变动就会变化 永远不会发生变化
资源是否可以删除 有权限就可以删除 一旦发布成功，没有任何办法删除
下载人数与速度的关系 下载人数越多，速度越慢 下载人数越多，速度越快
是否可以共享加速 无法共享，无法加速 可以共享，可以加速
最大的优点 Windows 系统默认支持，下载直接了当 无法封锁无法和谐，追求自由的利器
最大的缺点 容易被封锁，不稳定，不符合中国国情 刚发布时很难下载，需要挂机坚持

```````````````````````````````````````````````````````````````````````````````````
http 是下载人数越多，服务器压力越大，因而下载速度越慢；ed2k 则下载人数越多，提供共享的人也越多，因
而下载速度越快！

http 一旦服务器或资源发生某些变动，下载地址也会发生变化；ed2k 地址则只与哈希值相关，资源一旦发布，

下载地址永远不变！——这就是为什么有些网站被封锁之后不得不换个网址，因为它是基于 http 访问。而本书提
供的几乎全部是 ed2k 资源，它们将永久有效！而且时间越久下载越快！

http 资源发布后，上传者或管理员等任何有权限的人都可轻易删除；ed2k 资源一旦发布成功，不但上传者自己

无法删除，电驴及其它 ed2k 软件也无法将它删除！

ed2k 的优点已详述于上，当然它也是有缺点的，最大一个缺点是新资源发布时，由于下载的人少，提供共享的人
也少，因而每一个下载者都感觉到速度奇慢，有的挂上几小时才能下到一点，有的甚至挂几天没有任何反应。本
书每次更新后，新增的资源总是最难下载，原因就在于此。

之所以不厌其烦把 ed2k 介绍得这么详细，是希望每一位朋友能深刻了解 ed2k 的优缺点，坚定必胜的信心：本书

所有资源都是可以下载的。越早发布的资源下载越快。对于新增的或较难下载的资源，请用电驴挂机下载。大家
一定要有耐心，千万不要因为几分钟、几小时或者一两天下载不到就彻底放弃！

三、发扬 ed2k 精神，一起来共享加速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这就是传说中的 ed2k 精神。身为一个合格的驴友，你只要在下完东西后不改变下载

文件的位置，然后经常开着电驴就行了。这样后面下载的驴友就能从你这里得到资源的共享上传，从而加快下载
速度！

本书读者都是追求真理的勇士，更应把 ed2k 精神发扬光大。特别对于某些下载较慢的资源，如果大家下载之后不

移动位置，不关闭电驴或者经常打开电驴，那么后来的勇士就能因你而受益，更快的完成下载！这样无疑会使一
些勇士因下载太慢而放弃下载的情况大为减少。如果大家都能积极共享，本书真相将以更快的速度传遍天下，中
国幸甚，民族幸甚！

ed2k 精神是一种分享的精神，一种自由的精神！

常开电驴，发扬 ed2k 精神，就是在为真相的传播做贡献！

常开电驴，发扬 ed2k 精神，就是在为人民的觉醒做贡献！

常开电驴，发扬 ed2k 精神，就是在为中国的自由做贡献！

四、某些文件无法打开的解决办法

一、如果 chm 电子书打开一片空白，那么再次打开它，弹出警告问“打开此文件前总是询问”，把前面那个

“√”去掉即可！
二、如果是 zip 或 rar 压缩包无法打开，说明您没有安装解压缩软件，请下载 WinRAR 安装即可，用旋风或迅雷
一分钟就能下好：
ed2k://|file|WinRAR_4.01_SC.exe|1556738|3B6B5343C414F95D62A3E605901CC4FC|/
三、如果是 pdf 电子书无法打开，说明您没有安装 pdf 阅读器，请下载 AdobeReader 安装即可，用旋风或迅雷
两分钟就能下好：
ed2k://|file|Adobe.Reader_9.3.0.148.exe|45600096|10BC08A03E12826655F53D0DCED7E232|/
四、如果是 flv、f4v、mkv、mp4、avi、rm、ram、wmv、swf、ASF 等视频无法打开，说明您没有安装相应的
