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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根本不懂涂鸦

速写本上的最后一页也被画满了,你翻到速写本的封底,在封底上接着画。封底也画

满了,你就在封面上接着画。你上课的时候画,放学的时候也画,你吃饭的时候画,你坐

公交车的时候也画,你的笔和本子从来不会离开身体,睡觉你也抱着它们。用铅笔,用钢

笔,用圆珠笔,在速写本上反复地写着那个你已经写了千万遍的名字。

这个速写本才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被你画满了好几遍。第一遍你从每一页纸的中

间开始作画,在一面洁白的纸上,用扭曲的线条打着草稿,然后再用橡皮擦去,然后再打

一遍。第一遍画得很快,没用几天你的本子就画满了,于是你从速写本的第一页开始,找

到每一页的空白之处,接着画了起来。第二遍的画作显然比第一遍要小了许多,但是这并

不影响作品的质量,你会花更多的心思在每一个细节之上,每一个笔触,每一个拐角,每

一个交接和每一个边缘。

然后又有了第三遍,第四遍。

直到连封面的空白也全部都被填满。

你的右手手心挤满了汗水,沾湿了本子的边缘。你把本子立起来,让每一页纸的边缘

都立了起来,然后你用手将本子轻轻卷起,本子也侧面形成了一个由边缘组成的平面。

又多了一块可以画画的地方。

现在是晚上 12 点,文具店的老板早就睡着了。你看着桌子上还没有打开的暑假作业。

那本崭新的、洁白的暑假作业,它依旧纹丝不动。暑假已经过去了大半,还有几天就要开

学了。你翻开暑假作业的封面,握着手中的铅笔,开始在里面的空白处画了起来。

以后再用橡皮擦掉就好了。

铅笔的石墨在作业本上飞快地铺开,一道道灰色的印迹覆盖在印刷字体的上面。那些

愚蠢的公式和英文单词逐渐失去形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变形的字母,奇怪的图案,还

有不可名状的诡异符号。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会看得明白你画的是什么。

这个屋子除了你,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你的父母出门去旅游,留下你一个人在屋子里,你要为马上即将到来的高二提前上补

习班。你上午要补习数学,下午要补习物理,晚上要补习化学。你即将迎来开学的分班考
试,能不能进入火箭班就是在此一举。进了火箭班你就可以直冲清华北大,进不了火箭班

你就只能成为废柴。

大家的起跑线和终点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乘坐的交通工具不太一样。

桌上的小灵通突然亮了起来。你并没有注意到,你还在全神贯注地写暑假作业中。

小灵通开始振动,发出刺耳的铃声。

你瞟了一眼,拿起电话。

“喂?”

电话的那头,是 GUN。玩涂鸦的人,都有自己的代号。既不是中文名,也不是英文

名,一般是几个英文字母拼凑在一起,可能是中文名的首字母,也可能是一个单词,也可

能是几个毫无意义的字母,就好像特工组织的代号一样。

“我现在出发,半小时后见。”他说,“对了,带一把刀。”

“什么?”

“以备不时之需。”

“好。”

你打开厨房的抽屉,里面要么是切肉的大砍刀,要么是切菜的长尖刀,带这些刀未免

有些像是去分尸一样。你在厨房的柜子里四处翻找,找到了一把蓝色塑料壳的水果小刀,

这把刀连个刀尖都没有,看上去连切水果都比较费劲。反正只是以备不时之需,你把水果

刀放进了你的双肩包里,同你的其他装备一起。双肩包里还有十几罐你白天在建材市场买

的手动喷漆,这可花掉了你半个月的早餐钱。除此之外还有防毒面具,油性笔,手电筒,

以及边缘破烂不齐的速写本。

你穿了一件连帽衫,就像电影里那些马上就要去犯罪的人一样。你走出小区的大门,

没有和保安打招呼,你怕他会认出你来。你背着双肩包走在大街上,等着 GUN 过来和你会

合。

这个城市太大了,大得没有了边界,无论从东南西北任何一个方向看过去,都是延绵

不绝的马路的高楼,建筑物如同山脉一般此起彼伏,在午夜时分依旧如同星光一般照耀着

整个夜空。城市虽然已经熟睡,但是它的身体在梦中依旧不停地生长,无数的建筑工地在

夜晚也毫不停歇地工作,吊车和泵机仍然在不断地向城市的内部灌输着新的骨肉,混凝土

罐车和渣土车如同红细胞和白细胞一样持续地输送新鲜的氧分,将无用的垃圾运向远方。

整个城市正在进行着彻头彻尾的新陈代谢,一觉醒来之后,它将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模样。

