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攻城，我一袭素衣被绑在城墙之上示众。

而我的夫君就在城墙下。

敌军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宋连城，你妻子在我手上，想要她活命，就乖乖退兵！」

他却恍若未闻，当着三军的面拥着一个娇俏的女人，似笑非笑「妻子？我竟不知道自己何时多了一个妻子。」

「午时已到！你们如此顽固不化，我也不浪费时间了。」他起身，冷漠的声音缥缈顺着风传到我的耳朵里。

「攻城。」

他说出的话是那样无情，丝毫没有考虑我的处境。

那一瞬间，世间仿佛在我眼前静止。

「小姐，姑爷回来了，您可算熬出头了。」

「日后有姑爷给你撑腰，不会再有人笑话你了。」

止月一边替我梳妆一边在我耳边叨念。

梳妆盒里首饰都是一贯的素色，挑挑捡捡半天才挑了像样的的珠钗。

我按住止月的手，敛眉「就平常一样便可。」

「小姐……」

止月还想再说什么，我一个眼神，她才脸色复杂的把珠钗放回梳妆盒。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宋连城回来了，我更应该打扮。

若是没发生那件事，我或许还有几分心思。

但是那日宋连城没有半分犹豫的下令攻城，我对他的的满腔情意早已冷了大半。

再想到他怀里的那个女人，我心中更是一沉，就像有一只手攥紧我的心脏，闷得慌。

叹了口气。

「走吧！老夫人她们还等着呢！」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

八岁那年，宋府与唐府定下婚约，结成秦晋之好。

从那以后，我日日在后宅向嬷嬷学习如何做好一府女主人，我所学所行皆是为了宋连城。

年少宋连城知道有我这个未婚妻，常常托人送来些女儿家的玩意，我虽不言语，但是每一样东西都珍惜的收藏在
闺房的箱子里。

十二岁那年，宋连城下江南。

那一年雪下的格外大，他冒着大雪跑到我的马车旁，笑的和煦。

他说「阿栗，等我回来，到时候十里红妆风光迎娶你。」

我隔着幕帘瞧他，许久才露出一个笑容「好，我等你回来。」

我站在城墙上，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次年，恶报传来，宋连城所乘的船遭遇海难，船沉，无一人生还。

宋家的人陷入巨大的悲痛。

就在所有人看我笑话时，我一袭素衣，抱着宋连城的灵位毅然决然嫁进宋家。

「栗儿来了，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思绪回来，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莲花堂，宋老夫人看见我笑吟吟的朝我招手。

宋夫人则脸色焦急地不时抬头张望外面。

「祖母。」

我走过去，刚想行礼，宋老夫人连忙握住我的手，一脸疼惜「栗儿，那些歹徒可伤到你了？身上的伤还没好，不
必强撑着过来的。」

「多谢祖母关心，栗儿没事。」我柔声开口，垂着头，眼中却是一片凄然。

我应该庆幸，那些敌国兵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敢碰我一丝一毫。否则现在问候我应该是一杯鹤顶红。

「好孩子！」宋老夫人看着我欣慰的拍拍我的手背。

「城儿回来了，我定让他好好待你。」

现在京都应该传遍了宋连城不仅没有死，还在在京都陷入飘零之时，带着一支骑兵，势如破竹，救圣驾于危险。

他入城没来得及回府就被皇上召入宫，如此一番明眼人都能看出宋连城前途不可限量。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我抿着唇不语，乖顺的站在宋老夫人旁边。

「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小斯通报。

顿时众人的目光看向门口。
下一刻，就见一个剑眉星目，身穿月牙袍的男人走进来，他与五年前想比，少了一丝青涩。

他身后跟了个身段妖艳的女人……

「城儿！」宋老夫见到宋连城连忙过去，把人抱在怀里。

「祖母！」宋连城也有些哽咽扶住宋老夫人。

宋母站在旁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城儿，这些年都去哪里了，也不给家里寄一封家书，你可知，祖母如何担心
你。」

「是城儿有错，让祖母和母亲担心了。」

我站在一边默默看着不去参与。

见宋老夫人哭的肝肠寸断，走上去为她拭泪。

「城儿，快来，这是栗儿，你可还记得？」宋老夫人哭了一会才停下，牵着宋连城手过来寻我。

宋连城看到我的一瞬间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

宋母哭的梨花带雨，语气激动「城儿，当初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栗儿一个女子不顾世人的流言蜚语，抱着你的灵
位嫁入宋府，你以后要好好待人家。」