播放器，请下载万能播放器 KMPlayer 安装，装好后运行播放器，把需要播放的视频拖进播放窗口即可，用旋风
或迅雷一分钟就能下好：
ed2k://|file|KMPlayer_3.3.0.33.exe|24336064|FA9E9784517ACD164A5D933572A733F2|/
五、如果是 mp3 音频无法打开，说明您没有安装 mp3 播放器，请下载千千静听安装即可，用旋风或迅雷一分钟就
能下好：
ed2k://|file|TTplayer.exe|2010850|45F4F3FDB1BB0F04E56B9790C4ADF5F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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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关于本书

本书由禁书网网友荆轲制作，禁书网是北美华人开办的中国禁书下载基地。直接访问禁书网：http://
tiny.cc/bnews，翻墙访问禁书网：http://www.bannedbook.org，本书发布网址（需翻墙）：http://
www.bannedbook.org/forum2/topic1483.html

本书向所有读者诚征一切反馈：如觉得某些内容不合适，或有好的想法和功能，或有被禁内容推荐，或您需要本
书之外其它敏感资料，欢迎致信 jingke2008@gmail.com。

1、更新本书的方法

本书发布于 2013 年 2 月 21 日。随着被禁内容的增加，本书还将不断更新，下个版本预计在 2013 年 3 月下旬发

布。更新本书的方法：
一、发邮件给荆轲 jingke2008@gmail.com
二、直接访问禁书网：http://tiny.cc/bnews，或翻墙访问禁书网：http://www.bannedbook.org，进
政治禁书版块，看荆轲所发贴子的签名档
三、翻墙访问荆轲的 google 平台 https://sites.google.com/site/jingke2008/
四、翻墙访问荆轲的大纪元博客 http://jingke2008.blog.epochtimes.com/
五、翻墙访问荆轲的 google 博客 http://jingke2008.blogspot.com

2、传播本书的方法

中国民众深受洗脑之苦，愚昧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一个自由平等的国家，不可能是一群愚民建造起来的。传播真
相，启蒙民众，结束专制，振兴中华，需要你、需要我、需要他、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每一位认真看过本书的
朋友，相信您不难知道本书的份量。积极传播本书，促进民众觉醒，人人都可做出自己的贡献！传播方法多种多
样，以下稍列几种，可随意选择：

①、直接传送（人人可做）：在 QQ 上或邮箱里，直接把本书传给 5 位朋友，并告诉对方，如果觉得本书不错，也

请传给自己的 5 位朋友。如能把本书介绍给一些作家、律师、记者、维权人士等有影响力的人物，则可能起到以
一传百的作用；

②、群共享、群邮件（强烈推荐）：把本书上传到自己所在的 QQ 群群共享，或作为群邮件附件，一次性发给全体
群友。此外，百度搜索“QQ 自动加群”，还可找到自动加群的软件传播本书；

③、网盘（意义重大）：本书收录的数百本中共禁书是环环相扣的，每一本禁书都加入了翻墙链接和《中国禁闻百
科全书》早前版本，网友得到任何一本禁书，都能从书里的《中国禁闻百科全书》找到其它所有禁书！在网友的
大力传播下，数百本禁书将会以漫山遍野之势迅速占领整个网络，其影响深远而宏大！网友只需把不太敏感的禁
书一本一本的上传至新浪共享、115 网盘、华为网盘、SkyDrive、讯 6、趣盘、大米盘、电子书论坛或网站等大
陆网友常去的书籍下载基地。对于较敏感的禁书，可以把书名改成当前畅销书的名字，或者随便什么出名的书的