你是一个夜间的行者,你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占领这座城市,你要给城市涂抹上鲜艳的
色彩,留下自己的名字,让他们都知道,这个城市究竟是属于谁的。你等待了一个暑假的

夜晚,终于要在这个夜里疯狂地“炸街”,尽可能地在更多的地方留下自己的痕迹。

“开始吧。”你们吃完宵夜,来到了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里,把喷漆掏了出来。你拿

了两罐喷漆放在衣服兜里,然后左右手各拿一罐,用力地上下左右摇动起来,让喷罐里的

油漆和稀释剂充分地混合,喷出均匀的色彩。喷灌里有一枚玻璃弹珠,在剧烈的摇晃下发

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嘘!”

GUN 示意你小点声音,你随即停下了手中的喷漆,开始对着灰白的墙壁,快速地勾勒

出一个大致的草稿出来。然后你抄起另一种颜色的喷漆,在你刚才勾勒出的形状里并不均

匀地涂上颜色,给整个图案一个基础的色调,然后再用其他颜色的喷漆去勾勒出阴影,高

光,接着是勾边,双层勾边,最后在旁边签上自己的大名——一幅作品就诞生了。

GUN 掏出数码照相机,咔嚓一声,一阵闪光。

炸街的精髓就在于快,这样你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就可

以立刻切换到下一个地方。你把喷漆放回双肩包里,又变成了一个无辜的路人,在午夜的

街道上游荡。

涂鸦是你们存在过的证明。

“去他妈的房地产广告,去他妈的文明城市建设标语,去他妈的精神文明宣传栏。”

你们不停地切换着作案场地,无论是商铺的卷闸门还是公交站台的广告灯箱,都不可

幸免地成为你们的画布。

现代城市标准化生产的工业品,涂鸦只是工业产品中一个小小的瑕疵。

“去他妈的彩色液晶广告屏。”

涂鸦并不意味着破坏,涂鸦是一种修正,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改造城市的空间。

夜班巴士停在你们的面前,车门快速地打开,公交司机看都没有看你们一眼。你丢了

几个硬币进去,就往车的最后面走去了。汽车发动了, 慢慢地往前走的,车上除了你们

俩,没有别的人了。你们在倒数第二排坐下,把双肩包放在了腿上。

公交车一直往前走着,停下,到站,开门,关门,出发,循环往复,周而复始。过了

五站路之后,下一站就是你们的目的地了。

你从包里掏出一根油漆笔,就是那种可以写在任何表面,又不会被轻易擦掉的笔,开

始在车座的背后飞快地书写起来。GUN 更加地猖狂,他写在公交车的玻璃上,扶手上,栏

杆上,到处都留下他的名字。
公交车司机看着前方的道路,似乎还没有发现你们的行动,突然前面有一个红绿灯,

他在路口停下了。他朝着后视镜一看,又定睛看了几秒,突然大叫一声:“你们在干什

么!”说着,他就拉起手刹,朝着公交车的尾部冲了过来。

“快跑!”GUN 看着司机冲了过来,想要跟他来一场硬仗,你拉着他的手赶紧往后

跑。你跑到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打开了窗户,双脚往窗框上一踩,手扶着玻璃,就跳了出

去。GUN 把手中的一支笔朝着司机扔去,趁他躲闪之际,他也从窗户里跳了出来。

公交司机从后窗里一直瞪着你们,直到你们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拐角处。

“呼,好险。”你撑着膝盖,大口地喘气。

面前就是工地,你们找了一棵挨着围墙生长的树,顺着树干爬上去,然后翻了进去。

这是一片巨大的废墟,一眼望不到尽头,有一边已经被拆成了瓦砾,还有一边是以前老房

子的断壁残垣。这个地方就好像被原子弹袭击过一样,所有的生命都已经不复存在。

你们找了一栋破房子,这儿有一面完整的墙面,墙面还是七八十年代的水刷石,是近

乎理想的涂鸦画布——水泥墙和砖墙太过粗糙,喷漆的颜料会被吸进墙面的缝隙里;乳胶

漆墙面又过于光滑,喷漆的颜料会顺着墙面流下来;而水刷石,则是集合了二者的优点,

对油漆的吸收力恰到好处。

你从背包里拿出喷漆和速写本,又背了回去,以便你随时可以逃跑。你翻开你的速写

本,找到一幅你已经画了很久的图案,开始对着墙面勾勒起来。 GUN 喜欢自由创作,从来

不喜欢打草稿,他随意地抽起两种颜色的喷漆,对着墙面思考起来。

“今天画点什么好呢。”