「对不起，我不知你是我妻子……」闻言，宋连城想到什么，脸色一僵，想要开口解释。

我微笑着不去接他的话。

「夫君一路应该也累了，有什么话，晚间再叙。」

「府中许久没未来人，不知夫君有何安排？」我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女子，语气淡淡。

那女人一接触我的目光，眼眶瞬间红了。走到宋连城身边，小声嗫嚅。

「夫君……」

轰！

她这一声夫君，莲花厅氛围一下变得诡异起来。

宋老夫人和宋夫人眉头齐齐皱起。

宋连城侧身把何婧婧护在身后，生怕我会吓到她一样，轻咳一声「婧婧不是外人……」

倏地，我的心狠狠一颤。略微失神一秒，但很快回过神来「嗯，莲心带这位姑娘下去梳洗。」

宋连城还想说什么，但触碰我淡漠的目光瞬间哑言。

「你……辛苦了！」好半晌才堪堪挤出几个字。

然而这几个字却像一个巴掌，扇的我猝不及防。
他半拥着那个女人离开，独留我一人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为了迎接他，宋府几乎是族谱有名都来了。

此刻我成了一个笑话。

耳边还能听到窃窃私语。

「祖母，栗儿也先行退下。」我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面色不改。

「嗯，去吧！」宋老夫人看着我叹了口气。

我垂着头，退出莲花厅，里面又恢复了热闹。

我眼中闪过失望。

「栗儿，等等母亲。」

我回头，是宋夫人。

「母亲。」我行礼。

「栗儿，母亲知道城儿带了女人回来，你心里不舒服，但是事已至此，你且想开些。」宋夫人牵过我的手，苦口
婆心。

「我和你祖母会站在你这边，这宋府你才是正妻。」

「瞧瞧，你平常以素色待人，都没有像样的首饰，这个是母亲的陪嫁，你戴着正合适。」

「谢谢母亲，栗儿明白。」任由宋夫人把翠色的手镯戴在我的皓腕，我面色无常的应下。

我本以为宋连城带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回来已经够荒唐的，可是我没想到还有更荒唐的。

何婧婧怀孕了！

原本宋府一大家子在一起为宋连城接风洗尘，所有人聊的上头。

没人搭理坐在角落里的何婧婧。

突然丫鬟惊呼「何姑娘晕倒了！」

「嘭！」

宋连城倏地站起来，刚好打翻我递过去的茶杯，茶杯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四分五裂。

我盯着地上的碎片一愣。

他抱起晕过去的何婧婧离开福寿堂，瞬间空气凝固。

止月递过帕子，我垂眸认真的擦拭手上的茶水。
二房，三房见状连忙让自己家的孩子回房，生怕孩子们学了宋连城折辱正妻的行径。

「这叫什么事嘛？城哥儿在小辈面前这样不把正妻放在眼里，让小辈们学了去，丢的是我们宋家的脸。」三夫人
是个豪爽的人，看如今宋连城的行为，实在忍不住开口。

「就是，那女子没名没分就私自跟男人私奔，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真不知道，城哥儿中了什么邪，把那
蹄子当做眼珠子护着。」二夫人也开口。

这事要是传出去，宋连城的的声誉必定会受影响，再者还会连累族中未嫁娶的子女。

谁会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家风不正的女儿，又或者让自己的女儿跳去火坑。

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福寿堂气氛凝固。

「栗儿你来说，你怎么想的？」沉闷中，宋老夫人缓缓把目光看我。

闻言，我心中哂笑，果然老狐狸还是老狐狸，何婧婧这个情况，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在等借大夫的口说出
罢了。

宋家一向男丁稀薄，所以这个孩子必须生下来。

宋老夫人这么问我，不过是看在我为宋连城守了几年，不让我太难看。

我明白不管如何，最终这个冤大头都会落在我头上，既然如此，我何不为自己博个好名声。

我在宋老夫人面前跪下「祖母，栗儿想请祖母成全，抬何姑娘为平妻。」

「栗儿，你这是何苦？」宋老夫人闻言眉头一皱，语气幽幽。

「老夫人，何姑娘怀孕了。」宋嬷嬷回来，怜惜的看了我一眼，开口。

我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同情我，为宋连城守了五年，他却佳人在怀，没把我放在心里。