名字都可以。上传电子书时记得经常更换帐号，减少万一被封号所造成的损失。由于此方法只上传资源，不发布
下载地址，所以注意上传时的文件名和介绍要有针对性，这样才能让网民通过搜索找到你的资源。有技巧有智慧
的做好此事，意义非常重大；

④、群发邮件（强烈推荐）：百度搜索并下载“QQ 邮箱搜索器”，按地区搜索，一分钟就可搜到上千个 QQ 邮箱，

导出并保存。去 gmail.com 注册谷歌邮箱（或其它海外安全邮箱），把本书作为附件发送。直接从保存的文件里
剪切 20 行邮箱粘贴到收件人那里，gmail 会自动在每个邮箱中间加上“;”号，非常方便。每次发 20 个，每天很
容易就可发给上千人！此法最好每天申请一个 QQ 邮箱作为收信测试，看看是否收到。另外，百度搜索“群发邮件
软件”，可找到一些免费和收费的群发软件，实现自动化。哪个好用可以自己研究。一般来说，免费软件功能有
限，有条件有决心的朋友可以买个收费版试试。此方法请务必先使用本书翻墙软件里提到的 Tenacy 等 VPN 软件，
改变自身 IP；

⑤、空间、博客（强烈推荐）：开个空间或博客，用古装美女做头像，使用自动访问软件不停的访问别人，以此获
得较高回访。以 QQ 空间为例：
第一步：把本书上传至 box、opendrive、skydrive 等国外网盘。共享一个文件夹用来下载，这样可以随意更
新里面的内容，而下载地址不变；
第二步：使用本书翻墙软件里提到的 Tenacy 等 VPN 软件，改变自身 IP；
第三步：申请一个 QQ，开通 QQ 空间，发篇这样的日志：
标题：中国噤闻百科全书，噤书噤片大搜集，实在太全了！
正文：
反洗脑必备宝典——《中国噤闻百科全书》包括七大部分：《钟供噤书大搜集》、《钟供噤片大搜集》、《钟供
噤文大搜集》、《钟供噤图大搜集》、《钟供噤网大搜集》、《钟供噤歌大搜集》、《钟供噤软大搜集》。你有
什么不知道的，全在这书里面！另外本书还是最好的番墙工具！
下载地址 1：点击这里下载（QQ 空间审查很疯狂，直接发网盘地址容易被和谐，这里用日志里的超链接功能，点
击访问即可，不直接发地址）
下载地址 2：点击这里下载
下载地址 3：点击这里下载
本书总目录如下：
（截几张图放在这里，这点很重要，要不然难给网友一个直观的印象，难吸引人下载和转载）
第四步：百度搜索并下载“QQ 空间大脚丫”等软件，自动不停的随机访问别人的空间。
补充：百度搜索并下载“自动留言”、“自动踩踏”等软件，直接去别人空间留言也是好方法。一般来说，免费
软件功能有限，有条件有决心的朋友可以买个收费版试试；

⑥、电驴共享（人人可做，适合懒人）：本书在 ed2k 下载方法的了解 ed2k，增强下载信心和发扬 ed2k 精神，一

起来共享加速这两部分，已经详细介绍 ed2k 的下载原理以及共享加速的重要性。在此诚邀有志于中国走向进步的
广大仁人志士，一起来为本书的资源下载加速！一起来为中国的民众觉醒加速！做法很简单：挂上电驴下载本书
资源就可以，特别是新增的和较难下载的资源，越难下的请越要坚持挂着下，你在下载过程之中和下载完之后，
都是在给其他朋友共享加速！

⑦、光盘、U 盘：把本书刻录进光盘发给他人，或用 U 盘拷给他人；

⑧、漂流瓶（推荐）：把本书上传至 box、opendrive、skydrive 等国外网盘，百度搜索“短网址”，用工具

把下载地址缩短，然后发 QQ 漂流瓶传播本书。注意，漂流瓶也是有记录 IP 的，用此方法需要经常换 QQ，并且申
请 QQ 号、登录飘流瓶等操作，都需要使用本书翻墙软件里提到的 Tenacy 等 VPN 软件改变自身 IP 才可以做；

⑨、二维码：把本书上传至 box、opendrive、skydrive 等国外网盘，百度搜索“二维码生成器”，把下载地

址生成二维码图片，并把此图片做为 QQ、微博等网络帐号的头像，同时在个人资料上对图片内容稍做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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