他喃喃自语地,闭上一只眼睛,用左手比划出一个坐标,用拿着喷漆的右手对着空气

开始勾勒一幅图像。他的手在空气中快速地来回舞动,像是在对着一群观众比画着手语。

忽然之间,他停下了动作,他蹲下身子,在地上的瓦砾之间,捡起了一块破碎的砖头。

“帮我望个风。”

他快速地在墙面上打起草稿来,一些不知名的线条马上在墙上显现出没有规则的图

案,你看不出是抽象的文字,还是具象的物品。他的线条飘逸而潇洒,优秀的作品一定也

有着优美的过程,但是看他作画的样子就是一种享受。不像一些刚刚开始画画的同学,每

一笔的线条都短小急促,不停地修改和调整他的线条笃定而犀利,丝毫没有半点犹豫,每

一笔都是从头到脚,每一笔都是一气呵成。他画得不快,每动一笔都要间隔许久,在心中

想要下一笔的章法,然后才会出击,好像每画一笔,都要想好接下来几笔的走向一般。

你正沉醉在他流畅的笔法中,虽然还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这时你听到一些细微的
动静,好像是小动物的声音,又好像是人的脚步声。

“好像有人来了。”

GUN 还沉醉在他的创作里,并没有听到你的话。

突然一束手电筒的灯光打在了楼上。

“快走。”

你抓着 GUN 的衣服,就往楼的背后跑去。

“怎么了?”他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有人来了。”你抓着他赶紧往前跑,你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你们在楼栋间

来回奔跑,可是并没有合适躲藏的地点,这里的房子大多已经被拆得七零八碎,门窗全都

无影无踪,只剩几面孤零零的墙,可以暂时遮挡一下视线,但是再往前走,就是一片毫无

遮挡的空地了。

“怎么办,要不要冲出去。”你不敢大口喘气,也不敢大声说话。“他们应该追不

上。”

“等下,让我想想。”GUN 伸手拦住你,他环顾一下四周,似乎看到了什么。

“这边。”在一个楼栋口,他拉着你朝一个小院子里走去。楼房的楼梯已经被拆毁,

没有办法向楼上跑去,但是楼栋门口院子里有几个巨大的水泥管堆叠在一起,你们赶紧钻

到了水泥管子里,抱着膝盖坐着,用一些木板稍微把洞口遮挡了一下。

你憋了一大气,用衣领包住了嘴巴,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响,鞋子踩在砖头和碎玻璃上发出咔咔的响声,听起来应该只有一个

人。他逐渐放慢了脚步,然后停住。脚步声消失了,但是似乎人还没有离开。手电筒的灯

光透过木板射了进来,晃了一下。

你感觉快要窒息了。

“个婊子养的,又来偷钢筋。”

灯光闪了一下,然后又消失了。

脚步声慢慢地远去,逐渐恢复了宁静。

“应该走了。”你终于可以吸气了。

天空中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等雨停了再走吧。”GUN 说。

你们坐在水泥管子里,就像回到了童年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时光。也不知道为什

么,那个时候每个人的家门口似乎都会有一个沙堆,一堆砖头,和几根水泥管。你们会钻

到水泥管子里,两个人分别从两头钻进去,然后在里面玩打弹珠的游戏。有时候也会和别
的小女生在里面,对着耳朵说些不能在别人面前说的甜言蜜语。小时候的水泥管,就是你

们的庇护所。

现在也是如此。

GUN 玩弄着手里的喷漆喷嘴,上面沾满了油漆。他把喷头放在水泥管的弧形地面上,

像弹珠一样打了起来。他问你:“你为什么要玩涂鸦?”