早有预料，我也没有太难过，再次声音坚定「何姑娘有孕，不能没名没分的住在宋府，请祖母成全。」

「你也不必……」

「栗儿知道祖母疼栗儿，但是只有这样才能堵住外面的悠悠众口。」

宋连城锋芒毕露，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这种时刻不能被抓住把柄。

「委屈你了。」宋老夫人叹了口气，苍老的面容又多了几条皱纹。

「宋嬷嬷，把库房的钥匙交给栗儿，从即日起宋府权权交给栗儿打理。」

我想推辞，宋老夫人不怒自威，我应下。

对宋连城我已不抱希望，从今以后，我只愿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他要和谁和和美美便和谁去吧！

只是，
「唐栗！」

突然宋连城猩红着眼睛进来，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一般。

我蹙起眉，不晓得宋连城又发什么毛病。

「你这孩子干什么，毛毛躁躁的。」宋母嗔骂，但也没阻拦。

「婧婧的衣裳上查出有麝香。」

他深邃的眼眸紧紧的盯着我，用的是陈述句，话中却满是质问，愤怒。

他在质疑我。因为一个女人质问我这个正妻。

「所以你怀疑是我故意想让她流产？」我仰头有些讽刺，毫不愧疚的与他对视。

心里却对这个男人失望透顶。

他已经不是我年少认识的人了，物是人非。

我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婧婧身上的衣裳是你送去的。」他面色肃沉，向前一步，字字诛心，咬死就是我故意害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

「她的衣物是我让人送去的，怎么，城儿连祖母也要试问？」

「是呀，儿，栗儿刚才还为那姑娘求老太太把她抬为平妻，你怎可这般对栗儿呢？」宋母也过来劝说。

「栗儿你先回去。」

宋老夫人拐杖狠狠咚地，没人敢反抗。

我不知道宋老夫人要干嘛，也不想知道。

我踏出福寿堂，外面的空气让我一瞬间重获新生。

鼻尖一顿酸涩，眼尾微红。

「止月，你说我是不是错了……」喉咙哑的厉害，我说不出话。

只觉自己的一腔热情付错了人。

我闭了闭眼睛，待再睁开时，我已换上一贯的淡漠。

宋连城去了大理寺当值。

宋老夫人生气他对我言行无状，把何婧婧的平妻降成了良妾。

应该是觉得对我有愧，他每日回来都会带一些小玩意。
当然，何婧婧也有。

「小姐，大人，今日又送来这个。」止月看着我欲言又止，把一个陶泥人递过来。

「以后他送来的东西不用特地拿给我。找个地方放着便可。」我倦倦的翻着手里的书。

「你如今还不肯原谅我？」不知何时宋连城竟然出现在门口，脸色深沉的可怕，刚才的话应该一字不差听了去。

「我与夫君不曾有误会，何来的原谅不原谅。」我放下手里的书，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宋连城一噎。眼中酝酿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还要我怎样？」他在凳子上坐下，脸上不爽。

「止月摆饭吧！」我挥退止月，走过来桌旁。

昨日，宋连城说今日晚间来我这里用膳，厨房早就准备好了伙食。

「大人，何良妾又孕吐了，哭着寻你。」还没坐两分钟，何婧婧的丫鬟过来寻人。

闻言，宋连城脸色一变，看了眼满桌的饭菜，脸上尴尬「我……」

「夫君去吧！」我善解人意，语气淡漠。

似乎被我的话激到，他反而冷静下来。

「我说了今日在你这里用膳，不用管其他。」

「你回去就说我晚些过去看她。」

丫鬟退下。

我哂笑。

「小姐，大人怎么能这般对你。」止月看着已经消失没影的宋连城，气的咬牙切齿。

「吃饭吧！」一桌饭菜还没动过，浪费了也怪可惜的，我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纺绣阁的良娣妾因情绪激动，动了胎气，宋连城慌不择路，风风火火跑过去。

