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灵魂的黑夜》 作者：托马斯·摩尔

前言

暗夜

许多人都有过一段悲伤、备受折腾、痛受损失、深感挫折或者失败的经历，如果它让人受尽
煎熬，而且时间漫长，我们可以称之为灵魂的暗夜。如果你注重的是健康，你或许会努力地
尽快摆脱黑暗，但是如果你寻找的是生命的意义和品质，以及个人的本质，你就会发现暗夜
将带给你许多重要的礼物。

今天我们把许多这样的经验贴上“忧郁症”的标签，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暗夜都让人沮丧忧郁。
某些经历让我们深思生命的根本意义，如果把它称为忧郁症，那临床意味就太强了。现在是
我们用不同的方式去想像和处理人类的这些共同经验的时候了。然而，让我提出警惕：这是
一个很细微且不易捉摸的过程，你需要仔细地探究自己，并剖析我提出的例子，才能够明白
一个让人受尽煎熬的经历如何成为让我们蜕变的珍贵机会。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有光明与黑暗，也有快乐与悲伤；有令人振奋的时光，也有让人消沉丧气
的时刻。用不同的方式看待这些情绪的律动，就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结果。你是否通过自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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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瞒来逃避暗夜？或者通过一些娱乐来转移注意力？你是否变得愤世嫉俗和沮丧消沉？或者你
愿意敞开心房去面对那神秘的经历？这些经历就如日月星辰、黑夜白昼和春风夏雨般的自然。

如果你和许多人一样，那么你已经经历了好几个灵魂的黑夜，你也可能正处在黑夜。或许你
的婚姻触礁，孩子碰到了问题；或许你的情绪糟透了，而且驱之不散；或许你还在思念已逝
的配偶或者父母；或许你的爱人或者生意伙伴背叛了你；或许你正准备离婚。对某些人来说，
这些都是必需解决的问题，对另一些人来说，这些事情会让他们变得痛苦绝望。真正的灵魂
暗夜不只是表面的挑战，而是渐渐地发展，并逐步吞噬你日常生活中的喜悦。一个外来的事
件或者一股内在的情绪直击你的生命核心。那不只是一个感觉，而是把你的人生冲击得四分
五裂，你可能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走完这段旅程。

暗夜不一定让你觉得忧郁。在久病或者一段糟糕的婚姻中，你或许觉得焦虑，但不一定觉得
忧郁。另一方面，临床上的忧郁症，也可以是一个暗夜。无论你怎么称呼它，在这个经历中，
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的过往、性情、记忆、情感和想法。忧郁症是一个标签，也
是一个症状，而暗夜是一个深具意义的经历。忧郁症是心理疾病；暗夜是灵性的考验。很多
人认为人生的意义在于解决问题，以及寻求快乐。然而，快乐是稍纵即逝的，你不可能永远
杜绝问题。你的人生目的或许就是成为更大器的你，更能够与人连接，更能投入生活，更能
够活出自己。这么做很合乎常理，然而许多人却费尽力气去逃避生活。

他们害怕感受生命的本质，所以把力气都耗在追逐自己的野心、瘾头，以及其他无法给他们
带来意义的事务上。矛盾的是，暗夜的降临或许就是为了让我们回归到生命的本质。暗夜把
生活层层剥开，最后露出生命的本质，让你有一个新的开始。

暗夜让你痛苦，但我要在这里探讨暗夜的正面意义。我不想为暗夜披上浪漫的外衣，也不否
定它的危险性。我甚至不能说你一定会走出暗夜。但是我的确认为暗夜带给你内在转化的机
会，其方式是你永远无法想像的。暗夜就像昏昏欲睡的但丁，他徘徊游荡，偏离了原来的途
径，恍恍惚惚地滑入山洞里。它像爱丽丝注视着镜子，结果进入了镜子的世界。它像奥德赛
被狂风巨浪卷了起来，也像特里斯坦在无桨的船上失去方向。你不选择暗夜，暗夜是你获赠
的一个经历。你需要做的就是靠近它，从中淘出金沙。

探索暗夜之旅

比起安逸舒适的时光，痛苦和迷茫的经历更能让我们发现灵魂的深度。黑暗和风暴会以某些
方式来激发我们的想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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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会让你看到平时忽略的东西。你对一些不同层次的情感和意义也比较敏感了。你觉察到
一些细微的情感和念头，你也学习到你在平常和光明时期所没有觉察的事情。