“为什么?”你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你记得第一次看到涂鸦的时候,是初中的时候去补习班的路上。那是城市里一个偏远

的郊区,你从家里出发,穿过一片低矮的楼房,去数学老师的家里补习。在去数学老师家

的路上,会经过一个水塘,水塘的旁边有一排高高的水泥墙壁,墙壁上总是会有一些五颜

六色的画,像是写的一些很酷炫的英文字母。你当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只是觉得

挺好看的,而且还会时常更新,每隔几个月就会换一些新的画作。每次你路过的时候,都

会驻足欣赏一番,后来你换了一个补习老师,去她家的时候并不用经过这条路,但是你依

然会绕道而走,以至于你妈妈还专门跟踪你,以为你打着去补习班的名义去了游戏机厅。

可是她跟踪了你一圈,发现你还是绕回了补习班的老师家里。回家之后,她质问你是不是

在耍她,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走错路了。

你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人会在这个穷乡僻壤里作画,它们看起来与这个偏僻的地方

格格不入。这里是一个国营企业的职工宿舍区,要去市中心得坐上俩小时的公交车,但是

这里的似乎就是武汉的布鲁克林和十字山一样,成了这个城市街头艺术的发源地。你虽然

经常路过这里,却从来没有见到过画画的人,后来你在网上查了一下,原来这种用喷漆在

墙上画画的行为,叫做涂鸦。

这个名字其实挺扯淡的,你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翻译,虽然你也发不清

楚“Graffiti”的读音。涂鸦涂鸦,听起来就像是小孩的玩意,但是他们画的那些东西看

起来还是挺酷的。你从小就喜欢画画,但是天赋一般,画什么东西都不像。不过这倒是启

发了你,开始朝着抽象艺术探索起来。你先开始在纸上画,模仿那些墙上的图案,画了一

本又一本。然后你开始去学校外面的五金店买喷漆,在学校里那些没人会去的死角画。学

校教师办公楼的顶楼有一个楼梯间,去往天台上的门都被锁上了,那里总是会有很多小情

侣们在放学之后偷偷约会,然后在墙上写上你侬我侬的爱情宣言。慢慢地那里就成了一个

涂鸦墙,写的也不再只是爱情故事,什么样的话都有,逐渐变成了一个公共聊天室,整面

墙都被人写满了。唯一的区别是,别人用的是笔,你用的是喷漆。你会用模板刻出一些图

案,比如切格瓦拉的头像,或者涅槃乐队的 logo,然后用喷漆喷在墙上。
直到有一天,你画了一幅你觉得是你从出生以来最美妙的手稿,买了好多五颜六色的

喷漆,等到下午放学之后来到学校教师办公楼的楼梯间顶层,却发现这里装上了一道大铁

门。

涂鸦墙也没有了,全部被刷上了白色的乳胶漆。也许是因为学校省钱偷工减料,白漆

的地下还能隐隐约约地透出曾经在这里存在过的字迹。

从此以后,你看到白墙就想要弄脏它。

“学校都是他妈的傻逼。”GUN 念叨着。

“你呢?”你用喷头跟他打起弹珠来。

“我不知道。”他用力过猛,一下把喷头打到了水管外面。“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吧,就是有一天在我们家那边的隧道里,有好多画得乱七八糟的涂鸦,其实有些画得还挺

不错的,但是怎么看,就是觉得不对劲。”他边扣着手指甲盖上凝固的喷漆,边说着。

“怎么不对劲了。”

“你知道,就是,太漂亮了。”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

“我当时就想,这他妈都画的什么玩意儿,不如老子来画得好。”

他看了看水泥管外面,说:

“他们根本不懂涂鸦。”

说着,雨声好像变小了。你把手伸出了洞外,“好像停了。”

“走吧,接着搞。”

“还搞啊,都被盯上了。”

“肯定要画完才行。”

“算了吧,太危险了。”

“不要紧,他们应该睡着了。”

GUN 抓起包就要朝洞外走去。

“你画的是什么?”你问他。

“画完你就知道了。”GUN 推开了木板,走了出去。

回到刚才的水刷石墙面前,GUN 开始了他未完成的作品。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动物,又

好像是一段抽象的文字,你还是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他的作品一直很抽象,很难用简单

的语言去形容,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更谈不上什么美。一般的人如果在大马路上看见,

准会骂一句:“这什么鸡巴玩意儿。”

远处的天空逐渐变亮起来,不知不觉一晚上即将过去。虽然你努力保持着警觉,可是
困意依然让你的眼皮逐渐合拢。你打了一个哈欠。

“你们在搞么斯!”