就连宋老妇人和宋母都脸色焦急。

我知道止月替我气不过，但是作为一个外嫁女，后宅的事，我不能向外诉说，只能烂在肚子里。

这是我选的路，我应该自己走完。

何婧婧这一胎是男孩，她瞬间成了宋府的掌中宝，被抬成了如夫人。
我得知了并没有多大意外，因为这是迟早的事。

宋府的风向转变，就连底下的佣人都会嚼我的舌根。

何婧婧五个月的时候，肚子挺了老高，在凉亭遇见我，她温柔一笑，屏退了我们的丫鬟。

「姐姐安好。」

「嗯！」

我点点头，不想和她有牵扯，惹不起，还躲不起？

可她却拦住我的路「姐姐怎么见了我，这般害怕，说起来我本应该早点给姐姐请安的，只是阿城心疼我，免去了
那些繁文缛节。」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说着温柔的笑起来。

「夫君说的有理，如夫人应当注意身体，我还有事未处理，就不打扰如夫人你散步。」我心里翻了个白眼，腰杆
挺得笔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就在我错过身走开，身子被人拽了一把。

「噗通」整个人掉进了水里。

疯子！我心里一惊。

如是怎么我都没想到，何婧婧竟然这么疯狂，为了对付我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她扒拉我的手脚拼命把我往水里摁！

我不会水！

我心里一片哇凉。

「救命！」

我挣扎。

「唐栗，都是你的错，宋府正妻之位本来是我的，是你抢了我的一切，你知道我这个孩子怎么来的吗？是我灌醉
了他，在与我欢好之时，他竟然喊的是你的名字……」

耳边是何婧婧的疯狂的声音，我听着手脚冰冷，心也冷的发颤。

湖水灌进鼻腔，眼泪刺痛我的眼眶。

渐渐地我视线模糊。

我隐约看到宋连城跳入湖里，他看也没看我一眼，着急的朝何婧婧游过去。

泪水溢出，宋连城，你好狠啊！
我没了力气，缓缓闭上眼睛。

「栗儿！」

「栗儿，你不要有事。」

「坚持住。」

不知是不是幻觉，我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我勉强的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是那张脸我却不熟，
额角有一道疤痕。

他面色焦急，眼中的狠厉被一片柔色取代。

「连城……」

我喃喃自语，没了意识。

一段尘封的记忆如洪水般充斥我的脑袋。

年少的我因为贪玩，掉入湖里，被水里的水草缠住脚踝，我挣扎无果，沉入水底。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一个小男孩脸色焦急的朝我游过来，他的额角不知道被什么打伤，出现一道很大的口子，鲜
血淋漓。

「栗儿姐姐，你坚持住，我来救你。」那个小男孩明明看起来比我小，说出的话却让我异常安心。

我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等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一脸担忧的宋连城。

见我醒过来，他立马开心的笑了！「栗妹妹，你终于醒了。」

我和何婧婧都被人救起来，何婧婧揪着宋连城的袖子哭的梨花带雨「夫君，救救我们的孩子。」

宋连城抱着何婧婧恶狠狠的盯着我。

我心一凉。

他这是把我当成了凶手。

然后便连一个余光都不曾给我，带着何婧婧离开，我看着远走的背影，突然发现，和宋连城在一起这么久，我能
得到的似乎都是他决绝的背影。

「咳咳咳，谢谢。」收回思绪我轻咳两声，朝刚才救我的男子道谢。

多么讽刺，自己的丈夫在身边，我却需要别的男人来救。

「宋小夫人，身子不好，快些回去，切莫着凉。」

头顶传来一道和煦的声音。
我抬眸看清这个男子的面容，古铜色的肌肤，额角有一道显眼的疤痕，刚从水里出来缘故，身上的水珠不断的往
下滴。

此刻灼灼的目光看向我，我的心似乎被烫了一下。

不由瑟缩。

「好。」

我心下疑惑，有一种直觉，我应该和他认识。但是我这幅模样不应该在外人面前久留，我应了句就退下。

但是那道炽热的目光却让我无所适从。

风声带来一声叹息，我心里一紧，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发生这种事，宋母自然坐不住了，她以前虽然也疼惜我，可我一个外人如何能和宋府的子嗣想比。

我刚梳洗好，她便等在外面。

「母亲。」我喊了声，蹲下行礼。

然而宋母却没有叫我起来的意思，我知道她有心敲打我，我没有着急。

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栗儿，母亲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婧婧肚子里是宋府的长孙，母亲不求你真心对她，但
是也不能这么狠毒去害那个无辜的孩子。」