灵魂的暗夜并不特殊或稀有。它是生活中很自然的一部分，你在暗夜时期所能够学习到的功
课，就跟平常时期一样丰富。看看你周围的朋友：有一个准备离婚；另一位的妈妈患了重病；
有一个小朋友被车撞伤了；另一位找不到工作；还有好几位朋友很沮丧，行为怪异。。。这
些都发生在我今天的生活中，我还没把战争和恐怖活动列进去呢。这里头的每一个事件都包
含了痛苦和新的发现。

如果竭尽全力来驱散暗夜，你或许就无法领悟它的启示，也无法完成它所带来的重要改变。
我鼓励你带着全部的力量和智慧进入黑夜，你或许可以找到新的视野以及更深层的自己。即
使黑夜的起因来自外在因素－比如罪行、强奸、堕胎、被骗、事业压力、被俘虏，或者受到
恐怖主义的逼迫－你还是可以找到内在的新潜力，以及对生活的新展望。我们的目的并不是
为了解决黑夜，而是让黑夜来丰富我们的生命。

十字若望

“灵魂的暗夜”这个词出自西班牙修士聖十字若望（1541-1597），他是一位神秘主义者，
也是诗人。身为教会组织加尔默罗会的会员，他和亚维拉的聖德兰联手尝试改革这个组织，
结果遭到反对者的排挤，把他关在监狱里，历时 8 个月。他在牢狱里写下了一系列出色的诗
歌。他后期的作品主要是诠释那个时候写下的诗歌，其中一篇的标题是《灵魂的暗夜》。聖
十字若望提到了感官的黑夜和灵性的黑夜。感官的黑夜是为了净化我们的意愿和动机；灵性
的黑夜让我们在绝对的信仰和信任中生活。对于那些希望通过群体、冥想和各类服务来认真
灵修的人来说，聖十字若望的理念非常受用。如果不那么强调专门意义的话，“灵魂的暗
夜”有时候用来形容忧郁症，或者生命中的暗淡和艰难时期。

我把这个词汇用来形容两者之间的情况。在我看来，灵魂的暗夜是一个转变期。它比较像是
炼金过程中的一个阶段，而不是幸福路上的绊脚石。一般上，它会持续一段时间，我们不会
把费时一天的担忧，当作灵魂的暗夜。黑夜不一定带给你新的启示，不一定以喜剧收场。其
实，在好些例子中，有人自杀了，有人因为重病而回魂乏术。暗夜既然是蜕变的契机，我们
就不能够以外在的简单方式来衡量它们。我们需要明白，在经历一个挑战的时候，我们会得
到意义深长的收获，然而，这些收获却不一定是显著的，因此我们需要仔细和深深地去探索。
有时候，一个暗夜的意义不在于它为你做了什么，而是它为他人带来了什么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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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性疗法，非心理手法

我总是不愿意把难受的情绪看成是疾病，我把它们看成一种磨炼，它们让你成长。在历史上，
让我钦佩的许多男男女女都是复杂的人，他们不见得圆满或者健康。你将在本书中看到许多
这类的例子，虽然他们并不完美，也失败得焦头烂额，但是他们是本书所列举的榜样。总的
来说，我重视灵魂的成长，多于健康和财富。

我的著作《关注灵魂》的其中一章“忧郁的礼物“让许多读者留下深刻印象。我向多方面学
习，包括古老医学书籍、深具内涵的艺术家和作家、荣格和詹姆斯希尔蒙的学说。我从中学
会哀愁和悲伤的价值。我在书中指出忧郁消沉的情绪可以带来哪些礼物。它或许来势汹汹令
人痛苦，但是这个被我们称为“忧郁”的东西毕竟是人类的一种经验，它和许多有意义的事
情息息相关。如果你把绝望和空虚的感觉看成是偏离了你理想中的正常和健康生活，那你等
于自我阻扰。黑暗的岁月，就如任何启迪人心的时光以及辉煌的成就，都会在你的身上留下
痕迹，让你成为睿智和仁爱的人。