一道洪亮的声音划破宁静的清晨。

你们顾不上喷漆,撒起腿就跑。你好久没有这么激烈地运动了,你每天都趴在桌子上

画画,身体已经僵硬得像个老人,可是当危险袭来,你身体的本能还是被全面地激发出

来,所有的肌肉在一瞬间被点燃,所有的线粒体都史无前例地全功率工作起来。你呼吸的

氧气不足以满足你体力的消耗,你的乳酸在不断地堆积,你的大脑开始缺氧,没有办法静

下来思考,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出吃奶的劲逃跑。

你背包里的喷漆在叮叮咣当地响,就像是绵阳脖子上挂的铃铛,向所有人诉说:我在

这里!我在这里!

等你回头望去的时候,你们俩已经在一个丁字路口分道扬镳,而保安还在对你穷追不

舍。他像是一个黑暗的幽灵,紧跟在你的屁股后面,不停地发出大声的怒吼,似乎你的所

作所为侵犯到了他的财产,或者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干了他的老婆。你不知道他为什么如

此卖力地追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能放过你们这两个还没长齐毛的小孩,也或许只有这

样,他才能从他暗无天日的工作之中找到一丝存在感,在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孩身上找到男

子汉的那一面一般。

在下一个路口,你赶紧拐弯,快速地转向让你差点摔在了地上,你的右手又挽救了你

一次,它撑在地上避免了你的摔倒,但是手掌插到了地上的玻璃碎屑,鲜血一下从手心喷

涌出来。你顾不上手掌的伤口,让血液自由地滴落在这个城市的坟场里,消失在水泥和砖

头的空隙之中。

你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你的气息越来越重,你感到越来越累。你体内所储存的 ATP

已经耗尽,新的还未制造出来,血糖在这一刻降到了最低点,肺部充满了还未呼出去的二

氧化碳。你的肾上腺素也停止了分泌,你的大脑皮层重新回归理性,你的手掌还在不断地

滴血,你前方的道路就快要到尽头。

你稍微放松之际,在微光之中,一只手抓住了你的背包,你使尽全力,也无法前行。

“还跑。”保安上来就是一脚,踢在你的小腿上,你一下跪在了地上。

你吓得浑身发抖,脑中一片空白。你明天还要上补习班,还要写作业,爸妈马上就回

家了,过几天就要开学了,你不能被抓住,你一定不能被抓住。你要参加分班考试,你要

进火箭班,你要考上清华北大。你对自己默默地低语,慢慢地把手伸进包里,趁他不注意

的时候,掏出了那把刀。
那把切水果都费劲的刀。

你扔掉刀套,右手拿着水果刀,转身冲了上去,对着那个巨大的黑影,你用尽身体仅

存的力量,对着黑暗的躯体就是一阵乱捅。刀柄上开始变得湿润,黏稠液体开始滴落,黑

夜之中分不清楚是什么颜色,你也不知道刀上究竟是你手掌里的血,还是他身上流出的炙

热液体。

保安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纹丝不动。

早知道就拿把大菜刀了。

“个婊子,老子不搞死你。”他一巴掌把你扇到了地上。你回过神来,在微弱的月光

下,你看见他的身上毫发无损,你连他的衣服都没割破。倒是你的手掌,早已被鲜血染

红,黏稠的液体把刀都染成了血色。

他脚上穿的军旅鞋再度袭来,一脚踢在你的大腿上。你倒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流了

下来,你大声地呼救着,可是你发不出来任何的声音。

这时你听到一声闷响,保安便倒在了地上。

一个黑影倒下,后面还有一个黑影。

黑影把板砖扔在了地上,伸出了手来。

“走吧。”他抓着你的手,把你拉了起来。“没事吧?”

“没事。”你大口地喘着气,擦了擦手掌的血。

你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着。夜晚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仿佛从来

没有人来过一样。

“走,去医院吧。”他说。

“那你的画怎么办,还没画完吧?”

“已经画完了。”

街上的路灯突然熄灭,原来天已经亮了。早上的补习班从 9 点开始,你们得抓紧时间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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