「大夫说，就差一点，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

宋母恨铁不成。

「母亲也怀疑是栗儿所为？」我心狠狠地颤抖，袖中的手指紧紧掐住手心。

「你如今变得越发不成样子，竟然学会和母亲顶嘴。」宋母不高兴。

「罢了，从即日起，府中中馈交由我打理，你在房中抄书思过一个月。」

我跪着，垂眸不语。

「止月，去将掌家牌交给宋夫人。」我淡漠的开口。

宋夫人愤愤的离开。

止月小心的扶起我，语气不满「小姐，他们实在太过分了，合起伙来欺负您，要不你去找老夫人，老夫人这么疼
您，肯定会帮咱们的。」

「没用的，母亲能光明正大的收回我的掌家牌，你说有谁在后面撑腰？」

「是老夫人……」止月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满脸不敢相信。

对呀，连止月都认为宋老夫人最疼我，更何况在外人眼中。
但其实都是假象，在这个家，她们怜惜你便施舍一二，不满便无情抛弃。

「可是当初要不是小姐，被敌军捉住的就是夫人和老夫人，她们如今这么做，也太……」

止月越想越气。

「小姐，要不咱们回唐府吧！夫人和小少爷肯定会答应的。」止月委屈的哭出来。

我在贵妃椅上坐下苦笑「傻止月，京都有哪个外嫁女在夫家受了苦，回娘家诉苦的。」

「小姐……」

「去，给我把火盆抬进来。」

止月瘪瘪嘴，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去外面抬了火盆进来。

我把房间里角落的箱子打开，里面琳琅满目都是宋连城送的东西。

有年少送的，也有最近送的。所有东西我都保存的完好。

我随意的捡起那个陶泥人，静静抚摸，然后决绝的扔进火盆。

「止月，把它们都烧了吧！」我起身，不再去看。

留不住的东西，强制留着只会徒增烦恼。

对宋连城和宋府，我已失望透顶。

这会止月没有劝我，她把东西一点不落的都烧掉，一边烧一边骂两句宋连城，好似这样才能解恨似的。

我笑着摇摇头，没管她。

宋连城过来的时候，止月还在烧东西，他看了眼止月手里的东西，瞳孔突然一缩。

眼中深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动。

走过来，语气愠怒「唐栗！」

「夫君深夜过来可有事？」我眼中平澜无波。

「你对婧婧做了这样的事，还好意思我问我？」宋连城愤怒。

「夫君既然如此看我，不如签了这和离书，从此两不相欠。」我把刚刚写好的和离书递给他。

「你想和我和离？是因为他回来？我告诉你，唐栗，和离的事你想也别想，你这么对婧婧，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
的。」

宋连城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发疯，抢过我手里的和离书，撕的粉碎。
「你不是怪我不与你同房嘛！我今日便满足你。」说着宋连城扑过来撕扯我的衣裳。

我一惊，双目猩红，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滚！」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唐栗你就算是死也会是我宋连城的妻子。」

宋连城一边笑一边后退，路过火盆，恼怒的一脚把火盆踢翻。

疯子！

都是疯子。

今天的宋连城不对劲，我捂着自己的衣裳，趴在床上，心有余悸，但不得不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姐。」止月过来瞧见我这幅模样，眼泪掉下来。

「止月，你先出去，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我躺在床上，一遍遍回忆刚才宋连城的话。

我不明白他既然不喜欢我，为何不就此放过我，他嘴里提到的那个「他」又是谁？

想了许多可能，我只能猜测或许和我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

没错，当初我落水被带回唐府，我便发起了高烧，似乎是忘记了一个什么人。

再醒来，我只记得是宋连城救了我的命，从那以后我便会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宋府来提亲，我央求父亲和母亲答应。就这样我成了宋连城的未婚妻。

不知怎么的，我想到了今日救我的那个男人……

思过的一个月里，宋连城没有再出现，只是听说朝中以他宠妾灭妻的缘由停了他的职务。

他变得更阴郁了。

中间唐曌来看过我一次。

看着我的模样，他恨恨「姐，宋连城竟然这么对你，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笑笑「我很好，倒是你，可是又闯祸了？」

「姐，你别岔开话题，现在朝中都传开了，宋连城宠妾灭妻，我当初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偏不信。」