本书开头的地方列出了古老仪式和宗教的一些鲜明图像。远古时候的人们通晓应对磨难的秘
密，这些被遗忘的秘密包括：在夜黑风高的海上航行的象征意义、宣泄净化的意义、人生阶
段的过度仪式，以及月神那不一定完美，却带着祝福的恩典。我们也将探索智慧与爱，学习
如何思考，也学习如何与他人连接，以此作为暗夜的重要功课。最后，我们探索生活中有哪
些情况会让我们进入灵魂的黑夜，比方说，在我们进行创作以追求美的时候、在愤怒的时候、
在我们失控的时候、在生病以及年老的时候。这每一个经验都可能衍生出某一种特殊的暗夜。

情感的小调

埃米莉狄更生说她喜爱隐居生活，因为那就像音乐里的小调。大调飞扬明朗，小调清新怡人。
现在，请想想你那些暗夜。它们是不是跟光明时期一样的有意义？甚至更加美丽？今天有许
多后人写书分析狄更生的神经质行为。然而，即使她的确怪异，她却不认为自己的精神有问
题。同样的，我认为暗夜只是让我们变得跟平时不一样，但并不是我们病了。

我们在好时光里总是卯足了劲儿要自我了解，也要把一切搞好，灵魂的暗夜让我们从这种高
度活跃的状态中沉静下来。在暗夜里，你别无选择，只能把掌控的要求放下，向未知臣服，
停下脚步聆听智慧之光所发出的讯息。

即使多不愿意，这是我们强制自己闭关，抽身而退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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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夜不只是一个学习机会，它更是一个深刻的启蒙过程，引领你进入一个新的境界，这个境
界是只注重身外事物和物质成就的现代文明所不可能带给你的。

只能够接受大调的人，无论在思想方面，或者他们的整个本质都会变得过于简单。今天，许
多发生在家里或者整个世界的冲突都在威胁着和平，这些冲突源自粗野、天真和无知的偏见
和反应。激情往往转变成暴力。对自己和他人，我们需要具备一种综合性的复杂视野才能化
解仇恨和恐惧。一个成熟的人是一个复杂的人，因此拥有综合性的观念和价值观。暗夜的小
调能够为你的个性和人生添加意义深远而且珍贵的复杂性。

无止尽的暗夜

有些人谈起灵魂的暗夜时，把它当作非尽快克服不可的挑战。“噢，我经历了我的暗夜，”
他们说，“但都过去了。”有些人口中的暗夜很快速而且轻易就过去了，有些人对于自己能
够顺利快速地解决问题觉得沾沾自喜，这些人口中的暗夜其实可能只是真正的灵魂暗夜的一
碟小菜。真正的暗夜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被驱散。它的影响力非常持久，让你从此改变。这可
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暗夜有时让人极度不安，感觉自己来到穷途末路，你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依靠纯净的信念，
以及超乎你的理解和能力范围的东西来度过。在暗夜，你需要的不只是治疗反应，而是灵性
反应。暗夜把我们推到熟悉和安全地带的边缘，让我们不得不扩大想像力去重新审思人生，
去思索到底主宰着这一切的到底是什么。暗夜逼迫我们去相信有某种东西是超越人类的力量
的，进而帮助我们提升灵性。它把你的心胸打开，让你去面对神秘且全新的可能性。

暗影的不同色度

我会谈到在牢狱中度过暗夜的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奥斯卡王尔德，他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大作
家，因为同性恋而被关进监牢。出狱后，王尔德写信给朋友：“我的心碎了，但心本来就是
要被打碎的，这就是为什么上帝把悲伤送到人间的原因，我生存的渴望从来没有如此高
昂。。。对我而言，受难似乎成了神圣的事情，让每一个碰到它的人变得圣洁。。。任何生
活中的物质只能让灵魂变得粗糙。”

王尔德在牢狱里备受孤寂之苦，也失去了多彩的生活方式，从某种角度而言，他是带着身心
的创伤出狱的。但是他信中所述，说明他已经有了珍贵的领悟，并且用完美的语言表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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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传达的讯息：无意识地吸纳物质文明所灌输的价值观将让我们的灵魂变得粗糙。暗夜的作
用或许正是为了琢磨你的敏感度，把你塑造成一个多面向，灵魂细致的人。