「他欺负你，小爷这就去揍他一顿。」唐曌越说越生气，捋袖子站起来。

我给他一个板栗子「好好说话，他是你姐夫。」

「嘻嘻！这才是我姐姐嘛！」见我不悦，唐曌嬉笑「姐你以前可是个反骨，为了宋连城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硬是把
自己逼成了大家闺秀，我看着都心疼。」
「快，再打我一下」说着唐曌把脑袋在我这边凑。

「行了。」我推开他的脑袋，笑道「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免得父亲母亲担心。」

「切，他们才不会担心我呢！姐你还不知道吧！楚清哥回来了，他如今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可威风了。」

「楚清？」我微微拧眉，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对啊！萧楚清，哦，你应该不记得了。」想到什么，唐曌悻悻的闭上嘴。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姐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不等我问话，唐曌一下子跑开。

远远的我看到他碰到宋连城，不知道说了什么，宋连城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沉默着，有些事情距离真相只有一层薄薄的纸糊，冥冥中似乎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我从未想过的结果。

10

九月十二是唐母的生辰，我打算回去看看母亲，唐曌知道了，高兴的过来接我。

我不知道宋连城抽了什么风，竟然换上了一身新衣，说什么妻子回门，没有丈夫陪同不成体统。

「姐！」唐曌策马而来朝我招手。

我看到唐曌身后跟了一个熟悉的人。

「宋大人好。」唐曌朝宋连城问声好，很奇怪。他似乎一直对宋连城有芥蒂，从不叫他姐夫。

「宋大人，宋夫人安好。」萧楚清骑在马上，礼貌寒暄。

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眸看了我一眼便移开，没由得我竟被看得有些窘迫。

「萧将军别来无恙。」宋连城上前一步紧紧牵住我的手，语气重藏着浓重的火药味。

「嗯！」萧楚清没有回话，淡淡点头。

「姐，咱们走吧，免得母亲在府中等着急了。」唐曌催促。

我点点头，宋连城扮演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夫君。

就在他要扶我上马车的时候，小斯过来，说如夫人身体不舒服，想要宋连城过去看看。

「大夫呢？」宋连城蹙眉。

「如夫人见不到你，闹着不肯喝药……」

小斯说着低下头。

「夫君去看看如夫人，我自己回去便可。」从宋连城手中抽回手，我自己上了马车。

「我晚些时候去接你。」，宋连城面色不是很好，许久才开口。
说完然后急匆匆地回府。

「呸！」

唐曌气的差点把宋连城打一顿。

「不用管他，我们走吧！」我早有预料，何婧婧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任由宋连城陪我回家。

回到唐府，父亲和母亲等在厅堂，看到我泪眼汪汪，哭作一团。

晚上几个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我走在熟悉的院子里，在宋府受得委屈一下一扫而空。

突然眼前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我呼吸一窒，打算绕道。

「栗儿姐姐这般不想见到我？」突然那人动了，语气带有点忧伤的缓缓开口

嘭！

脑中的一根弦仿佛崩断。

栗儿姐姐？

「萧将军。」我强按住自己澎湃的心绪，给他问安。

「你如今这副模样，我倒有些不适应。」萧楚清叹了口气一笑。

他一身锦袍，走过来，与我保持着一段距离。

递给我一个盒子。

见我不接，他又解释。

「给你的新婚贺礼。」

虽然心存疑惑，但是我不好推了人家的好意。

「不打开看看？莫不是堂堂唐府大小姐怕了？」

见我不动，他又道。这个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匪气。

我一向谨言慎行，可是不知怎的，被他一激，有些上头，直接当面把盒子打开。

就看到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天火红的鞭子。

我一愣，我本以为是些珠宝之类的，没想到是一条鞭子。

「哈哈哈哈，就知道，你会喜欢，我记忆中的唐栗是个爱恨分明，不会委屈求全的人，她是天空自由翱翔的鹰…
…」
「礼物送到，在下也不打扰了，唐姑娘早一点休息。」

「嗯。」我颔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么的思绪回到房间的。

冥冥中我总感觉他送我这个东西不像是他所说的贺礼那么简单，更像……离别赠言

想法一出，我的心猛的一跳。

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要失去，我却无法！

桌边放着那个打开的盒子，看着那条火红的鞭子，我愣愣出神。

似乎记忆中也有人送了我同样的礼物。

「栗儿姐姐，给，生辰快乐。」

那人笑的傻兮兮的，却悄悄把自己手满是伤痕的手藏到身后。

「痛不痛啊！你是傻子吗？」

「嘿嘿！」那人憨憨的挠挠头。

……

突然我想到什么，连忙起身，把一个压箱底的盒子翻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

拍掉上面的灰尘，放的时间久了，但依然保存的很好，没了灰尘，露出一个和萧楚清送的一模一样的盒子。

我的呼吸一窒。

我的手抚摸上那一道道刻痕。

这个盒子算不上精致，雕刻的略显粗糙，力道也把控的不好，丑丑的。

但看得出雕刻的人很努力也很认真，上面还有点点血渍。

看着我的眼眶竟也湿润。

缓缓打开盒子，里面躺着的鞭子早已退了颜色，但依然能看出是一条纯手工的鞭子。

两相对比，所有的答案呼之欲出。

我的目光看向窗外，夜色撩人。

萧楚清离开了，唐曌说他自请远戍边关永远不再回京。

我回到宋府，我有些疑惑想要宋连城亲口回答我。

然而宋连城不见人影。
我等着他，却等来了何婧婧流产的消息。

11

宋连城破门而入，双目通红，指着我咬牙切齿「将这个毒妇关起来。」

「你做什么？」我仰头，冰冷的盯着他。

宋连城走近我，近乎疯狂的大笑「做什么？你把我的孩子害死，我当然是要你偿命。」

「我要把你关起来，永远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他萧楚清算什么东西……」

后面宋连城再说什么，我听不见了，我没了意识。

再醒过来，我发现自己被宋连城关在了这个密室中，身边各种刑具，我的手和脚都被铁链困住。

我心想，宋连城疯了。

被宋连城囚禁的第五天，我依旧没有吃一口饭，他眸色阴郁走进来。

「栗儿不乖，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呢？」他说着森森然的笑了。

一把匕首划破我的脚踝，他瞳孔中倒映出一抹鲜红。

这个疯子竟然感到兴奋。

我紧咬贝齿，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要不然只会让这个变态更疯狂。

「你把我困在这里就不怕，何婧婧知道？」我冷笑。

「她？放心，她不会的。」似乎是想到什么，宋连城一笑。

他这一笑，我全身寒毛都竖起来，几乎是喊出来「你杀了她？」

「不对，她的孩子也是你杀的？」

我瞳孔震惊。

「哎呀，我的栗儿真是聪明，一点就通。」宋连城赞赏的看了我一眼。

「那可是你亲骨肉。」我哑言。根本想不出记忆中那个笑的和煦的男孩会变成这个模样。

「她们的价值已经用完，我根本不需要什么骨肉，我只需要你，我的好栗儿。」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让你受委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又或者你在怪我当初没有救你？」宋连城转念一想，猜测。

看我不说话，他自顾说「那是因为我有把握让你活着，所以我才敢那么说的。」

宋连城脸上讨好。
「你所说的把握其实是萧楚清吧。」我嗤笑。

那日眼看敌军就要抹了我的脖子，突然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封喉见血。

我从城墙上落下，一匹快马疾驰而过接住我，我没看清那人样貌便晕了过去，所以那日在水中我才会感觉那个有
点眼熟。

「不是，你胡说。」突然宋连城仿佛被踩了尾巴，激动起来，匕首狠狠划伤我的脚踝。

疯了一样嘶吼。

「他萧楚清算什么东西，他所喜欢的，珍爱的我宋连城都要一一抢过来。权利是，地位是，你也是，所有东西都
只能是我的。」

「你不知道吧，其实小时候救你的人根本不是我，是萧楚清，每当你跟在我身后满脸爱慕，我就会看到萧楚清脸
上的嫉妒，不甘。」

「哈哈哈，原来他的弱点是你。我找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游戏。」

「他年少征战沙场，却给你留了一支精锐军队，我当年差点遭遇海难，是他冒着危险把我救出来，他自己却差点
死掉。」

「这些你都不知道吧！哈哈哈」宋连城疯笑。

我愣在原地，他说的没错，萧楚清为我做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突然间，我才发现，我每次看到的都是宋连城的背影，那萧楚清是不是也是如此，每次转身都是看着我的背影消
失……