暗影有不同色度，如果要活出独属于自己的色度，你首先得放弃使用那些临床上的标签和分
类法。在形容切身体验时，具体地说出自己独特的心路历程。让自己超越那些你在电视或杂
志上所学到的术语和概念，让你的体验自己说话，不要套用治疗行业所惯用的词汇。就像现
代生活中的其他领域，医学和心理学比较喜欢处理容易理解和治疗的案例，而不是那些难以
医治的人。他们可以帮助你的身体恢复运作能力，但是他们无法帮助你展望圆满人生，并发
现生命的意义。

最后也可能是最艰难的工作是，给予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好好关爱自己比治疗自己
更重要。整顿生活，以协助自己经历这个过程。你在做的是培育孵化你的灵魂，不需要去逞
英雄。斟酌情况安排生活，让生活缓和下来。选择让你觉得舒服的生活方式，但不要偏离你
的经历。专注在你的过程，并反省和思考，跟你信得过的朋友分享经历。

启发人心的范例

有些人需要面对艰巨而且非常漫长的挑战。我们可以从他们身上学习忍耐力、洞见以及忍受
痛苦的勇气。1987 年，坎特伯雷大主教的代表泰利韦特在贝鲁特被挟持为人质，一关就是
五年。他和其他人质一起被毒打、隔离和被剥夺了许多东西。他完全无法过正常生活，无法
和家人以及所有友善的人接触。韦特说他时时回想读过的一些书籍，这些书陪伴他度过了漫
长的孤独岁月。有一天，有一个守卫同情他，送给他一本有关美国黑奴的书籍。他仔细地读
了好几遍，并且把一些段落背了下来。他想着这些黑奴穷其一生失去自由，却从来没有失去
意志力和人性。脑海中的黑奴形象并不能消除他的痛苦，但能够帮助他承受这些痛苦。那些
在更恶劣的环境下仍旧不屈不挠的人，一直启发和激励着他。

有一个简单的秘诀可以应对暗夜。如果所有外在的迹象显示你被击倒了，你还是可以在精神
上和灵性上跨越暗夜。外在的压力最终可能把你搞垮，但你的灵魂可以始终保持完好无损。
韦特和其他有类似经历的人无法战胜俘虏他们的人，无法摆脱肉体上的折磨，但是，在心态
上，以及他们从多方面给自己的经历所赋予的意义，却使得他们在精神上占了上风。古今中
外，有许多人受到压制者的迫害，但是他们在另一个层面上是高奏凯歌的。16 世纪， 托马
斯莫尔被监禁了 13 个月，在他被处决之前，他写下了他一生中最优秀的哲学论说。从很多
角度看来，薩德侯爵的行为违反道德，但他也有他的暗夜。他痛骂监禁他的人，他也在高压
下，写下了生平最重要的作品。曼德拉在狱中磨练自己，出狱后当上非凡的伟大领袖，成为
世人敬仰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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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秘诀：即使你的肉身无法获得解放，然而你还是可以泰然自若，保有自己的活力和特
性。你可以在面对离婚、孩子死亡、重病或者创作失败时做到这一点。即使肉身死亡了，你
的精神可以不朽。我们将在本书中看到一些身处这类矛盾的例子。你的暗夜是一分邀请，邀
请你成为一个心灵和灵魂都得到升华的人。

每一个暗夜都是独特的。本书讲述许多我认识的人的故事，尤其是接受我的治疗的人的故事。
这些真人真事展现了各类不同的暗夜，以及各种不同的解决途径。我将研究一些自传，它们
的主人翁都是我一向感兴趣的人，让我们看看他们如何走出暗夜或者被暗夜击倒。你可以从
表面失败的案例中学习很多东西，也可以窥探凤凰如何从野火中腾起。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分
享我的暗夜经验，因为我对暗夜一点也不陌生。

我们需要丰富、坚实和有益的思想来应对黑夜，这在只偏重事实和意见的世界里是稀有罕见
的。我因为研究宗教、神秘学、艺术和深度心理学，因此有足够的信心从事治疗的工作。我
所见过的顶尖治疗师，是那些参透神秘与巨大的爱、侵害和死亡的人。他们并不应用标准技
巧，也不提供简易方案。你也一样可以通过深思人生的根本问题、阅读伟大作家的著作，以
及观赏优秀的电影来修炼你的灵魂。这么一来，当暗夜来袭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迎向暗夜。