我的心钝痛。

傻子！

「你所做的这些是因为你怕萧楚清，他年纪比你小，却文武双全，事事压你一头，你嫉妒，扭曲，所以逐渐养成
了这副阴郁的模样。」

「你觉得自己是臭水沟里的臭虫，根本见不得光。」

我目光炯炯，说出的话却像一根根钢针狠狠扎烂宋连城的心。

「你如今囚禁我，根本不是所谓的爱我，不过是想要萧楚清留给我的那支军队罢了。」

「闭嘴，谁允许你说这些话的。」突然宋连城目光发狠，匕首划破我的手臂，留下好几道口子，鲜血淋漓。

「嘶！」我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我受够这个狗男人了，为了他，我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一个大家闺秀。

却换来这么个结果。

「啪」狠狠甩他一个大嘴巴子。
「宋连城，你真让我恶心。」

宋连城再怎么说还是个文臣，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

唐曌说的没错，我骨子里就是个反骨，装了这么多年的大家闺秀，我早就厌倦了，我都快忘了，我曾经也是的肆
意张扬的雄鹰。

「唐栗！」宋连城被我踩在脚底下，双目通红。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轻笑「宋连城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唐府是做什么，萧楚清是做什么的，我虽然是女子，但是
该有的防身术还是有的。」

脚上的链条因为我的动作，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你不是一直想得到萧楚清的那支军队嘛？我有胆量把它给你，但你实力把它吞下吗？」

说着，我扯出脖子上戴的那枚玉坠，放在唇边吹响。

宋连城目眦尽裂，反扑过来抢玉坠，我把玉坠往密室门边一扔，他滚撒的滚过去。

「嘭！」密室门打开。

「姐。」唐曌冲进来，眼尾通红的把我抱在怀里。

「我的，是我的了，哈哈哈」宋连城捡到玉坠疯笑。

「把他抓起来，听候发落。」唐曌厌恶的看了眼宋连城，然后开口。

我被唐曌带回唐府，父亲母亲知道事情的经过，把宋连城骂的狗血淋头。

宋家被抄家了，以叛国的罪名。

抄家的士兵在宋府的地下的另一个密室中发现了一个被做成人彘的女人，以及一个还未处理的胎儿。

宋连城的罪状公布天下，令人发指。

而我作为宋连城的妻子却没有受到牵连。

从唐曌的口中我才得知，萧楚清以自己终身戍守边关为条件为我求了一个恩典。

如果我与宋连城恩爱白头，希望圣上把他所有的军功，财产都以皇家的名义赏给我们的孩儿。

如果宋连城对我不好，就请圣上亲笔和离书，为我证明。有圣上开口，京都没人敢背后议论，对我再嫁也有好处，
毕竟沾了皇家。

宋连城没有说谎，萧楚清的确给我留了一支精锐之师，一直暗中保护了我十多年。

宋连城秋后问斩。

马上要开春了，我在房间里收拾包袱。
离开唐府的那天，父亲母亲，和唐曌都来送我。

他们虽然眼中不舍，但还是真心为我高兴。

我穿着鲜红的衣裳，翻身上马，墨发纷飞，眼中憧憬。

「父亲母亲保重身体，恕女儿不能承欢膝下。」

「唐曌，我不在的时候要听话，不要让父亲母亲操心。」

「我知道了，姐。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爹娘的。」唐曌道。

「我儿去吧！」父亲母亲也笑着送我离开。

「驾！」

我策马，身姿飒爽，目光坚决。

儿时，萧楚清总会跟在我身后，眼神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栗儿姐姐，我长大了娶你，可好？」

他每次见我都会问一句，我被他烦多了，就顺口说了句「好啊，但是我未来的夫君要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你如
果可以做到，我就嫁给你。」

「真的吗？」小小的萧楚清眼中满是星星。

就是这么儿时的一句玩笑，萧楚清八岁便随着他外公去了边关，一去就是十一年。

耳边风呼呼的吹过。

唐曌的话一直徘徊「姐，楚清哥一直在等你，他这次去边关是抱了戍死的决心。上次的见面是他来见你的最后一
面。」

一路去边关，我不曾停息，累趴好几匹马儿。

边关风沙迷眼，萧楚清一脸坚毅，见到我，眼中满是柔意。

他动了动喉咙「你怎么……来了？」

我张扬的一笑「萧楚清我来嫁你了！」

闻言，他也笑了，边关的风沙再大，终究抵不过我俩相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